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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芯]賭你敢不敢(幸福拐個彎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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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28:41 |倒序瀏覽 | x 1
賭你敢不敢(幸福拐個彎之一) 作者:溫芯

這麼多年,顧安凱始終忘不了羅語蔻。
他曾經為她著迷,將這個美麗聰明的女人視之為難以征服的挑戰,
也幾乎以為自己的努力贏得了她的人和她的心;
卻發現,她只把他當成不事生產,只會取悅女人的敗家子。
她給他的傷害殘忍而毫不留情,他發誓,總有一天要她也嚐嚐那種痛楚。
三年後再見,他冰冷地看著眼前的她,心中的激動卻無法平息。
遺憾?悲傷?她是不是後悔了、懊惱自己錯看了他,
想不到她眼中的敗家子如今這樣意氣風發?
他應該覺得痛快,要把當年受的侮辱、傷害都討回來,
才能消弭埋藏多年的恨意啊!
可為什麼看她瘦了、憔悴了,心還會隱隱地疼?
他真正想要的,究竟是報復的快感,還是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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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29:19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6-16 07:35 編輯

第一章

  美國 拉斯韋加斯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向是眾人對賭城拉斯韋加斯的印象,而她也的確當得起。

  主要幹道「拉斯韋加斯大道」上,飯店櫛比鱗次,每一棟,都是為了和其它棟比美、比豪華、比氣勢,每一棟,都野心勃勃地想要在這繁華無盡的沙漠城市中成為最耀眼的明珠。

  只可惜這極度的奢華,並不能保證賭城客似雲來。近年來,一擲千金的賭客少了,一般觀光客也無力為賭城撐起一片天,於是機敏的商家們將腦筋動到了企業身上。

  賭城辦起了各式各樣的展覽,結合商務與娛樂,每年展覽旺季,總能吸引不少商務旅客前來,共同為賭城的繁榮盡一分心力。

  名為看展,實為度假,彼此雙贏,何樂不為?

  怪不得辦公室那些同事聽說她受老闆欽點,代表公司前來賭城看電子展,會露出那樣羨慕的表情了。

  「Coco,千萬要記得賭一把啊!」

  「去了賭城,不賭個幾百上千的,太說不過去了。」

  「別浪費了老闆一番美意喔。」

  一念及此,羅語蔻淡淡牽唇,戴上名牌墨鏡,略微無奈地看著玻璃大門外放肆又霸道的陽光。

  她很明白老闆Jeff為什麼誰都不派,偏偏要她來賭城看展。他啊,明擺著要放她度假的。

  「妳啊,說好聽點是嚴肅認真,難聽點呢,就是無趣呆板,趁這個機會,好好放鬆自己吧。」

  就這麼一段話,決定了她這三天的行程,她連抗議都來不及說一聲。

  說起來老闆真的對她不錯,不但送她來看展,還阿莎力地替她訂了「威尼斯人」的套房。

  這家飯店,可是賭城五星級飯店之一,仿照水都威尼斯的建築,自開幕起,便一直受到眾多遊客矚目。

  室外的廣場、橋樑、人工運河,室內歐洲風格的裝潢雕飾,只有四個字可形容──精雕細琢。

  完全用人工打造出來的美景,也許其它人喜歡,羅語蔻卻覺得格格不入。

  「我究竟來幹麼的呢?」她喃喃自語,回頭望了一眼飯店內繽紛熱鬧的賭場。

  那些跟她約了一起吃飯的同業朋友,早就一頭鑽入多采多姿的賭博世界,顧不得她了。雖然他們都極力勸她加入,還說憑她對賭博的天分肯定能大賺一筆,可惜她還是提不起一點興致。

  想看秀呢,現在時間太早,沒什麼精彩的秀可看;想出去看看賭城這些費了無數銀兩建造的飯店,外頭陽光又烈得能灼傷人。

  真無聊。不如回房整理一下今天從展覽會場拿回來的資料吧。

  工作狂就是工作狂,就算來到賭城,羅語蔻唯一能想到的娛樂竟然還是工作。

  她剛取下墨鏡,一道銳光就穿過玻璃門扉,刺痛她的眼。

  她瞇起眼,看著半空中一架直升機囂張地飛掠而過──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直升機在「威尼斯人」飯店頂樓的停機坪輕盈落地,機門打開,率先走下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

  他戴著墨鏡,單手插在褲袋,行進的姿態既閒適又狂放,頗有一種唯我獨尊的氣勢。

  「少爺,少爺。」見他連鑰匙也不拔,就這麼瀟灑走人,後座的矮胖男子趕忙拿衣袖擦了擦滿臉冷汗,隨手將一張二十元美鈔丟給一旁恭迎的飯店工作人員後,急急追上來。「你別走這麼快,等、等等我……」

  糟糕!要吐了。

  他摀住嘴,阻止已經酸透了的午餐逃出喉嚨,一面還不忘朝他的少爺軟弱地揮手。

  救、救命啊!

  「拜託你,阿豪,瞧你臉白成這樣子!」顧安凱回頭,又好氣又好笑。「才這麼一點點距離,用不著暈成這樣吧?」

  「可是,我第一次坐少爺開的直升機……」

  「怎麼?你嫌我技術不好?」顧安凱似笑非笑。

  「怎麼會呢?」阿豪硬生生把午餐嚥回去。「少爺英明神武,天縱英才,英氣勃勃,連飛機都能開了,直升機算什麼?我看很少人的駕駛技術像少爺這麼好了。」他誇張地諂媚,只可惜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看起來沒啥說服力。

  「不簡單!」顧安凱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拍拍手。「我都不曉得你什麼時候學了這麼多成語,還都帶著『英』字呢。」

  「嘿嘿。」得少爺讚賞,阿豪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這都要感謝我那個老婆啦。她怕我在飛機上無聊,特別準備一本成語字典,讓我順便補充一下知識。」

  「怪不得,我說你怎麼忽然博學多聞了起來?原來是小麗調教有功。」顧安凱呵呵笑,伸手拍了拍阿豪胖胖的臉頰。「提醒我,回去加她薪水。」

  加薪?阿豪眼睛一亮,舉手作揖。「感謝少爺大恩大德!」

  「是加你老婆薪水,又不是你的,你這麼高興幹什麼?」

  「呵呵,她的錢就等於我的錢啦,我們夫妻同心,不分彼此。」阿豪笑得好得意。

  好像挺幸福的嘛。看著阿豪提起老婆時,那燦爛的笑容,顧安凱禁不住劍眉一揚。

  結婚,真有這麼快樂嗎?

