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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舞櫻雪]野蠻博士嬌嬌女(向陽逢春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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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4:19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6-5 00:12 編輯


野蠻博士嬌嬌女(向陽逢春之一) 作者:舞櫻雪

她被騙了!
爹地明明說什麼翻譯、住宿全是五星級,
她才會來勸煞到考古的三哥回家,
結果,這鬼見愁的地方真是落後得要命!
要到一個辦事處,竟走得她腿都快斷了,
翻譯受不了她大小姐脾氣,閃人避難去,
留她自個當翻譯,幸好帥帥的他來解圍,
她當然是要巴住帥哥,魯他載她找三哥,
只是才說他好,這傢伙卻不憐香惜玉,
快艇開得像在飛,害她兔子抓不停,
還倒霉將鞋卡在船板縫中,糗得快蒸發,
幸而有他幫忙把斷了跟的鞋子給救出來,
也順便再折斷另一隻腳的跟,
哇哩咧!他以為自己是在拍廣告ㄚ?
她……看走眼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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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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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5:00
  出書了,萬歲!
  
  歡鑼喜鼓,隆咚隆咚鏘,鈸鐃穿雲霄……咦?!還沒過年就放起過年音樂了,不是啦,是因為偶實在太高興了啦,偶要出書了,真的粉、粉、粉高興,忍不住就手足舞蹈起來了。
  
  初次登場,舞櫻雪參上。
  
  哎喲,說到這爬格子,其實沒有想像的輕鬆,可是能說故事的幸福是甜的,能變成一本書呈現在各位讀者面前的幸福更甜,所以小舞願意用這份苦去換那份甜,辛苦是值得的!
  
  在此感謝徐姊、絮絹,兩位前輩給我許多寶貴的意見和指導,是她們讓這份甜成真,以後小舞會更加努力的。當然,要成就這份甜更需要各位讀者的支持和愛護,啊,一切就拜託了。
  
  《野蠻博士嬌嬌妻》是個前生今世的故事,放眼望去,這類的作品很多,各有各自的論調和觀點,不過我最喜歡日渡早紀的「地球守護靈」,各位看過嗎?
  
  故事從遠古開始,七個外星科學家授命在月球基地守護當時還很原始的地球,沒想到這段時間母星被終極武器摧毀了(所有的人差不多死光光了,就剩遠在宇宙邊陲的他們逃過一劫),他們繼續在月球基地生活,然而基地卻感染了不知名的病毒,他們一一染並死去,帶著各自的愛恨情仇,轉世到地球來,經過一連串的事件後一一覺醒,前世的記憶促使他們尋找彼此,於是展開了一連串的友情、愛情,當然還有……復仇了。
  
  我覺得這套漫畫真的很棒,關於前生今世的糾纏描寫得很好、也很有新意,包括男女主角共有七個重要角色,前生加今世就是十四個角色,要處理這麼龐大的架構真的很不容易,讓我不由得佩服起日渡紀的功力。如果有興趣的話找來看看,不騙你,真的很好看。
  
  哈哈,言歸正傳,說說這本書吧。
  
  剛開始並沒有覺得怎樣,後來才發覺要如何把前生、今世連在一起是很重要、也是很花心神的地方。不好意思,因為我討厭宿命論,不喜歡因為前生相愛,今生相遇就得在一起的安排,一定要再愛一次才行,不然覺得好沒意思喔,所以沒有讓男女主角擁有完整的前世記憶,可是又不能沒有感覺,要真沒感覺就不算是前世今生了,不是嗎?
  
  因此,安排男主角王蠻有特殊感應能力,摸到東西、或接近人時才會看見時光片段,偶爾發發夢,感覺上就像收音機接受到電波一樣。而女主角向北辰就輕鬆多了,不管前帳,專心管眼前就好了,只有最後讓她瞧一下幻象,反正女人本來就是公主,有事讓男人去傷腦筋就好了,同意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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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5:46
第一章
  
  陽光透過刺繡精美的白色窗紗照進來。
  
  窗邊烏木高腳櫃上擺著青花大磁盤、景泰藍五彩花瓶,旁邊的架上還有鎏金佛像,這些可都是如假包換的古董。
  
  然而,這些價值不菲的古董看在向家二十二歲的么女向北辰眼中,不過就是些看起來挺有味道的擺飾罷了。
  
  她的眼睛飄向牆上的雕花大鏡,對新買的眼影滿意的東瞧西瞧,她長得嬌俏可人,一頭及腰長髮,雙眸璀璨如星,整個人亮得跟她的名字一樣,北辰,天上那顆最明亮的北極星。
  
  「妹妹,妳有沒有在聽?」
  
  向母輕喚心不在焉的女兒,她嫁進向家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最後才生下這個寶貝女兒,家裡的男人全都把她當小公主一樣寵著、愛著,連她這個做媽媽的都自歎不如。
  
  「有啦,就是要我去把三哥叫回來嘛。」向北辰回頭,甜甜一笑。
  
  向陽集團旗下事業橫跨海陸空,船運、航運,運輸,外加工廠,公司,林林總總一大堆,向北辰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去年,向陽集團贊助了一項海上考古活動,出資打撈一艘據說是鄭和船隊的沉船,熱熱鬧鬧的趕上「鄭和下西洋六百年紀念」這艘歷史文化的順風船,大大提升了向陽集團的企業形象。
  
  兩個月前,向家的三男向西平前往現場考察,沒想到竟然一頭栽進了考古世界,自願留下來幫忙,怎麼叫也叫不回來。
  
  「你們兩個最要好了,妳去叫他的話,他一定會聽妳的話,乖乖回家。」向中天好聲好氣的哄女兒出馬。西平個性散漫、愛玩成性,天高皇帝遠,他擔心他失了分寸,玩出問題。
  
  「可以是可以啦,只是人家不認識路。」向北辰小嘴一嘟。
  
  「這個沒問題,我會叫他們安排妥當,接送、翻譯、住宿全都是五星級的,妳只要出面去把妳三哥叫回來就行了,回來以後隨便妳要什麼,老爸都給妳。」向中天一聽女兒肯去,立刻開出空白支票隨便她填。
  
  「這可是你說的喔,到時候可別後悔。」向北辰靠在老爸的肩上撒嬌,心裡盤算著,這次要買什麼好呢?一定要敲得老爸叫不敢。
  
  「我才不會後悔。」向中天呵呵大笑。
  
  ***
  
  後悔的是向北辰。
  
  出了小鎮的火車站,望著前方的小漁港,一陣清冷的風吹來,她後悔了。
  
  橫豎幾條冷冷清清的街道,建築物灰濛濛的,漁港設備簡陋老舊,停靠在港邊的船隻也都是破破爛爛的。
  
  打從出娘胎起,她還沒到過這麼落後、荒涼的地方,今天可是大開眼界。
  
  她有種受騙的感覺,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哪有五星級飯店,硬要找五星的話,也只能在中國國旗上找到。
  
  「喂,快帶我去找考古隊。」向北辰對翻譯大叫,他和人聊了十分鐘了,一點也沒有打算要結束的樣子。
  
  翻譯皮皮的瞄了僱主一眼,回頭繼續聊了好一會兒才結束談話,散漫的晃回來。一就在前面,走吧。」
  
  「等一下,車子呢?你不會是要我用走的吧?」從下飛機那一刻起,這個又皮、又懶、又不聽話的翻譯早就逼她拋棄淑女形象了。
  
  「沒辦法,我的車壞了,才幾步路,一下子就到了。」
  
  「我走不動了。」她耍賴的坐在行李箱上。
  
  翻譯聳聳肩,揮手叫了人力車。
  
  向北辰有些吃驚,都什麼時代了,竟然還有這種人力拉車,雖然感覺怪怪的,不過也強過用走的。
  
  拉車拉著兩人穿越街道,往港邊而去。
  
  「這裡就是辦事處?!」
  
  她傻眼了,與其說是辦事處,不如說是倉庫來得恰當,東西堆積如山,偌大的翻譯介紹彼此認識,辦事處的員工早就接到通知,知道有個大小姐要來,透過翻譯表達了歡迎之意。
  
  「他們說歡迎妳來玩,向先生在駁船上,請妳在這邊等候,過兩天他就會上岸了。」
  
  「不行,我一定要馬上見到我三哥,打電話叫他過來,不然就送我過去。」她才不想再待下去,打算快快找到三哥,快快離開。
  
  翻譯問了一下,工作人員搖頭。
  
  「他們說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旅館已經幫妳訂好了,請妳先去休息。」
  
  「什麼叫做沒辦法?沒辦法就想辦法啊!總之,我現在就要見到人,現在!」她受不了的大叫。
  
  這邊的人是怎麼回事?做起事來慢吞吞的,隨隨便便就丟給你一句沒辦法,一點解決的誠意都沒有。
  
  辦事處的人不懂中文,連忙問翻譯,他們不明白這位可愛的小姐為何要這樣生氣。
  
  越南話向北辰是一個半也聽不懂,看他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卻沒人要跟她解釋的樣子,她火大了。
  
  「喂,你們在講些什麼?到底有沒有辦法?」
  
  「沒有。」翻譯一翻兩瞪眼的說。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翻譯?從機場到這裡,你完全無視我的要求,根本就沒把你該做的工作做好。」她柳眉一挑,發飄了。
  
  「小姐,這裡是越南,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不然妳想怎樣?」翻譯一副「妳奈我何」的表情。
  
  「你以為我沒辦法治你嗎?你,被開除了。」向北辰驕傲的揚起下巴,哼,別以為本小姐會乖乖任你擺佈!
  
  翻譯也不生氣,對辦事處的員工說他被開除了,要他們自行搞定,如果大小姐想通了,再通知他來,說完就拍拍屁股走人。
  
  出了一口怨氣,向北辰覺得舒服多了,開始用英文直接溝通。
  
  員工們很賣力和貴客溝通,可惜會的英文有限,Yes、Yes、No、No、No。了半天,還是沒弄懂對方的意思,揮汗奮鬥了十分鐘,四個人都決定放棄了,大家禮貌的笑笑,然後閃人。
  
  向北辰愣住了。
  
  「喂!」纖纖玉手輕輕招,先前的氣勢早就消失無蹤,現在只求有個人理她,幫她想想辦法。
  
  大老遠跑到這窮鄉僻壤,沒見到三哥,反倒困在這裡動彈不得。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她有點想哭。
  
  突然此時有個高大黝黑的年輕男子哼著輕快的曲子,大步走向辦事處。
  
  這次沒被政府宮員刁難,很快就批准了那些煩死人的官方手續,所以他才能提早一天從胡志明市回來。
  
  他一踏進辦事處,一陣強烈的感覺迎面襲來,那感覺強到讓他起了雞皮疙瘩。
  
  從小,他的靈感就很強,碰到古怪的東西就會有感覺,強一點的還會起雞皮疙瘩,要是碰到邪門、不乾淨的東西還會發寒。
  
  他納悶的看看四周,偌大的辦事處只有一個陌生女子垂頭喪氣的坐在角落,其它的人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他直直的朝她走去,
  
  向北辰抬頭看著朝她走來的高壯男人,-股奇怪的氣氛壓了過來,她沒來由的感到莫名緊張。
  
  四目對上的瞬間,一個影像跳到他的眼前,那是一個翠冠紅袍的明朝公主,驕傲而孤獨的直視著他,如星的雙眼漸漸迷離……
  
  他回過神來,突如其來的幻像已經消失,眼前只有一個驚慌女子。
  
  他一手抱胸一手摸著下巴,好奇的打量著,她長得細皮嫩肉、嬌柔可愛,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有古怪。
  
  為什麼一向挺準的靈感會莫名其妙的感應?
  
  他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算了,也許曾經在哪些古書字畫中見過和這個女子神似的畫像,所以才會突然冒出剛剛的影像。他這麼猜想著。
  
  眼前高大兇猛的男人緊盯著她猛看,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樣子,更糟的是現場只剩下他們兩人,她緊張得手心直冒汗,一顆心怦怦亂跳。
  
  別慌、別慌,不要讓他看出她在害怕,不管他聽得懂不懂都要快點給他罵回去,這個時候氣勢上絕對不能輸人,不然就給壞人看扁了。
  
  她悍然的抬起下巴,用力吸了一口氣,準備開罵。
  
  「請問妳一個人坐在這裡做什麼?」
  
  一聽到比任何音樂還要動聽的國語,她高興得跳起來,「你會說國語?太好了!」
  
  「我是從台灣來的,當然會說國語。」他爽朗一笑,臉部剛硬的線條瞬間變得柔和許多。
  
  「我叫王蠻,妳一定就是西平的妹妹了,我們早就接到通知了。」
  
  向北辰聞言,不滿的抱怨,「既然早就知道我要來,為什麼沒把事情安排好?為什麼我三哥還在船上?」
  
  躲在裡面的員工聽到吵鬧聲跑了出來,看見王蠻像見到救兵似的,交代剛剛發生的事,接著就把大小姐交給他,他們拍拍手,沒事了。
  
  「我先送妳去旅館休息,我會告訴西平妳很生氣,叫他快點滾上岸來見妳。」王蠻對女人一向沒什麼耐心,打算把她丟進旅館就快點閃人。
  
  「少敷衍我了,他在海上,你怎麼告訴他?」
  
  「當然是開船過去,難不成還游泳過去。」
  
  她眼睛一亮,「我就說嘛,這裡是漁港,怎麼可能沒船可搭。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吧。」
  
  他愣了一下。「我們?等等,我可沒說要帶妳去。」
  
  「我不管,我要去,不准你丟下我。」她再也不要像傻瓜似的被晾在一旁了。
  
  王蠻傻眼了,這簡直就是在耍賴嘛,過了半晌他才想出反駁的話。
  
  「那地方很遠,開快艇要兩個小時,妳受不了的啦。」
  
  「我可以,絕對行。」
  
  「現在說行,到時候一定不行。」看她一身名牌,活像到CLUBMED那種豪華海洋渡假村的打扮,可想而知她有多狀況外了。
  
  不管他說什麼,向北辰死纏活賴硬是要跟,他根本就甩不開這黏手的牛皮糖,只好乖乖投降。
  
  ***
  
  快挺乘風破浪,飛快的躍過一個個浪頭,在碧藍的海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白色尾巴。
  
  一個顛簸,向北辰差點跌下椅子,慌張的抓住旁邊的欄杆才沒跌個狗吃屎。
  
  「喂,你可不可以開穩一點?」
  
  「不可以,這樣就是最好的狀態了。」王蠻回頭給她一個千金難買早知道的眼神。看吧,妳不行的啦。
  
  向北辰兩腮氣得鼓鼓的,她身邊的每個人,特別是男人,大家都把她當成寶,就眼前這個男人不把她當一回事,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還要多久才到?」她心疼的用手指梳理被海風吹得打結的長髮。
  
  「就算現在妳後悔了,我也不會回頭送妳上岸,妳乖乖的坐好吧。」他涼涼的說。
  
  她不服輸的嘟起嘴,「誰說我後悔了?我只是坐得有點煩而已。」
  
  這艘小快艇就前面駕駛艙的部份有屋頂,窗戶,後半部整個開放,看她搖搖晃晃的起身亂走動,他真怕她一個不小心跌下海去。
  
  「小心抓好了,可別下海喂鯊魚。」
  
  「真的有鯊魚?!」她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抓緊欄杆。
  
  這樣也信?她真的好單純。平常他是不太搭理女人的,不過此刻卻忍不住逗弄起她來。
  
  「有,很多,等著吃妳的肉。」
  
  她狠狠的瞪他一眼,他根本就是在取笑她,壞死了!
  
  糟了,好像有點暈船了,她撫著難過的胸口,大口的吸氣,想要趕走鬱積在胸口的悶氣。
  
  一不小心,腳下一個踩空,失去重心的她往前撲倒,本能的抓住前面的他,就這樣半跪半掛在他背上。
  
  突然被女人偷襲,他嚇了一大跳。
  
  感覺到柔軟的身軀緊貼他的後背,一種溫柔的甜香急襲過來,他僵硬的回頭,正好對上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眸,心頭一震,就像被人狠狠的敲了一記似的。
  
  她仰著頭看他,看見黑色瞳眸中燃起了異樣的火光,她以為他生氣了,又羞又慌的放手,「對不起……」
  
  「沒關係……」她不過就靠這麼一下,他竟覺得熱得厲害,豆大的汗珠滾下他的額頭,喉嚨也幹了起來,抓起礦泉水?灌一口。
  
  「喔,槽了!」她低頭一看,高跟涼鞋的鞋跟卡在船板夾縫中,試著用力提腳,可是鞋跟卡得死死的,怎麼抽也抽不起來,於是她乾脆趴在船板上奮鬥。
  
  他關上引擎,「我幫妳。」
  
  她感激的讓到一邊,微笑看著忙於解救鞋子的他。
  
  其實,他也沒那麼壞嘛。
  
  啵的一聲,拔出了涼鞋,只是鞋跟還卡在船板上。這下糗大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把沒了鞋跟的涼鞋還給她。「哈哈哈,這鞋子好爛。」
  
  「哪裡爛了?這可是我心愛的PRADA,是你太粗魯了啦!」她苦著一張臉看著壞掉的鞋子,懊惱的說:「這下怎麼走路?」
  
  「簡單。」他拉她坐下,一手握住她的腳踝,一手迅速折下另一隻涼鞋的鞋跟,回頭笑著說:「吶,變成平底鞋了,可以走路了。」
  
  「你這是做什麼?!」她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毀了她心愛的鞋子。
  
  「要不要再來兩顆曼陀珠?」廣告就是這樣子,滿有趣的。
  
  都快氣死了,他還這樣消遣她,她眺起來臭罵,「你以為很好笑嗎?」
  
  被她這麼一罵,他不知道該怎麼接口,默然的轉身,再度啟動引擎,一不小心加速過猛,船身往前快衝。
  
  向北辰狼狽的跌回座位,這下更氣了。「喂,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一點小事也可以哇啦哇啦叫個不停,所以他才懶得理女人嘛,今天他是吃錯藥了,竟然讓這個千金小姐上船。
  
  「承認了吧?」
  
  看她叫個不停,他索性跟她玩玩,先來個左舷滿舵,再來個右舷滿舵,最後再來幾個漂亮的海豚跳躍。
  
  她嚇得閉上眼睛,抓緊欄杆,驚聲尖叫,過了好一會兒感覺到船速恢復正常,也不再亂搖亂晃,她才敢睜開眼睛。
  
  「這樣才叫做故意的。」
  
  已經在暈船了,再這麼一折騰,她難過得快掛了,真想快點下船。
  
  不對,目的地的駁船也是船,根本就不會靠岸,一想到這個,胸口不舒服感加劇,她一轉身趴在船邊,開始大吐特吐。
  
  可惡!都是這個傢伙害的,她回頭瞪,用力的瞪,恨不得就這樣瞪死他。
  
  王蠻失笑,都快不行了,還一直死瞪著他,那個蠢樣子真是好笑,不過笑沒兩秒,他就覺得過意不去,好心的把手邊的礦泉水遞給她。
  
  她漱漱口,一口氣把剩下的水喝完,等喝完了才驚覺不對。
  
  「這……你喝過的?」
  
  他點點頭,「我才喝一口而已。」
  
  她打小就沒碰過別人用過的東西,更何況是陌生男人喝過的水,望著兩人的唇都曾經碰過的瓶口,她有種間接接吻的尷尬感覺。
  
  王蠻搞不懂她為何突然沉默,只是覺得今天心情特別好,就跟飛馳在海上的快艇一樣暢快。
  
  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就像灑落了一海的金幣,滑過點點金光,快艇朝著滄海中的一個黑點前進。
  
  「到了。」
  
  無力掛在船邊的向北辰艱難的抬起頭,張大嘴巴看著矗立在正前方的龐然大物。
  
  深黑色的船身足足有一個操場大,鮮紅色的巨大起重吊臂昂立船頭,三樓高的白色艦橋聳立船尾。
  
  有人看見快艇,跑下懸在船身邊的黑色鐵梯過來幫忙。
  
  「好高。」向北辰畏縮的望著那道又陡又長的鐵梯,下面的海水晃呀晃,好像連梯子也跟著晃呀晃的,她不敢踏上去。
  
  突然,手臂一緊,她被提了上去,她訝然回頭看「出手相扶」的王蠻。
  
  大概是剛剛捉弄她而感到內疚,他破例主動碰女人,扶著她的上臂,慢慢往上走。
  
  「扶好欄杆,慢慢走,別往下看。」
  
  別說往下看了,她連往前看都沒有,乾脆閉上眼睛讓他拖著走,直到上了甲板她才睜開眼睛。
  
  「這是什麼……」
  
  向北辰傻眼了,一群皮膚曬得發黑、發亮的粗魯男人,汗流浹背的忙進忙出,甲板上東一堆纜繩、西一堆工具,看起來就跟工地一樣,這跟她坐過的那種白色豪華游輪相差十萬八千里。
  
