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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可愛大賤男(小肥肥的猛男日記PART 3)[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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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3:02 |倒序瀏覽
可愛大賤男(小肥肥的猛男日記PART 3) 作者:黑潔明

老天爺看她不順眼故意惡整她是嗎?
前一刻她還幻想著日進斗金的美好未來
下一刻她就坐在警局裡接受警察的詢問
一樁殺人案讓她美好的未來在眨眼間煙消雲散!
可憐她霉運走不完,為了救人卻遭到壞人綁架
被迫和一個奇怪傢伙展開「沙漠大逃亡」
哼!這兩件衰事都與這位「賤男」脫不了干係
也不知他惹了什麼麻煩引來殺手鍥而不舍的追殺
還拖累她這無辜的局外人差點跟著一命嗚呼!
好啦,她承認他確實有幾把刷子,什麼都難不倒他
只是愛指使人的壞毛病每每氣得她火冒三丈……
明知道危機下產生的激情是不可能長久
但他的魅力一點一滴穿透她的防衛,佔據了她的心
哎,她一定是被曬昏頭了才會愛上這個無賴痞子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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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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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3:37
序 幕

凋零的玫瑰  艾瑪自殺身亡

  巨星損落  疑是財務困難  奧斯卡得獎女星燒炭自殺

  【 本報訊】 洛杉磯警方今晨證實,去年拿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艾瑪.湯森,已於昨夜被發現在自宅中,燒炭自殺身亡。

  艾瑪.湯森十六歲時,經名導演莫提的提拔,演出「初戀情人」中的多拉一角,初試啼聲就得到多項國際大獎的肯定。這幾年陸續演出多部電影,成為最受民眾歡迎的女主角、片商的票房保證,去年更以「火焰玫瑰」一片,打敗勁敵伊莉絲,奪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

  艾瑪去年開始自製電影「春天」,未料片場遭遇多次意外,導致拍片進度嚴重延誤,據參加「春天」的工作人員表示,艾瑪這幾個月變得越來越焦慮,數次在現場情緒失控。

  莫提聞訊,對此事深表震驚及遺憾。正在墨西哥出外景的伊莉絲則大受打擊,表示這是演藝界的重大損失。

  多家片商表示,願意出資協助「春天」拍攝,完成艾瑪的遺願。

  全案目前正由洛杉磯警方持續調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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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4:06
第一章

  天,碧藍如洗。

  白雲被風拉成了絲,綿延數里。

  她開著跑車,聽著搖滾樂,大聲的跟著重金屬音樂一起嘶吼。

  炫目的銀色跑車,在她滑順的操控下,轉進一扇雕花大門,她踩下油門,順著嶄新的道路,前往五百公尺外的豪宅。

  陽光下,在樹蔭中,新落成的米白色豪宅,漂亮得像是風景明信片。

  她關掉音樂,將車停好,拎著大背包,下了車,踩著高跟鞋,卡答卡答的走進了挑高敞開的大門。

  六坪大的玄關裡,擺著三雙鞋,一雙男鞋,一雙女鞋,和一雙小男孩的球鞋。

  她瞄了一眼,然後將原本整齊排放在一旁的男孩球鞋,稍稍踢了一下,其中一隻球鞋倒在地上,她才脫下高跟鞋,滿意的繼續往前。

  白色大理石的地板,冰涼透心,消去了些許暑氣。

  客廳裡的沙發,大氣而豪華,三個綴著流蘇的抱枕,規矩的間隔固定距離安放在沙發上。

  她抓起一個抱枕,隨意放到對面的單人座上,然後一邊往廚房前進,一邊掏出五張分別有著全家福、個人照,以及狗狗照片的相框,一一擺放到壁爐上。

  來到廚房後,她從背包裡拿出米白色羊毛披肩,掛在面對外面的餐桌椅背,再從包包裡拿出兩隻高腳水晶玻璃杯。

  她打開製冰器,拿出冰塊放在水晶士亞里,然後倒入礦泉水,擺到桌上,再切了兩片檸檬放到壺裡,另外兩片則放到水晶杯中,再拿出不銹鋼水果籃,鋪上棉布,再在手提袋中,放上城裡最頂級熱燙的麵包店剛剛出爐的麵包。

  她切了兩塊麵包在盤中,才把刀叉放下。

  手機在這時響了。

  「喂。」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一邊推開餐廳通往後花園的門,一邊微笑應答:「是的,我是恬恬。一切都準備好了,你隨時可以帶人過來。」

  掛上電話後,她在屋子裡繞了一圈,做了最後一次檢查。她解開了蕾絲窗簾,讓它隨風飛揚。拉開臥房五斗櫃的抽屜,露出裡面舒服的亞麻衫。在書房的桌上擺上今天的報紙和煙灰缸。掏出昨天跑了幾家書店才買到的最新版流行小說放到起居室的桌上攤開。

  最後,她扶正了一幅有些歪掉的印象派畫家的新作,再將音樂光盤放入高級音響中,按下開關。

  輕柔的鋼琴聲,飄蕩在空氣裡,流連,迥旋著。

  她閉上眼,深吸口氣,然後重新睜開眼,心情愉快的看著屋子裡的一切,確定一切無誤後,這才回到大門前,準備迎接客人。

  * * *

  郝恬恬,是個氣質出眾,溫柔可人的大小姐。

  不過,那是八年前的事。

  八年前,因為父親經營不善,傳了三代的郝氏食品公司正式宣告倒閉,一切的富足與美好,從此成了過往。

  那一年,她才十八歲,正在美國唸書,本以為天高皇帝遠,她終於可以自由自在的過著快樂的大學生活,誰知道卻因為家族事業的倒閉,父親受不了打擊,心臟病發過世。她請假回家辦喪事,才發現家裡所有的財產、土地、房子全被賠光,就算有剩下的,也被有如餓死鬼般的親戚,一併分食而空。

  若不是她將手邊僅剩的珠寶賣掉,差點就連父親的喪葬費用都付不出來。

  短短十天的歸鄉,她有如一件最頂級的克什米爾羊毛針織衫,被狠狠丟進洗衣機裡絞過了數百回,父親的失敗、親戚的惡毒、債主的無情、朋友的避之唯恐不及,皆讓原本單純可人的郝恬恬無論身心都受到重創。

  再次回到美國,她身上幾乎已身無分文,在入學短短三個月內,就陷入斷糧危機。也許她應該乾脆休學算了,但她家已經被賣掉,台灣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可不只是「傷心地」這三個字可以簡單形容而已。

  她從此留在美國,半工半讀,拚死念完大學,洗碗、送報、清掃大樓,甚至是幫同學寫報告、排隊買東西、到PUB彈鋼琴,只要能做的,她都做。四年下來,她從一名天直(無邪、無憂無慮的大小姐,變成一位力爭上游的小老百姓。

  她學會了看人臉色,也學會許多以前父親與家教不准她做的事,像是將啤酒直接對嘴喝、超速飄車、口出惡言,和直接穿著睡衣,抱著冰淇淋,窩在客廳沙發裡看電視。

  幸運的是,靠著從小用錢培養出來的眼光和品味,學生時期,她多次到假日跳蚤市場買到不錯的精品,再上網賣掉。幾次下來,她不但小賺了一筆,也因此被一名古董傢俱商看中,大學三年級時,她就被延攬至公司工作。

  她抓住了機會,拚了命的學習,並且不斷累積培養她的人脈,到美國來的第五年,因為一個機緣,她轉行改做室內設計,專做新屋豪宅的室內裝橫。

  她將全新的成屋,虛擬成有人住的樣子,她用之前的人脈,借來上好的古董傢俱擺放在豪宅裡,將書櫃放上直(的書,大床鋪上絲被,客廳擺上花,玄關裡放著穿過的鞋,廚房擺上食物,庭院裡則有孩子玩過的棒球。

  她營造出有人在這裡生活的家居感,讓來參觀屋子的人,可以感覺到人們在這裡居住的模樣,而不是冰冷且死氣沉沉的空屋。

  今天,是這楝全新落成的豪宅的公開展示日。

  來參觀的人,雖然不是川流不息,但還算不錯。

  有一位客人和她訂了廚房那組古董桃花心木的桌椅組,另一位客人想要掛在起居室牆上的印度織毯。

  一整天下來,總共有三組客戶表示對這楝豪宅有興趣。

  這楝一暈宅價值兩百五十萬美金,對一般人來說並不便宜,但她的聲名遠播,托之前幾位大牌明星客戶的-福,她在西岸算小有名氣。只要是她經手的案子,幾乎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買主。

  人們喜歡她佈置的家居生活感,最近不只有人請她做銷售新屋的虛擬生活室內設計,甚至開始有人請她設計自家房屋。

  讓人愉快的是,那些客戶一個比一個有錢。

  創業這三年,她不只因為幫忙賣了許多古董傢俱,和前老闆維持著良好的關係,更因為獨特的品味和親和力,讓建商找她合作的案子源源不絕。

  和建商代表湯尼打了聲招呼,她坐上跑車,驅車離開。

  看著後照鏡裡,湯尼不斷的朝遠去的她揮手,她忍不住虛榮又驕傲的揚起了嘴角。

  雖然曾經窮到差點沒錢吃飯,但現在的郝恬恬,可是紅得發燙呢。

  一出豪宅大門,她立刻踢掉了高跟鞋,重新打開了車上的重金屬搖滾樂,大聲的跟著演唱者嘶吼,一路往下一位客戶艾瑪的豪華公寓前進。

  艾瑪。湯森,是現今全球最炙手可熱的超級巨星,去年才剛剛拿下奧斯卡金像獎。

  上一楝的豪宅公開展示日,艾瑪剛好路過,就順道進來逛了一圈,和她買了一組屏風和一幅畫,並且希望她能幫她裝橫一楝在洛杉磯郊外新買的屋子。

  本來她以為艾瑪只是說說客氣話而已,沒想到兩個星期後那位超級巨星真的打電話和她聯絡,約她在家裡見面。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但艾瑪雖然是超級巨星,卻親切又幽默,而且相當有主見,還能清楚表達自己的意見,容易溝通,又不會三心二意,加上付錢爽快,簡直就是所有設計師夢想中的超完美客戶。

  近來她開始發現,好運要來,直(的是擋也擋不住,只要這回能成功設計裝橫艾瑪在洛杉磯郊外的豪宅,她就真的飛黃騰達了。恬恬以指尖隨著節奏敲打著方向盤,一邊熱烈的在車裡高歌,一邊開向美好的未來——

  * * *

  美好的未來,在眨眼間煙消雲散。

  噗的一聲,就像放屁那麼簡單。

  幾個小時前,她還在幻想日進斗金的未來,幾個小時後,她坐在位於洛杉磯的警局裡,圍繞她身邊的,是來來往往的警察,和帶著工具收集證物的鑒識調查員。

  超完美客戶,成了一具超完美屍體。

  這樣講好像有點邏輯上的問題,但艾瑪。湯森的身體,直一的很完美。

  她全裸的躺在灑滿玫瑰花瓣的大床上,雪白的肌膚如牛奶般柔滑,似骨瓷般細緻,上了唇彩的紅唇也像玫瑰花瓣。長長的睫毛覆蓋在臉上,有如一排柔軟的毛刷。她的身體,從乳房,到細緻的腰、修長的腿、纖柔的手、披散著的金髮,處處透著一種魅力,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即使是死後,她的臉和身體依然帶著粉紅嬌嫩的色澤。

  灑得滿床的玫瑰花瓣,是鮮紅色的,襯得她肌膚更白。

  躺在床上的女人,就像不小心睡著的睡美人,彷彿只要白馬王子低頭親吻她,就會睜開那雙湛藍的眼,揚起紅唇微笑。

  噢,全世界的人都記得艾瑪  湯森那抹誘人的微笑。

  她當然也記得,但恐怕那迷惑人心的笑,要成絕響了。

  真可怕。

  她竟然是第一個發現艾瑪的人。

  早在進門前,她就覺得有些不對,豪宅沒有保全人員,但有很好的保全系統,但她到達時,大宅的門是開的。

  氣勢磅確的音樂不斷迥蕩,震動著空氣。

  直覺告訴她不對,她按過電鈴,但是門沒關好,在那澎湃的樂聲中,她懷疑屋裡的人聽得到電鈴聲,所以她自己走了進去。

  水晶酒杯、紅玫瑰、唇印……美得不像屍體的屍體……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宛如電影般的畫面。

  謝絕了警察送她回家的提議,恬恬走出了警局大門,快步朝向自己的車子走去,微熱的晚風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快速的打開車門,她坐進車裡,將腦袋抵著方向盤,深呼吸。

  她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的。

  「嗨。」

  一聲招呼,讓她嚇了一跳,瞬間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她抬起頭,看見車窗外站著一個男人。

  黃種人,身高一八五左右,黑眼,黑髮,挺鼻、薄唇。他穿著一套深藍色的西裝,腳上卻踩著一雙布鞋。

  男人髮長及肩,但他將長髮綁起來了,紮成了馬尾。

  她剛在警局裡看過他,當時他正在和一名刑警說話。他沒有戴手銬、行動自由,也沒人看守,那代表他不是罪犯;他沒有穿制服,那顯一丁他不是普通基層警察;他沒有別識別證,所以他也不是鑒識調查員。

  他身上的西裝布料很好,剪裁剛好貼身卻又不緊繃,她一看就知道是純手工特就要一、兩個月,價格相對昂貴,那幾乎將他是刑警的機率排除了一大半。

  話說回來,那讓他腳上踩著的布鞋更加刺眼。

  「妳好。」他微笑,「我是尼克。」

  這男人很帥,劍眉朗目,揚起的迷人微笑,不知曾勾走多少女人的心。

  但他顯然尾隨著她走出警局,雖然這裡是警局的停車場,這一點仍讓她瞬問寒毛都豎了起來。

  「我可以問妳幾個問題嗎?」

  可惡,竟然是個記者。

  所有的證據都導向這個結論,她早該想到才是。雖然警方封鎖了消息,但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鬣狗,顯然早已嗅到這個絕對是明早頭條的大新聞。

  發現屍體、失去客戶、被警察盤問,這些都算了,現在連記者都跑來參上一腳,再想到之後她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問會不斷被人追問這件事,忽然間,積壓了整晚的不爽和怨氣,全在此時此刻一起沸騰。

  她瞪著那討人厭的傢伙,也露出甜美的微笑。

  「好啊,不過我餓了,想先去吃點東西。」

  「我知道一間很好的夜間快餐店,開車只要五分鐘。」他一手搭在車頂上,微彎著身子,迷人的桃花眼緊盯著她,教人心跳莫名加速。

  「你請客?」她挑眉。

  「當然。」他微笑開口。

  「那上來吧。」她以下巴示意他到另一邊上車。

  他直起身子,繞到車子的另一邊。她看著他走過車前,在他還沒來得及伸手抓住車門把時,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轉動鑰匙、發動引擎,然後踩下油門,急駛而去。

  「嘿!」

  從後照鏡中,她可以看見他避免被碰撞而抽回揚起的手,和吃驚的表情,他顯然沒料到她竟然不吃他那一套。

  莫名的爽快,瞬間充滿胸口。

  她在停車場前方甩尾過彎時,忍不住伸出中指,對著那男人比出了一個不雅的手勢,探頭對他喊道。

  「去吃屎吧,王八蛋!」

  他錯愕的臉,讓她心情愉快許多,也許再過幾個小時她會被記者圍堵,也許超速的罰單會跟著上門,但那絕不會是現在。

  她一腳踩下油門,在馬路上飄速離去。

  * * *

  電鈴響起時,她正在泡澡。

  她關掉了手機、拔掉了電話線,泡在浴缸裡,打算好好放鬆一下。

  但門外的人顯然一點也不想放棄,電鈴不斷的響著,她原打算不理的,卻又想到警方或許會想找她。

  請暫時不要離開城裡。

  他們這樣說過,她不是嫌犯,但警方需要隨時能聯絡到她。恬恬不打算違反警官大人的話,她雖然持有綠卡,但那不表一丁不會有人故意找她麻煩,有些人就是不管經過多少年,還是會有種族歧視。

  電鈴聲毫不間斷的聲聲響著,活像上門來討債的人。

  她翻了個白眼,跨出浴缸,擦乾身體,套上白色背心和黑色瑜伽褲,才滿心不悅的去開門。

  說真的,她應該要先看一下外面的人是誰的,但她累了,門外的人又很沒耐性,電鈴聲搞得她一肚子火,所以她一下子就把門給打開了。

  「嗨。」門外的男人嘻皮笑臉的看著她,他甚至還把手舉起來和她打了招呼。

  幸好她的門煉還拴著,她想也沒想,砰的一聲就將門給甩上!

  「郝小姐!」這次他反應超快,一腳就卡住了門,抵著門道:「我只是想問妳幾個問題。」

  「無可奉告!」她用盡全身力氣頂著門,火大的吼道:「王八蛋!我警告你,這楝公寓的走廊上可是有監視攝影機的,你再不把腳伸出去,我一定把你這死狗仔告到死!」

  「我不是記者,也不是狗仔。」他不用力往裡推,也不把腳縮回去,只迅速的道:「我是艾瑪聘請的顧問,我需要和妳談談。」

  她一愣,卻仍死命壓著門,「顧問?什麼顧問?」

  男人從門縫中遞進了一張名片,她沒有接,但他顯然早料到,所以把有字的那一面對著她。

  名片最上方簡單的用中文寫著,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中間的職稱是調查員,名稱是曾劍南,中文名下面的英文是尼克。曾,最下方則是電子信箱的地址,還有公司和手機的電話號碼。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這什麼鬼?

  「上個星期,我們接受湯森小姐委託,調查她自製影片頻出的意外,今天中午我才剛和艾瑪吃過中飯。我不是記者,妳要是懷疑,可以打電話去問克拉克警官,我相信他剛給了妳他的聯絡電話,他會證實我的身份。」

  克拉克警官是負責艾瑪命案的刑警。

  她瞪著那張名片,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你先把腳縮回去。」

  他先把名片放到地上,才把腳往回縮,她立刻將門關上,鎖好。

  他並沒有再次敲門,也沒再次按電鈴。

  恬恬瞪著地上那張名片,要證實這男人的身份並沒有這麼難,她轉身走回客廳,打開手機電源,撥打克拉克警官的電話。

  現在已經是半夜了,但克拉克警官還沒睡,他證實了外面那男人的身份,也證實了艾瑪。湯森的確在生前曾委託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稍早,當她被帶到警局時那男人也在哪裡接受警方詢問。

  「他不應該在那裡騷擾妳,需要我派人過去看看嗎?」克拉克警官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她看了緊閉的門一眼,才道:「不用了,我可以應付。」

  掛掉電話後,她走回門邊,確定門上兩個門煉都是拴好的,才撿起地上的名片,將門稍微打開,瞪著門外的男人。

  看見她,他再次露出微笑。

  「你說你叫尼克。」她瞇眼看著他。

  「對。」他點頭。

  「這上面不是這樣寫的。」她拎著那張名片,改口講中文。

  「尼克是我的英文名字。」他揚了揚嘴角,也跟著說起中文:「電子信箱最前面的拼立曰就是尼克。」

  她將名片轉過來看,他的電子信箱地址的確是拼成尼克。

  恬恬挑眉,再次將視線拉回眼前這男人身上,「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凌晨兩點二十五分。」他看著表,毫不遲疑的回答,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

  「很晚了。」

  「我知道。」

  這男人真的完全不識相,她的眉頭忍不住又擰了起來,不爽的看著他,乾脆挑明了說:「有什麼事,你不能等到天亮再說嗎?我不知道你怎麼樣,但是普通人,像我這種正常人,是需要睡覺的。」

  「艾瑪  湯森不是自殺的。」他斂起笑容,突然丟出這一句。

  腦海有一瞬間浮現那淒艷完美的屍體,她臉色死白的瞪著他,差點忍不住再次將門給甩上。

  察覺到她臉色不對,他很迅速的再道:「我知道警方的結論說她是自殺的,但我懷疑她不是。」

  她眨了眨眼,將腦海裡那清晰的畫面揮開,不悅的問:「你憑什麼這麼說?」

  「昨天下午她出門逛街購物,今天早上還約了片場的人開會,她的記事簿裡寫著滿滿的行程表——」

  「再完美的女人也會有壓力,你剛剛自己也說了,她製作的電影片場意外頻頻,那是她第一次當製作人,也許她受不了財務的壓力——」

  他看著她,「妳見過艾瑪,妳認為她是受不了壓力的人嗎?況且她的財務沒有問題。」



  艾瑪的確不像是受不了壓力的人,那個女人生前充滿了活力,她甚至可以清楚想像出艾瑪活到九十歲時,仍在到處跑來跑去的模樣。

  但那是她的想法,沒必要讓這男人知道。

  她隔著門縫,瞪著他問:「你怎麼知道她的財務沒有問題?」

  「我們是意外調查公司,接案子前,就已經查過湯森小姐的財務狀況。」

  她擰眉,「警方認為她是有預謀自殺的,一氧化碳中毒,沒有他殺的跡象。」

  他眼裡精光一閃,「但妳不認為,不是嗎?」

  她一僵,迅速回道:「我沒有這麼說。」

  「妳在警局裡質疑過。」他聽到了,這女人有著和他相同的疑問。他看著門裡那警戒的抿著唇的女人,「一個如此前程似錦、活力四射的女人,為什麼要在自殺前,請設計師重新裝漬房子?還付了大筆訂金?」

  「你偷聽。」她瞇起眼。

  「我只是聽力不錯。」他無奈的苦笑道:「我也和妳有相同的疑惑,湯森小姐也付了我們公司訂金。的確,片場的意外讓她十分困擾,但是沒有困擾到要自殺。如果她真是有預謀,為什麼要付我們錢?為何還約妳見面?只是為了讓妳發現她的屍體嗎?我不這麼認為。她支開了傭人,卻沒有取消和妳的約,我想那是因為兇手不知道她今天和妳有約,妳們的約會是臨時更改的,對吧?」

  恬恬聞言,整個人一震,驚訝的看著他。

  的確,她們今晚的約是臨時更改的,因為艾瑪明天要去猶他州拍外景,才打電話約她提早成今天晚上看設計圖。

  「警方說,艾瑪只是利用我,她需要一個在今天晚上發現屍體的人,所以才沒有取消和我的約會。」

  「如果是這樣,她可以等晚上再開瓦斯,讓第二天收假回來的傭人發現就好了,沒必要還特別找一個可能會把消息賣給小報記者的外人來發現,不是嗎?」

  這個男人說的,也是她懷疑過的,但是……

  「你沒看過她死亡的現場。」她緊握著門把,啞聲道:「你不知道那是什麼狀況。」

  他正色的看著她,緩緩開口,「我是不知道,所以我才要來問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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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4:32
第二章

  「你為什麼在乎?」

  「我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他回答的毫不遲疑,恬恬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領悟,這個人和艾瑪恐怕不只是普通朋友這麼簡單,他們或許是情侶。

  那不是很難理解,他高大俊帥,艾瑪窈窕美麗,這兩人若站在一起,定是一幅很漂亮的畫面,但是——

  「我沒聽說艾瑪有男友。」她狐疑的問。

  他愣了一下,才道:「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鄰居,就像姊弟一樣。」

  「抱歉。」她對自己的猜測感到尷尬。

  「沒關係,妳會這麼想也是難免。」他看著她,扯了下嘴角說:「我父母過世後,我曾在她家寄住一陣子。艾瑪大我四歲,一直很照顧我,但對她來說,我年紀太小了,對當時的我來說,她年紀也太大了,我們兩個從來不在對方的狩獵範圍。」

  雖然他試圖用微笑和幽默的語氣來帶過,她還是能看到他眼底那抹悲傷,這男人是真的為艾瑪的死感到難過。

  她不應該和他討論案情的,艾瑪才剛死不久,屍骨未寒。

  但艾瑪的死亡困擾著她,那個女人不像是會自殺的人。雖然她和艾瑪相處的時間不久,但是艾瑪所表現出來的活力和脾氣,都不像是會把壓力累積在心裡,然後爆發出來的人。更不像是會刻意設計旁人成為她自殺的觀眾。

  艾瑪,湯森,聰明有自信,而且星光四射。她的嘴巴有點毒,個性太直,可她絕不是軟弱的人。她和艾瑪為了裝溝設計的事討論過太多次,遇到困難,艾瑪。湯森只會想辦法解決,不會逃避。

  她不應該和旁人討論艾瑪的死亡,但如果他是對的呢?

