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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蝴蝶/染香群]親愛的女王陛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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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1 01:21:34
第九章
  
  等車子開到了玉裡,夢芯才覺得自己太莽撞。她沒跟任何人說一聲,只打電話給趙管家,然後把趙管家的薪水匯去她的戶頭,連房東都還沒通知。
  
  比象猛砂石場在哪裡,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在玉裡而已。
  
  就這樣貿貿然的從陰沉多雨的台北,開到這個烈陽藍天的花蓮玉裡。
  
  現在怎麼辦呢?她拿起手機,準備撥給比象猛的老闆。
  
  「小姐,外地人?」小鎮警察友善的上前,推推帽子,「要去哪裡呀?」
  
  她望望左右,發現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我要去比象猛砂石場。」
  
  警察瞪大眼睛,上下打量這個裝扮人時的都會女郎,搔了搔頭。這個漂亮小姐去比象猛做啥?
  
  「妳要去比象猛?這路我說不清楚……等等喔,小櫻,小櫻!」他向正在買飲料的女孩招手,「這位小姐要去比象猛,妳跟她說一下怎麼去好了。」
  
  那個叫小櫻的女孩轉過頭,漆黑的頭髮綁成一束辮子,嬌嫩嫩的臉龐像水蜜桃,聲音甜得好似要滴出蜜來,「這位姊姊要去比象猛喔?」她甜孜孜的一笑,「剛好我要回砂石場了,我載妳去吧。」
  
  大概是司機的女兒或妹妹吧?暑假沒事跟著到處跑,這也無可厚非。夢芯猜測著。
  
  警察臉色大變,「不!不用了!妳只要告訴她怎麼走可以了!不然妳開車讓她跟著也行。小姐,別上她的車呀~~」
  
  小櫻滿臉受傷,「警察伯伯,我的「小櫻號」有什麼不好?你這樣「小櫻號」會很傷心欸.姊姊,妳漂亮的LEXUS430跑砂石場的路太可惜了,這樣吧,妳先把車停在鎮上,我帶妳去,好不好?」
  
  那雙純真大眼流露出的誠懇,真沒幾個人能拒絕。
  
  或許是小鎮友善的熱情讓夢芯放鬆了警戒,看了看停在路邊的龐然大物,上面寫明了是比象猛的砂石車。
  
  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多瞭解一下比象猛的工作環境。她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
  
  她俐落的爬上助手座,沒看到警察在她背後慌張的搖手。
  
  看小櫻也跟著爬上駕駛座,夢芯呆了一下。砂石車的駕駛座和助手座中間還有個次助手座,她以為小櫻要坐在那兒,但是她卻爬上了駕駛座……
  
  「……誰開車呢?」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啊。」小櫻笑得極燦爛,「「小櫻號」是為我打造的,只有我可以開啊。姊姊,把安全帶繫緊一點。」
  
  等這台龐然大物怒吼著飛馳出去,夢芯終於明白為何要她繫緊安全帶了。
  
  本以為自己開車已經夠恐怖了,沒想到這個嬌嬌柔柔、看起來像高中女生的少女,開車像在開戰鬥機一樣!
  
  天啊~~她知道路上沒半輛車,但是小櫻有必要用這種不要命的速度開車嗎?她不敢看儀表板。
  
  「小櫻……我不趕時間……」事實上她想說的是——我不趕著去投胎啊!就算是失戀,也沒必要因為這樣車禍身亡吧?
  
  「我已經開得比平常慢了。」小櫻的笑容光潔無邪,「我也不趕時間啊,我們很快就到了。」
  
  「小櫻……」她幾乎要哀叫起來。無神論的她,決定下車就去教堂受洗。
  
  等到了比象猛,夢芯發現自己的腳在發抖。她應該感謝上蒼……居然還能活到停車的那一刻。
  
  「我們到了!」小櫻依舊笑容可掬,「對了,姊姊,妳要找誰呀?」
  
  「我要找比象猛的老闆。」她虛脫的癱在助手座。來比象猛當廠長真的是個明智的決定嗎?應該再……考慮考慮吧?
  
  「妳要找伯伯?」小櫻兩眼茫然,想了一會兒,她有些不安,「妳……姊姊……妳該不會就是……伯伯說的那個從台北請來的女廠長吧?」
  
  「沒錯,就是我。」夢芯狼狽的解開安全帶,「妳也是比象猛的司機?」天啊,人手有缺到這種地步嗎?連高中女生都來開砂石車?
  
  「我是……」小櫻若有貓耳朵,大概會沮喪的垂下來。「我不是每次都開這麼快的。」
  
  「身份證和駕照給我看看。」夢芯對她攤開手。這可不能開玩笑,開砂石車這麼危險,不能讓高中女生無照打工的。
  
  小櫻怯怯的遞給她。
  
  夢芯看了一眼,揉揉眼睛,反覆的看了好幾次。
  
  呃……小櫻跟她同年,而且身份證上面……還有配偶。
  
  「啊哈哈……」小櫻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夢芯也悲慘的笑了,而且越想越好笑,開始捶著車窗拚命笑。
  
  這兒似乎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就這樣,夢芯進入了比象猛。
  
  ***
  
  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夢芯很快就進入狀況。或許花蓮比象猛砂石場的會計作業不是非常完善,也有許多傳統產業的缺失,但是這些挑戰讓她樂此不疲。
  
  白天,她總是手握對講機怒吼,要司機別打混,趕緊回砂石場載運下一趟。除此之外,最常聽見的就是——
  
  「還有,那個小櫻,妳再接到超速罰單,我就剝了妳的皮!」這個小姑娘需要人好好整治。
  
  「啊……夢姊姊好凶喔……」每當小櫻哭喪著臉這樣回答,總讓夢芯湧現隱隱笑意。
  
  她又重新穿起洗到發白的工作服,窈窕性感的身材,在連身工作服下依舊展露無遺,但是司機和老闆都知道她的臉長在哪兒,常常臭著臉和她對吼揮拳,但是吼完了,大夥兒還是一起去喝酒、打香腸。
  
  這兒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繁文俗禮,或許她真正適合的地方,是這裡吧?
  