  一樣是船,怎麼差這麼多?!她驚訝得嘴巴都闔不起來了。
  
  「大家快來看,阿蠻帶個漂亮的小妞回來,天要下紅雨了。」
  
  有人高聲一呼,好奇的男人們像貪玩的小狗般圍了上來。
  
  突然被一群粗漢子圍著,向北辰害怕的躲到王蠻背後。
  
  王蠻大笑,她看起來恰北北,其實膽小得很。「別怕,他們都是文明人,不吃人肉,再說妳也沒多少肉可以吃。」
  
  「你的肉比較多,叫他們吃你好了。」像要把他推進食人族的大鍋子似的,她推推他的背。
  
  一個女人撥開眾人走過來,上下打量他身邊的她,好奇的目光中帶著些許敵意。
  
  「阿蠻,她是誰?」
  
  向北辰用力的眨眨眼睛,哇,這女人好高、身材超棒,小麥色的肌膚透著健康美,T恤短褲一身勁裝,簡直就是古墓奇兵的勞拉再現。
  
  「她是黎安娜,負責儀器的技術人員。」王蠻隨口介紹起來。
  
  「南海第一美女要換人做做看了。」一個中等身材、一臉和氣的男人一邊開玩笑一邊走過來,話還沒說完黎安娜提腿就踢,那男人急忙跳開。
  
  「他是孫念祖,潛水監督員,負責潛水作業。阿祖和安娜都是越南華僑,國語、台語都能通。」
  
  「我猜,她是西平的妹妹,聽說她今天到,不過可沒聽說要接上船。」一個清瘦的男人簡單的猜出答案。
  
  「他是和我一起從台灣來的研究助理張清。」王蠻扯著嗓子大喊,「西平呢?快叫他來領這個大茶包。」
  
  「哼,欺負我不說,還敢說我是大茶包。」向北辰不服氣的回他一句。
  
  孫念祖熱心的把向家千金介縉給所有的1作人員認識。
  
  既是大金主的千金,人又長得這麼可愛,自然受到熱烈歡迎,甲板上一時歡聲雷動。向北辰本來覺得這些粗人看起來挺恐怖的,但是感受到他們的熱情,也就不再害怕,反而開心的揮手致意。
  
  「什麼事這麼熱鬧?」
  
  一個俊秀的年輕男人慢條斯理的走過來,眾人自動讓出一條路給他過去。
  
  「三哥!」向北辰興奮的大叫。
  
  向陽集團的三公子向西平,聽到騷動走過來看熱鬧,萬萬沒料到寶貝妹妹竟會在船上,他受到驚嚇似的大叫。
  
  「妹妹,妳在這邊做什麼?!幹麼不乖乖待在旅館等我?」
  
  「還敢說!為什麼不去接我?為什麼還躲在船上?見到我還這個樣子,ㄟ,真的很差勁耶!」她發起脾氣來了。
  
  「別生氣,我們一向最麻吉了,不是嗎?」向西平摟摟妹妹的肩,好聲好氣的哄著,「我知道妳是來叫我回去的,可是我還不想回去,先安排妳玩幾天,然後送妳上飛機,我繼續留下來,妳也交差了,皆大歡喜,這樣不是很好嗎?」
  
  向北辰拉著三哥到旁邊,小聲的問:「這邊又髒又亂,有什麼好玩的?還有,你看看你,曬得這麼黑,嘖嘖嘖,穿這什麼衣服?醜死了!你不是最愛漂亮的嗎?怎麼到了這邊全變了樣?」
  
  「跟妳說妳也不懂,妳還是乖乖回去,跟爸媽說我在這邊很好、很快樂,等工作結束就會回家,叫他們不用擔心。」
  
  「不要,我一定要帶你回去。」現在已經無關獎賞了,她決心要解救三哥於水深火熱之中。
  
  看他們兄妹倆談得挺熱絡的,大家便各自散開回去工作。
  
  「西平,你妹妹就交給你了,沒我的事了。」王蠻把手擱在後腦勺,輕鬆走開。
  
  「怎麼會沒你的事?是你把她帶上船的,你要負責。」向西平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我又沒把她怎樣,要我負什麼責?」
  
  「像我這種美女大家都搶著要,你們竟然把我當球踢來踢去,太過份了吧!」向北辰覺得好沒面子。
  
  王蠻愣了一下,差點笑倒在地上,向西平已經夠寶了,沒想到他妹妹更好玩。
  
  「不准笑。」被他這樣嘲笑,她的臉燒紅了。
  
  看她咬著下唇、紅著雙頰的瞅著他看,他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那是跟靈感完全不同的異樣感覺。
  
  「對了,你不是明天才要回來的嗎?」向西平關心的問。
  
  「這次挺順利的,所以早一天回來。」
  
  「喔,原來你是幫我三哥跑腿辦事的。對了,三哥,你在這邊都做些什麼?」向北辰很好奇他究竟是為了什麼留在這邊。
  
  「妳搞錯了吧?是我幫他做事,不是他幫我。」向西平拍拍王蠻的胸口,「他是負責整個計劃的考古學博士王蠻,王博士。」
  
  「別開玩笑了。」她不以為然的揮揮手,他那種粗獷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有學問的人,更別說是負責整個考古計劃的考古學博士了,
  
  王蠻得意的露齒一笑,做出一個勝利的V手勢。
  
  她愣住,好像是真的。
  
  向西平受不了的翻了一個大白眼。
  
  天吶,這個笨妹妹根本就沒弄清楚人家到底是誰,就傻傻的跟著人家上船了,真的要感謝上天,她沒被載去賣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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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6:38
第二章
  
  明朝永樂三年冬
  
  為了誇耀天朝威信,朝廷花了大把銀子建造了龐大艦隊,由三保太監鄭和率領,出使西洋各國。
  
  浩翰的海面上,艦隊浩浩蕩蕩破浪而行,兩百艘大小船隻簇擁著中間六艘最大、最華麗的寶船。
  
  五彩旗幟高懸在九根高大船桅的頂端,飛躍欲騰,如林的帆牆吃滿了風,漲得鼓鼓的,巍峨矗立船尾的三層高級船艙,專屬於高級官員和外交使節。
  
  殿後的那艘寶船專屬於大明的安瀾公主。
  
  乒乒乓乓,送上來的餐點又給砸了。
  
  「公主,求求妳,別這樣。」
  
  宮女們臉色慘白的哀求主子行行好,蹲下來收拾滿地狼藉,聞到飯菜味,喉間又湧起一陣難以抑制的噁心。
  
  暈船暈得亂七八糟還得伺候亂發脾氣的公主,做宮女的可真命苦呀。
  
  「我偏要這樣!」
  
  十五歲的公主臉上猶帶著些許稚氣,一想到悲慘的命運她就忿忿難平。
  
  船艦出發前,祈福儀式卜了個女卦,宮中那些該死的方士們說要一個貴命的公主隨艦隊同行方能大吉。
  
  易經占卜外加四柱推命,宮裡有那麼多公主,誰不好選,偏偏選中她,結果她就莫名其妙的被送上船,遠離親人、故土,所有熟悉的一切。
  
  「乾脆抓我去壓艙底算了,還封什麼『安瀾公主』,安個頭啦!」
  
  公主大聲臭罵那些該死的占卜術士、狠心的父王、沒替她求情的母后,反正任何想得到的人她都拿出來罵一罵。
  
  「公主,罵皇上是要殺頭的。」
  
  「那個三保太監躲在帥船上,連見都不敢來見我,我就不信他有膽砍我的頭,叫他滾過船來見我,我罵給他聽!」氣瘋了,她什麼都不怕。
  
  「公主,妳要去哪兒?妳不能亂跑呀!」
  
  看公主往外奔去,宮女們緊張得大叫,追沒幾步路就無力的趴倒在地,已經暈了好幾天的船,手軟腳軟的,哪追得上氣急敗壞的公主殿下。
  
  公主沒頭沒腦的衝出去,見路就走、有樓梯就下,也不知道轉了幾個彎、下了幾道梯,一直跑到沒力氣才停下來,抱著欄杆喘個不停。
  
  看見前面下艙甲板偏僻無人,她信步走了過去。
  
  發了好幾天的脾氣,她也累了,怒氣發洩完之後就只剩下怨氣,她憑欄遠眺,眼前一片大海茫茫,她的心也茫茫然。
  
  聽說大海無情,碧滔白浪不知吞去多少航海人的性命;聽說三保太監手上有道聖旨,必要時可以宣旨命她下嫁番王。
  
  就算她沒有葬身大海,恐怕也難逃和番的命運。她才十五歲,又沒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要承受這種命運?!
  
  她把臉埋進雙掌之間哭了起來,愈想愈傷心、愈哭愈大聲,哭得渾然忘我。
  
  一個浪大,船身猛然一晃,正忙著哭的她來不及反應,身子往前一跌,眼看就要被拋出船舷之外。
  
  「小心!」
  
  一隻大手及時攬住她的纖腰,公主驚呼一聲,等回過神時她已在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年輕武官懷中了。
  
  四目相望,兩張年輕的臉龐泛起紅暈,一股陌生的悸動衝撞心口,零距離的接觸微妙新奇,半晌,兩人動都沒動一下,凝視著對方的臉。
  
  「你……是誰?」
  
  他這才從美夢中醒來,慌慌張張的放開公主,跪地行禮。
  
  「下官趙咸信,參見公主。」
  
  他只是個小小的九品武官,平常沒機會接觸大官,更別說皇族了,雖然上船前接受一大堆繁文縟節的訓練,沒幾天的工夫就忘得差不多了,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應該抱公主,更不應該抱那麼久。
  
  他感到不安,同時也感到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歡喜。
  
  公主抹抹哭花的臉,仰起頭,端出公主的架子。「你躲在旁邊做什麼?」
  
  「剛下守備,船艙那邊人多吵雜,所以就到這邊……睡覺。」
  
  到這邊是想圖個清淨,睡個好覺,卻萬萬沒料到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會到這裡來,他真的嚇了一大跳,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乾脆躲著不出聲,見公主有難,這才出手相救。
  
  「你倒好,想上哪兒就上哪兒,想幹麼就幹麼,輕鬆自在。」
  
  趙成信疑惑的抬頭看公主,她年紀比自己還小,怎麼說起話來好生幽怨,剛剛也哭得傷心斷腸。於是他說出了不該說的關懷。
  
  「公主,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有什麼下官可以幫忙的嗎?」
  
  「誰也幫不了我,我不想去什麼西洋,我只想回宮。」一提到回不去的故鄉,眼淚又滾了下來。
  
  「妳別哭,別哭嘛。」趙咸信看她又哭了,也顧不得禮數,起身過去安慰她。
  
  「我偏要哭,你管不著。」
  
  「我爹死了,我娘哭個不停,結果眼睛就給哭瞎了,妳這麼年輕,眼睛這麼漂亮,哭瞎了多可惜。」
  
  她愣了一下,才剛退下的紅潮,又衝回臉上,淚眼汪汪的看著微笑輕哄她的男子,讚美的話她聽多了,可是就沒一句讓她這麼高興過。
  
  「你娘眼睛瞎了,你怎麼還狠心撇下她上船?」
  
  「上船的安家費夠買一畝薄田,大哥會替我好好照顧她的。」
  
  「安家費?也不知道回得去回不去,應該叫買命錢才對。」她輕哼一聲。
  
  他不以為意的笑笑,「我們這種賤命有人買也不錯,總強過一家人全餓死。」
  
  她又愣了一下,她連肚子都沒真的餓過,他竟然輕鬆的說出「餓死」兩字,口氣中一點怨恨都沒有。
  
  「你不怨嗎?不怨上天不公平嗎?」她訝然反問。
  
  他淡然一笑。「也不是沒怨過。不過想想,人各有命,與其怨命,不如努力改變命運。」
  
  「改變命運?」這話讓她不由自主的挺直身子。
  
  他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彩。「安家費已經改變了我家人的命運,總算能有一份溫飽。我不知道下西洋可不可以改變我的命運,不過我想試試。」
  
  他長得不算特別俊俏,然而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強烈的吸引她,他說的話更是撼進她的心坎裡。
  
  「怎麼試?」她也渴望改變這該死的命運。
  
  他不好意思的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盡量去試些不一樣的事。這次下西洋就算沒闖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成績,至少也開了眼界、長了見識,這樣也不錯。」
  
  「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高見。」她失望的咕噥一句。
  
  他臉一紅,難堪的搔搔頭,「公主書讀得多、懂得多,請您指點一、二。」
  
  「你哪有把我當公主。」
  
  這話一出口,她才驚覺事實,其它人對她不是敬而遠之,就是諂媚阿諛,可是他卻把她當成鄰家女孩一樣對待,自在的說話,好生的哄著,一股陌生的喜悅湧上心頭,她喜歡這種感覺。
  
  「下官失禮了。」趙咸信急忙跪地行禮,心裡暗罵一高興就忘了分寸的自己,冒犯公主可是死罪,只怕還沒改變命運就先了結命運了。
  
  「恕你無罪,起來回話。」公主掩嘴竊笑。
  
  他訝然站起,看見她甜美的笑容也跟著笑了,深埋在心匠的愛苗啵的一聲冒出頭來。
  
  「你倒是說說看,下西洋能開什麼眼界、長什麼見識?說得好,我便饒過你;說不好,我就罰你。」
  
  他興奮的說著別人告訴他的趣事、珍聞,大象、色目人、穆斯林、香料、黃金、寶石、翡翠等等。
  
  「公主,那麼多好玩的東西,妳最想要什麼?」趙咸信好奇的問。
  
  公主黯然垂下雙眼,幽幽的說:「如果可以選的話,我想回家……」
  
  ***
  
  「我想回家……」
  
  向北辰苦著一張臉,低聲申吟。
  
  餐廳中坐滿了幾十個大漢,他們大口大口的吃著晚餐。
  
  面對晚餐,她卻沒什麼胃口,空氣中充滿了男人的汗臭味,桌上的合菜不但粗糙又不衛生,光看那些男人的筷子夾來夾去的她就怕,更別說下筷了。
  
  「向小姐,別客氣,多吃點菜。」孫念祖熱心的招呼。
  
  筷子不約而同的停在半空,男人們不好意思的訕笑幾聲,突然懂禮貌的請客人先用。
  
  向北辰雖然聽不懂越南話,但懂得他們的友善,只是他們的好意她卻無福消受,只能尷尬的對他們笑笑。
  
  「跟他們吃飯千萬不要客氣,不然就沒得吃了。」向西平夾了一些菜到妹妹碗裡,請大家繼續用餐。
  
  「吃不慣?」王蠻抬眼看她。
  
  她臉上一紅,雖然嫌臭、嫌髒,她也知道不能說出無禮的話。「不是……我……暈船……人不舒服。」
  
  「不吃怎麼行。」
  
  向西平領著妹妹到廚房櫃檯邊,拜託廚師幫她煮碗稀飯。
  
  「三哥,你才來兩個月就會說越南話了,好厲害。」向北辰一臉敬佩。
  
  「那是妳聽不懂才會這樣說,我說得很爛,常常要人幫忙,還是阿蠻厲害,來半年就說得嚇嚇叫。」
  
  向北辰轉頭看,王蠻和人聊得正起勁,果然溝通流暢,沒有障礙。突然,他望向這邊,迎上他的視線,她的心猛然一跳。
  
  她自認不是膽小的人,事實上還有點傻膽,可是,面對他時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心頭怦怦直跳,她想了一會兒,姑且將這種感覺歸類為「緊張」。
  
  「看什麼?」黎安娜發現王蠻的視線緊黏著「小公主」,心裡很不是滋味。
  
  「沒什麼。」他低頭猛扒飯。
  
  他是怎麼了?不但破例讓女人跟著他,路上還逗著人家玩,現在又猛盯著她看。
  
  這可不是他平日的作風!
  
  張清「咦」的一聲,經黎安娜這麼一點,他也發覺今天的王蠻的確不對勁。
  
  王博士長得帥氣高大,他在大學教書的那一、兩年,不知道吸引多少女學生愛慕的眼光,全校的曠男們嫉妒得想打他,不過這老兄嫌女人麻煩、難纏,寧願躲在古書、古董堆中混,也不願意招惹女人。
  
  跟著他到這邊工作,越南姑娘見到他也是頻送秋波,可老兄他依然目不斜視,全心工作。
  
  怪的是,老僧入定的他今天怎麼一副凡心大動的羞澀模樣?!
  
  可疑,太可疑了。
  
  「你吃這麼快做什麼?小心噎到。」孫念祖說。
  
  「我去趕工了。」眾人的關愛眼神讓王蠻感到尷尬,匆匆解決晚餐,夾著尾巴逃走了。
  
  稀飯煮好後,向家兄妹回到餐桌邊,很驚訝王蠻已經吃飽離席了。
  
  雖說是特地為她煮的稀飯,但鍋子、餐具又舊又髒,如果不是餓得厲害,向北辰實在不想動筷,只勉強吃了半碗。
  
  轉頭看三哥一副和大家混得很熟的樣子,她詫異不已。
  
  以前三哥穿的不是ARMANI,就是BOSS,現在竟然一身廉價的T恤、短褲;以前非五星級的美食不吃,現在竟然和這些粗漢子一起吃大鍋飯;以前呼朋引友四處玩樂,現在竟然肯窩在這麼苦的環境幫忙打雜。
  
  這哪裡是她認識的三哥?!若非親眼所見,否則打死她都不相信。
  
  稍晚,向西平帶著妹妹到船艙休息。
  
  「我的房間讓給妳,我去阿祖那邊擠一擠。」他隨手把雜物丟進櫃子,弄松枕頭,想辦法讓妹妹舒服一點。
  
  「這個房間比我們家的浴室還小,這種地方你怎麼待得下去?」現在只有他們兄妹倆,向北辰也就坦白說話了。
  
  「嘿嘿,嚇到妳了。我現在脫胎換骨,不一樣了。」向西平得意揚揚的大笑。
  
  「到底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她沒好氣的推了他一下。
  
  「簡單的說,我找到我自己了。」
  
  「拜託--」她翻了一個大白眼,只差沒口吐白沫。
  
  他拉妹妹坐下,語重心長的說:「我沒大哥有學問、有魄力,也沒二哥聰明、鬼點子多,我不是討厭他們,只是很厭煩老是被人拿來跟他們比較。」
  
  「你有你的優點,別管別人怎麼說。」三哥總是一副樂天過頭的樣子,她沒想到他這麼介意。
  
  「妳是女孩子,如果玩夠了,找個好男人嫁就行了,可是我不一樣,再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老被人當成一事無成的公子哥兒,也會覺得窩囊。」
  
  「躲到這邊就覺得快活了嗎?你這樣是逃避現實。」
  
  「我不是逃避,是面對現實。」他興奮的說:「我們贊助考古可不單單只為了空名,這中間其實很有賺頭,之前有人在藩切那邊撈起七千多件古物,保守估計拍賣價值約六百萬美金,折合兩億多台幣,兩億多耶!」
  
  「你不會是真的想往這方面發展吧?!」
  
  「反正生意上已經有大哥、二哥在撐著,我就往這方面發展,個人頭頂一片天,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你快點跟我回去,變回以前那個風流瀟灑的三哥。」她拉著他撒嬌耍賴。
  
  「以前那個奶油小生拜拜了,現在我是正港的男子漢。」他擺出一個大力水手的雄姿,這可不是夜生活能練得出來的強壯肌肉。
  
  「正港個頭!臭死了、髒死了、醜死了,我不喜歡你變成這樣。」
  
  「總之,我要留下來,過兩天妳自己回去。今天妳也累了吧,早點休息。」向西平道晚安後便離開房間。
  
  她重重的坐到床上,雙手環在胸前生氣,任務完全失敗。
  
  ***
  
  離開三天,工作堆積如山,王蠻連夜趕工。
  
  「鉛筆……」他拉開抽屜翻找,沒找到筆,倒找到一盒餅乾。
  
  這船上一堆喂也餵不飽的餓鬼,食物簡直就是全民公敵,被看見的話,肯定一下子就被幹掉,這盒餅乾能倖存至今,簡直就是奇跡。
  
  想到向北辰吃不慣船上的伙食,現在一定餓了吧,他抓起餅乾走出船艙來到她的船艙外。
  
  叩叩叩的敲著門。
  
  門開了,向北辰出現在門後,看見他時露出了略微驚訝的表情。
  
  「我想妳大概餓了。」他靦腆的把餅乾遞給她。
  
  「謝謝!」她真的餓了,很餓,餓得睡不著。
  
  沒想到外表粗獷的他竟然這麼細心體貼,這雪中送炭的高貴情操差點讓她感激涕零。
  
  「我可以進去嗎?」
  
  「請進。」反正在他面前也沒什麼形象了,她大方的拆開外包裝就吃。
  
  天吶,這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餅乾,連手指都舔得乾乾淨淨。
  
  王蠻拉張椅子坐下,看她狼吞虎嚥的樣子,忍不住發噱。
  
  「不用問也看得出來,妳不習慣這裡的一切,非常的不習慣。」
  
  「那還用問嗎?」
  
  「這裡本來就是工作的地方,不是大小姐觀光玩耍的地方,當然沒辦法包君滿意。既然已經見到妳三哥了,妳就回家去吧。」
  
  原來是先禮後兵,從小到大可沒人敢開口趕她,她才嚥不下這口悶氣。「只要我三哥跟我回去,我自然會走,不用你趕。」
  
  「西平要走要留隨便他,我沒意見,可是妳這個樣子,不用幾天就餓死了。」
  
  「這些全都是我們家出錢的,我要留就留、要走就走,你管不著。」她跳了起來,踮著腳尖、仰著下巴,不甘示弱的怒視著他。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他勸她走,也是為她好,她竟然拿錢來壓他,實在氣人。他也被激得站了起來。
  
  「船上所有的一切都歸我管!」
  
  「我不管。」
  
  兩人就像西部電影中準備決鬥的槍手,雙眼怒視對方,雙手弓在身側,等待拔槍的最佳時機,突然,風起,草屑飛過荒野,然後拔槍……
  
  砰--砰--
  
  ***
  
  砰--砰--一大鍋又白又薄的河粉放在桌子正中央。
  
  「一大早就吃河粉?」向北辰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睛。
  
  「這是越南人的習慣,很清淡、很好吃,妳試試看。」向西平幫妹妹盛了一碗,然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吃慣了西式早餐的她,一臉茫然的望著河粉,這個世界和她所習慣的世界相差十萬八千里,才來一天,她就不行了,真不知道三哥是怎麼適應的,而且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呢。
  
  「今天可沒有餅乾了。」王蠻淡淡的說。
  
  「餅乾?在哪裡?快點拿出來。」
  
  旁邊的人聽到「餅乾」兩個字眼睛都亮了起來,別的國語不懂,什麼餅乾、泡麵、糖果、點心這些和食物有關的國語他們可就聽得懂了,一群人七手八腳的抓住王蠻,逼他交出餅乾,不准私藏。
  