  從來都是流連於花叢間、隨摘隨采的他真的很難理解,這樣每天面對同一個女人有何樂趣?

  他聳聳肩,繼續前進。

  「少爺,少爺,你今天還打算賭嗎?老爺說了,你如果再這樣亂花錢的話,他要──」

  「跟我斷絕父子關係。」顧安凱接口,滿不在乎地一攤雙手。「這句話我聽他說了十幾年了。」

  「可是他這次好像很認真,還特別請了律師,連聲明稿都擬好了。」

  「是嗎?他打算登哪一家報紙?」

  「我想想,好像是自由時報、中國時報,還有──」阿豪一頓,放下數了一半的手指頭。「重點不是這個啦,少爺,重點是你不怕老爺把你逐出家門嗎?」他哇哇叫。

  「他不會的。」

  「真的嗎?」

  「嗯哼。」

  「可是萬一老爺發起狠來呢?」

  「怕什麼?還有我老哥呢。他絕對會挺我。」

  「萬一連大少爺都放棄了呢?」阿豪還是很緊張。

  「萬一連老哥都放棄我……」顧安凱斂眸,似乎認真思考起這可能性,不一會兒,那薄俏的嘴淡淡揚起。

  「少爺?」阿豪迷惑地看著他詭異的笑容。

  「那不正好?就不會有人強迫我接那個無聊至極的家族事業了。」

  「嗄?」阿豪倒地,不敢相信地瞪著少爺那張絕對俊美的臉。

  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阿豪想不透。

  不過顧安凱並沒給他太多思索的時間,他板起臉,認真催促。

  「走吧,發什麼呆?莊家在VIP  Room等著我呢!」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消化完一迭厚厚的數據後,羅語蔻洗了個長長的澡,換上一身輕便的休閒裝,半濕的發隨意綰了個髻,便搭著電梯,來到飯店大廳的賭場。

  一眼望去,找不到熟悉的朋友,她拿起手機撥號。

  「喂,Lisa,你們在哪兒?」

  「Coco!快來快來。」一聽她的聲音,Lisa興奮得大叫。「這裡好精彩呢!」

  「什麼事啊?你們不會還在賭吧?」

  「總之妳快來,在賭場這邊,圍了很多人這一桌。」

  圍了很多人?羅語蔻縱目四顧,果然發現賭場一角聚集了一大群人,她關上手機,盈盈走過去。

  Lisa擠出人群外,一見到她,激動地將她拉進圈裡。她左右一看,幾個同業朋友全在這兒,眼睛閃閃發光。

  「你們在看什麼?」她莫名其妙。

  「看賭王啊!」Lisa指了指被人群圍在中央的牌桌。「看,就是那個穿黑襯衫的男人。」

  羅語蔻順著Lisa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牌桌旁坐著一個男子,黑色緊身襯衫半敞,露出黝黑健美的胸膛,頸上掛著粗獷的銀色項鏈,閒閒擱在牌桌上的手腕,戴著支造型獨特的潛水運動表,修長的指間,扣著銀色戒環。

  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精品,就連他拿來束髮的皮圈,都是設計師品牌。

  「他長得很帥吧?」Lisa伏在她耳邊說道。「像不像錢寧戴普?」

  俊美的五官,黝黑的肌膚,運動員般的體格,再加上那隨便束起的半長髮,是挺有些錢寧戴普狂野不羈的味道。

  「牌技也超好呢!從剛剛到現在,他一把也沒輸。」

  「真的?」羅語蔻揚眉,這才有點興致。

  「聽說他本來是在貴賓室賭的,連續贏了三十把,贏得莊家臉色都變了,他也覺得沒意思,所以才跑出來這裡接受挑戰。」

  「挑戰什麼?」

  「看誰能賭贏他啊!妳瞧瞧他桌上那些籌碼,足足有上百萬呢。」Lisa驚歎。

  上百萬美元?羅語蔻不敢相信,瞥了一眼那一迭迭五顏六色、堆積如山的籌碼。

  「這些都是他贏來的嗎?」

  「嗯哼。」

  「還滿行的嘛。」羅語蔻瞇起眼,興致更濃了。

  「他還說了,跟他對賭的人,以一賭百。」Lisa繼續說。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贏了的話,只拿那人下的籌碼,要是他輸了,賠那人一百倍籌碼。酷吧?」Lisa眉飛色舞。「這傢伙肯定很有錢!」

  「我看是他老爸有錢吧。」羅語蔻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以這男人不到三十歲的年紀,除非承繼祖蔭,否則哪可能拿著上百萬美元在賭場任意揮霍?

  以一賭百?真看不慣如此浪費的敗家子!