  警方已經擺明了他們的看法,如果艾瑪並非自殺,而是被謀殺,如此一來,那殺人兇手就要這樣逍遙法外了。

  她將門關上,打開了門上的兩道門煉,然後才重新敞開家門,看著那個男人問:「你想知道什麼?」

  「除了妳在警局裡說的理由之外,妳為什麼懷疑她不是自殺?」

  這男人還真是懂得切入重點。

  「那只是我的直覺。」她轉身回到客廳,來到把客廳和廚房隔開的小吧檯旁,問:「咖啡?」

  「好。」他看著她拿出兩隻馬克杯,將吧檯上的咖啡機裡又黑又濃的咖啡倒進杯子裡。「直覺都是從觀察而來的。人們實際上看見的,總是比清楚記得的要多許多。」

  「我對你的觀察就沒有那麼正確。」她將咖啡遞給他。

  他再度揚起嘴角,「那是因為我出現的時機不對。妳說得沒錯,我的確應該要等到第二天,但我怕第二天被當成記者的機率會更大,到時恐怕妳連電話線都會拔掉。」

  他說得沒錯,不用等到早上,她的確已經拔掉了電話線。

  她捧著熱咖啡喝了一口,看著窗外城市的燈火,雖然已經很晚了,街上偶爾仍會有車開過,遠處市中心的大樓,也像過去的每一晚,依然燈火通明。

  咖啡的熱氣緩緩上升著。

  她記得,艾瑪去年那部得獎的電影,也曾有一幕,站在公寓裡看著窗外的燈火,臉上滿是淚水,那為失去的情人而無聲慟哭的女人,感動了所有的人。

  那個女人本來可以繼續演出更多的片子,感動更多的人。

  「她的門虛掩著。」

  恬恬看著窗外的燈火,深吸了口氣道:「一開始,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以為她是在等我,所以先把門打開。那楝大廈的保全很好,門禁森嚴,樓下的管理員見過我,艾瑪下午曾打電話交代他,晚上我會過來,讓我直接上去。所以我直接上了樓,一出電梯,我就聽到『 火焰玫瑰』 的電影配樂,音樂聲撞擊著牆,震動著空氣,我推開沒關好的門走進去,空氣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很悶。音樂很大聲,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聲響,我沒看到傭人,試著喊了兩聲,可是沒人理我。」

  話一出口,後面的字句就隨之流洩而出。

  他沒有打擾她的敘述,也沒有催促停下來的她,那男人只是坐在吧檯椅上,安靜的等著。

  想起稍早的遭遇,寒氣又起,她又喝了一小口熱咖啡,才沙啞的道:「我在客廳坐了一陣子,但始終沒人出來,艾瑪有時會在起居室裡講電話,我開始覺得不是很舒服,所以我站起來,朝起居室走去。她沒有在那裡,廚房裡也沒人,我只是想通知她,我來了。所以我在屋子裡晃了一圈,然後看見她的房門沒關,起初我只看到她的腳。」

  「我以為她只是不小心睡著了。」她把視線從窗外拉回來,臉色蒼白的看著他道:「但就算是大明星,也不會在裸睡時,還不忘在身上灑滿玫瑰花瓣,對吧?」

  他眉也沒挑,只是冷靜的看著她。

  她看著手中的黑咖啡,彷彿回到了那個沉悶的房間,她吸了口氣,壓下心口的戰慄,「浴室裡的燈是關著的,但是有個烤爐,我可以看到煤炭的火光,因為浴室的燈沒開,所以抽風機也是關著的。我一發現她死了,就立刻退出房間,離開她的公寓,到走廊上用手機打電話報警。警方來了之後;才發現屋子裡充滿了一氧化碳。」

  他看著她說:「警方說她吞了安眠藥,吸入過多一氧化碳,大約在晚上七點左右死亡。」

  她抬起頭,看著他,「他們也是這樣和我說的。」

  「但妳覺得有問題?」

  「嗯。」她揉著額角,歎了口氣道:「她前天打電話改約時,曾說她的安眠藥吃完了,她要去診所拿藥,但床頭櫃上的那排藥,只空了三顆的劑量,她是前天去拿藥的,如果她要自殺,不是應該要吃更多嗎?」她遲疑了一下,「還有……」

  「還有什麼?」他喝著咖啡,口氣有些不經意。

  「她化了妝,鮮紅的口紅、紫羅蘭眼影,就像那部電影一樣。」

  「火焰玫瑰。」他知道這部電影。

  「對。」

  「有什麼不對嗎?」

  「她曾經說過,她其實很不喜歡紫羅蘭色的眼影,那讓她看起來眼窩凹陷,就像只餓了好幾個月的熊貓。我知道這兩個都不是很好的理由,但如果我是她,如果我是聞名世界的超級巨星,絕對不會想在死去時,還讓自己看起來像餓了很久的熊貓。」

  說完自己的懷疑,她放下咖啡杯,看著他說:「你呢?你為什麼認為她不是自殺的?」

  「警方在偵訊時,讓我看了現場的照片,她的表情很安詳。」

  她挑眉,「我以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人都是這樣?」

  「那只是誤解。」他看著她道:「一氧化碳中毒,會使死亡的人體浮現粉紅色的色澤,但並不會讓人像是在睡夢中自然死亡。她的表情太安詳了,就好像睡著一樣。一氧化碳能和血紅蛋白緊密結合,使其失去氧氣交換的能力,最後身體會因為缺氧而痙攣。吸入過多的一氧化碳死亡,其實和窒息而死差不多,非常的痛苦,並不是人們以為那般平和的死法。」

  痙攣?窒息而死?

  她忍不住伸手環抱雙臂,臉色變得更加灰白,「但警方依然認為她是自殺的。

  他點頭,「他們說因為她吃了太多的安眠藥,警方認為她沒有每天按時吃,覺得她有計劃的在囤藥。就像妳一樣,我沒有更多的證據可以說服他們,但事情不大對勁。所以當我聽到妳的疑問時,才決定要來找妳談談。」

  她苦笑,「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他並未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將她之前放在桌上的名片翻過來,寫下自己的手機電話。

  「這是我的聯絡電話。」他把名片推到她面前,「如果妳又想到什麼,再細微的事都可以,請和我聯絡。

  」她接過名片,看見他露出微笑。

  「抱歉這麼晚打擾妳,謝謝妳的幫忙。」

  「不客氣。」她把名片隨手放到吧檯下的小抽屜裡,送他到門邊,在關上門之前,忍不住又停住,叫住那已要轉身離開的男人。

  「曾先生。」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我很抱歉。」她握著門把,神色有些不自在的說:「我想我之前在停車場時,不太禮貌。」

  他愣了一下,然後再次揚起嘴角。

  「是我的錯,妳別介意。」

  他微笑時,嘴角旁浮現一個小小的笑窩,眉微微上挑,完全驅趕了臉上的嚴肅和正經。

  這男人有著一雙桃花眼,會放電的桃花眼。

  他的笑,很輕佻。

  她猜想他不是故意的,人的容貌畢竟是天生。

  但那抹笑,還是讓她莫名臉紅心跳。

  沒等電梯門關上,她就將門先關了起來,隔絕那會電人的視線。

  無論他有多迷人,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一雙會放電桃花眼的男人。

  城裡現在還很安靜,但再過幾個小時,艾瑪自殺死亡的消息就會傳遍全國,身為目擊報案者,她會不得安寧好一陣子,也許她應該要離開這裡,去度個假。

  不,不能去度假,警方會找她。

  可惡。

  她咬著嘴唇,想了一下。

  話說回來,既然她是老闆,沒人規定她一定要去上班,雖然不能到外地,但是在家度假也是不錯。

  主意一定,心情就放鬆了下來。

  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轉身走回房裡,準備上床睡覺,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樓下傳來吵鬧的聲音。

  她好奇的走到窗邊一看,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跳。

  那位剛剛才離開她家的曾先生,被幾名彪形大漢圍住,她探出頭時,已經有兩人倒在街邊,其中一名被踹了出去,他回身一記肘擊,砰的擊中了身後偷襲他的男人,再抓住那位重新衝上來的大漢揮出來的拳頭手腕,一閃一扭,竟然就繞到對方的身後,抓著那男人的手,將對方給壓跪在地上。

  他的身手好到讓她傻眼,但最後一位身材沒那麼高大,看起來像個混混的傢伙,卻沒衝上前和同伴一起動手,只是掏出了槍,對準他喊道。

  「不許動。」

  他停住揮到半空中的拳頭,另一隻手卻仍抓著大漢的手。

  「把手舉起來!」

  他看著那個持槍的混混,考慮了一下,然後鬆開了手,把雙手舉起來。

  那些挨了揍的彪形大漢,一個個爬了起來。

  原本站上風的他,一下子變成了挨打的靶子,幾個男人對他又踢又踹。

  她不應該多管閒事的,但在那短短幾秒,她直(的沒辦法考慮太多,抓了抽屜裡的槍,就跑下樓去。

  她衝出公寓的時候,他已經被打得滿臉是血,正被拖往停在路邊的汽車。

  看著那全身癱軟無力、被兩個壯漢拖行的男人,她心裡一驚。

  老天,他該不會死了吧?

  「住手!」她把防身的槍握在手中,對準那持槍的男人,喊道:「放開他!」

  那些男人全被突然冒出來的她嚇了一跳。

  「我已經報警了!」恬恬緊張到手心直冒汗,卻仍冷聲道:「警方馬上就會趕到,你們最好快點離開!」

  那矮小的男人瞪著她,冷笑了一聲。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她才開始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很蠢的事。

  下一秒,她的後腦勺傳來一記劇痛,剎那間她的眼前一黑,所有的知覺瞬間消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 *

  好熱。

  遠處,芭芭拉。史翠珊的歌聲,斷斷續續的唱著。

  黑暗中,熱氣蒸騰,她又累又困,不覺皺著眉頭,不想睜眼,但腰問卻傳來刺痛的感覺。

  她想伸手撥開,但不知為何完全無法動彈。

  鬼壓床嗎?

  歎了口氣,她不是很想反抗,通常這種半清醒卻醒不過來的狀態,都是因為太累,她應該乾脆放鬆下來,睡死算了,但腰間的刺痛卻不肯放過她。

  突然間,輕微的刺痛轉變成疼痛。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張開眼的瞬間,她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下一秒卻驚慌了起來,因為那無法動彈的狀況,並非俗稱的鬼壓床。她的眼睛睜開了,卻什麼都看不到,她的手被反綁在後,有東西捂著她的嘴巴,而且她的頭痛得就像被火車輾過一樣。

  非但如此,她還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狹窄的箱子裡,最讓她驚恐的,是她身前貼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而且他的手腳是自由的,他的手在她的腰上,剛剛腰問的疼痛,就是因為他在捏她。

  她緊張的開始掙扎起來。

  「噓,別緊張,是我。」

  發現她醒過來,男人開了口。他說話的聲音很小聲,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說的。

  她渾身一僵,雙眼瞪得老大,即使眼睛適應了黑暗,卻還是只能隱約看到男人在黑暗中模糊的臉。

  「曾劍南,記得嗎?」

  她一怔,所有的記憶瞬間回籠。

  所以,原來他還沒死?但是,為什麼他的手腳是自由的?

  「我們被綁架了,正在後車廂裡。」彷彿猜到她的疑問,他很小聲很小聲的告訴她現在的狀況。

  後車廂?

  她瞪著那模糊的臉孔,只覺得一陣驚慌。

  車子仍在行進中,她可以感覺到汽車行駛在路上的震動。

  「抱歉捏了妳,我沒先解開妳的繩子,怕妳醒來後太驚慌,會吵到前面的人。我剛把自己的膠帶解開,現在要切開妳手腕上的膠帶,妳可以答應我繼續保持安靜嗎?」

  她點頭,卻撞到他的鼻子。

  他悶哼了一聲。

  她想道歉,卻只能發出輕微的悶哼。

  「沒關係,車裡空間不夠。」他邊說,邊警告她道:「我手中有一把小刀,妳別亂動,我怕戳到妳。」

  這一次她沒點頭,只是保持不動。

  她感覺到他的手,從她的腰間滑到她腰後,摸索著她被綁住的手。他的胸膛擠壓著她的胸部,大腿摩擦著她的,粗糙的臉也是。

  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汗臭,感覺到他的汗水,甚至嘗到他頸間的脈動。

  因為他只能空出一隻手繞到她身後,所以切開膠帶這件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

  兩人在狹小的空問不斷的擠壓摩擦著,有好幾次她感覺到他的唇壓在她臉上,甚至撫過她耳邊。

  他們就像是被迫卷在一起的麻花卷,全身上下都糾纏在一起。

  這整個情況真是教人尷尬。

  車廂裡又悶又熱,她的心跳快如擂鼓。

  她不由自主的喘著氣,但一呼吸就感覺到她的乳房頂在他堅硬的胸膛上,她不敢太用力呼吸,卻急需要氧氣,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昏倒時,他終於切開了綁住她的膠帶。

  感覺到被箝制的手腕一鬆,她也鬆了口氣,雖然她很想立刻把那些黏人的膠帶拔開,卻沒忘記他手中的刀還在附近。

  一直等到他收回小刀,她才開始動作。

  但拔開膠帶的過程,卻還是讓她不得不靠著他扭動,彷彿過了一輩子,她才完全扯掉手腕上的膠帶,再抬手撕掉嘴邊的。

  車子卻在這時經過下坡路段,開始往前傾斜。

  她身不由己的往他那邊壓去,驚慌之中,恬恬手腳並用的試圖撐住自己,卻在下一瞬,感覺到她的手在混亂問壓到他腿間的勃起。

  「抱歉……」她慌張的開口。

  他再次悶哼一聲,她則羞紅了臉,尷尬到無以復加,連忙把手抽回來,但如此一來,她卻又整個人往他身上壓去。他熱燙的男性抵著她的柔軟,即使隔著衣物,她仍清楚感覺到他的熱度和堅挺,瞬間羞得連耳根子都在發燙,慌亂之中,她還要再伸手推他,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算我求妳,別再亂動了。」他好笑又無奈的在她耳邊啞聲警告,「妳不想我發出尖叫,讓前面的凶神惡煞發現我們已經醒了吧?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我還沒有那麼低級。」

  她滿臉通紅,完全啞口無言。

  偏偏在這個時候,前面那開車的豬頭竟然踩了煞車。

  她整個人往前衝去,大腿滑進了他的腿間,重重的撞擊著他的重要部位。

  他抽了口涼氣,全身一僵,咬緊了牙關。

  她會知道,是因為她的唇就壓在他嘴邊。

  老天,她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

  「對不起,你還好吧?」她仰起頭問,開口時唇瓣卻還是磨著他的臉頰。

  「不好。」他說,語音就像蛇一般嘶嘶作響。

  她問了一句廢話,她知道,但對他現在的狀況,她真的無能為力。他的喘息噴在她臉上,她的大腿壓著他的堅硬,她也不想這樣壓著他,但當她試圖移動時,他卻咬著牙擠出三個字。

  「別動了。」

  所以她僵在原地,雙手貼在他胸膛上,不敢再動一下。

  她的掌心下,他的肌肉緊繃著,心跳卜通作響,跳得像是正在跑百米。

  對於男人的身體器官她不是那麼無知,但老實說也不是非常清楚。這幾年她忙著打拚,實在沒有興趣交男朋友,所以也沒有就近觀察的機會。但她聽說,那地方的確是男人的要害,被踢到時會痛不欲生。

  她不知道他會痛多久,他有好幾秒都沒再說話,然後車子回到了平地。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將她的大腿推開。

  「我不是故意的。」她忍不住輕聲開口。

  「我知道。」他說。

  他的語音中依然有著蛇一般的嘶嘶聲響,感覺還是很痛的樣子,她只好盡力轉移兩人的注意力。

  「你知道那些人是誰嗎?」

  「不是很清楚。」

  「他們為什麼要抓你?」

  「我不知道。」他頓了一下,才說:「在這之前,我完全沒看過他們。」

  「你為什麼沒被綁起來?」

  「我有,只是我藏了一把刀子,我剛剛說過了。」

  沒錯,他剛說過了,她忘了這件事。

  「你的刀呢?」

  「我收起來了,在褲口袋裡。為什麼問?」

  「我怕被割到。」她咕噥著,然後低聲道:「你想我們可以用那把小刀撬開鎖嗎?」

  「不行。」他吐出了一口氣,輕輕移動了下身子。

  對他的答案,她有些失望,卻聽到他接著說:「不過我們可以從另一邊出去。」

  「另一邊?」她一愣。

  「這車不是很新,座墊已經十分老舊了。」

  她知道,她可以聞到一種陳舊的臭味,機油、污垢,和一些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怪味,一種老車才會有的味道。

  「我不知道他們打算帶我們去哪裡,但我之前聽到他們聊到鹽湖城!」「什麼?」她吃了一驚,「你一定是在開玩——」

  「噓。」他伸手摀住了她的嘴,等了好一陣子,確定前面的綁匪沒有察覺她的聲音,才把手放下來。

  「抱歉。」她悄聲但堅定的說:「那至少有一千公里這麼遠,你一定是聽錯了,我們不可能在車廂裡待這麼久,你一定是聽錯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似乎歎了口氣,才繼續在她耳邊竊竊私語:「就算我聽錯,我也不想等到他們打開後車廂,宰了我們然後棄屍路邊。妳想嗎?」

  她僵住,好一會兒才不甘願的道:「不想。」

  「總之,他們開車開了一陣子了,天已經亮了,他們不可能一直開下去,等一下一定會找地方加油或吃飯,等他們停車,我會把後排的座墊弄開—— 」

  「用什麼?用你那把小刀嗎?」

  她不是故意要用這麼諷刺的口吻,但她的頭痛得要死,車廂裡越來越熱,她全身汗流浹背,衣服又濕又黏,可怕的汗味、從前方傳來的煙味、不知名的腥味和車廂裡的油臭味混合在一起,車子的避震系統又爛,她被震到都快吐出來了,在這種可怕的狀況下,她實在無法再繼續維持良好的禮儀和脾氣。

  「不。」他捺著性子道:「我會——」

  他停住了低語,因為車子減速了。

  老天,這些人要停車了!

  恬恬知道他說得已經算客氣了,對那些殺人不眨眼的人來說,男人通常是被棄屍荒野,女人可就是會被先姦後殺。

  一陣寒顫滑過脊椎,她忍不住顫抖起來,雙手不自覺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衫。

  感覺到她的驚恐和顫抖,他伸手觸摸她的臉。

  他沒有開口,但他的觸碰很輕、很溫柔,他的拇指一次又一次撫過她的眉,抹去她臉上的汗。

  他的呼吸沉穩而規律,心跳更是穩得像定時器,她不自覺閉上眼,跟著他一起吸氣、吐氣。

  一靜下心來,周圍的聲音就清楚了起來。

  車輪壓過石頭的聲音,風呼呼刮過車體的聲音,還有其它車輛經過的呼嘯聲。

  前方,廣播的音樂依然迴盪在半空,中間夾著兩個男人的說話聲。

  「這鬼地方,不知道有沒有牛排?」

  「你想得美,有三明治就不錯了。」

  「說不定就有牛排。」

  「怯,有的話幫我點一客,我先去廁所撒個尿,拉個屎。媽的,尚和湯姆那兩個傢伙,一路上死趕活趕的,休息站都不停,懲得老子尿都快撒出來了。」

  另一個男人聞言,咯咯笑了出來。

  就在這時,車子停了下來。

  「幹,瞧尚衝多快,他尿袋一定也要爆了。」

  「王八蛋,算了,我忍不住了,我到店後面撒尿,你把車停他們後面。」

  「OK」

  車子因為有人下車而震動著,第一個關門聲出現,然後第二個關門聲也出現了。男人踩在石子地上,發出喳喳的聲音,一聲又一聲,漸漸遠離。

  他說得沒錯,他們要去吃飯!