  她和小櫻成了很好的朋友。活力充沛的小櫻,總是拖著她東奔西跑的去小鎮遊覽,孤單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還是沒告訴任何人她到花蓮的事,就只撥了一通電話給李宓舒。
  
  沒想到兩天後,李宓舒也提著簡單的行李來到這兒。
  
  「……我知道峻航要聘妳當秘書,他們的待遇很優渥。」見到她來,夢芯不是不感動的。
  
  「呵,我知道,但是我比較喜歡服侍女王陛下。」她伸了伸舌頭。
  
  「這裡很苦。」夢芯坦白說,「工作環境很差,待遇也不如台北。」
  
  「跟女王一起流放,不是很浪漫嗎?」李宓舒笑瞇了眼睛。
  
  夢芯實在拿她這種浪漫沒轍,「那妳拿楊特助怎麼辦呢?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只要心在一起,天涯也只是咫尺。」李宓舒推推眼鏡,「而且,他每個禮拜都會來花蓮度假,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休閒生活呢。總裁……不,現在應該叫廠長了。廠長,妳又拿馮總裁怎麼辦呢?」
  
  她不自在的別過頭,「不怎麼辦。我們吹了,就這樣。」
  
  「一句話也不留嗎?」李宓舒眼神溫柔,卻有著深重的壓迫感。
  
  「不用。」她靜默了半晌,「……他知道我的。」
  
  就是知道快要崩潰了,所以她才倉皇出走吧?留下來面對崩潰的情感……她做不到。
  
  她和光均都累了。
  
  如今,她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很有挑戰性,只有在臨睡前……也就那麼幾十分鐘,會感覺到脆弱。這樣比較好,真的。
  
  在玉裡小鎮的每一天,都是那麼新鮮。
  
  她寄住在老闆家附近,一個叫做「六塊厝」的客家小村。
  
  村民都喜歡這個從台北來、充滿威嚴卻友善的漂亮女廠長,知道她不善理家、做菜,隔壁的歐巴桑常來她家裡幫忙;怕她星期假日沒東西吃會餓死,都熱情的招呼她到自家吃飯,不然就送了一堆菜過來。
  
  村裡的孩子也都喜歡她,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她家都特別的斯文有禮,不敢吵鬧。小孩子不懂什麼叫做女王氣質,但是仰望著這樣美麗又雍容的阿姨,再皮的孩子也會安靜下來,就怕阿姨把自己轟了出去。
  
  她讚賞的一笑和皺眉的沉默譴責,比什麼都重要。
  
  「歹勢,我們家的孩子都跑來煩廠長……」附近的媽媽慌張的去夢芯那兒找小孩,發現自己家的猴死囝仔居然斯斯文文的坐著看「神隱少女」卡通,眼睛都直了。
  
  原本在看書的夢芯放下書本,「不會的,他很乖。」
  
  正在啃仙貝的小櫻噗的一聲笑出來,險些噴到正在打中國結的李宓舒,「抱歉抱歉……那孩子是附近的孩子王,到處欺壓比他小的孩子,可來這兒卻……哇哈哈~~」
  
  「在女王的宮殿,沒人敢造次的。」李宓舒也笑了出來。她也住在附近,沒事就來夢芯這兒,跟孩子氣的小櫻一見如故。
  
  「什麼女王的宮殿?宓舒,妳的浪漫症候群沒救了。」夢芯坐在搖椅上,夏日炎炎的假日午後,冷氣安靜的運作著,附近的孩子們到家裡看VCD,她一面看書,一面跟摯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真是在台北時想也沒想過的悠閒生活。
  
  「真的滿像女王的欸.」小櫻抬起頭,聲音甜蜜蜜的,「那我是什麼?我是開道的帶刀侍衛嗎?」
  
  「讓妳開道,大概會一路死傷無數。」夢芯沒好氣的響應,「我說小櫻啊,妳到底要接多少罰單啊?妳這個月已經——」
  
  「我知道錯了。」小櫻縮了縮脖子,「但是開得跟烏龜爬一樣,「小櫻號」會哭泣啊。」
  
  「妳喔……」夢芯無可奈何,「妳家莊老師咧?假日不跟妳的莊老師出去玩,窩在我家幹嘛?」
  
  小櫻和東大的教授結婚,婚後一直不改稱呼,仍然叫他莊老師。
  
  「莊老師去台北開會,順便去探望他媽媽。」吃完一包仙貝,小櫻又開了一盒花生糖來吃。
  
  「妳可以跟著去呀。」
  
  「不行。他媽媽有癌症,動不動就昏倒。最重要的是,他媽媽討厭我。」小櫻伸了伸舌頭,「既然彼此討厭,又何必去找氣受?反正她不認我這個兒媳,我也不認為她是我婆婆,孝順這重責大任讓莊老師去執行就好了。」
  
  夢芯抬起頭來,驚詫的望著她。「但是婚姻是兩個家族的結合……這樣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小櫻輕鬆的喝了口李宓舒泡的紅茶,愜意的呼出一口氣,「父母子女這樣的至親都未必能相處愉快了,何況只是名為「婆媳」的姻親?子女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合得來,大家愉快生活;若是合不來,那就不用勉強了。」
  
  嬌小的她伸了個懶腰,「若是需要我們照顧年老的父母和公婆,那當然是責無旁貸,但是照顧並不包括忍受所有的無理取鬧,婆婆這地位沒偉大到那種地步啦。既然她不需要我的照顧,我也不用去自找麻煩囉。」
  
  真的嗎?這樣就可以了嗎?夢芯突然覺得,外表嬌小的小櫻,比自己還要成熟許多。
  
  小櫻和李宓舒又聊了些什麼,她都沒聽見,只是深思著。
  
  「……夢姊姊?夢姊姊!妳真的在作夢啊?我肚子餓了啦!」小櫻嚷了又嚷,才讓夢芯清醒過來,「走啦,我們去吃飯。」
  
  李宓舒無奈的看著周邊散落的零食空袋,「吃了這麼多,妳還餓?」
  
  「該吃晚餐了啊。」小櫻皺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餓得特別快欸.」
  
  夢芯把書闔起來,「家裡好像沒什麼剩菜了……」
  
  「我們去外面吃啦。」小櫻有時真受不了這個精明幹練、家事方面卻白癡到極點的夢姊姊。「走吧,我們去「台北」吃飯。」
  
  「台北?」李宓舒驚訝的和夢芯面面相覷。
  
  小櫻該不會真的要去台北吃飯吧?
  
  ***
  
  一到鎮上,夢芯和李宓舒的肩膀都垂了下來。
  
  真的是到「台北」吃飯。那家餐廳的名字,就叫做「台北餐廳」。
  
  兩人一起瞥向興高采烈的小櫻。這名字到底是哪個天才老闆想出來的?
  
  「老闆娘~~」一踏進店裡,小櫻撲向一個孕婦,「快把你們的好酒好菜端上來~~」
  
  「呿!」老闆娘拎住她的後領,「沒看我肚子這麼大了,還撲?滾滾滾,去幫我端菜,我心情好就弄點剩飯剩菜喂妳。」
  
  理論上,她應該是個孕婦……吧?但是,哪個孕婦會這麼美麗?
  