  「你們還打算繼續觀戰?」她問Lisa。

  「當然啦,這麼精彩的場面怎可錯過?而且萬一跟帥哥對上眼,說不定他會看上我──」

  「那我先走了。」趁Lisa花癡病還沒發作得太嚴重,羅語蔻轉身就想閃人。

  「等等!」沒想到一票朋友同時拉住她。

  「幹麼?」

  「妳上,Coco。」幾個人同時凝視她,鼓動她上場挑戰。

  「我?」她愕然。「你們在開玩笑嗎?」

  「誰開玩笑?我們很認真的。」Lisa代表一群人說項。「記不記得我們上回到德國看展,大夥兒晚上玩二十一點,妳一個人通殺我們全部?」

  「那是運氣。」

  「賭博本來就是靠運氣!妳牌技好,運氣更好,妳上,看能不能贏他幾把,晚上請我們吃飯。」

  「就為了一頓飯,你們把我推上火線?」羅語蔻眼一瞪,責怪朋友們不顧道義。

  「好不容易來到賭城,妳就小賭幾把會怎樣?大不了我們一人出十塊美金,當是賭本。」大夥兒極力勸說。

  「你們真要出錢?」

  「沒問題!」

  「好,輸了可別怪我。」

  達成協議後,羅語蔻接替一個輸得灰頭土臉的中年男子坐上牌桌。

  一見來了個大美人,帥哥星眸一亮,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她蹙眉。

  「漂亮寶貝,妳哪兒來的?」帥哥俯上前,放肆地打量她。「黑頭髮,黑眼睛,鼻子挺,嘴唇性感,肌膚晶瑩剔透──妳是日本女孩嗎?蔻妮吉娃。」他用日語熱情地打招呼。

  「我不是日本人。」她瞪他。

  「咦?不是大和撫子嗎?」

  「我是台灣人。」

  「啊,原來是我們美麗的福爾摩沙小姐!」他笑得好開心,朝她眨眨眼。「我也是台灣人,寶貝。顧安凱,聽過嗎?」最後一句是用中文問的。

  「沒聽過。」羅語蔻板著臉。

  「哦哦。」他垮下臉,看起來好失望。「看來我沒自己想像的有名啊。」頓了頓。「我想,妳一定不住在台灣,寶貝。」

  「沒錯。」

  「怪不得,我說嘛,否則妳怎麼可能沒聽過我呢?」

  是怎樣?就因為他長得俊了點,就以為全台灣人都要認識他嗎?這傢伙也未免太自大了吧?

  羅語蔻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妳住哪兒,寶貝?叫什麼名字?」

  「這不干你的事。」她瞪他一眼,很不欣賞這種愛耍嘴皮子把美眉的浪蕩子。玉指不耐煩地在牌桌上輕叩。「可以開牌了嗎?」

  「這麼急著要輸給我嗎?」顧安凱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俊唇仍持續彎著完美的弧度,噙著幾分邪氣的笑,惹來週遭一群女人同聲歎息。

  他以指觸唇,漫不經心地送了一個飛吻。

  羅語蔻幾乎可以聽見顆顆芳心怦怦跳的聲音,她懊惱地從Lisa手中接過籌碼,後者臉發紅、手發抖,顯然也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振作一點!

  羅語蔻以眼神警告朋友,她輕咳幾聲,問一旁的發牌員:「不知道我們玩幾組牌?」

  「兩組。」發牌員答。

  「只有兩組?」羅語蔻顯然不滿意。

  顧安凱揚眉。「兩個人對賭的話,兩組牌應該夠了吧?」

  羅語蔻直視他。「我建議我們玩五組牌。」

  五組?!

  群眾聽了,一陣嘩然。同時玩五組牌,這其中複雜的機率運算,可是職業級的賭徒才能應付得來呢。

  對週遭的騷動,羅語蔻置若罔聞,她定定望著顧安凱。「我覺得多幾組牌會好玩一點。」

  「是嗎?」顧安凱食指輕揉下頷,看著羅語蔻的眼閃閃發光。「五組就五組吧。」

  他一口答應,揮手示意一旁的發牌員發牌。

  前面幾把,都是她輸。顧安凱的牌運好得令人稱奇,不知怎地,他總是有辦法拿到接近二十一點的好牌,其中還有三次,恰恰就是二十一點,也就是所謂的「黑傑克」。

  這也太巧了吧?羅語蔻狐疑,這傢伙不會作弊吧?

  可再怎麼看,也不像有作牌的跡象,發牌員也是公正的第三者,照理說不會幫他詐騙。

  「我沒作牌!」彷彿看出她的心思,顧安凱故意舉起雙手,前後翻了翻。「瞧,什麼都沒有。」

  遭他看透心思,羅語蔻微微尷尬。「我沒懷疑你。」

  「真沒有嗎?」他逗問她,擠眉弄眼的模樣像小男孩一樣調皮。「如果妳堅持,我可以脫衣服讓妳檢查喔。」

  這人──就不能正經一點嗎?

  「我說了,我沒懷疑你。」粉拳,在牌桌下悄悄握緊。「請繼續發牌吧。」

  發牌員繼續發牌,隨著一迭牌逐漸減少,羅語蔻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或許顧安凱牌運很好,但她的記憶力也不是蓋的,方才發過什麼牌,現在還剩下哪些牌,她記得清清楚楚。再加上自小培養的心算能力,她很快便能算出各張牌出現的機率,也能據此決定要牌、停牌、加倍下注的時機。

  於是,情勢改變了,方才一面倒向顧安凱的牌運此刻逐漸轉向了羅語蔻。

  當她連續從他手中贏得十把後,圍觀的群眾們也連連驚歎。

  看著面前籌碼逐次減少,顧安凱一點也不見煩躁,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閒閒把玩著籌碼,盈滿笑意的眼直盯著羅語蔻。

  「沒想到妳挺有一套的嘛,寶貝。」

  她冷冷一笑。

  「我看這樣一點一點玩也沒意思,不如這樣吧,我們賭一把大的。」他忽然建議。

  「多大?」她問。

  他淡淡一笑,雙手一展,推出面前全部籌碼。

  四週一陣不可思議的驚呼,羅語蔻也不禁瞪大眼。

  他全部押了?那可是上百萬籌碼耶!她之前雖然也贏了一點,手頭頂多一萬元。就算以一抵百,也遠遠不夠。

  「我沒這麼多錢。」她只得搖頭拒絕。「你找別人玩吧。」說著,她就要起身離席。

  他伸手拉住她。「誰說要妳出錢的?」

  她迷惑地望著他。不出錢,怎麼賭?

  「我要賭的,是妳的時間。」他笑。

  「我的時間?」

  「如果我輸了,這些籌碼全數歸妳,如果我贏了,妳得答應陪我一天。」

  陪他一天?羅語蔻臉色刷白。這傢伙竟如此侮辱她!他把她當交際花嗎?

  「不不不,別誤會啊,寶貝。」見她臉色不善,顧安凱在她面前搖起手指,澄清道:「我們是純娛樂,不上床,千萬別把我想成那種低級的採花賊,在下承受不起。」

  純娛樂,不上床?