  恬恬睜開眼,緊張的看著前方黑暗中模糊的臉,但他沒有動,只是維持著安靜的姿勢,就像一尊石像似的。

  老天,他不是有計劃?現在是怎樣?

  那兩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卻還是沒有反應。

  「你——」

  她只吐出一個字,嘴巴就被他摀住。

  就在這時,突然另一輛車靠近,不久後也停在旁邊聲,她可以聽到那輛車的關門,和男人的抱怨聲,然後那些聲音也漸漸遠離。

  他又等了一陣子,然後低聲道:「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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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4:59
第三章

  她還沒搞清楚他要幹嘛,只感覺到他翻過身,一隻手橫過她身上,抵著後車廂的尾巴,跟著下一秒,他毫無預警的開始猛踹靠車廂這邊的椅背。

  她嚇了一跳,差點叫了出來。

  踹椅墊的聲音聽在耳裡又大又響,恐怖得讓她寒毛直豎,整輛車子都因為他的動作在晃,她有好幾次被他厚實汗濕的背擠壓到,那男人卻停都不停,又狠又重的踹著椅背。

  天啊,這傢伙瘋了嗎?那些人會發現的!在那短短幾秒,她還以為自己的心臟會停掉。

  但他踹到第三下時,那破舊的椅背就被他用暴力踹開了一個洞。他沒有停下來,只是多踹了兩下,把洞踹得更大,然後在她還在驚慌狀態下時,回身將她拉到身上。

  「快,妳必須從那個洞鑽出去!」

  「你瘋了!」

  她驚慌失措的喊著,卻無法反抗他的推擠,只能朝那個破爛的洞口擠出去。

  「沒有。」他不顧她的抗議,只是將她推到洞口,一邊喝令道:「快點,爬到前座,發動車子!」

  車廂外的天光又亮又刺眼,她有一瞬間看不到東西,卻很清楚自己的臀部卡在洞口。

  「這個洞太小——」她慌亂的開口,話未完就感覺到一雙魔手摸上了她的臀,嚇得她輕叫一聲:「哇啊!你做什——」

  恬恬語音未落,整個人就因為衝力往前趴跌在後車座,她的臉甚至栽到了腳踏墊上,因為那個男人,竟然伸出他的大手,用力推擠她的屁股,將她整個人推了出來。

  「抱歉,妳的屁股比我想像中有肉!」他忍不住笑著調侃。

  「真是抱歉我的屁股多了幾吋。」她又羞又氣,抓著椅背爬了起來,不忘抬腳把他探出洞的臉當踏墊,一邊往前座爬去,一邊說:「如果我知道要這樣逃命,我一定會少吃兩個漢堡!Shit !」

  「怎麼了?」

  「他們把鑰匙帶走了!」她趴在前座座墊上,不敢坐直,生怕外面的那些凶神惡煞看到她,一邊忿忿不平的回頭質問,卻被他那張鼻青臉腫的臉嚇得抽了口氣,「嚇!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我剛剛被妳踩了一腳,記得嗎?」

  這個男人怎麼還有辦法開玩笑?她瞪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說:「抱歉,我的頭被人敲了一記,所以不記得了。」

  他竟然笑了起來。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一邊快速的抬頭偷瞄了一下外頭。

  外面是一家休息站,有個男人站在建築物旁,對著荒野尿尿,其它幾個正在店裡,也許因為前面擋了一輛車,又隔著一小段距離,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狀況。他們暫時是安全的,但隨時會有人回來,到時就慘了!

  她緊張的重新壓低身子,額冒冷汗的回頭怒視著他,「你幹嘛還待在那裡?快出來啊!」

  「洞太小了,我要是再踹它,會增加被發現的機率。」

  可惡!他說得沒錯,她剛剛還是被推擠過來的。

  那個隨地大小便的傢伙,隨時可能會轉過頭看到這輛破車像著魔一樣的亂跳,剛剛他們沒被發現,簡直就是奇跡!

  「那現在是要怎樣?」她不悅的開口。

  「接住這個。」他從後車廂伸出手,將刀子丟給她,「這是輛老車,沒什麼太複雜的系統或防盜,妳用力把刀插到鑰匙孔裡,它可以破壞鎖心,然後旋轉它,把它當鑰匙用就可以發動車子了。」

  她接住刀子,那是一把像瑞士小刀的多功能刀,但厚實多了。

  「這一招最好有用。」她咕噥著,深吸口氣,把刀子拉開,握緊了刀把,一邊用力將刀插進鑰匙孔中′一邊祈禱著。

  令她意外的是,刀子比她想像中鋒利,她本以為要試好幾次,但卻一次就插進了鎖孔。

  她旋轉刀把,引擎發出了聲音,卻沒有起動。

  「該死!」她抬眼,果然看到那在上廁所的男人轉過了頭。

  「再試一次!」身後的男人沉聲催促。

  「我知道!」她心跳直飄,緊張到手冒冷汗,試著再旋轉刀把發動車子,這輛斕車還是只發出怪聲音,卻依舊無法敵動。

  那男人轉過了身子,發現了她的存在。

  兩個人隔著二十公尺的距離四眼相對,那人呆了一呆,好像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在車上,下一瞬間,他咒罵起來,揚聲大喊,驚動了其它人。

  「可惡!」她再次旋轉刀把,這一次這輛破車終於發動了,對方朝她衝來,她抓住排檔,踩下油門,邊喊。

  「抓穩!——」

  雖然她警告了他,後車廂裡還是傳出了一聲痛叫和咒罵。

  車子急速往後倒退,輪胎捲起了一大片的灰塵,但那個人還是撲到了車前蓋上,那張臉又醜又嗯心,恬恬嚇得尖叫出聲,卻還是一邊旋轉方向盤,將車倒退出只有略做整地的停車場。

  「婊子,把車停下!」

  車蓋上的人,砰砰砰砰地死命槌打著她前方的擋風玻璃,一邊口出惡言的威脅,她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裡一口黃黃黑黑的爛牙,和那猙獰大眼裡的血絲。

  「媽的!把車停下!不然我宰了妳!」

  她嚇得不知該怎麼辦,那人甚至在她倒轉退到馬路上,重新打檔再往前開時,都還在上頭,一邊咒罵,一邊用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一旁的車體,試圖要爬到旁邊的車窗,嚇得她花容失色。

  「踩煞車!」身後的男人出言大喊。

  她反射性的踩下煞車,擋風玻璃上的男人,因為這突然的力道,整個人往前飛了出去,摔在馬路上。

  「我的天!他死了嗎?」她嚇得抓緊了方向盤,僵硬的看著那躺在地上的男人。

  「死不了的!」他出聲喝令,抬腳猛踹後座椅背,一邊試圖要踹出更大的洞,一邊朝她吼道:「快走!他們要追來了!」

  丘、!

  一聲槍響在他咒罵時,幾乎同時響起,子彈擊穿了後面的玻璃。

  「啊!」她猛地回神,再次尖叫出聲。

  「快開車!」他在後面喊道,更加用力的猛踹椅背。

  後照鏡裡,那些男人恬恬嚇得重新踩下油門,前方筆直的公路急駛而去一邊咒罵,旋轉方向盤邊衝出來發動汽車,還有一個舉槍對著這裡,,繞過那已經從路中央爬坐起來的傢伙,朝著筆直的公路急駛而去。

  * * *

  這裡是沙漠。

  石礫、乾草、烈日驕陽。

  天空碧藍如洗,藍得像是畫出來的一般。

  就算她是三歲孩童,都認得出這裡是沙漠。

  而且,子彈正不斷從她身旁呼嘯而過。

  那群人正開著車,一邊叫囂,一邊開槍,一邊朝她逼近。

  每次有東西被子彈擊中,她整個人就會嚇得一震。

  她的心臟狂跳、汗水直冒,全身緊繃,後腦一陣又一陣的痛。

  她不知道自己被帶到這麼遠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在想什麼,但某種愚蠢的念頭,讓她以為只要照那尼克、傑克、還是什麼克的命令,把車開出那裡,她就可以報警。

  但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又長又直穿越沙漠的公路,和飛騰的黃沙、石礫,以及枯死的草,長相怪異的樹和鳥不生蛋的巖山。

  她真不知道自己在這種鬼地方幹什麼,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陷入這種只有在電視電影裡面才會發生的飛車追逐,若不是身上的傷口和頭在痛,她真懷疑這只是一場夢。

  她死命的抓緊方向盤、踩著油門,真希望下一瞬問,自己會從這種荒唐的動作電影畫面中,清醒過來-

  丘、!

  一聲巨響再起,她嚇得差點再次尖叫出聲,但下一秒,那個害她被綁架的男人,就爬到了前面來。

  他一屁股坐上了前座的另一邊,在子彈削掉他那邊的後照鏡時,嘻皮笑臉的和她微笑揮手招呼:「嗨,好久不見。」

  他的左臉腫起來了,右眼是一片恐怖的淤青,長睫毛上有著幹掉的血,嘴角也

  有血跡,下巴的右邊更是有一道嚴重的擦傷,這男人也許曾經很帥,但現在真的很像剛從水溝裡爬出來的科學怪人。

  她猜他身上還有更多的傷,她真不懂他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她既焦慮又緊張的提醒他,「他們的車比較好,我們被追上只是遲早的事。」

  「我知道。」他看了下後面,然後環顧了下四周,跟著抓起在地上滾動的礦泉水,旋開蓋子就往嘴裡直灌。

  但他喝沒兩口,一顆子彈就貫穿了寶特瓶。

  「Shit !」他咒罵出聲,她則縮頭再次尖叫。

  「可惡,你有帶手機嗎?」

  「被拿走了。」他扔掉了那破掉的寶特瓶,抓起另一瓶礦泉水,繼續喝。

  他的行為讓她一陣的惱火,「先生,我知道你很渴——」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開口打斷她,「劍南,我叫劍南,妳也可以叫我阿南或尼克。」

  「我管你叫什麼鬼!」眼看對方越來越靠近,她氣得朝那再次灌水的男人吼道:「我們現在正在被追殺,你可以先想想要怎麼辦,等一下再喝水嗎?」

  「OK。」他抱著礦泉水,抹去嘴角的水和血跡,一邊回頭看後面的追兵,一邊頭也不回的道:「在前面那裡轉彎。」

  「哪裡?」她沒看到十字路口啊。恬恬既緊張又疑惑的問:「哪裡有彎?」

  他回過頭,突然伸手抓住方向盤,往右一轉。

  「這裡。」

  「什麼?你瘋了?這裡沒路啊!」

  她驚慌的再次叫出聲來,試圖控制方向盤,兩隻手卻抵不過他單手的力道,車子毫無預警的開出了道路,過大的彎角讓車子整個傾斜,她本以為這輛破車會當場解體,但它只是發出怪聲,然後砰然落回地面,再次四輪著地,繼續在凹凸不平的石礫沙漠中瘋狂前進。

  「這車太舊,我們若是留在大路,一定會被追上。」

  「我知道!但你覺得現在情況有好一點嗎?」車子大力的震動著,她將油門踩到底,一邊甩尾閃避前方的大石頭和仙人掌,一邊看著後照鏡裡的追兵,一邊歇斯底里的對他吼道計「你以為我們開的是越、野車嗎?這只是普通的汽車而已耶!」

  「小心前面!」他指著前方的樹「可惡!」恬恬緊急旋轉方向盤,出聲警告。,卻還是擦撞過那裸樹,老舊的汽車在擦過那棵老樹時,發出鏗鏘聲,車燈破了。

  「我知道這是普通汽車,但這裡比較多掩蔽物。」他一邊說,一邊抓住了車頂上的握把,因為前方出現了一個往下將近兩公尺落差的陡坡。

  「噢!該死!我們過不去的!」她憤怒又沮喪的叫著。

  「我們可以。」他伸長了腳,不顧一切的踩在她控制油門的腳上。

  「你做什麼?!」她驚叫出聲,話才完,車子已經加速衝了出去,飛到了半空。

  她可以聽到自己的尖叫,可以感覺到她全身的毛孔都因為驚嚇而打開。

  車子開始往下墜落,她不斷的尖叫再尖叫,然後整輛車栽到了地上,她的下巴撞到了方向盤,害她差點咬到了舌頭,巨大的衝擊力讓她以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了。

  但她還活著,而且雖然車頭凹掉了,但車子也沒如想像中解體或翻掉,車子滑行出去好一段距離才在她踩下煞車時停下來。恬恬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然後回身做了一件她從來沒做過的事。

  她狠狠的揍了他一拳。

  「你這個瘋子!」

  沒料到她會動手,他被一拳正中左眼。

  「天啊,拜託!」他沒來得及閃開,只能捂著疼痛的眼,沒好氣的吼回去:「妳要我幫妳數一數車上的彈孔有多少個嗎?快開車!」

  這王八蛋的臉硬得像石頭!

  她痛得一邊甩手,一邊火冒三丈的重新握緊方向盤,一腳踩下油門,憤怒的咆哮:「我會的,只要你別再胡亂插手!或腳!」

  車子再次飄駛出去,輾過了一株矮小的仙人掌。

  那些人顯然沒他瘋狂,她沒在後照鏡中看見他們飛下那陡坡,但引擎聲顯示他們仍在附近,或許已經找到一個比較沒那麼陡的地方繞下來。

  他往後靠回椅背上,老大不爽的建議,「也許我們該換人開車。」

  「哈!」她嘲諷的笑了一聲,「然後讓你把車子開下懸崖嗎?」

  「相信我,開下懸崖都比被那些人再抓到好!」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她火大的質問。

  「我現在知道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他雙手抱胸,看著她,微笑吐出了兩個字。

  「壞人。」

  他的回答簡單易懂,卻無敵沒誠意,一副當她的智商只有三十的樣子。

  她回頭怒瞪他,「我看起來像白癡嗎?」

  「妳的問題很像。」他脫下西裝外套,把地上裝了礦泉水的寶特瓶用外套包起來綁好、見她試圖繞一大圈,開回來時的方向,立刻開口問:「妳想去哪裡?」

  「回路上。」她沒好氣的說。

  「我們不能回路上,他們不只一輛車,一定會有人在那裡等我們。」

  「那你有什麼好建議嗎?大天才!」

  「把車開到那裡去。」

  他指著左前方,但那裡只有石礫沙漠,乾枯的草,和長得奇形怪狀的巖山。

  「我不想在沙漠裡迷路,然後渴死- 」

  乓乓乓乓乓乓乓——

  「啊——」

  一連串的槍擊,激起左邊一陣煙塵,讓她嚇得差點心臟都要蹦出喉嚨來,她回頭看去,只見從左後方的巖山後繞過來的那些人竟然掏出- 不是蓋的,他們竟然拿出了衝鋒鎗!

  她以為他們只有手槍,現在才知道,剛剛因為是在大路上,他們怕被人看到,所以才沒拿出重兵器,但現在這邊荒蕪人煙,這些人就完全豁出去了。

  乓乓乓乓乓乓乓——

  她連忙旋轉方向盤,往右邊的大石頭那裡閃去,但車子靠她這邊的後照鏡還是被射掉了。

  方向燈、後車廂,另一株倒霉的仙人掌和大石頭,都陸續被射穿。

  在她一陣急轉之中,後座右邊的車門更是因為禁不起多次的擦撞和槍擊,鬆脫掉落。

  「這太誇張了!」她驚恐的道:「你究竟是幹了什麼好事?這些人為什麼要這樣追殺我們?」

  「他們沒有要殺我們,不然我們早就死幾百次了!」他低下頭,吼著:「麻煩妳朝那裡開好嗎?回路上我們就死定了!」

  「你不是才說那些人不會殺我們?,」恬恬一邊開車,一邊憤怒的喊著。

  「小姐,除了死亡之外,還有其它讓人生不如死的事,我現在還不想一一去體驗,OK?」

  她也不想。

  他說得沒錯,回頭兩人就死定了,就算不死,也會被整得很難看。

  恬恬在顛簸的荒地上加速,轉彎時,後車輪激起了一大片的石礫和灰塵。白灼灼的太陽在天上燃燒,幾乎刺痛了她的眼,汗水從她的臉上滑到頸項,她的頭在痛、手在痛,腳也在痛,車子像是隨時要解體,前方的路- 不,前方根本沒有路!

  另一個陡坡讓車子幾乎翻覆,又一次的撞擊讓身邊的男人痛叫出聲,匡哪的金屬聲顯示車上又有東西脫落了,她抬頭看向後照鏡,卻看見後車廂的車蓋在地上翻滾。

  「你還好吧?」聽到他的叫聲,她快速的瞄他一眼,擔心他被子彈射中,誰知卻看見他手上多出了一把銀色手槍,他正在檢查子彈。

  「那是什麼?!」她驚訝的問。

  「一把槍。」他好笑的看她一眼,快速的把彈匣裝回去。「點四五的柯特,膩1911 卜1 。」

  「我知道那是一把槍。」她不悅的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從哪弄來的?」

  「它剛剛從抽屜裡掉出來的。」他指指車前座的小抽屜。

  「裡面有幾顆子彈?」

  「十五。」他回過頭,握槍瞄準。

  「別惹火他們!  」她焦躁的警告他。

  「相信我,他們早就被惹火了。」

  他開槍,子彈擊中了那在車窗旁手持衝鋒鎗男人的手臂。她本以為被擊中的那人,血會噴得到處都是,但從這裡卻看不出什麼,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他的槍法神准,卻見對方換了一個人上陣,又叫又罵的繼續扣扳機開槍。

  乓乓乓乓乓乓——

  這一次,車子的後輪被擊中了。

  爆胎的聲音,讓人心驚不已,如果是在一般柏油路上,她還可以試圖控制,但這種石礫沙漠到處凹凸不平,控制爆胎的車,就像控制一隻抓狂的老虎一樣,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將車子穩下來,但仍可以感覺到石頭被輪子捲起,打在擋泥板上,很快的,中彈的輪胎消了氣,她看見它的橡皮外圈脫落了,金屬鋼圈和地上的石頭摩擦出金色的火花。

  就在這時,他在顛狂跳動的車上,連開三槍。

  對方的前輪爆掉,整個車子往右打滑,然後撞到一顆大石頭後,整個翻了好幾圈。

  她差點跳起來歡呼。

  「幹得好!」

  他揚起嘴角,「感謝我的射擊教練,現在可以麻煩妳把車開到那個峽谷嗎?」

  「為什麼?,」她不解,「那峽谷可能是死路。」

  「我們車子的輪胎爆了,再跑也撐不久。他們只是翻了車,還沒死!」他捺著性子解釋,「那些人有手機,另外一輛車隨時會過來,我們必須下車,盡快拉開距離,進了峽谷我們才有逃生的機會。看到那條銀帶沒?那是河水,峽谷有水,是這附近最近的遮蔽,他們知道我們有槍,就算要追進來,也會考慮一下。」

  「可惡!」她咒罵了一聲,卻還是照他所說把車往峽谷開。

  果然,沒多久,她看見後方不遠處起了煙塵,她將車子開得飛快,那煙塵還是越來越近。

  他則爬到了後座,不知在忙什麼。

  「你在幹什麼?」

  「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

  「像是什麼?」她瞄了一眼,只看見他的大屁股,他伸手到後車廂裡,不知在摸什麼。

  「啊哈,我就想說我剛剛聞到了,果然在這裡。」他語音帶笑,「像是這個!」

  那男人從後面爬了回來,她好奇再瞄一眼,卻見他手上抓了一瓶酒。

  「老天,這種時候你要是能保持清醒,我會很高興的。」

  「放心,我不是要喝的。」他笑了一笑,打開瓶蓋,用嘴巴咬住。

  她擰眉,「那你拿酒做什麼?」

  「這是苦艾酒。」他把從後車廂一起撿回來的抹布用酒浸濕,然後把一部分塞到瓶裡,剩下的全留在外面。「這牌子是私釀的,酒精濃度高達七十。」

  「你要把它當汽油彈用?」

  「差不多。」他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轉過來,指著前面道:「把車停在峽谷入口。」

  她在峽谷入口踩下煞車,他說得沒錯,一條細細的溪流從峽谷內流了出來,有如銀帶一般,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把槍插在腰問,抓著苦艾酒炸彈,和裝著三罐礦泉水的外套包袱下車,她沒有別的選擇,只好跟著他一起下車。

  這輛車和報廢差不多了,她知道再開也開不遠。

  但當他將苦艾酒炸彈扔進車窗裡時,她還是嚇了一跳。

  車子在瞬間起火爆炸,火光擋住了入口。

  「快跑!」他抓著她?轉身就跑。

  這一次她沒有爭辯,因為追兵已經出現。

  轉彎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跳下了車,他們被起火的車擋在峽谷外頭,暴跳如雷。

  槍聲再次響起,她迅速的彎過彎道,仍看見有子彈擊中巖壁,激起一陣粉塵。

  峽谷內陰涼許多,但裡面卻越來越窄,他們的說話和跑步聲迥蕩在峽谷裡,她不得不跑在水邊,溪水很快濺濕了她的布鞋和瑜伽運動褲。

  她聽到那些追兵的詛咒與誼嘩,她猜想他們想到辦法熄了火,他的主意是擋了那些人一陣子,卻不夠久。

  她回頭,卻什麼都看不到,峽谷內曲折多彎,幾乎每隔幾公尺就是一個彎道。

  「別停下來。」察覺她回頭的動作,他抓著她繼續往峽谷內跑去。

  但沒有多久,前面的峽谷變得更窄,溪水佔滿了峽谷的地面。

  她和他跑在淺水上,卻聽到腳步聲和咒罵聲逐漸靠近。

  原本只有腳踝深的溪水,很快的淹到了她的膝蓋,寬敞的峽谷,從幾公尺寬,變成不到兩公尺,前方峽谷的寬度,更是只有一公尺不到,她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濕滑的巖壁,抬頭時甚至看不太到天空。

  「前面沒路了?」她在他停下來時,幾近絕望的開口詢問。

  溪水在這時已經淹到了她的腰。

  「噓。」他把槍掏了出來,將她拉到峽谷彎道的另一邊,小聲的道:「待在這裡,別動。」

  咒罵聲、水花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貼靠在橘紅金黃色的巖壁上,等著。

  她站在他身後不敢亂動,甚至屏住了呼吸,卻覺得自己的心跳大聲得能吵醒死人。

  驀地,他轉身出去,開了兩槍。

  頓時間,槍聲大作,哀號聲、咒罵聲,充斥在空氣中,被放大了好幾倍,回音讓所有人都搞不清楚究竟誰開了幾槍

  「媽的!王八蛋!他還有子彈!」

  「出去!快出去!」

  「尚中彈了!」

  「婊子養的——」

  他退了回來,朝她一笑。

  在陰暗的峽谷中,他腫起來的眼睛和臉看起來更加可怕得他很可愛。

  這真是太扯邊她現在在逃命耶!她到底在想什麼?