  「沒有了,昨天被她吃掉了。」
  
  一聽沒得吃,大家不甘心的打他幾下才放手。
  
  「阿蠻,賭不賭?」一個潛水員好奇的湊過來問。
  
  「賭什麼?」船上無聊,大家喜歡找點樂子,賭一些有的沒的,前提是不能惹是生非,也不能賭太大,純娛樂。
  
  「賭小公主幾天下船?」
  
  王蠻嘿嘿兩聲,立刻下注,賭她撐不過今天,明天就會哭著下船。
  
  「你們在說我什麼?」她瞪眼問。看他那個表情準沒好事。
  
  「大家在賭妳能撐多久,我賭妳今天掛,明天滾。」他也不怕她知道,笑嘻嘻的告訴她。
  
  「我也賭妹妹明天走人。」向西平興匆匆的加入賭局。
  
  連親哥哥都拆她的台,她氣得兩頰鼓鼓的。
  
  孫念祖輕拍胸口,很夠意思的說:「別怕,我支持妳,我對妳有信心。」
  
  「阿祖,還是你對我最好。」向北辰好感動喔。
  
  「我賭妳撐五天,這可是賭盤上最長的時間了。」孫念祖補上最後一句。
  
  哇哩咧,向北辰臉上拉下黑線,整船的人都瞧不起她。
  
  人呀,爭的就是一口氣。
  
  她端起碗硬著頭皮扒了好幾口,豪氣干雲的對王蠻說:「我敢吃了,我不會餓死了,這下你沒理由趕我走了吧。」
  
  「小姐,妳別逞強。」王蠻嚇了一跳,這小妮子發起拗脾氣了。
  
  她轉身指著三哥的鼻子,堅定的說:「除非你跟我回家,否則別想甩掉我!」
  
  「妹妹,別為難我啦!」糟了,妹妹一拗起來就很難搞定。
  
  哇塞,好驚人的氣勢,一窩男人驚訝的眨眨眼睛。
  
  這一吃才知道自己有多餓,無視面前訝異的眼光,她姿態優雅的吃了起來。
  
  而黎安娜哼的一聲,轉身離開。
  
  大家都把向北辰當寶,就連王蠻也跟著起哄,眼睛繞著她轉呀轉的,同樣都是女人,為什麼他就不能那樣看自己,她真的很不爽。
  
  孫念祖笑咪咪的追出去。
  
  「怎麼了?一早就臭著一張臉?」
  
  「回去討好那個小公主,別來煩我!」黎安娜可不領情。
  
  「天吶,妳在嫉妒?!我真是太榮幸了!」孫念祖要寶似的摀住雙頰,感動的淚光在眼眶中滾動著。
  
  「少往臉上貼金了,誰喜歡你這種矮冬瓜!」
  
  「矮冬瓜」三個字像支利箭射中孫念祖的心,雖然被射中要害,他還是死鴨子嘴硬,繼續扯下去。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聽過吧?事物沒有絕對,都是比較出來的。如果跟阿蠻比的話,我當然算矮,如果跟一般人比的話,我算玉樹臨風了。所以矮或不矮,沒有絕對,妳說是不是?」
  
  黎安娜瞄了他一眼,「是呀,七個小矮人中你最高,對不對?」
  
  「……」孫念祖無言,氣得快吐血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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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7:05
第三章
  
  怕妹妹死纏著要他回去,向西平乾脆把她塞給王蠻,自己躲得老遠,這駁船大得很,向北辰人生地不熟,只能乖乖待在艦橋上。
  
  她趴在窗邊,雙手撐著下巴往下看,甲板上孫念祖和潛水員們正忙碌的準備下水。潛水組員瞧見上頭的她,親切的對她揮揮手,她也高興的揮手致意。
  
  瞧了一會兒,覺得沒趣了,她站起來在艦橋裡晃來晃去。
  
  黎安娜正在調整一堆奇怪的儀器,滿滿的按鈕、轉盤,儀表、指針,看得她眼花撩亂。
  
  「走開,別妨礙我工作。」黎安娜不耐煩的驅趕煩人的蒼蠅。
  
  好凶!向北辰嚇了一跳,悻幸然的往王蠻和張清走過去。
  
  桌上堆著一落落的照片,她隨手翻看,照片裡灰濛濛的海床上散落著不少東西,但半掩在泥沙中看也看不清楚。
  
  「這是什麼?」
  
  「向小姐,我們已經分好了,麻煩妳別亂動。」張清請她手下留情。
  
  「小氣。」她好奇的問:「你們就是在撈這艘破船?」
  
  「破船?這是寶船!如果可以找到強而有力的證據,證明這艘大船就是鄭和的寶船,那可是考古學上的大發現,我們就名留考古史了。」張清興奮的說。
  
  「寶船?有很多寶物嗎?」
  
  王蠻噴笑出來,張清也顧不得禮貌的哈哈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她臉上一陣難堪。
  
  王博士開始上課了,「船本身就是寶物,傳說鄭和下西洋時建造了長達一百二十五公尺、寬度五十公尺、九桅十二帆、上下六層甲板的超級大船,在當時這可是獨步全球的技術,就連一百多年後,麥哲倫發現美洲的船也比不上!」
  
  「下西洋?那人家說美洲是我們中國人發現的是真的嘍。」她興奮的接口。
  
  王蠻和張清再度笑倒。
  
  「拜託,古時候所指的西洋是指現在的印度洋,跟大西洋一點關係都沒有。」
  
  「幹麼笑這麼大聲,我又不是考古學家,不會是應該的嘛。」向北辰話風一轉的說:「對了,讓三哥老是去和阿祖擠也不是辦法,可不可以給我一間房間。」
  
  「要房間?妳不會真的想住下來吧?」王蠻瞪大眼睛。
  
  她肯定的點頭,看他的反應,她反而燃起鬥志,不肯低頭認輸。
  
  「再說吧。」他使出拖字訣,回頭繼續工作。
  
  向北辰嘟嘴坐下,過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聊,起來東晃晃西晃晃,一不小心絆到地上的電線,跌個狗吃屎。
  
  「討厭,害人家跌倒。」她懊惱的扯開纏住腳的電線。
  
  「妳做什麼?!」看著打到一半的檔案突然消失,王蠻跳了起來,抓著被扯掉的電線大聲慘叫。
  
  旁邊的黎安娜幸災樂禍的揚起嘴角,她等著看準備上演的好戲。
  
  「我……跌倒。」她一臉無辜的辯解。
  
  「阿蠻,別衝動,好歹她也是向家小姐。」張清趕緊出來打圓常
  
  一整個早上的心血就這樣化為烏有,王蠻氣死了,一抬頭看見她可憐兮兮的表情,衝到嘴邊想罵人的話卡住了,滿肚子火也反燒回去。
  
  他沒好氣的噴噴氣,從鼻子冒出來的濃煙就足以嗆死自己了。
  
  「……算了,幫我把插頭插回去。?」
  
  「是。」她連忙拉過電線插上插頭。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到交流電啪的一聲,接著計算機主機冒出一縷輕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塑料燒焦的味道。
  
  「妳又做了什麼?!」王蠻臉色唰的慘白。
  
  張清連勸說的話都省了,直接抓住他,免得鬧出人命。
  
  「我哪有,照你的吩咐插好插頭而已呀。」她指指身後的插頭以示清白。
  
  「那是220伏特的插頭!」難怪計算機會燒掉,她插錯插頭了!
  
  「我怎麼知道……」正想辯解,一低頭就看見插頭旁邊豎著一個斗大的紅色警告標籤,她難堪的道歉,「對不起,我沒看就插上……」
  
  「妳沒看就……」轟的一聲,火山爆發,熔漿急速噴出,王蠻衝到她面前,一副氣得要殺人的樣子。
  
  「對不起啦……」水靈靈的雙眼惶恐的眨個不停,可愛的貝齒輕咬著粉嫩嫩的下唇,吐出一聲道歉。
  
  呃,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王蠻沒動手,也沒動口。
  
  要是平日,膽敢毀了他工作的人,就算沒被他海 扁一頓,恐怕也要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可是這會兒,他竟然連罵都罵不出口,滿腔的怒火硬是被她那可憐兮兮的表情給逼了回來。
  
  王蠻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也燒壞了。
  
  張清鬆了一口氣,過去把他拉回來。「對對對,男人就是要有風度,千萬不要對女人動手,要憐香惜玉。」
  
  他白了張清一眼。「我從來不打女人的,她闖了禍,罵幾句也是應該的,你囉唆個什麼勁。」
  
  對對對,快罵幾句來聽聽,黎安娜高興的等著。
  
  「嗯……那個……嗯……算了……」不知怎麼的,看著她的臉,他就是罵不出口,他無奈的聳聳肩,轉身找出備份文件和筆記型計算機,認命的重新做起。
  
  「對不起啦,為了表示歉意,我幫你。」她愧疚的說。
  
  「謝了,妳乖乖坐好,就已經是在幫我了。」他舉手投降。
  
  「我下去了。阿蠻,你可別嚇壞人家,知道嗎?」張清臨走前不放心的吩咐幾句。
  
  王蠻不高興的吠了他幾聲,張清抓起記錄板逃離艦橋。
  
  向北辰嘴巴噘得半天高,悶悶的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就這樣?!黎安娜感到詫異,心中更為不快。
  
  機器滴答答,鍵盤敲呀敲,單調無聊的聲音讓人想睡,向北辰的眼皮感到漸漸沉重,昨晚她沒有睡好,房間又小又熱,床又窄又硬,實在很難睡得好。
  
  不經意瞥見角落的咖啡機,她眼睛一亮,別的不會,煮咖啡她可是一等一,剛剛不小心闖了禍,現在就煮杯咖啡向他賠罪好了。
  
  她高興的忙碌起來,沒多久就煮好了一壺香醇可口的咖啡,她開開心心的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來到王蠻身邊。
  
  「阿蠻。」
  
  王蠻的手停下來,考慮著要不要回答。
  
  很想假裝沒聽見的繼續趕工,可是又覺得過意不去。
  
  考慮了好幾秒,他轉身站起,好沒氣的說:「我真的很忙,拜託妳……」
  
  猛然站起的他正好撞上她手中端著的咖啡,熱騰騰的咖啡倒在他的胸口上。
  
  「好燙!」
  
  事出突然,向北辰嚇呆了。
  
  他大步衝進洗手間,脫下上衣,用冷水沖著燙紅的胸口。黎安娜過去幫忙,確定只是輕微燙傷,不會有事,立即拿出急救箱幫他上藥。
  
  「對不起……」她低頭道歉。
  
  「小心一點,別再闖禍了。」黎安娜趁機數落她幾句,一吐心中的怨氣。
  
  「我也不想這樣呀……」委屈的眼淚滾下她的臉龐。
  
  一見淚珠,王蠻的心像被人搥了一下,趕緊反過來勸她。
  
  「我皮粗肉厚,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拜託妳不要哭了。』
  
  捨不得?黎安娜吃味,九陰白骨爪運上十成的功力,狠狠的往他燙紅的胸拍打下去。
  
  「痛痛痛……」他狼狽的逃離魔掌。
  
  濃濃的咖啡香引來了孫念祖和工作人員,一踏進艦橋,看見王蠻把向北辰欺負得哭了,大家立刻圍上去替她抱不平。
  
  「有沒有搞錯,是她欺負我,不是我欺負她。」他喊冤。
  
  「明明是你把人家弄哭了,還辯。」
  
  「奇怪了,我也是女人,也沒見你們這麼護著我。」黎安娜發出不平之鳴。
  
  「恰查某,沒被妳凶就很萬幸了。」
  
  眾人的嘲弄讓黎安娜臉上無光,哼的一聲轉身離開艦橋,孫念祖想說句好話都來不及。
  
  「是我不對,你們別罵他。」向北辰不好意思的說。
  
  「你看看,人家還好心替你說話,你真該好好反盛反剩」
  
  王蠻啞然。
  
  幾個人喝了咖啡,連聲稱讚,高高興興的簇擁著小公主到甲板上玩。
  
  風聲、浪聲、鍵盤敲打聲,艦橋上一片寧靜祥和,王蠻終於能專心工作了。
  
  突然一陣乒乓大響傳來。
  
  王蠻探頭一看,甲板上亂成一團,七、八個潛水氧氣筒在甲板上滾來滾去,孫念祖等人手忙腳亂的追著,起重架下的器材也掉落滿地,向北辰則一臉無辜的站在旁邊。
  
  想當然耳,這又是她的傑作了。
  
  王蠻哈哈大笑,她闖禍的本領可真高。
  
  片刻,孫念祖笑容滿面的「護送」向北辰回艦橋「休息」。
  
  「貨既售出,概不退換。」王蠻還想再享受片刻寧靜。
  
  「人是你帶上船的,你要負責。」
  
  「我又沒把她怎樣,要我負什麼責?西平呢?叫他來負責。」
  
  「你自己去找,我的人還在海裡,沒空理你。」說完孫念祖落荒而逃。
  
  向北辰尷尬極了,什麼時候她的身價跌成這樣,竟然沒人要,她忐忑的瞅著王蠻,希望他不要開口趕人。
  
  這種眼神,王蠻怎麼拒絕得了。
  
  「我真的要趕快工作才行,妳去那邊坐好。」
  
  她依言坐好,他回頭繼續工作。
  
  一片安靜,非常安靜,安靜得……讓人感到不安。
  
  他忍不住回頭,她真的乖乖坐好,只是扁著嘴,盯著指甲,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怎麼了?」
  
  「人家的指甲斷了……」怕他罵不敢吵,心疼的看了老半天。
  
  他看了一下,抓起桌上的某樣東西,將她的手夾在腋下,迅速的處理起來。
  
  「你在做什麼?」他寬大的背擋在身前,手又被他夾得緊緊的,她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好了,換左手。」他敏捷的換過手,夾穩,然後喀嚓喀嚓的剪著。
  
  現在她知道他在做什麼了,美美的指甲被他剪得光禿禿的,她氣得搥打他。
  
  「為什麼把人家的指甲剪掉?醜死了!醜死了!」
  
  「長痛不如短痛,一次解決,比較痛快。」
  
  痛快?她的心痛得快死了!望著十指狗啃般的指甲,她放聲大哭。
  
  剪個指甲有什麼好哭的,他緊張的看看外面,生怕有人撞見。「喂喂喂,妳別哭,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在欺負妳。」
  
  「你本來就在欺負我嘛!」
  
  「我哪有。」他含冤莫白。
  
  其實,他不是真的介意她惹的麻煩,可是他很介意她哭,別人錯怪他就算了,麻煩的是心裡那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他有點慌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有,你有!」她可不許他抵賴,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嗔罵。
  
  ***
  
  星光滿天,工作人員三三兩兩的聚在甲板上乘涼、聊天,享受清涼的晚風。
  
  終於在晚餐時間碰到了三哥,向北辰馬上把光禿禿的十指秀給他看,告王蠻的狀,向西平嘻皮笑臉的哄哄妹妹,帶她加入甲板上的聚會。
  
  孫念祖誇張的翻譯潛水員說的海上怪談,向北辰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真的有那麼大的章魚?」她雙眼圓睜。
  
  「真的!要是被牠纏上必死無疑。」
  
  「大章魚算什麼,幽靈船更恐怖,船上的骷髏還會跟妳招手,好恐怖……」
  
  向西平一個飛掌打在孫念祖頭上。「夠了,別把她嚇得晚上不敢起來上廁所。」
  
  就在這個時候王蠻急急忙忙的跑過來。
  
  「阿祖,快過來一下,馬田居情況不太妙。」
  
  孫念祖收起笑臉,立刻跟著他跑下船艙。
  
  向家兄妹也跟了上去,一下樓梯,只見窄窄的船艙走廊上擠滿了人。向西平拉著妹妹擠到最前面,只見潛水員馬田居躺在自己的床上痛苦申吟。
  
  「怎麼樣?」王蠻一臉擔心的問老船醫。
  
  「急性潛水員病,這種情況算是輕微的,沒有致命的危險,不過最好馬上接受高壓氧治療。」老船醫慢條斯理的說。
  
  一想到昂貴的醫藥費和好一段時間不工作的損失,馬田居猶豫了。
  
  「你這個樣子我也不會讓你下海,你還是去醫院吧。」孫念祖勸他就醫。
  
  「醫療保險應付基本開銷沒有問題,不足的部份我會想辦法,你不必擔心錢的問題。」王蠻盤算著該如何擠出錢來,一想到超支的費用,他這個負責人就頭痛起來。
  
  這時弄清楚狀況的向家兄妹說話了。
  
  「別想了,我們向家兄妹在這邊,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他沒錢醫病呢?」向西平拍胸脯說:「不夠的我們出。」
  
  向北辰也不管馬田居聽得懂不懂,溫柔的安慰他幾句。
  
  這麼夠意思的舉動,博得滿堂喝彩,身受其惠的馬田居更是感激涕零。
  
  既然決定了,王蠻和孫念祖便分頭準備天亮送醫的事情。安慰了同伴一會兒,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
  
  由於疼痛相當厲害,即使吃了藥也無法入睡,馬田居難過的在床上翻滾。
  
  叩叩叩,敲門聲後進來的是美麗的小公主,馬田居趕緊坐起,請她坐下,向北辰甜甜一笑,拿出一個紅色護身符。
  
  「我知道你聽不懂我說的話,不過我還是要說,這是我來越南前,我媽媽替我求來的護身符,現在送給你,祝你早日康復。」
  
  他一臉茫然的接下,看完之後禮貌的還給她,向北辰又推了回去,兩人雞同鴨講了好一會兒。
  
  「收下吧,她要送你,祝你早日康復。」
  
  兩人回頭一看,王蠻雙手交叉在胸前,面帶微笑的靠站在門邊。
  
  「謝謝。」這是馬田居唯一會說的中文,向家兄妹不但慷慨解囊,更令他感動的是真誠的關懷,他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
  
  經過翻譯,向北辰不好意思的直說沒什麼,請他不要放在心上,王蠻交代馬田居明早就醫的事情,隨後即帶著她離開。
  
  安靜的廊下,兩人默然的並肩定著。
  
  「笑什麼?」她瞥見他嘴角的笑意。
  
  「沒什麼,我不是在笑妳,相反的,我要謝謝妳,謝謝妳送他護身符,越南人也信佛,我相信他一定會覺得安心多了。」
  
  他承認他錯了,先入為主的認為她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特別是拿錢壓他一事,讓他覺得很不爽快,沒想到在千金大小姐的外表下,她有著純真善良、溫柔體貼的好心腸。
  
  她不但人長得美,心也美。
  
  他不擅長和女人打交道,也許是自己對她太凶了,害她緊張,所以她才會一直出錯也說不定,他決定以後要對她好一點。
  
  當他這麼想,心也就通明瞭起來,心中那股慌亂似乎也獲得了安撫。
  
  「難得你也會誇我。」彷彿得到他的肯定,她高興極了。
  
  王蠻溫柔一笑,「明天我會想辦法騰個房間給妳。」
  
  她愣住了。
  
  一見面他就粗魯的折了她的鞋跟,還飆船把她整得亂七八糟,上船之後就急著趕人,雖然他沒罵過她一句,可是她很明白他嫌她煩。
  
  但今天他不但開口誇她,還對她溫柔微笑,她沒想到他的微笑居然這麼好看,好看得連心都快融化了。
  
  如果他早點這樣對她笑,她就不會老跟他鬧脾氣了。
  
  隔天一早,王蠻駕快艇送病人上岸,接獲通知的辦事處員工,早就安排好接送事宜,接了人便轉往大城市的醫院。
  
  ***
  
  深夜,潮聲伴著鍵盤敲打聲,艦橋上一盞孤燈,王蠻在連夜趕工。
  
  忙了好一會兒,他站起來舒展筋骨,站到窗邊遠眺無垠大海,晶瑩滿月高掛夜空,點點銀光跳耀閃爍,好一幅清景。
  
  一低頭,空蕩蕩的甲板上一個人影閒晃,不是巡邏的警衛,而是向北辰。
  
  他一驚,三更半夜她上甲板做什麼?生怕她再搞出什麼飛機,他急忙衝下去。
  
  「妳不睡覺,跑上來做什麼?」
  
  沉醉月光中的她,被突如其來的說話聲給嚇到,回過頭,一邊拍著胸口一邊說:「你自己不是也還沒睡。」
  
  「我在趕工。」給她一個良心的建議,「妳老是凸槌,不要一個人在這邊亂晃,太危險了,快點回去睡覺。」
  
  她嫣然一笑,纖纖玉手遙指天上明月。「月亮好美喔。以前讀『海上生明月』的詩,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身在其中才知道竟然這麼美。」
  
  原來她是被這海上生明月的美景所吸引,他也突然有了興致。「想不想再靠近月一點?」
  
  「王蠻奔月?」
  
  他拉著她往巨大的起重吊臂走去,中途碰到巡邏的警衛打了聲招呼,上了電梯到達吊臂頂端的控制室。
  
  「哇,好壯觀--」
  
  海天蒼茫一色,無邊無際的延展開,月亮晶瑩剔透,感覺近在咫尺,她驚歎不已。
  
  銀白月光勾勒出她美麗的輪廓,雙眼瑩瑩發光,比天上的星辰還明亮,輕柔雪白的睡衣微微透光,那月光彷彿是從她身上透出來似的,他凝神癡望,不想、也不能移開視線。
  
  手中握著的小手牽動了莫名的懷念,他不知道他在懷念什麼,只知感到心痛,霎時,一個模糊的片段跳到他的眼前,微風吹起色如月華的襦裙,金釵斜插高似堆雲的髮髻,她回眸一笑……
  
  明朝仕女的嬌顏和向北辰的臉龐重迭,只見她柳眉輕皺、櫻唇輕咬,望著他欲言又止。
  
  「阿蠻,我……」
  
  他雖然偶爾可以看見一些幻象,但那些影像究竟代表什麼意義,他無法確切說明。之前,他認為那是殘留在古物上的念,或者是他過剩的想像力,然而這次他卻不知該怎麼解釋才恰當。
  
  他碰到的怪事夠多了,但從來沒有這麼忐忑不安過。
  
  「我……我的手被你捏得好痛,我不會再搞破壞了,你不要緊張嘛。」她吶吶的說。
  
  「對不起。」他不好意思的放開。
  
  向北辰甩甩疼痛的手,其實她不是很介意他弄痛她,她反而比較介意他的沉默,一雙妙目轉呀轉的,找了話題打破難堪的死寂。
  
  「你為什麼會當考古學家?」
  
  說到這個他就來勁了。「從小我就沉迷古代事物,特別是明朝,青花磁、景泰藍、古書、字畫都能讓我熱血沸騰,有時看著古物,我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甚至有重回歷史現場的錯覺,自然就往這方面發展了。」
  
  「歷史?我不行!」她害怕的吐吐舌頭。
  
  「對我而言,歷史是活的,考古就是找出曾經活過的證據。」他熱情激昂的說,「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最熱中鄭和下西洋的部份,一直鑽研這方面的事,這次能夠親自打撈寶船,妳不知道我有多興奮!」
  
  俊朗的臉上散發著自信光彩,濃眉下的雙眼閃著灼熱夢想,強壯的體格足以頂天立地,寬闊的背膀可以擋下所有的風雨,她突然覺得他好耀眼、好迷人,有一種想要靠上去的衝動。
  
  這是她第一次對男人產生這種衝動,她覺得非常害羞。
  
  「說了一大堆,妳一定覺得很無聊吧。」看她沒回答,他感到些許的窘困。
  
  彷彿感染到他的熱情,覺得死氣沉沉的老古董也變得有生命起來。「不會呀,聽起來很有意思,難怪三哥不想回去,原來是你在誘惑他。」
  
  「我誘惑他做什麼?要誘惑也要誘惑妳這種美女才有用。」
  
  她的臉燙了起來。
  
  「隨口開玩笑,沒惡意,妳別放在心上。」好不容易氣氛這麼好,結果又口快惹禍,他忍不住暗罵自己幾句。
  
  她尷尬的笑笑。「我知道,夜深了,該睡了,我們下去吧。」
  
  「該一起睡了。」
  
  「臭阿蠻,你是故意虧我的,是不是?」她羞怒跺腳。
  
  「不是……」他搖手否認,一定是月色太美了,美得讓他發暈,才會一直說錯話。
  
  他懊惱的拍打額頭,一仰頭,看見天上那輪美得發暈的皎潔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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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7:41
第四章
  
  皎潔明月,高掛夜空。
  
  寶船的最高層甲板上,安瀾公主坐在交椅上賞月,可惜滿月盈盈,芳心慼慼?
  