  她瞇起眼。「你的意思是,要我當伴遊?」

  「何必說得這麼難聽?就當陪同鄉逛逛賭城不行嗎?」他搖頭,笑容宛如賭城午後的陽光,燦爛耀眼。

  她莫名心悸,咬了咬唇。「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喜歡妳,寶貝。」他捧起她下頷,星眼一眨,自然流露幾分花花公子的邪佞。「妳的格調很合我胃口。」

  什麼叫合他胃口?她拍開他不安分的手。她又不是架上論斤稱兩賣的貨物!

  她神色不豫,擠在一旁看的幾個朋友卻開心激動得不得了,一個個高聲鼓噪,搖旗吶喊。

  「答應他吧,Coco。」

  「一百萬耶,值得賭一賭!」

  「Go  Go  Go!賭了,賭了!」

  朋友們熱烈的勸誘,再加上週遭陣陣尖叫聲,教一向冷靜的羅語蔻情緒不覺浮躁起來。

  更何況,還有個自以為是的大男人,正肆無忌憚挑釁著她。他雙手環抱胸前,樂呵呵地瞧著她,一副篤定自己會贏的傲然神態。

  羅語蔻的好勝心被挑起了。她甩甩頭,在眾人熱情的掌聲下重新坐回座位。

  「發牌吧。」她朝發牌員比個手勢,正式接下顧安凱的戰帖。

  這可惡的、玩世不恭的浪子,看她怎麼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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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29:54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6-16 07:36 編輯

第二章

  早晨。

  羅語蔻拉開窗簾,窗外燦陽瞬間照亮微微陰暗的室內,空氣中,幾粒細塵輕盈旋舞,她怔看著。

  半晌,清脆的叩門聲傳來,連續五聲,打Hip-Hop節奏。

  連敲門也如此耍帥。她顰眉,拉開房門。

  迎面而來的,是一束繽紛怒放的香檳玫瑰,淡粉紅色,花顏清艷,足足有上百朵。

  兩個小弟費了好大的勁才扛進房來,跟著,探進一張神采奕奕的俊顏。

  「早,Baby  Formosa!」他親暱地打招呼,唇畔漲滿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福爾摩沙寶貝」,他叫得好順口,她卻聽得好愕然。

  如果花花浪子也能列排行榜,這傢伙肯定能登上前幾名,瞧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像是習慣了給女孩取暱稱。

  平常見面都能叫得這麼親密了,不知在床上還會怎麼喚女伴呢?

  一念及此,羅語蔻粉頰一燙。

  關她什麼事?反正她不可能跟這種人上床。

  「寶貝,妳臉色看起來不好哇,昨晚沒睡好嗎?」他抬起她下頷,好溫柔地看她。「該不會因為輸給我太懊惱,失眠一整晚吧?」

  半嘲諷的語氣讓羅語蔻聽得滿腔鬱悶。

  昨晚莫名輸給他已經夠嘔了,他還要藉故嘲弄她!

  她不情願地瞇起眼。「誰說我失眠了?」

  「沒有嗎?可是妳連黑眼圈都長出來了啊。好可憐,我給妳親親吧。」說著,那兩瓣性格的唇就要往她眼皮下貼。

  她嚇一跳,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一大步。

  「你想做什麼?」防備性地瞪他。

  「只是親親啊,何必緊張成這樣?」他眨眨眼,彷彿覺得她的反應很好玩。「妳在美國,應該習慣了男人這樣打招呼吧?」

  「我不習慣。」她義正辭嚴地反駁。

  「咦?」劍眉一揚。「難道妳不是在美國長大的?」

  「誰告訴你我是ABC了?」她瞪他。

  「我懂了。妳是在美國念完書,就直接在這裡工作拿綠卡吧?嘖嘖嘖,我們國家就是有太多這種不肯回國效力的人才,競爭力才會一直在原地踏步。」他搖頭感歎。

  「我是被總公司外派到聖荷西分公司的。」羅語蔻辯駁,眼底掠過一絲陰暗,她深吸一口氣,不去想她當初為什麼極力爭取外派。「而且就算我想拿綠卡,你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她再怎麼樣,也比他這種不事生產的浪蕩子好吧?他這種人,才是台灣社會的米蟲呢!

  「不不不,妳錯了,寶貝。」彷彿看透了她思緒,他微笑搖頭。「我雖然不工作,但好歹也是台灣金字塔頂層的消費群呢,為了刺激台灣經濟成長,我可是不遺餘力喔。」

  不遺餘力地花錢?她翻白眼,甘拜下風。算他狠,竟好意思如此合理化自己的無所事事。

  「妳肚子餓了嗎?寶貝。」他忽問她。

  「有一點。」

  「想不想為振興美國經濟盡一分心力?」

  「嗄?」她愣了愣,數秒後,才恍然他是邀她一起用餐。她挑眉,沒想到這傢伙還頗有些幽默感。

  他拍拍手,一個服務生旋即推進一輛餐車。餐車上,是豐富的美式早餐,培根、炒蛋、火腿、鬆餅、麵包、水果奶酪、生菜色拉……琳琅滿目擺了一整車。

  服務生在桌上排開食物和餐具,還擺了一隻水晶花瓶,插了朵半開的香檳玫瑰。

  他拉開椅子,正想服侍羅語蔻坐下時,顧安凱對他比了個手勢,要他離開。

  他領命退下,顧安凱親自為羅語蔻拉開座椅。

  「請。」他彎腰做了個邀請的姿態。

  羅語蔻微微一笑,盈盈入座。

  他攤開餐巾,替她鋪在腿上,學服務生畢恭畢敬問道:「小姐要喝點什麼?咖啡?茶?」

  「咖啡。謝謝。」

  「沒問題。」顧安凱以一個帥氣的姿勢執起咖啡壺,一面替她斟咖啡,一面說道:「既然妳不是ABC,我們可以用中文交談嗎?妳知道,像我這種不成材的浪子,唸書時都很不認真的,要不是每年都來美國玩,恐怕早把英文還給老師了。」他朝她眨眨眼,半真半假地。