  「媽的,你們這對狗男女,最好快點出來。我們都知道一輩子的,我勸你們最好快點出來投降。」

  他的回答是探手出去再開一槍。

  峽谷內,所有的聲響都

  不堪入耳的髒話和數聲槍響再次在峽谷內響起,但那些人沒再試圖靠近。

  他回過身來,湊到她耳邊。

  「他們暫時不敢再靠近,我們得繼續前進,OK?」

  「沒路的話怎麼辦?」

  她問出心裡的恐懼,他卻揚起受傷的嘴角,說了一句話。

  「路,是人走出來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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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5:30
第四章

  轉過幾個彎,她的恐懼就實現了。

  這裡的峽谷特別窄,就像是一個倒放的漏斗,上面的空問只有幾公分寬,而下方原本可以通行的河道,卻被一大堆的樹枝和沖積物堵住了,它們像長了百年的荊棘一樣,又密又緊,從這裡甚至看不到對面。

  「現在怎麼辦?」她顫抖的問!一半是因為害怕,一半是因為峽谷裡的水意外的冰冷。剛開始她還不覺得,但是當她整個人幾乎都泡在水中時,寒氣便開始一陣陣上湧。

  「水是流動的。」他看著她說:「那代表後面一定有水源,這裡的水已經深到胸口了,我要潛下去試試看。」

  「潛下去?」

  「這些枯樹是被夏季大雷雨的水沖過來的,通常只浮在水上,下面或許會有通道。」

  「但你不知道這些雜物堆了有多長。」她擔心的擰起眉頭。

  「所以我必須下去看看。」他把手槍遞給她,「我想妳知道怎麼開槍。」

  所以昨天晚上他其實是清醒的?

  她挑起眉,卻仍接過了槍,還有他用外套包起來的礦泉水。

  他深吸了口氣,然後潛到水裡,這裡的水底含沙,他們剛才每走一步,都會讓水更加混濁,他下去後,一下子就不見蹤影。恬恬抱著礦泉水,拿著槍,緊靠在巖壁上。

  他沒有立刻浮起,她想那表示下面的確有通道。

  他離開時帶起的水波紋,慢慢的消失,她喘著氣,緊張的看著來時的方向,她可以聽見那些人活動的聲音。

  他說得沒錯,他們沒有再試著靠近,沒有人想當擋箭牌。這峽谷越往裡面越窄的形勢,讓他們相信他和她無處可逃,他們準備在外頭守株待兔。

  好冷。

  她抬頭仰望,天空只是一小塊的藍,外頭的驕陽依舊,她在峽谷裡卻冷得直發抖。

  這地方的岩石是乳紅色的,溪水長年的沖刷蝕刻,把岩石的角磨成圓弧形,它們看似奶油起司般柔軟,實際上卻非常堅硬。

  有如液態的高聳沙巖壁一路往上,有好幾層樓高。

  他去了多久?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她閉上眼,試圖凝神傾聽,卻聽不到他在水中的動靜。

  一個人可以潛水多久?兩分鐘?三分鐘?

  她睜開眼,緊握著槍,咬住開始顫抖的唇。

  怎麼那麼久?

  如果他在那些枯枝下面溺死了怎麼辦?她是不是應該也下去看看?還是乾脆走出去投降算了?

  不!她搖了搖頭,這個男人的腦袋很清楚,昨天晚上他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裝作昏了過去,所以他才知道她拿著槍跑下來,他看到了。剛才他在車上時,就已經把礦泉水包好,他一開始就計劃好要往沙漠裡跑,所以才帶著水。

  路,是人走出來的。

  他說。

  她深吸口氣,鎮定下來,那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只是,他到底去了多久?

  恬恬看著來時的方向,再看看那些被枯枝堵住的通道,一咬牙,深吸口氣,就要跟著潛進水裡,卻在這時感覺到水流的波動。

  她一驚,握緊了槍,猛地回頭看向入口,生怕是有人跑了進來,但那裡並沒有人。

  跟著,她才確定那波動是從他消失的方向傳來。

  沒有多久,他便破水而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你還好嗎?」

  他點點頭,抹去一臉的水,邊喘邊道:「我沒有游到底,那些枯木堆了大概快十公尺,但後面有光,我必須先折回來,但單趟過去的話,應該沒有問題。我們一起游過去,妳可以嗎?」

  十公尺?

  標準泳道是二十五公尺,她當學生時常去游泳,十公尺不到二分之一,她想她沒問題,所以點了點頭。

  「可以。」

  他從口袋裡翻出塑料袋,把槍丟進去綁好,再把裝了礦泉水的外套綁在腰上,然後警告她。

  「妳走前面,別回頭,有些地方很窄,用爬的會比游泳快。別緊張,放輕鬆,氧氣會消耗得比較慢。」

  他說得簡單,她再次點頭,心跳卻飛快。

  眼前的女人不自覺在發抖,她臉色蒼白,全身僵硬,但沒有退卻。

  「放心,沒事的。」他握住她顫抖的手,朝她眨了下眼道:「就算他們追了進來,先挨子彈的也是我的大屁股。」

  她幾乎笑了出來,他可以看見她的嘴角揚了一揚。

  「來,多做幾次深呼吸,放輕鬆點,必要時妳可以踩我的俊臉,想想那會有多誘人。」

  這一次,她笑了出來。

  「那的確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她說。

  他可以感覺到她僵硬的身體放鬆了些,也試著開始呼吸。

  「不會吧,妳真的忍心踩我這張俊美的臉?」

  她挑眉,「既然你提了,我不踩怎麼對得起你?」

  「啊,親愛的。」阿南摀住心口,假裝受傷的道:「妳真是個殘忍的女人。」

  她再次笑了出來。她知道他在做什麼,他用這誇張的表情和玩笑,讓她放鬆下來o

  她閉上眼,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穩定下來。

  心跳,漸漸變得平緩。

  「準備好了嗎?」他問。

  她重新睜開眼,世界似乎變得亮了一些。

  「嗯。」

  「下面很黑,而且有彎道,先左邊,再右邊,然後左左右右,最後再朝左彎。所以是左右左左右右,左。記得起來嗎?」

  「左右,左左右右,左。」她重複。

  他微笑,「不是很難,對吧?」

  她忍不住回以微笑。

  「來吧,我會跟在妳後面。」

  她嚥了下口水,然後深吸一大口氣,跟著便潛到水裡。一開始,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但很快就適應了水中的狀況。

  水裡的光線比她想像中亮,陽光穿透水波,她可以清楚看見那堆積著雜木下的通道。她朝那邊游去,下方的通道像個黑暗的洞穴,但比上方寬多了,她慢慢的往前游去,從那些雜木的下方穿越,她很快就到了底,然後往左轉。

  在這漫長的水道中,她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小心而緩慢的游著,唯一讓人比較安心的,是他跟在身後。

  他說得沒錯,有些地方比較窄,用手腳爬比用游的快。

  雖然中間一度搞錯了方向,但這比她想像中簡單,她只要摸著巖壁就能找到出口,但她快沒氣了,速度不自覺加快。

  幸好,她在轉過第七個彎時,看見了前方出口的光線,她放鬆了些,誰知道最後那筆直的水道,卻漫長得彷彿毫無止境,似乎不管她怎麼游,都游不到出口,她越來越緊張,心肺也因為缺氧而越來越難受。

  出口還沒到,她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

  燒灼的胸口,讓她越來越慌張。

  不,她不能停下來,這水道只能讓一個人通過,她若是停了下來,他就會被她卡在半途。

  她不可以停在這裡!

  恬恬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死命的踢著水,胸肺痛苦不已,卻仍試圖往那明一兄的出口游去。

  但在游出水道的那瞬間,她喝到了一口水,忍不住開始嗆咳,但嘴一張,大量的水就灌到了胸肺裡,她揮舞著手腳,試圖鎮定下來,或者往上游去,但她沒有辦法,她分不清楚上下左右,世界似乎在旋轉著,渾沌成一片。

  好難受。

  她又吞了好大一口水,淚水因為疼痛而湧出,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溺死在這不知名的峽谷裡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從身後抓住了她。

  他抓著她,破水而出。

  「別昏過去!」他在她耳邊咆哮。

  陽光從未如此炫目刺眼,她浮出了水面卻仍無法呼吸,他抱著她浮在水面上,強壯的身軀貼靠在她身後,粗壯的手臂有如鐵鑄的一般堅硬,緊緊的從身後箝著她的胸腹,他將雙手交握,毫不客氣的用力壓迫她的心臟、胸口,和胃。

  一次。

  「吸氣!」他的聲音如雷貫耳。

  又一次。

  「吸氣!」

  那是不容質疑的命令。

  她在他雙手的壓迫下吐出了水,開始嗆咳,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淚水和溪水滿佈她的臉,她咳著、喘氣著,灼燒般的肺部用力的收縮著,那很痛,但她仍貪婪的吸著甜美的空氣。

  她全身癱軟無力,但他依然抱著她,仰躺漂浮在水中。

  眼前的一切,是大自然最美的作品之一。

  幾丈高的巖壁滑順的向上延伸,陽光從上方的峽谷開口灑落,白色的水光反射在橘紅色的岩石上,就像萬花筒一般變化不停。

  「我的……肋骨…… 一定被你弄斷了……」她往後靠在他肩頭上,邊咳邊說。

  「抱歉。」他笑了出來,那帶笑的道歉一點誠意也沒有,而且他鬆開了一隻手,觸摸她的肋骨,就在她的胸部下方。

  她應該要抗議,但她完全沒那個力氣。

  「我想它們都沒斷。」他笑笑的說,「頂多有些淤青而已。」

  她翻了個白眼,但仍是在回過氣時,開口道謝。

  「謝謝你。」

  「我只是回報妳昨晚的見義勇為。」他笑笑的說。

  「我並沒有幫到你什麼。」她閉上眼,點出事實,「我應該先打電話報警的。」

  他再次笑了出來,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唇擦過了她的肩頸。

  她懷疑那是她的錯覺,也可能是他不小心碰到的,她想著,卻還是開始意識到他強壯的存在,即使在冰冷的水裡,他感覺起來依然是溫熱的。

  她睜開眼,開口道:「我可以自己游了。」

  「妳確定?」

  他的語氣裡,是不是有一絲遺憾?

  原本疲軟的心跳,用力的跳了兩下,那該死的還是有些痛。

  雖然如此,她還是點了點頭。他鬆開了手,恬恬強迫自己離開他強壯安全的懷抱,他的手指撫過她因為冰冷的溪水而挺立的乳尖。

  她無法控制的紅了臉。

  好吧,也許不是那麼安全。

  她深吸了兩口氣,抹去臉上的水,這才轉過身,他一副沒事人的模樣,觀察著四周和上方的岩層,教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環顧週遭,邊好奇的問。

  「這裡有出口嗎?」她觸目所及之處,並未有任何像出口的地方。

  「有。」

  「哪裡?」

  她猛地回首,卻見他微笑伸出手,指著峽谷上方的藍天。

  「那裡。」

  恬恬擰著眉,沒好氣的看著他,「先生,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出去的出口。」

  「阿南。」他露出潔白的牙齒,重複著之前說過的話,「我叫曾劍南,妳可以叫我阿南。我想在經過這一切之後,妳和我真的不用太過客氣。」

  「好吧,曾劍南先生,你所說的出口至少有五、六層樓那麼高,這些巖壁沾了水之後,就像浴缸一樣又濕又滑,完全沒有著力點,就算是專業的攀巖者,帶著齊全的裝備也不一定上得去,更何況我們兩手空空的,要怎麼上去?」

  「如果妳真的這樣認為,就太小看那些攀巖專家了。」他邊說,邊往前方游去,他停在一處狹窄的凹槽,拍了拍那岩層,回頭看著她道:「別的地方我們或許上不去,但這邊夠窄,我們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都可以增加摩擦力,只要腿夠長,我們就可以背靠著一邊,腳抵著另一邊,慢慢爬上去。」

  這男人一定是在開玩笑!

  但他似乎沒有打消主意的意思,只是待在那裡,嘴角噙著無奈的笑,「我剛看過了,水是從那邊的地下水道來的,我們當然可以繼續往前游,但我想妳沒有辦法再潛下去。妳可以嗎?」

  不行。

  她不想承認,卻只能搖頭。

  就算打死她,她都不想再體驗一次剛剛那恐怖的狀況。

  「我們得在那些人猜到我們不見時,盡量拉開距離。爬上去是最快的方法,他們就算追過來,也不會猜到我們爬了上去,那可以替我們爭取時間。」

  她瞪著他,和那聳立的高大巖壁,只覺得一陣暈眩。

  峽谷兩岸的巖壁蜿蜓崎嶇向上,雖然下面很窄,最頂端卻很寬。

  她白著臉,語音微弱的說:「上面太寬了,我不可能一路這樣爬上去,我的腿沒那麼長。」

  他沒有抬頭看,只是看著她,「上面的沙巖沒那麼濕滑,不像下面這邊常被溪水沖刷,那裡的巖壁比較粗糙,也有地方可以攀爬。」

  他朝她伸出手,一雙黑瞳直視著她。

  「妳先上去,我會跟在下面,要是妳掉下來,我會撐住妳。」

  *        * *

  他沉默著。

  他並不意外。

  這一路過來,她能跟上,他就已經很驚訝了,但除了憤怒、抱怨和尖叫之外,她還是跟著他到了這裡。

  說實話,他真的很佩服她,若是換了另一個女人,恐怕早已經崩潰。

  她的嘴唇發紫,身體因為冰冷的水和驚悸而顫抖,剛剛才差點淹死,現在他又要她爬上五、六層樓高的峽谷巖壁。

  說真的,就算她拒絕了,也是很正常的。

  他不想將她留在這裡,但必要時,他還是得自己上去,冒險回到路上,找人求援來救她。但他懷疑她撐得到那個時候,他也不確定自己能在太陽下山前找到救兵,沙漠裡氣溫下降很快,她待在水裡,很快就會失溫。況且外頭那些人隨時都有可能決定進來查看,他們或許會停在峽谷被堵住的地方,卻也有可能冒險潛水進來。

  她看著他,沉默著,好半晌,才歎了口氣,朝他游去。

  「你可能會被我害死。」她警告他。「我手腳沒什麼力氣了,隨時可能會掉下來壓扁你。」

  他笑了笑,「只要記住一次移動一個地方,一雙手或腳,不要同時動手腳,一次移動一個支點,那會比妳想像中容易的。」

  「現在要怎麼做?」恬恬深吸口氣後問。

  「把背靠在這裡。」他讓開一個位置,指一丁著,「腳抵在那一邊。」

  她在他的幫助下,背靠著峽谷這邊,腳抵著另一邊,先是一隻腳,然後是另一隻腳。沾著水的岩石很滑,但她今早衝下樓時,匆忙套上了慢跑鞋,那是個正確的選擇,雖然離開水面的那瞬間,身體顯得十分沉重,但她仍是穩住了自己。

  「現在把左手往上移。對,然後是右手。用手腳撐起妳的身體。左腳上移,固定後再換右腳。」

  OK,這簡單,她做得到,比潛水容易,至少她可以盡情呼吸。

  一次只要移動一個點。」他告訴她,「不用著急,妳慢跑過嗎?」

  「嗯。」她看著上面,專心在移動手腳上。

  「這就像慢跑一樣,我們並不是在跑百米,能夠到達終點才是最重要的。」

  她點頭,沒往下看,很快就離開水面超過兩公尺。

  他希望那不是因為她有懼高症,她依然在顫抖,但那是因為冷,他看到風吹過她的肌膚時,她的手臂浮上點點的雞皮疙瘩。

  她的衣服在滴水,濕透的背心和運動褲貼在她身上,完全展露她姣好的體態。這女人的身體線條很漂亮,渾圓的胸形、挺翹的屁股,線條漂亮的手臂和長腿,不像時下流行的紙片人,她身材凹凸有致,甚至有些漂亮的小肌肉。

  眼前這一幕,實在非常養眼,若不是正在逃命,他會繼續看下去。

  話說回來,這小辣椒要是知道他在下面看到的風景竟然如此綺麗,恐怕不會願意爬在前面。

  無聲自嘲的笑了笑,他跟著爬上巖壁,一邊和她閒聊,轉移她的注意力。

  「妳平常做什麼運動?慢跑?」

  「瑜伽。」

  「難怪。」

  「難怪什麼?」

  「妳有肌肉。」

  她差點滑了手,連忙再次穩住自己,一邊繼續往上移動,一邊問:「你說你叫曾劍南是嗎?」

  「沒錯。曾子的曾,刀劍的劍,東西南北的南。」

  「曾劍南先生。」

  「嗯?」

  「麻煩你,」她仰頭看著上面的峽谷,幾近咬牙切齒的說:「暫時閉上你的狗嘴,好嗎?」

  「抱歉。」他笑出聲來,「我忍不住。」

  「只要幾分鐘就好。」

  「OK、OK。」他笑著說:「我閉嘴。」

  他安靜了下來,卻只有幾秒。

  「我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

  她擰眉不語,繼續專心往上爬。

  橘紅色的峽谷裡,只剩下她的喘息,和緩慢移動的聲音。

  雖然她沒有回答,他卻不屈不撓的再次開口勸誘,「一個就好。」

  那個讓他堅持在現在問的問題,教她莫名好奇,忍不住開口回問。

  「什麼問題?」

  看著在頭頂上,那被包裹在濕透的運動褲中,不停往上移動,而且還在滴水的翹臀,他實在很難專心,但又捨不得移開視線,只能極力把腦海裡各種色情的幻想和問題往旁推開,問了一個比較沒那麼淫蕩的問題。

  「可以給我妳的手機號碼嗎?」

  她愣了一愣,「你要我的手機號碼做什麼?」

  「約妳出去吃飯。」

  恬恬小臉瞬間爆紅,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

  「你的腦袋壞掉了嗎?」

  「沒有。」

  她幾乎可以在頭上的藍天上看見他揚起嘴角、痞子一般的笑臉,她很想瞪他一眼,卻不敢往下看,反正就算低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恬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只覺得這情況無比荒謬,卻又讓人不自覺的臉紅心跳。

  就在這時,她往上移動的手掌,觸碰到較粗糙的岩石,她鬆了口氣,因為這裡要往上爬更加容易,相對的,那表一丁她爬了超過一半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爬這麼快。

  那不是說她不累,她的手在抖,腳也因為用力而發酸,但已經爬了一半的成果,實在很振奮人心。

  恬恬再次抬頭看著上方變得較大的藍天,一邊喘氣,一邊尋找更容易移動的路線,但在這同時,他又在下方繼續追問。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可以給我妳的號碼嗎?」

  這個地方很好爬,她一手攀住頭上其中一個凹槽,利用手腳把整個身體往上抬,再把右腳放入另一個踏腳處,一邊忍不住問:「你知道我們正在逃命嗎?」

  「當然。」他跟上,一邊注意她前進的路線。

  「但你想要我的手機號碼?」她的左腳滑了一下,但他的肩膀適時出現在那裡。

  「沒錯。」阿南看見她心驚的低頭,對她一笑,「別往下看,繼續往上爬。」

  她繼續往上爬,卻忍不住再問:「你問我的手機號碼,只是為了約我出去吃飯?」

  「如果妳願意的話。」

  恬恬紅著臉,氣喘吁吁的找了另一個突出的巖壁當踏腳,往上攀爬著,中問沉默了好幾秒,跟著才報出了一串數字。

  他咧嘴一笑,在她找不到支撐點時,迅速的從另一條較困難的路線攀上了峽頂,然後回身朝僵在巖壁上的她伸出了手。

  恬恬握住了他的手,他輕而易舉就將她拉了上去。

  她氣喘吁吁的跪在紅色的沙巖上。

  藍天在眼前延伸,直到遙遠的地平線,太陽就在頭頂,溫暖著她冰冷顫抖的身軀。

  她全身乏力、萬分疲倦的在地上癱平。

  那個像蜘蛛人一樣的男人,卻遮住了驕陽,笑看著她說。

  「看吧,爬上來,其實比妳想像中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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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5:58
第五章

  「你擋到我的陽光了。」

  「妳等一下就會覺得它很討厭了。」阿南邊笑邊朝她伸出手,「來吧,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你是鬼嗎?」雖然這麼說,她還是一把抓住那多次救了她小命的大手,站了起來,心有感慨的咕噥著:「昨晚我不應該多管閒事的。」

  「沒錯。」他把礦泉水從西裝外套的包袱中拿出來,一把扯裂了濕透的外套,把其中一半罩著綁在她頭上。「但我還是很感激妳。」

  她沒有反抗,只是抬眼看著不斷在滴水的西裝外套,甚至懶得再問他這是在幹嘛,不過那多嘴的男人卻自己解釋了起來。

  「每年在沙漠中死於熱衰竭的人多不勝數,我們必須保持頭部陰涼,這可以防止陽光直射腦袋造成熱衰竭。」他把地上的礦泉水檢起來,用長布條綁好,吊在腰帶上。「妳會渴嗎?」

  她翻了個白眼,「我剛喝得夠多了,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再吐一些給你。」阿南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這女人真是個有趣的同伴。

  恬恬看著那一邊笑,一邊檢查小刀、手槍的男人,忍不住奇怪他怎麼會懂這麼多。

  如果她沒搞錯,他剛剛可是在水裡替她急救,如果換了別人,她大概已經屍陳水裡了。一般人不會知道那種方法,也不會知道可以用剛剛那種比較簡單的攀巖方式爬上來,更不會懂得要用浸濕的佈防止熱衰竭,或者事先就記得要帶水。

  他重新把裝備分配好位置,看看周圍,邊道:「我不想在正中午走路,那很消耗體力,但我們要先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他說得倒挺簡單的。

  這地方除了岩石,就是石礫,偶爾冒出來的仙人掌,看起來也一副久未逢甘霖的樣子。放眼望去,觸目所及皆是一片荒蕪,她完全看不到任何人造物,連個電塔或馬路都沒有。

  兩人的後方是怪石磷的的巖山,前方的峽谷另一頭和左右兩邊都是一望無際的石頭沙漠,雖然中問偶爾還是有些黃綠色的草和仙人掌,但看起來真的不太妙。

  「所以我們要徒步穿越沙漠?你怎麼知道該往哪裡走?」

  她已經搞不清楚方向了,更不知道要怎樣才能離開這鳥不生蛋的沙漠,回到文明世界。

  「看到那棵在地上像腦袋大小的仙人掌嗎?」他指著左邊不遠處的斜坡,「那種仙人掌會朝著南方長,像被刻意朝南梳了頭一樣。」

  她看著他所指的仙人掌,狐疑的問:「所以?」

  「鹽湖城在北邊,既然那些人要去鹽湖城,我想我們可以往反方向走。」

  恬恬把頭上他臨時做出來的濕帽子扶好,忍不住開口再問:「再說一次你是做什麼的。」

  「意外調查。」他笑笑的看著她,黑眼微瞇成一線,像半彎的弦月。「我在紅眼意外調查公司裡工作。」

  調查公司?反正就是偵探之類的吧?