  眼前這個風情萬種的老闆娘,一頭美麗的大波浪鬈發,梳理得如此嫵媚;雪白的嬌容仔細的描繪了胭脂水粉,說是濃妝也不為過。但是……怎麼會有這麼適合濃妝的女人?只見其艷不見其俗,一舉手一投足,連同性都會臉紅心跳,更不要說望著她流口水的男人們。
  
  「坐呀。」老闆娘輕輕撥弄雲發,嬌媚的對她們一笑,「妳們是比象猛的新廠長和新助理吧?真是一對美人兒,把我們這個黏人的小女孩都比下去了。」她擰了擰小櫻的臉,「瞧瞧人家!妳結婚都幾年了,還這麼孩子氣!我給妳的口紅呢?就沒看妳塗過半次,真是白教妳化妝術了!」
  
  「我都嫁人了,是歐巴桑了,還化什麼妝?」小櫻苦著臉,搗住被擰疼的粉頰,「我又不是妳,大肚婆還要在臉上畫水彩——」
  
  一個爆栗敲在小櫻頭上,「什麼話?我現在可是女人最美麗的時候,不好好打扮,怎麼對得起我的麗質天生?叫妳去幫忙端菜,妳還杵在這兒幹嘛?」
  
  「我是客人耶!」小櫻邊躲著她的爆栗攻勢,邊嬌聲嚷著,「好歹我也是客人好不好?」
  
  「真熱鬧啊。」斯文的老闆過來點單,「親愛的,別再敲小櫻的頭了,小心手疼。」
  
  老闆娘半瞇起一隻眼睛,嬌俏的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這才放過小櫻,花蝴蝶似的去招呼別的客人。
  
  夢芯不自覺的將臉別開,不想看到別人甜蜜的愛情。在這種心境下……她真的不想看到。
  
  「楊特助沒來?」她轉移話題,問向李宓舒,「他不是每個禮拜都會來嗎?」
  
  「嗯,他這個禮拜加班,我要他別這樣奔波。」李宓舒溫柔的笑笑,「自從妳離開……馮總裁像是不要命似的工作,最近敲定了高鐵周邊開發的合作對象,馮總裁更是沒日沒夜的工作,楊宿自然也得跟著加班。」
  
  「因為我跟光均的問題,連累你們了。」夢芯神情有些蕭索,「其實妳該留在峻航,而不是跟我來花蓮——」
  
  「女人也有女人的義氣,和我們想跟隨效忠的對象。」李宓舒推推眼鏡,「楊宿是贊成我、瞭解我的,只是……廠長,這樣真的好嗎?或許你們可以說服馮董事長呀。這樣連努力都沒有就逃走,實在太不像妳了。」
  
  「馮董事長說得沒錯。」夢芯的語氣變得冷漠,「婚姻是兩個家族的結合,既然他瞧不起我的家世,勉強也不會有幸福的。」她的肩膀垂下來,「我不可能要光均選擇他父親或是我……這不行的。」
  
  「廠長,妳是不要他為難吧?」李宓舒滿臉同情。
  
  老闆娘猛然往她們桌上一拍,滿桌的菜都蹦跳了下,「那個死老頭又搞這招?」眼神冷然。
  
  「親愛的,冷靜點……」老闆苦笑的阻止她,「小心孩子——」
  
  「親愛的,你看你爸爸!」老闆娘氣得雙手亂揮,「不要我這個酒家女也就算了,連這種漂亮、有氣質、能力超群的廠長也不要欸!那他要啥?哪國的皇親國戚還是公主啊?真真氣死人了啦!他只是不要你們兄弟結婚而已!我以為只有婆婆會心理變態,原來公公也會啊~~」
  
  「抱歉,剛剛我們不小心聽到了妳們的談話。」老闆一面安撫著怒氣衝天的老婆,一面搔著臉頰,「我也姓馮,馮光遠。光均……是我弟弟。」
  
  夢芯手中的筷子掉了下去。
  
  這是怎麼了?她不是逃到中央山脈的另一邊嗎?為什麼所有逃走的人全擠在這裡?這是什麼世界?哪一國的巧合啊?
  
  她覺得有點發昏。
  
  ***
  
  打烊以後,光遠留她們下來。
  
  「不好意思,是我跟我老婆連累了你們的婚事。」光遠歎了口氣。
  
  「親愛的,這是什麼話?還不都是你爸爸害的!」老闆娘不服氣的嚷著。
  
  留下來看好戲的小櫻也在一旁幫腔,「就是說嘛,什麼年代了,還講家世咧。想到就有氣,當初我婆婆也反對我跟莊老師結婚,其實啊……那都是借口啦!只是單純的不想讓我們莊老師結婚而已。」
  
  「小櫻,別火上加油了。」光遠皺皺眉,「親愛的,妳不是答應過不氣我爸爸了?他一個大男人帶大我們兄弟,婚事不聽他的,當然不會高興……快別氣了,對胎教不好呢。」
  
  他低頭想了想,「爸爸會這樣激烈反對,說起來,我和緋紅當初的私奔,應該有很大的影響。解鈴還須繫鈴人,不管怎麼說,我跟徘紅都該回去跟爸爸說清楚。」
  
  「不用了。」夢芯笑笑,「你們現在很好不是嗎?何必擾亂你們平靜的生活?你們的心意,我很感激。」她站了起來,「其實……我並不是恨光均,真的。馮董事長就只剩他了……我知道你們父子感情極好,其實我是很羨慕的。撕裂別人的家庭來成就我們的幸福——我不想讓光均心底留下這種陰影。」
  