  「你英文說得很好啊。」

  「沒有妳好。」他放下咖啡壺,輕輕扯了扯她束成馬尾的發。「妳知道嗎?寶貝,妳那一口標準的加州腔讓我很受傷。」

  「受什麼傷?」

  「還需要我說明嗎?」他翻翻白眼,拿起盛著橙汁的玻璃壺。「咕得模擬,蜜素洛,汪特桑歐蕾吉啾斯?(Good  morning,  Miss  Lo,  want  some  orange  juice?)」他故意怪裡怪氣地秀了一段英文。

  她拚命忍住笑。「這不像台灣腔,比較像日本腔吧。」

  「總之比不上妳標準的口語。」他嘟起嘴,假裝委屈。「這樣妳還堅持我講英文嗎?」

  「隨便你,我無所謂。」她揮揮手,一想起他方纔的怪腔怪調,忍不住笑開了。笑聲如風鈴,悅耳動聽。

  他眼一亮。「原來妳也懂得笑嘛。」

  「啊。」察覺自己笑得太過火,她急忙伸手摀住唇。

  他卻拉下她的手,不許她藏著笑意。「妳笑起來很好聽,寶貝。」拇指,挑逗地撫過她美麗的唇緣。

  她別過頭,心跳忽然失了節奏。「不要再叫我寶貝。」

  「那我應該怎麼叫妳?」

  「羅語蔻。」她以清晰的中文說道。「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Coco。」

  「羅語蔻,這名字有氣質。」顧安凱稱讚。「蔻蔻,蔻蔻。」他沈吟,替她斟完柳橙汁後,順勢俯在她耳畔暖暖吹氣。「我以後就這樣叫妳吧,蔻蔻。」

  她芙頰發燒。

  不知怎地,他喚她的方式聽來好曖昧,那略略沙啞的嗓音像以手撫過絲緞,性感無比。

  他看著她微微尷尬的神色,俊唇懶洋洋一勾,煞是迷人。

  「我不介意妳叫我凱凱喔,蔻蔻。」

  「我會叫你顧安凱。」她端正表情。

  「連名帶姓?幹麼這麼見外啊?」

  「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她冷淡地說。

  「過了今天就不是了。」他若有深意地笑望她。

  她一窒,瞪著他從容在她對面坐下,抖動餐巾鋪上大腿,再閒閒端起咖啡送入唇。

  一連串動作自然流露出豪門世家涵養出來的優雅。

  他好從容,好自信啊,就好像他已篤定過了今天後,她絕對會拜倒於他無邊的魅力下,臣服於他。

  她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你究竟有什麼必勝的絕招?」

  「什麼?」

  「昨晚最後一把,你怎能確定自己一定會贏我?」

  「我不確定啊。」他聳聳肩。

  「嗄?」

  「我只是賭一賭而已。」他淡淡笑。

  「可是你贏了!」而她,難以服氣。

  「那很奇怪嗎?」他不以為意。「我本來就有機會贏。」

  「可是我明明算過的,那一把我們兩個贏牌的機率是二十三比七十七。」

  「哇哦!」他驚歎,吹了個口哨。「妳算得那麼精密?」

  「當然。」

  「所以妳之前會連贏我十把,都是因為算過機率的關係嗎?」

  「是又怎樣?」

  「我該不會喜歡上一個無趣的數學家了吧?」他攤攤手,做無奈狀。

  「我是軟件咨詢顧問。」她冷冷瞪他。「機率學是高中數學,並不難。」

  「原來我們高中時學過機率?」他訝然反問,彷彿嚇了好大一跳。「嗯,我大概又全部還給老師了吧?」他遺憾地撫揉下頷。

  這傢伙究竟是認真的,還是純粹演戲?

  羅語蔻發現自己搞不懂面前這個男人,這讓她有些煩躁。

  「別轉移話題,你還沒說你怎麼贏的?」

  他重重歎氣。「小姐,我可是這家飯店賭場的貴賓。每年來時,他們都會特別為我準備一間貴賓室供我賭博,妳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很有錢。」

  「不,是因為我很能輸錢。」星眸閃閃。「我每年來,幾乎都輸上一、兩百萬美元,為賭場帶來豐厚進帳,所以他們才這麼禮遇我。」

  每年都輸上百萬美元?!她咋舌,好一會兒才找回嗓音。

  「可是你昨晚贏了那麼多……」

  「那是見鬼的運氣!天知道為什麼,我昨天運氣就是特別好,怎麼玩怎麼贏,沒辦法,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他又聳了聳肩。

  她瞪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確定最後一把一定能贏我?」

  「嗯哼。」

  「那你怎能那麼乾脆地推出全部籌碼?那可是上百萬美元耶!」

  「我說了,只是賭一賭。」他滿不在乎地。「賭贏了就能跟妳這個嚴肅的大美人共度一天,很值得啊。」

  只是……賭一賭?羅語蔻難以置信。

  就為了跟她相處一天,他不惜砸下百萬美元的賭注?

  若不是他們顧家太有錢,就是他太遊戲人間,而不論哪一種,都無法激起她對他產生一絲絲敬意。

  因為她一向最討厭這種玩世不恭的敗家子!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他果然很惹人厭。

  一整天,他都彷彿想測試她耐性底限,除了不時的言語挑釁外,還故意帶她從事刺激性活動。

  首先,他提議去坐雲霄飛車。

  位於拉斯韋加斯大道北端的「史脫塔斯菲爾」飯店擁有一座1149英呎高的尖塔,號稱是美國密西西比河以西最高的建築,塔上,建了雲霄飛車的軌道。

  當他帶著她搭電梯登上塔頂,仰望那幾乎可說是建在空中的軌道時,她嚇得心臟怦怦跳。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坐那個?」