  如果靠她自己,絕對走不出這鬼地方,但他顯然知道該怎麼做,至少比她清楚多了。

  恬恬點了點頭,「好吧,我們往南邊走。」

  他滿意的揚起嘴角,帶頭大踏步朝南方走去。

  * * *

  他說得沒錯。

  她的確開始討厭那炙熱的陽光了。

  那是很消耗體力的一段路。

  這地方高高低低的,除了仙人掌和乾草之外,偶爾她還能看到不遠處,有著好幾公尺高,只在尖端長滿了像刺蜻葉子的奇怪大樹。

  太陽很大,天很藍,橘紅色的岩石遍佈,她跟著他上上下下的越過那些岩石,大部分的時候,她甚至得手腳並用。

  她全身濕透的衣服,在烈日的曝曬下,很快就乾了,它們本來就是為了容易透氣而設計,倒是頭頂上的臨時帽子,依然有著濕氣。

  開始前進之後,他的話就變得很少,和方纔那聒噪的模樣判若兩人。老實說, 她也沒有什麼力氣說話。

  恬恬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流,很快的就開始覺得口渴。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頭頂上的驕陽,似乎完全不曾移動過,到了最後,她連要抬起手腳都覺得有如千斤般重。

  若不是害怕那些人有可能會追上來,她真的很想開口要求休息。

  他的長腿,不斷的前進再前進,就算是在崎嶇的岩石上,也如履平地。

  她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她的腳有多痛、手有多髒,身上濕了又乾,又再度被汗水浸濕的衣服又有多讓人不適,只是努力的把腦袋放空,跟著他抬腳前進。

  這一路上,他不斷回頭確認她有沒有跟上,但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有那麼幾次,她真的很想拿石頭丟他,叫他停下來,讓她躺下來休息,或乾脆倒地不起,但深埋在骨子裡的自尊,卻總是讓她咬牙撐了下去。

  岩石在天地間蔓延,彷彿毫無止境。

  就在她走得暈頭轉向,覺得自己快要昏倒時,那像鬼差一樣不斷趕路的男人,終於停了下來。

  「喝口水。」

  他在兩人到了稍微平緩的地方時,找了塊足足有一座籃球場那麼大的岩石旁的陰影處停了下來,把礦泉水遞給她。

  她抖顫著手接過水,暢飲那甜美的甘泉。

  「別喝得太急,水喝太快反而會吐出來。」他回身檢了兩顆小石頭,朝陰影深處丟了進去,然後又等了一下,才再丟一次,跟著才回頭和她說:「我們可以在這裡休息一下,等到太陽沒那麼大再繼續前進。」

  她點點頭,在他身邊坐倒在地。

  巨岩下沒有陽光的地方十分陰涼,雖然偶爾吹過來的風是熱的,但總比在大太陽底下走要好。

  原本燒灼般乾燥的喉嚨,因為甜美的水而變得濕潤,她靠坐在冰涼的岩石上,遙望著遠處藍天上的一絲白雲。

  她很想再多喝幾口水,卻不敢貪戀,怕喝完了兩人僅存的這三瓶礦泉水,就沒有得喝了。她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回到文明地,也不敢問他,怕問了之後,她會無法再撐下去。

  在岩石下的陰涼,就像小小的綠洲,她忍不住舒了口氣。

  隔壁的男人散發著熱氣,她瞥了他一眼,看見他把手臂交握在腦袋後方,伸長了腿,一副在度假飯店的模樣,那傢伙甚至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若非他的襯衫也因汗水而濕透,她會懷疑這男人根本不曾和她一起走過剛剛那段路。

  「剛剛你為什麼這麼做?」恬恬把水遞給他。

  「嗯?」他接過手,對嘴喝了一口。

  「朝裡面丟石頭。」

  她可以看得出來,那一口礦泉水紆解了他的乾渴,但他也沒有多喝,只是淺嘗一口,但一抹水痕仍殘留在他唇瓣的傷口上。

  他伸舌舔去那水痕,順便舔了舔乾燥的唇。

  她忍不住著迷的看著他的舌在唇瓣上移動,卻不知道自己渴望的是水,還是他性感的——

  性感?

  老天,她在想什麼鬼?

  發現自己正在對著旁邊的男人流口水,恬恬猛然驚醒過來,慌張的將視線從他性感火熱的嘴上拉回。

  喔,拜託,不要再想什麼性感的嘴,或火熱的肌膚,強壯的臂肌,有力的大手,還有這個男人身上任何火燙堅硬的部位了。

  她一定是被太陽曬昏了頭。

  「那是為了確定沒有其它昆蟲或動物和我們一起在這裡納涼,我可不想在休息時,被響尾蛇或蠍子咬上一口。」

  「什麼?」恬恬聽到他把礦泉水的蓋子蓋上,開口說話,有那麼一瞬間,她還真的忘了自己的問題,跟著才猛然記起。「喔,所以丟石頭是為了看看有沒有其它動物。」

  「對,妳還好吧?」

  「嗯?」她慌張的回頭看他。

  「妳好像有點恍神。」

  她僵了一下,扯了下嘴角說:「我只是在想,我們是不是該走了,那些人可能會追過來。」

  他不相信她說的話,不過沒有追問,「就算會,也不太可能從我們剛剛走的路線。」

  「但還是有那個可能,對吧?」她站了起來,拍掉屁股上的塵沙,「我休息夠了,我們走吧。」

  「妳確定?」

  「嗯。」她點頭,視線卻沒看著他,只是不安的看著四周。

  見她如此堅持,阿南不再多說,能盡量離那些人遠一點,當然是最好的,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又緊張了起來,但那不是現在最要緊的問題。

  他站起身,把礦泉水再遞給她,「再喝一口水,然後把第二口含住,別吞下去,那會讓妳的喉嚨保持濕潤,不會幹得那麼痛苦。」

  她愣了一下,回過頭瞪著他,脫口就問:「你剛剛一直含著水嗎?我是說我們離開峽谷之後。」

  「對。」他奇怪的問:「怎麼了嗎?」

  恬恬看著他,眨了眨眼,下一瞬間,突然噗嚇一聲笑了出來。

  「哩觸,有什麼這麼好笑?」他不解的看著她。

  「不,我只是……」她試圖收起笑容,卻還是忍俊不住的邊笑邊說:「我還在想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安靜,結果原來只是因為你嘴裡含著水。」

  雖然被笑讓他有些尷尬,但至少這讓她放鬆下來了。

  「很高興這娛樂了妳。」他莞爾的把水遞給她,「不過妳還是要把水含著,和我一樣。」

  她接過水,笑著道:「這真是讓人閉嘴的好方法。」

  「沒錯。」他揚起嘴角。

  她仰頭灌了一口水,然後含住另一口水,才把礦泉水交還給他。

  他笑笑的接過,同樣喝了一口,再含住一口水,這才把水綁回腰上,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炙熱的太陽,依然在天上熊熊燃燒著。

  但那短暫的休息,讓她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力量。口中含著水走路,並沒有那麼容易,她常會不自覺吞下去,但慢慢的,她可以含著一口水好一陣子。

  在這之前,行走時那可怕的沉默,讓兩人每走一步路,都像無聲的鐵錘,重重敲打在她心中,不斷的加深她的恐懼,怕他其實也和她一樣累,怕他嫌她累贅,甚至怕他那沒來由的自信,只是佯裝出來的。她擔心他和她一樣,害怕走不出這座沙漠,所以才不自覺的沉默。

  所以她越來越煩躁、焦慮、恐懼。

  但這一次卻不一樣,因為她知道那只是因為他不得不沉默。

  那讓兩人之問在行進中的沉默,有了另一種意義。

  他只是不得不閉嘴!

  剛才那男人無奈又好笑的模樣,讓她不自覺又想笑。

  再次瞧著走在前方的他,恬恬忽然覺得,也許她應該慶幸,至少她是和這傢伙在一起。

  不管怎樣,這男人從來不曾試圖拋下她。

  若是換成別人,也許早在峽谷那邊,在她不肯爬上去時,就自己跑了,但他沒有,他努力說服了她,讓她跟著他一起爬上來。

  老實說,他自己一個人穿越沙漠,比帶著她要簡單,如果少了她,他背負著的水,可以讓他走上兩倍以上的距離。他其實大可以不用管她的,或是要她等在某個地方,等他去求援之類的。

  把她留在某個有水源的地方,或許才是最好的方法,但她直(的很不想自己一個人單獨留在沙漠中。

  所以她不斷的交替雙腳,努力跟在他身後,不讓自己成為他的負累。

  陽光在藍天上緩緩移動,白雲偶爾會飄過一朵。

  這裡的風景其實非常壯麗,寬廣的絲緞藍天,層次分明的岩石,她完全不認得的仙人掌。

  如果換做其它時間,她會好好欣賞,但現在她只想活著走出這裡。

  她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怎麼繼續走下去的,也許是因為之前逃命時的腎上腺素還沒退,也或許是因為她滿腦子都是撲到他身上的念頭。

  到了最後,她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是童話故事裡那頭笨驢子,死命的要吃到主人吊在她前面的那根甜美的胡蘿蔔,所以努力的往前跑。

  那是個可怕的誘惑,恐怖的笨念頭,但該死的有效,因為腦海裡的胡思亂想,有效的讓她忘記現實的痛苦。

  他是個蘿蔔的比喻,甚至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原來她還能笑呢,看來她若不是已經崩潰,就是快要崩潰了。

  話說回來,不是有人說,瘋子是不會承認自己是瘋子的,懷疑自己是瘋子的人, 就不是瘋子?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麼?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她機械式的移動著手腳,腦海裡卻停不下來的冒出一個又一個荒謬的幻想和謬論,直到她一頭撞到停下來的淫蕩蘿蔔身上。

  「哩觸,妳還好吧?」

  蘿蔔問。

  不,是他問。

  他抓住了她,沒讓她跌倒,她趴在他又濕又熱的胸膛上,忍不住想笑,但腦袋裡想的是一回事,她的五官和身體想做的又是另一回事。

  他聞起來該死的誘人。

  慘了,她竟然會覺得汗臭味誘人,但那卻是真的,她甚至忍不住想舔他敞開襯衫領口間,那濕淋淋、汗涔涔,因喘息而不斷起伏的胸膛一口。

  她不知道自己哪根腦筋錯亂了。

  或許舔一下就好了。

  一下下而已。

  她張開了嘴,伸出了舌——

  突然間,天地旋轉了起來。

  「嘿!」恬恬嚇了一跳,緊抓著他的襯衫,跟著才發現,就在她腦海裡的理智即將斷線的那瞬間,他突然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抱歉,是我沒注意妳的狀況,妳沒聽到我說的話,我想妳剛剛有點暈過去了。」

  暈過去?

  她一陣傻眼,小臉爆紅,卻不敢多說什麼,總不能要她承認,她剛是真的因為太累而有些腿軟,但讓她沉默的靠在他身上的,卻不是因為暈眩,而是太哈他的原故吧?

  他將她抱到一旁的岩石旁的遮蔽處,讓她躺平,一邊把水瓶湊到她嘴邊,「來,喝點水。我想妳只是太累,加上有些脫水,所以才暈了過去。」

  因為太過羞愧,她只能乖乖的喝水。

  「喔。」她心虛的應了一聲,他卻在這時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汗水,害她心跳又再次加快。

  「快黃昏了,我們必須要在太陽下山以前找到食物,準備好過夜的地方,妳在這裡休息一下,我馬上就回來。妳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恬恬抱著礦泉水,緊張的點點頭。

  食物,OK,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進食。

  嘿,也許她只是餓了。

  沒錯,她應該是餓昏了,所以才會覺得眼前這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傢伙很誘人,只要等一下填飽肚子,她就會恢復原狀了。

  「好好休息一下。」他撫去她臉上的泥沙,「還有,別把手伸到看不見的地方,那裡或許會有蠍子或蛇。」

  她乖巧的再次點頭。

  他揚起嘴角,然後在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時,快速的低頭吻了她一下,跟著才轉身離開。

  * * *

  那應該只是禮貌性的吻。

  他說他和艾瑪是青梅竹馬的鄰居,那代表他是在這個作風開放的國家長大的,親吻對這些外國人來說,就像打招呼問好一樣。

  噢,但那是吻臉頰,可不是嘴對嘴。

  不過他沒有把舌頭伸進來。

  那是因為她並沒有把嘴張開,那個吻也沒有長到足以讓她把嘴張開。

  老天,郝恬恬,妳是西岸知名的室內設計師,妳可別做出什麼丟臉的事!

  喔?像是偷舔他的胸膛性騷擾未遂嗎?

  腦海裡的嘲諷,讓她羞愧的抬手把臉遮住。可就算閉上眼,躺在地上,她卻依然覺得暈眩耳鳴。

  天啊,也許她瘋了,其實這一切只是她的夢,包括艾瑪的死、他被毆打、她被綁架,那場飛車追逐、在峽谷中差點溺死、攀巖、沙漠競走,這些瘋狂的事情,全都是她一場夢。

  其實真正的她,還躺在她新買的席夢思大床上,睡在一千兩百支紗的高級寢具裡,她只是在作惡夢而已。

  一場瘋狂被追殺的惡夢。

  她應該要努力讓自己醒過來,但她睜開眼,卻看不見天花板,只有紅色的流紋巖,和逐漸西沉的夕陽。

  她全身的肌肉都又酸又痛,只要稍微動一下,就會痛得她想掉淚,擺明了它們想要罷工,所以她繼續躺著,看著遠處的風將天邊的雲彩捲成不同的形狀。她不曉得自己在那裡躺了多久,雲彩不斷流動,顏色也不斷改變,岩石構成的大地也是,隨著夕陽晚霞的光彩,變幻著絢麗的色彩。

  有那麼一瞬問,她甚至覺得它是活的、有生命的。

  快速的躍動的心跳,不知何時已經減緩。

  她舔舔乾澀的唇,卻又想到那個吻。

  他的唇很軟。

  那個吻很短。

  如果那是她死前的最後一吻,她一定會哭出來。

  這些年來,她一直很努力工作,因為她不想再次窮得連吃飯錢都付不出來,所以她發狂似的工作;因為怕得到性病,所以她不和人做愛;因為怕再次失去,所以她也不付出感情;因為怕遇到斕桃花,被爛男人拖累,從此負債纍纍,所以她也不交男朋友。

  約會,可以。吃飯,可以。上床,抱歉。結婚,免談。

  八年來,她讓自己忙到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雖然偶爾,在少之又少的失眠夜裡,她還是會寂寞,但老電影和巧克力、冰淇淋就可以安慰她。

  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她以為她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她以為她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

  她還是處女,如果要死,她也要先轟轟烈烈的做一場愛再死!

  早知道她剛剛就把他壓倒了,趁她還有腎上腺素可以用的時候。

  這念頭讓她笑了出來。

  起初,那只是微弱乾啞的笑聲,然後越來越大聲,直到她再也停不下來。

  她遮住眼,躺在地上笑了又笑,不斷歇斯底里的大笑著,她甚至可以聽到笑聲在岩石中迥蕩。

  天啊,這一切直一是荒謬。

  她一邊想著,卻還是止不住笑。

  「嘿!什麼事這麼好笑?」

  幾乎是在聽見他聲音的瞬間,胸中的心跳就立刻加快了速度。

  她拿開遮住眼的手,看見他。

  「老實說……」她撐起自己,看著他,笑著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 不笑的話,我就要哭了……」

  她已經哭了。

  她是笑著說這句話的,淚水卻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力的扭了一下,他伸出手,把她從沙地上抱了起來。仰起頭的她黑髮散亂,臉上還有著污泥,衣服皺在一起,全身都是擦傷,看起來就像只流浪了一千公里的小貓。

  他將她抱起來的那瞬問,她的笑變成了嗚咽。

  那嬌小的女人把臉埋在他的肩頭上,緊抓著他骯髒的襯衫,開始哭泣。她哭得很小聲很小聲,淚水浸濕了他的肩膀,有那麼幾分鐘他無法開口,只能抱著她往前走。

  第一次在警局裡看見她時,他就知道她很難纏。

  面對一群高大的警察,她卻始終將背挺得筆直,清楚有條理的表達自己的意見,雖然臉色蒼白,卻不慌張。

  她成功的事業、挺直的背脊、堅定的語氣和說話的樣子,以及那種不自覺散發出來的自信與氣勢,讓人很輕易就忘記她其實才二十六歲,而且只有一百五十幾公分高。

  她真的直一的很嬌小,而且脆弱,但直到剛剛那瞬問,他才清楚察覺到這件事。

  他抱著她繞過了一座岩石堆,一棵喬舒亞樹,一叢幹掉的灌木叢,走了好一陣子,才來到剛剛找到的洞穴。

  他走進剛剛整理好的洞穴裡,這地方是附近最大的洞穴,為了防止野獸,他把入口處用較大的石塊堵了一部分起來。

  他應該先回去帶她過來的,一時問卻沒想到,他只想到她應該多休息一下,只想到他得趁天黑之前,替兩人找到遮蔽處和食物。

  所以在找到這個巖洞時,他自己就先整理了起來,確定洞裡沒有其它蟲獸,撿來可以燃燒的枯枝、乾草,他甚至殺了途中遇到的兩條響尾蛇,準備拿來當晚餐。

  他什麼都做了,卻完全忘了她自己一個人可能會害怕,只因為這個女人看起來很堅強。

  如果可能,他真想踢自己一腳。

  壓下對自己的怒氣,他抱著那依然在啜泣的小女人,走進洞穴裡,把她放到沙地上。

  「嘿,看,我找到了一個可以過夜的洞穴,等吃飽後,我們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

  她沒有看,只是低垂著頭,瘦弱的雙肩微微顫動著。

  他脫去襯衫時,她也沒看一眼,他把襯衫墊在地上,才小心翼翼的脫去她腳上的鞋,她下樓時,顯然非常匆忙,她沒有穿著襪子,腳跟、腳踝和大拇指外側都磨破了皮,腳底還長了水泡。

  雖然他很小心,在幫她脫鞋時,還是感覺到她因為疼痛瑟縮了一下。

  他替她脫去另一腳的鞋,一邊繼續和她說話,「我不知道妳怎麼樣,但我現在餓得像鬼一樣,如果有人給我一整頭牛,我也吞得下去。」

  她似乎逸出了一聲輕笑,或那只是另一個疼痛的喘息?