  她穿上外套,眼神非常柔和,「但我還是很高興知道你們過得很好,這起碼告訴我,總是有人幸福的。」輕輕的和光遠握手,「由衷的祝福你們。」
  
  她走了出去,小櫻跟李宓舒也跟著離開。
  
  「我來開車吧。」小櫻提議,「很快就可以到家晴。」
  
  「離鬼門關也很近。」夢芯誓死捍衛駕駛權,「妳給我乖乖坐後座。」
  
  「廠長,讓妳開跟小櫻開好像也差不了多少……」李宓舒膽戰心驚的繫上安全帶。
  
  「……」
  
  望著她們的背影,光遠和緋紅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他們的幸福,是這樣得來不易。
  
  「親愛的,你有祖父嗎?」緋紅開了口,艷容出現一絲淒楚。
  
  「當然有啊。」光遠陷入遙遠的回憶,「我爺爺在我國小六年級才去世的。他很疼愛我們……」
  
  「我沒有祖父。」緋紅望著夜空,「應該說,我沒有家人。我從小就在育幼院長大,不知道擁有親人是怎樣的滋味……」
  
  「我和孩子,都是妳的親人。」光遠安慰的抱緊她。
  
  第一次見到緋紅,是在一家頗負盛名的夜總會,那張冷冷的艷容望著被她的水杯潑濕的客人。
  
  「如果你要上床,建議你去應召站。我們這兒可不是應召站!」她氣勢凌人,居高臨下的厲聲說著,「請你搞清楚這裡的遊戲規矩,不要到不適合你的地方白花錢!」
  
  這樣高傲艷麗的酒店小姐,卻也可以在街角餵著流浪貓,溫柔得像是另一個人。警戒心應該很高的流浪貓,不但願意讓她撫摸,還不斷的在她腿上蹭來蹭去。
  
  後來,他常常去點她的台,只是想多瞭解她一點。
  
  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愛她愛到不可自拔,直到現在,依舊深深的、深深的愛著她。
  
  他們私奔時,失去了所有的經濟來源,但是緋紅卻精神十足的嚷,「只要頭還在頸子上,走到哪兒都可以活下去的!」
  
  為了脫離他父親的勢力範圍,他們逃到花蓮這個小鎮,因為緋紅喜歡這裡乾淨的天空,所以他們留了下來。
  
  什麼樣的苦都吃過了,一點一滴的積蓄,開了這家小小的餐廳。
  
  一切都是這樣的不容易。
  
  「……我們的寶寶,也該有個祖父吧?」緋紅輕輕的說,「大家都有爺爺,寶寶不該沒有啊。」
  
  「謝謝。」光遠有些鼻酸,擁住這個他最愛的女人。
  
  第二天,他打了電話到峻航。這是長長的三年來,他第一次和家人聯絡。
  
  一開始,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光均……我是大哥。」經過層層轉接,終於聽到了弟弟的聲音。
  
  「大哥!」光均激動起來,「你好嗎?你在什麼地方?這些年來——」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光遠是愧疚的,「我對不起你……」
  
  「別這樣說!千萬不要這樣說……」光均默然好一會兒,「我現在完全瞭解你的心情,真的,我瞭解……大哥,你到底在哪裡?」
  
  「我跟周夢芯在同一個小鎮裡。」光遠平靜的回答。
  
  話筒那端,又是長長的沉默。
  
  「玉裡?」
  
  「你果然是知道的。」光遠歎了口氣,「你不追來?」
  
  「夢芯懂我為什麼不追去。」光均苦澀的回答,「我也懂她為什麼離開。我不會再愛其它女人。」
  
  「你要來。」光遠堅定的說,「因為爸爸要當爺爺,你也要當叔叔了。」
  
  「……什麼?」光均跳起來,「你說什麼?」
  
  「我和緋紅結婚三年,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光遠笑笑,「八個月了。叔叔來看未來的小侄子,算是個好借口吧?玉裡鎮很小,真的很小,會跟誰不期而遇,誰也不知道。」
  
  可以跟夢芯見面,可以和他朝思暮想的人見面哪……雖然見面以後,將是更苦的相思。
  
  「給我地址。」光均歎了口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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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匿名  發表於 2012-5-21 01:22:07
第十章
  
  相對無言。沒想到再見面的時候,竟是相對無言。
  
  嘈雜的機器隆隆作響,光均抬頭看著狂風捲起沙塵,美麗的夢芯在這狂沙中穿著破舊的工作服,臉上一點胭脂也沒有。
  
  粗魯的司機來來去去,開口就將檳榔渣呸在地上,每個人說話像是在吵架般,嗓門一個比一個大。
  
  天氣非常的熱,夢芯額上都是豆大的汗滴,但是她的辦公室裡連冷氣都沒有。
  
  是,現在的她包得非常緊,連工作服的扣子都掃到了脖子。這樣熱的天氣,她還是穿著長袖,腳上套著工作靴。
  
  但是,光均卻寧願她穿著西裝外套,裡頭什麼都沒穿也沒關係,吹著舒適的冷氣,瞪大眼睛罵部屬……而不是在這兒受苦。
  
  「妳吃苦了。」若他早知道是這樣,說什麼也要來帶走她。「我們回台北吧。我再也不管父親說什麼——」
  
  「然後拋下你的父親,選擇我嗎?」夢芯苦笑,「我從來沒有怨你,就算我們吵得再激烈……我也不是真心生你的氣。你們兄弟……宿命好像都一樣?但是,光遠還有你這個弟弟可以留在家裡孝順父親,你卻沒有。」
  
  光均心裡一陣淒愴,「一定還有更好的環境。我認識花蓮石材公司的老闆,不然,我在花蓮開家公司讓妳經營!我不要看妳這樣受苦,我……我……」
  
  「別這樣說。」她安慰的按住他的手,「我就是在這種工作環境底下發跡的,現在只是回來而已。你別看這地方這樣雜亂,這兒可是一切營造的開端呢。」她解開頭巾,「別說這些了。難得你來,又剛好是午休時間,跟我去野餐?有個地方我一直想帶你去看看。」
  
  她跟小櫻打聲招呼,「小櫻,妳的哈雷機車借我一下。我午休要去野餐,給我兩個便當吧。」
  
  小櫻看了看滿眼傷痛的光均,和努力掩飾傷懷的夢芯,把機車鑰匙丟過去,無聲的說:「加油。」
  
  還能加什麼油呢?夢芯苦笑的拎起便當,朝光均招手。
  
  「我也會騎這種車的。」光均望著她有些吃力的牽著車。
  
  「我知道,但是你不認識路呀。跟我來吧。」她微笑著把安全帽遞過去。
  
  坐在後座,抱著夢芯柔軟的腰肢,光均心裡沒有遐想,只有更深的傷痛。
  
  她瘦了,瘦了整整一大圈。他怎麼會以為夢芯很堅強,可以承受一切打擊?或許表面上看來,她可以承受一切,但是……消瘦的身材卻說明了她心中的苦楚。
  
  摸著她的背,更是瘦得可憐。
  
  「別這麼摸我,怪癢的。」夢芯動了動身子,「坐好,就快到了。」
  
  他們穿越坑坑疤疤的砂石場周邊道路,到了河堤邊。
  
  拾級而上,整個秀姑巒溪都在他們眼下。
  
  「往這邊下去,小心。糟糕,我忘了你穿意大利皮鞋……」看著從河堤頂笨手笨腳爬下來的光均,夢芯不禁發笑。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已經習慣了這種鄉村生活。但是她的光均,還是個標準的台北人。
  