  他們離大明已經愈來愈遠,多想無益,可是又不甘心就這樣低頭認命。
  
  趙咸信說與其怨命,不如做些什麼來改變命運,可是她又能做什麼呢?她忍不住歎氣。
  
  西洋真的有他說的那麼好玩嗎?真想再好好問問他。
  
  想起他,一股甜甜暖暖的感覺流過心頭,嘴角泛起笑意。
  
  宮女春兒和秋兒交換一個不安的眼神,這幾天公主一反常態的安靜,無精打彩的悶坐,一下子歎氣、一下子偷笑,看得她們好擔心。
  
  一隊士兵押著一個武官走來,隔著一段距離跪下行禮,帶頭的是這艘寶船的指揮使馬俊,他送上一個黃金團花鏤空香囊,請公主確認。
  
  「沒錯,是我的東西。」公主瞄瞄跪在不遠處的趙咸信,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想必吃了不少拳腳,心中一陣不捨。
  
  「你們把他怎麼了?」
  
  趙咸信的頭壓得更低了。上次公主走後,他在甲板上撿到這個香囊,明知道要立刻奉還才對,可是他就是捨不得放手。
  
  出航時,公主頭戴翠冠身穿大紅禮袍,在眾人的簇擁下昂然立於船前,那模樣比廟裡的觀音娘娘還要神氣、還漂亮。偶然間,從未關的窗戶遠遠瞧見公主嬌嗔怒罵,可比家鄉街口的大娘還潑辣、還精神。
  
  上一次,她像個孩子似的哭著要回家,哄了半天總算不哭了,她噙著淚、抿著嘴的看著他,害得他失了魂,巴不得再抱抱她、哄哄她。
  
  於是,他把香囊收進了懷中,不時偷偷輕撫,他那不該有的青春情懷彷彿因此獲得了寄托。
  
  誰知,這懷中的秘密被同僚發現了,這種高貴的東西豈是他一個小小九品武官所能擁有,所以他們認定他是賊。
  
  他既不想承認是賊,也不能說出癡心妄想,任由他們毆打就是不吐半個字。
  
  「這個惡賊嘴硬得很,當然得教訓一番。」
  
  既然公主認了贓物,趙咸信的罪名便已成立,馬俊準備好好懲治這不知死活的傢伙。
  
  「糊塗,香囊是我賜給他的。」
  
  公主輕描淡寫的說出上次差點跌出船舷被救的事。
  
  趙咸信訝然抬頭,旁邊的士兵們一臉疑惑,指揮使馬俊更是臉上無光。
  
  公主蓮步輕移,走到趙咸信跟前,不露喜怒的瞧他,那種悸動又回來了,她好想每天都能見到他、都能和他說上話。
  
  其實,也不是不可能。
  
  「馬大人,他的口風很緊,我喜歡,我要你立刻把他調過來。」
  
  一陣驚訝,趙咸信更是錯愕。
  
  「公主,這不合規炬,不成。」馬俊一臉為難,這公主殿下刁蠻任性,老是給他出難題,害得他的頭一天照三餐痛。
  
  公主柳眉一挑,「要我守規矩也成,馬上給我掉頭開回大明,送我回皇宮,什麼規矩我都守。」
  
  「公主,您這不是為難下官嗎?」
  
  「要是你做不了主,去把三保太監給我找來,我自己跟他說。」
  
  「這種小事怎敢勞煩大人,就依公主的意思了。」
  
  算了,不過就是調個守衛,他還做得了主,他現在反倒同情起跪在腳下的趙咸信了,犧牲這小子,圖個幾天清淨也是值得的。
  
  趙咸信好生感激,公主不但沒有怪罪他,反而替他遮掩,還擢升他,為了報答公主的大恩,他一定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翌日。
  
  剛上崗位的趙咸信就被叫進船艙,他滿懷興奮的站在外廳,等候公主差遣。
  
  「呃……恕下官冒昧,請公主再說一次。」
  
  「我要你跳支劍舞來瞧瞧。」
  
  端坐在廳上的公主口齒清晰的重複命令,旁邊的宮女們以袖掩面,竊竊私笑。
  
  趙咸信剛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萬萬沒想到公主把他叫進來是為了此事,他錯愕的說:「我……不會。」
  
  「狡辯,要套劍法,配上絲竹彈奏就是劍舞,有什麼會不會的。」
  
  公主不理會他的辯解,手一舉,下面的宮女便開始彈箏吹笛。
  
  趙咸信僵直不動,公主一雙美目不容妥協的直視他,要求他照做,他無奈的站起,抽出長劍,完全不合節拍的要了一套劍法。
  
  公主嘴角彎彎,這大個子傻不隆咚,回話也不會修飾,要完劍就愣愣的站在原地,真是有趣得緊。 光看著他那個傻樣子,心中就獲得某種滿足。
  
  雖然他不是很樂意跳什麼劍舞,但見到公主嘴角那抹微笑,他也就無所謂了。
  
  隔日。
  
  趙咸信又被叫了進去。
  
  「你識字嗎?」
  
  「讀過幾天書,認得幾個宇。」
  
  公主眼睛笑瞇成一直線,吩咐宮女磨墨。
  
  「我的字很醜、真的很醜……」趙咸信嚇出一身冷汗,叫他耍劍還可以,叫他寫字可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公主沒叫你說話,不許說話。」春兒輕斥自行發言的武官。
  
  秋兒提袖掩嘴,小聲的說:「別怕,沒叫你寫字。」
  
  「多嘴。」公主瞄了秋兒一眼,回頭提筆沾墨。
  
  秋兒吐吐舌頭,這幾天公主心情好得很,成天忙著整這個老實人,她才不擔心受罰。
  
  「聽好了,地沒有天有,妻沒有夫有,我沒有你有,馬沒有犬有。」公主拿著筆慢慢踱步到趙咸信面前,笑問:「是什麼?」
  
  公主的笑容令他心神一蕩,腦袋一片空白,愣愣的反問:「是什麼?」
  
  「是『人』宇。」
  
  「等一下,現在是在猜字嗎?」趙咸信回過神來,終於搞清楚狀況了。
  
  「沒錯,答不出來就要受罰。」公主提筆走到他面前,他整整高她一個頭,站得又直又挺,她笑著說:「你太高了,彎下身子。」
  
  「等一下,公主該不會是要寫在我……臉上吧?」他想到等一下頂著一張大花臉出去,一定會被同僚笑死的!
  
  「正是。」公主嫣然一笑。
  
  別說公主的命令他不能不聽,光看她笑著招手,他就無力抵抗了,他乖乖彎下腰,把臉湊過去隨她處置。
  
  筆尖落在他額上的瞬間凝住了。
  
  視線對上的兩雙眼睛專注的看著對方,她略微驚悸的輕轉眸子,微啟的雙唇欲言又止,一種微妙的氛圍悄然包圍兩人。
  
  她的心跳得好快,慌得連人字怎麼寫都忘了。
  
  投射過來的目光讓他的心沸騰起來,壓抑的愛慕鼓噪不已,他突然有股想要冒犯公主的衝動。
  
  兩人之間的時間就此凝住了……
  
  「公主?」春兒和秋兒不約而同的叫喚出聲。
  
  公主和趙咸信都嚇了一跳,同時慌張的回過頭來,一筆就這樣橫過他的額頭。
  
  「公主,妳寫錯了。」秋兒笑著說。
  
  「這不就成了。」公主機靈的補上一筆。
  
  摀著狂跳的心,她捏了一把冷汗,要是讓旁人看出她的心思就慘了。不行,她得對他壞一點才行。
  
  不過太遲了,春兒是個明眼人,已瞧出其中的微妙。她為他們的處境感到不安,卻也同時為公主芳心得到寄托感到欣慰。
  
  「要不要繼續玩?」春兒提醒公主。
  
  「當然。」
  
  公主接連問了十幾道謎語,趙咸信沒一題答得出來,直到一張臉給畫滿了,再也找不到地方下筆,公主這才開開心心的放人。
  
  趙咸信走出船艙,甲板上的弟兄也顧不得在崗位上,抱著肚子放聲大笑。
  
  他悶悶的到下艙甲板。
  
  雖然早就知道對公主的愛戀是以下犯上,他也早就決定默默守候以為報答,可是愈待在她身邊,他愈無法壓抑愛慕之心,這種折磨好難受。
  
  他覺得胸口悶得緊,他想大叫,大聲的叫--
  
  ***
  
  「啊--」
  
  南中國海傳出一聲有史以來最大、最慘的叫聲。
  
  艦橋上、甲板上所有的人聞聲狂奔到船尾,只見王蠻如喪考妣的呆立現場,另一頭是一臉茫然的向北辰。
  
  幾十個青花大磁盤洗得雪白平鋪在太陽底下曬乾,看樣子是大小姐的傑作。
  
  「完了--」張清慘叫一聲。
  
  這些古物在海中沉睡了六百年,看起來完好,事實上脆弱得很,在未做好處理之前,都先浸泡在原來的海水中保存著,驟然的鹽份變化、溫度變化、濕度變化都足以摧毀它們。
  
  這幾十個青花磁盤是完蛋了!
  
  過了半晌,嚇呆的王蠻終於恢復說話能力。「妳這個笨蛋、白癡,誰讓妳動這些東西的?!妳……妳乾脆一刀殺了我比較痛快!」
  
  「你幹麼那麼凶!我看這些盤子很髒,才好心幫你洗。」向北辰委屈的反駁。
  
  「好心?妳好狠心!這些、這些全給妳毀了。」他激動的指著滿地冤魂,心疼得差點死去。
  
  「我哪有,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嗎?」她不服氣的舉起一個大磁盤,乾乾淨淨、光可鑒人,這可是大小姐她辛苦洗刷的成果。
  
  「別動!」王蠻臉色慘白的大喝。
  
  說時遲那時快,細小的冰裂紋快速的遊走、擴張,大大的磁盤在她的手中崩裂、瓦解,一陣灰飛湮滅,轉眼滿地殘海
  
  她的雙手僵在半空中,驚慌的望苦他,吶吶的說:「怎……怎麼會這樣?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要亂碰!」這下沒得救了,他的心也隨著那盤子碎了一地。
  
  「人家只是想幫你,你懂不懂?!」天大的委屈梗在她喉問。
  
  向西平過去護住妹妹,「反正海裡還有幾千、幾萬個,少這幾十個也無所謂,你不要再罵她了。」
  
  這話讓王蠻更生氣了,在他的眼中每一件古物都是獨一無二,都是不可替代的,怎麼可以說是無所謂!
  
  他氣瘋了!
  
  「拜託你把她看好,別再讓她惹麻煩了,你要是不想管她的話就把她送下船,別再塞給我,我受夠了。」
  
  向北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要不是覺得他人還不錯,要不是想為他做點事,她才不會去碰這些髒兮兮的東西,沒想到一片好心竟換得他這番絕情。
  
  她難過的哭了。
  
  其實他也不想對她這麼凶,只是心疼古物,一時控制不住脾氣。「喂,妳……別哭,做錯事不是哭就好了……」
  
  「不然你想怎樣?臭阿蠻,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啦。」向北辰一跺腳,生氣的跑開,向西平則急忙追上去。
  
  黎安娜笑笑,男人喔,一定要等到吃了虧才知道厲害,那幾個盤子倒也死得不冤枉,至少讓王蠻明白那個大小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是早早趕下船的好。
  
  ***
  
  例假日,大夥兒上岸休假。
  
  向北辰住進了港邊最高級的旅館,雖說是最高級,也不過是一間設備還算不錯的老式洋樓,唯一值得誇耀的是建築物本身韻味盎然,頗有電影「情人」的味道。
  
  兄妹倆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向西平當然少不得被爸媽念上幾句,妹妹留下來的帳也一併算在他頭上。
  
  「媽找妳。」向西平沒好氣的把話筒遞給妹妹,她那張臉可比苦瓜還苦。
  
  聽到媽媽慈愛的叮嚀,受到委屈的向北辰差點哭了出來,怕她擔心,趕快裝沒事。
  
  不放心女兒待在蠻荒之地,電話那頭的向母催著她回家。
  
  「不要,我還想再待一會兒。」她才不要夾著尾巴逃走。
  
  「我真不懂,那邊有什麼好玩的,妳三哥去了就不回來,妳也一樣。對了,庭偉也很擔心妳,要不要讓他去接妳回來?」
  
  「不要,妳別讓他來,時間到了我自己會回去。」
  
  向母知道女兒一拗起來誰也拖不動,母女倆聊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掛上電話。
  
  「妳想回去就回去,幹麼拿我當擋箭牌?」向西平無奈極了。
  
  「還不都是你的錯,要不是為了你,我也不用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來,也不用被他欺負。哼,別人都把我當寶,就他把我當草,這口氣我吞不下去啦。」她把悶氣全發在三哥身上。
  
  「是吞不下這口氣?還是想把他吞下去?」他們沒事瞧來瞧去,做哥哥的早就發覺不對勁了。
  
  「你胡說什麼?!」向北辰羞得直跺腳。
  
  「隨便啦。我回宿舍了。」
  
  她不明白的問:「三哥,你為什麼不住好一點,幹麼跟他們擠鴿子籠?」
  
  「這叫同甘共苦,妳要是想跟阿蠻在一起的話,最好學著習慣這些事。」
  
  「誰、誰……誰要跟他在一起?!」這下她連耳朵都熱了起來。
  
  「好好好,沒有,是三哥亂講。」他瀟灑的揮手離開。
  
  向北辰氣嘟嘟的躺在床上,才一不注意,王蠻那張臭臉就跳到眼前,她惱怒的搥打著枕頭。
  
  「臭阿蠻!死阿蠻!就會對人家凶,也不會說句好聽的,笨蛋--」
  
  ***
  
  難得上岸,大夥兒回家的回家,幾個外國人、外地人則住在辦事處後面的宿舍裡,今日,向西平海派的請大家吃好料的。
  
  孫念祖邀請王蠻飯後一起去逛市集,其實他的目的就是找機會讓王蠻和向北辰和好。
  
  「不要,我要回去睡覺。」最近狀況不斷,疲於奔命的他累死了。
  
  孫念祖和向西平交換了眼神,向西平偷偷打個手勢,表示這笨蛋交給他。
  
  而向北辰知道孫念祖也邀王蠻一起同行,她緊張的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等著答案,確定他不去,她才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感到一股悵然。
  
  唉,怎麼會這麼難受呢?!從小到大,她可沒吃過這種苦呀。
  
  飯後,孫念祖帶著她去逛街。
  
  這港邊城鎮雖小,倒也還有幾條街可以逛,紅磚建的老武洋樓,純樸親切的商家,琳琅滿目的當地特產,越南原汁原味。
  
  女孩子就是愛漂亮,櫥窗中的越南傳統服裝吸引了向北辰,她立刻進店試穿。
  
  越南國服長衫的上半身像旗袍一樣合身,自腰際開高叉,長長衣襬配上寬寬長褲,走起路來飄逸似仙。向北辰的身材本來就好,穿上純白的絲衫更顯得風姿綽約。
  
  「哇,好漂亮,西貢小姐都被妳比下去了。」
  
  「阿祖,你別笑我了。」如果誇她的是阿蠻,她會更高興的。
  
  「走,去給阿蠻瞧瞧,他一定會嚇一跳。」
  
  孫念祖爽快的付錢,興匆匆的拉她往宿舍去。
  
  「還是別去了,他還在生氣。」她遲疑的停下腳步,那種不踏實的忐忑感又在折磨她了。
  
  孫念祖拉她坐到路邊的樹蔭下。
  
  「唉,也難怪他會生氣了,誰叫他是考古學家,考古學家不都是把那些老玩意看得比性命還重嗎?他不是老愛說『歷史是活的』嗎?妳一下子在他眼前殺了幾十條性命,叫他不喊疼都不行。」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幫他,他怎麼可以罵我……還說得那麼絕。」
  
  「哈哈,那是妳,要是別人的話,早就被他當場打死了,還用得著罵嗎?」
  
  雖然他這麼說,她的嘴還是翹得半天高。
  
  「著名的英國偵探家克麗思汀的第二任丈夫是個考古學家,人家就問她為什麼找一個無聊的考古學家當丈夫,妳猜她怎麼說?」孫念祖笑著說:「她說,對女人來說,考古學家是最好的丈夫,因為妻子愈老,他就愈愛。」
  
  「你別亂說,我又沒有要嫁給他。」為什麼每一個人都這樣說她跟他呢?她只是稍微對他有點好感罷了。
  
  他裝出誇張的表情,「妳對他沒意思?那阿蠻太可憐了,枉費他難得對女人動心,枉費他對妳癡心一片。」
  
  「你說的是真的嗎?」向北辰臉上湧起一波波紅潮。
  
  「當然是真的,我認識他大半年了,他從沒正眼瞧過一個女人,更沒看過他這麼能忍過,這中間沒有鬼才奇怪。我看得出來,他很後侮一時衝動罵了妳,可是他就是笨,看妳生氣,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更別說和好了。」
  
  「沒錯,他就是笨,又凶又笨。」她痛痛快快的臭罵那個不識趣的王蠻,孫念祖連聲附和。
  
  看她嘴角泛起了甜蜜的微笑,孫念祖想他的任務也差不多完成了,等一下把他們送作堆就沒事了。
  
  看人家成雙成對,想自己孤家寡人,就算是樂天的他也忍不住咳聲歎氣起來。
  
  「你怎麼歎氣了?」她關心的問。
  
  「妳們女人是不是都喜歡像阿蠻那種高大強壯的男人?」他三聲無奈。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我們女人?說,你在為誰傷腦筋?」
  
  「……黎安娜。」
  
  她愣了一下,想像一下又高又壯的黎安娜,小鳥依人的靠在身材中等的孫念祖身上,感覺有點好笑。不過,愛嘛,身高不是距離,還是要鼓勵他。
  
  「喜歡就去追呀!」
  
  「可是她嫌我矮,她喜歡高大強壯的男人,就像……」
  
  「就像阿蠻。」原來如此,難怪黎安娜對她不友善。她擔心的叫出聲,「那阿蠻他……」
  
  「他笨,根本就沒察覺到黎安娜的心意。黎安娜平常看起來大剌剌的,可是說起感情,臉皮薄得很,結果就這樣沒有交集、沒有進展。」他又歎了一聲,「我呀,看得清楚,卻一樣沒有辦法。」
  
  「你體貼、熱心,這些都是阿蠻比不上的優點,你應該要讓她明白你的好才對。」
  
  「可是她老嫌我矮,老給我釘子碰。」
  
  「現在放棄還太早,你幫我這麼多,這次換我幫你。」為了孫念祖、也為了自己,這個忙她幫定了。
  
  ***
  
  用餐後,向西平和王蠻兩人回宿舍。
  
  進了門,王蠻直接回房,倒頭就要睡,向西平硬把他從床上拉起來。
  
  「先別睡,我妹妹這幾天心情很不好,你也想想辦法。」
  
  「我心情也不好,麻煩你也想想辦法。」
  
  「既然這樣,就快點和好,你不要再欺負她了。」
  
  「有沒有搞錯,是誰在欺負誰?!」
  
  他這輩子沒給人整得這麼慘過,明明是他遭殃,為什麼反而覺得對不起她呢?這是哪門子的鬼道理呀?
  