  他把她慘不忍睹的小腳,輕輕放到他折起來的襯衫上,繼續努力。

  「話說回來,我希望妳不是吃素的,雖然我沒辦法變出一頭牛,但我找到了其他的蛋白質。」

  這一次,她抬起了頭來。

  他揚起嘴角,露出微笑,開口問:「妳喜歡蛇肉大餐嗎?」

  她沉默著,他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顫抖的吐出字句。

  「只要……」她吸著鼻子,略顯尷尬的用那哭紅的眼看著他,粉唇微顫的說:「只要不是生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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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6:30
第六章

  起風了。

  燃燒著大地的太陽,降到遠處的山陵後。

  天色還是很亮,但溫度開始降了下來,雲彩拉成了絲,顏色變得更加漂亮,像彩色的棉花糖。

  替她脫了鞋之後,他在洞外生了火,把蛇肉烤熟。

  烤肉的香味充滿空氣中,引人垂涎欲滴。

  她嚥著口水,發現自己真的很餓。

  哭過之後,她整個人放鬆了下來,因為逃命而分泌的腎上腺素也退得差不多了,但卻讓她更清楚的意識到身體的疼痛與飢餓。

  她原以為他會為如何生火大傷腦筋,卻看到他從褲口袋裡掏出了打火機。

  因為怕被人看到火光,他趕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就把食物烤熟了。

  響尾蛇的肉意外的不難吃,只可惜沒有鹽巴調味,但對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她來說,只要有食物可以吃,她就很感激了。

  「我的廚藝不錯吧?」

  看到她在舔手指時,他開玩笑的說。

  「嗯。」她羞赧的點點頭。

  老實說,剛剛在他面前崩潰哭成那樣,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他卻沒對那件事小題大做,那讓她的羞愧和尷尬降低了許多。

  他笑了笑,走到外頭把火熄掉,然後用他們拿來戴在頭上的外套破布,當作隔熱手套,把先前他放進火堆裡燒得熱燙的大石頭,一顆顆抱了進來,靠牆放著。

  「沙漠裡晚上氣溫降得快,這可以幫助我們保持溫暖。」他說。

  直到這時,她才曉得為什麼他烤兩條蛇,卻要生那麼大的火。

  吃完飯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他在洞裡重新生了一堆小火,就著火光,用礦泉水替她清理腳傷。

  「我們不應該浪費水。」她不安的說。雖然兩人很省著喝,但今天一下午,他們就已經喝掉了兩大瓶的水,再用掉這一瓶的話,他們就沒水了。

  「放心,我剛在外面找到了水源。」,他看著她,解釋道:「有蚊子和昆蟲聚集的地方,就有水。前方不遠那裡的岩石接近地面的部分是濕的,那裡有水滲出來,雖然不多,但足夠讓我們喝飽之後,再把所有的瓶子裝滿。」

  這個男人,似乎是個萬事通。

  恬恬看著身前那正低著頭,小心的替她處理腳上水泡的男人,奇怪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不禁好奇的問:「你在做調查員之前,是做什麼的?」

  他把小刀放在火上消毒,然後戳破了水泡,在聽到他的問題時,瞄了她一眼,才回了兩個字。

  「醫生。」

  她一愣,「醫生?」

  「沒錯,醫生。」他握著她的小腿,自嘲的笑了一聲說:「事實上,我的醫師執照還在我房間的某個抽屜裡。」

  難怪他處理她傷口的方式那麼熟練。

  所以他白天在水中,真的是在檢查她的肋骨囉?

  這突來的領悟,讓她尷尬的紅了臉,忙把視線拉回,慢半拍的扯著緊貼在身上的背心,開口轉移自己腦海裡的胡思亂想。

  「我以為你是軍人,海軍陸戰隊之類的。」

  他訝異的再看了她一眼,才笑笑的道:「我不是,我沒當過兵。」

  也對,他是在美國長大的,這裡是募兵制,不是徵兵制。

  可如此一來,卻讓她更加好奇,不覺又將視線移到他的臉上。

  火光照亮了他青紫的臉,他早先被毆打的地方,已經從紅腫轉成青紫,有些腫起來的地方消了下去,但那並沒有讓他的狀況看起來好一點。

  他已經把她腳上的水泡都弄破了,然後從褲口袋裡,變出了一瓶扁扁的酒罐。

  「那是從哪來的?亡她驚訝的問。

  「和那把槍一起從抽屜中掉出來的。」他打開酒瓶,聞了一下。

  難怪她在開車時,一直覺得他在車上東翻西找的,他那時恐怕就已經預料到之後可能的情況,只不過!

  「等等!」見他一副打算拿它來消毒的樣子,她忙伸手阻止他,問出心裡的懷疑,「你確定那可以用?不會有什麼細菌感染嗎?」

  「這是伏特加。」

  他說,好像那就可以解釋一切。

  她瞪著他,「不是我要質疑你的醫術,但是會帶這種隨身酒瓶的酒鬼都是直接對嘴喝的吧?」

  「伏特加的酒精濃度,從百分之九十到百分之三十都有,相信我,這瓶的酒精濃度絕對超過百分之七十,那已經可以殺死大部分的細菌了。」

  她微張著嘴,安靜了三秒,然後閉上了嘴,跟著卻又忍不住擰眉脫口冒出一句。

  「你是酒鬼嗎?」

  他笑了出來,低沉的笑聲迥蕩在山洞中。

  「不。」他不怪她會這樣想,他對酒的知識的確比一般人好,但他仍是忍不住笑,「我不是酒鬼,我會懂這些,是因為我在酒館打工過。」

  紅暈浮上了她的臉頰。

  「喔。」她不好意思的收回阻止他的小手。

  他這才笑著把酒倒在她的傷口上,那換來她另一聲輕叫。

  「噢。」

  「抱歉,等一下它就會好些了。」

  他邊說,邊小心的替她清潔消毒著傷口,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先前拆下的領帶,他將它沿著縫線拆開攤平,切割成一塊塊的小布,用酒浸濕消毒後,放在她的傷口上,當作暫時的紗布,再把剩餘的領帶裁成長條,替她包紮起來。

  他的動作熟練,包紮出來的樣子,漂亮得像是替她穿了一雙襪子。他甚至在上面打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另一邊的布不夠,他解下他綁頭髮的髮圈,套在她的腳上。

  雖然如此,他對領帶的利用還是讓她大開眼界,在這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原來男人的領帶,竟然用了那麼大塊的布來做。

  好吧,他也許真的是個醫生。

  她啾著眼前在收拾東西的男人,不禁脫口又問。

  「一個醫生,為什麼會轉行跑去做調查員?」

  汗水從她臉上滑落,她伸手擦去,他可以看見她手上的擦傷,和不知在何時斷掉的指甲,但她沒有叫痛,她看起來就像是只迷路的小貓。

  他知道,她其實還是有些緊張害怕,所以才會這般喋喋不休,所以他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陰錯陽差吧。」

  微風吹拂而過,他把視線從她誘人的領口拉回,瞇眼看著遠方的地平線道:「我在醫院實習時,才發現我其實並不喜歡也不太能習慣醫院裡的體制,當時剛好遇到我現在的老闆受傷住進醫院,說他開了一間調查公司,集合各種不同的專業人才,專門調查各種意外事件。他很努力的說服我到他公司工作,那聽起來挺有趣的,所

  以拿到醫師執照之後,我就去了。」

  「你是到那個公司後,才學會這些事嗎?」她縮起膝蓋,好奇的觸摸腳背上的小蝴蝶結。他綁得很牢,但她活動腳踝時,卻不會覺得很緊繃。

  「什麼事?」他好奇的看她。

  「在沙漠裡求生。」

  他再度笑了起來,「不是,那是我爸教的。他是消防員,很喜歡到處跑,我小時候,他常會帶著我一起去爬山露營,那些事情都是他教我的。」

  「他也教你拳腳功夫嗎?」

  「沒有。」阿南微微一笑,「不過從小他就送我到附近的空手道館上課,那讓我在放學後有點事做。」

  她點點頭,在他要把伏特加收起來時,朝他伸出手,「把酒給我。」

  雖然有些好奇,他卻沒有多問,只是把伏特加拿給她。

  氣溫開始降了下來,阿南原以為她是想藉喝點酒保持體溫,誰知卻見她跪到他面前,拿起剛剛用剩的方塊小布,浸濕後,伸手替他擦拭他眉角上的傷口。

  他一愣,卻沒有閃避。

  雖然烈酒帶來一陣陣的刺痛,但她的動作十分輕柔。

  溫暖的火光映在她疲倦但專心的臉上,那小小髒髒的臉,還殘留著幹掉的淚痕,但她卻在幫他清理那其實已經不怎麼痛的擦傷。

  她那不自覺的溫柔,教他心頭一暖。

  怕驚擾到她,他垂下眼,任她的手在他臉上游移,享受被照顧的感覺。

  「昨晚,我以為你被他們打昏了。」她開口道。

  「我沒有。」他勾起嘴角,「有人告訴我,要打人,得先學會挨打,我避開了要害,這些只是皮肉傷而已。」

  她沾著酒,替他清理他額上幹掉的血塊和撕裂傷,輕聲再道:「你覺得他們為什麼要綁架你?」

  她知道她只是附帶的,那些人一開始只打算綁架他而已。

  她的聲音很好聽,輕輕的,軟軟的,可那問題卻讓他微微一僵。

  他沉默著,她瞄了他一眼,他臉上沒有表情,卻也沒有開口。

  恬恬猜想雖然他之前否認過,但他的確心裡有數,不禁再問:「有沒有可能是為了艾瑪的死?」

  「不可能。」

  他回答的很簡潔,但她似乎聽到他歎了口氣。

  「不可能?」她挑眉,停下了手中擦拭他嘴角血痕的動作。

  「沒錯。」阿南抬起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好半晌才扯著嘴角道:「我想那些人應該和我之前查的另一件案子有關。」

  「你擋了別人的路?」

  「嗯。」

  他應了一聲,卻似乎不打算再說下去,可恬恬卻沒辦法就這樣算了。

  「你不覺得我有權利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追殺我嗎?」

  「老實說,他們在追的人是我,至於妳,關於那些人,妳知道的越少,對妳越好。」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並沒有一貫嘲諷的笑容,他是認直(的,認真的認為無知可以保護她。

  她看著眼前盤腿坐在地上的男人,他完全沒有閃避她的視線,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你不認為這種事情應該交給我自己判斷嗎?」她應該感到生氣,卻只是覺得好奇。

  「恐怕我父親對我的教育,依然是以傳統的大男人主義為主。」他坦率的道:「也就是說,我應該照顧和保護妳,而不是拖妳下水。」

  「容我提醒你,我已經被拖下水了。」她擰眉。

  「欽,也是。」他點頭承認,卻還是笑著說:「但那不表一丁我不能補救一下。」

  「怎麼補救?」

  「把妳平安送回洛杉磯。」

  她錯愕的瞪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說得如此簡單,好像他們現在並不在沙漠中,好像洛杉磯市就在隔壁一樣。

  但他顯然不覺得這有多困難。

  老實說,他的自信的確讓她感到安心。

  「好吧。」她繼續清理他臉上的血漬,退一步道:「如果那些人沒再追來,我就不再追問,但如果他們再出現,你一定要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OK?」

  「如果他們再來,」他定定的看著她,「我會保護妳。」

  她一愣,雙頰莫名泛紅。

  真不曉得這男人為何可以這樣輕言承諾,但那保證還是讓她心口為之顫動。

  「無論如何,只要他們再出現,你就得告訴我那是怎麼回事。」

  她瞪他一眼,真希望自己的聲音有字面上那般堅定,臉頰也沒紅得發燙。

  幸好他沒有針對這點襲擊她。

  「好,如果他們再出現,我會告訴妳原委。」他可以理解她為何想知道,所以點頭同意,卻加了附加條件。「但是在那之後,妳必須一切聽我的,OK?」

  那很合理,他已經證明他比她知道如何對付那些傢伙,她點頭答應。

  「OK。」

  他聞言露出微笑,那在火光下溫暖的笑容,一直殘留在她的心口,久久。

  * * *

  她替他清完臉上的傷口後,他把剩下的火也熄掉,然後把洞口用一些枯枝之類的東西,稍微堵了起來,只留下頂端透氣,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能從那塊空隙中,看見一小片的夜空。

  星光點點在黑夜中閃爍,亮得讓人以為觸手可及。

  為了取暖,他躺在她的旁邊,靠洞口的那一側。

  他和她一樣,把臨時的帽子當作枕頭。

  洞穴裡的沙地,雖然沒有席夢思那麼舒服,但能夠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她已經覺得很感激了。

  他背對著她側睡著,擋住了從洞口溜進來的寒風,她可以聞到他身上那越來越熟悉的味道,當眼睛適應黑暗之後,她也可以看見他強壯的身體輪廓。

  他把他的襯衫讓給她穿,她曾試圖拒絕過,但他解釋沙漠地區夜晚裡的氣溫會一路從白天的攝氏三十八度,往下降到攝氏十五度。

  十五度對他來說是很涼爽的氣溫,對她來說卻不是,她比他虛弱,這樣下去一定會感冒,到時兩人要想走出這裡就更加困難。她知道他說得對,最後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他裸著上半身,當他呼吸時,他的背肌會因此擴張。

  我會保護妳。

  長那麼大,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句話。

  我會保護妳。

  相較於之前那玩世不恭的調笑,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是如此溫柔而堅定,就像是許諾要為她擋下所有的風雨一般。

  這只是因為他所受到的教育,告訴他必須保護女人,她這般告訴自己。

  唉,但那還是足以撼動任何鐵石心腸的女人,更何況是她。

  縮在他不斷散發熱氣的身後,恬恬忍不住輕聲開口。

  「你睡著了嗎?」

  「還沒。」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她問出心底藏了好幾個小時的疑惑:「什麼樣的父母會替孩子取名叫劍南?」

  他笑了出來,回道:「喜歡看武俠小說的父母。」

  她聞言,也跟著揚起嘴角,調侃道:「那諧音直(的不好聽,你應該慶幸自己不是在華人世界長大,你會一路被取笑到畢業。」

  他低笑著,「我知道,但我想他當初沒想到那麼多。我十歲發現這件事時,曾和他抗議過,但他堅持劍南是很好的名字,有大俠的感覺。」

  「大俠?曾劍南嗎?」她錯愕又好笑的問。

  「沒錯。」他無奈的歎了口氣,「他都這樣說了,我也只能認了。」

  她忍不住笑,不禁再問:「你父親是怎麼樣的人?」

  「食古不化的老古董。」

  她揚眉,「所以你中文才講得這麼好嗎?」

  「嗯。他是第二代華裔,雖然一輩子沒離開過美國,卻一直很嚮往中華文化,所以要求我一定要會講中文。」他在黑暗中回問:「妳呢?妳中文為什麼這麼好?」

  她沉默了短短幾秒,才道:「我是在台灣出生的。」

  「留學生?」

  「嗯。」

  「妳還有親人在台灣嗎?」

  「算有吧,不過沒聯絡了。」

  「為什麼?」

  他的問題淡淡的迥蕩在空氣中。

  她看著他的背影,開口道:「我到美國唸書的第一年,我爸生意失敗,心臟病發過世,因為欠了不少債,親戚們便做鳥獸散,我從此沒再回去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他說,也許是因為過去這一整天的患難與共,也或許是因為問的人是他,總之,這些年她從來沒對人說過的話,就這樣輕易的從嘴中流洩而出。

  「嗯。」他應了一聲,「我瞭解。」

  「是嗎?」她笑了笑。

  「我爸媽也過世了,在我十五歲的時候,他們一起出遊,回程時出了車禍。」

  她一愣。

  「我年紀太大了,沒有親戚願意照顧一個憤世嫉俗的十五歲青少年。不過我運氣比妳好一點,艾瑪的父母收留了我,他們說服了社會局的人,讓我留在湯森家念完高中。」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之前他提到他爸時的口氣,讓她知道他和他父親之間的感情有多深。

  恬恬心口一緊,忍不住伸出手,卻又停在中途,怕自己太過逾越了。

  「我很遺憾。」她說。

  「我也是。」

  蕩漾在空氣中的聲音有些沙啞,驀地,她想起這個男人,失去的不只是多年前車禍身亡的父母,還在過去二十四小時,失去了視他如親弟弟的艾瑪。

  她看過雜誌,艾瑪的父母在前幾年也已經病逝了。

  艾瑪搞不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關心他的人,但她卻被人謀殺了。

  黑暗中,他的背影看起來莫名孤單。

  她心頭一抽,停在半途的手,不禁又再次攤開,輕輕的撫上他的背。

  恬恬感覺到他僵了一下,卻仍是將手心貼在他的背心,柔聲道:「我很抱歉。」

  貼在背後的小手有些冰涼,卻莫名暖了他的心。

  他沒有開口,但她感覺到他放鬆了下來,她不自覺靠得他更近。

  遠處傳來郊狼對月的長嗥,更近一點,她甚至可以聽見響尾蛇游移滑過洞外的沙沙聲,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驚慌害怕。

  我會保護妳……

  他承諾的話語,隨著他穩定的心跳,透過手心傳來,一次次在心底迥響著,環繞包圍著她,直到閉上了眼,沉沉睡去時,她始終沒有將手縮回來。

  * * *

  因為疲倦,她睡得很熟,完全沒有作夢。

  但是當她夜半醒來時,她是縮在他懷裡的。

  昨天夜裡,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翻了過來,環抱著她。

  待在他懷裡的感覺並不奇怪,她也不覺得突兀。朦朧中,她猜想他說了謊,十五度的低溫,對他來說,並沒有他所說的那麼舒適。

  他的身體散發著宜人的體溫,長腳跨到了她腿上,她不是很介意被他抱著,那感覺自然得就像他本來就應該在那裡,所以她重新閉上了眼,又睡了好一陣子。

  當她再醒來時,天還有些濛濛的,風是涼冷的,但他的懷中很溫暖,她的頭枕在他一隻手臂上,他另一隻大手則環過她的腰,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背。

  那感覺很舒服,她忍不住歎了口氣,然後睜開眼。

  他的臉近在眼前,驢熱的鼻息拂過她的臉。

  他也醒了,她可以看見他微張且惺忪的眼。

  「嗨。」他沙啞的開口,薄唇幾乎刷過她的。

  「早。」她星眸半睜,明知自己該從他懷裡退開,卻貪戀著他的體溫。

  他的大手也沒有縮回去,依然緩慢而親暱的撫著她的背。

  「我們應該起來了。」他啞聲說著,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嗯。」她同意,小手卻不自覺撫摸著他結實的胸膛。

  他的心跳,在她的掌心下,緩緩加快。他的大手不知在何時滑下她的腰,鑽進了她的背心裡,再往上撫過她的脊椎。

  她傭懶的仰起頭,再輕歎了口氣,粉唇刷過他的嘴角,乳房隔著衣服刷過他的胸膛。

  他的身體為之一緊,她聽到他的歎息或呻吟,擱在他胸膛的掌心往上滑到了他有力的臂膀。她感覺到他結實的長腿,擠到了她的雙腿問。

  他的唇再次刷過她的,一次,然後又一次。

  「恬恬。」他輕喚著她的名。

  「嗯?」她在迷濛中伸出丁香小舌,舔吻他誘人的唇瓣。

  「我們不應該這麼做。」他低聲說著,大手卻鑽進她的長褲,輕捧愛撫著她的臀。

  「我知道……」她想退開,真的。

  她知道自己應該退開,小手卻不聽使換的插進他的黑髮中揉搓。

  「我會……」他抽了口氣,因為感覺到他堅硬的勃起抵住了她的柔軟,即使隔著層層的布料,那火熱的感覺,還是讓他腦袋有一瞬間空白。

  「你會什麼?」她喘息的低問。

  他苦笑,捧著她的臀,把她壓向自己,在她耳畔嘎聲道:「我會忍不住的。」

  她輕喘一聲,睜開眼看著他。

  他在喘息,黑瞳裡燃燒著炙熱的慾火,他顯然已經完全醒了,她也是。

  他的男性熱燙而堅硬,她可以感覺得到那勃發的堅挺抵著她,隱隱傳來他的脈動,擠壓著她的柔軟。

  她的心跳加速,全身既慵懶又興奮,感覺到他的肌肉在她掌心下緊繃著。

  這個男人想要她,他完全不加遮掩想要她的慾望。

  有太多的理由告訴她,不該在這時和他在一起。

  她才認識這個男人不到三十個小時,她和他都沒有做安全措施,她可能會懷孕,他可能有性病——

  這真的太瘋狂了。

  但這些都無法讓她冷卻下來,她喜歡他,想要他,再多的理智都無法抵抗那洶湧的本能和慾望。

  她想要感覺這個男人,她不想再去多想,不想再去壓抑。

  「我……」她抬起頭,將他的腦袋拉下來,貼在他唇邊說:「不需要你忍住……」

  他的黑瞳瞬間暗了一暗,強壯的身軀為之一震。

  她拋開內心深處的羞澀,看著眼前的男人,屈服於自身的慾望,沙啞的開口要求。

  「我想和你做愛。」

  幾乎在瞬間,她可以看見、可以感覺到他的改變,收縮的黑眸、粗喘的呼吸、躍動的心跳、越來越燙的皮膚……

  「妳確定?」他不知道自己的腦袋為什麼還有辦法運轉,野蠻的本能,讓他幾乎想不顧一切的摧毀擋在他和這個女人之間的任何事物。

  「我不想占妳便宜。」

  他閉上眼,教自己冷靜下來,但那只是讓他更加清楚的感覺到懷中的女人。

  她甜美的香味,柔軟的身軀,又輕又快的心跳,溫暖細緻的肌膚。

  他冷靜不下來,只能再睜開眼,卻看見她緊張的舔著唇,慢慢的開了口。

  「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如此確定過,當然,除非你不想要我,那就另當別論了。」

  他笑了。

  「不要妳?唉,親愛的,打從第一眼看見妳,我就一直在想,該怎麼樣才能把妳那硬挺的套裝剝光,讓妳光溜溜的躺在我身下,任我盡情蹂躪。」

  她紅了臉,身體卻變得更熱。

  她鼓起勇氣,開口問:「那你還等什麼?」

  他沒有再等,他低頭吻了她。

  那是一個煽情濕熱的吻,讓她幾乎忘了身在何地,等她發現時,他已經坐起身,跪在她的雙腿之間,而且正在脫她的褲子。

  那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當他吻她的時候,她不知怎麼也跪坐了起來,被他脫去了襯衫、背心和胸罩,他把內褲留到最後。