  「沒錯。」他笑望她。

  她倒抽一口氣。

  「怕嗎?」他俯向她,仔細盯著她眼眸,彷彿意欲在其中尋找懼色。

  她倔強地抿唇。「怕的人,是你吧?」

  她抬手,指向那一次次衝出塔外,宛如流星急墜的飛車。「聽說這裡足足有一千多英呎高喔,你確定你敢往下看嗎?」

  「妳太瞧不起我了,蔻蔻。等會兒妳就知道,這麼點高度對我而言根本只是小Case。」語罷,他牽起她的手,在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前便推著她上車。

  當雲霄飛車準備啟動,機器發出隆隆聲響時,她緊張地繃緊身子。

  「怕的話可以握我的手喔,不然投降下車也可以。」他柔聲道,表面上是個體貼建議,實際卻是挑釁。

  她白他一眼。「我不怕。」

  「真的不怕?」

  「不──啊!」飛車忽地晃動一下,她尖叫一聲。

  「還沒正式開動呢,寶貝。」他笑盈盈地望她,那晶亮的眼神似乎正嘲弄她。

  她不悅地別過頭,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把手,暗自下定決心。

  不論待會兒這車晃動得多厲害,眼前的景致多嚇人,她都絕對不叫一聲,絕不能讓身邊這男人稱心如意。

  他擺明了就是要她承認自己是個弱女子,她偏不!

  飛車開動,像直升機的螺旋槳,緩緩轉動,接著,猛然往前一探。

  驚叫聲響起,整列車斜斜垂吊塔外,往前一看,是超過一千英呎的可怕深淵。

  羅語蔻霎時頭暈目眩。

  好恐怖!怎麼、怎麼那麼高啊?

  她臉色發白,全身肌膚沁出冷汗,就連雙手,也汗濕得幾乎抓不住把手。她咬緊牙關,從頭到腳,每一根神經都處於緊繃狀態,只要稍一拉扯,便有斷裂的危機。

  不能叫,不能叫,不能叫。

  她在暈沉沉中不停告誡自己。

  「很刺激吧?」顧安凱在她耳畔說道。「我每年來都會玩上一次。」

  每年都來?她緊緊抓住把手。他剛剛可沒提到這點啊!原來他早玩過許多次,怪不得能如此氣定神閒。太狡猾了!

  「妳看看,風景不錯吧?看看底下,車子都像螞蟻一樣呢。有趣吧?」

  哪裡有趣了?一點也不有趣!

  她想尖叫,想打人,想狠狠一腳把身邊這多嘴的男人踹下塔去!

  她還想一槍斃了他……不不不,拿刀比較好,慢慢一刀一刀劃下去,可以享受凌遲的快感。

  她緊閉著眼,試著在腦中幻想如何將顧安凱大卸八塊,只可惜飛車只要一瀕臨出軌,她腦中念頭便會撞擊得無影無蹤。

  除了恐懼,她根本什麼都沒法想,什麼都沒法做,只能堅強又軟弱地忍、忍、忍!

  好不容易,她熬過了這慘無人道的酷刑,被絞成一團亂的胃還沒來得及恢復元氣,他又興高采烈地問她。

  「妳去過大峽谷嗎?」

  她直覺搖頭。

  「那我們去晃晃吧。」

  「怎麼去?開車嗎?」她白著臉問,不確定現在的自己禁受得住舟車勞頓。

  「開車?那太麻煩了。當然是開直升機啊!」

  直、升、機!

  她呆然,雙唇因驚愕過度而微分,他卻只是拍拍她雪白的臉頰,拉著她走向停機坪。

  停機坪上,一架黑色直升機優雅地停在那裡,一個矮胖的男人迎上來,將鑰匙遞給他。

  「少爺,開的時候千萬小心,開慢點,安全優先。」

  「知道了,阿豪,別這麼緊張兮兮的,你家少爺我又不是第一次開。」

  「是啊,我知道是我多慮了。」阿豪苦笑,非常同情且哀痛地看了羅語蔻一眼。

  羅語蔻教他這眼神看得脊背發涼。

  「我們……呃,」她不安地開口。「你確定我們一定要去大峽谷嗎?」

  「怎麼?」顧安凱揚眉。「妳不想去?」

  「我想……我們也許可以去看展?」她希冀地問。「我昨天還有一半的攤位沒看,我們──」

  「我們不去看展。」他一本正經地打斷她,眸中笑意卻詭異。「妳忘了自己跟什麼樣的男人在一起嗎?我是來賭城吃喝玩樂的,不是來看什麼鬼展覽的。」

  「可是──」

  「妳輸了,蔻蔻。」他喚她的口氣好輕柔,輕柔得近乎危險。「願賭服輸,妳答應要陪我一天的。」

  他在整她!

  她知道,而她相信他也明白她知道。

  她究竟碰上什麼樣的惡質男人了?他就像個淘氣男孩,以逗她花容失色為樂。

  她哪裡招他惹他了?

  「怎麼樣?到底陪不陪我去,蔻蔻?」他好整以暇地問。

  她長長瞪他一眼。「有沒有水?」

  「什麼?」

  「礦泉水。」她磨牙。「我想喝水。」

  「有有有。」阿豪鑽進直升機裡,取出一瓶遞給她。

  她扭開瓶蓋,狠狠灌了大半瓶,強自壓下胃部的噁心,然後豪氣地甩一甩髮──

  「走吧!」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她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

  在飛越大峽谷的過程中,顧安凱不時往坐在身旁的羅語蔻瞄上一眼,每看一次,他就更為她的忍耐力驚歎一回。

  從沒見過這麼倔的女人,明明嚇得要命,卻死都不承認,臉色蒼白,嘴唇偏偏還要揚起笑意。

  她快暈了。

  多年來駕駛飛機的經驗讓他很容易便能觀察出乘客的體能狀況,甚至能精密地估計出他們什麼時候會投降認輸。

  他想,她很快就要尖叫抗議了。

  「妳看看。」他故意將手指向玻璃窗外。「看看這斷層,很難想像吧?當年科羅拉多河不知道有多大的勁道,才能沖刷出這樣的峽谷。看看那峭壁的顏色,是橘色的呢,很特別吧?」

  「我沒……看到。」她小心翼翼轉過臉,望向窗外。「哪裡是橘色的?」

  「就是那兒啊。」他單手鬆開方向舵,傾身指點她方向,機身因而晃動一下。

  「喂!你、你的手……別放開方向盤啊!很危險的。」

  她嚇得連嗓音都發顫了。

  很好,他總算成功卸下她偽裝的面具一角。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他壞心地決定繼續惡整她。

  他調整方向,直升機傾斜十五度,宛如凌空掠過的飛鷹,恣意在縱深蒼勁的峽谷間翱翔。

  「你、你、你做什麼?」她驚喘,撫住胸口。「小心一點!」

  「別擔心,我技術很好的。」他說,一面吹了聲口哨,享受飛掠長空的快感。

  他知道她快嚇呆了,可是他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沒有人能坐上他駕駛的飛機後還能全身而退,從來沒有!

