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紋]寧願偷歡[全文完]

寧願偷歡 作者：子紋

她從沒後悔愛過他！
即使是被他當作拜金女郎，他憤恨的眼神令她心碎；
就算因為未婚懷孕和家裡斷絕關係，她因此一無所有；
她依然認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沒錯，和他分手對他才是最好的！
可在默默等待多年後，知道他有了準備結婚的對象時，
她心中那點微小的希望還是破滅了，畢竟他們已經錯過……
多年的思念與渴望，讓她期盼能在他功成名就後和他合作，
為此她不顧他的反對硬是逼他接下案子，徹底激怒了他。
他無視自己即將結婚的身分，冷酷的設下陷阱誘她上床，
明知只有慾望無關愛情，她仍甘居影子情人的位置與他偷歡，
然而當他猜測她有別的男人，表現的像個吃醋的丈夫，
甚至為護衛她的名譽發狠揍人，並公開宣稱要娶她為妻時，
她仍無法克制的開心不已，以為兩人真能有機會重頭來過，
直到見到他的未婚妻之後，她卻不得不再次傷害他……

　　第一章

　　這裡的蚊子不單多還很毒，叮得她一雙腿癢得要命。

　　唐歆拍了拍被叮得紅腫的大腿，發現猛噴防蚊液也是成效有限，一點都無法阻止饑渴的吸血大隊。不過她才不在乎，只要能見到他，吃苦她都不怕，更何況只是雙腿被叮成紅豆冰。

　　聽到身後的聲音，唐歆的眼睛一亮，也顧不得那些蚊子，拿著釣竿便轉過身，不過卻只看到高瘦的身影背對著她離去。

　　她一怔，急忙出聲喚道，「喂！」

　　高瘦的男人因為她的叫喚而緩下腳步，不太情願的微側著身看她，「有事？」

　　唐歆立刻將手中的釣竿隨意的放在一旁，蹦蹦跳跳的來到李安杰面前，「為什麼這次我回台灣，你變得怪怪的？」

　　「妳的錯覺。」李安杰低下頭，淡淡的回道。

　　「真的？！」她抬起頭，視線對上他的，「那你為什麼看到我就跑？我沒那麼可怕吧！」

　　李安杰握著相機的手一緊，移開與她相交的視線，將視線落在遠方，「沒有，妳想太多了。」

　　「說謊！」唐歆伸出手，想要把他的頭扳向自己，要他直視著她，「你連看我都不敢！」

　　李安杰頭一側，閃過了她的手。

　　唐歆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眼底閃過困惑，「阿杰，你到底怎麼了？」

　　沉默了一會兒，李安杰緩緩的收回視線，專注的看著她困惑又有些受傷的眼眸，「我們長大了，妳不能再隨意碰我或是牽我的手。」

　　他認識她已經八年了。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穿著蕾絲蓬裙，皮膚白皙，兩頰紅紅的，笑起來還有可愛的小酒窩，長長的黑髮整齊的紮了兩條辮子，那年從美國回台灣度假，跟著她家的管家到市場買菜。

　　她的爺爺是這個地方的名人，受過高等教育，當了好幾屆的鄉長，大家都很尊敬他，他的小孫女回台灣，又長得那麼可愛漂亮，於是菜市場裡的婆婆媽媽幾乎都圍著她打轉。

　　他阿嬤當時告訴他說，這個小女孩不單有個鄉長爺爺，還有個富可敵國的爸爸和氣質優雅的媽媽，小小年紀的她儼然已經是母親的翻版，長大後一定是個大美人。

　　單聽就知道她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爸媽早就死了，一家得要靠著阿嬤賣紅龜粿才能勉強養活他們姊弟，他相信這個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小女生一定不會喜歡一個住在鄉下，書讀得很爛，成績永遠只勉強在及格邊緣，除了畫圖什麼都不會的小鬼，所以他也沒有湊熱鬧去看她，不過，有一次他們在路上擦身而過，望著她紅撲撲的臉頰，還真讓人想捏一下。

　　他原以為兩人不可能有交集，直到有天，唐歆竟然一個人跑到他家後頭的池塘玩耍，天都快黑了她才發現找不到路回家，他當時也沒有多想，看她紅著眼眶挺可憐的，於是就背著她，在夕陽的餘暉下送她回家。

　　結果從那一天開始，唐歆就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這個池塘變成了他們的祕密基地，她還常常帶她家好吃的蛋糕來給他，跟他交換他早就已經吃膩的紅龜粿。

　　每年寒、暑假，唐歆都會回來這裡，這變成他每年最期待的時光。

　　隨著年紀漸長，她出落得越來越美麗，他也懂事了，明白了彼此的距離有多遠，縱使她的影像總是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但最終他只能選擇狠心將她逐出腦海之外。

　　唐歆的表情因為李安杰的話而顯得吃驚，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扭轉在一起，聲音緊繃的問：「阿杰，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他注意到她眼睛浮起了水霧，這樣的她再次干擾了他的思緒，他遲疑的伸出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沒有化粧，甚至連塗口紅都沒有，但是她白皙的皮膚透著淺淺的紅暈，發出自然的光澤，十七歲的她已經是一個渾然天成的大美女，適合站在她身邊的男人，一定得要富有、英俊、成功，絕不會是他──連想要去學攝影都拿不出錢來，一輩子注定只能待在這個鄉下小地方的男人。

　　「我明年就二十歲了，」他讓自己的語調變得輕快，「還不交個女朋友不是太遜了嗎？」

　　唐歆的心因為他的話而直直往下沉。「所以你真的有女朋友？」

　　「是啊！」李安杰說著謊話。他只喜歡她，一直以來，他的目光都只跟著她，但這些話，他一輩子都說不出口。

　　看著李安杰熟悉的側臉，唐歆突然感到陌生。

　　雖然這些年來，他們什麼都沒說，但是他們之間似乎有條繩子繫住彼此，不論他們到了哪裡，最後總會回到這個地方，難道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誤會一場嗎？

　　「我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唐歆急切的拉住他的手，要他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我爸爸說，我可以回台灣唸大學。」

　　「沒必要吧！」李安杰勉強揚起嘴角，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故意忽略她臉上受傷的神情，「妳命好，有對有錢的父母，讓妳一輩子什麼都不愁。在美國讀書，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生活，妳卻笨得選擇要放棄回到台灣，我認識的唐歆可不是個呆子。」

　　「我當然不是，」她直視著他，聽到他的話，心中有股奇異的不安升起，「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你！」

　　「為我？！」李安杰微微一笑，感到苦澀，他實在不敢奢求一個生活豐足富裕的千金小姐，放開大好前程跟著自己，「為什麼？」

　　他的話使唐歆語塞，沒有料到他竟然會問她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

　　每日每夜，她迫切的渴望與他見面，無論去到世上任何一個角落，她都知道自己會回到這個地方，只因他在這裡……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她的情感都只是一廂情願。

　　她一定是在作夢，溫柔的阿杰絕對不會這麼對待她！她退了一步，猛然轉身跑開，連池塘旁的魚竿都忘了拿。

　　看著她從眼前消失，李安杰只能垂下眼眸，明白自己的一無所有使他無法邁開步伐追上去，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單眼相機，這是之前唐歆送給喜愛攝影的他的生日禮物，他拍山拍水，更拍了各式各樣的她，而今──該斷了！

　　※※※※※※

　　「誰惹我們小公主哭得那麼傷心？」

　　當門一開，唐歆便哇的一聲衝進了陳怡思的懷裡。

　　「怎麼了？」陳怡思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道。

　　陳怡思的一對寶貝兒子也被突然衝進來大哭的唐歆給嚇著了，傻楞楞的呆坐在客廳裡。

　　「別這樣，」陳怡思連忙安撫，「妳這樣可嚇壞我兒子了。」她對正好下班回家走進門的丈夫使了個眼色後，拉著唐歆往房裡走。

　　「別哭了，告訴老師，出了什麼事？誰欺負妳了嗎？」把唐歆推坐在臥室裡的床上，陳怡思問。

　　唐歆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老師，阿杰有女朋友了！」

　　陳怡思聞言不由微楞了一下。想當初，她才從師範學院畢業，菜鳥一隻來到這裡教書，當時李安杰不過小學三年級，她擔任他的級任老師，他的成績著實令她傷了好一陣子的腦筋，但是最後她卻發現了他優異的藝術天分。

　　他的圖畫得極好，有一次，她帶著他們一班出去遊玩，當時她的男友也是現在的老公將相機借給他拍照，沒想到他年紀雖小，拍出的照片卻構圖極佳，這也讓李安杰從此之後對攝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喜歡拍照的李安杰跟她先生也因此變成同好，這些年兩個人可以為了捕捉美麗的鏡頭不惜上山下海尋找拍照地點。

　　陳怡思沒聽過李安杰提過有女朋友的事，她也不認為他會交女朋友，畢竟他的心思都在誰身上，她看得出來，所以聽到唐歆這麼說，她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這證明這孩子長大了，出了社會，看多了人，知道現實社會是怎麼一回事！

　　她微斂下眼眸，「歆歆，其實──妳跟阿杰不適合。」

　　唐歆微驚的抬頭看她，「什麼？！」

　　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她，陳怡思語重心長的說道：「妳家境優渥，有大好前程，但妳有沒有想過阿杰？」

　　唐歆一臉困惑。

　　陳怡思微微一笑，「阿杰這輩子非常有可能只能待在這裡，平平凡凡的過一生。」

　　「我不在乎！」

　　「那是因為妳現在還小，不知道現實的殘酷。」陳怡思伸手撥開了她頰邊的黑髮，她真是個漂亮的美人兒，以她的條件和家世，想娶她的男人都能排到太平洋去了，「等妳再長大一點，看得多了，妳就會知道，妳與阿杰之間差距太大，現在跟他分開，對你們來說是最好的。」

　　唐歆含著淚的雙眼閃閃發亮，她不是很能理解陳老師的話，但是她知道這個她一直很喜歡的長輩並不希望她跟李安杰在一起。

　　「老師，這些話妳有跟阿杰說過嗎？」

　　陳怡思輕嘆了口氣，「我沒說過，但是我聽妳師丈說，他在上個月跟阿杰去阿里山拍照的時候，聽阿杰提到了妳，所以他隨口說了幾句。」

　　「就因為這樣，所以阿杰才會想要跟我劃清界線是嗎？」唐歆的腦子靈光一閃，語氣激動了起來，「他認為他配不上我？」

　　陳怡思看著唐歆，她能理解唐歆的氣憤。她也年輕過，知道現在這個節骨眼，說得再多，唐歆都聽不進去，畢竟她還年輕，認為這世上只要有愛就已經足夠。

　　「我知道妳生氣，」陳怡思堅定的拉住準備離開的女孩，「但是我和師丈都希望你們好。」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沮喪充塞著唐歆體內，她轉身看著陳怡思，「為我們好？！」

　　唐歆憤憤的將臉上的淚水抹去。

　　陳怡思就像她的父母一般，總打著「我都是為妳好」的旗幟，從小便要她學一大堆她壓根沒有興趣的東西，就連裝扮都得照著他們的喜好。他們不停的想要把她變成他們心目中理想的模樣，但卻從沒問過她，她喜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老師，我不知道對阿杰而言，分開是好還是不好，我也不知道阿杰不理我之後，我以後會好還是不好，不過我卻可以很肯定一點──就是我現在不好、很不好！」

　　「歆歆──」

　　「愛一個人，就得讓他知道，」唐歆不顧一切的說，「就算最後的結果是我失敗了，至少我試過，我不會有遺憾。」

　　這是她的人生，而不是他們的人生！就算是跌倒、受傷，至少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清明的眼神令陳怡思感到有些心虛，有片刻懷疑自己是否好心做了壞事。

　　「歆歆，別任性，」很快甩開那些思緒，陳怡思試圖跟她講理，「妳師丈透過關係可以讓阿杰到法國去跟一個攝影師工作，阿杰還在考慮，你們還年輕，如果妳願意等的話，等阿杰回來，或許還有可能。」

　　「我當然願意等他，」唐歆義無反顧的說，「阿杰那麼喜歡拍照，他當然要去，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歆歆，這就是妳與他的不同。」

　　「什麼意思？」

　　陳怡思不由嘆了口氣，「他當然得考慮，因為他沒錢。阿杰的家境從小就不好，」她進一步的解釋，「妳也知道，他的父母死了之後，就靠著阿嬤一個人在市場賣紅龜粿，一點一滴的拉拔他和他姊姊長大。他姊姊現在在台北唸大學，雖然是半工半讀，但辛苦工作的結果，頂多只能維持自己的基本開銷，不可能幫助阿杰，所以他們家並沒有多餘的錢可以供他去法國學攝影。」

　　這是唐歆這個千金大小姐一輩子也無法理解的世界，畢竟她從出生便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她不懂為什麼有人會因為沒有錢而無法就學的難處。

　　「我給他！」唐歆看著老師，口氣篤定。

　　陳怡思楞住了。

　　「錢我有，我給。」唐歆腦袋飛快的轉動著，從小到大她存了一點錢，但是她知道一定不夠，或許她可以跟爸媽商量，如果爸媽不同意，她可以去工作，只要能替他圓夢，她願意。

　　「阿杰不會接受的。」

　　「那就不要告訴他是我借的，」唐歆很快的做決定，「就說是老師和師丈借給他的，等他有能力之後就得還。要多少錢？」

　　陳怡思專注的看著她，「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不單學費還有生活費，妳現在也還是學生，就算是家裡──」

　　「關於這些問題我自己會處理。」唐歆堅定的說，「老師，妳只要出面說服阿杰去法國就好了。」

　　「歆歆，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老師，妳說這不是好主意，那什麼才是好主意呢？」唐歆不解的反問，「妳口口聲聲說，我與他差距太遠，所以不能在一起，那我現在就想辦法讓他跟我站在同一個天平上，妳為什麼還要阻止？」

　　「歆歆，妳的想法太天真了。」

　　「或許天真，但是可行，」她拉住了老師的手，一臉的祈求，「我想要他有機會去追逐他的夢。從小到大，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有多麼喜歡攝影，現在一個大好的機會就在他眼前，若是他什麼都不做的就放棄，將來他一定會後悔，會遺憾的。」

　　陳怡思知道自己該堅持原本的立場，卻沒料到自己最終竟被這個小女孩的堅定給打動了。她可以說是看著他們兩人長大的，身為李安杰的師長，她也希望這個孩子將來能有一片可以自在遨翔的天空。

　　「好吧，我會出面勸阿杰？」

　　聽到陳怡思的話，唐歆感激的抱了她一下。

　　「那妳跟阿杰──」

　　「他去讀書跟與我在一起一點衝突都沒有，」唐歆很快的說道，「我不會放棄他的！」

　　聽到她的話，陳怡思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看來不論她說什麼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了。

　　唐歆的思緒飛轉著，她愛李安杰，不管結果是什麼，她都會不顧一切的往前衝。

　　人生只有一次，她能做的只是讓自己的人生多些快樂，少些遺憾。更何況不去試，怎麼能肯定結果一定就是不好的呢？

　　※※※※※※

　　李安杰知道自己不該理會她，但是看到她一個人在雨中，他卻無法狠心的邁開步伐離開。

　　「妳在做什麼？」終於，他還是無法置之不理的踱到了她的身後。

　　「釣魚。」唐歆頭也不回的說。

　　「釣魚？」李安杰忍不住想翻白眼，「在這種鬼天氣？！」

　　下著雨，一個人蹲坐在池塘旁，雖然撐著傘，但她身上的衣物還是濕了大半。

　　唐歆冷冷一哼，「誰規定下雨天不能釣魚。」

　　聽到她不馴的口氣，李安杰嘆了口氣，蹲在她的身旁，「喜歡釣魚也要有個限度。」

　　唐歆微斂了下眼眸，然後轉頭看著他，「你真以為我總是待在這裡是因為喜歡釣魚嗎？」

　　她的話輕輕刺痛他的心，他深吸了口氣，「不然呢？」

　　多年前，他在這裡意外發現了迷路的她，這是他們初識的地方，是他們相見的老地方，對彼此來說，這個地方有著特殊的意義。

　　唐歆咬了咬唇，「沒什麼不然。你去忙你的吧，看你背著相機出門，你有想拍的東西吧？不要讓我打擾你。」

　　「回家去吧。」他看不下去，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了她。

　　她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

　　唐歆激動的反應使李安杰微驚了下。

　　她銳利的眼神射向他，「我們已經長大了，你不能再隨便拉我的手。」

　　她的聲音輕柔，但卻使李安杰的心一突，沒料到她會拿他說過的話來堵他。

　　看著她疏離的眼神，他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雖然心裡想著要與她劃清界線，但當事情真的朝他所想的發展時，他卻感到懊惱。

　　「起來，」他堅持的將她給拉起來，「雨越下越大了，在妳把自己淋成落湯雞前回家去。」

　　「你以為你是誰！」她冷哼了一聲，用力的想要把自己的手給拉回來，「憑什麼管我？」

　　「我不是管妳，」在她企圖掙脫時，他加重力道握住她，「就算在路邊看到小貓、小狗淋得濕漉漉的，我也會把牠們安置到乾爽的地方。」

　　小貓、小狗？！她瞪著他，更用力的掙扎，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放開我，不要你管！」

　　「那就回家去，一輩子不要再來這裡，我自然就不會管妳。」他不想讓彼此都這麼難受。

　　她的心被他的話刺痛，她用力推開他，卻因為腳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後倒。

　　李安杰一驚，連忙想拉住她，但是卻撲了個空，硬生生的看著她在自己的面前摔進池塘裡。

　　「歆歆？！」臉上的冷漠不復見，他立刻焦急的躍進池塘裡，一把將因為驚恐而不小心嗆進水的她給撈了起來。

　　他拍著她的背，讓她可以順利的喘息，「好了，沒事了，歆歆，沒事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不想要她繼續在雨中淋雨，沒有料到會弄巧成拙，害她跌進池塘裡。

　　她被水嗆到，難受的啜泣，然而流不停的眼淚有大半是因為想起了他對她的冷漠。

　　「對不起！」他抱緊她，下巴靠在她的頭上，懊惱地低語，「我從來就不想傷害妳，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唐歆耳裡聽著他的話，雖然努力想克制，但是仍不斷的低泣。

　　「為什麼你突然不理我了？」她喘息著說，「在我還小的時候，你一直陪著我，為什麼我們長大了，一切就都變了？」

　　他伸出手輕觸著她滿是淚水和雨水的臉頰，「我只是想做一個明智的選擇。」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你的明智選擇就是趕我走？」

　　李安杰看著她，痛苦充塞心頭，「對，妳適合一個比我──」

　　她不想被他推開，踮起腳吻上他的唇，生澀卻努力的表達著她的情感，長久以來，她都在等待這個時刻。

　　他的身軀一僵，顯然被她的主動嚇住。

　　「你可以討厭我，但是不可能阻止我！」她微微拉開與他的距離，在他的唇邊低語，語氣輕柔卻篤定。

　　這麼多年來，他與她之間最親密的舉動僅止於牽手，然而她的存在卻佔去了他的一切思緒，他的理智叫他推開她，但她的吸引力大過了一切。

　　他拉住她，再次吻上她的唇，雙唇接觸的瞬間只留下赤裸裸的情感。

　　她的手纏繞著他的脖子，心頭滿是喜悅，畢竟在他吻上她之前，她的心充滿了不確定，擔心他下一刻依然會選擇把她給推開。

　　雨越下越大，李安杰察覺懷裡的人兒正微微顫抖，決定將她先帶回家。

　　「我阿嬤不在家，」門前沒看到阿嬤的腳踏車，李安杰說道：「先進去，妳冷到全身發抖。其實妳該回家去……」

　　「別傻了，若這個樣子回去，」唐歆進入李安杰的房裡，輕快的說道：「我這輩子都別想再靠近那個池塘半步了。」

　　有時候，她家人對她的過度保護已經到了令人感到窒息的地步。

　　「他們也只是關心妳，」他揉了揉她的頭，給了她一條毛巾，「先把頭髮擦一下，我去拿我姊的衣服給妳，妳等一下。」

　　李安杰的房裡並沒有太複雜的擺設，最多的便是他所拍攝的相片。她的目光看到一旁的老舊書桌，桌腳都被蟲蛀得歪了一邊，下頭得要墊著書才能保持平衡，桌上有張畫了一半的素描。

　　她好奇地拿起那張素描，然後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他在畫她──他並不是不在乎她，只是他被老師他們所影響，認為他們兩人不適合。

　　「喂！怎麼隨便動我的東西。」李安杰進房間，飛快的將她手中的素描給抽走。

　　「你在畫我。」她雙眸發亮，俏皮的看著他。

　　李安杰微笑的低頭看她，「或許。」

　　「這是什麼答案，」她忍不住伸出手拉著他的耳朵，「這輩子除了我以外，我不准你再畫別的女人！」

　　「我都不知道原來妳是一個佔有慾這麼強烈的人。」

　　「當然，我的東西，我不准別人搶！」

　　他的嘴角上勾，伸出手將她摟得好緊。

　　她揚起頭，獻上自己的唇，他開始吻她，熱情的在她的唇上移動。

　　唐歆可以感覺自己漸漸加快的心跳，她的頭不自覺的向後仰，讓他能夠更貼近的吻著她。

　　兩人的身軀緊緊相貼，這樣的貼近，使她全身好像火燒一樣。

　　他的黑眸被慾火燒亮，在情況失控前，他微微的將她給推開。

　　「不要！」她反手抱住了他，不要他鬆手。

　　「妳確定嗎？」

　　「確定！」她氣息不勻的低語。

　　她閉上眼睛，再度吻上他，感受兩舌激烈的交纏。

　　他解開她的上衣，親吻她的雙乳，她無言的拱起背部，感覺全身發燙。

　　他們互相親吻愛撫，從現在開始，注定纏繞在一起。

　　第二章

　　「我喜歡這個，」唐歆捏著手中的麵團，愉悅寫在臉上。「很有趣。」

　　「如果要妳天天做，看妳會不會說有趣。」李安杰好笑的看著她。

　　他可以說是看著阿嬤做紅龜粿長大的，他阿嬤的手藝是沒話說，只不過天天吃紅龜粿的結果，令他對這個代表喜氣的傳統點心沒有半點興趣，更別提有一天接手了。

　　「天天做就天天做啊，」唐歆俏皮的對他皺皺鼻子，拉著正在印模的阿嬤，把頭靠在老人家身上撒嬌著，「阿嬤，反正阿杰不想做，姊姊又去了台北，為了不讓這門手藝失傳，阿嬤就把這些交給我好了。」

　　劉采妹側過頭，笑著拍了拍唐歆紅撲撲的臉蛋。

　　這丫頭長得漂亮又有禮貌，她是打心底喜歡她，只不過她可是老鄉長的孫女，還有對很有來頭的父母，而他們家阿杰不過就是個雙親早逝的窮小子，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天差地遠，她實在擔心他們李家高攀不起。

　　「我看妳還是算了吧，」李安杰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臉頰，「妳啊，一定做沒幾天就哇哇叫，耍賴說不要做了。」