  她應該要感到害怕,但當他親吻吸吮她的乳房時,她全身唯一的遮蔽物就是那條棉質小內褲,但她卻覺得自己像是這世界上最性感的女人。

  她輕喘呻吟著,心跳飛快,本能的磨贈著他強壯的身體,指甲陷入他的肩膀。

  他脫掉了他的褲子,讓她跨坐在他身上,她攀著他的肩膀,感覺到他伸手脫去她的內褲,完全赤裸的那瞬間,她有些顫抖,但他熱燙的手很快的回到她身上。

  只有一隻手,她感覺到他另一隻手的手指揉弄著她敏感的核心,引發另一波熱流,她嬌吟出聲,全身又熱又燙,幾乎軟倒在他身上。

  當他握著他的熱燙,頂著她濕潤的柔軟時,她早已熱得像盆火。

  他讓她控制下降的速度,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自己應該要告訴他,她沒有經驗,但她無法開口,她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在兩人相接的地方,那是如此難以言喻的感受。

  她慢慢的坐到他身上,一點一滴的容納他。

  他的身體滲出點點的汗水,肌肉賁張,全身緊繃。

  「天啊,妳要害死我了。」他呻吟的舔著她柔白的頸項。

  「你太大了。」她垂首,喘息著,貼著他的唇說。

  「不。」他揚起嘴角,仰頭吻她,大手伸到她的腿問,揉弄那敏感的點,那閃電般的感覺讓她吃了一驚,腿一軟,整個人往下坐倒在他身上。

  「啊。」她抽了口氣,因為那撕裂般的疼,也因為那緊密結合的感受。

  「老天。」他捧著她的腰臀,吃驚的瞪著她,完全不敢再動。「妳——」

  「噓。」她伸手摀住他的嘴,額頭抵著他的,「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說教,我已經—— 」

  他又大又熱,在她身體裡顫動,那讓她很難專心,撕裂的感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痛,她不自覺輕喘著。

  「我已經成年夠久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微瞇著眼,她原以為他會再開口廢話,但他張嘴時,卻舔著她的掌心。他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她,緩慢的舔著她的手,從掌心,到指尖,每一根的指尖,然後含住她的手指,用一種很色情,幾近猥褻的方式。

  她感覺到心跳在狂奔,包裹著他的敏感柔軟因為他親吻她手指的刺激而收縮,她不曉得那感覺會那麼驚人,如此親暱而羞人,那是很細微的動作,卻從兩人相接的地方擴散開來。

  她羞窘的收回手,知道他能清楚感覺到她的感受。

  他笑了,心知肚明的笑。

  她又羞又惱的想打他,他卻微微的抬起她,再讓她坐下。

  恬恬吃驚的瞪大了眼,完全不由自主的,呻吟再次逸出喉嚨,有那麼瞬間,她甚至認不出那麼性感的聲音是她的。

  「你—— 啊——」

  他又試了一次,她只能呻吟喘息的緊抓著他的肩膀。

  「你——呀——!」

  他再試了一次,帶著無辜又邪惡的微笑。

  她沒有辦法說話,這男人根本不讓她說話。

  她低下頭,捧著他的臉,親吻他,咬他。

  他卻依然在笑,然後回親她那兇惡的小嘴,和她唇舌交纏,一邊愛撫著她柔滑的背,一邊往上挺動。她嬌喘著,卻無法抵抗,只能本能的配合著他越來越快的動作,那嚇人的快感如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

  她驚慌得幾乎輕泣出聲。

  那已經超出她所能想像的,她試圖抗拒控制,卻做不到。

  他不肯放慢,也不肯讓她壓抑,他含住她胸前嬌嫩的蓓蕾,輕咬、吮吻、誘哄、挑逗著她,他濕熱的唇舌和大手在她身上漫遊,留下熱燙的痕跡。

  兩人的呻吟和喘息,在山洞裡迴盪著,那是原始而火熱的性,比她曾想過的還要更親密,還要更刺激。

  他看著她的那雙眼,太過直接,彷彿直視她的靈魂深處。

  她受不了的想閉上眼,他卻不讓她閃避。

  「不。」他立跪起來,將她整個人捧在手中,讓自己更深入她。「看著我。」

  她輕喘著,慌亂中,只能再睜開眼。

  他的眼睛,在微亮的晨光中,看起來就像野獸一樣。

  「是的,看著我。」他欣喜的說。

  她緊抓著他的肩膀,承受著他一次又一次的進入她的身體裡,一次又一次的愛撫親吻她,讓那失控的感覺逐漸堆積,直到她再也無法壓抑的弓身喊出聲音來。

  太陽升起,照入洞口的那瞬間,她在高潮的暈然恍惚中,看見他臉上帶著勝利的表情。

  她著惱的捧著他的臉,再次親吻他。

  下一秒,他完全釋放在她熱燙緊繃的身體裡,帶來另一波無法控制的戰慄和高潮,這一次她喪失了思考能力,只聽到他的低咆在耳邊迴響。

  她想她小小昏了過去,當她再醒過來時,他已經躺在沙地上,她則趴在他的身上。

  他和她都在喘息,他的心臟緩慢有力的跳動著,她的也是。

  她覺得全身濕黏,疲倦,且傭懶。

  老天,難怪法國人要說做愛是小死一回。

  那真是讓人無法想像的感受。

  沙子黏在她的膝蓋上,那不是很舒服,但她一點也不想起來,洞口上那一小片的天空,完全亮了起來,清晨的陽光灑在兩人的身上,她可以看見他身上滿佈著一層汗水。

  「我們會因為在沙漠裡做愛,脫水而死。」她喃喃開口。

  他笑了出來,低沉的笑聲迥蕩在山洞裡。

  那真的是很討人厭的笑聲,所以她咬了他胸膛一口,卻只是惹得他笑聲連連,好半天停不下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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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6:59
第七章

  她一點都不期待繼續在沙漠中健行。

  但說實話,她也沒有什麼別的選擇,但當她套上胸罩和內褲,準備穿衣服時,他卻朝她伸出手。

  「別急著穿衣服,我帶妳去看個好東西。」

  「我不要只穿著一條內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處亂跑。」她咕噥,卻仍是把手放到他手中。

  「誰說只有一條內褲,妳還穿了胸罩。」他笑著反駁,帶著她往外走,「放心,那地方不會太遠,妳會感激我的。」

  她懷疑她會,但依然穿上了鞋,並堅持套上背心和運動褲,才跟著推開障礙物的他,走了出去。

  外面太陽才剛剛升起,氣溫正舒適,不會太冷,也還沒有熱起來。

  空氣十分清新,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他牽著她繞過幾座岩石堆,爬了一小段山坡,來到一處約有兩層樓高的山壁前。

  剛轉過那個彎口時,前方的景色讓她一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山壁下,滲出了隱藏的泉水,在地上形成了一尺平方左右的一窪清水,水泉旁的沙地上,長滿了嫩綠的草,黃色的小花在草地上盛開,一株株的伸展著花瓣,仰望著藍天,迎風搖曳著。

  那是一個小小的綠洲。

  一個天然的奇跡。

  「我想那足夠讓我們把水裝滿,妳可以把自己清洗乾淨。」

  「你怎麼……」她轉頭看他,只見他微微一笑。

  「它看起來就像個奇跡,我想讓妳自己看看,但昨天妳太累了,走不過來。」

  那的確是個奇跡。

  一股熱氣上湧,她眼眶莫名泛紅,突然間,家好像變得沒有那麼遙遠。

  「嘿,別哭。」看見她眼角滑下了淚,他有些失措,不禁將她拉到懷中,吻著她的額頭,輕聲安慰,「別哭了,我帶妳來,不是想看妳哭的。」

  她將臉埋在他胸口,哽咽著。

  「來吧,洗把臉,喝些水之後,妳就會覺得好一點。」他哄著她,帶她上前,遞給她一根在半途用小刀切下的枯枝,「這是沙漠蕨,這種植物中間是中空的,妳可以把它當成吸管,水就不會因為伸手進去變得太過混濁。妳別看這泉水這麼小,這水是流動的,經過岩石過濾,要是拿去化驗,搞不好比城裡的自來水還要乾淨。」

  她點點頭,接過那替代吸管的枯枝,跪趴在地上喝水。

  入口的泉水真的非常甜美,滋潤了乾澀的唇舌和喉嚨。她喝完之後,讓他也喝過一遍,然後把空掉的三瓶寶特瓶都裝滿,他甚至把裝雜物的塑料袋都拿來裝了一大袋的水。

  等到他儲備好清水,她這才脫掉衣褲,捧起那些珍貴的水清洗自己。

  她在清洗時,他就在旁邊看著,一臉色狼的模樣。

  「你沒有別的事好做嗎?」

  「暫時沒有。」他毫不猶豫的說。

  「你不覺得應該給我點隱私嗎?」她挑眉問。

  「妳還穿著內衣褲。」他不知羞恥的說。

  「我脫掉你會轉過去嗎?」

  他露齒一笑,斬釘截鐵的吐出這兩個字。

  「不會。」

  恬恬翻了個白眼,卻無法掩飾泛紅的臉。

  「妳的身體很漂亮,妳應該對它感到驕傲。」

  他的稱讚讓她臉更紅。這男人如此厚臉皮,如果是平常她可能就算了,但她真的很想把自己全身清洗乾淨,逼得她只好紅著臉直接道:「曾劍南先生,我需要一點隱私清洗,你可以離開一下嗎?」

  這女人真是一個害羞的小東西。

  「OK、OK,我馬上離開。」見她有些惱了,他笑著起身,不再堅持。「我去找點食物,妳記得不要把手伸到岩石縫裡,那裡可能有蛇,有什麼事就大聲喊,我會立刻過來。」

  恬恬羞窘的瞪著他,一直等到他消失在轉角,才把胸罩和內褲脫下來,把自己洗乾淨。

  到最後,她忍不住把內褲也洗了。

  乾淨的濕內褲,比髒內褲要好,況且這鬼地方這麼乾燥,就算她穿在身上,用不了多久也會幹掉。

  他再回來時,帶來了幾顆煮熟的鳥蛋,還有昨天剩下的蛇肉。

  她沒再問他蛋是從哪來的,對他來說,在這種峽谷沙漠裡尋找食物,似乎一點也不困難,但她很好奇他是怎麼把它們弄熟的。

  「燜熟的,昨天我烤肉時,把它們埋在火堆下的沙地裡。」

  「你確定你真的是醫生嗎?」

  「確定。」

  「不是獸醫?」

  「不是。」他笑著說。

  「你念哪一科?」

  「外科。」

  「你應該去當野外求生的教練。」她下了批注,然後吃掉另一顆鳥蛋。

  「妳若是認識武哥,妳就不會這麼說了。」他邊說邊啃著蛇肉。

  「武哥?」

  「我老闆,韓武麒。」他解釋。

  「那個說服你轉行的老闆?」

  「沒錯。」

  「他開意外調查公司之前,是做什麼的?」

  「武哥嗎?」他看見她點了點頭,笑得更開心的說:「n 工A 的情報員。」那直(的引起了她的好奇心,當他開始解釋那間奇怪公司的成員時,卻只是引發她更多的好奇,那在接下來的幾個晚上,替她消磨了不少時問。

  他們吃完早餐後,弄濕了臨時的帽子,帶著水繼續往南方走。

  在沙漠裡待久了,恬恬發現,這地方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荒涼,這裡不只有仙人掌,還有長在巖壁上,靠著陰涼處的濕潤水氣存活的花草,她看過幾隻蜜蜂,一隻在藍天上飛翔的蒼鷹,好幾條響尾蛇,甚至還有一隻杵在山崖上,小心翼翼盯著他們的美泛獅。

  牠沒有攻擊他們,只是遠遠的看著。

  許多動物、植物和昆蟲,都躲藏在峽谷巖壁的縫隙中,靠著一點點的水過活。在涼爽的早晨和黃昏,更常看見牠們的蹤影。

  第三天的傍晚,她還在他找到的另一處水源附近聽見青蛙在叫。

  並不是每一天他都能為兩人找到遮蔽處過夜,但她不再那麼驚慌害怕。

  我會保護妳。

  他這麼說,也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諾。

  沙漠夜晚裡的天空,星子滿佈,她可以看見一整條的銀河,就在她頭頂上方。

  當碩大如白璧圓盤的月亮出來時,更是將一切染成淺淺的銀白色世界。

  那真的好美好美。

  他和她在滿天星斗的夜空下做愛,月華灑了兩人滿身。

  這個男人,總是讓她覺得她是美麗而性感的,即使在她因為日曬而受傷脫皮,發尾乾燥分叉時,他依然不吝於安慰稱讚她。

  每當她疲倦萬分、舉步維艱時,他仍有辦法逗她笑。他會在她走不下去時,告訴她,關於他那些神奇同伴曾經發生過的故事,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忘記身上的疼痛。他教她認識沙漠裡的植物、動物,他甚至教她生火、抓蛇、尋找水源,還有從星座辨認方向。

  他們盡量在黃昏和清晨移動,日正當中時,則會找有遮蔭的地方休息。

  幾天下來,她已經開始學會欣賞這原始的曠野荒漠,學會用他的視野去看這個廣闊的世界。

  她的身上除了水泡,還多了好幾道擦傷,但她已經不再像第一天那般懊惱與沮喪,他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在這個寂靜又熱鬧的嚴苛世界裡,一切都變得簡單。

  能夠生存下來,讓她每天都懷著感恩的心吃飯、喝水、睡覺,還有做愛。

  她應該會覺得疲倦,但除了第一天之外,他並未瘋狂的趕路。每當夜晚來臨,吃飽喝足後,和他在一起做愛變得十分自然,他們總是相擁在一起,互相取暖、聊天。

  因為夜晚很長,他和她從兒時的趣事、愛吃的東西,到各自工作的內容,幾乎無所不聊。

  「克拉克警官說,妳專門為豪宅做虛擬的室內設計?我一直很好奇,什麼叫虛擬的室內設計?妳不實際施工嗎?」

  「你逛過剛建好的屋子嗎?全新的,剛剛落成的新房子。」

  「嗯。」

  「裡面有什麼?」

  他想了一下,然後領悟,「裡面什麼都沒有。」

  「沒錯。」她躺在他懷裡,任他握著自己的小手,看著滿天星斗。「裡面什麼都沒有,剛建好的新屋,空蕩蕩的,連說話都會有回音,就像一座空墳,剛建好的一暈宅就更像了。就算是放了傢俱,感覺還是冰冷生硬。」

  他點頭。

  「我的工作,就是協助人們想像住在裡面的樣子。我不只做室內設計,我還虛擬住在裡面的人。我和建設公司會假設要把屋子賣給哪一種類型的客戶,然後把它設計成那類人想要的樣子,我會故意弄亂屋子裡的擺設,加上人們在裡面生活的感覺,看過的報紙、喝到一半的果汁、玩到一半的棒球等等,那讓人們更容易把那些一暈宅想成一個居住的地方,而不是沒有生命的鋼筋水泥。」

  「我懂了。」

  她挑眉,回頭。

  他微笑,看著她道:「妳把它們變成一個家。」

  她愣住了。

  「妳把冰冷的水泥,變成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從來沒有人和她這樣說過。

  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她愣愣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胸口微熱,莫名緊縮著。

  「那需要很好的想像力。」他說。

  「那只是因為我曾經住在那種屋子裡。」她轉過頭,試圖壓下上湧到眼眶的水氣。

  他的大手,不知何時,從後環住了她,撫上了她發熱的心口。

  「妳想念那種大屋嗎?」

  「不。」

  「但妳想念妳的父親。」他輕聲開口。

  她沉默著,喉嚨緊縮,好半晌才有辦法說話。

  「他從來不曾記得我的生日,曾經有好幾年,我一整個星期和他相處的時間,加起來甚至不曾超過兩個小時……」

  她苦笑,「但我的確想念他,以前我總是氣他不來參加我的活動,我只在乎自己的事,我任性妄為,愛耍大小姐脾氣,卻又自以為是,覺得全天下都對不起我。可是那時候,我有專屬的廚師、私人的保鏢,每天還有司機開車送我上學,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來討好我,所以我跑到美國來唸書,自以為可以靠自己生活。直到父親過世,欠下大筆債款,我才曉得,原來我還是在依靠他,我所吃的、用的、穿的、住的,甚至是繳的學費,都是父親替我處理好的。」

  「妳是個大小姐?」他真的看不出來,這女人之前堅強的像鐵錘都敲不彎的釘子。

  「曾經。」她苦澀的笑著說:「曾經是個大小姐,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爸一走,公司破產,就什麼都沒了,我在瞬問變得一無所有。」

  「妳並非一無所有。」他親吻她的額頭,指出重點:「妳父親供給妳富裕的生活,那培養了妳好的眼光和品味,妳又靠著那些基礎,加上了自己的努力和感性,才成就了現在的事業,不是嗎?」

  她又是一愣,喃喃說著:「我沒有這樣想過。」

  「妳父親留給妳的,比妳想像的多更多。」他扯了扯嘴角,「我也是在好幾年之後,才發現,不管願不願意,我們都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像他們。吃東西的喜好、做事的方式,甚至說話的口氣,都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像我們的爸媽。」

  恬恬遲疑了一下,才承認,「或許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如今的她,確實和她父親一樣是個工作狂。仔細回想起來,她也和父親一樣,不是什麼很好相處的人。她總是有話直說,只要認為自己是對的,就會據理力爭,完全不給人面子。

  她咬著嘴唇,反省了起來,「老天,我希望我沒變得和他一樣,說話那麼討人厭。」

  她回頭擰眉問他:「我有嗎?」

  他挑眉,「在警局裡嗎?我想想那位警員是怎麼說的。」他擰眉想了一下,然後板正臉色,看著她,壓低了聲音,學著那名警察,誠惶誠恐的道:「是的,郝小姐,我們會立刻去查清楚。抱歉,郝小姐,克拉克警官還需要您多留一陣子。不,郝小姐,我們並未把妳當成嫌犯。對不起,郝小姐——」

  「夠了、夠了。」她伸手摀住他的嘴,滿臉通紅。

  他笑著拉下她的手說:「我差點以為妳是那傢伙的上司。」

  「該死,我真的很得理不饒人,是吧?」她尷尬的看著他問。

  「其實也不能說是妳得理不饒人,我想一方面是因為妳的確問到了重點,另一方面,妳有一種氣勢,讓人不自覺會照著妳所說的去做。」

  「有嗎?」她狐疑的挑眉,「我怎麼覺得這種毛病是你的專長?」

  「什麼毛病?」

  「指使別人的毛病啊。」她瞇起眼,戳著他的胸膛,「我們這幾天,不都是照著你的意思在做嗎?」

  他把雙手擱在腦袋後,志得意滿、嘻皮笑臉的看著她說:「那是因為我是對的!」

  她瞪著他,「曾刺南先生,你不懂得什麼叫謙虛嗎?」

  「我沒學過那個字。」

  阿南挑起眉角,笑笑的說,回答得毫不客氣。

  他那半點也不害躁的痞子樣,讓她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這個無賴。」

  她笑著拍他的胸膛,卻被他抓到懷中,啃著她的唇瓣,笑著說:「偏偏妳就喜歡我這個無賴啊。」

  恬恬俏臉一紅,伸手推他,「誰——」

  她才吐出一個字,他已經笑著以吻堵住了她的嘴,伸手撩撥她的慾望。

  這男人真的是個無賴。

  這幾個晚上,他藉著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探索她的身體,發掘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的敏感處,他知道每一種會引起她顫抖的方式、親吻愛撫她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

  很快的,她就無法再繼續思考,只能緊緊的攀著他,任他帶她推著她,直達那燃燒著七彩的天堂。

  * * *

  性愛是最好的安眠藥。

  做完愛後,她總是很快就睡著,她卻遲遲無法入睡。

  但這身旁的男人,已經睡著。

  他照例睡在外側,強壯的手臂環著她

  這裡只是一處稍微往外凸出的山巖,雖然不能擋風但十分乾燥且寬敞,附近也沒有什麼大型野獸出沒,他用乾枯有針刺的樹叢,在通往這邊的地方,做了簡單的圍籬,防止響尾蛇爬過來。

  所以她應該可以安心的入睡。

  但她卻睡不著。

  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她不斷的想到他今晚所說的話。

  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那是她心底深處,最私密的渴望。

  她從來沒和人說過,他卻知道。

  這個男人總是能一針見血的看見問題所在,他聰明、強壯、幽默,還有堅強的意志力,而且腦袋非常清楚。糟糕的是,在這幾天中,他一點一滴的穿透了她的防衛,佔據了她的心。

  身前的男人,不斷散發著熱氣。

  他身上的淤青已經開始消退,她看著這個勇敢的男人,心口不由自主的緊縮著。

  她害怕自己已經開始愛上他。

  從來沒有人讓她如此著迷,她才認識他五天,她卻覺得自己已經認識他一輩子了。

  這或許只是暫時的迷戀,她曾這麼想過,危機下產生的激情,總是不長久的。

  我會保護妳。

  或許等到兩人回到文明地,對他來說,這一切就會隨風逝去。

  但,她知道,她不會忘的……

  輕輕的,她將小手印在他的心口,感受他胸中心臟有力的跳動,緩緩的閉上了眼,即使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激情,她知道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她、水遠也不會忘記這個曾經在荒野裡,保護著她的男人。

  * * *

  「妳看。」

  天才亮,她就醒了。

  他永遠醒得比她更早。

  他弄來昨晚剩下的食物當早餐,她則將塑料袋中泥沙已經沉澱的水,倒進空的寶特瓶裡,他昨天找到的水源,是從巖縫中滲出來的,他挖了一個洞後,把塑料袋放在那邊蓄水,但水裡含沙量比前幾天找到的清水要高。