  他再次調整角度,往另一邊傾斜。「前頭就是公園裡最窄的地方了,只有六公里寬,妳如果害怕的話說一聲,否則我們就要飛過去嘍。」

  「我……只擔心你技術夠不夠好,這麼窄的地方,你能順利飛過去嗎?」她反過來質疑他。

  他微微一笑,星眸瞬間點亮。「試試看就知道了。」

  語畢,他沒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往前疾衝。

  她閉眸,緊緊抓住機艙頂上的扶手。

  在絢爛的陽光掩映下,峽谷間的斷巖峭壁色彩變化多端,一下赭紅,一下橙橘,偶爾又呈現瑰麗的深藍色,景致煞是迷人。

  只可惜羅語蔻沒什麼心情欣賞,她咬著唇,全身僵硬,一聲不吭。

  為什麼還不認輸呢?顧安凱好奇地瞧著她。為什麼不像其它上他飛機的女人緊緊抱住他臂膀,一面尖叫,一面撒嬌呢?

  她是不願意撒嬌,還是不懂得撒嬌?

  「妳還好吧?」

  「……很好啊。」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還、可以。」

  「如果不舒服的話,我們隨時可以調頭回去喔。」他又一次提供她下台階。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那張美麗的嬌顏上看到一絲軟弱的動搖,但不過眨眼,她又重新掛牢面具。

  「你剛剛說,這峽谷最窄的地方有幾公里?」

  「大約六公里。」

  「其實、也不算太窄嘛,怪不得……你能飛過去了。」她顫顫牽唇,揚起一抹笑。

  一抹將所有驚懼恐慌全數掩埋的微笑。

  那樣的微笑,奇異地牽動了顧安凱,他望著她,眼底惡作劇的光芒一點一點黯去。

  到了這地步,她還是不肯認輸,還是那麼倔強。

  反倒是他,莫名心疼起來,伸手抽了張面紙,替她拭去前額細細冷汗。

  「對不起,我承認自己故意作弄妳。」他柔聲道歉。「我們回去吧。」

  她沒料到他會忽然道歉,訝異地睜大眸。

  他微笑,伸手捏了捏她俏美的鼻尖。「我投降了。」半真半假地拋下一句後,他準備調轉機身。

  這回,他不再以各種特技炫耀自己高超的駕駛技術了,中規中矩、穩穩地飛回飯店。

  剛步下直升機,羅語蔻一陣暈眩,步履踉蹌。

  「小心!」他趕忙扶住她。「妳剛從空中踏上平地,沒那麼快習慣,抓著我。」

  她卻不肯抓住他,推開他臂膀,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為什麼要整我?」明麗的眼眸閃爍著控訴。

  他沒說話。

  「這樣捉弄人很好玩嗎?我哪裡招你惹你了?你就這麼討厭我?」她悻悻然。

  他苦笑。「不是的,我不討厭妳。」

  「那你剛剛為什麼要那樣整我?」她質問。

  「因為我──」他深深看她。「喜歡妳。」

  「什麼?」她愕然。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走近她,輕撫她冰涼的頰。「因為喜歡妳,所以才欺負妳。」

  「你──」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是長不大的小男生嗎?都多大了,還用這招來吸引女人注意?」

  「妳不知道嗎?寶貝,男人在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時,其實是很幼稚的。」對她的指責,他完全不以為忤。「我們抗拒不了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當英雄的感覺,她們愈是柔弱,就顯得我們愈強悍。妳懂嗎?」

  「哼,大男人主義!」她冷啐。

  他朗聲笑了,看著她的眼閃閃發光。「妳真的一點也不瞭解男人,寶貝。」

  「我說了別那樣叫我。」

  「蔻蔻。」他立刻遵命改口,展臂將她拉進懷裡。「剛才嚇壞妳了吧?妳真傻,幹麼要勉強自己忍受呢?」

  「你別抱我。」她掙扎。「放開我!」

  健臂收攏,將她摟得更緊。「妳知不知道?妳愈是好勝,就愈會激起男人的征服慾望。像我現在──」他俯下頭,溫熱的唇曖昧地擦過她耳廓。「就很想征服妳。」

  她身子一顫。

  「你……我要你放開我──」她的嗓音好細、好軟,像禁不住來自體內的陣陣顫慄。

  她終於感受到他的魅力了嗎?他得意地勾唇。

  從來女人對他,幾乎都是第一眼便宣告沈淪,唯有她,不但在牌桌上冷靜地挑戰他,私下相處也不假以辭色。

  「你快點、放開我──」她氣息急促,顯然克制不住激動。

  「我不放。」他探出調皮的舌尖,決意挑逗她到底。

  「你再不放,我就──」

  就怎樣?打他?罵他?恐怕她真正想做的,是狠狠地吻他吧。顧安凱笑,愉悅地期待她的投降。

  他千思萬想也料不到,他等到的會是這麼一句──

  「我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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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30:2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6-16 07:37 編輯

第三章

  她吐了他一身!