　　「胡說八道！」唐歆哼了一聲，「我是個很有決心毅力的人，只要是我想，我就一定會學會，然後開一間店，從台灣頭紅到台灣尾，把阿嬤的手藝發揚光大。」

　　她的話使李安杰大笑，「說的比唱的好聽。不過若真能這樣也不錯，至少我家的手藝不會失傳。」

　　李安杰對於家傳餅鋪有著複雜的情感，雖然從小生長在餅香瀰漫的環境，但是他卻對傳承這門手藝沒有太強烈的興趣。阿嬤並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所以也不認為這門手藝一定得要傳男不傳女。

　　原本自己的姊姊李安卓，從小便對他們的家傳餅鋪有著強烈的使命感，所以阿嬤也樂得把畢生手藝教給她，放任他這個李家獨子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但這幾年姊姊不知為何像變了個人似的，鮮少回家不說，在言談之間也流露出鄙視這種傳統食物，阿嬤嘴巴雖然不說，但他知道她心頭的難過與失落。

　　於是他開始花時間陪著阿嬤做粿，每天跟著阿嬤在不大的廚房裡忙碌著，在自我與現實之中，他在拉扯也有懷疑，但現在看著跟阿嬤說話而笑得燦爛的唐歆，他告訴自己不該再搖擺了。

　　※※※※※※

　　唐歆把從小到大存的零用錢全都拿了出來，數目雖不少但仍不夠，於是她索性心一橫，把父母送的珠寶也全賣掉。

　　湊了一筆錢，雖然還不夠，但至少足夠李安杰第一年在法國的一切開支。

　　一大早，唐歆替阿嬤做好紅龜粿，在李安杰拿到市場去賣之後，她興匆匆的拿著錢到陳怡思的家裡。

　　她準備把錢交給老師讓她轉交給李安杰，卻沒料到聽到李安杰已經明確的拒絕到法國學習的機會。

　　唐歆震驚之餘還百思不解，這對他而言是多好的機會，而且錢的事情已經解決，他怎麼會拒絕？！

　　後來她從老師的口中得知，他是打算留在這裡幫阿嬤，然後等她完成在美國的高中學業，回到台灣……

　　她失神的離開了老師家，對於李安杰的拒絕，老師覺得可惜，她的感受更強烈。

　　「你拒絕去法國！」等在家門口的唐歆一看到遠遠騎車回來的李安杰，立刻迎了上去。

　　李安杰微驚的看了她一眼，將腳踏車給停好，他剛從市場幫阿嬤賣紅龜粿回來。「妳怎麼知道這件事？老師說的？！」

　　「對。」唐歆看著李安杰將沒有賣完的紅龜粿拿進屋子裡，自己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我本來是有在考慮，但最後想想，」他將東西放在桌上，側頭對她一笑，「還是不去了。」

　　「為什麼？」她一把拉過他，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不懂他怎麼還笑得出來，「攝影是你最喜歡的東西，現在大好的機會降臨在你身上，你怎麼可以放棄，這不是很可惜？」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低頭看著她美麗的大眼，「怎麼會可惜？我有妳啊！」

　　「我？！」

　　「撇開錢的問題不說，」他低下頭親吻她的前額，「妳不是說妳為了我要回台灣讀大學？妳為了我回台灣，我當然也得留在這裡陪妳啊！更何況我也不想要欠老師和師丈這麼大的人情，他們兩夫妻要養孩子，還要替我負擔法國的開銷，或許妳不知道，那是一筆天文數字，至少對我們這種家庭來說，所以我不想造成他們的負擔。」

　　「那是借的，」唐歆強調的說，「又不是平白無故給你，等到你學成，賺了錢再慢慢還啊！」

　　「攝影這條路不是靠著努力就可以成功的，」李安杰點出現實面，「還需要運氣。」

　　「我明白，現在你的運氣不就來了，」唐歆不死心的拉著他，試圖要說服他，「法國的攝影大師看了你的作品，認同你的才華，願意收你為徒，有他幫助，你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李安杰伸出手輕撫著她的黑髮，眼神微斂，最後他微微一笑，「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我有妳就夠了。」

　　唐歆從沒想過他有一天會為了自己放棄夢想，這份心意讓她深深感動，但不代表她能接受。

　　「這是不對的！」她激動的說。

　　「怎麼會不對？」發覺她不尋常的激動，李安杰不解的看著她。

　　唐歆覺得很慌亂，但是卻可以肯定一件事──她不要李安杰為了自己放棄夢想，她只單純的想要跟他在一起，卻沒料到太有責任心的他會因為想要守護她而放棄那個人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錯了！全都錯了！你一定得去法國。」

　　他困惑的看她，她今天是怎麼了？

　　唐歆看著他，這些年來單單想到他，她的心頭便會有甜蜜的感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為了他，她可以犧牲一切……她的拳頭一緊，知道自己在做一個可怕的決定，但是卻不得不這麼做。

　　她堅定的看著他，「你得去法國！」

　　「這件事不用再提了，」李安杰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淡淡的說道：「我已經決定了。」

　　「如果你不去，我們就完了！」

　　李安杰一楞，放下手中的杯子，有點難以置信的轉頭看著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如果你不去，我們就完了。」唐歆冷著一張臉說。

　　「歆歆，我去不去法國不重要──」

　　「才怪！」她雙手用力的指節都發白了。「我沒興趣跟個一無所有、看不到未來的男人在一起。」

　　李安杰錯愕不已，樣子就像被人摑了一巴掌似的。

　　「我聽老師說，你要去法國，以後會出人頭地變成一個有名的人，只有這樣，我跟你或許還有點可能，但你現在竟然放棄了，我還傻到跟你上了床，現在我感覺自己像個白痴。」

　　「妳瘋了！」李安杰呼吸急促，幾近陰沉的看著她說，「妳到底知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他看起來好憤怒，唐歆模糊的想，她只能麻痺自己的思緒，不然她會立刻崩潰的。

　　「我知道，」她瞪著他，「如果你不去法國，我也不想再浪費我的時間了，我沒興趣跟你在一起。」斜射進屋子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造成陰影，費了好大的勁，她才能強迫自己忽略他的憤怒和心痛繼續說下去，「我明天就回美國。」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就因為我不去法國？」

　　「你去不去已經不重要了，」她知道自己激怒了他，但是她已經回不了頭，

　　「我確實沒有想到太多的現實面，你是什麼人？不過就是一個鄉下孩子，靠著阿嬤賣紅龜粿養到大，你是可以去法國，拿著老師和師丈他們施捨給你的錢，但是如果不成功的話，你一樣一無所有，回到台灣能做什麼──我若真的跟了這樣的人，你要拿什麼養活我？紅龜粿嗎？！別開玩笑了。」

　　「我以為妳喜歡這樣的日子。」

　　「我是喜歡，當個調劑可以，但真成了生活？拜託！我放著好日子不過，挖個洞跳進去把自己埋了，我有那麼笨嗎？」

　　「如果妳真這麼想，當初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原本他打算遠遠逃開，是她堅持闖進來的，現在他接受了她，她卻狠狠的甩開他們二

　　「我是唐家的大小姐，這世上從沒有我要不到的東西！」她挑釁的揚起下巴，

　　「只有我先甩人，沒人可以甩掉我！」

　　他握緊拳頭，只有這樣才能令他忍住想伸手打她一巴掌的衝動。「告訴我，妳不是認真的！」

　　「我再認真不過，」她雖然抬頭看他，但隹一距沒有在他身上，「李安杰，你自己好自為之，要不要去法國是你家的事，反正像你這樣沒出息的男人，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在你身上。」她掉頭準備離開。

　　「如果妳現在離開，我們這輩子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我才不在乎。」她冷冷一哼，連頭都不回。

　　她不留情的話凍結了他的靈魂。他曾經以為她不一樣，雖然出身名門，但卻願意跟他在一起，心甘情願的和他同甘共苦，他一直是個迷戀她的白痴。

　　「唐歆！」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

　　唐歆跟蹌了一下，驚訝的轉身看他。

　　「我最後再問妳一次，」他專注的看著她，眼底有著祈求，「妳不是真心要說這些話的，對不對？」

　　無法說出口的情感襲來，她快要撐不下去了，但她仍微揚起嘴角，「我很認真！這輩子你就只能待在這個鄉下地方，我卻有無限的可能，因為我還有夢，我勇於去追，跟你截然不同。我們不適合，你沒有辦法給我所想要的生活。」

　　李安杰的身體僵住，緩緩的鬆開了握住她的手。

　　唐歆看著他，感覺自己痛到麻木。她愛他，但最後卻深深傷害了他。

　　他此刻的痛苦，全都是由她一手造成的，他對她的憤怒和厭惡全都寫在眼裡，他的眼神灼傷了她，她想哭，卻忍著沒讓淚水流下。

　　她默默的轉身離去，他痛苦的神情深刻的印在她的腦海之中，也折磨煎熬著她的心，但現在，她已經做了決定，沒有辦法回頭了。

　　她緩緩的往外走，外頭的太陽炙熱，但是卻趕不走她心底的寒意。如果今天的痛苦是深刻的，她發誓，她會讓這份痛苦有所價值──

　　以他的性格，被她這樣刺激，他一定會去法國，他是如此的才華洋溢，她相信，終有一天她會看到全新的李安杰站在她面前。

　　李安杰站在大門口看著她走開，她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

　　※※※※※※

　　「蘇菲！」

　　聽到房門口響起的聲音，唐歆立刻飛快的將電腦螢幕給關上，接著轉身，正好將唐洛齊給抱個滿懷。

　　才滿六歲的他，儼然是個小肉球。也多虧了他的存在，陪她度過晨昏，這些年，他是她最大的安慰。

　　「爸爸！」唐洛齊指著電腦，方才他已經瞄到了上頭的相片，「看爸爸！齊齊要看！」

　　「等會兒再看。」唐歆揉了下兒子的頭，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她站起身，赤足抱起了唐洛齊，緩緩的走出房間。

　　屋子裡瀰漫著香氣，廚房裡的李安卓正背對著他們在爐前忙碌著。

　　「在弄什麼好料？！」唐歆語氣輕快的問。

　　「齊齊想吃咖哩，」李安卓微側過身，對她微微一笑，「趁今天沒工作，索性弄個一鍋，若我們餓了，微波一下也可以吃。」

　　「嗯。」唐歆將唐洛齊給放在椅子上，拿出豆花給他吃。

　　這些年來多虧了有李安卓的照料，他們母子才能有這麼安定的生活。

　　離開了李安杰，她沒給自己後悔的時間便回到美國，卻在開學前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想過好幾個可能性，最終選擇把孩子留下，但這也代表才十八歲的她不得不選擇放棄學業與家裡決裂。

　　鬧了一場家庭革命，她只收拾簡單的行李，買了張單程機票回到台灣。

　　在這裡她沒有太多朋友，也沒什麼錢，所以最後她只能去找在台北讀書的李安卓。

　　原本還擔心李安卓拒絕她，沒想到她卻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溫暖的給了她一個擁抱。

　　剛開始她瞞著李安卓懷孕的事，直到肚子藏不住，她才將一切坦誠。

　　李安卓一開始是震驚而難以置信，最後還是接受了現實，甚至在唐歆的大哥唐惟找上她詢問妹妹的下落時，替她隱瞞。

　　從此她們兩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窩在一間小小的套房裡，就這麼辛苦但卻知足的過日子。

　　在頭兩年她們的生活實在稱不上順遂。

　　離開了唐家，沒了唐家的經濟做後盾，唐歆依然要供李安杰在法國的一切花費，雖然剛畢業的李安卓也會幫忙，但當時賺的錢全都要拿來應付他們三人的生活開銷，甚至要寄錢回去給阿嬤，於是唐歆只能咬著牙拚命工作，她什麼都做，還去過水果攤工作，當時鳳梨盛產，她一天要削上百個鳳梨，弄得手都脫皮流血，但她依然撐了過來。

　　這些年過去，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唐家大小姐，現實磨去了她太多的稜角，而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一個男人。

　　這三、四年情況有了轉變，她靠著出眾的外貌和纖細的身材在模特兒界打開了知名度，搭上網路的順風車，她更進一步成了眾多宅男的夢中情人，廣告、代言的邀約不斷。

　　李安卓成了她的經紀人，於是不論私事，就連公事也是由李安卓出面打點，唐歆的生活終於穩定下來，除了為了事業，她未婚生子的事情不能曝光以外，一切都很平順。

　　「妳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將火轉小，李安卓轉頭看著唐歆，「還累嗎？再回去睡一會兒，齊齊我照顧就好。」

　　「沒關係，」唐歆摸了摸兒子的臉頰，昨天拍廣告拍到快天亮，她才睡了一會兒便醒了，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若有所失並不是因為身體的疲累，「安卓……」

　　「嗯？」試了下味道，李安卓露出滿意的神情。

　　「阿杰……寄了封信給妳。」

　　聽到弟弟被提起，李安卓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寫了些什麼？」她分心的問道。

　　這些年來，李安杰的來信幾乎都是由唐歆處理的，李安卓是這個世界上最清楚唐歆對弟弟一片真心的人，所以她讓唐歆可以自主的處理弟弟的來信，這樣可以稍稍一解唐歆的相思之情，這是她與弟弟之間唯一的聯繫，不過他當然不知道這些年來與他魚雁往返的人是唐歆。

　　「我想……」唐歆垂下了眼，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次還是由妳回比較好。」

　　李安卓轉身走到唐歆的面前，關心的看著她，「為什麼？」

　　「阿杰──」想到方才看到的信件和相片就足以使她的胃打結，她沮喪的想要尋找適合的辭句，但最後只是輕嘆了口氣，輕柔的回答，「這麼多年過去，他終於打算要安定下來了。」

　　李安卓先是困惑，後來才慢半拍的意會到她話中的意思，「妳的意思該不會是他交女朋友了吧？」

　　唐歆擠出一個笑容，微點了下頭。「那個女孩子妳也不陌生，是他的經紀人，Karol曹亞雯。」

　　這些年來，李安杰身邊並沒有太多異性朋友，他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攝影上，唯一總是在他身旁支持他的便是曹亞雯，李安杰恩師的外孫女，她最後甚至成了他的經紀人，替他安排大大小小的活動，讓他可以專心在攝影工作上。

　　「曹亞雯？！」對這女人李安卓當然不陌生，有一次在因緣際會之下，兩人在日本的時候曾碰過一次面，那時她去日本是為了替唐歆談一份合約，而曹亞雯則是為了李安杰去簽約。

　　曹亞雯有著東方血統，會說中文，行事作風強悍，行銷經驗豐富，眼光獨到，弟弟能在短時間在攝影界竄起，曹亞雯功不可沒，但是她實在不認為這樣一個實際的女人跟只愛好攝影的弟弟可以成為一對。

　　「拜託！」李安卓忍不住說道，「我已經警告過他不准給我帶回個洋妞，他怎麼還──」

　　「曹亞雯是個華人，她爸爸是上海人。」唐歆用淺笑掩飾內心複雜的情緒，打斷了李安卓激動的話語。

　　唐歆很明白自己與李安杰之間並未有任何承諾，當初她用那麼決絕的方式逼他離開，他會再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並不令人感到意外，這一切的發生都只是早晚的事情。

　　儘管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她的心仍無法克制的劇烈抽痛。

　　「是華人又如何？」李安卓皺起了眉頭，心情變得極差，「妳為他犧牲了這麼多，努力的賺錢，讓他可以在法國無後顧之憂的讀書學攝影，他成功了，但現在卻要跟別人在一起？！這是哪門子道理！」

　　「安卓，阿杰很多事都不知道。」唐歆幽幽說道。

　　她感到心痛，但是卻沒表現出來，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凡事義無反顧的唐歆，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就算她的世界毀滅了，她還是得要為自己的孩子打起精神。

　　李安卓將身上的圍裙解下來，把爐火轉小，「我可以說給他知道。」她伸出手打算拿電話。

　　唐歆的手快一步的捉住了李安卓。

　　李安卓不解的低頭看她。

　　「不用了！」唐歆輕聲的說道。

　　「為什麼？」

　　唐歆勉強一笑，藉此掩去她內心深處無法說出口的苦澀酸楚，「其實這個結果我不意外，雖然這些年來，我還是抱著微小的期望，希望他會回台灣，能再和他見一面，但是他都沒有回來過，就算妳跟阿嬤都在台灣，他也沒有踏上這片土地。可見他有多恨我，他的生活沒有我立足之地。」

　　「那是因為他跟妳之間有誤會──」

　　「可是我們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現在再來解釋清楚，對彼此真的好嗎？」唐歆反問李安卓，「我知道妳是為我們好，只是我現在日子過得很平靜，他在國外也有了新生活，從他這些年寄給妳的信和相片裡看得出來，他很充實。他完成了他的夢想，他成功了，曹亞雯對他極好，又是他恩師的外孫女，現在還替他接了台灣觀光局的工作，他會帶著曹亞雯回台灣見妳、見阿嬤。他成功了，再怎麼看，他的生活都已經沒有我和齊齊立足之地了。」

　　講出這些話對她來說並不容易，畢竟他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男人，不管經過現實的磨難變得再怎麼理智，她心裡還是不由自主的抱著希望，雖然當年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決定將會毀了和他之間的情感，但她還是做了，而這麼多年過去，他從沒有試圖找過她、問過她的消息，這一點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樣對妳或齊齊都不公平。」

　　「這世上的事本就不可能都要求公平，」她臉上掛著笑，卻難掩落寞，「對我來說，這些年來，妳照顧了我和齊齊，這就夠了！」

　　李安卓專注的看著她，注意到了她的哽咽，「但我畢竟無法代替阿杰。」

　　唐歆輕輕一撥自己烏黑亮麗的長髮，掩去失落，下意識的逃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李安卓嘆了口氣道：「阿杰已經接受了台灣觀光局的工作。」

　　唐歆抽了張面紙擦正吃得滿嘴豆花的齊齊的嘴，關於這點，她早就已經從李安杰的信中得知了，「我知道。」

　　「我看到企劃案了。」

　　唐歆有些意外的抬頭看著她，照常理，李安杰的拍攝企劃李安卓沒道理會接觸到，除非──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他的工作跟我們有關嗎？」

　　李安卓點頭，觀察著唐歆的神情，「他這次回來，是打算協助觀光局拍攝明年的年曆，成品將會發送到全世界去。按照初步計畫，是打算找十二位模特兒到台灣幾個著名的觀光景點拍攝。」

　　聽到這裡，唐歆的心忍不住激動了起來，但她仍力持鎮定，「妳的意思是說，我可以跟他合作嗎？」

　　李安卓看著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妳想嗎？」

　　唐歆沉默了，或許這是她這一生唯一再與他接近的機會。

　　「我不想騙妳，」唐歆語帶肯定的回答，正如多年前，她可以為了愛一個男人一般義無反顧，她坦然的看著李安卓，「我想跟他合作！」

　　多年前，她是他鏡頭下唯一的女主角，現在她還有這個機會嗎？

　　看著唐歆發亮的黑眸，李安卓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注意到李安卓臉上的無奈，她微微皺了下眉，「怎麼，有問題嗎？」

　　「我老實告訴妳，但是妳不要太在意，畢竟妳也知道，妳與阿杰之間有誤會。」

　　唐歆的心往下沉，「他拒絕跟我合作，是不是？」

　　李安卓誠實的點頭，苦笑道：「阿杰透過政府部門跟威哥說，他不想跟妳一起拍攝。」

　　唐歆的喉嚨一緊，心臟用力的收縮，隱隱作痛著。這其實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就像李安卓所說的，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他討厭她──她早該知道的。

　　「那……」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纖細的手指，「就算了吧！」

　　看著她的退縮，李安卓實在感到不捨。

　　在唐歆還是個小女孩時，她便認識了她，她一直像個小公主一樣被大家捧在手心長大。

　　她美麗耀眼，舉手投足間滿是魅力，雖是個千金大小姐，卻為愛而義無反顧，為了一無所有的弟弟放棄了一切，但最後她的一片真心卻落得一個得不到任何回報的下場，這怎讓人不心疼？！

　　「歆歆，」李安卓的手堅持的覆在她的手上，眼底閃著堅定的光芒，「妳忘了嗎？妳還有我，一切有我在。只要妳想，我就一定會讓妳跟阿杰合作。」

　　唐歆略感意外的看著她。

　　李安卓給她安撫的一笑，「就算撇開妳與阿杰的過去不談，身為妳的經紀人，我比任何人都相信妳的專業，妳是這次活動的最佳代言人，我會替妳爭取到最有利的演出機會。」

　　李安卓維護她的心意令她很感動，「但是如果妳跟阿杰起衝突怎麼辦？」

　　「別忘了，我是他姊姊，」關於這點李安卓一點都不擔心，「他最後一定得聽我的！只是──妳真有心理準備要跟他合作？」

　　李安卓看著唐歆，就見她也穩定的迎接她的視線。

　　「我不知道我準備好了沒有，」深吸了口氣，唐歆看著李安卓老實的說道，她與李安卓一起經歷了許多，彼此之間早就沒有什麼祕密可言，「但是我想見他！想要跟他合作！畢竟對我們來說，這或許是最後一次的合作機會。」

　　最後一次──簡單的字眼裡，含了許多的無奈與遺憾。

　　從她離開他的那一天開始，她沒有一天不想念他！這麼多年過去，她曾經寫過無數封信給他，但最後卻一封也沒有寄出去；她很想打電話給他，但是總沒有勇氣按下撥出那個鍵。

　　「好，」李安卓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笑容，「一切都會如妳所願。」

　　「謝謝！」唐歆感激的握住她的手。

　　李安卓搖了搖頭，「這兩個字，應該是我對妳說才對。」

　　「就到此為止吧，」唐歆聲音略微沙啞，抬頭對她一笑，「我們之間不用謝來謝去的。」

　　「沒錯，一直謝來謝去，感覺很矯情。」李安卓轉身繼續看著爐火。

　　唐歆微低下頭，專注的看著齊齊。這麼多年過去，終於──

　　他要回來了！

　　縱使心知肚明他並不會如她一般期待與她碰面，但是她不在乎，她露出一個開心的笑。

　　命運在多年前將他們兩人帶上不同的路，而今又開了新軌道，讓他們重逢，不論結果是什麼，對她來說，都不會比當年和他分開時更糟。

　　第三章

　　李安杰身穿運動服，懶懶的坐在沙發上，興致缺缺的看著翻譯和自己的經紀人交談。

　　「唐歆是目前最火紅的一位模特兒，」不到最後一刻，陳立威還是賣命的替自己公司的模特兒說話，「我相信有她的存在，一定可以使這次的拍攝工作更有可看性，進一步把台灣的美推廣到世人面前！」

　　聽到唐歆的名字被提及，李安杰的眼神微沉，但依然不動聲色，一旁的翻譯立刻將陳立威的話一字不差的翻譯給他聽。

　　李安杰輕啜了口放在面前的咖啡，不發一語，他當然聽得懂中文，但是他並沒有道破。

　　曹亞雯在一旁看了李安杰一眼，看他並不打算回應，便逕自用法文說道，「Jay並不喜歡這女人的長相，所以他擔心拍出來的效果會打折扣，只好請你們換人。」

　　這次台灣花了大把鈔票邀請李安杰從法國回台掌鏡，拍攝明年的年曆，這筆預算很大，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推展台灣的觀光。