  聽見他的聲音,她停下手邊的工作,回過頭,然後看見那美麗的日出。

  雖然睡在荒野沙漠,她不是每天都能看見黎明太陽升起的那一刻,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他和她也不是都睡在這麼空曠的地方。

  所以,她沒想過那景象,竟是如此震撼人心。

  遠方的天際,雲彩飛揚著,遼闊無垠的大地上,朝陽緩緩從地平線的那一邊冉冉升起,先是紅色的邊緣,然後是金色的輪盤,她瞇起眼,不自覺屏住氣息。

  太陽出來的那一瞬間,風乍起,拂面、揚發。

  陽光照耀著眼前的每一個角落,巖山、峽谷、礫漠荒原,世界在剎那間全亮了起來,從灰濛濛的一片,變成繽紛的七彩。

  迎著早晨的輕風,她仰望著那萬丈光芒,胸臆間有種莫名的感動,淚水幾乎奪眶。

  她看著金色朝陽普照萬物,不禁深深吸了口氣。

  直到這時,她才瞭解,為什麼古人會崇拜太陽。

  「很美,對吧?讓人想崇拜太陽。」

  可惡,她要哭了,這男人為什麼總是擁有和她同樣的想法,彷彿他是她從一開始就遺落在這世上的另一半靈魂。

  他從後環抱住她,和她一起看著前方那動人的黎明朝陽。

  恬恬哽咽著,不敢回頭。

  風很快就會將她臉上的淚水吹乾,但在那瞬間,她知道,就算淚乾了,也無法掩飾她早已愛上這個男人的事實。

  前方的景色,因淚水而模糊,但她仍看見了那條在朝陽下閃閃發亮的銀帶,和銀帶兩旁如寶石般翠綠的草地。

  她感覺到他的身軀一緊,知道他幾乎和她同時看見它。

  那是一條河,很大的河。

  雖然因為遙遠的距離,使它細小的有如銀絲,但她知道它一定非常大,才能在這荒野中,餵養滋潤出兩旁翠綠的草地和樹叢,才能讓她在這麼遠的距離看見它。

  昨天他帶著她找到這裡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所以才沒發現那條河,但他一定知道,到高處能找到行進的方向,才會帶著她往上爬。

  他一直都是對的。

  她應該要感到興奮,有河水的地方必有人家,他們終於走出了這荒漠,但她卻只是緊緊的握住他環在她腰上的大手,竟有一種希望時間就此停留在這一刻的妄想。她沒有開口,他也沒有。

  他只是和她一起站在那突出的山巖上,看著那在陽光下,波光鄰鄰、閃閃發亮的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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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8 01:47:28
第八章

  那是科羅拉多河。

  回到文明世界的路,和在沙漠中的那幾天相比,快得就像一眨眼。

  他們爬下了山,繞過巖山,穿越土丘、開滿小花的山谷,走過從枯黃的灌木叢到逐漸變得翠綠的矮樹叢。他和她順著河流往下遊走,還沒到黃昏,就看見了房舍。

  住在屋子裡的夫妻,頭髮已經花白,肥胖的丈夫看起來就像穿著吊帶褲的肯德基爺爺,他老婆則瘦得像竹竿,從頭到尾板著臉。

  和藹可親的肯德基爺爺拿著獵槍對著他們這兩個陌生人,但那女人在看見他們狼狽的模樣,聽到他們迷路的遭遇時,卻立刻送上了奶油麵包和熱湯。

  她想她一定很像難民,長髮披散的阿南看起來就很像。

  狼吞虎嚥的吃完了桌上的食物,阿南和對方借了電話,她則幫忙收拾餐盤。

  這幾天老是在吃蛇肉和鳥蛋,她真的覺得那一餐美味得不得了。

  老婦人問了她一些這幾天如何生存下來的問題,她強提起精神回答,但很快就開始昏昏欲睡。

  她不是很記得後來的事情,只隱約記得她睡著了,阿南抱著她上了車,有人在和他說話,她實在太累,甚至睜不開眼,卻感覺到城市的喧囂和燈火。

  「這裡是哪裡?」

  他抱著她下車時,她曾醒過來一下下,低喃著問他,卻因為太過刺眼的燈光而再次閉上眼。

  「飯店。」他說。

  她沒再多問,她太累了,而他還在,那比什麼都讓她安心。

  恬恬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只知道半夢半醒問,看到他在講電話。

  「麥德羅博士……綁架…… 猶他州…… 在鹽湖城附近……」

  「逃走……沙漠……拉斯韋加斯……飯店……1506 號房……」

  她想開口問他在和誰說話,卻沒力氣,只是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恍惚中,她只知道自己曾在半夜爬起來上廁所,然後又爬回床上,他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佔據了一半的床位,這男人和她一樣又髒又臭,但她還是鑽進他懷中,重新入睡。

  柔軟乾淨的床鋪,該死的舒服,她完全不想再醒過來,但食物的香味讓她睜開雙眼,他叫了房問服務,還放了洗澡水。

  「妳必須吃點東西。」他把早餐送到她嘴邊。

  他揚著嘴角,眼裡卻有著她不曾錯認的火熱慾望。

  她和他一起吃飯、洗澡、做愛、睡覺,然後再次做愛。

  他和她之間,有太多的事應該說清楚,但她暫時還不想思考,她只想享受這一切,吃不完的食物、溫暖的洗澡水、乾淨的床鋪和衣服,還有美好的性愛。

  他和她做愛,緩慢而溫柔,粗暴而激烈,在床上,在浴室裡,甚至在餐桌和沙發上。

  她和他都不想說話,只是沉溺在其中,感覺對方的體溫,聽著彼此的心跳和喘息。

  他沒有用保險套,她也沒有要他用。

  她想感覺他,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記得他。

  當他抱著她再次回到浴室,在打開的蓮蓬頭下,將她壓在牆上,深深的埋入她身體裡時,她領悟到一件事。

  她想要他的孩子。

  溫熱的水淋了兩人滿身,他抱著她,讓她的長腿環著他的腰,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身體裡衝刺,她承受著他的激昂,淚水迸出眼眶,在達到高潮時,忍不住緊緊的攀著他,脫口告白。

  「我愛你……」

  他渾身一震,眼神炙熱而專注的看著她。

  「妳說什麼?」

  她可以看見他眼裡的驚訝,她不應該說的,但她卻還是捧著他的臉,吻著他的唇,「我愛你。」

  他震懾不已,然後再一次深深的衝刺進她柔軟火熱的嬌軀,幾乎在同時,她可以感覺到他肌肉的收縮,感覺到他將生命注入她的身體裡。

  * * *

  他還在喘氣,她也是。

  他將臉埋在她肩頭,舔吻著她肩上的水珠,他仍擁著她,她也依然攀著這個男,他喜歡肌膚相親貼在一起廝磨的感覺,做愛後他總是會抱著她,感覺歡愛的余,她也喜歡那種無聲卻親暱的感覺,直到現在。

  沉默,在浴室蒸騰的空氣裡蔓延。

  熱水依然不停的從蓮蓬頭裡灑出,滑過他披散在肩上的髮、黝黑的皮膚,和強壯的背。

  她可以感覺到心臟在胸腔裡跳動著,他的則如以往一般應和著,但一切卻不一樣了。

  她不應該說的,她應該說的事情都其自然,讓他送她回洛杉磯,分則假裝會和她聯絡,然後禮貌的告別,他和她或許會互通一、兩次電話,然後自然而然的分手。

  事情似乎應該這樣進行,那對他們兩都會比較好。

  他說過,他的公司在台灣,他的事業風在洛杉磯,他和她的生活天差地遠,她們只是彼此生命中意外交錯的過客。

  沉默,和白茫茫的熱氣一樣,繼續充塞在空氣中。

  一股絕望感湧上心頭。

  她喜歡他在她身體裡的感覺,充實而火熱。

  但他離開她了,慢慢讓她滑下了他強壯的身體,腳踏實地的站在地面上。

  他伸手將水關了起來,她盯著他赤裸的胸膛,只覺得想大聲的痛哭一場,但久違的自尊再次浮現,她深吸口氣,將在眼眶裡打轉的淚逼回去。

  「我——」

  他開口,卻被她打斷。

  「拜託,什麼都不要說。」她張嘴,唇瓣卻在顫抖,她迅速的說完這句話,匆匆轉身離開浴室,卻被他抓住上臂。

  「恬恬——」

  老天,他嫌現在的狀況不夠尷尬嗎?

  她不敢抬頭,怕淚會奪眶,她真怕他會追問,或說出任何同情她的話。

  幸好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敲門聲。

  「我們必須談談。」他說。

  她不想談,她現在只想盡快離開他,找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

  「放開我。」她顫聲開口。

  敲門聲又急又快,他咒罵一聲,卻還是如她所願的鬆開了她的手,抓了條大毛巾圍在腰上,穿過小客廳,走去開門。

  恬恬抓了件浴袍,包住自己,卻聽到他打開門,凶狠的問。

  「什麼事?」

  「尼克.曾?」

  「我是。」

  「我是山姆  尼爾警官,你被逮捕了。」

  「逮捕?嘿——」

  恬恬聞言一愣,匆匆奔到臥房門口,卻看見他被兩名警察抵壓在門邊,銬上了手銬,其中1 名刑警還背誦著那千遍一律的米蘭達規則。

  「你涉嫌殺害艾瑪  湯森,以及約翰  華克,我們現在以法律賦予我們的權力逮捕你。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話將成為呈堂證供,你有權請律師,如果你請不起律師,政府會為你找個律師。」

  「這是怎麼回事?」她臉色蒼白的瞪著門邊的三個男人,他們同時抬頭看她。

  「妳是?」那位警官瞪著她。

  她看見他眼中的狐疑,也看見他瞪著她身上穿的浴袍。

  「郝恬恬。」

  這句話不是她回答的,門外走進另一名警官,是偵辦艾瑪案子的刑警,克拉克警官。

  「她是艾瑪。湯森謀殺案中的目擊證人。」克拉克一臉疲倦的看著她說:「郝小姐,很抱歉,恐怕我們必須請妳再到警局一趟。」

  「這是怎麼回事?你在開玩笑嗎?」她抓緊了浴袍,震驚的瞪著他。「艾瑪  湯森我知道,那個約翰  華克是誰?」

  「約翰  華克是艾瑪大樓的日問管理員。」

  「日問管理員?」她血色盡失的看著那個像是幾日沒睡的警官,由兀全無法思考。

  「沒錯。」

  「有什麼證據?」

  「我們在曾先生在洛杉磯入住的飯店房間裡,找到了他犯案的凶槍。」

  「凶槍?」

  看著那被銬上手銬的男人,有那麼一瞬間,她腦袋裡是一片空白。他沒有開口,甚至沒有爭辯,只是看著她,然後諷刺的揚起了嘴角。

  下一秒,他被那警察強行押了出去。

  她瞪著那扇門,只覺得全身發冷,然後開始生氣。

  * * *

  她是坐警車回洛杉磯的。

  但幾個小時之後,她就再次以自由身離開了警察局。

  雖然但就像第都在另一度懷疑她可能涉案,根據警方的說法,一次一樣,她始終有著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邊的豪宅現場,協助建商售屋,有太多人證明她一直在那裡,除非她會分身,否則不可能協助分謀殺艾身瑪。

  所以他們放了她。

  克拉克警官陪著她走出警局,「你那天深夜打電話給我之前不久,我們就在翰  華克家附近,找到了他的屍體。我聯繫不上你,找到你家後才發現你失蹤了。發現事情不對,申請了他飯店房間的搜索票,才在裡面找到凶槍。」

  「如果他是兇手,為什麼沒有殺了我?」

  「因為妳打了電話,記得嗎?我知道他去找妳。他去找妳,是為了探妳口風,如果妳知道些什麼,他恐怕會當場殺妳滅口。他大概也沒料到後來會被人綁架。」

  「那些綁架我的人是誰?」

  「妳只是被他牽連,不過妳放心,我們會繼續追查下去。」他客氣禮貌的說,語氣一轉道:「但也許我們該感激他們,不然他恐怕會及時銷毀那些證物。」

  「他救了我很多次。」她說。

  克拉克警官遲疑了一下,才道:「妳是個漂亮的女人。」

  她聽得出他含蓄的暗示,她長得不錯,那男人只是把她當成逃命時,方便好上免錢又自願的妓女。

  「他為什麼要殺艾瑪?」她知道自己這麼問,看起來就像不肯相信自己會那麼蠢,不斷為殺人犯男友找理由的女人,但她就是沒有辦法不去問清楚一切。

  「為了錢。尼克  幽曰父母過世後,有段時問曾住在艾瑪家,我想他們之前交往過,艾瑪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他。」

  站在警局門口,克拉克歎了口氣,真誠的道:「我很抱歉。」

  她臉色蒼白的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妳很難接受。」克拉克同情的拿出一支鋼筆和小本子,在紙上寫下一串地址和電話,然後撕下那一頁給她,「這是一位我認識的心理醫生,去找她談談,我相信妳會好過一點。」

  她看著眼前這位警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有那麼白癡。

  恬恬手腳冰冷的接過那張紙條,冷靜的抬起頭,看著高大的警官說:「很抱歉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

  克拉克將鋼筆和小本子放回西裝的內側口袋裡,揚了揚嘴角。

  「妳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開口安慰她,但眼前這男人的同情,一點也沒有辦法讓她覺得好過一點。

  「我送妳回去?」他問。

  她身上沒有錢坐車,老實說,她連現在穿的衣服,都是某位好心的女警借她的,但她仍是強扯出微笑拒絕了這個男人。

  「不用了,謝謝你。」

  朝他一頷首後,她轉身下樓離去。

  * * *

  警方的偵訊彷彿永無止境。

  他們說得沒錯,他是最有可能犯案的人。

  那天中午和艾瑪吃過飯後,他的確也和艾瑪回到了家,警方後來找到證人看到他進門,卻沒人看到他走出來,唯一能證明他清白的日班管理員已經死了。

  那個人死得真是他媽的方便。

  他為艾瑪的死感到傷心,但現在更讓他覺得無力而心痛的,卻是他被逮捕時,恬恬臉上震驚的表情。

  我愛你。

  她這麼說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是那麼好,就好像她就是正確的那個屬於他的女人。

  他應該要早點和她談的,但他無法開口要她和他一起走,她的事業和人生都在這個國家,她曾經高高在上,然後被推落谷底,卻又再次靠著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巔峰。

  他為她的成就感到驕傲。

  所以他無法開口要求她放棄一切,離開這裡和他走。

  雖然才短短幾天,她卻變得像是不可或缺只要閉上眼,他就能看見她的淚她的笑,她一邊開車、一邊對他尖叫咆哮的樣子,她又累又倦,卻還是拚命的跟著他往前走的倔強,還有當他和她合而為一時她緊緊擁抱他,彷彿他是她唯一依靠的柔弱模樣

  我愛你。

  他應該慶幸他沒有開口,當他被宣佈犯下謀殺案時,她震驚而空白的表情,像一把刀,狠狠的插進他的胸膛,戳得他心口痛得鮮血直流。

  他告訴自己這樣也好,對她來說,把他當成壞人,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警方會放她走,如此一來,那些綁架他們的王八蛋,就不會認為她和他是一夥,她可以安全的留在洛杉磯。

  他知道她唾棄他,他保持沉默時,就知道了。

  她為什麼應該相信他呢?

  回到警局後,事情變得讓他更加百口莫辯。

  艾瑪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他,他的指紋被某個陷害他的王八蛋,弄到了那把殺死約翰。華克的凶槍上。

  看到那些證據,連他自己都會認為他是警方所說,那個把高劑量的海洛因,施打在艾瑪的身體裡,又故佈疑陣,謀財害命的前男友。

  嘿,那把槍和該死的針筒,甚至還在他飯店房問的衣櫃裡。

  她憑什麼相信他?

  瞪著前方的鐵欄杆,他再次諷刺的揚起了嘴角,卻無法撫平心中那如刀割針刺般的痛。

  剛被帶離偵訊室時,他隔著窗戶看見她走出了警局,在大街上的她,看起來嬌小又脆弱,但她重新挺直了背脊。

  我愛你。

  他深吸了口氣,試圖壓住胸中的鬱悶,卻壓不住想擁抱她的渴望。

  至少她安全了。

  他閉上眼,告訴自己。

  就算她會恨他,就算他會被她唾棄,就算她以為自己被他利用,都沒有關係。

  她安全了,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挺直了背脊,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她會振作起來的。

  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卻忍不住聽著她沙啞的聲音,迴盪腦海嚅。

  我愛你……

  那顫抖的聲音,該死的讓他想哭一再重複,,卻又莫名的安慰了他。

  所以他任那聲音折磨、虐待、溫暖的撫慰著他。

  我愛你……

  * * *

  洛杉磯的夕陽濛濛的。

  她一路走到之前工作的古董店,和老闆借了車錢,拿了自家的備用鑰匙,才搭車回家。

  那段距離並不算短,但她需要冷靜一下。

  街上到處都是人,車窗外,被夕陽染紅的景物飛逝而過他看著那一楝楝的建築,冰冷的雙手緊緊交握著。

  車子的後照鏡裡,每一輛車看起來都大同小異。

  她漠然的看著車外的景物,卻無法控制手心不斷滲出的汗水。

  出租車開過一條又一條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路開到她的公寓大門前。

  她付了錢,開門下車。

  前方四層樓的高級公寓,成n 字形,牆上刷著潔白的油漆,鍛鐵大門後的中庭,種著像扇子一般的棕櫚,提供了公寓成員的隱密性。

  她住在前面這個門字右前方的三樓,那天晚上她打開的窗子,依然是開歐的,米黃色的窗簾被風吹得陣陣飄動。

  她抬頭看著那扇窗,然後回頭看著這條熱鬧的街。

  大街上,車來人往,對面有家麵包店,轉角有處雜貨鋪。

  那天晚上,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下來查看,或是報警。

  她的鄰居,都很冷漠。

  曾經,她也是那冷漠的一群,如果不是因為那天她被艾瑪的兇殺案嚇到,如果不是因為他認識艾瑪,如果不是因為他剛剛才走出她的房間,她懷疑她會衝動的跑下來救他。

  他諷刺的笑容驀然浮現,教她心口一痛。

  那個該死的男人。緊抿著唇,她拋開雜亂的思緒,快速的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走上樓。

  她的房門外被貼上了刺眼的警用黃色膠帶,她扯掉它們,開門走進去,身迅速的把門鎖上。

  夕陽從敞開的窗戶透進,窗簾隨風飛揚著。

  因為開著窗,屋內的空氣並不難聞,但感覺上蒙了一塵細微的灰。

  吧檯上的桌歷仍停在七天前,她瞪著它,她才離開一個星期,感覺上離開了整整一年。

  她打開吧檯下的小抽屜,他的名片仍被放在最上層。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

  曾劍南。

  她把它拿了出來,放在吧檯桌面上,然後從櫃子裡拿出

  盒未拆封的果汁,一邊將果汁倒進杯子裡,然後回隻馬克杯,打開冰箱,邊拿起電話,撥了上面公司的

  郁黑潔明

  她放下果汁紙盒,伸手拿起因為被倒進冰冷的果汁,已經開始冒汗的玻璃杯,湊到嘴邊。

  就在這時,有人將電話接了起來,她張嘴欲言,連一個字都還沒說,就聽到話筒那邊的人搶先開了口。

  那是個男人,他的口氣輕鬆自然,但他並未說一般公司總機會說的話。他沒有說,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你好,也沒有說,我可以為您服務嗎?

  他只是親切和藹,甚至是語帶笑意的說了一句,讓她寒毛直豎的話。

  「要知道,艾瑪是被謀殺的,如果我是妳,就不會喝那杯柳橙汁。」

  她在瞬間凍住,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他不是說果汁,不是說蘋果汁,他說的是柳橙汁。

  柳橙汁,而且還是中文。

  她一手緊抓著話筒,一手握著裝著橘黃色橙汁的玻璃杯,然後慢慢、慢慢的將那杯柳橙汁放下來。

  「你是誰?」她環顧四周,然後走到窗戶旁邊查看。

  「韓武麒。」

  她聽過這個名字,他是那個被阿南稱做武哥的男人。

  僵住,慢慢轉回身,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領悟到一件事,他被監視了。

  看著空無停頓了兩秒,恬恬才慢慢開口。

  「我打的是國際電話。」

  「我把公司電話轉接到手機上。」他笑笑的說:「免得阿南那王八蛋打來時,又只能留言在錄音機上。」

  他歎了口氣,「你在哪裡?」

  「妳家隔壁。」

  恬恬抓著無線電話的話筒,走到門邊打開門,隔壁的房門口幾乎同時打開,一了聲招呼個身穿夏威夷花襯衫和卡其短褲的男人。,同樣拿著無線電話,抬手和她打呼。

  「嗨他微笑,」一臉親切無害的模樣。

  「你在我房裡裝監視器。」她不爽的瞪著那個陌生男人。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他說。

  她非常確定這種事是違法的,但這男人臉上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突然問、她知道曾劍南那傢伙為什麼會跑去加入這男人的公司了,他們都是無恥的無賴,為達目的,完全不擇手段。

  她瞪著他,然後按掉了通話鍵。

  「我現在只好奇一件事。」韓武麒掛掉電話,抓著電話抵在腰上,搔了搔這幾天下巴冒出來的胡確,揚眉看著她問:「妳為什麼打電話到紅眼?」

  她有兩個選擇,其中一個是報警,但那在半個小時前,當她走出警局時,就已經不是選項了。

  她早已作了決定。

  所以,縱然這男人看起來就像個跑錯地方度假的地痞流氓,她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因為我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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