  她的光均。
  
  這句話在她心底掀起了洶湧的酸楚。或許,她再自私一點,只要再自私一點點就夠了。或許她哭了,或許她哀求了,光均會不顧一切的跟她走,真的成為「她的光均」。
  
  但是,她明白親情和責任的重要。若要她選擇姊姊或光均……她說什麼也抉擇不了,自然也不忍心讓光均承受這種撕裂般的痛苦。
  
  「我鞋子多,多毀一雙算什麼。」他望著開闊的河面,涼爽的清風夾帶著溫甜的花香而來,這清澈得宛如深海的天空,絲雲成了天空的海浪。
  
  「好香啊。」他讚歎。這酸甜濃郁的花香是什麼花?就像是……像是……愛情的滋味。夢芯甩甩頭,想把傷痛驅走。什麼時候都好,就不要是現在。她和光均可以相處的時間已經夠短了,一分一秒都值得珍惜,她不希望現在浪費時間傷痛。
  
  「是番石榴的花。」她撥枝尋葉,溪畔小小的白花盛開著。「看,還有些番石榴成熟了呢。這裡是小櫻帶我來的,很漂亮吧?」
  
  她拍拍樹下的大石頭,拉著光均坐下,「吃便當吧。在台北的時候,我們忙得像是一對陀螺,從來沒有時間出去走走,這可是我們第一次野餐呢。」
  
  清風徐徐,靜靜的和心愛的人坐在美麗的溪畔,聞著酸甜的花香。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便當,因為佐料是——愛人的笑容。
  
  「我是愛妳的。」光均放下筷子,「除了妳,我再也不會愛上任何女人。」
  
  夢芯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也愛你。但是……這樣不行的,或許……你可以在你爸爸喜歡的對象裡尋找有感覺的女人,不要因為我而耽誤了……戀情不會只有一次。」
  
  「這是最後一次。」光均握住她的手,「我再也……再也不會愛別人。我和父親吵了很多次,但是……原諒我無法拋下,請妳諒解。」
  
  夢芯很想微笑,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不聽話。這是訣別嗎?或許是吧。更或許……她一直期待光均不顧一切的追來,希望他能夠成就她自私的希望。
  
  而她微小的希望終於破滅了。
  
  該怎麼回答呢?或者說,該怎麼應對呢?她想求他堅持下去,但是又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堅持。
  
  或許這是個最好的結束吧——在他們的愛情依舊甜美的此刻。
  
  「我……」她終於開了口,露出光均所見過最美、卻也最不忍看見的微笑。
  
  但是她還來不及說話,番石榴樹晃了兩晃,一顆番石榴筆直的敲在光均的腦袋上。
  
  那聲音是這樣的響亮,光均被打得頭一偏,趴在夢芯的懷裡。
  
  「光均!」她大驚失色。奇怪,風有這麼大嗎?為什麼番石榴會突然掉下來?
  
  「膽小鬼。」
  
  在昏迷過去的零點零一秒,光均似乎聽到了耳邊有個陌生的輕蔑聲音。
  
  「誰是膽小鬼?」他忿忿的抬頭張望。
  
  「不用看了,沒用的人類看不到我。」那聲音冷冰冰的。
  
  「沒看過這麼沒出息的男主角。你是幼兒園大班啊?還被你爸牽著鼻子跑?旁邊這個女人是要幫你生兒育女、繁衍後代的,只有智障人類才會放棄心愛的伴侶,去選個白癡老廢物!
  
  「那老廢物給你生命,可卻不能幫你活呀。再說,那老廢物看到你哥的小孩,就會改變心意了啦。你先把你哥、嫂子和未來的老婆綁上車,載回台此吧,若放棄了這個高傲美麗的女人,將來等老廢物後悔了,只怕這個漂亮女人早就被追跑了。男性人類真是一群白癡智障,沒看過更蠢的生物了……」
  
  「你說誰蠢?!」光均跳了起來,腦門一陣陣發痛,伸手一摸,老天,腫起了一個大包。
  
  他咬牙切齒的撿起那顆青澀的番石榴,抬頭看看若無其事、迎風招展的番石榴樹,他怒吼,「是你這畜生對吧?!不對……植物要罵什麼啊?混帳東西!你是想謀殺我嗎?!」
  
  「光均,你怎麼了?」夢芯緊張的抓住他,「是不是腦震盪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很清醒!」他咬牙,揉了揉腦門上的腫塊,「混帳樹,最好你說得對,不然我就砍了你!」一把抓住夢芯,「走!」
  
  「去哪兒?」夢芯被他嚇到了。剛剛番石榴那一擊有那麼重嗎?
  
  「回、台、北!」他怒吼,「這棵死樹提醒了我,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又不是只有我愛上老爸不喜歡的女人,老哥也得跟我一起回家挨罵!不然沒有弟弟的我不是太吃虧了嗎?走!」
  
  夢芯踉踉蹌蹌讓他拖到機車邊,看他一把搶去鑰匙,把哈雷機車覦得像噴射機一樣快,她忍不住哀叫——
  
  「光均,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
  
  光均像被鬼附身一樣,氣沖沖的將光遠和緋紅扔上夢芯的車,又把夢芯塞進前座,連飛機也不坐了,就這樣千里長征的將車子開回台北。
  
  「我們可以搭飛機呀!」夢芯哀求著,「光均,你是不是撞到頭,神志有些不清楚?跟你回台北沒關係,但是你好歹也選個安全點的交通工具——」
  
  「別勸他了。」緋紅懶洋洋的吃著酸梅,「早晚都是要去見那老頭,省趟車錢也不錯。我說夢芯哪,妳是不是帶他去溪畔那棵芭樂樹那邊?」
  
  「對……對呀。」咦,緋紅怎麼知道的?
  
  「我就知道。」光遠歎了口氣。
  
  欸?欸欸欸?那棵芭樂樹有什麼不對嗎?
  