　　原本李安杰並不打算接下這份待遇優渥的工作，反而傾向接受國家地理雜誌那份待遇遠不及台灣的邀請，到非洲叢林去拍攝野生豹的生態，但是曹亞雯卻擅自做主的替他做了決定簽約，半強迫的讓他放棄了非洲的工作。

　　她知道像李安杰他們這些才華洋溢的攝影師心中的想法，他們有滿腹的夢想，想要拍攝許多美麗、特殊的東西，對於在攝影棚吹著冷氣，拍產品和美女那些商業海報沒太多的興趣，但是這些才是真正收入不菲的工作，有了優渥的收入才能享受令人稱羨的生活環境。

　　有夢想可不會讓他擁有更高的社會地位，曹亞雯自傲的相信早晚李安杰會了解這個道理，認同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明年的年曆，我們已經請了十二位模特兒，另外十一位都沒有問題，為什麼獨獨唐歆不成？」坐在陳立威身旁的是公司的經理，他忍不住低語，「我覺得唐歆好極了，這傢伙是怎麼了，怪裡怪氣的，從進門到現在一句話都不吭，就算他再有名氣又如何？！年紀輕輕拿了幾個攝影大獎，就以為非他不可嗎？」

　　「不要說了。」陳立威立刻低聲斥道。

　　「說了又怎麼樣，反正他們又聽不懂！聽說這男人是台灣人，含著金湯匙出生，沒幾歲就被送到法國去讀書，連自己國家的語言都聽不懂，我們竟然還要花大筆預算請他回來拍照。」

　　「觀光局會找他，就是因為想要靠著他在攝影界的名氣將台灣推到世界去。」這是魚幫水，水幫魚，雙雙得利的事，陪同李安杰來到模特兒公司的政府人員對陳立威解釋，他們也沒料到，李安杰竟然會對合作的模特兒有意見。「反正你們旗下的模特兒那麼多，就換個人吧！若Jay都不中意，我們再去物色別家的模特兒。」

　　曹亞雯傾身在李安杰的耳際說道，「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很中意那個叫唐歆的女模，我看過她的相片，她長得很漂亮，你為什麼不中意？」

　　李安杰停頓了一下，「就是不喜歡。」他淡淡的回答。

　　曹亞雯靜靜的看著李安杰，發覺了他異常的沉默，這樣的他並不陌生，只要他不悅時，他身上便會散發出這種近乎防衛的氣息。

　　「你不開心我擅自替你接下這份工作嗎？」曹亞雯問。

　　「就算不開心，妳不也接了嗎？」他的口氣冷淡。

　　曹亞雯臉上的表情微僵，「難道你不信任我？我們正在考慮是否要結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好與不好是由誰斷定？！」李安杰反問，看著曹亞雯一臉的堅持，這一刻他確知一件事，就是他們不會訂婚更別提結婚了。

　　她或許是個很有效率的人，在工作上也是個得力的助手，替他安排一切，令他無後顧之憂，她也很積極的想要把結婚戒指套在他手上。和她在一起，他可以單純的只要拍照不管其他雜事，不過這一陣子她積極的替他接了許多商業工作，令他有些不滿，這樣強勢的作風，他無法接受，她自以為是的個性會把他的生活弄得雞飛狗跳。

　　看出他的不悅，曹亞雯沉默了。

　　「總之，」李安杰沒有廢話，直截了當的用法語提高了音量，逕自對著用中文指責他大牌的一群人道，「換掉唐歆，不然你們就另請高明吧！接下來的事情妳處理。」他低頭對曹亞雯說道，「今天晚上妳要飛香港，自己小心一點，我先走了。」

　　曹亞雯驚訝的看著他，「你要去哪裡？」

　　「出去走走。」語畢，李安杰站起身，一點都不想繼續待在這浪費時間。

　　「Jay！」政府人員看到李安杰轉身要走，立刻對翻譯說道，「趕快告訴他，我們一定會換人。」

　　翻譯立刻照做。

　　李安杰聞言緩下了腳步。說他小人也無所謂，說他愛記恨他也不介意，唐歆多年前在他心口上劃的那一刀，至今想來依然讓他隱隱作痛。

　　為了她，他比任何人都還要努力，在法國的日子，是靠著一定要成功的信念才能撐到今日。

　　他回到台灣，一下飛機便在機場的廣告看板上看到了她巧笑倩兮的樣子。

　　他怎麼也沒料到她竟然靠著自己的外貌成了一個知名的模特兒，幾乎從那一刻起，她的身影便又開始糾纏著他不放，這麼多年過去，她依然迅速點燃他血液中的火焰，干擾他的思緒。

　　兩個人在分開多年後，各自走上不同的路，他拿了幾個著名的攝影大獎，也成了炙手可熱的攝影師，不單拍照，更開班授課，他不再是當年那個一文不值的李安杰，這一切都是拜唐歆所賜。他沒想過要報復，但也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的交集。

　　他不是不想回台灣，只是這裡有太多太多的回憶，他拋不開只好選擇遠遠離開，但是曹亞雯卻自做主張的替他接下了工作……

　　不可否認，這些年來曹亞雯確實協助了他許多，她是個很好的經紀人，懂得社交行銷，一步一步的將他推上成功之路，只不過有時她太過主觀，總是做些她認為最正確的選擇而忽視他的意願，即使可以賺到大把的金錢卻未必是他喜歡的。

　　「沒問題吧，陳先生？」政府人員問著陳立威。

　　陳立威的眉頭微皺，當然沒有問題，畢竟出錢的人是老大，只不過他實在不知道唐歆有哪點不好，她年輕、漂亮又敬業，只要和她合作過沒人不喜歡她的，沒料到表現出色的她，竟然讓才華洋溢的Jay Lee打了回票，這事若傳出去，媒體肯定會大書特書，對唐歆造成不小的殺傷力。

　　「好吧，」陳立威無奈的選擇讓步，「我們旗下還有不少模特兒，就請你們挑選吧！」

　　「Jay，」曹亞雯連忙起身拉住李安杰，急切的說，「他們同意要換人了，你要不要──」

　　「妳決定吧！」李安杰抽回自己的手，神色冷漠的表示，「這裡太悶，我要出去透透氣。」

　　曹亞雯的表情不由有些僵硬，說不滿意人選的是他，人家同意換人，要他重新挑選，他又無關緊要的模樣──若不知情的人看來，會以為他是針對唐歆個人。

　　偏偏她也拿這個才華洋溢的新銳攝影師沒有辦法。

　　就在李安杰快到門口時，會議室的門突地被推開，陳立威的助理走進來，「不好意思，威哥，安卓說要見你。」

　　陳立威的手輕揮了揮，「跟她說，我正在談事情。」

　　「我已經說了？但是──」助理的話還沒有說完，李安卓已從未闔上的門走了進來。

　　看到多年未見的姊姊，李安杰的眼底閃過驚訝。她變得很不一樣，打扮入時，渾身充滿精明幹練的氣勢，一點都看不到當年純樸的影子。

　　「你給我過來！」李安卓不客氣的對李安杰說道。

　　「安卓？！」陳立威被李安卓嚇了一大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走到李安卓的面前，低聲說道，「他是Jay Lee！」

　　「我知道。」李安卓覺得好笑，對這幾年李安杰在攝影界上的表現，身為他的姊姊，她也感到驕傲，但是這並不代表李安杰可以為所欲為，這裡的所有人都尊敬他是新一代的攝影大師，但是之中並不包括她，她不允許他自做主張處理與唐歆的合作，「唐歆不能換！」

　　聽到唐歆的名字從姊姊口中吐出，李安杰不由皺起了眉頭。

　　「你聽到了嗎？」李安卓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弟弟。驚訝原本高瘦的他，變得似乎更加高大壯碩了，皮膚因為常在陽光之下進行拍攝工作而變得黝黑，舉手投足間也滿是陽剛之氣，看來這些年，他除了際遇不同外就連外觀也轉變不小。

　　李安杰不發一言，打量了姊姊一會兒，最後才淡淡的用中文反問道，「為什麼？」

　　他字正腔圓的中文令在場的人都感到驚訝，不過他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反應，反正他從來沒說過自己不懂中文，是那些人太過自以為是，不知從哪裡聽來他是個有錢公子哥的流言，什麼莫名其妙的傳聞都有，他根本不想理會。

　　「因為我是唐歆的經紀人，這個理由足夠嗎？」李安卓傲然的揚起了下巴。

　　李安杰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妳是她的經紀人？！妳怎麼會跟她扯在一起？」

　　「事實上，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一起，」李安卓的語氣輕描淡寫，「是你搞不清楚狀況而已。」

　　姊姊的話使他的眉頭越鎖越深，這代表著這些年來，唐歆都知道他的近況嗎？

　　「總之，」李安卓語氣鏗鏘有力的表示，「你不准換掉唐歆，聽到了沒有？你不會想要跟我過不去吧？！」

　　李安杰的雙手抱胸，靜靜的打量著姊姊，她的神情告訴他，如果他不點頭，她一點都不介意跟他當眾大吵一架。

　　「告訴我，」李安杰面無表情，壓下自己心頭的不悅，「妳為什麼要跟那種女人扯在一起？」

　　「什麼叫那種女人？！」李安卓的臉沉了下來，注意到他語氣之下的譏誚，忍不住伸手用力捶他的胸口，「講話客氣點！」

　　李安杰萬萬沒有料到姊姊會動手，「我們私下談！」他沉著臉，一點都不想要他們姊弟之間的衝突搞得人盡皆知。

　　「不用私下談，」李安卓轉頭看著自己的老闆，「威哥，唐歆可以參與這次拍攝活動。」

　　注意到射在她身上的銳利目光，她立刻抬頭看著弟弟，「把你要殺人的眼神收起來，我不吃你這一套。」

　　李安杰氣得咬牙，對自己的姊姊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這些年來要不是有她、陳老師和師丈，他根本無法這麼無後顧之憂的在法國讀書學攝影，還三天兩頭的飛到世界各地去拍攝想要拍的景物。

　　說穿了，他能有今天，有大半是姊姊的功勞，但她是唐歆的經紀人，這是否代表了她的豐厚收入全來自替唐歆安排各式各樣的活動？一思及此，他便感到氣憤。

　　唐歆是他這輩子最不想扯上的女人，可偏偏他的姊姊和她關係密切，他氣悶不已。

　　「Jay？！」曹亞雯站起身，站到李安杰的身旁，手輕搭在他手上，又將目光看向臉色不悅的李安卓身上，她知道兩人的關係，卻不知他們為何起爭執。「怎麼了嗎？Ann？！」

　　李安卓的目光與曹亞雯對上，她對這個跟在自己弟弟身邊的經紀人談不上喜歡或討厭，不過她很清楚，如果阿杰真的打算要娶她，她也得要學著喜歡她。

　　「我是唐歡的經紀人！」簡單的一句話，解釋了一切。

　　「喔，」曹亞雯立刻露出明白的神情，「所以？」她詢問的目光看向李安杰。

　　「就照她說的做。」李安杰的聲音陰沉，為了不與姊姊起衝突，他最終只能妥協。

　　他不悅的套上手上的外套，頭也不回的離去。

　　「阿杰，等會兒我會給你電話！」李安卓在他身後說道。

　　他沒有回應，只是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看著弟弟消失在自己眼前、李安卓的神情微黯。

　　阿杰變了！她心想，不可否認，他是成功了，但是卻也變得冷淡，他的眼神在提到唐歆時，那股難掩的憤怒與厭惡使她心驚，看來他與唐歆的心結比她想像中還要來得深，她有些擔心在這樣的情況下合作，對唐歆真的好嗎？

　　「Ann，」曹亞雯試探的看著李安卓，「Jay跟唐歆認識嗎？」

　　「嗯。」李安卓隨口應了一聲。

　　「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她將視線移到了曹亞雯的臉上，她不喜歡這女人的其中一點，就是心思複雜，說話老是拐彎抹角的。她懶懶的說，「他跟唐歆當然有關係。」

　　曹亞雯神色一正，「是什麼？」

　　「合作關係，這就是我跟妳站在這裡的原因。」李安卓神色不變的說道。

　　感情這種事，兩個人都已經可以搞得亂七八糟，現在出現三個人，光想她頭都痛了。

　　歆歆跟阿杰合作……站在李安卓的立場，無論如何都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看著打扮亮眼的曹亞雯，她是典型的都會女子，迷人、善交際，對阿杰的前途來說有益無害，但一對戀人決定相守一輩子，除了事業上的幫助之外，應該還得多點別的吧！

　　※※※※※※

　　一出了模特兒經紀公司，冷著一張臉的李安杰看到一輛計程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他立刻快步向前，但腳步卻因為看到從上頭下車的纖細人影而不自覺的緩了下來。

　　背著大包包，唐歆優雅的下了車，手輕輕的撥著長髮，頭一抬卻意外的看到站在不遠處盯著自己的男人。

　　他看著她，帶著一種令她為之戰慄的專注。

　　一陣尖銳又複雜的情感爆發在心頭，這麼多年沒見，但是她依然能一眼就認出他來。

　　她知道早晚會見到他，只是沒有料到會這麼突然！

　　唐歆緩緩的拿下鼻梁上架著的太陽眼鏡，想將他看得更清楚。

　　而李安杰也無法控制地盯著她看，她的緊身褲外蓋著一件長及臀下的毛衣，穿著簡單卻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她的腿纖細修長，身材穠纖合度，看來成熟而誘人。

　　該死的！李安杰鬱鬱的低咒著，這麼多年過去，她變得更吸引人了。

　　這些年，他見過無數美麗的女人，但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引發他如此強烈的情感，在她不留情的傷害他之後，他對她竟然還有感覺，實在太荒謬，他忍不住對自己生氣。

　　「嗨，」難掩心頭的激動，唐歆上前伸出手，打了招呼，「好久不見。」

　　李安杰沒有回應，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唐歆感覺自己的心臟用力的跳動著，她的手僵在他面前，放下也不是，舉著也不是。

　　就在她進退兩難之際，李安杰握住了她的手，然後馬上放開。

　　如釋重負的感覺使她露出一個淺笑，她真的擔心他會把她當成陌生人，完全不理會她。

　　「我聽說你被邀請回台灣拍攝。」她仔細的注意著他五官些微的改變，他的眼神則一如她記憶中的深邃。

　　李安杰依然沉默，只是靜靜的打量著她。她的相貌沒有多大的改變，依然美麗亮眼，臉上只化淡妝，卻美得動人。

　　他的冷淡並沒有影響唐歆，她繼續說道，「當然，從公司那裡，我也知道了你拒絕跟我合作。」

　　提到這，李安杰不由抿緊雙唇，語氣帶著嘲弄的打破了沉默，「原本是如此，不過現在事情有了變數。」

　　唐歆有些茫然的微側了下頭。

　　「不用裝傻，」他帶著一絲傲慢的說道，「妳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姊姊與妳站在同一陣線，她一旦出面，我只有妥協的份。」

　　他語氣中的譴責與不屑讓唐歆覺得胃部好像挨了一拳，他對她的敵意就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她突然覺得情況好笑得令人想哭，她與她所愛的男人，最後竟然走到了這個地步……

　　她感覺自己的眼眶紅了，連忙移開視線。

　　李安杰的雙眸閃著光芒，看著她的不自在，「放心吧！我沒興趣花心思在妳身上。對我而言，不過就是合作拍攝，我的工作是要拍出完美的作品，到時候妳最好也能表現出妳的專業。」

　　唐歆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跳痛苦的撞擊胸口，她不得不握緊雙手，忍住顫抖，深吸了一口氣。

　　「我能有今天，不是平空掉下來，」她的眼睛閃著光芒，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語氣滿是自信，「只希望你也別讓我失望，我也想張大眼睛看看知名的Jay Lee是否真有那份能耐，還是只是名過其實。」

　　若要與他順利合作，她只能選擇在一開始就挫挫他的銳氣。

　　李安杰看到她的嘴角彎起，露出熟悉的微笑，臉上閃現著他熟悉的酒窩，一如多年前他所認識的那個單純的她。

　　他感覺自己的心因為看到她的笑而開始震盪，他驚訝自己竟仍會受她的外表所顯現的純真甜蜜所影響，他心中的情感強烈得令他感到驚訝──他甩開回憶，提醒自己她的反覆無情，鼓動心中的憤怒揚起。

　　與她的一切回憶都不再受他歡迎。

　　他忍不住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語氣強硬的問道，「妳真的想要跟我一起拍攝？」

　　她聽出了他話中的陰鬱，倔強的揚首，「當然！」

　　「很好，」他的嘴角因為她的回答而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我希望妳不要後悔！」

　　她深吸了口氣，多年來的寂寞與失落湧上心頭，她突然傾身貼近他，抬起頭，他的五官近在咫尺。

　　「李安杰，」她故意拖長語調，「你該知道，我唐歆從不會做令自己後悔的事情。」

　　他驚訝於她的大膽貼近，視線集中在她發亮的雙眼上。

　　他可以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心跳因為與她太過接近而失序，縱使多年過去，他似乎仍輕易的被誘入她魅力十足的網中。

　　他曾經被她狠狠的踩在腳下，可若現在他還是被她耍得團團轉，他就真的是呆子了。

　　他把她拉進懷中，頭微側，嘴唇貼著她的髮。

　　他突來的擁抱令她身子一僵，被他抱入懷中的一瞬間，湧來了許多回憶，那就好像是昨天的事，但又好像已經十分的遙遠。

　　「我們驕傲不可一世的唐家大小姐，」他的大手鎖緊她的腰間，令她無法移動，她聽見他嘲弄的聲音響起，「妳以為全世界都該繞著妳轉嗎？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他的輕觸使她心跳加速，她的眼簾微降，語氣一低，「我跟唐家，除了一個姓以外，早就沒有任何瓜葛了。」

　　他看著她的神情，懷疑自己是否在她的話中聽到一絲苦澀。

　　「反正我一向想要就去做，」唐歆繼續開口，「我家人若阻止，大不了就離家出走，你也別再跟我提唐家了。」

　　他皺著眉頭看她，離家出走？！「妳在開玩笑吧？！」

　　「不管我是不是在開玩笑，」唐歆綻顏微笑，轉移話題，「對你來說，應該都不重要。我聽安卓說，你打算要跟你的經紀人訂婚了？」

　　李安杰已經打消跟曹亞雯訂婚的念頭，在恩師過世時，他承諾過會照顧曹亞雯，不可否認她也是個得力助手，他可以待她如手足，但是除此之外，他不打算再與她發展更深一層的關係。

　　「我打算跟誰在一起與妳無關。」

　　「當然與我無關，畢竟對你而言──」她抬手輕撫過他的臉頰，「我只不過是個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人。」

　　她大膽的碰觸讓他微微吃驚，他沒有閃躲，只是低頭，黑眸沉穩的看著她，「妳想玩把戲是嗎？」

　　他語氣中的冷酷令她的手一僵，或許她根本就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他，他變得不一樣了，她茫然的想。

　　她緩緩的將手放下，輕搖了下頭。

　　莫名地，他的體內滑過憤怒，一把拉住她的手，「現在否認會不會太遲了？我要換掉妳跟妳保持距離，是妳硬要跟我扯上關係，現在我會如妳所願的陪妳玩下去。我會讓妳知道，我不是當年那個毛頭小伙子了。」

　　在她來不及回應時，他的手突然一鬆，將她從懷中推開。

　　「我迫不及待要跟妳合作了，只希望妳不要後悔。」

　　唐歆睜大略帶失落的黑眸看著他退開。

　　李安杰一臉陰鬱，想要詛咒她，卻更氣自己，沒想到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無法冷靜的看穿她純真外表下的現實，他隨手攔了輛計程車，頭也不回的離開。

　　唐歆無法言語，只能用目光追隨著他離去。

　　直到載著他的車子消失在眼前，她的雙肩才無力的低垂。

　　就如同李安卓所說的，和他合作似乎不是個好主意，但是內心深處的自己就是壓不下想與他相處的渴望。

　　就算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看到他也好……她深吸了口氣，走到這個地步，她沒有道理畏縮。

　　或許他們之間已經再無可能，但至少能讓她多看他幾眼，為此，她會完美的完成這份工作。

　　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閃現了過去的畫面，想起了自己當年的義無反顧，那時她的執著和勇氣，都是因為不想拖累他，讓他放棄夢想。

　　她不想去後悔當年做的決定，她一向勇於追求也有肩膀足以承擔一切，但是，因為愛他而失去他的事實，卻令她心痛欲絕……

　　第四章

　　「我真的想要狠狠揍他一頓！」李安卓忍不住怒道。

　　李安卓難掩激動，但是反觀跟在她身旁的唐歆，神情倒是平靜多了。

　　「死阿弟仔，」李安卓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咒罵自己的弟弟，「仗著有點名氣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他要跟模特兒餐敘，我們就得要照著做，明明約明天中午，又突然說要提前到今天晚上，他明明就知道我今天晚上有事，卻硬要約今天，他是故意找碴嗎？」

　　「安卓，算了，別生氣，」唐歆語氣輕淡的說道，「反正不過就是一頓飯而已。」

　　唐歆嘴巴雖然這麼說，但是手指卻深陷在掌心，她努力的在李安卓面前維持平靜，只有她自己知道鎮定只是假象。

　　「我也想冷靜下來，但是我今天跟另一家廠商有約。」說到這，李安卓的火氣更是直線上升，到了快要破錶的邊緣，「我剛才打電話要阿杰改時間，他竟然回我說他愛莫能助，沒辦法！這小子還真以為自己有了點名氣就可以耍大牌，壓根忘了我是他姊姊──」

　　「沒關係啦，」唐歆依然輕聲細語的安撫著，「妳送我去飯店之後，再去赴廠商的約就行了。」

　　「妳要自己去見阿杰？！」李安卓走向車子的腳步有些遲疑。

　　「是啊，」唐歆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把她的震驚看在眼底，自己開了車門坐上車子。「不行嗎？」

　　李安卓嘆了口氣，繞過車頭，也跟著上車。

　　「當然不是不行，」發動引擎，她忍不住呼了一大口氣，「只是我怕阿杰找妳麻煩。」

　　「不至於吧，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唐歆聳了聳肩，顯得一派輕鬆，「他的未婚妻不是也有跟著來嗎？今天在公司我也見到她了，令人印象深刻。」

　　作風很強勢的一個女人，雖然李安杰沒有在身邊，但是她卻很有效率的主導行前會議。

　　看來這麼多年來，李安杰與曹亞雯已經發展出絕佳的合作默契。

　　「我怎麼看都不覺得她適合阿杰。」

　　「但如果阿杰喜歡她的話，我們也得祝福。」

　　「拜託！」李安卓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大小姐，妳有沒有必要那麼委曲求全啊？！妳已經快要不是人了，沒有正常人該有的人性。」

　　「對於一個厭惡妳到了極點的人，」唐歆想起了在公司門口遇到李安杰的情況，不由心一沉，「妳還能做什麼？」

　　李安卓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合約明天才簽，」她說道，「現在反悔不用付違約金。」