  一時衝動罵了她,馬上就後悔了,想跟她說話,但一看到她那含悲帶怨的表情,他的話就堵住了。結果就這樣僵著,感覺好悶呀!
  
  「一個大男人這麼愛計較,真是的。她可是我們家的心肝寶貝,你竟然這樣糟蹋她。」
  
  「我糟蹋她?!」王蠻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喊冤。
  
  「對,糟蹋她的心意。」
  
  王蠻傻住了,向西平一個飛掌拍過他的頭頂。
  
  「你是真笨還是假笨?!也不想想看,我妹妹幹麼沒事幫你洗盤子?不就是要討你歡心!她幹麼討你歡心?不就是喜歡你!你不但不體會她的用心,竟然還臭罵她、趕她下船,死沒良心的。」
  
  黝黑的臉上一陣燥熱。
  
  他喜歡她,可是沒敢說出來,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怕她看不上粗魯的自己。知道她的心意,心裡頭像鍋煮開的熱水,翻騰不已。
  
  「你真是只大棒槌,不敲不響!」
  
  這下,他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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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8:12
第五章
  
  「死豬,起床了。」
  
  「別吵……」王蠻咕噥的罵了幾句,一翻身用被子包住頭。
  
  孫念祖和向西平乾脆把他踹下床,王蠻從地上爬起來臭罵擾人清夢的傢伙。
  
  「喂,你們兩個幹麼?我要生氣了!」
  
  「等一下再生氣,快點換衣服,見客了。」孫念祖唰的一聲脫掉他睡得邁遢的T恤,接著就要拉掉他的短褲。
  
  「色狼,放手。」王蠻草容失色的拉住褲頭。
  
  向西平從衣櫥中挑出雪白的襯衫和燙得挺直的長褲,「這個好,比T恤、短褲稱頭。」
  
  睡眼惺忪的王蠻在兩人的催促下匆匆換好衣服,被一腳踢下樓。
  
  門前輕風吹,長長衣襬、寬寬褲腳隨風輕揚,合身的上衣忠實呈現包裹其下的誘人曲線,一頭長髮如瀑布瀉下風韻無限,而那張美麗的嬌顏不就是向北辰嗎?!這下王蠻的睡意全消了。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哪個越南姑娘呢。」他靦腆一笑。她的表情一掃幾天來的陰霾,如雨後晴空般清爽,光看就舒服。
  
  「你認識很多越南姑娘?」輕輕的護意掠過她心頭。
  
  「沒有,只是妳突然這麼穿,嚇我一跳。」
  
  「還有呢?」拜託,說句好聽的,別再說嚇一跳了。
  
  「還有什麼?」
  
  「算了。」她有些失望,不過他就是這種人,嘴巴一點都不甜。
  
  她拉他坐到桌邊,打開桌上的陶鍋,一陣清香撲鼻,蟹肉的淡紅、蛋花的嫩黃、細蔥的鮮綠、米飯的雪白交織成一幅顏色鮮艷的圖畫,熱騰騰剛煮好,她盛一碗送到他桌前。
  
  「聽說你喜歡吃螃蟹,我煮了螃蟹雜炊給你吃。」
  
  「妳煮給我吃的?!」她一個千金小姐親自動手煮東西給他吃,他真的好驚訝、好感動,還沒吃心就熱起來了。
  
  女孩子家都主動來找他了,難道他真的笨到什麼都不懂嗎?
  
  「笨蛋--」他忍不住罵出聲。
  
  她的笑容僵住了。
  
  「不是罵妳,我是罵我自己。」他笨拙的解釋,「看到東西壞了,我真的很生氣、很心疼,一時氣昏了頭才會罵妳,對不起。」
  
  看他滿頭大汗的解釋,誠惶誠恐的道歉,她好高興,在這一瞬間,所有的委屈都不見了。
  
  「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不對,我把東西弄壞了,你罵我也是應該的,對不起。」
  
  事情講開了,他的心情也豁然開朗,爽快的說:「我們就別再對不起來、對不起去了。」
  
  她開心的點頭,慇勤的請他嘗嘗她的手藝。
  
  「妳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螃蟹?」好吃,她的手藝真不是蓋的。
  
  她笑而不答,看他吃得這麼高興,煮東西的麻煩也就不算什麼了。她趁機要求,「以後我做錯事,你罵我沒關係,可是絕對、絕對不可以再趕我下船了,好嗎?」
  
  他邊吃邊含糊不清的答應,「好好好,讓妳上床(船)、上床(船)。」
  
  「臭阿蠻,又虧我!」她臉一紅,小腳一跺,轉身就走。
  
  「我……」王蠻急急忙忙的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停下腳步,回頭迎上他驚慌的表情,心頭一喜,被握住的小手反過來握住那隻大手。
  
  手中溫暖一握,力道雖小,卻足以握住他的心,自此,他就是她的掌中物了。
  
  四目相望,清楚的看見彼此眼中的情意,確定感情的踏實感充塞兩人心頭,相視而笑。
  
  王蠻偷偷指指樓梯間方向,表示隔牆有耳,她會心一笑,兩人手牽著手逃得遠遠的,免得說的情話全給偷聽了去。
  
  躲在樓梯全程監視的兩人冒出頭來。
  
  「嘻嘻,大功告成,」孫念祖轉頭看旁邊的向西平竟一臉悵然,不明白的問:「你幹麼愁眉苦臉?」
  
  「疼了二十幾年的寶貝妹妹,才兩、三個月就讓人給搶了,叫我怎麼不心疼?」向西平眉頭全打結了,「要是我爸媽和那兩個哥哥知道我把妹妹就這麼送了出去,我一定會被他們打死的。」
  
  ***
  
  收了假,大家回到船上,繼續工作。
  
  一早,黎安娜從船艙上來,一向紮在腦後的頭髮今天放了下來,臉上也畫了五顏六色的妝,註冊商標的T恤、短褲也換成了長裙洋裝,輕軟的裙襬隨風飄呀飄,平日的運動涼鞋也改成了三吋高跟鞋,穿不慣的她走起路來搖呀搖的。
  
  本來忙碌準備下水工作的潛水員們全僵住了,一臉驚嚇的目送黎安娜從甲板的這頭走到那頭。
  
  咦?怎麼才放個假,她全變了樣!
  
  黎安娜不理會一雙雙詫異的目光,昂首闊步的往艦橋走去,誰知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拐,她差點跌個四腳朝天,狼狽的扶住樓梯,一拐一拐的上艦橋。
  
  進了門,她緊張的清清喉嚨,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柔聲調說話。
  
  「大家早,對不起,我來晚了。」
  
  圍在桌邊等著開會的各組組長全嚇得站起來。
  
  這個人是誰?跟黎安娜長得好像,但絕對不是黎安娜,因為那個男人婆死都不會穿裙子,更別提化妝。
  
  「安娜,早呀。找個位子坐下來,要開會了。」王蠻抬頭打聲招呼,隨即低頭繼續翻閱報表,他煩惱的彈一下報告上的赤字,「嘖嘖嘖,錢怎麼這麼不經花,看樣子非得追加預算不可了。」
  
  王蠻沒有反應,連嚇到的樣子都沒有,黎安娜一臉尷尬的站著。
  
  怕被這位鐵娘子修理,大家敢笑不敢言,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等著看好戲。
  
  黎安娜伸手把頭髮弄蓬鬆,嬌生生的斜倚在王蠻前面的桌邊,嗲聲嗲氣的說:「阿蠻,這個假期過得如何?」
  
  「還不錯。」王蠻抬頭看著她,「安娜,妳……」
  
  啊,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抬頭正視她了,她興奮的期待著。
  
  「妳的維修報告還沒交,快點給我,我得整理一下所有的費用。」
  
  @#%$……她難堪極了,悻悻然的找個位子坐下,惱怒的瞪著那些偷笑到快得內傷的傢伙們。
  
  「不好意思,來晚了。」
  
  孫念祖匆匆忙忙的跑進來,第一眼就看到全新造型的黎安娜,他驚喜的大叫,「天吶,安娜,妳好漂亮。」
  
  王蠻這才發覺黎安娜的不同,詫異的張大嘴。
  
  「你好吵,快坐下。」黎安娜羞赧的大叫。
  
  她以為王蠻喜歡嬌滴滴的淑女,於是利用假期刻意的打扮一番,希望他也能發現她的女人味,沒想到全世界都看傻了,就他無動於衷。
  
  「正好,這個送妳。」
  
  孫念祖喜孜孜的拉了張椅子到她旁邊,煞有其事的送上一朵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玫瑰花,細細的花梗上繫著一張小巧可愛的卡片。
  
  黎安娜瞧也不瞧的把東西丟在桌上,隔鄰的人見她不要立刻搶了過去,孫念祖飛身搶下,重新送回佳人手上。
  
  黎安娜瞪他一眼,粗魯的剝了錫箔紙,一口就把巧克力吞了下去,隨手把葉梗往後一丟,卡片連瞧都沒瞧一眼。
  
  「開會--」她大喝一聲,恢復原來的豪爽聲音。
  
  孫念祖一臉挫折的望向躲在門外查看的軍師向北辰。
  
  向北辰也看傻了,哪有女人這樣處理男人送的禮物,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她打手勢要孫念祖別氣餒。
  
  「她怎麼還在船上?!」黎安娜指著她大叫。
  
  王蠻不好意思的摳摳臉,「嗯……那個……她說她不會再闖禍了。」
  
  「哦?你對她倒是挺寬宏大量的嘛,什麼氣都吞得下!」她氣呼呼的說。
  
  向北辰驕傲的笑了。
  
  「安娜妳別這樣,大家都是朋友。」
  
  孫念祖打圓場,旁人也都替向北辰說好話,讓黎安娜肚子裡的火氣更旺了。
  
  ***
  
  中午吃飯,孫念祖送上第二朵巧克力玫瑰,黎安娜當場生吞活剝。
  
  晚餐吃飯,孫念祖送上第三朵巧克力玫瑰,黎安娜同樣草草解決。
  
  「她連瞧都不瞧一眼,怎麼辦?」他苦著一張臉。
  
  獻計失靈,做軍師的也臉上無光,向北辰尷尬的笑笑,一般女孩子都會面帶微笑的收下禮物,至少也會看看卡片上寫什麼,她沒想到對付一般女孩子的手段用到黎安娜身上會完全走樣。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現在表現你的誠意最重要,千萬不要氣餒,加油、加油、加油。」她心虛的安慰受挫的孫念祖。
  
  受到鼓勵,孫念祖回房間繼續奮鬥,腸枯思竭的想著他所知道的情詩和肉麻話。
  
  想了好久,他頭痛的丟下筆,上甲板透透氣,看艦橋上燈還亮著,他信步走上去,一看到黎安娜挨著王蠻坐著,他心裡一陣難過。
  
  「阿祖,你來得正好。這報表弄半天都弄不好,你快來幫忙。」王蠻像見到救兵似的高興不已,立刻拉他過去,硬把他塞在兩人中間。
  
  「這麼晚了,你幹麼不睡?」黎安娜白了壞事的傢伙一眼。
  
  「現在怎麼睡得著?」孫念祖覺得好洩氣,今天的努力真像個笑話。
  
  王蠻似乎受到不少驚訝,手搭在他肩上,小聲的說:「喂,她發什麼神經?講話怪聲怪調的,還一直瞪我,到底怎麼回事?」
  
  孫念祖白了不解風情的他一眼,總不能告訴他黎安娜自動送上門來吧。
  
  「你沒把人家怎樣吧?」
  
  「連你也發神經了?」王蠻直呼受不了,拍拍他的肩膀。「總之,她就交給你,我先走了。」
  
  王蠻拔腿就跑,把她丟給孫念祖處理。
  
  男人丟下她胞了,這面子怎麼掛得住,黎安娜氣得直跺腳,轉身責備孫念祖。
  
  「你跟他說了什麼?」
  
  「沒有。」
  
  「怎麼可能,我們剛剛處得挺好的,你一來,他就走了,一定是你跟他說了什麼,不然不會這樣。」
  
  他忍不住歎息,「安娜,不要自欺欺人了。其實妳也看得出來阿蠻喜歡向小姐,所以妳會急成這樣,還打扮成這個樣子的死纏著他。阿蠻不是三心兩意的人,既然心裡有人了,就不會隨便改變心意,妳還是……算了吧!」
  
  「我哪點輸給她了,反正又還沒成定局,我想怎樣就怎樣,用不著你管!」她惱羞成怒。
  
  「妳當然不會輸給她,只是各有優點罷了,她像牡丹花,富貴、嬌媚,妳像向日葵,活潑、充滿了生命力。」他自我嘲解的苦笑,「送給妳的卡片上我就是稱讚妳是向日葵,可惜,妳連瞧都不瞧一眼。」
  
  她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她粗魯的行為糟蹋了他的心意,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還寫了些什麼?」
  
  「中午寫,我很矮,可是我很溫柔。」
  
  「晚上的呢?」
  
  「Ijustlikethewayyouare我就是喜歡妳這個樣子。」他感慨的說:「妳又何必勉強自己改變呢?妳原來的樣子就很好了,雖然粗魯,但是很自然;絕對算不上淑女,但是妳有健康美,亮麗、搶眼,我就是喜歡妳這個樣子。」
  
  她因為長得高大,個性又大剌剌的,大家都把她當哥兒們看待,從沒收過什麼情書,更沒人對她說過這樣體貼溫柔的話,一時之間,她感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臉莫名的紅起來,一顆心有如小鹿亂撞。
  
  「如果妳不喜歡的話,從明天起我就不再送了,免得自找難看,妳也嫌煩。」他又歎氣了。
  
  「也……沒有多煩啦……」她不自在的絞著手指。「那個……卡片,我會看的啦,不會再亂丟了……」
  
  「真的?!」這突然其來的轉變讓他驚喜不已。
  
  她扭扭捏捏的說明,「你……別想太多,我只是……喜歡吃巧克力,還有……想看看你還能寫出什麼鬼話來,好奇而已,對對對,只是好奇而已。」
  
  「好,妳等著掉雞皮疙瘩吧!我這就回去寫。」突然之間,幹勁來了,他決定回去繼續努力,絕對要讓她感動到不行。
  
  她拉他坐下,指著攤在桌上的一堆數據,「連你也想逃走嗎?快幫我把報表做完,阿蠻急著要。」
  
  沒問題,現在要他做什麼都行!
  
  ***
  
  潛水員下水定樁,時常隨手撈一些小東西上來,這次撈上來的是幾個瓶瓶罐罐和一個方型盒子。
  
  王蠻和研究助理張清小心翼翼的清理上面的苔蘚和泥沙。
  
  方型盒子是個景泰藍盒子,鎏金銅製的胎體上長滿了銅綠,原本繽紛燦爛的琺琅也因年代久遠而變得顏色暗沉,但仍然看得出它原先的高貴模樣。
  
  「你看,這東西多漂亮!」王蠻興奮得都快起雞皮疙瘩了。
  
  「看起來是宮中的貢品,有可能是鄭和的東西,希望裡面有證據可以證明。」張清跟著熱血沸騰。
  
  「這是女孩子的東西,我想裡面是首飾之類的。」
  
  「別告訴我你靈感又發作了,好歹你也是讀到博士的高級知識分子,凡事應該講求證據、科學、理性,別再說那些毫無根據的靈感了,說出來會讓人笑的。」張清忍不住消遣他。
  
  「去你的,真後悔告訴你那些事,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事情是無法用科學角度來解釋,且那也並不代表那些事就不存在。」王蠻啐了一口。
  
  「我的信條是『眼見為憑』,不然隨便想想就好了,哪還需要考古。」
  
  「要不要賭裡面是什麼?」王蠻抓起相機一邊照相存檔一邊說。
  
  「不要。」雖然不相信所謂的靈感,但是王蠻老是猜對是事實,他可不想白白浪費賭資。
  
  「沒膽。」按沒兩下就沒底片了,王蠻放下相機,「我下去拿底片。」
  
  另一邊,向北辰輕快的晃過來,這次上船她可乖得很,認命的當個閒人,每天吃飽四處亂晃,駁船雖大,她也逛得差不多了,看見又有新玩意,好奇的過去瞧瞧。
  
  「小清,這是什麼?」
  
  張清把打賭的事告訴她,向北辰覺得有趣,等著看熱鬧。
  
  等了一會兒,不見王蠻回來,她的眼睛不安份的飄向盒子。
  
  看看應該沒關係吧!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趁著張清忙別的,她偷偷打開盒子o
  
  「哇,好漂亮。」
  
  張清回頭看,盒子中真的是金銀首飾,玉簪、戒指、金步堯耳環、鐲子、玉鎖片滿滿一盒,受到盒子的保護,保存狀況良好,煥然如新。
  
  「真邪門,又給他猜中了,還好剛剛沒打賭。」
  
  一抹殷紅吸引了向北辰的目光,明知不該動,她還是忍不住伸手拿起紅珊瑚戒指把玩,難得珊瑚會紅成這樣,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王蠻一邊走一邊搖頭,不過是下去拿個底片,就被總務抓住,抱怨東抱怨西,不聽都不行。他咕噥的抱怨,「下次乾脆當研究助理算了,專心考古,不用管這些煩死人的雜務。」
  
  一上甲板,一陣惡寒襲來,王蠻詫異的停下腳步。
  
  看向北辰站在水槽邊,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大步衝過去。
  
  王蠻突然衝到身後,她嚇得跳得半天高。
  
  「妳沒碰什麼吧?」他緊張的問。
  
  「對不起,我馬上拿下來。」她尷尬的笑笑,舉起左手,食指上套著那只紅珊瑚戒指。剛才隨手套了上去,沒想到被抓個正著,她慌張的拔呀拔,可是就是拔不下來。
  
  「我幫妳。」
  
  王蠻才一碰到戒指就覺得不對勁,這東西很邪門,得快點拿下來才行。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用力猛拔,扯得她哇啦大叫。
  
  「痛痛痛,你快把我的手指頭折斷了啦!」向北辰痛得快哭了。
  
  「阿蠻,不要硬拉,用肥皂試試。」張清建議。
  
  找出肥皂,都快把她的手洗爛了,戒指還是卡得死死的,弄也弄不下來。
  
  「好痛!不要弄了。」她把手縮回胸前。
  
  「這東西不乾淨,妳別戴。」王蠻不安的拉過她的手,還要再試。
  
  「都快洗爛了,怎麼會不乾淨。」
  
  他一向最愛護古物,可是這次直覺非得把這東西拿下來不可,心一橫,拿起鉗子打算剪開戒指。
  
  「你別剪到我的手……」她害怕的伸出手。
  
  才一碰到戒指,鉗於莫名其妙的壞了,中間的卡榫脫落,不能再用。
  
  她怕他拿出更嚇人的工具,甩開手,逃得遠遠的,心疼的看著受盡蹂躪的左手,還有晶瑩發亮的紅珊瑚戒指……
  
  ***
  
  晶瑩發亮的紅珊瑚戒指在安瀾公主的雪白雙掌中拋來拋去。
  
  這是大學士金書華臨行前所鎮贈的禮物,顏色殷紅,是難得一見的珍品,看來花了他不少銀子。可是不管他花多少銀子,她都不會喜歡。
  
  母后中意他,聽說有意請父王允婚,這次若不是莫名其妙被送上船,說不定他便成了她的駙馬。
  
  想到金書華那張饒富心機、陰沉不定的臉,她突然慶幸自己逃過這樁婚姻,她皺起眉頭,把他送的戒指丟進景泰藍盒子裡,轉頭看著站在面前候著的趙咸信。
  
  他不安的站著。
  
  內廳是公主生活起居的地方,任何男人不得進入,這要是讓人知道他站在這裡站了好久,而且是第二次了,那麼他就死定了。
  
  兩天前他被叫進內廳,春兒悄然揮手,宮女們跑得一個不剩,偌大的船艙中剩他和公主遙遙相對。 公主除了偶爾抬頭看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過了好久才揮手叫他出去。
  
  難道這是新的整人遊戲嗎?他的確被整得很慘,一顆心七上八下,難受得很。
  
  今天,他又被叫進內廳,同樣只剩下他和公主兩人,都已經過了半晌,她還是不發一語。
  
  船已行至炎方,天熱,公主一身輕便,雪白絲衫、水青羅裙、鮮紅腰帶,再加上漫不經心把弄東西的嬌態,即使身處不安,他還是沒有辦法不看美人,直到公主抬頭,四目相望,他這才慌忙的低下頭去。
  
  她喜歡他這樣偷偷瞧她,那是屬於女人的驕傲。
  
  春兒機靈,瞧出了她的心思,兩人雖為主僕,倒也無話不說,幾次支支吾吾,最後終於對春兒說出了心底話,春兒貼心,巧妙安排這個場面,若非如此,她哪有機會和他單獨相處。
  
  上次,實在羞得難以啟齒,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錯失機會了。
  
  她終於有大動作了,雙手負在身後,繞著他慢慢踱步。
  
  這讓趙咸信更加忐忑了。
  
  「請問公主……到底有什麼事?」
  
  她停下腳步,再度陷入猶豫,滿滿的情愫、想要改變命運的渴望,幾度掙扎,終於掙開了禮教的束縛,羞怯怯的說出問題。
  
  「你……應該還沒娶妻?」
  
  他不知道公主問這個做什麼,但還是老實回答,「家貧,尚未娶妻。」
  
  正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滿意的點點頭。
  
  事情一旦起了頭就容易開口,她繼續說:「春兒說……有些宮女背著我和你那些弟兄們……暗通款曲……」
  
  他一驚,難不成公主故意支開宮女就是要盤問他這事,他是知道的,但不能、也不願出賣同僚。「下官不知。」
  
  「你倒是挺夠義氣的嘛。 別怕,我不是要處罰他們。」
  
  「那麼公主的意思是……」他迷糊了,弄不懂公主的意思。
  
  望著他寬闊的背膀,她鼓起勇氣跨過那條鴻溝,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拉住他的衣衫,額頭輕輕靠上,真正碰觸到他的身體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覺。
  
  原來有個人依靠的感覺這麼好。
  
  「公主……」
  
  背後靠上的溫暖著實嚇了他一大跳,他僵直的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陣意亂情迷,體內的熾熱呼應著背後的溫暖,他熱得受不了。
  
  「他們都說我貴命,不管我願不願意就把我送上船,離鄉背井,遠離親人,孤苦寂寞誰憐?就算僥倖沒有葬身海底,恐怕也難逃和番的命運,你說,我這是貴命嗎?根本就是歹命……」
  
  他靜靜聽著她訴說身不由己的悲哀。
  
  「我可憐,被派來伺候我的宮女也可憐,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又何必為難他們,能有個人疼著、愛著,互吐心聲、互慰寂寥,這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又怎麼狠、心棒打鴛鴦,只是……」
  
  「只是什麼?」他的喉嚨幹得連吞口水都顯得困難。
  
  她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只是……我為她們想,誰為我想?你呢?你想嗎?」
  
  聲音雖小卻如驚雷貫入他的耳朵,他嚇得跳起,轉身面對語出驚人的公主,望著她含羞帶嬌的俏顏,他有一股想要冒犯她的衝動。
  
  怎麼不想?他朝思暮想!但也只能在心裡想,他再大膽也不敢冒犯純潔高貴的公主殿下。
  
  她按著發疼的胸口,咬著唇,緊張的等著他的回答。
  
  他壓下差點淹沒理智的澎湃情感,公主年輕懵懂,不知後果嚴重,他虛長幾歲,得多替她著想才行,一咬牙,忍痛推開她。
  
  「公主,您是金枝玉葉,下官……不敢妄想……」
  
  強烈的羞辱迎面打來,她堂堂一個公主,不顧身份、拋下矜持、逾越禮教,主動對他示愛,而他竟然推開她?!
  