  「那棵爛樹!」光均吼了出來,「等我辦完台北的事情,就回去砍了它!」
  
  「又不是你一個人想砍而已。」緋紅咕噥著,「玉裡鎮上起碼有一半的男人想砍了它,親愛的,對不對?」
  
  光遠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頰。他和緋紅只吵過一次架,那次兩個人差點要吹了,幸好那棵芭樂樹「打」醒了他,不過他那時也氣得想砍樹就是了。
  
  到底有多少男人在那棵樹下被「打」醒,沒人統計過,不過說要砍它的人倒是很多。
  
  只是,到現在那棵芭樂樹依舊安然無恙的開花結果。
  
  ***
  
  經過了六個鐘頭的車程,他們安然抵台北馮家,夢芯簡直想跪下來感謝上蒼。
  
  「走吧。」光均很霸氣的把門一開,「總是要面對的。」
  
  「我不要去。」被羞辱她不怕,但是不能反抗,她痛恨這點。
  
  光均像是沒聽到她的反對,拖著她的手腕,筆直走向主屋。光遠和緋紅則很樂的跟在後面,看他們兩個對罵扭打。
  
  聽到喧鬧聲,馮父從房裡出來,看到光均拖著夢芯,先是一怔,又看到大兒子扶著那個俗麗的女人,又是一怔。
  
  壓抑著滿腔洶湧的感情,馮父冷冰冰的說:「不相干的人別進我們馮家家門。老金,把這兩位小姐請出去。」
  
  「爸爸——」光遠走向前。
  
  馮父嚴厲的制止他,「別叫我爸爸!我沒你這種跟女人私奔的兒子!」
  
  「死老頭,你夠了沒啊?」挺著大肚子的緋紅開罵了,「我以為只有婆婆會心理變態,你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個屁啊?你兩個兒子要娶老婆,關你什麼事情?好不好都由他們自己承受,你管那麼多幹嘛?兒子不討老婆,難不成要陪著你一起當鰥夫嗎?你真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不要臉的臭女人!」馮父也發飄了,「你誘拐我的兒子,現在還來我家囂張?滾!我家不歡迎妳這種賤人!」
  
  「你以為我愛來?」緋紅一點被打擊到的模樣都沒有。「要不是怕肚子裡的寶寶沒人可以叫爺爺,我才懶得來!又要昏倒了?心臟病又要發作了?哼,吵兩句也就只會這招,換點新招行不行啊?」
  
  「親愛的,別這樣……」光遠尷尬的阻止她,「別太激動,下個月就是預產期了——」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野種,我馮家不承認這個孫子!」馮父咬著牙,「送客,通通給我轟出去!」
  
  「爸爸,請你再考慮一下我跟夢芯的事情……」一團混亂中,光均終於搶到發言權。
  
  「娶她,我就沒你這兒子!」
  
  「光均,不用求他,我走就是了!」夢芯也動氣了。
  
  這大概是安靜的馮家有史以來最吵鬧的一次,傭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每個人的音量都提到最高的時候,緋紅突然尖叫一聲,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大家把頭轉向她,發現她可憐兮兮的捧著肚子,滿臉驚恐,「親愛的……我羊水破了……」
  
  眾人慌成一團,反而是馮父最早恢復鎮靜,大喝一聲,「女人生孩子有什麼好慌的?先去把車開出來!妳,」他指著夢芯,「妳扶著她。光遠,當爸爸要堅強一點,女人生孩子你昏迷個什麼勁兒,沒用的東西!光均,把你哥拖上車去!」
  
  七手八腳的把快生了的緋紅和緊張到中昏迷的光遠弄上車,見光均居然慌張得把車開上花圃,馮父怒拍了他腦袋一下,「這點小事慌張啥?坐過去!一群沒用的東西!」
  
  就這樣,馮父親自開車,把所有人都載到醫院去了。
  
  尖叫的緋紅被推人產房,剩下的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措手不及。剛剛不是在演家庭倫理大悲劇嗎?怎麼場景馬上轉換到醫院了?
  
  「那種女人……小孩也未必是你的!」馮父把枴杖重重一頓。
  
  「那的的確確是我的孩子。」光遠臉色蒼白的坐在產房外面,「我們結婚三年了,一直沒有孩子。這孩子……是徘紅吃盡苦頭得來的試管嬰兒。」
  
  馮父呆了呆,「我就知道,這種女人肯定拿掉無數次的孩子,才會連小孩都生不出來!光遠,你要好好想想——」
  
  「不孕的是我。」光遠平靜的看著偏執的父親,「問題出在我身上,但是……非常喜歡孩子的緋紅堅持不肯分子,她寧可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就是要生我的孩子。」他將臉埋在手心,「我不該讓她受這麼多的苦……」
  
  「女人只為了值得的那個男人吃苦。」夢芯垂下眼瞼,「你們的母親不也因為相同的原因吃了很多苦?」
  
  馮父安靜下來,想起了早逝的妻。
  
  她的身體一直很不好,醫生警告過她,她的心臟病雖然不嚴重,但是生育勢必會危及她的性命。
  
  但她還是堅持幫他生了兩個孩子,不管身體多麼孱弱,都執意要自然生產。
  
  這場景多麼熟悉……他也曾這樣焦心的、痛苦的在產房外等待,聽著妻子壓抑的吶喊,偷偷地畫著十字,六神無主的念著佛號。
  
  是的,他的舉止很失常,但是哪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心愛的妻痛苦不堪,還能夠保持鎮靜的?
  
  那是他的妻、他最愛的人,正艱辛無比的產下他們的孩子哪。
  
  看了眼抱住頭一面畫著十字、卻口念佛號的大兒子,他的眼眶濕潤了。
  
  當年的一切,像是昨天才發生一般。抱著妻子差點把命賠上、好不容易才生出來的小小嬰孩——初生的嬰兒真是醜……但是在他眼中,卻是最珍貴的寶貝。
  
  他和妻的寶貝。
  
  在她臨終的床邊,他不是發過誓,要永遠愛著自己的孩子嗎?
  
  這是愛妻遺留給他僅有的禮物啊。
  
  難道……他的頑固讓他忘記了曾有的誓言嗎?
  
  「你們哪裡懂得天下父母心?」他喃喃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哪裡懂?」
  
  緋紅一聲聲的尖叫迴盪在靜寂的產房內外,在煎熬中等待的時間,像是很長,又像是很短。
  
  當嬰兒啼哭震破寂靜時,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眼眶含著淚。
  
  光遠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步出產房的護士微笑著把孩子遞給他。
  
  「爸爸……這是你的孫子。」他幾乎落淚了,「這是我們馮家的第三代……」
  
  馮父湊過去看,「瞧瞧,這麼小的孩子,就有這麼深的法令紋。怎麼會像我這個頑固的祖父呢?注定會被人討厭的……」他的聲音不斷的顫抖。
  
  生命如此循環不已,當年張著嘴大哭的嬰孩,漸漸長大成人……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看到了嗎?親愛的?我們的孫子……誕生了。馮父在心裡悄悄的跟過世已久的妻子說著。
  