　　唐歆忍不住失笑，「我還是打算跟阿杰合作。妳放心吧，阿杰不會對我怎麼樣的，若他真的敢當著眾人的面給我排頭吃，我也不會傻傻的不懂反擊。」

　　「妳最好到時真有現在這股氣勢，」李安卓嘲弄的看了她一眼，「不如我們別去了，只要我開口，阿杰不會說什麼的。」

　　「我當然可以不去，但是妳也知道這次合作的有十二個模特兒，我不去，別人會怎麼說？若傳出去說我有大頭症、耍大牌，不是更糟嗎？我不想落人口實……總之我可以應付。」唐歆堅持著。

　　李安卓忍不住沮喪的呻吟一聲，「我才不相信妳可以應付，真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麼了？我看我還是找個時間去廟裡拜拜，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事都擠在一起。」

　　「安卓，放輕鬆，」唐歆用著輕快的語調說道，「妳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不是我逼自己太緊，」李安卓一向十分實際，「下個星期我們就得跟著阿杰去南部拍攝，在拍攝結束前，有一段時間不在台北，出發前我們還得先幫齊齊找到保母才行！」

　　從齊齊出生起便一直幫她們照顧孩子的房東太太在美國的女兒懷孕了，所以她打算到美國去替女兒安胎順便坐月子，這代表大概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人可以替她們照顧孩子。

　　「妳也很清楚，要在短時間內找到穩當又能保密的保母並沒有那麼容易。」李安卓的口氣有著苦惱。

　　因為唐歆的職業，所以齊齊的身分無法曝光，這個房東太太是從她懷孕開始便熱心照顱她的長者，因為她的兒女都在國外，只留她一個人在台灣，一年難得回來看她一次，所以很關心獨自在外工作的兩人。

　　在她們最落魄的時候，慈祥的房東太太還讓她們欠房租，在她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幫忙照顧齊齊，有空還會替她們張羅三餐，體諒她們兩個年輕女人的處境，就像媽媽似的給了她們無窮的溫暖，也因為明白她們的難處，所以對齊齊的身分一直守口如瓶。

　　想到了可愛的兒子，唐歆的視線落在車外，掩去自己突然湧上心頭的落寞情緒。

　　長久以來，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以為李安杰好為出發點，不論方法好壞，她都自認沒有對不起這個男人，只不過對齊齊──他們的孩子來說，這是她心底最大的愧疚。

　　「算了，這些事我來煩就好了，」似乎怕影響唐歆的情緒，李安卓很快的說道，「妳只要專心完成拍攝工作就行。」

　　「我知道，」唐歆收回視線，突然轉頭看著李安卓，「安卓──」

　　「嗯？」李安卓分心的應了一聲。

　　「接下來幾年的工作可以不用排得太緊了。」

　　「怎麼了？」李安卓趁著停紅燈時轉頭看她。

　　「我有個打算。」

　　「說來聽聽。」李安卓洗耳恭聽。

　　「下個月把明年的年曆拍完後，先看看手頭上的合約，已簽約的就履行，但洽談中或打算洽談的新工作，就暫時打住吧。」

　　李安卓有些意外，「為什麼？」

　　唐歆想了想後才緩緩道：「我知道這麼做有點任性，畢竟模特兒這份工作巔峰時期不過就這幾年，只是齊齊慢慢大了，我想要多花點時間陪他。房東太太去美國這段時間，乾脆就由我們輪流照顧齊齊，我有事就妳照顧，妳有事就我照顧，反正我已經夠大了，不用凡事一定得要靠妳跟在一旁打理，如果齊齊由我們輪流照顧，這樣一來找保母的事就不用急了。」

　　李安卓思索了一會兒，「這樣當然也是可以，由妳或我輪流照顧，齊齊也不用去熟悉一個陌生人，只是妳怎麼會突然有休息的想法？」

　　「其實也不是突然，」唐歆微微一笑，「我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圈子，要不是為了賺錢，我情願找份平凡的工作。我知道妳這些年為了我和齊齊犧牲很多，妳壓根不喜歡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但是為了我，妳卻總是得要不停的跟人陪笑臉，即使被欺負了也是咬牙忍過……其實，我們都不喜歡我們現在的生活，只是被現實逼的不得不低頭，現在既然我們肩上的壓力都輕了，為什麼不讓自己輕鬆一點呢？」

　　李安卓不由沉默了，這麼多年來，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只是單純的想要成功。

　　她與唐歆相處這些年下來，有了深厚的革命情感，她們彼此信賴，互相幫忙，果然有了不錯的成績。但是，她可以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即使已在這個繁華的大都會生活多年，她依然無法產生歸屬感。

　　只是命運之神將她推上這一條路，她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而不是浪費時間往後看。

　　「總之，先把手邊的工作完成再說吧。」李安卓給了唐歆一個溫和的笑容。

　　「安卓，如果我回鄉下去幫阿嬤賣紅龜粿，妳覺得怎麼樣？」

　　李安卓一臉驚訝，「什麼？」

　　時尚的唐歆跟傳統的紅龜粿？！

　　「以前我跟阿杰在鄉下的時候，幫忙阿嬤做了一陣子，其實我還挺喜歡那樣的生活。」

　　「別開玩笑了！」李安卓喃喃自語。

　　「我很正經，」唐歆玩弄著自己的手指，「要不是齊齊不能曝光，不然我還真想帶他回去看看阿嬤。妳也好久沒有回去了，我記得妳以前也天天幫阿嬤做紅龜粿，為什麼──」

　　「妳不要異想天開了，做那些東西沒有妳想像的輕鬆！」李安卓打斷了唐歆的話，要她打消念頭，「而且妳回去，阿杰早晚會知道齊齊的存在，這是妳想見到的結果嗎？」

　　唐歆不由沉默。

　　「反正先把手邊的工作完成，到時若妳真的不想走這一行，我們再來思考未來的出路，這樣好嗎？」

　　「好！」唐歆勉強一笑，點點頭。

　　李安卓嘆了口氣，「歆歆，看來阿杰回台灣的事果然影響了妳。」

　　「如果我說沒有是騙人的，」唐歆聳了聳肩，老實說道，「這些年來，我努力賺錢想要讓他可以在法國盡情的完成他的夢想，現在他成功了，不再需要我了，突然有點失落──我似乎沒有必要再這麼累了，所以現在，我想多花點時間陪陪我的孩子。」

　　「妳的孩子？！」

　　「對，」唐歆一笑，「雖然我知道妳聽到我這麼說，心裡可能會有一點不舒服，但是我還是得說，齊齊是我的！阿杰結婚之後會有他的家庭，所以別把齊齊的事告訴他。」

　　「可他也是孩子的父親！」

　　「我知道要妳做這個承諾是為難了妳，但是我真的很怕……」要唐歆道出內心深處的恐懼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可以承受來自李安杰的怒氣，卻無法忍受他搶走兒子，「阿杰變了，」想起了李安杰，她在欣喜的背後有著更深的落寞，「他成功了，也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他若知道齊齊的存在，我擔心他會搶走他。」

　　關於這點，李安卓也不敢給她任何的保證，弟弟的強勢作風，在在顯示他確實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毛頭小伙子了。

　　這些年來，唐歆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李安杰和齊齊。若是唐歆與他這輩子注定沒有結果，那麼若再失去齊齊，對她未免也太殘忍。

　　雖然齊齊也是自己弟弟的孩子，但是站在同為女人的立場，她對唐歆的同情卻大過了一切。

　　「妳的意思我明白了，」李安卓很快的決定，「只是有份日本的案子我談了一年多，就算妳想休息，我也希望妳能等簽了這份合約之後再說！這個案子若能談成，妳將會有一大筆收入，這樣妳跟齊齊就可以自在舒服的過一陣子。這樣好嗎？」

　　唐歆想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這就是現實，不論面臨任何事，她還是得要為了五斗米折腰。為了自己和齊齊的未來，縱使再苦、再累，她還是得要努力賺錢。

　　看著窗外的燈光亮起，宣告黑夜的到來，接下來的日子裡，因為拍攝工作，她將得要與李安杰朝夕相處。

　　這些年來，她吃了不少苦，但是她從來沒有後悔過愛他，帶著淡淡的笑容和一顆堅定的心，她從容赴約。

　　※※※※※※

　　走進了氣派的五星級飯店，唐歆原本以為要到餐廳去等待，有點意外會被請到李安杰的房間。

　　雖然困惑，但她還是依約到了指定的地點。

　　「進來吧！」李安杰拉開門，頭對她一側。

　　唐歆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只隨意的穿了件Ｔ恤和牛仔褲，頭髮還微濕。她壓下疑惑，越過他走了進去。

　　她看了下四周，看來政府部門對他十分禮遇，給了他一間一房一廳的行政套房。

　　令她驚訝的是，房間裡頭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

　　李安杰伸出手，紳士的替唐歆脫下了小外套。

　　長及小腿的綠色絲質露肩洋裝像是第二層皮膚一樣緊包著她的身軀，她身上沒有太多的首飾，只有垂到肩膀上方的長耳環。她今天是費了心思打扮的，或許是女性的虛榮心作祟，她希望在他面前呈現出自己最性感的一面。

　　「其他人呢？」唐歆問。

　　「什麼其他人？」

　　唐歆聽到李安杰的反問，不由微皺了下眉頭，「今天晚上不是要跟合作的模特兒餐敘嗎？」

　　李安杰輕挑了下眉，「那是明天的事。」

　　唐歆難掩驚訝的轉頭看他，「明天？！」

　　「對。」

　　這代表今天晚上的約會只有她跟他單獨在一間房裡……

　　唐歆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但是她依然不動聲色的挺直站著。「看來傳話有了誤會。」

　　「誤會？！」李安杰好笑的看著她，「有什麼誤會？」

　　「我以為明天的約會改到了今天晚上，」她立刻轉身往門口的方向移動，「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在她越過他的時候，他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臂。

　　她立刻感覺寒毛豎起，「你想做什麼？」

　　「妳在害怕嗎？」

　　他的聲音溫柔，但卻使她顫抖。這一刻，她肯定他是故意的，不是什麼傳錯話的誤會，他是存心讓她獨自一人赴約的。

　　「我們公司有規定，不允許模特兒私底下與廠商單獨來往。」唐歆搬出公司規定與他劃清界線。

　　「可問題是──我不是廠商，」他的手指輕輕撫弄她的手臂，「我跟妳一樣都只是拿酬勞的工作者。」

　　雖然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女生，甚至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但她還是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與他太過接近使她感到顫抖。

　　他摟住了她的腰，不允許她退縮。

　　「希望妳餓了，」李安杰淡淡的開口，「因為我一直忙到剛剛才回來。我叫了一些東西，一起吃吧。」

　　「你的未婚妻呢？」唐歆無法看他，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李安杰輕挑了挑眉，「曹亞雯？」

　　唐歆點頭。

　　李安杰不太在乎的聳聳肩，拉著她坐在椅子上，「她去了香港，大概會在那裡停留三天的時間，然後就直接回法國替我談一份到非洲拍攝的合約，至少要半個月之後才會再來台灣與我會合。」

　　唐歆垂下眼簾，覆住自己微黯的雙眸。「看來她真的是你的得力助手。」

　　「不可否認，她是個能力很好的女人。」他心不在焉的回答，替兩人各倒了杯香檳，「吃吧。」

　　桌上有水果、餐包和蝦子、沙拉──美味但是熱量卻不高。

　　「這些東西應該很適合妳，」李安杰說道，「我並不認同紙片人模特兒，我看妳為了維持身材，應該沒有好好的吃過一頓飯。」

　　唐歆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顯然精心安排過的料理，覺得有點慌亂。

　　今天下午的仇視鄙夷已不復見，他的溫柔體貼令她幾乎發不出聲音，她清了清喉嚨，要自己表現得鎮靜一些。「你還真是貼心。」

　　「這是基本的禮貌，」李安杰吃了口蘋果，聳了聳肩，「這些年來，我跟許多人合作過，像妳這樣的模特兒，我看多了。」

　　簡單一句話，令唐歆的心像洗三溫暖一樣，從暖暖的溫水池直接掉到冰池裡！

　　她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原來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多，他還是沒變，還是那麼討厭她……她揚起頭，給了他一個過分甜蜜的微笑，不過就是一頓飯而已，如果連單獨跟他吃飯，她都無法放鬆自在，她實在不敢想像接下來要合作的時光該怎麼度過。

　　她承認她與他之間有誤會，他可以不諒解她，但是她並沒有欠他任何東西，所以那些傲慢就省省吧。

　　「看來今天這頓飯，你是故意支開其他人的。」她也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蝦子，逕自剝了起來。

　　李安杰不以為意的聳肩，「就算是，妳又能如何？」

　　「是不能如何，」唐歆以同樣不在意的口氣回嘴，「你雖然是攝影師，但實際上才是這次工作的主角，觀光局花了大把鈔票請你來，便是想要借重你在國際間的名氣，推廣台灣形象。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裡，無論你走到哪裡，絕對都是備受禮遇，我就算再有名氣，頂多在台灣、大陸與香港，不像你是揚名國際的世界級大師，所以除非我要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不然我不會跟你起衝突。」

　　「妳很實際！」

　　「在這個圈子，」想起這些年與李安卓從拍個宣傳海報都得凌晨三點起床去等個大半天到今天，她忍不住一笑，拿起香檳輕啜了一口，「本來就得實際。」

　　她臉上突然浮現的失落與滄桑使李安杰沉默了。

　　注意到他審視的目光，她放下香檳，聳了下肩，「你今天故意支開安卓，騙我來這裡，她知道之後一定會很生氣。」

　　李安杰緩緩的伸出手，將放在面前的香檳喝完，對她挑了挑眉，「妳會告訴她嗎？」

　　唐歆進食的動作一頓，然後搖搖頭，「不會，我對看到你們姊弟為了我起爭執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將剝好的蝦子塞進自己的嘴裡，一臉滿足，「很新鮮！好食物。」

　　他盯著她自得的動作，蝦子一向不是他特別喜歡的食物，但是她的話卻使他的手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動了起來，也朝蝦子進攻。

　　「我姊姊很為妳著想。」

　　唐歆啜了口手中的酒，語氣輕描淡寫，「我們是合作伙伴。」

　　「我一直以為我姊姊會留在鄉下幫我阿嬤做紅龜粿，傳承我家的手藝，」提起了姊姊，李安杰的眼神一柔，「沒想到她竟然放棄了那些她熱愛的傳統，變成了一個都會女子。」

　　這些年來，李安卓的轉變唐歆全都看在眼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安於在鄉下過著純樸生活的人，最後卻投身在這五光十色的大都會，周旋在複雜的人際關係之中。

　　「人──本來都會變！」唐歆的眼神一黯。

　　「是啊，」李安杰因為她的話而神色微變，腦海中閃過多年前的畫面，「就好像妳──原本不也以為我只能在鄉下過一輩子，卻沒料到，最後我放下了一切去了法國，在陌生的國家遇到貴人，給我許多機會，讓我現在可以坐在這裡，跟妳共享一頓高級的晚餐。」他提醒著她當年有多麼瞧不起他的出身。

　　她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憤恨，心微微一痛，他們似乎沒有辦法好好交談，她不經意的一句話就能激怒他，她神色自若的繼續吃著眼前的食物，卻已然食不知味。

　　「人家常說風水輪流轉，」李安杰的語氣微冷，「妳也令我驚訝，放著唐家大小姐不做，現在竟然當個在鏡頭前搔首弄姿的模特兒。」

　　「模特兒又如何？」她近乎麻木自己的神經反擊，「我喜歡受到注目的感受！更何況我長得不錯，身材也不賴，」她側頭看著他，反將了他一軍，「你也曾經很喜歡，不是嗎？」

　　他的眼神微瞇了起來，「妳想激怒我？」

　　「我需要這麼做嗎？」她忍不住嘲諷，「我以為我不用說什麼，你只要看著我，怒火就可以如同火山爆發。」

　　「妳認為影響我是件很有趣的事嗎？」

　　「當然！」唐歆說道，她倔強的目光與他交會，「至少我現在很享受。」

　　理智要她閉嘴，但她偏偏就是忍不住，這些年的委屈、忍耐突然全都一湧而上。

　　她知道自己當年傷了他，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這麼做，那個決定讓她一樣受傷，所以她受不了他一直這樣敵意十足的攻擊自己。

　　「反正我不靠任何人，依然可以過得很好。我天生反骨，太容易得到的東西，我反而不屑一顧。」

　　對此論調，李安杰一點都不陌生。就如同當年，她擁有了他之後，最後卻狠狠將他甩開，她只是想要證明自己能夠得到，得到之後卻不懂得珍惜。

　　他感到氣憤，她依然具有左右他情緒的力量，見了她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他無法像她一樣輕易的把她甩開，她就像他心中的一把火，狠狠燃燒，折磨得他幾乎瘋狂。

　　看著他兇狠的目光，唐歆感到全身發冷，她拿起餐巾輕拭了下嘴，強忍著想哭的衝動將手擦乾淨。

　　她得要離開，再坐在這裡，他們只會像刺蝟一樣繼續傷害彼此。

　　「我想我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她緊繃著聲音說道，「謝謝你的晚餐，你慢用。」

　　李安杰迅速伸出手拉住起身走過的她。

　　唐歆驚訝的轉身看他。

　　他注意到她眸中一閃而過的驚恐，手微微用力，她踉蹌了一下，落入他的懷裡，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掙扎著想要起身，但是他的大手壓在她的大腿上，使她想要逃離的動作變得困難無比。

　　李安杰看著她美麗的五官，氣她也氣自己，再也不想也無法壓抑的吻住她的唇，反覆的吮吻她的唇瓣。

　　在他碰觸她的瞬間，她渾身發軟，暈眩著無力抵抗，懷疑他是不是瘋了，她該是他這輩子最不想扯上關係的女人，但他卻如此火熱的吻著她。

　　他告訴自己這個吻與愛情無關，而是在向她表達他的憤怒，他兇猛的吻她，手插入她的髮中，弄亂了她的髮型。

　　她只能被動的回應，直到他的手拉開她身上的洋裝，她的胸前一涼，她才猛然驚醒，試圖掙脫他的吻。

　　「停下來，」她急促的抗議，拉住自己的衣服，阻止他的手和吻，「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有未婚妻了！」

　　「那又如何？」他的語氣有著嘲弄，故意不去解釋自己與曹亞雯之間的關係，「就算我現在跟妳上了床，情況會有什麼改變嗎？」

　　他的話使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委屈的情緒突然一湧而上，成了懸在眼眶中的淚珠。

　　她知道自己應該在情況失控前喊停，但是內心深處卻不是真心的想制止他。

　　他溫暖的手掌碰觸著她，奇異的撫平了這些年來她內心的空虛寂寞。

　　他的唇覆住她，封住了她的話，他將她環進懷中的力道幾乎弄痛了她。

　　早在多年前，他們倆已經各自選擇了自己的路，無論對錯，從那時開始，他們便不再有未來，就算此刻重逢，也只是一時交集，這個男人終究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

　　理智依然存在唐歆的心裡，但現在卻沒有辦法促使她狠下心推開他，與他貼近是她多年來奢求過多少次的夢想，就好像兩顆心可以因此而交疊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

　　忽視他的話帶來的刺痛感，她不再多想的偎進他的懷裡，熱烈的回應。

　　第五章

　　李安杰半臥在床上陰鬱的看著唐歆，他要她留下來，但是她卻直截了當的拒絕了。

　　看著她閃爍其詞的模樣，他不由開口，「有人在等妳嗎？」

　　試圖將被弄皺的洋裝套進身上的唐歆聞言微僵了下。

　　他不知道她跟他姊姊住在一起，更不知道齊齊的存在，她穿好衣服，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用沒有太多情緒的語調開口，「與你無關。」

　　李安杰感到一股難言的嫉妒充塞他的思緒，想到她身邊有了另一個男人，他幾乎想宰了那個該死的傢伙。

　　他翻身下床，動作俐落，「我送妳回去。」

　　唐歆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臉上立刻出現防備的神情，「沒有必要！」

　　她的表情更令他確定了心中的猜測，強烈的醋意頓時淹沒了他，他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自顧自的穿起衣物。

　　「我已經說了，我要自己回去。」唐歆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若讓李安卓看到他送她回去，一定會追問的，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根本就不想冒險讓他有機會看到齊齊。

　　他轉身與她面對面站著，瞇著眼打量她，似乎想看穿什麼，兩人對峙片刻，最後他只是繼續穿衣服，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在他深沉的眸光之中，她似乎看到了挑釁的神色，唐歆很快就明白自己多說無益，她的腦袋飛快思索著，或許只讓他送到樓下，不讓他上樓，就不會有問題。

　　「你要送就讓你送。」走到鏡子前，唐歆拿起梳子，像是自虐似的用力梳著頭髮。

　　他好笑的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會不自覺的在他面前使性子，他彷彿看見過去的她。

　　「輕點，」他伸手拿走她手中的梳子，「留著這麼美的一頭長髮，難道不是為了等著廠商找上門嗎？」

　　「我沒想這麼多，」她的嘴一撇，「你去了法國這麼多年，是否變得更有才華我還沒看到，倒是先看到你的匠氣。」

　　「匠氣？」李安杰覺得有趣的挑了挑眉，「妳說這兩個字聽起來感覺真是刺耳。」

　　「如果我說話讓你覺得刺耳，那全都是跟你學的。」她不甘示弱的反擊。

　　她想要激怒他，但是李安杰卻只是開心的笑了，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低頭吻住她的唇。

　　「不管妳說什麼，我都會送妳回去。」李安杰嘴角上勾，愉悅的說。

　　抬頭看著他發亮的雙眸，她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他們之間的情感似乎越來越強了，她想表現出對他沒興趣，但是卻無法瞞過他，正如同她也清楚，就算他討厭她，他的身體也喜歡她。

　　對此她的感覺很複雜，他對她有慾望，卻沒有情感的投入，她垂下眼，努力克制欲流的淚。

　　※※※※※※

　　唐歆已經盡可能小心翼翼的將門給關上了，但是幾乎在門關上的同時，屋裡的燈也亮了起來。

　　「怎麼這麼晚？」

　　唐歆被嚇了一大跳，像是做錯事被父母抓到的小孩，她轉身，一臉不自在的看著站在房門口的李安卓。

　　「不好意思，」她盡可能的表現出神色自若，「吵醒妳了嗎？」

　　「沒，」李安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搖了搖頭，「我還沒睡，我在準備下個月要去日本替妳談合約的資料，妳怎麼──」她的眼睛微瞇了起來，隱約的發現到似乎有些不對。