  這樣的羞辱叫她如何忍受!
  
  手一揚,一個巴掌打了下去。
  
  「你有膽收著我的香囊,我以為你會好玩一點,沒想到是個膽小鬼,怕死就快滾--」
  
  「我不是為了好玩才收著的!」趙咸信被激得動氣了。
  
  「為了金子?!」這更不值了,她氣得舉起粉拳,使勁的搥打他。
  
  她好氣,氣自己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他抓住公主雙手,激動的說:「金子?金子算什麼!若不是為了我那愚蠢的愛戀,我為什麼要冒險留著香囊?為什麼忍受種種捉弄?夠了,不要再捉弄我了!」
  
  公主聞言轉悲為喜。多神奇,因他的話傷痛,也因他的話得救。
  
  「我想看你、想和你說話,除了捉弄你,我還能做什麼?」她半道歉半辯解的說。
  
  他萬萬沒想到堂堂公主會看上身份低下的他,癡心妄想竟有獲得回應的一天,他欣喜若狂的將她拉進懷中,激動的親吻她,放任感情脫韁而出。
  
  她滿心歡喜的承接他的愛、他的熱情,心情激動,感動莫名,寂寞無依的芳心就此找到落根依靠的地方。
  
  纏綿片刻,四片唇終於分開了。
  
  「這下你死定了,輕褻公主可是殺頭死罪。」她紅著臉,嬌笑道。
  
  那嬌笑逗得他心神蕩漾,頭一低又是一吻。「橫豎都要殺頭,也就沒什麼好怕的。」
  
  熱情響應熱情,幾度激情纏綿,他愈來愈大膽,抱起她,上了牙床。
  
  不消片刻,衣衫盡落,她羞怯的躺在他的身下,怯怯的垂下雙眼,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給他。
  
  他極盡溫柔的愛她、憐惜她,輕聲喚她,進入她最私密的深處,得到她的全部,也給了她全部。
  
  感受到他的愛憐,她半閉的眼裡熱了起來。
  
  他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柔聲說:「公主錯愛,趙咸信無以為報,這個人、這條命是妳的了。」
  
  她滿懷幸福的微笑,他熱情的摟她入懷,又是一陣恩愛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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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8:43
第六章
  
  補給船送來淡水,船尾的小吊臂吊起大水桶,越過船舷,粗大的纜繩慢慢放下。
  
  閒閒沒事的向北辰逛呀逛的走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纜繩突然斷裂,巨大的水桶摔了下來。
  
  「小心--」
  
  這突然的變故嚇壞了向北辰,她呆呆的看著巨大的水桶重重摔在眼前,大量的水從破裂的桶身濺出,噴得她一身狼狽,還來不及抱怨就看見圓圓的桶身像壓路機一樣朝她滾過來,眼看她馬上就要被壓成肉餅了。
  
  一隻精壯的手臂橫過她的腰,輕鬆的抱起她衝到旁邊。
  
  滾撞過來的龐然大物啷一聲撞上牆壁,剩餘的水從變形的容器中流出。
  
  「看到危險為什麼不快跑?!」
  
  向北辰這才從驚嚇中清醒,茫然的看著全身濕透的阿蠻,原來剛剛是他出手相救。
  
  「我忘了……」
  
  王蠻差點昏倒,要是被那麼大的東西壓到,不死也要半條命,她竟然忘了跑!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工作人員慌張的跑過來,確定無人傷亡,他們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直呼老天保佑。
  
  「沒有事先檢查設備嗎?」他生氣的質問。
  
  「當然有,一切正常,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纜繩會突然斷掉。」
  
  船員們苦著一張臉解釋,撿起出事的纜繩,既不是耗損到斷裂,也沒有人為破壞跡象,總之,怪事就這樣發生了。
  
  王蠻也只能吩咐大家小心一點。
  
  他走回向北辰面前,雙手扠腰不發一語的看著還是一臉呆相的她。
  
  「幹麼那樣看我?這事跟我無關,我什麼也沒做,我是受害者耶。」冤枉呀,大人。
  
  「我又沒說是妳闖的禍,以後不要隨便亂晃,大家忙,沒人顧得了妳,要是真的出意外,那該怎麼辦?」
  
  「你就顧得了我。」她燦然一笑,一副頗為得意的表情。
  
  她竟然還笑得出來,他終於忍不住開罵了,「笨蛋!那是剛好我在旁邊,下次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拜託妳有點危機意識好不好!」
  
  她摀住耳朵,一臉無辜的望著他。
  
  「戒指還是拿不下來?」瞥見她手上的戒指,那種不愉快的感覺再度出現。
  
  「想都別想,我不會再讓你弄了,每次都弄得人家好痛。」她把手藏到身後。「借人家戴一下又不會怎樣?小氣鬼。」
  
  他哪是小氣,是怕那邪門的東西戴久了會惹禍上身,這次不明不白的意外更讓他覺得不對勁。
  
  「總之還是小心點。好了,去換衣服吧,免得著涼了。」
  
  兩人的手自然的碰在一起,交握,已經是貨真價實的情侶了。
  
  ***
  
  早上出了意外,下午向北辰乖乖的待在艦橋裡,大家都很忙,沒人能陪她,翻了一下午的書,她感到無聊,決定出去走走。
  
  站在三樓高的陽台,她伸伸懶腰,看見王蠻和張清在下面整理剛撈起來的東西,她探出欄杆往下看。
  
  「喂,今天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下面兩人抬頭看她一眼,不約而同的回答,「沒有。」
  
  不管他們說什麼,她還是要下去瞧瞧。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腳邊冒出一攤水,一轉身,腳下一滑,整個身體往後跌躺,後腰撞上欄杆,人就這麼翻出欄杆往下掉。
  
  她愕然望著湛藍的天空,風呼嘯過耳際,短短二十二年生活片段還來不及在眼前略過就停止墜落了。
  
  眼前浮現王蠻的臉孔,她眨眨眼睛,恍惚的望著。
  
  這麼快就跳到最後一頁了,看來她的人生果然乏善可陳,唉,死前好歹也讓她再看看那迷死人的溫柔笑容,幹麼還是這副氣嘟嘟的表情。
  
  「妳這個笨蛋!都多大的人了,還會跌出欄杆。」王蠻受不了的大叫,一抬頭看見她跌出欄杆外,他嚇得心臟都停了,飛衝過來,總算及時接住她,現在驚魂未甫的心還卜通卜通的跳著。
  
  「……我……沒死?」她還在恍惚中,茫茫然的問。
  
  「別跟我說那個字,誰都不許死在我的船上!」王蠻無法忍受這個字從她的口中說出,一顆心無由的揪痛起來。
  
  「妳沒死,我們倒給妳嚇死了。」
  
  張清心有餘悸的抹去滿頭冷汗。事情經過不過短短幾秒,他嚇呆了,張著嘴看著她往下掉,如果不是阿蠻反應快,接的准,現在眼前恐怕是一攤鮮血了。
  
  旁邊的人聽到吵鬧聲湊過來瞧瞧,不知前因,只看到後果的他們當然不會放過揶揄取笑的機會。
  
  「哇,大白天就抱成一團了。」
  
  「就當我們不在,別客氣,請繼續。」
  
  兩人臉一紅,王蠻趕緊放下她,才一放手,她兩腳無力的跪了下來,他連忙伸手扶住她。
  
  「難分難捨唷--」
  
  「別鬧了,快回去工作。」王蠻像在趕蒼蠅似的揮手趕人。
  
  張清招手把大家叫過去,精精彩彩的回放剛才的事,大家這才停止喧鬧,直呼老天保佑。
  
  王蠻沒好氣的瞄瞄那群愛湊熱鬧的野馬,一回頭看她臉色慘白,他嚇了一大跳。
  
  「妳怎麼了?」
  
  「我腳軟……一想到差點摔死……我好害怕……」終於搞清楚狀況,恐懼一波波的湧上。
  
  「知道怕就好了,下次小心點。」他介意的看著她手上的戒指,暗歎一聲。「我送妳回房間休息。」
  
  「我走不動……」她紅著眼望著他,心裡卜通卜通的跳,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期望他的擁抱。
  
  這樣的眼神他根本無力抵抗,乖乖抱起她,越過那群看熱鬧的傢伙,這次他們倒也懂事,沒再起哄瞎鬧,沒想到才一下船艙,上面就爆出如雷的討論聲。
  
  「別理那些傢伙,船上沒什麼娛樂,就愛胡鬧,沒有惡意。」女孩子臉皮薄,怕她難堪,他好生安慰幾句。
  
  「我知道。」
  
  靠著他厚實的胸膛,所有的恐懼消失無蹤,有的只是安心和一種飄飄然的感覺,有他就不會有事、有他就不會害怕,環住他脖子的手臂圈得更緊。
  
  一股強烈想要保護她的想法油然而生,他在她耳邊許下男子漢的諾言,「別怕,我會保護妳,不會讓妳受到任何傷害,不管將面對什麼樣的危險,我都會保護妳。」
  
  她好感動,感動得快要哭了。
  
  「別哭,我好怕妳哭。」他輕聲求饒。
  
  他平常一副粗獷凶悍樣,沒想到求起人來竟是這種略帶憨傻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頑皮的用手指彈彈他高挺的鼻粱。
  
  「知道怕就好。」
  
  「偷襲。」他笑著放下她,作勢要彈回去,她摀住鼻子東躲西躲,他手長腳長,堵得她無路可逃。
  
  「好嘛好嘛,讓你彈回去嘛,不過不可以太用力喔。」**
  四片唇稍稍離開,她一動也不動的盯著他,眼波盈盈、兩頰酡紅,他出神癡望:心怦怦的猛跳,熱情溢滿胸懷。
  
  「這是懲罰妳剛剛差點嚇死我。」他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鼻子輕輕的碰觸、廝磨,感覺與她好貼近、好親密,他捨不得放手,希望時間就此停祝
  
  「我以前闖的禍呢?」她小小聲的問。
  
  「一起算個總帳?」再度碰觸她的唇,她羞澀的回應,他高興的笑了。
  
  「如果你想的話……」她不介意他多算。
  
  說實在的,沒人在乎帳算得對不對,安靜的船艙走廊上,兩人吻了又吻。
  
  ***
  
  王蠻用飛的飛上甲板,站在水槽前發呆,他的腦袋空空如也,因為剛剛給向北辰吸得精光。
  
  一回神,張清、孫念祖、黎安娜、向西平一字排開站在眼前,個個用那種疑神疑鬼的眼光看著他。
  
  「我沒說錯吧?他真的很奇怪。」張清指著他大驚小怪。
  
  「沒事、沒事。」他不好意思的搖搖手。
  
  「沒事幹麼臉紅?」孫念祖曖昧的嘿嘿兩聲。
  
  「真的沒事。」一抬頭看甲板上的眾人都在收拾工具,太陽也已西斜,他驚訝的說:「啊,這麼晚了?」
  
  「你發什麼神經?」黎安娜哪見過他這般魂不守舍,八九不離十和那大小姐有關,忍不住酸酸的罵他一句。
  
  明明知道他們已經是一對了,她就是沒辦法大大方方的接受事實,沒辦法乾乾淨淨的斷了念,到底感情這種東西很難完全用理智來處理。
  
  「不是發神經,是發春。」孫念祖笑著更正。
  
  黎安娜玉腿一揚飛踢過去,然而到了孫念祖身後便自動轉彎,放下。
  
  自從上次他說了那麼體貼的話之後,她對他就狠不起來了,不但如此,她竟然開始期望每天晚上他親自送上巧克力玫瑰的時刻,和他說話竟然也變得有趣起來,這可是她以前從未想過的事情。
  
  王蠻和張清趕緊收拾東西準備休息,他們到餐廳的時候,飯菜早就被那些喂也餵不飽的餓死鬼掃得一乾二淨。
  
  「我幫你們再煮一些好了。」廚師再度披上圍裙。
  
  「泡麵就好了。」看廚房都收拾妥當了,王蠻不想再麻煩他,要了泡麵便往餐廳角落的開飲機走去。
  
  大哥都這麼說了,其它人也只好跟著吃泡麵。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開飲機爆炸,滾燙的熱水如噴泉湧出。
  
  王蠻敏捷的往旁邊一跳,躲開迎面而來的熱噴泉,但還是被飛濺的開水燙得哇哇大叫。
  
  大家錯愕的看著突然爆炸的開飲機,滾燙的熱水沸騰的流出來,燒壞的機心還冒著黑煙,不時傳出嗤嗤的電流聲,有人機警的用木棍扯掉了電源,總算沒事了。
  
  「好險。」王蠻忍不住想咒罵,今天真是夠了。
  
  頓時,餐廳開始鬧烘烘,其它聞聲趕來的船員和工作人員七嘴八舌的討論今天發生的怪事。
  
  「好好的,為什麼會爆炸?」
  
  「黑心電器?」
  
  「早上的纜繩也是莫名其妙就斷了。」
  
  「聽說向小姐下午從艦橋上摔下來。」
  
  靠海為生的人,把性命交給大自然,特別敬天畏神,相對的也就特別迷信,這原本無可厚非,但是要是影響到整個團隊的工作氣氛,身為負責人的王蠻也不能置之不管,一看氣氛不對,他立刻出面穩住人心。
  
  「大家請放心,這只是碰巧發生在一起的意外,明天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不會再有意外發生,請大家安心的工作,不要亂猜。」
  
  聽了王蠻的勸告,大家才各自散去。
  
  這下泡麵也沒得吃了,廚師炒了飯給他們之後就離開,偌大的餐廳只剩下王蠻他們幾個人。
  
  「怪事真的很多。」擔心妹妹安危的向西平一臉不安。
  
  「要不要上岸找個人收驚?」孫念祖良心的建議。
  
  「一個說東西邪門,一個說要收驚,我的天吶,都什麼時代了,你們還來這一套,饒了我吧!」張清受不了的大叫。
  
  「什麼東西不乾淨?」狀況外的向西平緊張的問。
  
  王蠻只好把自己感應紅珊瑚戒指靈異的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有鬼。」孫念祖這麼認為。
  
  向西平從椅子上彈起來,顫聲問:「那……我妹妹怎麼辦?」
  
  「通靈王在此,還有什麼好怕的。」張清涼涼的消遣。
  
  黎安娜一個飛拳落在張清後腦勺,他痛得乖乖的低頭扒飯。
  
  王蠻淡然一笑。說實在的,除非必要,他是非常不喜歡把靈感的事掛在嘴邊,不信的人就取笑他,像張清這樣只是消遣幾句的還算客氣;迷信的人把他想得太神,還以為他真能降妖伏魔。
  
  其實他不過是靈感強點罷了,除此以外,他跟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雖然我不是通靈王,也不會降妖伏魔,不過我會保護她,我保證。」這是他給她、也是對自己的承諾。
  
  ***
  
  一整天,王蠻都把向北辰拴在身邊,生怕又有什麼閃失,而她也乖乖的跟著他進進出出,寸步不離。
  
  她打了個大哈欠,昨天明明睡了好久,可是還覺得很累,轉頭看,王蠻還在和起重組說話,好像差不多要開始大規模打撈了。
  
  太陽好大,驕傲的雪白肌膚早就是歷史名詞了,她拿出隨身攜帶的防曬乳,趕緊再補充一下。
  
  一滑手,瓶蓋滾出去,她一路追到船舷邊,手一伸,眼看就要拿到了,突然,手被看不見的力量往前拉了一下。
  
  「啊--阿蠻!」
  
  聽到叫喚,王蠻猛然回頭卻沒看到人,心頭一緊,立刻衝到船舷邊張望,只見海面上一個小小人頭載浮載沉,兩隻手拚命的撥著水。
  
  「小辰?!」他想也沒想的就縱身跳下海。
  
  「有人落海了!」
  
  一陣騷動,所有的人全跑過來,向西平一看是妹妹落海,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抓著船舷叫個不停,孫念祖想到他們昨晚的談話,心底直發毛,好怕他們兩個真的被惡靈纏上。
  
  在海浪中浮沉的向北辰好慌、好怕,浪潮好強,一下子就把她推得老遠,她拚命的想游回船邊,但洶湧的浪好像跟她做對似的,一個接著一個打過來。
  
  遠遠看見一個身影從高高的船頭縱身跳下,她知道他來了,恐懼瞬間消失一半,死命的游向他。
  
  她的身影隨著海浪忽高忽低、忽隱忽現,王蠻一顆心也跟著上上下下,生怕一個閃神會失去她的蹤影,他使盡全身力氣,以最快的速度向她游去。
  
  浪濤中,他的大手終於抓住她的小手,強壯的手臂攬住她嬌弱的肩頭,他們激動的相擁,而船頭也跟著爆出歡呼聲。
  
  拉住丟下來的救生圈,兩人像吃了定心丸,放心的等著小艇過來營救。
  
  折騰了好一陣子,總算平安無事的回到船上,大家關心的圍上來,確定沒事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向北辰一抬頭迎上王蠻的目光,她急急忙忙掩住耳朵,等了一會兒,卻沒見他開罵,她納悶的鬆開手。
  
  「你不罵我嗎?」
  
  「有用的話,我會罵。」
  
  現在王蠻比較擔心的是士氣問題,這一落海,昨晚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不安情緒又騷動了起來。
  
  「怎麼又出事了?」
  
  「難道真的撞邪?!」
  
  船員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安持續擴大。
  
  孫念祖也覺得不妙,「阿蠻,我聽人家說過後街的靈媒婆婆很厲害,不如你們去找她化解,等沒事了再回船上。」
  
  於公,王蠻不願船員們陷入不安惶恐中;於私,他不要向北辰有任何損傷,於是他同意上岸求助。
  
  事不宜遲,他們立刻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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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9:17
第七章
  
  夜晚,宿舍靜悄悄。
  
  王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到岸時天都黑了,他不放心向北辰一個人住旅館,於是帶她回宿舍,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靈媒婆婆,現在她正睡在隔壁房間,而他卻擔心得睡不著。
  
  「阿蠻,你睡了嗎?」
  
  聽見叫喚,他急忙眺下床去開門,「怎麼還不睡?」
  
  「我一個人好怕,我跟你睡好不好?」她抱著枕頭和被子,怯怯的請求。
  
  「跟我睡?」他的臉轟的一聲漲紅。
  
  「哎呀,你想到哪裡去了。」她也羞紅了臉,含羞嗔罵。
  
  她一個人在隔壁房怕得要死,猶豫了半天才決定來找他。
  
  那些意外已經夠嚇人的了,聽到他們說是惡靈作祟,她更是怕得魂不附體,如果不是怕痛,她恨不得拿鐵錘搥爛這個帶衰的臭戒指。
  
  她跳上床,靠著牆邊躺好,被子裹得緊緊的,拍拍空出的另一側,「你睡這邊,要乖乖的,不要亂動,知道嗎?」
  
  「原來是蓋棉被純聊天。」他恍然大悟,說實在的,還真有點失望。
  
  她拉著被子,不好意思的訕笑幾聲,他按照指示乖乖躺下,兩人僵硬的並躺,一陣尷尬的沉默。
  
  他正想開口說話,感覺到她的頭輕輕的靠上,帶著些許清涼觸感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臂,本來就夠緊張的心更是亂了節奏。
  
  「阿蠻,有你在,真好……」依偎著他,恐懼全不見了,感覺好安心。
  
  聽到她這麼說,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男子氣概一擁而上。
  
  鼻子聞著她的芳香,身邊躺著她的嬌軀,慾望蠢蠢欲動,心癢難耐。這……這叫他如何忍耐得下去?!
  