  新生命的誕生,融化了他的頑固。抱著這個小小的嬰孩,他突然覺得以往的堅持很可笑。
  
  「你們看,我有孫子了。」他微笑的抬頭,忍不住流下眼淚。
  
  ***
  
  夢芯沒有在台北久留,第二天就匆匆趕回玉裡。
  
  「我在玉裡還有工作。」離開前,她和光均躺在床上,「我不會因為一個男人而拋棄一切。」
  
  「但是妳為我拋棄了驕傲,和我回來。」光均吻了吻她的臉。
  
  「你確定我真的拋棄了嗎?」她挑了挑眉,「我只是被你那失心瘋的樣子嚇到而已。」
  
  光均沒有挽留她。他很明白,夢芯正在打造自己的王國,她不可能拋下一切,就只為了留在他身邊。
  
  她是天生的女王,女王是無法退位當皇后的。
  
  不過,他和楊宿倒是每個禮拜都到玉裡度假,因為他們的女人都在遙遠的那一邊。
  
  或許是夜太靜,當夢芯熟睡的時候,光均在玉裡的第一個夜晚卻失眠了。
  
  他起身在屋裡翻了半天,帶了一把鋸子、一瓶威士忌和兩個杯子就出門了。
  
  循著記憶,他開著夢芯的車,顛簸的來到河堤邊,靠著手電筒和明亮月光的幫助,找到了那棵番石榴樹。
  
  「你這傢伙!」他恐嚇的揮揮鋸子,「真該把你鋸下來當作柴火燒了!」
  
  無風,番石榴樹卻晃了晃,像是在嗤笑。
  
  「不過,看在你說中了的份上,就饒過你的刀斧之災。」他盤腿坐了下來,將兩個杯子盛滿酒,「我這人賞罰分明,來吧,今晚月色很好,來喝酒吧。」
  
  波光粼粼,銀白的月光閃爍大地,番石榴傳送著酸甜的戀愛氣息。
  
  「當然不是白請你喝酒。你趕緊讓夢芯回心轉意回台北吧,然後讓她趕緊嫁給我。我知道她只是故意讓我焦急,你好歹也把她打醒——好痛!」
  
  又是一顆番石榴準確的打中他的腦袋。
  
  摸著後腦腫起來的大包,他惡向膽邊生,「信不信我鋸了你?!你這棵爛樹!」
  
  番石榴樹晃了兩晃,滿樹的葉子像在輕蔑的嘩笑。
  
  ***
  
  「光均,你半夜跑去哪兒了?」夢芯瞪著滿臉都是傷的光均,不知道他去哪兒弄得滿身泥巴。
  
  「沒事。」他端起碗,吃著隔壁阿桑送來的稀飯。「睡不著去河堤邊走走,不小心跌到淺灘上。」
  
  總有一天砍了那棵囂張的芭樂樹!光均在心裡暗暗發誓。
  
  當然,他不知道這棵番石榴樹是玉裡的傳奇之一,玉裡鎮上大傘的男人都轉過跟他一樣的念頭;他也不知道,玉裡大中的女人,都護著這棵番石榴樹,常常跟它傾訴愛的歡喜與煩惱。
  
  這是一則——發生在花蓮玉裡小小的愛的奇跡。
  
  之後
  
  力華的解體,幾乎沒有人感到意外。
  
  事實上,當夢芯被迫離開力華以後,這家公司就名存實亡了,一點一滴的崩潰,最後靠著賣土地資產苟延殘喘,兩年後,終於宣告破產。
  
  如今,力華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和上下數以萬計的員工。
  
  即使有無能的領導人,中層主管和員工還是努力的讓力華運作下去,但是,許多標案進行到一半,眼見就要獲利,卻因為周轉不靈與董事們無心經營,就這樣面臨結束的命運。
  
  就在這個時刻,有家砂石場的老闆承接了力華所有的資產與債務,購下所有的股份。
  
  旁人都覺得這個老闆不是呆子就是傻瓜。一個被淘空的公司,就算再低價也不值得投資。但是,那家砂石場老闆卻只是笑笑,丟出了大把大把的鈔票。
  
  公司改名為新力華,而空降的總裁,也即將在今天上任。
  
  「聽說還帶了自己的秘書。」主管們咕噥著,「該不會是天天玩女人、花天酒地的那種人吧……」
  
  眾人屏息以待,只聽得鐸鐸的高跟鞋聲穿過了走廊,走進會議室。
  
  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眼角或許有些風霜,面容或許溫和了些,但是……那自信雍容的高貴氣質,和眼中自然流露的凌厲之色,的的確確是夢芯。他們的周總裁回來了。
  
  「我是周夢芯。」她漾起一個極淺的笑容,像是一切都沒有改變。「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總裁。一個公司不可能由一個人支撐,希望能與各位共同努力。」
  
  靜默中,有人鼓起掌來,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鼓掌聲幾乎震破了天花板。
  
  她,回來了。
  
  該感謝想拓展事業的比象猛老闆,他很豪爽的下了決定,跟夢芯討論了很久很久——
  
  「妳待在這裡太可惜了。」老闆拍拍她的肩膀,「別擔心錢的事。我大半輩子省吃儉用,就算三輩子也花不完,小小一個力華,我還不放在眼裡。」
  
  「老闆,你會有新的煩惱。」夢芯微笑,「新的力華會讓你的錢多到五輩子都花不完。」
  
  這件事情是秘密進行的,連她和李宓舒回到台北都沒有人知道,包括光均。
  
  離開公司,她微笑的在峻航樓下等著。楊宿說,光均剛剛離開了辦公室。
  
  看見他的車,她揮手。光均把車開過去,又不可置信的倒車回來,探頭出來看,眼睛瞪得老大。
  
  「嗨,馮總裁。」她拉開車門,遞了張嶄新的名片給他。「我的車壞了,可以送我回家嗎?」
  
  「周總裁……」他看了名片好幾次,「請問妳家在哪兒?」
  
  「你家不就是我家嗎?」她伸伸舌頭。
  
  光均的微笑漸漸擴大、變深。
  
  「沒錯,我家就是妳家。」他大叫,「妳完了!這麼重要的事情,現在才讓我知道!等回家妳就知道死了!」
  
  「誰死還不知道呢?」夢芯眨眨眼。
  
  「早知道妳會回台北,我們幹嘛在花蓮公證結婚?我要宴請一百桌,昭告天下我們結婚了~~」
  
  「你要不要在整條忠孝東路上擺流水席?」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他們指上的婚戒,在幽暗的月光下,晶瑩的閃亮著。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2-5-21 01:22:24
番外篇
  