　　她注意到唐歆的緊張，目光再移到她略微凌亂的黑髮，她明明記得她赴約的時候頭髮是盤起來的，還有她身上的綠色洋裝也皺得不像話，她的臉一沉，「出了什麼事？」

　　「沒有！」唐歆立刻搖頭否認，隨即躲開了李安卓打探的目光，轉移話題問道，「齊齊呢？」

　　「他早就已經睡了，」李安卓直直盯著她，「今天晚上就讓他睡我房裡。」

　　「喔！」唐歆有點無措的將頭髮給塞到耳後，想要溜回自己房間。

　　「妳站住，」李安卓說道，「把話說清楚。」

　　「可以明天再說嗎？」唐歆一臉祈求，「我有點累了。」

　　她拿累當藉口，逃避的不想跟安卓談論她與阿杰發生的事，她很清楚自己與他不應該再扯上關係，但她就是無法克制。

　　李安卓輕嘆了口氣，唐歆與弟弟對彼此還有感覺是很明顯的事實，這些年來唐故的付出她都看在眼裡，她最不想見到的便是唐歆難過。

　　「妳要知道，妳可能會受傷。」

　　「我知道，」唐歆同意，「但是我會──」

　　她的話還沒說完，門鈴便響起，她與李安卓困惑的對看了一眼。

　　「這麼晚了會是誰？」李安卓問，「阿杰？！」

　　唐歆的臉色微變，不想開門，但是門外的人卻不死心。

　　「妳再不開門，齊齊就要被吵醒了。」

　　唐歆無力的嘆了口氣，不太情願的把門給拉開，果然站在門外的是一臉不悅的李安杰。

　　「妳的外套忘了拿。」他站在鐵門外說。

　　唐歆微轉頭看著站在房門口的李安卓，她好整以暇的雙手環胸，挑眉看她，她站的角度剛好李安杰看不到。

　　「妳不開門拿衣服嗎？」李安杰把她的不自在全看在眼底，他的眼神危險的瞇了起來，低沉的語調帶了絲威脅，他知道屋子裡除了唐歆以外還有別人。

　　想到她可能跟別的男人同居，他的臉色陰鬱。

　　唐歆的黑眸冒出火焰，知道他是故意的，「現在很晚了！」她低斥。

　　「我只是要把妳留在我床上的外套還給妳，」他的手挑釁似的勾著她的小外套，「晚不晚一點都不重要。」

　　唐歆因為他的話而臉色漲紅，她氣急敗壞的瞪著他，「你是存心要搞得人盡皆知嗎？」

　　「我沒有，是妳不開門，我只好站在這裡跟妳說話，如果隔壁的鄰居聽到什麼，那也是因為妳的關係。」

　　「你──」

　　「如果妳不想被人發現的話，就開門讓我進去。」

　　她全身緊繃，進退兩難，只能用殺人的目光瞪著他看。她無法冒險讓他進來，雖然齊齊在睡覺，但如果他突然醒來怎麼辦？

　　「讓他進來。」終於，李安卓開了口。

　　唐歆微驚的轉身看著她。

　　「我處理。」她淡淡的說道。

　　這個聲音使李安杰驀然冷靜了下來……

　　「我姊姊？！」李安杰臉上盛氣凌人的神態頓時消去，表情有些滑稽。

　　唐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下你開心了！」不忘數落他一句，才將門給拉了開來。

　　李安杰緩緩走進來，意外的看著穿著睡衣，臉上帶著那副很醜但卻是他所熟悉的近視眼鏡的姊姊。

　　「妳怎麼會在這裡？」他問。

　　李安卓推了推眼鏡，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你好像搞錯情況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她打量著像是犯錯的孩子般站在她眼前的兩人，以外觀來說，他們實在是十足十的登對，人們眼中的金童玉女。

　　聽到姊姊的話，李安杰忍不住有些埋怨的瞥了站在身旁的唐歆一眼。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唐歆忍不住咕噥，「我已經說了，你不方便上來，是你硬要跟上來的，關我什麼事！」

　　他無法向她坦誠是他的嫉妒心驅使他硬是跟了上來，他當然不會相信像她這麼出色的女人多年來都是孤身一人。

　　「我只是來還外套的。」李安杰死要面子的表示。

　　「最好是！」唐歆冷哼了一聲。

　　「妳這女人──」

　　「你們要吵架可以等我心中的疑惑解決了之後再繼續，」李安卓不客氣的打斷他們的話，「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

　　李安杰難得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他搔了搔頭，「姊，妳用不可告人這種話來形容實在太嚴重了，就像我說的，我只是拿外套上來給她。」

　　李安卓對他挑了挑眉，懷疑寫在臉上，「剛才我明明清清楚楚的聽到你說──她的外套留在你的床上？！這句話聽起來很容易讓人誤會，可以請你解釋得更清楚一點嗎？」

　　李安杰皺起了眉頭，「我們是姊弟，講話有必要這麼公事化嗎？」

　　「好極了，」李安卓也立刻改變態度，走上前不客氣的戳了戳他的胸膛，「你跟歆歆上床了嗎？」

　　李安杰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姊，」他忍不住嚷道，「我跟歆歆都是成年人了！」

　　「我知道，」她點點頭，語氣冷酷，「但我也同樣知道你打算跟另外一個女人定下來。」

　　李安杰注意到唐歆身體一僵，臉色發白，看來她似乎很在意這事，他深吸了口氣，「關於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

　　「有什麼好談的，」李安卓不留情面的表示，「如果你跟另一個女人有了互許終身的承諾，你就應該明白這代表著你已經沒有權利再跟別的女人扯上關係。」

　　唐歆的臉色更蒼白了，四肢僵冷。

　　李安卓瞄了她一眼，她並不是想要傷害她，只是在陳述事實。

　　李安杰的眼神微冷，「我自有分寸。」

　　「我實在很懷疑你的分寸在哪裡，」李安卓一點都沒跟自己的弟弟客氣，「我不允許你傷害歆歆。」

　　李安杰挑了挑眉，「姊，妳跟她在一起那麼久，她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妳會不明白嗎？她只要管好自己，不要傷害人，就已經萬幸了！」

　　「你──」

　　「安卓，很晚了，」臉色慘白的唐歆打斷了她的話，「我想睡了，你們要談就請自便，但不要把我扯進去。」

　　李安卓聞言狠狠瞪了弟弟一眼，這小子長了歲數但卻不長腦子，眼睛瞎了，看不出誰才是真心為他好的人。

　　李安杰在心中詛咒了一聲，神色陰鬱的低頭看著唐歆。

　　唐歆意識到他投注在身上的目光，但是刻意不理會。就算再次與他有了親密關係也不代表什麼，對李安杰而言這只是一場男歡女愛，不具任何意義。

　　李安卓似乎聽到自己房裡傳來聲響，擔心齊齊醒來，她立刻神色一正，對李安杰說道，「沒錯，確實很晚了，你該離開了。不過我還不打算放過你，明天簽約前，我們再談談。」

　　李安杰的目光片刻沒離開過唐歆，對她臉上的蒼白感到煩躁，壓根不在乎姊姊在一旁已經氣得快跳腳。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李安杰再次強調，對唐歆也對李安卓說，「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要別人好，我就好的好好先生了！現在只要是我想要的，不管任何人說什麼，我都不會改變心意。」

　　唐歆緩緩的抬起頭，視線與他相交。

　　「在一開始，我便打定主意不跟妳扯上任何關係，」李安杰輕輕低語，「但是妳自己硬要闖進來，堅持要跟我合作，就像多年前任性的妳，就算我拒絕，妳依然任意而為，所以不管後果會如何演變，都是妳自找的。」

　　他的話像針一樣扎進她的皮膚，引來一陣痛。

　　李安卓皺起了眉頭，「你這話什麼意思？」

　　「她知道是什麼意思。」李安杰意味深長的看了唐歆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這傢伙──」李安卓一臉難以置信，「莫名其妙！真的是莫名其妙──」

　　唐歆低著頭，默默的將門鎖好，然後轉身走回自己的房裡，就算知道李安卓跟在身後，她也沒有停下腳步。

　　「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唐歆從衣櫃拿出睡衣，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當年，阿杰拒絕我的感情。」

　　「什麼？！」

　　「當年阿杰認為我們的背景差距太大，不會有結果，於是打算跟我劃清界線，」唐歆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但是我愛他，我不允許他退縮，最後他被我說服，以為我們之間可以跨越距離。原本一切都很好，只是我沒有料到他會因為我而放棄出國的機會，於是我選擇離開，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去法國。這個決定讓我們變成現在這樣，他認為我這次堅持跟他合作就和當年一樣，只是故意耍脾氣，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我的天啊！」李安卓呻吟了一聲，「妳得找個機會跟他解釋清楚！阿杰現在身邊還有個曹亞雯，雖然我跟她不熟，但也知道她不是個簡單人物，若真要鬥起來，妳可不是她的對手。」

　　唐歆的眼神一黯，「我沒打算要跟她爭什麼。」

　　「妳不用爭，妳只要把齊齊的事告訴阿杰，讓他自己去考慮是否可以為了孩子跟妳重新開始。」

　　唐歆驚訝的轉身面對李安卓，「我沒有打算把齊齊拿來當挽回阿杰的手段。」

　　「我也沒有要妳把孩子拿來當手段，只是給妳一個建議。不然妳要怎麼辦？妳明知阿杰有未婚妻還跟他發生關係，妳知道到最後妳可能會面臨很難堪的局面嗎？」李安卓無奈的說道，她可不想再看到唐歆像當年離開一樣傷痕累累。

　　唐歆沉默無語，她也知道不該跟他太過接近，她該努力的將對他的情感壓抑住，可她試過，但是卻失敗了。她無法控制，在他懷中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看著她難受的樣子，李安卓嘆了口氣，伸出手輕摟了下她，「妳該知道，我只是不想妳受傷。」

　　「我知道，」她低語，「不會有什麼改變的，我與他……只要合作的關係一結束，就不會再見面了。」

　　這話聽在李安卓的耳裡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妳還得跟著他工作將近一個月，若找不到保母，我勢必得留在台北照顧齊齊，就妳一個人，我很擔心！」

　　「不會只有我一個人的，還有其他的合作夥伴，」唐歆握了下拳頭，做了決定，「今天晚上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我不會再與他獨處，還會盡可能跟他維持適當的距離，不會落人口實。」

　　「我不是不信妳，問題在於阿杰會同意嗎？妳也知道他變了……妳真的不重新考慮一下這次的拍攝嗎？在簽約之前，我們都可以喊停的。」

　　唐歆知道現在拒絕會讓事情單純得多，可她一向不喜歡逃避問題，她竟然已經同意，就會完成。

　　「安卓，相信我，我和他之間只會是工作關係！」

　　李安卓無奈的看著她，知道唐歆是在自欺欺人。不過這就是感情，因為有了情意，所以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做些什麼，縱使可能此生無緣，但是似乎只要看著對方，就算只有一眼，也能得到滿足。

　　「隨便妳吧！」李安卓不再試圖說服她。「可是妳應該有避孕吧？」

　　「啊？！」唐歆有些茫然的看著她，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轉移話題。

　　「看妳的表情就知道沒有，」李安卓嘆了口氣，「小姐，妳已經未婚生了一個孩子，應該不會有興趣再生第二個吧！」

　　唐歆聞言忍不住笑出來。

　　「還笑，」李安卓翻了下白眼，「有時候真不知道妳的勇敢哪來的！」

　　「因為我愛他啊！」

　　一句簡單又理所當然的話，令李安卓的眼神微斂，就算是一場已經輸定了的戰爭，但是她依然勇往直前，為了李安杰，她更是勇氣十足，這讓她不由有些羨慕起那份為愛的義無反顧。

　　※※※※※※

　　「我不能跟著你們去拍攝。」趁著開會的空檔，李安卓到外頭找到在投幣式咖啡機旁的李安杰。

　　他在投幣機裡投下兩枚硬幣，瞄了姊姊一眼，「妳的意思是唐歆要退出這次拍攝嗎？」

　　「不是，」李安卓翻了下白眼，「是我不隨行，不是唐歆不去。」

　　李安杰不解的挑了下眉，「為什麼？」

　　「我有點事。」李安卓守著與唐歆的承諾，隱瞞著齊齊的存在，「所以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李安杰拿出咖啡，遞給她，大概可以猜到她想要說些什麼，他早就預料到姊姊不會輕易放過他。

　　「你喝吧，我不要。」李安卓搖了搖頭，「我一向不喜歡喝咖啡。」

　　「我知道，妳喜歡喝茶。看來雖然妳外表改變了，但內心還是一樣，喜歡傳統的東西。」李安杰微揚起嘴角，臉上的表情一柔，「這樣妳為什麼要離開鄉下，來這個跟妳顯然格格不入的地方？」

　　聽到這，李安卓的神色微變，但隨即一聳肩，「現在不是在討論我的事，我在跟你談歆歆。」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站在這裡聽妳說。」拿著紙杯，他輕靠著牆，看起來輕鬆自在。

　　「再怎麼說，歆歆是個公眾人物，」李安卓用公事化的口吻說道：「若是與你太過接近的話，不單對她，對你也會造成影響。這是政府策劃的形象宣傳，不會有人樂見傳出醜聞，所以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紛擾，我希望在接下來的拍攝工作進行時，除了工作上的必要接觸之外，你能盡可能與歆歆保持距離。」

　　「姊，」李安杰悻悻然的開口，「妳是歆歆的經紀人，擔心她的事業會出問題這點我可以理解，只是妳的理論我無法認同，傳緋聞就等同於醜聞，這是什麼理論？」

　　「她的情況比較特殊，」李安卓實事求是的說，「她的粉絲以男性居多，他們不會想見到心目中的偶像身邊出現男人。」

　　「難不成因為工作，歆歆這輩子就不能跟異性交往嗎？」

　　「也不是這麼說，」李安卓不客氣的回嘴，「如果是正常一點的對象，大眾應該比較可以接受。」

　　李安杰差點被入口的咖啡給嗆到，「什麼？」正常一點的對象，他不正常嗎？

　　「你不是打算跟曹亞雯定下來嗎？」看出他在想什麼，李安卓不客氣的說道。

　　李安杰嘆了口氣，感到無奈，「為什麼一定要扯到她？」

　　「因為是你自己說打算跟她定下來的，不然我扯她做什麼？」李安卓沒好氣的瞪了弟弟一眼，「老實說，我覺得你跟她不適合！」她搖了搖頭，「不過這純屬我個人觀感，若是你真的堅持要娶她的話，我也會祝福你的。」

　　聽著姊姊不以為然的話，李安杰無奈的一笑，「妳不贊成我跟亞雯在一起，該不會是希望我跟歆歆在一起吧？」

　　李安卓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的問，不過他們姊弟確實不用來拐彎抹角那一套。

　　「你和歆歆都是成年人了，不是我希望如何，你們便會照著我的希望轉變。你們一個是我弟弟，一個是我這輩子最珍視的朋友，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阻止你們彼此互相傷害。」

　　彼此傷害？！李安杰嘲諷的揚起嘴角，這就是他與唐歆給人的感覺嗎？

　　喝了一大口手中的咖啡，他冷冷地說，「我實在不認為我們需要花時間談論這種無聊的事。」

　　「無聊的事？！」李安卓感到氣憤，「你與歆歆的事不是什麼無聊事。」

　　「不是嗎？」他低下頭，看著嬌小的姊姊，「妳自己也說了，我們都是成年人，不是妳說什麼我們就會照著做，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在這裡浪費彼此的時間，試圖想要說服我跟歆歆劃清界線呢？」

　　「你──」李安卓不由得氣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嘴，「好！你再固執下去沒關係，若有一天你後悔了也是你自找的！」她的聲音有著壓抑的氣憤。

　　他聽著她的話，也跟著懊惱，「妳以為唐歆還傷得了我？」

　　「不能嗎？」她怒氣沖天的道：「你才回台灣多久，第一次見她就迫不及待的耍小手段支開我，然後騙她去飯店，像色狼似的拉她上床，白痴都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還是跟當年一樣，被她迷得團團轉。」

　　「妳──」姊姊的話一針見血，正中他痛處。「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被她玩弄在手心的蠢蛋了！」

　　「或許你是長了年紀，但是卻沒長腦袋！這幾年來我跟歆歆朝夕相處，不管你跟她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她都是一個好女孩，反倒是你──」她不客氣的戳了戳他的胸膛，「你滿腦子邪惡想法，你配不上她的不是你們之間的身分背景，而是你根本就不懂得愛她。」

　　他站得僵直，下顎繃緊，「我才是妳弟弟！」

　　「我知道，」她帶刺的回答，「但那並不代表你做錯事了，我還得昧著良心睜眼說瞎話。」

　　「姊，妳不要太過分，妳根本不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他的聲音變得毫無感情。

　　「我是不知道，但是我肯定她不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為你好！」

　　「她到底跟妳說了什麼？」

　　「她什麼都沒說。」

　　「那妳憑什麼評判我？妳讓我很生氣！」

　　「是嗎？那真是好極了，我們打平，因為現在我也很不爽！」李安卓火爆的說。

　　「如果妳真的擔心她的事業會受影響，那妳就去勸她放棄這次的拍攝工作，不是我要求她來和我合作的。」

　　「如果我能勸得了她，我有必要跟你說那麼多嗎？」這兩個人都一樣的死腦筋，「阿杰，或許我的口氣是嚴厲了一點，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後悔。」

　　唐歆這輩子最在乎的人是他，這些年來，她為他付出了一切，可這樣的付出最後換來的卻是他的不諒解，她怎麼看都替唐歆覺得不值。

　　「我不會做令自己後悔的事。」

　　「才怪！你現在擺明了想報復她。」

　　「我沒那麼無聊，」李安杰一臉莫名其妙，「我忙得要命，沒空玩報復那一套！」

　　「那你現在這麼對待唐歆是為了什麼？」

　　李安杰再也受不了的說道，「因為人性。」

　　「人性？」她不懂。

　　「對，」他直白的道：「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我們彼此需要，在床上我們非常契合，妳一定要我說那麼白嗎？」

　　李安卓楞住了，啞口無言，她猜自己現在驚訝的表情一定很愚蠢。

　　最後她像戰敗似的垂下雙肩，「我真不懂你們到底在想什麼。」

　　李安杰靜靜的看著姊姊一臉的苦惱，隱約察覺她似乎有事瞞著他，他忍不住問道：「歆歆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事嗎？」

　　「沒有。」

　　李安杰的臉上寫著懷疑，搜尋姊姊的每個細微表情。

　　「我說沒有就沒有！」他別指望能從她口中挖出任何祕密。「總之，你不要去招惹歆歆。」

　　「關於這件事，我不會給妳任何承諾。如果妳真的擔心，還不如管好她。時間差不多，我先進去了。」李安杰掉頭離開。

　　「真不知道你跟歆歆怎麼會湊在一起，你跟她同樣倔強，難怪一碰面就鬧得雞飛狗跳。如果我管得住她，我根本不用來找你。」

　　李安杰的腳步因為她的話而微頓了下。

　　「歆歆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如果你能試著放下過去，用心看待她，你就會看到她的轉變，知道她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可惡。」

　　李安杰握緊拳頭，他早該知道回台灣不是一個好主意，原本他的生活平靜，而今只因為再遇到唐歆，一切都亂了。

　　現在除了攝影之外，他滿腦子都只有她，他的感情在與她重逢之後依然是一場混亂。

　　難道他依然愛她嗎？！他搖了下頭，嘲笑自己的愚蠢，沒有回話的離去。

　　看著弟弟高大的背影，李安卓嘆了長長的一口氣，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而她也知道這兩個人一定不會聽她的。之後事情會如何發展，她也管不著了，一切就只能交由上天決定了。

　　第六章

　　他們一行人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一群。

　　十二個知名模特兒一字排開，個個容貌動人，身材姣好，身高全都介於一百七十二公分到一百七十八公分之間，從台北出發搭機到恆春的一路上，她們都是最吸睛的焦點。

　　按著計畫，十二名模特兒加上李安杰在內的兩組攝影團隊要從南部開始拍攝工作，然後一路往北完成。

　　唐歆帶著太陽眼鏡，遮去了大半的臉，她與同行的李安杰一直保持距離，他也沒有試圖跟她交談，畢竟要找他說話的模特兒太多了，他也沒空找她麻煩。

　　這個世界是現實的，李安杰已非吳下阿蒙，想要逢迎巴結他的人多的是，現在的他可是世界知名化妝品牌的御用攝影師之一，若是巴上他，說不定有機會可以飛上枝頭，躍上國際舞台，為了前途，哪一個人不是盡了全力的在他面前表現自己。

　　唐歆冷眼旁觀的看著這一切，反正有太多人圍繞在他身邊，她剛好樂得清閒，所以一路上她都在裝睡，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到了目的地的飯店，已經將近傍晚。

　　唐歆一向不會暈車，但這次竟破天荒的暈車了，下車的時候她臉色發白，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周圍的吵雜聲讓她的太陽穴更痛了。

　　「今天就先休息，」負責統籌這票模特兒行程的領隊何若蘭站在櫃台前，拍了拍手掌說道，「房間的磁卡在這裡，清一色都是山景房，如果想要升等成海景房要自己補差價，要升等的過來登記，不升等的來拿磁卡，然後回房去梳洗一下，六點半晚餐。」

　　政府預算有限，提供的是一般的客房，但是大部分的模特兒都決定自掏腰包選擇升等，在工作之餘也不忘放鬆，一點都不委屈自己。

　　唐歆沒有太多要求，她實在不舒服，於是沒有多說什麼，隨手便從何若蘭的手中拿了張磁卡。

　　「唐飲，妳不打算升等嗎？」何若蘭問。

　　她對何若蘭一笑，她們曾經在幾場服裝秀中合作過，對彼此的印象都還不錯，「不用了。」她輕聲回應。

　　「妳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何若蘭關心的多問了兩句，「是不是不舒服？」

　　「沒什麼，只是有點暈車。」唐歆謝過她的關心。

　　「那妳趕快回房去躺一會兒，這次安卓沒跟著妳來，她有叫我多關照妳，有事記得找我，別客氣！」

　　「我會的。」唐歆點點頭。在一票模特兒還在櫃台前吱吱喳喳的時候，她已經逕自轉身走向電梯。

　　安卓沒來，沒人會替她爭取什麼，所以她凡事都自己來，就連行李也沒有假手他人。

　　看著手中的磁卡，她不由微微出神。

　　在業界，她一向以好相處不耍大牌著稱，與人為善也是她能夠在業界快速竄起的原因之一。

　　這些年來，雖然她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但她卻依然不會有太過奢侈的消費，這樣的生活跟以往她在唐家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一直以來，她賺錢的目的都很明確，是為了讓李安杰在法國無後顧之憂，所以她的物慾被壓得很小。而現在李安杰已經不再需要她了，她仍不打算支出任何不必要的花費，畢竟她還要為了自己和孩子的將來打算。

　　看著磁卡，她的房間在二樓，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她的腳跟一轉，放棄等待電梯，直接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才踏上階梯，她的身後便響起了腳步聲，唐歆微微轉身，看著大步跟上她步伐的李安杰。