  一隻大手不安份的爬過她的纖腰,柔軟的身軀溫順的滑進懷中,他欣喜若狂,進一步的要求。
  
  「小辰,我想……」
  
  均勻的呼吸聲回答了他的問題,低頭一看,她已經睡著了,瞧她一臉倦容,這幾天的災難也夠她受的了,他是什麼也不能想了。
  
  「壞東西,妳這不是在折磨我嗎?」
  
  他伸手關掉床頭燈,房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
  
  突然,爐火乍現。
  
  火光勾勒出兩個男人的輪廓。
  
  正在做法的術士口中唸唸有詞,乎中硃筆在空中不停的畫著,散亂的長髮隨意披下,老舊的道袍上繡著奇怪的魑魅魍魎,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詭譎異常。
  
  另一頭站著一位年輕書生,頭戴白玉束髮冠,身著寶相花紋大袖袍,一身明朝文人裝扮,野心和失望在他臉上交織成強烈的怨念,強烈的怨念讓他俊美的五官變得猙獰駭人。
  
  想起初見公主時的驚艷感動,從此拜倒在石榴裙下,可不知怎麼的,她瞧都不瞧他一眼,於是他費盡心思、疏通關節、上下打點,終於博得王妃的好感,眼見時機成熟,差不多是收網的時候了。
  
  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被冊封為安瀾公主,被派與下西洋的艦隊同行,這一去,歸期遙遙。
  
  得不到心愛的女人,成不了尊貴的駙馬,在朝中飛黃騰達的計劃也化為烏有,所有的苦心全部付諸流水。
  
  他不甘心,不甘心吶。
  
  這一切全都是那女人的錯,她端什麼架子?!她憑什麼瞧不起他!他把所有的怨念全指向她。
  
  爐火高高竄起,一陣煙霧迷濛。
  
  「少爺,如你所求,血光怨咒已經完成,一旦戴上就取不下來,別無他法,唯有血濺五步方可化解……」術士奉上盤上的咒物,一隻精緻絕倫的紅珊瑚戒指,瑩瑩發亮,其色殷紅似血。
  
  「很好,明天我就給她送去……」
  
  書生冷冷的笑著,強烈的怨念令人不寒而慄……
  
  王蠻嚇出一身冷汗,猛然驚醒,過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等弄清楚是夢後,他鬆了一大口氣。
  
  「你醒了?」
  
  向北辰笑盈盈的看著他,昨晚她睡得很安穩,這都是他的功勞,醒來發現他緊握她的手,她好高興,捨不得抽開手,乾脆就賴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睡臉。
  
  他微笑回視湊到眼前的可愛容顏,原來一早醒來就能看見愛人的心情是這麼愉快,如果每天都能如此,那該有多好。
  
  「你很怕熱厚。」她伸出手溫柔的幫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這哪是怕熱,栩栩如生的夢境讓他不寒而慄,一身冷汗。然而,額上溫柔的撫觸讓他覺得好多了,他微笑握住她的手。
  
  瞥見她手上的殷紅戒指,他猛然坐起,抓著她的手看個仔細。
  
  「沒錯,就是這個!」絕對錯不了,這就是被下了毒咒的戒指,也許因為握著一整夜,才會作了這麼清楚的夢。
  
  「怎麼了?」
  
  抬頭迎上她天真無邪的臉,他怎麼敢說出可怕的夢境。「沒事……」
  
  「討厭,人家被你嚇到了。」她頑皮的把他嚴肅的表情拉成大餅,得手後得意揚揚的跳下床,逃離現常
  
  他暗自發誓,不管這毒咒有多厲害,他絕對不會讓她血濺五步,天大的事他都會替她扛下。
  
  ***
  
  一早,王蠻和向北辰就去後街找靈媒婆婆,才一踏進屋子就被一聲大喝給嚇到。
  
  「穢氣--」
  
  一個差不多七十歲的老婆婆對著他們大叫,叫得比十七歲的年輕人還大聲。
  
  果然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蠻拉著向北辰走過去,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婆婆,請妳幫幫忙,拜託妳化解。」
  
  靈媒婆婆眉頭緊皺,一張臉皺得跟梅乾菜一樣,就連她也很少看見邪氣這麼重的東西,做這東西的人呀,夠狠。
  
  點起香燭,敬上三杯清酒,獻上一盤白米,靈媒婆婆要向北辰端坐案前,口中開始唸唸有詞。
  
  向北辰動都不敢動一下,害怕的看著老人家,只見她像乩童似的搖頭晃腦,累得滿頭大汗,轉頭看看王蠻,他又是那種嚴肅得嚇人的表情。
  
  戒指突然變熱,熱得發燙,她抓著手大叫,「好燙--」
  
  「別亂動。」王蠻抓住她的雙肩,給她支持。
  
  接著香爐起爐了,一陣濃煙之後,靈媒婆婆低頭瞧案上的米卦,是凶卦。
  
  「怎麼樣了,婆婆。」
  
  「不妙,這東西只想要血,別的都不要呀。」
  
  「那怎麼辦?有沒有辦法可解?」王蠻緊張的問。
  
  靈媒婆婆擦擦滿頭大汗,「也不是無法可解,最普通的做法就是捐血,見了紅,破這血光之災。」
  
  王蠻點點頭,聽過這種說法。
  
  「只是,這東西怨念挺深的,頂多能大事化小,恐怕很難真的化無,這小災小難恐怕免不了。」靈媒婆婆指揮他拿下神桌上觀音菩薩手中的佛珠,讓向北辰戴上。
  
  「事不宜遲,你們就快去吧。」
  
  離開後街,兩人慢慢的走向幾條街外的醫院。
  
  「要捐血?」向北辰露出害怕的表情。
  
  「妳怕打針?」他哈哈大笑。
  
  她嘟起小嘴,這有什麼好笑的,好多人都怕打針,又不是只有她。
  
  路過市集,她高興的說:「上次我就是在這裡買螃蟹的。」
  
  「今天要再煮給我吃嗎?」他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不要,誰叫你笑我。」她耍起脾氣來了。
  
  市集小店櫛比鱗次,攤販熱鬧滾滾,人潮來來往往,兩人開心的東看看、西瞧瞧。
  
  「阿蠻,你敢吃那種孵化到一半的雞蛋嗎?」她指指街邊的小店,門前有人買了就剝著吃,她覺得好噁心。
  
  「那叫鴨仔蛋。」王蠻壞壞的拉著她走過去,熱心推薦,「旅行就是要吃遍各地美食才對,來一個吧。」
  
  「不要,我不敢吃。」她摀住嘴,害怕的跳到路邊,離他遠遠的,生怕被他陷害。
  
  他立刻付錢買了一個鴨仔蛋,打算好好的逗逗她。
  
  叭--叭--叭--
  
  「小心--快讓開--」
  
  一輛小卡車在長街上橫衝直撞,駕駛一邊踩著不靈光的煞車,一邊猛按喇叭警告,行人驚聲尖叫、四處亂竄,路邊的攤子被撞得東倒西歪。
  
  站在路邊的向北辰一轉頭看見卡車迎面而來,她嚇得魂飛魄散,兩隻腳像釘在地上似的動不了。
  
  「小心--」王蠻飛快的衝上去一把抱起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前快衝。
  
  間不容髮的瞬間,躲過卡車的正面衝撞,擦身而過。
  
  他感到背後一陣疼痛,車身擦過他背後,強大的力道把他像陀螺一樣扯動,失去重心的兩人眼看就要跌到輪下。
  
  急中生智,他用肩頭撞向車身,撞擊的反作用力將他們彈開,抱成一團的人球咕嚕的滾得老遠。
  
  一聲轟然巨響,卡車撞上前方的房子總算停了下來,磚塊叭啦叭啦的掉下,小店門面搖搖欲墜,司機從堅固的車頭爬出,店主人氣急敗壞的抓著司機喊殺喊打,司機哭喊解釋煞車失靈。
  
  「我去看看那兩個人……」
  
  司機慌亂的撥開圍觀的人潮往前走,只見地上躺著一男一女,動也不動,渾身是血,他嚇得魂飛魄散,頹坐在地上痛哭失聲,撞死人了,這下死定了!
  
  「嗚……好痛--」
  
  向北辰痛哭出聲,長長伸在他身後的手來不及閃躲,被車子撞個正著,她痛得要死,抓著手大聲哀號。
  
  「沒死……太好了……」司機狼狽的爬過去,滿臉眼淚鼻涕的謝天謝地。
  
  「妳……沒事吧?」
  
  墊在底下的王蠻睜開眼睛,掙扎坐起,關心的檢查她的情況,只見她左手鮮血斑斑,淤青腫脹,除此以外並無大礙,他心頭一陣難過、自責,如果他的動作再陝一點的話,她就不用受這種罪了。
  
  「好痛!」她縮回手。
  
  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戒指隨著溫熱濕滑的鮮血滑下她的手指。
  
  「掉下來了?!」他們不敢相信的大叫。
  
  王蠻撿起戒指,珊瑚已被撞破成兩半,原來的邪氣也消散無蹤。
  
  她的手傷得這麼厲害,也算血濺五步了,見了血、破了咒,這場無妄之災總算到此結束。
  
  靈媒婆婆讓她戴上的佛珠也不知道幾時斷了線,佛珠掉落一地,也許是托了觀音菩薩的福,才能大事化校
  
  他鬆了一口氣,神精一放鬆,人晃了一下,差點跌躺下去,伸手拉住她,順勢將她擁進懷裡,柔聲安慰,「好了,沒事了……」
  
  「嗚……」她在他懷中放聲大哭,高興的淚、痛苦的淚全混在一起。
  
  司機拚命道歉,「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煞車突然失靈,請原諒我,我現在馬上送你們去醫院。」
  
  王蠻沒怪他,在劫難逃,能小災小難避過去就好了。
  
  「有沒有手帕什麼的借我,得先幫她止血才行。」
  
  「該先止血的是你吧!」司機害怕的指指他的背。
  
  他回過頭看看自己的背後,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難怪會這麼痛,苦笑一聲,還來不及說什麼就暈了過去。
  
  看著強壯如山的他在面前倒下,向北辰嚇呆了。
  
  ***
  
  她這輩子從沒這麼怕過。
  
  撞壞爸爸的奔馳轎車,不怕;弄丟媽媽的翡翠,不怕;玩死哥哥的股票,不怕;碰到那個鬼玩意,好吧,承認是很怕,可是有他在,也就沒那麼怕了。
  
  可是,現在看到他身上綁著繃帶,手上插著點滴,昏迷不醒的躺在病床上,她真的好怕,怕得六神無主。
  
  這些日子以來,她闖禍,他負責;她有事,他頂著。理所當然的依賴他,她沒仔細想過,直到現在這個理所當然在她眼前倒下,她才知道他為她付出多少、才知道他對她有多重要。
  
  伸手輕撫他發燒滾燙的額頭,心中一陣難過,眼淚又滾了下來。
  
  陪在一旁的辦事處員工看她又哭了,好心的倒杯水給她,溫柔的安慰幾句。
  
  「向小姐,他不會有事的,我們已經發緊急電報到船上,他們等一下就到了,妳別著急。」
  
  向北辰接過他的好意,可是越南話她一句也聽不懂,連想問清楚他的狀況都沒辦法,只能焦慮不安的守候。
  
  「妹妹!」
  
  向西平跑進病房,衝到妹妹身邊,緊張的上下查看。看到親人,向北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哽咽得說不出話。
  
  隨後進來的孫念祖驚呼一聲,他本來想說阿蠻身手矯健,就算受點傷也沒什麼了不起,沒想到這麼嚴重,可想而知當時的情況有多驚險。
  
  辦事處的員工向孫念祖說明目前狀況,他翻譯給向家兄妹瞭解。
  
  「右肩骨頭有些裂傷,幸好不是很嚴重,不用上石膏固定,好好敷藥、靜養就會沒事,背部的撕裂外傷已經處理妥當,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流了不少血,所以才會還沒醒。」
  
  總算確定他沒事了,向北辰虛脫無力的坐下來,向西平抱抱她,柔聲安慰。
  
  三人小聲的說趄事情經過。
  
  「小辰……」
  
  一聲細小的叫喚聲傳來,三人圍到床邊,王蠻醒了。
  
  他才一動,背上傳來的疼痛差點要了他的命,整個肩背燒痛不已,全身骨頭像被打散了似的,他動彈不得,只好乖乖躺著。
  
  「妳的手還好嗎?還有哪裡痛嗎?」
  
  他都傷成這樣了還掛念著她,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在問她,她的眼眶又熱了起來,趕緊吸吸鼻子,吞下眼淚,舉起包紮好的左手,裝出一點事也沒有的樣子。
  
  「我沒事了,你別擔心我,你的情況比我慘多了,要好好養傷才行。」
  
  「我皮粗肉厚,這麼點傷不算什麼,你們不用擔心。」王蠻對關心他的朋友們微微一笑。
  
  「阿蠻,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哥哥得向你道謝,謝謝你這麼護著我妹妹,真的很感謝。」向西平滿懷感激。
  
  「別這樣說,這是應該的。」抬頭迎上她哭紅的雙眼,他心頭一陣熱,喃喃低語,「就當我上輩子欠妳……」
  
  「你說什麼?」向北辰沒聽清楚最後一句話。
  
  「沒事……」王蠻臉一紅,他可不想在他們面前說這種蠢話,一定會被笑死的。
  
  晚上,不顧反對,向北辰堅持留下來陪他,孫念祖識相的拉著向西平回宿舍,讓他們小兩口單獨相處。
  
  入夜後下的細雨到了深夜轉強,風吹著門窗框當框當的響。
  
  「怎麼突然不講話?」
  
  王蠻的視線從窗戶回到她的臉上,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出來妳不要笑,我討厭風雨的夜晚。」
  
  「騙人?你這麼大個兒還會怕打雷、閃電?!」她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
  
  「不是怕,是討厭,心情會變得很差。」有損男子氣概的事要解釋清楚才行。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柔聲問:「覺得好多了嗎?」
  
  「好多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如撫摸美玉般的輕撫著她柔嫩的手背,真高興能替她擋下災難,要是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她,他是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坐到床頭,讓他靠在膝上,低頭微笑,「這樣呢?」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還有比這個更好的嗎?」他滿心歡喜的接受了她的溫柔。
  
  兩人相偎相依,無窗口外愈來愈大的風雨……
  
  ***
  
  風雨愈來愈大,沒多久就變成了狂風暴雨,洶湧的波濤打亂了鄭和船艦的隊形,大小船隻在風雨飄搖中各自顧各自的性命。
  
  「怎麼樣?還沒追上?」
  
  指揮使馬俊焦慮的問±兵,他猜想前方海上忽高忽低、明滅不定的燈火應是失散的船艦,得快點趕上去會合才行。
  
  「大人,風雨實在太大了,貿然前進反而危險,現在最要緊的是平安度過暴風雨……」
  
  「我知道,我是擔心……」
  
  「擔心海盜?」
  
  馬俊沉重的點頭,一群行跡可疑的船隻若即若離的跟了他們好些日子,船艦聲勢浩大,他們不敢靠近。
  
  寶船雖大卻沒有太多武裝和戰力,平日都是靠圍在旁邊的戰艦保護,現在落單了,這無疑是海盜下手的最佳時機,這叫他怎能不擔心?
  
  「大人,你看!」
  
  船舷邊的士兵發現底下奇怪的亮光,急忙報告長宮,馬俊往下一看不得了了,幾十條勾索掛在船肚子上,火光和白煙從底下船艙的窗戶冒了出來,數不清的海盜攀著繩索爬進船肚子燒殺擄掠。
  
  「可惡,下面的人在做什麼?!竟然讓海盜給爬上來!」
  
  馬俊氣得大叫,高喝士兵們戰鬥。
  
  頓時,整艘寶船沸騰起來,船艙底的戰鬥迅速蔓延開來,海盜如潮水般湧上。
  
  「保護公主--」
  
  趙咸信手中長劍刺進賊人心口,一腳踹開死屍,抽出寶劍揮向後面的海盜,他不允許海盜再往前一步,拚了這條命也要保護公主安危。
  
  亡命之徒不怕死,華麗船艙內的金銀財寶正在呼喚他們,貪婪的人群往前進攻。
  
  船艙內,眾宮女抱成一團發抖。
  
  外面打鬥的聲音令人膽顫心驚,公主坐立難安,突然轉身就要出去。
  
  「公主,不可以出去!」春兒、秋兒緊張的將她拉回內廳。
  
  「我擔心趙咸信。」方才聽見他大喝的聲音,隨後傳來幾聲慘叫,不知他現在如何,她想出去看看。
  
  「我們也擔心他們呀,可是我們幫不上忙,出去反而會礙手礙腳,還是在這邊耐心等候。」
  
  公主焦慮的望向外面,祈求上天保佑她的男人平安無事。
  
  屋頂上傳來劈木頭的聲音,木頭屑啪啦啪啦的落下,不消片刻,內廳的天花板被開了個大洞,兩個彪形大漢從天而降。
  
  宮女們驚聲尖叫,四處亂竄,公主腳一軟,跌坐牙床,春兒、秋兒雖然害怕,但還是盡責的護住主人。
  
  「公主--」
  
  趙咸信聽到船艙內傳出女人的尖叫聲,怒吼一聲,轉身殺向船艙。
  
  劍花飛舞,血花噴濺,狂風斜雨瞬間洗清劍上的腥紅,銀白矯龍飛舞穿梭,除去所有擋在他面前的東西,他奮不顧身殺出一條血路,一路殺進內廳。
  
  一進內廳,他嚇呆了。
  
  牙床上鮮血斑斑,春兒、秋兒的身體軟弱無力的伏在公主身上,公主雙眼緊閉,不知是生是死。
  
  正在搜括財物的彪形大漢看見礙事的人進來,二話不說掄起利斧便攻了過去。
  
  狂怒激憤直衝腦門,趙咸信氣瘋了,顧不得利斧劃過身體的疼痛,手中利劍狂舞急刺,一心為公主報仇。
  
  一陣腥風血雨,利劍快如閃電般刺穿了兩個狗賊的咽喉。
  
  趙咸信衝到床邊,撥開早巳氣絕身亡的春兒、秋兒,抱起公主的身體,只見她胸口一片殷紅,鮮血汩汩湧出,他慌亂的摀住傷口,痛哭出聲。
  
  熱淚落在她臉上,她吃力的睜開眼睛,看見他平安無事,嫣然一笑,虛弱的說:「……你來了……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一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真該死,是我保護不力,對不起……」他自責不已,巴不得替她受這一斧。
  
  「不怪你……我命該如此……」她伸出顫抖的手撫著他的淚、他的臉。「被送上船,我好怨,可是後來我不怨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你。」滿足的淚水滾下她的臉頰。「若非如此,我又怎麼遇得到你;若非如此,又如何與你恣意歡愛……」
  
  「而我竟然沒能保護妳……」他臉上血淚縱橫,心如刀割。
  
  「我要你知道,我不是為了好玩才跟你在一起,我喜歡你……喜歡你看著我的傻樣子……喜歡你把我當小女人般哄著……喜歡和你在一起……趙咸信,我是真心喜歡你……」
  
  「我也是……一直都是……」他抓住她的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她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覺得身子愈來愈冷,眼前愈來愈黑,顫抖的唇吐出任性的要求。
  
  「……我就要死了……我不許你忘了我……永遠都不許……」
  
  「不會,這輩子不會,下輩子不會,永遠都不會。」
  
  她滿意的笑了,輕聲叮嚀,「趙咸信,你要言而有信……」
  
  他咬著牙,激動的點頭。
  
  外面的風風雨雨、打打殺殺都跟他們沒有關係了。
  
  他不停的親吻她的唇、她的臉、她的髮,臉上血淚交織。最後的溫存讓她感到無比欣慰,忘卻身上的痛楚,微笑的閉上眼睛。
  
  心愛的女人在懷中漸漸冷去,他卻無能為力,這種椎心刺骨的痛讓他痛不欲生,緊緊抱著她的身體,仰天長嘯。
  
  「公主--」
  
  淒厲的叫聲淹沒在呼嘯的風雨聲中,混亂的打鬥中船身漸漸傾斜,濃煙亂竄著,火猛烈的燒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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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4 23:29:50
第八章
  
  火猛烈的燒著,考古隊的駁船著火了。
  
  薄暮時分,剛收工還來不及休息的眾人們被底下機房傳出的濃煙給嚇到。
  
  「機房著火了--」
  
  「快過去救火!」
  
  王蠻衝下艦橋指揮行動,大家分頭救火,他張目四望找不到向北辰,緊張的拉人就問,有人看到她在後面的下層甲板。
  
  「拜託,火警鈴聲這麼大,不會沒聽到吧?」他一邊衝下船艙,一邊念著那個老是讓他擔心的大茶包。
  
  原來閒著也是閒著,向北辰跟人借了釣竿,跑到下層甲板釣魚了,這兒離水面近,應該比較容易釣到魚吧?她天真的猜想。
  
  釣了半天也沒半條上勾,她漸漸覺得無聊。
  
  「咦?上面怎麼這麼熱鬧?」那可比釣魚有趣多了,她立刻收起釣竿,打算上去看熱鬧。
  
  就在收竿的時候,她瞥見船下有奇怪的動靜,探頭一看,兩艘小漁船緊靠在駁船邊,兩條纜繩從小船上延伸到不遠處的窗內。
  
  被發現了!船上的人大聲呼叫,守在窗邊的兩個人立刻跳下窗台,往後方甲板衝去。
  
  向北辰嚇得丟下釣竿,慌張的跑向樓梯。
  
  「啊--」
  
  聽到底下傳來的尖叫聲,王蠻嚇得心臟差點停住,他用飛快的速度衝下樓梯,隔著一段距離看見向北辰被兩個陌生越南人抓著,他出聲大喝。
  
  「放開她--」
  
  抓著人質的兩個男人被這大喝給嚇了一跳,手抓得更緊了。
  
  向北辰雖然害怕,但見到他,心也就安了一大半了。
  
  就在這個時候,三個陌生男人抱著大包小包的從樓梯上飛奔下來,看見王蠻堵在樓梯口,立刻掏出亮晃晃的刀子威喝他讓開。
  
  王蠻懂了,這些人是小偷,機房那把無明火應該是他們的聲東擊西之計。
  
  那兩個男人看見同伴回來了,膽子也大了,便撂起狠話,「快讓路,不然就殺了她。」
  
  殺了她!
  