  ——番石榴的自言自語
  
  她也記不清楚,自己在玉裡溪畔站了多久。
  
  只記得有一天,她伸展了幼綠的葉子,打了個呵欠,臨溪照著自己的身影。她知道她是什麼,她是棵番石榴樹。
  
  照著溪影,她知道自己一天天的長高了,開始開花、結果,一切都是這樣的自然。
  
  夏天多雨,山洪爆發好幾次,左鄰右舍的樹木花草都被水流帶走,只除了她。
  
  山洪有些畏懼的繞過這棵古怪的番石榴樹,所以安然無恙。
  
  「欸,她還在欸!」人類終於開始注意到這棵大水沖不走的番石榴樹。
  
  她喜歡人類,因為他們的情緒很甜美,尤其是會到她樹下聊天說笑的,通常都是情侶。
  
  多麼可愛的情緒呵,尤其是女性……小女孩有小女孩的嬌嫩,大女人有大女人的衿貴,眼睛閃亮亮的,就算是老阿婆也有種溫軟的氣息。
  
  好聞,非常好聞。因此,她這棵應該是沒有性別的番石榴樹,自然而然的認為自己是「女性」。
  
  但是,人類的情緒卻未必都是甜美的,有時候很哀傷、非常哀傷,哀傷到幾乎苦極了。
  
  她討厭漂亮女生流下來的淚——在她眼中,每個女人都是漂亮的。而那群又蠢義笨的男性,就只會弄哭那些漂亮女生,用一些蠢笨如豬的理由。
  
  更讓她討厭的是,這些蠢男人說出來的情話真是讓人……不,是讓樹火冒三丈!
  
  什麼蒼天為憑、碧波為證,連個大石頭都可以拿來賭誓……我咧,那我這個見證你們愛情的番石榴樹咧?
  
  說到這個,就讓她氣得掉果子。
  
  有時候聽那些蠢男人的違心之論聽到氣煞,她乾脆扔幾個青澀的番石榴,讓他們大腦醒一醒。也因為這樣,玉裡鎮一半以上的男人都恨不得把她砍了,玉裡鎮的女人卻誓死護衛著她。
  
  這讓她很感動,但是那些蠢男人想砍她?喔呵呵~~
  
  她可是吸收日月精華、連山洪都不敢招惹、天上少有、人間第一宇宙無雙絕對無敵的番石榴樹呀!
  
  哪個蠢男人砍得到她?哈哈哈~~沒砸死他們,實在是本樹心地仁慈,宅心仁厚,不忍心讓女孩兒們掉眼淚的關係。
  
  誰說番石榴跟愛情扯不上關係的?她可是這溪畔的愛情守護者。
  
  歲月悠悠,她依舊安然無恙的待在溪邊,等著一段又一段的愛情傳奇……或者即興的下場插個花。
  
  沒什麼,不用太崇拜她,因為她是偉大的、獨一無二的番石榴樹,請叫她愛情第一名!
  
  真的、真的不用太崇拜她了……
  
  臨水的樹影驕傲的晃了晃,馥郁酸甜的花香,漸漸的瀰漫了整個溪畔。
  
  就像是愛情的香氣。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2-5-21 01:23:10
作者的話  染香群
  
  噗……其實寫完這本,我自己笑到打跌。
  
  說我惡作劇也可以,我突然想來個老套惡整大會。「總裁」這個題材已經是小說固定橋段了,大概抽出十本現代稿,有九本半會跟總裁扯上邊,就算不是主角,也是重要配角之一。
  
  「總裁與秘書」更是歷久不衰的題材,洋洋灑灑無數本,若是把書名用打印機印出來,不知道二十張A4的紙夠不夠印?
  
  所以,編輯跟我討論套書《焦糖布丁與老人茶》的時候,我聽得猛打呵欠。哎唷,人家實在不擅長寫嬌滴滴的千金小姐……
  
  「妳還不如叫我寫個女王算了。」語氣無限哀怨,「反正總裁滿天飛,妳讓我寫個女總裁會怎樣?我想寫女王……」
  
  電話那頭的編編滿臉黑線,有氣無力的,「……那妳想寫怎樣的?別啦,我們先討論完焦糖布丁……」
  
  呵欠打到一半,有個故事突然街進我腦海裡。「來個對立的、同樣脾氣很差的男總裁如何?兩個人互相看不對眼,後來就……」
  
  整理了五秒鐘,我開始信口開河的把故事說下去,越說越樂,甚至連捷運站那段都編派好了,我這種胡扯的功力真是令自己都佩服……
  
  只要別讓我寫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就可以了。
  
  「……太好了。」沮喪的編編突然高興起來,我也好高興,終於可以脫離千金小姐的苦海……「等焦糖布丁寫完,妳就寫這本好了。」
  
  我的臉馬上垮下來。
  
  不不不不會吧?啊啊啊~~我的工作計畫表沒有這一本啊~~
  
  這就是《親愛的女王陛下》的由來,一本意外。
  
  或許是我天生反骨,對於工作表都有嚴重的抗拒感,這本不在工作表內的小說進度很快,寫了十五天就完工了,扣掉我休息的四天,這本書大約十天左右就寫完了。
  
  大概很多人會以為這樣的小說太速成,所以應該寫得很不用心吧?
  
  非也。
  
  正因為故事都在大腦裡播放完畢,所以只需要寫出來就行了。寫完以後,我有些意猶未盡,也覺得這種狂諷很過癮。雖然我腰痛到幾乎要死了,雖然我咒罵打字不夠快、吃飯浪費時間……但是寫完的時候,自己看了一遍,其實是很滿意的。
  
  我喜歡這種舞台劇般的表達方式,雖然不容易寫得好,但是我很盡力了;場景不多,但是我真的下了苦心去設計對白,效果雖然不算好,但也還可以。
  
  而且我還把親愛的芭樂樹請出來了~~最不可能代表愛情的芭樂樹~~
  
  我真是惡整到心滿意足的地步啊!
  
  要說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沒辦法把標案說得清清楚楚。其實營造業的運作不是那麼容易的,但是我若把資料通通填上去,這本書不但字數會爆炸,編編的眼淚不是透過話筒淹沒我混亂如小宇宙的套房,就是乾脆FTP過來讓我的計算機當機……
  
  為了種種安全的考量,所以我很聰明的、理智的、也非常遺憾的克制了。
  
  但是,因為太喜歡這棵芭樂樹了,承蒙編編不嫌棄,我想她會常常出來攪局……
  
  妳喜歡這棵芭樂樹嗎?如果喜歡,就告訴我吧。
  
  若嫌寫信太麻煩,那就請妳去浪漫星球網站留言吧,我可是會去看的唷。
  
  如果留言的人夠多,我大概會考慮讓番石榴當一下主角吧?(這是不定期的空頭支票)
  
  期待下一本書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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