　　「妳的動作倒挺快的。」李安杰側頭看著她說。

　　「你的動作也不慢啊。」唐歆瞄了一眼，見沒人注意到他們，她也不客氣的回嘴。

　　「大家都要換房間，」他伸出手，不顧她反對的將她的行李拿在手上，「妳不要嗎？」

　　「沒必要，」她看著他，疑惑他跟著她的目的何在，如果他想要找麻煩，她不打算給他機會，「反正只是來工作的，可以休息就好。」

　　「這可不像是唐家千金大小姐會說的話。」

　　曾經她確實是個千金大小姐，不過這幾年的現實早就磨光了她的稜角與任性，但她不認為他會有興趣聽，所以她索性當沒聽到他的話。

　　她很快來到自己的房間，站在房門口，唐歆向他伸出手，「我的行李，謝謝！」

　　李安杰低頭看她，沒有將行李交給她的打算，「把門打開。」

　　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你要做什麼？」

　　「看看妳的房間。」他伸出手，趁她來不及反應，空出手拿走她的磁卡，替她開了門。

　　「你──」

　　她驚訝的看著四周，還好走廊上沒有任何人影，若是讓人看到他進她的房間，可以想見會有多難聽的閒言閒語傳出。

　　「如果妳再拖拖拉拉的，」李安杰輕推了她一把，把她給推進房，「就會被人發現了。」

　　唐歆不悅的瞪著他，看著他自在的進入房間，然後將門給關上。

　　她現在真的很不舒服，實在沒有心思再與他針鋒相對。

　　李安杰將行李放下，然後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讓夕陽照進來，明亮了一室。

　　唐歆靜靜的打量著他，「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有些無力的問，「難道你認為自己還不夠受歡迎嗎？」

　　拉著窗簾，李安杰不解的側身看她，挑了挑眉，「什麼意思？」

　　「從台北出發開始，所有的模特兒都在把握任何可以跟你交談的機會，你應付她們還不夠累嗎，為什麼還要跟著我？」

　　「不是所有模特兒都忙著跟我交談，」他走到她面前，勾起了她的下巴，直視她的雙眸，「妳就不在其中。」

　　她的眉頭微皺，思索他話中的意思，「這傷了你的男性自尊嗎？因為我是唯一沒有去找你的模特兒？」

　　「如果我說是，妳會改變妳的態度嗎？」

　　她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或許我是在以退為進，突顯自己的與眾不同，讓你自己送上門來。」

　　「妳是嗎？」

　　「我沒那麼無聊！」她想甩開他的手離開。

　　他沒有讓她如願，強壯的手佔有慾十足的在她的腰上停留，低下頭，懲罰似的咬了下她的唇。

　　她驚呼了聲。

　　「這間房間是多餘的，今晚到我房裡。」

　　她猛然抬頭看著他，「不行！」

　　他沒有費心與她爭辯，「若妳不來，我就來這裡。」

　　她瞪著他，「在這裡跟你同床共枕？！你在發什麼瘋？」

　　他將她摟得更近，低頭纏綿有力的吻住她，「我再正常不過，如果我想要得到妳，我沒道理壓抑。」

　　他的手托在她頸後，手指纏繞著她的黑髮，他的吻令她氣喘吁吁。

　　她的視線突然一黑，她暈眩了一下，連忙拉住他的衣服，勉強撐住自己虛軟的腳，緊閉著眼。

　　「妳怎麼了？」

　　唐歆睜開眼睛，微搖了下頭，將他推開，但只退了一步卻虛弱得差點絆倒。

　　李安杰強壯的臂膀摟住她，擔心的問：「妳不舒服？」

　　她勉強揚起唇，「很高興你終於發現了。」

　　李安杰皺起了眉頭，「我不是神仙，妳化了妝，我怎麼看得出來妳的氣色好還是不好？」

　　「現在你知道了，」她有氣無力的說，「可以放過我了嗎？」

　　他悶悶不樂的看著她，然後將她打橫抱起，把她放在床上。

　　「別動，我倒杯水給妳。」李安杰將飯店準備的礦泉水倒在玻璃杯中，湊到她的面前。

　　唐歆順從的伸出手接過杯子，喝了一小口。

　　「不要了？」

　　她點點頭。

　　他立刻將杯子拿走，放在一旁，要她躺下來。「暈車嗎？」

　　「或許有一點，」唐歆低語，看見他臉上寫著無庸置疑的擔憂，「這幾天我睡得不太好。」

　　「看來很公平。」他咕噥著。

　　「什麼？」

　　「沒有。」他搖搖頭，伸手開始解她的釦子。

　　她嚇了一跳。

　　「別緊張。」他只是替她解開襯衫上的兩顆釦子，讓她可以輕鬆一點，「睡一下，等睡醒妳會舒服一點。」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開口叫他離開，但她卻無法這麼做，她垂下眼簾，感覺他也跟著躺在身旁，輕吻著她的額頭。

　　「阿杰，你不認為你這樣錯了嗎？」

　　「什麼意思？」

　　「你忘了你有未婚妻嗎？」她閉著眼，幽幽的開口。

　　「現在才來想這事未免太遲了。」他摟住她，讓兩人的身軀貼緊，他的手輕輕撩撥著她的黑髮。

　　「我們的關係若被發現，」她緩緩的張開眼，抬頭看他，「情況會變得很複雜。」

　　「妳擔心自己的形象受損嗎？」李安杰有些嘲諷的問。

　　唐歆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對她的誤會已經根深蒂固。「是啊，」她不是很認真的回道，「我擔心你會毀了我。」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毀了另一個人，」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背，「只有自己才有摧毀自己的力量。」

　　她明顯楞住了，然後垂下眼睫，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

　　「我答應過安卓，」她在他的懷中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與你的關係只維持在公事上。」

　　「但我可沒答應我姊跟妳的關係只維持在公事上。」他不以為意的說道，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她嘆了口氣，頭枕在他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與他爭辯，在他的懷抱之下，她沉沉的入睡。

　　※※※※※※

　　唐歆緩緩走在沙灘上，雖然黑暗已經降臨，但還是有三三兩兩的遊客在海邊嬉戲。

　　一陣驀風吹來，她伸出手壓了下戴在頭上的鴨舌帽。其他模特兒都回到房間休息了，準備明天一大早的拍攝工作。

　　她在吃晚餐的時候醒來，李安杰試圖說服她待在房裡休息，但今天有開工前的聚餐，她不想讓人家說耍大牌，所以還是強打起精神梳洗出席。

　　晚上她吃的不多，她不是沒有注意到李安杰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即使他們之間有誤會，但他對她未說出口的關心她仍可以感受得到，那讓她心頭一暖。

　　她的耳際滿是風聲和海浪聲，她坐了下來，雙手環抱雙膝。

　　當她與李安杰不再劍拔弩張的時候，就好像回到了舊日時光。

　　有時候她甚至還會有種錯覺，就是他一樣的愛她、寵她、關心她……她的視線突然矇矓了起來，眼前湧起一片水霧。

　　她眨了眨眼，壓下心頭突然生出的感傷，明天要拍照，她可不能哭，以免頂了紅腫的眼睛影響了拍攝。

　　「妳人不舒服，還蠢到跑出來吹海風？！」

　　聽到聲音，唐歆驚訝的轉頭，看著李安杰手裡拿著鞋子，打著赤腳站在她身後，一臉不苟同的看著她。

　　「我已經好多了。」她回道。

　　他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額頭，「回房休息吧，明天一早還有工作。」

　　她仰著頭，輕靠著他的腿，「我想再待一會兒。」

　　滿天亮晶晶的星星在黑幕之中顯得格外清晰亮眼，耳裡聽著海浪聲，令她感到心情平靜。

　　李安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我們，」唐歆淡淡的開了口，「肯定會傳出閒言閒語。」

　　李安杰笑了，聽出了她語氣之下的不在乎。

　　這樣的夜晚很美，讓他們不由自主的想要親近彼此。

　　她側過頭看著他說，「阿杰，我很想跟你好好合作，完美的完成這次的工作。」

　　李安杰回視著她，「關於這點，我們有共識。」

　　「可是，」唐歆凝視他，「我不想我們的關係，複雜下去，我對搶別人的男人沒有興趣。」

　　他的聲音帶笑，「我不屬於任何人。」

　　「你這麼說對曹小姐不公平。」

　　李安杰聽著風聲伴隨著海浪聲，淡淡的說，「亞雯只是我的經紀人。」

　　「可是你寄給安卓的信並不是這麼說的。」

　　「妳看過我寄給我姊的信？！」李安杰對她挑了下眉。

　　唐歆的身軀一僵，下意識的想要躲開他的目光。

　　他沒有讓她如願，伸出手將她拉近，仔細的看著她的雙眼。

　　他的動作使她頓時心慌意亂。

　　「妳看過我寫給我姊的信？」他又問了一次。

　　她嚥了口口水，遲疑的點了下頭

　　李安杰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我姊允許的？」

　　唐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若讓他知道這幾年來都是她代替安卓與他魚雁往返，給他建議，這是否會激怒他？

　　她遲疑的回答，「是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然後她問我意見。」

　　他懷疑的看著她。

　　「是真的。」她強調。

　　他抬了下眉，轉問道，「那妳的意見呢？」

　　她的身軀更為僵硬，「這與我無關！」

　　注意到她的不悅，他忍不住輕笑，「這就是妳的回答？」

　　「不然呢？」她掙扎著從沙地上起身。

　　他沒有試圖拉住她，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嘴角微揚了下，然後才起身，走快了幾步跟上她。

　　「那妳知道我姊的回應嗎？」

　　她的腳步微頓了一下，然後看到他促狹的神情，她的臉色一沉，「我說了與我無關！」

　　「除了這句話，妳沒有別的新鮮點的話嗎？」

　　她立刻停下腳步，握緊拳頭，倏地伸到他面前。

　　李安杰略微驚訝的看著他面前的拳頭。

　　「你想證明什麼？」她不悅的問，「你想看我生氣，還是想看我是否還在乎你？」

　　李安杰淺淺一笑，凝視著她，「或許我都想。一個曾經被妳貶得一無是處的男人，還能讓妳在乎嗎？」

　　她的喉嚨一緊，「你信不信我真的會一拳給你？」

　　李安杰忍不住仰頭大笑。

　　「你竟然還笑的出來！」她火大的揮著拳頭。

　　他伸出手一把捉住了她，「妳看過我的信，也應該知道我只是考慮要跟曹亞雯訂婚，並不是已經決定跟她訂婚。」

　　唐歆楞住了，看著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牽著她走在沙灘上。「什麼意思？」

　　「不是與妳無關嗎？」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

　　「關於曹亞雯，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李安杰不再鬧她了，只是用平淡的口吻談論自己的合作伙伴，「這些年來她幫了我很多，在公事上我們的確合作無間，但僅止於此。」

　　「但是你要跟她結婚──」

　　李安杰撫了下自己的額頭，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他說話啊？

　　「是考慮，」他的手勾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睛，「而不是決定，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落差。」

　　「所以……你不打算娶她了？」

　　「妳在乎嗎？」

　　「就算我在乎也沒有用吧！」唐歆的聲音苦澀。

　　他沒有回答，在經過飯店為了營造熱帶島嶼氣氛而種植的椰子樹時，一把將她擁進懷裡，臉慢慢靠近她。「我姊說，我應該給妳一個機會，用心看妳是什麼樣的人，妳認為我應該嗎？」

　　看著他，她心思混亂，無法回答。

　　他吻上她的唇。

　　這是愛人之間的吻，溫柔多情──唐歆知道自己在來這之前答應過李安卓什麼，但不過只是一個吻，她想要與他劃清界線的決心就已經動搖了……

　　第七章

　　在炙熱的豔陽天下，穿著白色無袖洋裝的唐歆坐在海岸旁的石塊上，遠遠的還可以看到遠方的燈塔。

　　李安杰拿著相機，一邊按下快門，一邊指示，「眼睛往上看一點，對──身體向前傾。」

　　唐歆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被烤焦了，不過就算在太大陽底下拍了將近一個小時，她臉上依然掛著甜甜的笑。

　　另外兩個模特兒一沒有她們的鏡頭，就立刻縮進大大的遮陽傘下，各自拿著小扇搧風躲太陽。

　　他們共有兩個攝影團隊，李安杰帶著一批，另一組由台灣也頗具知名度的攝影師林明斯帶領。

　　十二個模特兒輪流由兩位攝影師拍攝，最後的成品則交由觀光局挑選。

　　觀光局的做法對模特兒或攝影師來說，都是一場面子之爭，誰能入選得多，說穿了就是各憑本事。

　　唐歆不到五點就跟著林明斯去海邊拍攝清晨的懇丁，回到飯店簡單的吃了早餐後又跟著李安杰到燈塔附近拍攝，不知不覺又是兩個小時過去。

　　看到李安杰對她比的手勢，唐歆呼了口氣，從熱得快要發燙的石塊上站起來，南台灣的太陽實在是威力驚人。

　　「拍得還好嗎？」唐歆用手當扇子，走到他的身旁問。

　　李安杰的視線從相機移開，淡淡的瞄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不好意思，唐小姐，」李安杰的攝影助理羅德在一旁提醒，「大師在拍攝過程中不喜歡別人看他的作品。」

　　唐歆的眼神一黯，「不好意思，」她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以前他每次拍到好相片，總會開心的與她分享，而今──真的一切都改變了！她輕撥了下長髮，有些失落的退了一步。

　　「這張拍得不錯。」李安杰沒有看她，只是把相機往唐歆的方向微微移動，淡淡的說。

　　羅德看到李安杰的動作，一臉驚訝。

　　唐歆則是感到受寵若驚。

　　「不是要看嗎？」李安杰看她沒有動作，便懶懶的開口，口氣沒有太大的起伏。

　　唐歆的嘴角一揚，靠了過去。

　　那張相片她坐在石塊上，海天一色，白色的燈塔在遠方，一陣海風吹來正好揚起她一頭黑色長髮──他的廣角鏡頭用得極好，將景色和人物拍得很協調。

　　她忍不住偷看了一臉專注的他一眼。

　　他抬頭與她四目相對，眼神溫暖，「很美！」

　　他低語的聲音帶著性感慵懶，傳進了她的耳裡。

　　唐歆的臉微紅，慶幸羅德已經到另一頭請那些待在遮陽傘底下的模特兒出來拍照。

　　「油腔滑調！」她輕斥著，但心底卻是甜絲絲的。

　　「我只是實話實說，」李安杰看著相機裡的相片，「難怪妳會走這條路，妳是個很棒的模特兒。」

　　雖然她其實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圈子，但是聽到他的讚美還是露出了笑容。

　　「等一下妳跟紀孟蓁合拍幾張，然後就先回飯店去吧！」

　　唐歆看著他，「為什麼？」

　　「妳的部分夠了，」李安杰低頭看著她被太陽曬得微紅的雙頰，要不是周圍有太多人，他真的很想將她擁入懷中，「一大早就忙著拍攝，妳也累了。」

　　「我還好。」唐歆看到他眼底的炙熱，不由也感到全身都熱了起來。海風吹來，吹動了她的長髮，她的心似乎也跟著飛揚了起來，「對我而言，把工作做好最重要。」

　　「別把所有工作都做完，妳看她們，」他看了看正在興奮交談的兩個模特兒，「她們就像來度假的，妳也該學學。」

　　「她們同屬一家模特兒公司，」唐歆扮了個鬼臉，「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兩間公司一向王不見王，廠商代言有她們就沒我們，要不是因為這次的拍攝後續效益高，我們兩家公司根本不可能合作。所以接下來的日子，你會發現她們把我當成空氣。」

　　「妳們模特兒界也挺黑暗的。」

　　「少來了，你是國際知名化妝品牌的御用攝影師，合作的對象都是世界名模，你應該看過更多黑暗事。」

　　「我不管那些事，模特兒要怎麼鬥得你死我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對他而言，他只要拍好照片就好，那些明爭暗鬥向來與他無關，「拍那些海報，化妝品是主角，人是配角，要先搞清楚，就好像這次，台灣的美是主角，而妳們都是配角。」

　　唐歆忍不住笑了出來。

　　走到擺放自己物品的遮陽傘下，李安杰趁著在換鏡頭的時候輕捏了下她的手。

　　唐歆連忙縮回自己的手，看了下四周。

　　「別怕，」他嘲弄的看著她一臉緊張，「他們沒看到。」

　　她對他皺了下眉。

　　「拍好就回去休息，」李安杰又提醒了一次，「妳的我拍完了，接下來輪到別人，回飯店後看要去做SPA，還是要去睡一覺，總之放輕鬆一點！等我晚一點工作結束，我打算開車去附近晃晃，看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景，妳跟我一起去。」

　　跟他一起出遊？！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她知道越與他接近，她的心會越把持不住，而且他們的關係也越有可能會被人撞見，但是她卻又渴望與他獨處，她心中天人交戰著。

　　「好，我回飯店等你。」最後唐歆心一橫，把所有一切都拋到腦後，只想把握當下。

　　她的心情極好，就算是在與紀孟蓁合照時被她故意絆了一下，差點跌倒，也無損她的好心情。

　　不過她看到李安杰在那一瞬間射向紀孟蓁的銳利眼神，幾乎令她忍不住失笑，還說模特兒怎麼鬥他都無所謂，馬上就自打嘴巴了。

　　最後，她心情愉悅的結束工作，很有禮貌的跟在場的工作人員一一打招呼，然後拿著自己的包包，坐上吉普車，讓飯店的工作人員先送她回去。

　　※※※※※※

　　李安杰買了一杯超重量杯的紅茶喝了一大口之後，也強迫向來只喝無糖綠茶的唐歆跟著一起喝。

　　「如果我胖死的話都得怪你。」

　　「妳太瘦了。」李安杰挑剔的看了她一眼。

　　她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我可不算是紙片人，那個紀孟蓁比我高了兩公分，還比我輕三公斤。」

　　李安杰一臉的敬謝不敏，「妳可別把自己搞得跟她一樣，還有，下次若她再有小動作，我就直接叫她打包回台北。」

　　唐歆搖搖頭，對此不予置評。

　　「妳不相信？！」他勾起她的下巴。

　　「不是，而是沒必要。」唐歆語調輕快的說，「這只是小事，模特兒要怎麼鬥得你死我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只要拍好你的照片就好。」

　　李安杰用力的吻了她一下，「妳拿我的話在堵我！」

　　唐歆調皮的笑了。

　　他捏捏她的臉，「我看觀光指南上面說，這裡的包子挺有名的，我等下買幾個給妳吃。」

　　唐歆一臉驚奇，「觀光指南？你看觀光指南？」

　　「是啊，工作不忘娛樂。」李安杰側過身，吸了口唐歆手中的紅茶。

　　其實他原本對觀光也沒有多大興趣，但昨天在唐歆睡著後，看著她熟睡的臉孔，想要帶著她一起出遊的念頭就這麼闖進他的腦海中。

　　印象中，他們似乎從來沒有一起度假過。

　　於是在她一大早跟著林明斯的攝影團隊出門拍攝後，他也跟著起床，跟飯店拿了份指南研究，打算按圖索驥，帶她好好去玩玩。

　　「那你打算要帶我去哪裡？」

　　「總之妳上了我的車，」李安杰爽朗的說，「就得聽我的。」

　　「你該不會打算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一邊工作一邊觀光吧？」

　　「沒錯，」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妳只要照著我的安排走就好了！」

　　望著他專心開車的側臉，這一切就好像作夢一樣。在這一瞬間，她幾乎忍不住想要脫口告訴他齊齊的存在，他們一家三口可以興奮的出遊，但是話到了嘴邊，她遲疑了……

　　他從沒提過他對孩子的看法，她不確定他是否會歡迎這個孩子，想到他有可能不喜歡齊齊，她便心頭一沉。

　　即使心中發愁，可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她仍是揚起了嘴角，這對他們而言是寶貴的第一次經驗，雖然是工作，但也是共同的旅行，她要保持愉悅的心情。

　　或許齊齊的事，她該挑個好時機告訴他。

　　※※※※※※

　　「等一下去遊湖。」趁著經過唐歆身旁，李安杰飛快的丟下一句話。

　　唐歆低著頭微微一笑，她與李安杰這些日子來已經有了默契，只要拍攝工作告一段落，他們便會喬裝一下，到附近晃一晃。

　　在日月潭的拍攝近了尾聲，明天要前往清境農場，李安杰從沒有坐船遊過日月潭，所以吵著要去。

　　原本唐歆還在擔心會被認出來，但又不想看到李安杰失望的神情，於是還是決定陪他。

　　她將自己的化妝品整齊的放進化妝箱裡。

　　「沒關係，我自己來就行了。」唐歆微笑的謝過了伸出手想幫她的攝影助理。

　　王義賢是林明斯的助理，也是她的粉絲之一，所以把握跟她一起工作的機會，不停的趁機對她獻殷勤。

　　唐歆對這樣的舉動並不陌生，知道對方只是單純的喜歡在鏡頭前的她，所以總是回應甜美卻疏遠的笑容，為了避免對方誤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她很有分寸的謝絕一切可能的接觸。

　　「沒關係，」原本聽到這樣的拒絕，王義賢每次都會露出失望的神情離去，沒想到這次他竟然不顧唐歆反對，堅持的從她手上奪走了化妝箱，「我送妳回去。」

　　看著他近似粗魯的動作，唐歆心頭一驚。

　　「還站著做什麼，走吧！」王義賢的頭一側，不太客氣的說。

　　「真的不用麻煩了，」唐歆的心中雖然不悅，但是笑容依然掛在臉上，眼神寫著堅定，「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已經說了，我送妳！」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臂。

　　在他的手接觸到她的那瞬間，唐歆反射性的一縮，躲過他的碰觸，眉頭微皺，正要開口，原本在不遠處拍攝的李安杰突然從他身後冒了出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沒有工作了嗎？」李安杰語氣微冷的問著王義賢。

　　王義賢看到他表情微僵，但隨即理直氣壯的回答，「我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既然如此，那請你幫我拿一下反光板，從另一邊打個光。」李安杰淡淡的提出要求。

　　王義賢下意識想要搖頭拒絕，但是李安杰已經先下手為強，對著坐在不遠處跟模特兒聊天的林明斯揚聲喊道，「阿斯，不好意思！借一下你的人。」

　　雖然是同行，但是這個大了李安杰近二十歲的攝影師從不倚老賣老，拍攝手法也很熟練，很會帶鏡頭，是個不錯的人。

　　「好，」正在休息的林明斯揮了揮手，爽快的說，「只要時間到了把人還我，不要搶我的人就好。」

　　「沒問題。」李安杰一笑，然後看著王義賢，神情一冷，「麻煩你了。」

　　頭頭都說話了，王義賢再不情願也只能將手中的化妝箱交回給唐歆，然後拿著反光板走開。

　　「這傢伙有古怪。」李安杰不悅的咕噥。

　　「沒什麼古怪，只是我的粉絲而已。」雖然王義賢的態度也令她不悅，但她只當他是一個比較熱情的粉絲。

　　李安杰不以為然的瞄了她一眼，「就算是粉絲但也是個男人，妳最好跟他保持距離。」

　　「如果是男人就要保持距離，」她輕哼道：「我第一個就該跟你保持距離！」

　　李安杰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唐歆俏皮一笑，拿著化妝箱掉頭離開。

　　在經過王義賢時，唐歆注意到他的目光隨著她移動，不知為何，他的眼神令她感到不舒服，輕搖了下頭，撇開心頭異樣的感受，認為自己想太多了，她要煩惱的事已經夠多，沒必要把太過熱情的粉絲放在心上。

　　※※※※※※

　　「今天日月潭的拍攝工作已經結束，明天去清境農場，晚上到台中，接著就回台北。」唐歆拿著手機站在飯店的陽台，這個房間可以清楚的將日月潭的風光盡收眼底，沒想到不用自己貼錢，就可以住到這麼高級的房間，「等一下我會出去逛一逛，明天若是有空檔，我就先回台北。嗯，拍攝一切都很順利，」唐歆對電話彼端的李安卓再三保證，「齊齊好嗎？」