  這句話就像在王蠻頭上丟下一顆原子彈,憤怒的情緒瞬間爆炸開來。
  
  他絕對、絕對不會讓她死!
  
  他眉頭一沉,雙拳緊握,猛然跳起,急衝過去,左一拳、右一腳,狂亂的攻擊抓著她的兩個人,每招每武都巧妙的避開她。
  
  那兩個男人沒料到他會這麼快、這麼不要命的攻過來,還來不及反應就吃了他重重的拳腳,吃痛受驚的放手。
  
  在對方鬆手的瞬間,王蠻立刻把她抱了過來。
  
  向北辰又驚又喜的跌進他懷裡,心中滿滿的感動,可惜她沒太多時間感動,樓梯上的那三人放下東西,衝了下來,剛才失手的兩人也一起圍了上來。
  
  「阿蠻,小心!」
  
  「別怕,跟好。」王蠻將她放下,雙手一張便將她護在身後,昂然面對來人。
  
  一句別怕就讓她不怕了,乖乖的躲在他背後。
  
  偷兒們仗著人多想速速解決礙事的傢伙,快快逃之天天。
  
  「上!」
  
  五個人一起上,王蠻雙眉一沉大喝一聲,激烈的戰鬥就此展開。
  
  向北辰的嘴巴張得大大的,這簡直是武俠片嘛,只見王蠻利落的接下攻過來的拳腳,驚險的閃過揮過來的利刀,在閃過的同時順勢打掉那人手中的刀,隨即抓住另一人的手掄他去撞牆,轉身一個無影腳再踢倒一人。
  
  然而猛虎難敵猴群,這些小偷死纏爛打,幾個回合下來,王蠻難免吃了些拳腳,每每見到拳腳落在他身上,向北辰的心就猛抽一下。
  
  「不要臉,以多欺少!」她生氣臭罵,哪管越南人聽不聽得懂國語。
  
  「上去!」王蠻趁隙拎起她的衣領,將她丟上樓梯,高大身軀擋在樓梯口,大喝,「快走,快去叫人!」
  
  她遲疑了,就算幫不上忙,她也不想丟下他逃走。
  
  「快走!」他大聲催促,以一夫當關的氣勢擋下湧上來的攻勢。
  
  他的眼中燃著熊熊怒火,不允許任何人越雷池一步。
  
  第二波戰鬥隨即展開。
  
  她一咬牙,街上樓梯,拚命往上街,大聲呼救。
  
  誰都好,快來人幫幫他,對方人多,再這樣打下去一定是阿蠻吃虧。
  
  「怎麼了?」
  
  滅完火的孫念祖等人聽到叫聲,循聲找到呼救的向北辰。
  
  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口齒不清的請求大家去救人。
  
  有人摸上船,這可不是小事!
  
  一行人火速趕往救援,跑過長長的通道,快速衝下樓梯,突然,大家全停了下來,擠在樓梯口,不敢相信的看著現常
  
  顯然的,戰鬥已經結束。
  
  地上七橫八豎的躺著五個人,個個鼻青臉腫、倒地申吟,而王蠻滿身大汗,靠著牆壁狼狽的大口喘氣。
  
  「哇塞,好厲害。」
  
  孫念祖興奮的跳過地上的人,習慣性的拍拍好友的肩頭,正想好好誇他的時候,他垮了。
  
  「你怎麼了?受傷了嗎?」孫念祖慌張的蹲下去,扶住一臉痛苦的他。
  
  向北辰驚呼一聲衝了過去,向西平和黎安娜也焦急的圍上去,大家關心的看著他。
  
  「好……痛……肩膀……」王蠻痛得滿頭大汗,艱難的從牙縫中擠出話來。
  
  右肩骨頭裂傷還沒痊癒,平常只要稍稍用力就會感到隱隱刺痛,剛才大概是氣瘋了,不但不覺得痛,出拳的力道還比平常猛烈,等打完了才知道厲害,現在骨頭跟斷了一樣疼痛。
  
  「差點忘了你才剛出院,大哥,逞強總有個限度吧。」
  
  「我沒逞強,剛剛真的沒問題,是現在才痛……痛痛痛……」
  
  「別聊了,快去叫醫生。」黎安娜催促著。
  
  「對了,外面還有兩艘小船。」向北辰想起了重要的事,指著外面大叫。
  
  向西平跑到船邊,那兩艘小船早就拋下同伴跑得老遠了,他回頭幫著大家把那五個小偷捆綁起來。
  
  王蠻被送回房間,老船醫一邊上藥一邊碎碎念。
  
  「好了,不要再逞強了,不然就真的要上石膏固定了。」老船醫處理好了之後隨手拍了一下,王蠻痛得哇啦大叫,老船醫這才笑笑的離開。
  
  黎安娜瞪了向北辰一眼,碰到她準沒好事,真想不通阿蠻怎麼會喜歡這個帶衰的女人。
  
  「我去拿點喝的來。」向北辰小嘴一嘟,打算出去繞一圈,等一下再來。
  
  輸人不輸陣,黎安娜立刻說:「我去拿吃的。」
  
  看兩個女人爭先恐後的出去,孫念祖心中挺不是滋味,語帶嘲弄的說:「你真是好本事,戰場上以一擋五,情場上一箭雙鵬。」
  
  「雙你個頭,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小辰,你不是說安娜最近跟你挺好的嗎?」
  
  「是比較好了,可是還不夠好,看她對你餘情未了的樣子,我就氣得想打你。」孫念祖有些洩氣。
  
  「什麼餘情未了?!你別亂用形容詞,要是給小辰聽見就槽了。」
  
  「還沒娶過門就怕成這樣,我看,你這輩子是別想翻身了。」孫念祖裝出一副快要暈倒的死樣子。
  
  王蠻沒好氣的打了他一下。「我不是怕她,是不要她誤會。」
  
  「看樣子你真的很喜歡她。」孫念祖有感而發。
  
  王蠻靦腆的點頭,「我真的很喜歡她,喜歡之外,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阿祖,奇怪的事我碰多了,早就見怪不怪,可是碰到她之後……那種熟悉感……我總覺得……該怎麼說才好呢?」
  
  「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她是你前世的戀人吧?」孫念祖半開玩笑的接口。
  
  王蠻眼睛一亮,他想了好久,琢磨了好久,沒有一句話能如此貼切的形容出他的感覺。「沒錯,她是我前世的戀人。」
  
  「真的?假的?」孫念祖張大嘴巴,不敢相信從他口中說出這種俗到不行的肉麻話。
  
  「我是這麼覺得啦。」他突然不好意思起來,要是讓別人知道他說這種傻話,一定會讓人笑死的,趕緊警告孫念祖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
  
  「我不會告訴別人……」孫念祖先摸到門邊,然後壞壞的笑著。
  
  「我只會去廣播。」
  
  「阿祖!」王蠻嚇出一身冷汗,顧不得肩傷,追殺出去。
  
  ***
  
  新加坡,港邊的綠蔭中,一座殖民地風格的美麗建築,這裡是超有名、超豪華的萊佛士大酒店。
  
  向北辰半閉著眼睛躺在按摩浴缸裡,美妙的水流沖走所有的疲 憊,轉頭聞聞插在浴缸邊的大盆鮮花,沁心的花香讓人心情愉悅,從裡而外煥然一新。
  
  「好舒服喔!」
  
  泡到心滿意足她才傭懶的起身,坐在浴室中的梳妝台前仔仔細細的保養全身,披上絲質浴袍,赤著腳走過米色長毛地毯,故意重重的摔躺在又寬又鬆軟的大床上,享受暌違已久的冷氣。
  
  她高興的在床上翻滾,享受文明世界的舒適美好。
  
  看看時間,快六點了,大哥的飛機差不多到了,她得快點打點妥當才行。
  
  原來,幾位金主兒對王蠻所提出的預算追加有意見,要求他親自到新加坡開會,當面解釋清楚。
  
  向陽集團是這個考古計劃的最大贊助商,既然已經投入大筆資金,自然是希望能夠貫徹目標,但生意人畢竟是生意人,在看見收益之前更關心的是成本問題,代表向陽集團出席會議的是向家精明的長男向東寧,他的決定就是關鍵。
  
  於是,王蠻按照要求前來新加坡開會,她也跟著一起來,一方面是想見大哥,另一方面是想幫王蠻。
  
  酒店外,一輛黑色禮車駛進車道,兩個年輕人下車。
  
  二十九歲的向東寧昂首闊步定在前面,年紀雖輕,俊朗的臉上已有了一方霸主的氣勢。
  
  後面跟著二十六歲的朱庭偉,溫文儒雅、體面稱頭。
  
  兩人工剛一後的進入酒店大廳。
  
  「大哥,庭偉。」
  
  等在大廳的向北辰高興的迎上去,一見面就拉著大哥的手撒嬌,「大哥,好久不見了,人家好想你喔。」
  
  「還敢說?為什麼不回家?我們都擔心死了。」向東寧沒好氣的扭扭她的小鼻子,一低頭看見她左手包著繃帶,他心疼得不得了。「妳的手怎麼了?!」
  
  「出了點意外,已經沒事了。」向北辰吐吐舌頭,要是讓最寵愛她的大哥看見她在越南的慘狀,他一定氣得當場殺人。
  
  「西平人呢?他為什麼沒好好保護妳?」說來說去整件事還不是都因他而起,向東寧打算好好的教訓這個散漫的小弟。
  
  「這不關三哥的事,你別怪他。」向北辰頑皮一笑,「嘻嘻,他就是怕被你罵,所以才不敢來。」
  
  朱庭偉擺出迷人的微笑。「董事長說三少爺想留在越南就隨他,四小姐放心的跟我們回去,他還是會好好獎勵妳的。」
  
  「現在我還不想回去,等事情結束再說。」向北辰一驚,單純的她壓根沒想到這一層。
  
  「小辰……」
  
  王蠻踏著輕快的腳步過來,他們約好一起在大廳迎接客人,看樣子客人到了。
  
  這聲親暱的呼叫激起了朱庭偉的危機意識,他驚疑的打量眼前的陌生男人,高大英俊,投向向北辰的目光更是熱情親密,更糟的是她也用相同的情感回視,他感到慌亂。
  
  「王蠻王博士,你剛剛叫她什麼?」
  
  向東寧不高興有人未經許可就如此親熱的叫他的寶貝妹妹。
  
  「小辰埃」王蠻一臉納悶的說:「請問,你是向東寧向先生嗎?你認得我?」
  
  「認得,我見過資料上的照片。」向東寧驕傲的揚揚冒。
  
  「我大哥過目不忘,很厲害喔。」她高興的介紹彼此認識,兩人禮貌的握手。
  
  王蠻會意一笑,這個向東寧果然跟西平所形容的一樣,精明外放,對妹妹溺愛有加,對無關的人挑明了不客氣。
  
  「這位是朱庭偉朱大哥,朱大哥在大哥底下做事,也很厲害喔。」
  
  一接觸到朱庭偉的視線,王蠻感到一股陰冷的不快,眼前這個人讓他聯想到詛咒紅珊瑚戒指的那個明朝文人,感覺很差,差到不想和他握手,遂隨口一句「你好」就帶了過去。
  
  朱庭偉尷尬的縮回手,有向家兄妹在場,他絕不做任何可能危害到他形象的事,反而堆起更濃的笑意,很有風度的問好。
  
  晚上,四人坐在椰林環繞,充滿熱帶花園風情的餐廳中享用豐盛的晚餐。
  
  閒話家常沒多久,向東寧就將話題轉到公事上。
  
  「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關鍵性的證據證明那艘船就是寶船。」
  
  「……是還沒有。」王蠻難堪的回答。
  
  向東寧淡然一笑,「王博士,看來你得花點工夫才能說服我掏出更多的錢。」
  
  「大哥,就差這麼一點點了,你就爽快一點付錢嘛,三哥說那些古物很值錢,是很不錯的投資。」向北辰趕緊幫他說話。
  
  「我還以為西平只知道玩,沒想到偶爾還會動動腦筋,沒錯,照這個情況是能賺點錢,但是,」向東寧轉頭看著王蠻,單刀直入的說:「不是寶船的話就不夠特別,也就不值得投入更多的成本去做,我看,不如你們省點花,趕快把那些東西撈上來,別再耗了。」
  
  「我們沒有亂花錢,帳簿記得一清二楚,不怕查。」王蠻一臉嚴肅的說,「我知道這艘船是寶船,也知道底下還有很多重要的文物,只要再給我們多一點時間、多一點錢,我一定能證明給你看的。」
  
  「知道?」朱庭偉輕笑一聲,「沒想到王博士是想法浪漫的人。」
  
  「別笑,阿蠻的直覺很靈,說有就有。」向北辰乾脆用撒嬌的,「大哥,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給錢嘛,拜託啦。」
  
  向東寧有種妹妹被搶走的威脅感,然而比他更感到威脅的是朱庭偉。
  
  認識向家的小公主差不多一年了,朱庭偉努力的抓住每一個機會表現,費盡心思博取美人芳心,他夢想著有朝一日抱得美人歸,成為向陽集團的乘龍快婿,人財兩得、平步青雲。
  
  可是無論怎麼努力他都只是「朱大哥」,沒想到向北辰只不過到越南兩、三個月,她的芳心就被別的男人擄獲了,朱庭偉無法忍受這個事實,心中又怨又恨。
  
  「如果妳乖乖跟我回家,我就爽快付錢。」
  
  向北辰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大哥會開出這樣的條件,她正想開口商量時,桌子砰的一聲大響,她詫異的回頭看著怒敲桌子的王蠻,不只是她,整個餐廳的人都轉頭望向這邊。
  
  「明天會議上我會仔細說明,努力爭取大家的認同。這不關她的事,不要用這種條件交換,我不接受。」王蠻怒視向東寧。
  
  向東寧嘴角微微一彎,很好,還像個男人。
  
  「不好意思,我有點話想跟小辰說,恕我們先失陪了。」
  
  王蠻拉著向北辰離開餐廳,穿過迴廊,一路走到游泳池畔的花園才停下來。
  
  幽光下,池面反射著灩瀲波光,綠蔭旁,晚風輕送梔子花香,他轉身認真的看著她。
  
  「不要答應妳大哥,就算明天開會的結果不理想,也不要答應他,沒錢是我的事,妳別管。」
  
  「大哥很寵我,只要我跟他撒撒嬌,他一定會答應的。如果真的拗不過,我跟他回去一趟也沒關係,反正回去還可以再來嘛。」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她真的想為他做點什麼。
  
  「不要。」精明的向東寧豈是這麼容易呼攏,只怕一回去,就來不了了。
  
  「你捨不得我走?」她會心一笑。
  
  黝黑的臉上一紅,用力地點頭。
  
  ***
  
  會議上,贊助人代表一字排開聽著王蠻解說先前的資金流向,目前的收穫,以及預定的計劃。
  
  缺乏直接證據可以證明這艘沉船就是寶船,大家的目標全放在價值不菲的古物上,紛紛要求王蠻快快進行打撈,對於他所提的擴大搜尋,繼續探勘的計劃全都興趣缺缺,王蠻費盡唇舌也無法勸大家再投注更多的資金。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向東寧做東宴請與會人士,大家興奮的談論著即將到手的明朝古物。
  
  看王蠻一個人悶悶不樂,朱庭偉反倒樂了,故意過去嘲弄他。
  
  「王博士,很遺憾,這只是一艘普通的沉船,沒什麼特別,你名留考古史的計劃泡湯了。」
  
  「我勸你最好不要激我,我的耐性不好,體力倒是不錯,上船的小偷全都被我海 扁,想試的話儘管放馬過來。」王蠻不客氣的頂回去。
  
  「如果你想在所有的贊助人面前出醜的話,請便,我無所謂。」朱庭偉有恃無恐的說。
  
  王蠻不想理他,端起酒杯就要離開。
  
  「錢,沒有;人,你更別想,不管她有沒有答應那個條件,副總跟我都不會再讓她回那個鬼地方,你自己摸摸鼻子,乖乖的滾回去吧。」朱庭偉尖酸刻薄的說。
  
  「她是大人了,要去哪兒是她的自由。」
  
  「大哥要妹妹回家,天經地義,你有什麼立場說話?」
  
  「她願意跟著我,你管得著嗎?」王蠻得意一笑。
  
  被刺中痛處,朱庭偉臉色一沉,忿忿的說:「考古工作賺得了幾個錢?像你這種人是養不起向家千金的。」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又不是沒錢!我在台灣有不錯的房子、不少的存款,我養得起她。」父母留下為數不少的遺產,加上投資獲利頗豐,養幾口子都沒問題。
  
  「不管你有沒有錢,那種環境根本就不適合她,她只是一時感到新鮮、好玩才會留下來玩玩,最後她終究要回到原來的生活環境,公主本來就不應該在那種蠻荒之地吃苦受罪,你不要以為她真的喜歡過那種苦日子。」
  
  這話堵得王蠻啞口無言。
  
  遲到的向北辰匆匆和大哥打聲招呼,迫不急待的奔向王蠻,今天她一身新裝,特意打扮得嬌艷無比,一定要讓他開口誇幾句才行。
  
  向北辰來得正是時候,朱庭偉遠遠指著她說:「你看看,華服珠寶、豪華的生活,這才是她本來的姿態、才是她過慣的日子。」
  
  王蠻轉頭望去,她頭髮高高盤起,天鵝般的粉頸一覽無遺,璀璨的光芒在她頸項間的鑽石項鏈上跳躍流動,櫻花色小禮服襯得她的肌膚粉粉嫩嫩,她宛若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小公主。
  
  她一到身邊,朱庭偉就迫不急待的誇讚她的美麗。
  
  「謝謝。」向北辰滿懷期待的看著王蠻,等他開口。
  
  王蠻本來就不擅長說甜言蜜語,再加上朱庭偉話說在前頭,他也不想跟在討厭的人後面說相同的話,於是選擇了沉默。
  
  等了一會兒,她有些失望的垂下雙眼。
  
  「朱大哥,大哥有點事找你,請你過去一下。」
  
  朱庭偉冷冷的瞄了王蠻一眼後才離開。
  
  向北辰拉著他坐到角落。
  
  「我聽說了,他們要你立刻結束搜尋探勘,馬上進行打撈。」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拿不出證據,誰也不會相信我。其實,就這樣結束也算成功,只是總覺得……遺憾。」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我相信你!我去求大哥。」
  
  「不要,我們昨晚已經說好了,妳不要自作主張。」
  
  「我二哥有句名言:變通,變就通,不變就不通。你就變通一下嘛,別那麼死腦筋。」她也不想離開他呀,可是更不想看他那種沮喪的表情。
  
  他笑著搖頭,無論如何,用她去換錢的事他做不到。
  
  「妳家是不是也跟這裡一樣漂亮?」他有意無意的問。
  
  水靈靈的眼睛轉一轉,她自滿的回答,「我家比這裡更棒。」
  
  那是當然的,以向陽集團的財力,向家自然是金壁輝煌,再想想船上的簡陋,連大男人都覺得苦,更何況是養尊處優的小公主。
  
  「這些日子……委屈妳了。」他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苦澀。
  
  她愣了一下,不安的問:「你怎麼突然這麼說?」
  
  「沒什麼。」他拉起她的手,「妳還沒吃東西吧?我陪妳。」
  
  兩人高興的一起用餐,關心古物的贊助廠商靠過來問東問西,說起古物王蠻就有精神了,一桌子興高采烈的聊著,一直到餐會結束。
  
  「王博士,我有點話跟我妹妹說,你請自便。」向東寧不客氣的打發王蠻,帶著妹妹回房。
  
  王蠻不想回房間,一個人悶悶的四處亂逛,晃過PRADA的櫥窗時他停下腳步走了進去。
  
  沒多久,他提著購物袋高興的上樓,興奮的敲敲向北辰的房門,沒想到來開門的卻是向東寧?
  
  「正好有事找你,請進。」向東寧請他進房坐下。
  
  看她一副做錯事的表情,而他則是一臉得意,王蠻覺得事情不對勁。
  
  「是這樣的,我妹妹明天一早跟我回台灣,而資金方面,有必要的花費你可以實報實銷,做到你滿意為止,我會負責到底。」
  
  「小辰,不是說好不要的嗎?妳這是在做什麼!」果然如此,王蠻生氣了。
  
  「你要是敢再對我妹妹凶一聲,約定就取消。」向東寧早就看這個傢伙不順眼了。
  
  「取消就取消,誰怕誰!」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向北辰張開雙手制止就要吵起來的兩個男人。
  
  她拉王蠻到窗邊,怯怯的說:「我爸的血壓又高了起來,我媽擔心得連覺都睡不好,我不能讓父母這麼擔心,總得回去看看他們,讓他們放心才行。」
  
  誰能反駁這種理由?
  
  「大哥答應我,過一陣子我可以去找你玩,所以……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分手在即,他心中一陣難過。
  
  「阿蠻,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聚成大海,在她心中澎湃洶湧,她萬分不捨的望著他。
  
  兩個人情不自禁的靠近彼此,四片唇尋求對方的溫存……
  
  什麼?!這個傢伙竟然敢在他面前吻他妹妹,找死!向東寧跑到他們面前用力地咳嗽,「咳咳咳。」
  
  兩人臉一紅,尷尬的分開。
  
  「這個給妳。」王蠻靦?的送上剛買的禮物。
  
  她又驚又喜的打開,是一雙PRADA的高跟涼鞋,跟他弄壞的那雙很像,然而讓她感動的是他竟然記得她的尺寸。
  
  顧不得大哥在場,她一把抱住他,心中離情依依。
  
  他溫柔的撫摸她的長髮,離別情緒,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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