　　「妳等一下。」李安卓將電話交給齊齊。

　　「蘇菲！」齊齊開心的叫著。

　　聽到兒子的聲音，唐歆的眼眶一紅，「齊齊有沒有乖？」

　　「有，」齊齊回答，「蘇菲有沒有乖？」

　　聽到他的話，唐歆忍不住笑了出來，「有！蘇菲很想你，你想不想蘇菲？」

　　「想！妳要回來了嗎？」

　　「明天，如果明天蘇菲有時間就回去，然後買一個機器人給你好不好？」

　　「好，我要高斯。」

　　「嗯，只要你乖乖聽話，蘇菲都買……」唐歆的話聲倏地隱去，因為她轉身看到站在身後的李安杰，頓時慘白了一張臉。

　　「妳在跟誰說話？」

　　唐歆緊張得無法言語。

　　李安杰懷疑的看著她，伸出手，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將她手中的手機拿過來。「喂？」

　　「……死阿杰，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你為什麼會在歆歆的房間裡？」李安卓的大吼聲從話筒傳出來。

　　李安杰嚇了一跳，連忙將電話拿遠一點。

　　「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嗎？解釋！」

　　「姊，妳也小聲一點。」李安杰沒好氣的說。

　　唐歆緊張的扭緊雙手，看著李安杰與李安卓對談。她的不安寫在臉上，猜測著他剛才聽到了多少。

　　沒說幾句話，李安杰就皺著眉頭將電話掛斷。

　　「安卓說了什麼？」

　　「不知道，」他的口氣擺明了不在乎，「我把妳的手機關了。」

　　「為什麼？」

　　「以免我姊又打來罵人。」李安杰將電話關機，「妳怎麼不先提醒我。」

　　「提醒什麼？」唐歆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妳在跟我姊說話啊！」李安杰關掉手機之後，無奈的對她一笑，「她竟然說，如果我再搞大妳肚子，她一定會殺了我！她變得真粗魯，不過……」他頓了一下，納悶的說，「她說再搞大妳肚子，這是什麼意思？」

　　唐歆全身僵硬，不知該說什麼。她知道他正在看她，但是她卻無法回應，只能木然的轉過身，走進房裡。

　　李安杰伸出手抓住她，驚訝的發現她的手很冰冷，「妳有事瞞著我！」

　　話梗在喉嚨，她猶豫不決的看著他。

　　他的眼神危險的瞇了起來，「為什麼不說話？」

　　「我──」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唐歆鬆了一大口氣。「我看一下是誰。」她立刻拉開他的手，走到了門邊。

　　「是羅德。」她轉身看著李安杰，然後將門給拉開。

　　他們之間的發展，只有跟在李安杰身旁的攝影助理最清楚。

　　羅德走了進來，雙手緊張的交疊在一起，「不好意思！大師，曹小姐來了，現在在你房裡等你。」

　　這個消息使李安杰的眉頭微皺，曹亞雯比預計的時間早了好幾天到。

　　唐歆聽到曹亞雯的名字，心不由得一沉。

　　「我告訴曹小姐說你到附近走走，」羅德對唐歆微點了下頭，「曹小姐要我通知各位小姐，說今天晚上七點請大家吃飯。」

　　唐歆根本不想看李安杰跟曹亞雯出雙入對，只是她沒有好理由可以拒絕，只能點了點頭。

　　「你回房去吧。」唐歆對李安杰說。

　　李安杰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我們還有話沒說清楚，晚上我們再談。」

　　她嘆了口氣，沒有答腔，只是默默的看著他跟羅德一起離開。

　　曹亞雯都來了，他們晚上還會有機會談嗎？她的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她很懷疑。

　　※※※※※※

　　「妳不該亂動我的東西！」一進房，李安杰就看到曹亞雯拿著他的相機，看著他所拍攝的相片，不禁臉色不悅。

　　「真不知道你在堅持什麼，」曹亞雯不置可否的將相機放下，然後伸出手抱了他一下，「我外公就很喜歡把他拍攝的相片與我分享。」

　　「每個人的習慣不同。」對她的擁抱，李安杰沒有太大的回應，「妳怎麼來了？」

　　「合約搞定了，」曹亞雯倚在他懷中，抬頭看著他說，「我替你接了份可以讓你賺進大把鈔票的工作！」

　　李安杰的眉頭一皺，「國家地理雜誌給的錢應該不會太多！」

　　「我說的不是國家地理雜誌，是美國一家自有品牌的服飾廣告，只是幾張海報而已，錢多、事又少，我們還可以順道去Los Angeles玩玩。」

　　李安杰的臉色沉了下來，心中的怒火上升，「妳又擅自做主？！」

　　「我是為你好，」曹亞雯輕聳了下肩，「我合約已經簽了，你總不會要毀約吧！」

　　「不是每次先斬後奏我都會接受，」李安杰神情冷峻，「我要接受國家地理雜誌的工作，把美國服飾海報的拍攝推掉。」

　　「我已經簽約了！」曹亞雯抗議的說。

　　「那是妳的問題，」李安杰斥道，「妳若不推掉也可以，我可以去美國將工作完成，但是我們的合作關係也到此為止。」

　　她的作為已經令他忍無可忍。

　　曹亞雯沒有料到他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一時之間啞口無言。「Jay，你在開玩笑吧？」

　　「我再認真不過！要走哪條路，妳自己選擇。」

　　曹亞雯臉上浮現受傷的神情，「我能有什麼選擇，」她難堪的靜默了下，「我會把美國的工作推掉。」

　　「很好。」他淡淡的丟了一句。

　　看著他將手中的相機擦拭乾淨，小心翼翼的放進袋子裡，「我很好奇，你的相機裡為什麼都是唐歆的相片？」

　　李安杰倏地轉頭，銳利的目光射向她。

　　「你的相機，」曹亞雯指著放在桌上的另一個袋子，對他的怒火視若無睹，「全都是唐歆！」

　　「她是很美的女人，很盡責的模特兒。」

　　這幾句解釋並不能說服她，她女性的本能察覺到不對勁。「這幾年你跟什麼樣的模特兒沒有合作過，為什麼對唐歆情有獨鍾？而且原本你還不打算用她，現在的轉變真大。」

　　「她的表現超乎我所想像。」

　　「她超乎你所想像的表現除了拍攝以外，應該沒有別的吧？」

　　李安杰緩緩的側頭看她，「妳想說什麼？」

　　曹亞雯聳聳肩，看出了李安杰的不悅，「你該知道這一行模特兒為了出名是有可能跟攝影師、廠商或任何人上床以換取更好的工作機會，你不會蠢到讓她用身體來交易吧？！」

　　她的話不單侮辱了他，更侮辱了唐歆。

　　李安杰冷酷的瞪著她，「我雖然答應過老師要照顧妳，但不代表會容忍妳隨便批評我或我身邊的人。」

　　「你身邊的人？！」曹亞雯難以置信，「唐歆是你身邊的人？那我呢？！」

　　「妳是我恩師的外孫女，我最好的合作伙伴，僅此而已。」

　　曹亞雯的反應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看來李安杰跟唐歆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李安杰拿著衣物，走向浴室，冷淡的說道，「麻煩妳出去的時候替我把門帶上。」

　　看著他進入浴室的背影，曹亞雯的手指已掐進自己的掌肉之中，原本她還以為他們兩人對於未來已經有了共識，沒想到竟會出現變化。

　　她看向李安杰當成寶貝的相機，腦海裡浮現那個高挑豔麗的女人，一股嫉妒滑過心頭。

　　李安杰能有今天，都是她在一旁跟他一起努力打拚而來的，這個女人憑什麼平白無故的接收，她不甘心，她絕不會把他拱手讓人！

　　第八章

　　好不容易挨過了晚餐時間，唐歆像是打敗戰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梳妝台前拔掉耳環，踢掉鞋子，赤著腳走在地毯上。

　　一餐飯下來，唐歆不是沒感覺到曹亞雯對她似有若無的敵意。

　　她不知道李安杰跟她說了些什麼，但是她的眼神明白的告訴她，她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

　　她走進浴室，心煩意亂的卸除臉上的彩妝。

　　洗完澡，她拿著毛巾擦著濕髮走出來，這時門鈴響起，唐歆瞄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她早就將自己房間的另一張房卡交到李安杰手裡，所以不可能是他按門鈴，而且他內定的未婚妻才剛來台灣找他，他更沒道理來找她。

　　她從門上的貓眼望出去，有些驚訝的發現站在外頭的人是王義賢。

　　想起今天在湖畔拍攝時他看著她的眼神，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拿出衣櫃裡的一套運動服穿上，將門微微拉開一個小縫。

　　「有事嗎？」唐歆看著王義賢問。她認為他來應該是因為有工作要交代。

　　剛才在用餐的時候，幾個模特兒就為了明天要穿的服飾跟服裝師有些爭執，一直到用完餐，好像都還沒有達到共識，他是為此而來的嗎？

　　「可以進去說嗎？」王義賢看著她的眼神閃閃發光。

　　他的眼神真令人不舒服，唐歆的眼簾微降，「不方便！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可以了。」

　　「唐歆，妳不會想要我在公開場合說這件事的，」王義賢有些陰沉，迫不及待的說，「讓我進去！」

　　唐歆堅持的擋住門，不讓他有機會踏進房，「我並不怕你在公開場合說些什麼。」

　　「真的嗎？」王義賢露出嘲弄的神情，「今天凌晨，我看到大師從妳房裡走出來！」

　　唐歆的腦袋不由轟了一聲，「什麼？」

　　「妳已經聽到了，」王義賢伸出手推門，「讓開。」

　　唐歆踉蹌了一下，莫可奈何的看著他大剌剌的走進來，她可以清楚的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

　　「聽說今天請我們吃飯的那個混血兒，叫什麼曹亞雯的，是大師的經紀人兼女朋友，是吧？」

　　唐歆僵著一張臉，「我不知道。」

　　「妳最好是不知道！」他直接打開冰箱，拿出裡頭的啤酒，逕自打開，灌了一大口，然後坐在床上。

　　唐歆雙手抱胸，冷冷的看著他的動作，「你想怎麼樣？」

　　「我相信媒體對這件事會很有興趣。」他打了一個酒嗝。

　　「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嗎？」唐歆表現出壓根不在乎的模樣，「要講就去講，我不在乎！」

　　「我知道，反正到時來個打死不承認就是了。」

　　唐歆抿緊雙唇，沒有答腔。

　　「妳真是令我失望，」王義賢說道，「我那天聽到羅德跟櫃台要這間房間，一個晚上要補快一萬元的差價，我還以為是大師自己要住的，可是發鑰匙的時候我才發現房間是給妳的！還真是方便，跟其他工作人員不同樓層，偷情也比較不會被發現。」

　　唐歆的臉一白，這個房間是李安杰補差價讓她住的？！

　　「不單媒體，曹小姐應該也會對這個消息有興趣。」

　　「你想怎麼樣？」唐歆腦子飛快的轉動著，「要錢嗎？」

　　王義賢眼睛直直盯著她看，臉上的笑容邪惡而淫穢，「沒想到妳不化妝也那麼漂亮。」

　　唐歆的驚愕瞬間被恐懼取代，但是她努力克制著，看到他向自己伸出手，她立刻一閃，「你給我放尊重點！」

　　「少在那裡裝清高了，像妳這種婊子還尊重什麼！」王義賢不由啐道，「我以為妳跟其他女人不一樣，最後還不是為了讓自己有更好的工作機會跟攝影師上床。」

　　唐歆沉下了臉，他的話令她感到噁心，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與李安杰之間的情感，「你什麼都不知道，沒有立場批評！」

　　「我出去之後，就會把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到時不單妳完了，就連那個自命清高的攝影大師也一樣完了！」

　　聽到這，唐歆的身軀一震，這件事對李安杰的傷害力一定高過她，畢竟這次觀光局是看中他的知名度所以請他拍攝，這真的會是醜聞，會影響他的形象。

　　「你到底想怎麼樣？」唐歆忍住怒氣問。

　　「妳該知道我很喜歡妳！」

　　唐歆克制自己不要露出不屑的神情，「我可以給你一筆錢。」

　　「我不要錢。」王義賢朝她走近。

　　她連忙退開，直到碰到身後的梳妝台，沒了退路。

　　唐歆感到恐懼，情況超乎她的控制，她清楚的看到他眼底所流露的情慾。

　　「把衣服脫掉。」

　　她搖頭，緊張不已。

　　「把衣服脫掉！」他怒聲大喊。「不然我就把事情全說出去！」

　　血液在她的血管之中凝結，她強迫自己思考，深呼吸以掩飾她的驚慌，她的手拉著衣服的下襬，內心不停的掙扎，看著他又朝自己走過來，身軀幾乎要碰到她。

　　她的雙眼緊閉了下，旋即伸出手將他給推開，立刻往大門的方向跑去。

　　但她馬上被他從後頭給抱住拖上床。

　　「放開我！」她努力的想要掙脫他，但他的力氣太大了。

　　李安杰將門打開，沒有料到會看見這一幕，他的雙眼燃起憤怒，一把將壓在唐歆身上的王義賢拉開。

　　一看到他，唐歆的心頭一鬆。

　　王義賢沒想到李安杰會突然出現，一臉的驚恐。

　　「我要殺了你！」李安杰像是抓小狗似的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抓起來，一拳就要打下去。

　　「不要！」唐歆回過神，連忙拉著李安杰的手制止。

　　「為什麼？」他憤怒的看著她。

　　唐歆搖著頭，臉上還是寫滿了驚恐，「別打他，他看到你今天早上從我房間出來。」

　　李安杰沉下了臉，瞪向王義賢，「你想恐嚇我們？」

　　被勒著脖子的王義賢快要不能呼吸，但是他卻依然倔強的說：「放開我！你最好對我客氣點，別忘了現在你有把柄握在我手裡。」

　　他的話令李安杰忍不住就要狠狠揍他一頓。

　　「放開他，快點！」唐歆一臉祈求。

　　李安杰火大的看著她。

　　「事情已經夠多了，你不要再惹事。」若他真的在她房裡動手打人，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他不情願的鬆開了對王義賢的箝制。

　　一得到自由，王義賢立刻縮到最遠的角落。「你憑什麼囂張？我才是真正愛唐歆的人！你只是比較有名氣，所以唐歆才會跟你在一起，這件事若傳出去，你們一定身敗名裂！」

　　「我跟唐歆男未婚女未嫁，有什麼好身敗名裂的？！」李安杰伸出手，摟住唐歆的腰。

　　唐歆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安的目光看向一臉憤怒的王義賢，就怕會更加激怒了他，她立刻掙扎著想要離開。

　　李安杰的手用力鎖住她，不讓她掙脫，銳利的目光看著王義賢，「我們打算結婚！」

　　聽到這，唐歆感到腦袋轟的一聲，頓時忘了掙扎。

　　王義賢的反應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這怎麼可能？你跟你的經紀人才是一對──」

　　「那是外頭的傳聞，根本與事實不符，」似乎知道王義賢會說什麼，他冷冷的打斷了他，「所以你若要出去胡說八道就去吧，我不在乎。順便告訴你，我跟唐歆的緣分從十幾年前就開始了，跟我比愛唐歆，你還差得遠！」

　　王義賢臉上交織著沮喪和不信。

　　「我想攝影助理的工作已經不適合你，」李安杰對王義賢說道，「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你自己跟你老闆請辭，不然我會把你對唐歆無禮的事說出去。」

　　王義賢一臉難堪，狼狽的站起身，悶悶的看了唐歆一眼，然後默默的離開。

　　唐歆幾乎沒有注意到王義賢的離去，只是震驚的凝視著身邊的男人。他說他們要結婚？！她懷疑自己在作夢。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李安杰的身體還因為怒氣而緊繃，「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結婚？！」

　　「妳不願意嗎？」他反問。

　　這是她朝思暮想的事，但有可能嗎？在他誤會了她那麼多年之後，他竟然可以毫無芥蒂的原諒她？

　　「如果你是真心的，」她露出一個笑容，「我當然願意！」

　　他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如果我沒來，面對王義賢的威脅，妳該不會真的向他妥協吧？」

　　唐歆低下頭，沒有回答。

　　李安杰感到不悅，一把勾起了她的下巴，「唐歆，如果妳真的敢這麼做的話，我會把妳的脖子扭下來！」

　　唐歆複雜的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我沒有這麼笨，只是擔心這件事傳出去會對你造成傷害。」

　　「妳的擔心是多餘。」他懲罰似的低頭吻住她，想到若是他晚一步來，唐歆不曉得會被那個猥褻的傢伙怎麼樣就覺得怒火中燒。

　　一雙長臂牢牢的將她圈住，激情的狂熱緊繞住她。

　　※※※※※※

　　一直到了拍攝現場，唐歆才知道在清境農場原本要穿的服裝更改了。

　　原本這件衣服是由紀孟蓁穿的，但是她嫌這件長裙將她最引以為傲的長腿給蓋住，於是堅持不穿，服裝師知道唐歆一向很隨和，於是問了她一句，她沒意見，兩人便交換了衣服。

　　原本這是小事，只不過……

　　她有些苦惱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黃色的無肩長洋裝將她的甜美表露無疑，但是偏偏她的胸口有著清楚的吻痕，這是昨夜李安杰在她身上留下的。

　　她用遮瑕膏掩飾，然後將衣服往上拉，勉強將紅印給蓋住，若小心點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呼了口氣，她撥了撥額前的劉海，眨了眨眼，確定臉上的妝完美，這才拿著東西轉身離開房間。

　　今天兩位攝影師都在青青草原拍攝，不過一開始氣氛就很古怪尷尬。

　　唐歆從同公司的模特兒口中聽到王義賢的工作只到今天為止，林明斯為此發了很大的一頓脾氣，認為他要走也該等這次的工作結束，但是王義賢卻堅持要離開，只答應先留下來幫忙，等台北派來的另一個助理到了之後再走。

　　唐歆當然知道王義賢離職的原因，所以她對這件事沒有多做評論，只希望能夠順利的完成今天的拍攝工作就好。

　　「妳表現的還不錯。」休息時，唐歆走到一旁套上防紫外線的外套，曹亞雯走到了她的身旁說道。

　　「謝謝。」唐歆對她微微一笑。

　　「看來Jay的眼光不錯，」拿著咖啡，曹亞雯逕自在她身旁坐下，「在哪發掘妳的？」

　　唐歆隱約從曹亞雯的語氣中聽到了她的不以為然，看來她認為跟她說話是紆尊降貴的事。

　　「我們從小就認識。」唐歆眼眸低垂，淡淡的說。

　　曹亞雯眉毛輕揚，「可是Jay原本不想用妳，最後是因為Ann求情所以才改變主意的，如果你們有那麼深的情誼，當初為什麼他要拒絕？」

　　唐歆撥了下自己的黑色長髮，聽出她話語中似有若無的刺探。

　　「我也不知道，」她轉頭對曹亞雯甜甜一笑，「如果妳很好奇，妳應該自己去找阿杰問清楚。」

　　曹亞雯的眼底閃過訝異，壓根沒有料到唐歆會有這麼直接的回應，她不由沉下了臉，「既然你們是舊識，那妳應該有聽說我們打算訂婚了。」

　　「是有聽說你們有打算，但還沒決定。」

　　聽到她的話，曹亞雯一楞。「聽妳的口氣，是打算跟我搶嗎？」

　　「我對搶沒有太大的興趣，」唐歆嘆了口氣，真心的說道：「我不清楚妳與阿杰之間有過什麼承諾，但如果最終他選擇的人是妳，我會給予祝福。」

　　「妳該知道，妳只是個台灣的小模特兒，就算再有名氣，也不過就靠張臉生活，而我不同，這些年來我跟他一起努力，只有我才能給他最大的幫助！」

　　唐歆聽出了曹亞雯話中的鄙夷，她的眼神微斂，她也很清楚她對李安杰的重要，只不過──

　　「如果妳愛他的話，就要尊重他，」唐歆給了一個良心的建議，「讓他去拍他喜歡的東西，而不是成為一個商業走向的攝影師。」

　　「妳在這一行這麼久，不會還天真的認為興趣就能當飯吃吧？」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唐歆有些無奈的想。

　　直到化妝師來替她補妝，才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唐歆慶幸可以不用跟曹亞雯交談下去，一補好妝她便站起身，「不好意思，我要去拍照了。」

　　曹亞雯陰鬱的看著她走遠，唐歆不過就是個模特兒，可她淡漠的態度擺明了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王義賢替唐歆打著光，讓林明斯可以順利的拍攝。

　　「把右手舉高，好──」林明斯說道，「看前面，下巴再收一點──好，手放下來，」拍了幾張，林明斯突然把相機拿下來，對唐歆說道，「妳的胸口是怎麼回事？」

　　她低頭一看，原來方才高舉手，所以動到了領口，露出了鎖骨下方的紅印，她連忙伸手蓋住，臉色微紅，「不好意思，我去蓋一下。」

　　王義賢惡意的看著唐歆，「賤貨！來工作還不忘找男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在四周響起。

　　林明斯一臉錯愕，「你在胡說什麼？」

　　唐歆因為羞愧而漲紅了臉。

　　在不遠處拍攝的李安杰聞言大怒，他將手中的相機用力往地上一甩，一個箭步便衝了過來。

　　唐歆見到他的舉動還來不及出聲制止，李安杰已經一拳打向王義賢。

　　他的舉動令在場眾人都傻了眼。

　　王義賢被他一拳狠狠的打倒在地。

　　「你在做什麼？」原本坐在陰涼處看好戲的曹亞雯激動的上前，「你怎麼動手打人？」

　　李安杰根本沒空理會她，只是低頭惡狠狠的看著倒在地上的王義賢，「你若敢再說一句侮辱唐歆的話，我會揍得連你媽都認不出你來，聽到沒？」

　　王義賢捂著臉，痛得不能言語，只能點頭。

　　「Jay，你真的瘋了！你──」曹亞雯氣急敗壞的尖嚷，但是看到他冰冷銳利的眼神，她的話聲隱去。

　　唐歆也是一臉錯愕，雖然她從不認同用暴力解決事情的做法，但是看到他如此護衛著她，她心中還是感動不已。

　　「阿斯不好意思，雖然他是你的人，但我要他立刻離開！」李安杰對一旁錯愕傻眼的林明斯說道。

　　林明斯將大張的嘴闔上，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是為了避免情況失控，他立刻叫來另一個助理，「先帶阿賢去看醫生，其他人先暫時休息一下。」

　　唐歆明顯的察覺到周遭工作人員和模特兒的指指點點，只能選擇忽略。

　　「大師，」羅德拿著李安杰的相機走過來，「相機的鏡頭好像斷了，而且不知道功能有沒有損害。」

　　李安杰一臉平靜的接過手，仔細的檢視，「沒關係，把車上的另一台相機拿來，順便拿長鏡頭，我們也暫時休息一下。」

　　對李安杰而言，相機幾乎可以說是他的第二生命，沒有料到他會為了唐歆，把他的寶貝像垃圾一樣的丟在地上，曹亞雯對此感到震驚。

　　「你還好嗎？」唐歆低聲問。

　　李安杰低頭看著自己的指關節，有點紅腫，「死不了。」

　　「謝謝你！」

　　他看向一臉泫然欲泣的唐歆，「有什麼好謝的，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什麼叫你該做的事？」曹亞雯譴責的眼神落在唐歆身上，「若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出去，都是妳害的。」

　　「亞雯，這不關她的事。」李安杰動了下自己的手指，「至於媒體，我相信以妳的能耐，妳有辦法可以處理。」

　　「妳先到車上去休息，等到輪到妳時再過來。」李安杰注意到其他人對他們投來好奇猜疑的目光，可以想見若是在私底下，會有多難聽的話傳進唐歆的耳裡。

　　「沒關係，」唐歆坦然的看著四周，「我可以的，只是沒想到竟然為了我影響工作進度──」

　　「何必說得好像一副很在乎的樣子，如果妳真那麼在乎工作，就不應該跟攝影師扯上關係！」曹亞雯語帶嘲諷的說。

　　唐歆的臉色微變，卻什麼話都沒說。

　　李安杰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看著曹亞雯，「夠了！有什麼問題衝著我來。」

　　「Jay，如果你只是玩玩的話，現在已經太認真了。」

　　「這是我的私事。」

　　「但我是你的經紀人，若是你的私事會影響公事，我就不得不管，」曹亞雯沉下了臉，「如果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出，使拍攝工作受到影響，我們可得付違約金的。」

　　「我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李安杰口氣很冷。「歆歆，妳先去車上。」

　　「可是──」

　　李安杰對她微搖了下頭，「妳在這裡只會被當成箭靶，妳總不想我再為了妳動手打人吧！」

　　唐歆楞住了，咕噥道：「你不會打女人的。」

　　「我以前沒打過，誰知道會不會破例。」

　　唐歆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放棄的嘆了口氣，看向曹亞雯，「曹小姐，我很抱歉耽誤了大家的時間，但希望妳能凡事少說幾句。」

　　曹亞雯瞪了唐歆一眼，以為她是故意在諷刺她。

　　唐歆知道她誤會了，不由嘆了口氣，「不好意思！」

　　唐歆對在場眾人點了下頭，知道最終還是會有蜚短流長傳出來，她不是不擔心，但只要想到李安杰為了她挺身而出，她心頭升起的喜悅便大過一切。

　　「Jay，你不能總是那麼任性！」看到唐歆離去，曹亞雯怒道。

　　「我明白，」李安杰確認相機被他摔壞後，神色冷淡的道：「與妳的想法有牴觸的便是任性。」

　　曹亞雯咬了咬牙，「你瘋了才會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她可以跟你上床，也可以跟任何一個對她有幫助的人上床！」

　　「我雖然說過我不打女人，」李安杰冷厲的眼神看著她，「但妳若再繼續這樣口無遮攔，我可不保證我是否會破例！我會跟唐歆結婚，所以不准妳再侮辱她。」

　　曹亞雯的雙手一緊，「她只是看上了你的名氣！」

　　「那至少我還有那麼一丁點的利用價值，不是嗎？」李安杰冷聲道。

　　「你真是鬼迷心竅了，」她用力踱腳，「我會向你證明，她根本就不配！」

　　「不准妳傷害她！」李安杰警告。

　　曹亞雯一哼，沒有再說什麼便轉身離去。

　　第九章

　　唐歆帶著太陽眼鏡緩緩的走向位在台中中港路上的飯店，她趁著白天沒有拍攝的空檔到飯店附近的百貨公司買了齊齊想要的機器人。

　　才接近飯店，正好看到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了一對男女，唐歆的腳步緩了下來。

　　她對這兩人並不陌生，他們是知名媒體的記者。

　　才進大門，她便看到曹亞雯在櫃台前熱切的跟他們交談。

　　這一幕使唐歆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她思索了一下，腳跟一轉走向交談的三人。

　　「嗨，朱姊，」唐歆露著甜美的笑容，主動的打著招呼，「劉大哥。」

　　「唐歆？！還真巧！」

　　「是啊，」唐歆看著曹亞雯，注意到她陰鬱的神情，「有什麼有趣的新聞嗎？」

　　「沒什麼，只是跟曹小姐聊聊。」朱巧玲說道，「看看有什麼可以寫的。」

　　「曹小姐有什麼朱姊感興趣的新聞，我可以聽聽看嗎？」

　　曹亞雯皮笑肉不笑的回視唐歆，「沒想到妳倒挺八卦的，這個新聞妳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因為妳是當事者之一，朱小姐劉先生，我們到餐廳去談。」

　　唐歆眼明手快的拉住了曹亞雯。

　　「怎麼，」曹亞雯冷冷的問。「有事？」

　　「我有事想跟妳談一下。」

　　「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拜託！」唐歆放低姿態。

　　曹亞雯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好吧，我可以給妳幾分鐘。」

　　唐歆深吸了口氣，拉著她到角落，「妳到底找記者來做什麼？」

　　曹亞雯把她的焦急都看進了眼底，其實今天記者來只是要替李安杰做篇專訪，在專訪前，她有些細節要跟他們討論一下，但是現在──

　　「我想，妳和Jay的事，他們應該會很有興趣！」曹亞雯不帶感情的說道，「如果沒有妳，他早就是我的未婚夫了，沒想到妳很行嘛，短短一個月，就把他迷得團團轉，讓他不顧這麼多年陪在他身邊的我，既然你們那麼相愛，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公開讓大家祝福啊！」

　　「照妳這樣說，他會被說成是負心漢的。」

　　「這是事實不是嗎？」

　　曹亞雯的不講理令唐歆傻了眼。「曹小姐，若是讓觀光局知道這些事，我和阿杰都會破壞政府形象，全都要算違約的！」

　　「那又如何？如果妳真在乎，當初就不應該隨便打開妳的腿。」

　　她粗魯的話使唐歆的臉色發白。

　　「我不知道妳為了爬上這個位置做過多少次這種事，但這次妳失策了，妳動了不該動的人。」

　　唐歆用力的握著拳頭，強忍著咒罵的衝動，「我能有今天，靠的是我的努力，我沒做任何見不得人的事！反倒是妳，妳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妳把事情加油添醋的亂傳，不單會毀了我也會對阿杰造成傷害。他也算是妳用心扶持出來的人才，妳真捨得？」

　　「我當然不捨得，」曹亞雯顫抖的吸了口氣，「不過我得不到的，別的女人也休想！」

　　唐歆氣得渾身發抖，沒想到她會有這種玉石俱焚的想法。

　　「妳的時間用完了，」曹亞雯冷哼，「朱小姐他們在等我。」

　　唐歆拉住了她，「妳贏了！」

　　曹亞雯不解的看著她。

　　「妳贏了，我退出。」

　　曹亞雯有些吃驚的看著她。

　　「只要不傷害他，我退出。」

　　曹亞雯沒料到她這麼快就妥協了，「妳說真的？」

　　「沒錯。」唐歆並不在乎事情曝光對她造成的殺傷力，她擔心的一直都只有李安杰一個人。

　　她微垂下眼眸，這麼多年過去，無數個失眠的夜晚，縱使她一切的努力、委屈，全是為了李安杰的未來，但她還是罵過自己無數次愚蠢。畢竟在她為他做盡一切的同時卻也將他推得更遠，而今諷刺的是──她竟然還得再做一次。

　　想到他可能會有的反應，他眼中會浮現的恨意，她幾乎無法承受。

　　「反正他若名聲受損，我跟著他也沒意思，」她忽視心中的痛，一臉無謂的說道，「我對跟著一無所有的人沒有興趣。」

　　曹亞雯眼底閃過不屑，這女人果然就如她所想的，跟那些想要靠著李安杰的名氣往上爬的女人沒兩樣。

　　「妳真勢利！」

　　「是啊，」唐歆冷冷一哼，「我是勢利，如果我答應離開妳的男人，那妳應該就可以放過我了吧？我可還得靠我這張臉賺錢。」

　　「如果妳離開，」她看著她的眼神中寫滿厭惡，「我可以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唐歆的聲音一沉，「放心吧，我會說到做到。」

　　「如果妳沒做到，」曹亞雯威脅她，「我一樣會把事情說出去！到時我會讓妳在這一行永遠都混不下去。」

　　曹亞雯真的以為她在乎的是她自己──唐歆幾乎忍不住想大笑出聲。

　　※※※※※※

　　唐歆回到房間，覺得心好像空了一塊，她將買好要給齊齊的玩具放進行李箱。

　　原本她就打算今天結束工作之後就趕回台北看齊齊，之前她還在想著該用什麼樣的藉口說要離開才不會令李安杰起疑，但現在不用了。

　　她站起身，打開房門，原本在經過清境農場的衝突之後，她與李安杰達到共識，為了不影響拍攝進度，所以等拍攝結束之後再公開兩人的關係，但現在也不用了……

　　她走到他的房門前，舉起手，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按下電鈴。

　　「唐小姐。」羅德將門打開。

　　唐歆的目光移向房內，電腦開著，他們似乎正在修改相片。

　　「可以打擾一下嗎？」她問。

　　「進來吧。」李安杰放下手中的工作，對羅德使了個眼色。

　　「我出去買點東西。」羅德很機靈的離開，讓他們獨處。

　　「妳不是去逛街嗎？」李安杰嘴角微揚的看著她，「這麼快就回來了？」

　　「沒什麼東西好買，」她的語氣沒有太大起伏，「所以就回來了。」

　　李安杰注意到她並沒有回應他的笑容，「怎麼了？」

　　唐歆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這些日子以來，她每天都可以看到他，甚至就算有空檔，她也情願坐在一旁發呆也不願意離開攝影隊，像其他人一樣去遊玩或休息。對她來說，她只想要多點與他相處的時間。

　　每晚他都擁她入眠，令她以為他們之間或許有機會能重新開始，但現在她卻不再肯定了。

　　「剛才，」她坐到了他身旁，注視著有些擔心的看著自己的他，「我找曹小姐談了一會兒。」

　　李安杰皺了皺眉，「妳找她做什麼？」

　　「因為她找記者來。」

　　李安杰聞言卻沒有太大的反應，「晚一點我有個專訪。」

　　「可是她不是這麼說的。」

　　李安杰不解的看著她，「什麼意思？」

　　唐歆深吸了口氣，淡淡道：「她要將我們的事情公開，說我搶了她的未婚夫。」

　　李安杰神色一冷，不悅的站起身，轉身就要出去。

　　唐歆伸手拉住他，知道他要去找曹亞雯。

　　他低頭看看她拉住他的手，「放開。」

　　她放開了他的手，但是卻對他輕搖了下頭，「你不用找她，因為這事已經被我擋了下來，她不會去跟記者說什麼了。」

　　李安杰注意到她僵硬的神情，立刻坐回她的身旁，追問道，「如果被妳擋了下來，為什麼妳臉色這麼難看？」

　　她垂下眼，低語道，「如果事情公開，會毀了我的事業。」

　　「關於這點妳不用擔心，我會處理。」

　　她嘲諷的微揚起嘴角，「若是我當了搶人家男友的第三者，你就成了拋棄一起辛苦打拚女友的負心漢，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你能怎麼處理？」

　　注意到她嘴角的嘲弄，李安杰感到不解，但還來不及開口就聽見了讓他震驚的話。

　　「我已經跟她說了我會離開你。」

　　「什麼？」

　　「我要離開你！」

　　「只因為她要去胡說八道？」李安杰心頭火起。

　　「就算是胡說八道又怎麼樣，這世上無知的人那麼多，到時話會傳得很難聽，若我代言的廠商來告我，我就完了！你以為我為什麼願意回頭跟你在一起，」她趁勇氣還未消失之前，一鼓作氣的說道，「還不是因為你現在有名了，我想要藉著你的名聲躍上國際舞台，誰知道我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曹亞雯毀了我的計畫，她要毀了我也毀了你。若你的價值消失了，我沒道理再跟你在一起，因為如果你不是攝影大師Jay Lee，對我來說，你不過就只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鄉下孩子李安杰，我以前就不要你，現在更不可能要！」

　　李安杰錯愕的看著她。

　　唐歆逃避的轉開自己的眼神，不想看到他臉上因為她所浮現的受傷神色。

　　他握住她的手臂，「告訴我，妳在開玩笑！」

　　「我沒空跟你開玩笑，」唐歆不留情的甩開了他的手，「我等一下就回台北。」

　　「妳要回台北？！這麼臨時？」

　　「沒錯，現在對我來說你沒什麼利用價值了，我何必花時間陪你上床，跟你耗下去。明天要去花蓮拍，我會直接過去會合。」

　　她不留情的話重新提醒了他多年前曾受過的傷害和侮辱，他眼神冰冷的看著她，因為領悟她話中的意思而神情越發陰沉。

　　唐歆的內心慌亂痛苦，她想退縮，但終究挺起背脊勇敢面對，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這是她多年來一直告訴自己的話，但是為什麼這句話在她聽來都覺得愚蠢？！

　　看著他暴怒的神情，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流血動搖，但最終她只是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李安杰想要拉住她叫她留下，但是卻動不了也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簡直不敢相信，在多年後的今天，她竟然還是在玩弄他！

　　她將門給關上，他可以感覺自己的心弦也應聲而斷。

　　※※※※※※

　　接下來的拍攝工作依然繼續進行，一切看起來都平靜如常，但是對唐歆而言，一切都已經變了。

　　對於未完成的工作，她只能用一種冰冷的心境繼續進行。

　　她的笑容依然甜美，她再難過也沒有表現出來，這是她這幾年訓練出來的生存之道，不論她的生活起了多大的變化，她依然可以用最迷人的神情在鏡頭前騙盡所有人。

　　今天是拍攝的最後一天，一拍完大伙兒便會從花蓮回到台北，晚上在台北有場慶功宴，慶祝這次的拍攝工作順利結束。

　　唐歆一拍完自己的部分，便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李安杰。

　　今天是齊齊的生日，她答應他要回去替他慶生，所以今晚的慶功宴她不會出席，而且她也已經訂好了機票，馬上就要到機場去搭機回台北，她不會跟他們一起回去。

　　今晚的慶功宴結束之後，李安杰就要搭機回法國了，有另一個工作在等著他。

　　他們之間從今以後就真的徹底斷了！她的心緒紛亂，其實這天早晚會來，她早有心理準備，只是依然心痛。

　　她輕嘆了一聲，最後再看他一眼，壓下自己的渴望轉身離開。

　　她回到飯店換了輕便的衣服和牛仔褲，將收拾好的行李從房間拿到大廳準備退房，她將手伸進皮包，打算先打電話通知李安卓，這才發現手機不在身上。

　　她敲了下自己的額頭，她好像將手機放在房裡了。

　　她將行李暫時放在櫃台旁，拿著磁卡再回到樓上的房間。

　　唐歆將門打開也沒關上，目光便匆匆的在房裡搜尋著手機，她拿起房裡的電話，打算撥打自己的手機號碼時，眼角瞄到手機就掉在桌子底下的地毯上。

　　她將手中的話筒放下，彎腰將手機撿起來，她一邊按鍵測試功能，一邊低頭走出去。

　　她心不在焉的腳步因為目光接觸到一雙陌生的運動鞋而停了下來，她緩緩的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的李安杰。「你……」

　　李安杰瞄了乾淨的房內一眼，「手腳真快，行李都收拾好了。」

　　聽到外頭傳來吵雜聲，她知道是其他人回來了，她立刻臉色一沉，推了他一把，要他出去，「關你什麼事！」

　　她的舉動激怒了他。「讓別人看到妳跟我在一起很丟臉嗎？」

　　她的頭皮發麻，感到自己的心跳急促跳動，她答應過曹亞雯的事她記得一清二楚。

　　「沒錯。」她啐了一聲，「讓開，我要走了。」

　　他沒有如她的願，反而一把抓過她，將她拉進房裡，用力的將房門甩上。

　　她錯愕的看著他。

　　「你要做什麼？」她緊張的看著他問。

　　他抬起一隻手，伸向她的頸部。「我真想扭斷妳的脖子，」他的拇指輕觸她的頸窩，感覺到她的脈搏正激烈的跳動，「妳害怕嗎？」

　　「我沒什麼好怕的。」她虛張聲勢的說。

　　「確實！妳有什麼好怕的？」他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際響起，「因為我是個白痴，縱使被妳耍了一次又一次，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妳，甚至沒有報復的念頭，還蠢到聽我姊姊的話，再給妳一次機會，用全新的眼光去看待妳，但最後只是證明了我真的是個笨蛋！」

　　她感覺喉嚨一緊，任憑她怎麼用力都嚥不下喉中升起的哽咽。

　　「在我腦子裡，沒有一刻不想妳，妳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無法回答他，只能搖著頭，逃避似的不想聽他絕望的告白。

　　他低下頭用力的吻著她的唇，不想再壓抑洶湧的慾望。

　　唐歆察覺他拉扯著她的衣服，聽見他拉下她褲子拉鏈的聲音，她想拒絕，但是他不允許。

　　「你以為這可以改變什麼事嗎？」在他將她推上床，壓在身下的時候，她試圖阻止他。

　　「不能！」他的手從她的胸前往下滑，目光如炬的盯著她，「我會依照計畫回法國去，從此以後，我不會再見妳。」

　　身體上，她因為他的碰觸而火熱，但內心卻感到冰冷，她終究無法擁有他。

　　激情的快感穿過她的腦海，奪去了她明知不應該卻無法抗拒的快樂。

　　※※※※※※

　　「老實說，最近妳變得跟鬼一樣。」李安卓提著行李，在打開大門前，轉頭看著唐歆。

　　雖然上了淡妝，但是依然掩不住她臉上的蒼白。

　　「妳這幾天好像又瘦了。」李安卓擔心的看著她。

　　她今天要搭晚班機到日本，去談那份談了很久的合約，若能成功簽約，將會為唐歆帶來更響亮的知名度和收入。

　　「可能是因為天氣熱，沒什麼胃口，過一陣子就好了。」唐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李安卓沒有回話，她們都知道她是為了誰消瘦。

　　李安杰回了法國之後，連通電話也沒有，李安卓好不容易聯絡上他，他只說他準備去非洲拍攝野生豹，至少會在那裡待半年左右的時間。他沒有提到唐歆，或許是不想提也或許是刻意不提，總之這兩個人好像就這麼僵住了，誰也不願意向前一步。

　　「總之妳好好照顧自己，」李安卓嘆了口氣，「計程車應該來了。齊齊，」她低下頭拍了拍齊齊的頭，「要聽蘇菲的話喔！」

　　齊齊乖巧的點頭，親密的在李安卓的臉上印下一吻。

　　「不為自己，也要為齊齊保重自己。」李安卓拍了拍唐歆的肩膀。

　　「我知道。」

　　李安卓對他們揮了揮手，「拜拜！」

　　送走了李安卓，唐歆一把將齊齊給抱起來。

　　「小少爺，」她語氣輕快的說，「你也該睡覺了。」

　　「齊齊要聽故事。」他撒嬌的說道。

　　「好，蘇菲講給你聽。」她替他換好睡衣，等他乖乖躺在床上後，她斜臥在他的身旁，柔聲的唸著床邊故事。

　　她唸著唸著，直到齊齊閉上眼睛睡著。

　　看著他熟睡的臉龐，她不由露出淺笑。

　　齊齊一直是她最大的安慰，只要有他，她似乎就有力量可以對抗一切，只是這次──她躺在兒子身旁，一閉上眼睛，與李安杰相處的點滴便不自覺穿過她的腦海，或許她需要更久的時間才能壓下心痛的感覺。

　　夜深了，好不容易睡著的唐歆突然被電話鈴聲吵醒，她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拍了拍身旁的齊齊，不過他沒有被吵醒。

　　她瞇著眼看四周，發現電話鈴聲是從李安卓的房裡傳出來的。

　　她連忙翻身起床，因為太匆忙還踢到了床腳，她痛得眼淚差點掉下來，不過鈴聲刺耳的響個不停，她也顧不得痛處，跌跌撞撞的跳到李安卓的房裡接起電話。

　　「妳好。」她忍著痛楚說道。

　　電話彼端一陣沉默。

　　「請問那位？」唐歆的手摸索著將床頭櫃上的燈打開。

　　「我是曹亞雯。」

　　聽到這個聲音，唐歆一怔，「我是唐歆。」

　　「我知道，」曹亞雯的聲音沒多大起伏，「Ann在嗎？」

　　「她去日本了。」唐歆老實的回答。

　　「我沒有太多時間跟妳廢話，有什麼方式可以聯絡到她？」曹亞雯不客氣的問。

　　「因為系統的關係，她的手機到日本不會通，她說她到了那裡之後會再打電話回來。妳有什麼急事嗎？我可以幫妳轉達。」

　　唐歆的話說完，彼端卻陷入了沉默。

　　「喂，」唐歆輕喚著，「曹小姐，妳還在嗎？」

　　曹亞雯深吸了口氣，「Jay出了意外。」

　　唐歆的心一震，一種恐怖的惡兆向她襲來。

　　「他在非洲因為顧著取景拍攝，所以一時失足掉落山谷。」

　　聞言一股寒慄自她心底不停的往上升，她不斷的告訴自己保持鎮定，「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我也不清楚，據羅德的講法，情況不是很樂觀，我現在要從法國趕過去，但是我想還是先跟Ann說一聲的好，所以麻煩妳──」

　　「我會告訴安卓，」她焦急的打斷曹亞雯的話，「我可以去看他嗎？」

　　「什麼？」

　　「我知道我答應了妳什麼，」她心亂如麻，擔心的不得了，只能勉強壓抑哭泣的衝動哀求，「但我真的無法忍受他有事。」

　　她可以說服自己不和他相守，但至少她要知道他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求求妳，」唐歆祈求的說，「我明天就趕過去！」

　　「可是──」

　　「拜託！拜託妳！只要我確定他平安，我立刻走！」

　　曹亞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妳愛他，對嗎？」

　　唐歆沒料到她會突然冒出這句話。

　　「算了，妳不用回答我，」曹亞雯說道，「我登機的時間到了，等我到了非洲再給妳電話。」

　　唐歆聲音乾澀的道：「謝謝！」

　　電話斷線許久，唐歆都無法動作，直到臉頰一涼，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她緩緩的將手中的話筒放回去，覺得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間崩潰，感覺她的心像空了一個洞。

　　她如同遊魂般的回到房間，看著安睡在床上的齊齊，寒冷的恐懼籠罩她的身軀。

　　一想到可能來臨的死亡，她臉上血色盡失，全身顫抖不已。

　　一直以來她都是自私的，她就像所有人一樣，自以為是的堅持著自己認定的事，她覺得什麼對李安杰才是最好的，便強加給他，卻從來沒有問過他是否需要──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甚至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與她有一個兒子。

　　她伸出手摟住了齊齊，控制著心中不斷蔓延的恐懼，她要去非洲，但是安卓還在日本沒有辦法趕回來，她當然不可能帶齊齊去，那麼她只剩下一個選擇……

　　她已與唐家斷了聯繫多年，但今天卻只能選擇將自己的兒子暫時託付給親人，因為那裡是她現在唯一可以安心安置齊齊的地方。

　　她閉上眼睛祈求老天原諒她的自私和愚蠢，他一定要沒事，一定要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