  羅語蔻躺在床上,單手覆住額頭,輕輕地笑。

  到現在他那驚恐萬分的表情依然深深印在她腦海,他鐵青著臉,瞪大眼,看著自己一身名牌服飾沾染上骯髒穢物。

  有一瞬間,他只是呆呆站在原地,彷彿從沒處理過類似事件,一時間沒了主張。然後,他才恍如大夢初醒,帶著她回到他這間豪華套房。

  一進門,他指給她其中一間浴室後,自己馬上衝進另外一間,旋風般的速度足可比擬百米健將。

  從他的反應,羅語蔻很確定他以前絕對沒有過如此的遭遇。自命風流的公子哥想必不曾如此狼狽過。

  呵呵,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可以算是她給他的教訓,誰叫他之前那樣欺負她!

  這教訓啊,他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一輩子都記得曾有個女人囂張地吐在他身上。

  羅語蔻又是一陣輕笑,嘲笑他,也嘲笑自己。

  她真是糗大了!

  「妳洗好澡了?」清朗的聲嗓在門口揚起。

  她坐起身,望向一面繫著浴袍衣帶,一面朝她走來的顧安凱。沐浴過後的他看來神清氣爽,自信挺昂,不但之前的慌亂消失無蹤,那垂落肩膀的濕發,以及微露出浴袍衣襟的黝黑胸膛,更為他整個人增添幾分難以言喻的性感。

  羅語蔻呼吸一緊,敏感地意識到此時自己也只穿著一件浴袍,她坐正身子,悄悄拉緊衣帶。

  他注意到她的動作,嘴角邪佞一扯。

  「妳怕嗎?」他快走幾步,整個人倒向床榻,側頭望她,眼神充滿調笑之意。

  她討厭那樣的眼神。「我怕什麼?」

  「怕我吃了妳啊。」他答得坦率。

  她瞪他。

  他卻不以為意,懶洋洋抬手,撩起她一束濕發,銜入俊薄的雙唇間,擒住她的眼,閃動著野獸般放肆的光芒,就連他的呼吸,似乎也炙熱起來。

  他想做什麼?她直覺往後退。

  他輕笑一聲,猛然展臂推倒她,藉著自己挺拔堅硬的身軀壓制她,居高臨下的俊臉,張狂傲然。

  她心跳加速,表面卻力持鎮定。「阿豪呢?他不是替我回房拿衣服,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回來?」

  「阿豪很識相,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出現,什麼時候不該出現。」他淡淡說,一面漫不經心地替她撥開額前發綹。

  「什麼意思?」

  「他不會回來了。」他意味深長地微笑。

  她驚喘,臉色刷白。

  「總算怕了嗎?」他揚眉,更加貼近她,手指輕輕撥弄她柔軟的唇瓣。

  親暱的舉動教她一時失了神。

  「妳有一張性感的嘴,蔻蔻。」星眸伏下,緊盯她。「這張嘴,應該有不少男人親過吧?」

  溫熱的氣息,暖暖地吹拂她臉上汗毛,她無法呼吸。

  他到底想做什麼?不會……要吻她吧?

  「我可以也親一下嗎?」他忽問,眼神淘氣。

  她愣了愣。

  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他這種情場浪子,在吻女人前還會請示她許可?

  「別這麼驚訝啊。」他捏捏她鼻尖。「我可是個紳士呢,絕不是妳心裡想的那種大色狼。」

  玩笑似的話,打破了方才凍結羅語蔻的魔咒,她這才找回神智。

  「你……你又知道我想什麼了?」她臉一熱,用力推他。「走開啦!」

  他順勢往旁邊一倒,卻在她猝不及防間,偷偷香了她蜜頰一記。然後,得意地哈哈大笑。

  她瞪著他呈大字形伸展的軀體。「有什麼好笑的?」

  他笑望她。「妳剛才以為我會吻妳吧?」

  嘲謔的語氣更加燒燙她臉頰,她別過眼,尖銳回駁。「我諒你也不敢!」

  「嘖嘖!」顧安凱搖頭。「沒人教過妳嗎?蔻蔻,千萬不要挑釁男人。要是真傷了我自尊,我可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說著,他眼光一落,若有所指地望向她胸前。

  她倒抽一口氣,這才發現浴袍不知何時竟微微鬆開了,露出半截玉膀和一抹橫胸。

  「很不錯的風光喔。」他側撐頭,好整以暇地欣賞。「以我的標準,起碼可以打上九十分。」

  「別鬧了!」她急急拉攏浴袍前襟。

  「怎麼?還嫌這分數不夠高嗎?」他故意曲解她的話。「不然妳讓我看清楚點,我重新評估評估──」

  「你!」她氣得橫臂一揮。

  他眼捷手快地擋住,順手一帶,她整個人往他懷裡跌落。

  「軟玉溫香抱滿懷,我艷福不淺啊!」他笑呵呵,雙手不規矩地環住她腰,享受絕妙滋味。

  「你放開我。」她沒掙扎,抬起凝霜的秀顏警告他。

  「我說啊,寶貝,妳太抬舉一個男人的自制力了。」他狀若無奈地歎息。「這麼曲線窈窕,柔軟又香噴噴的嬌軀,哪個男人捨得放開?」一面說,那雙大手還一面沿著她腰部曲線滑落。

  她心跳一停,一股怪異的燥熱自體內深處升起。

  「我數到三。」她咬緊牙關,凝聚全身力量自齒間迸落威脅。「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讓你好看。」

  「怎麼讓我好看?」他好奇地問。

  「告、你、強、暴!」她一字一句,憤恨說道。

  「瞭解。」他點頭,雙手卻仍摟著她,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她氣急敗壞。「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

  「聽懂了,妳說妳要告我。」

  「那你還──」她不可置信地瞪他。

  「坦白說,我背在身上的罪名可多了,不在乎多上這麼一條。」他笑,語氣平淡。

  可不知怎地,她卻隱隱感覺出那漠不在乎的神態潛藏著什麼。

  究竟是什麼?她怔怔地思索。

  「怎麼?傻了啊?」見她啞然無語的傻愣樣,他朗聲笑出來,鬆開手,幫她撐坐起來。

  她茫然望他。

  「傻女孩。」他好笑地點點她鼻尖。「我不是說過嗎?妳只負責陪我玩一天,不負責陪我上床,我不是那種食言而肥的人,不會強迫妳的。」

  她不語,神智仍迷惘。

  「不過如果妳自願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他補充道,握住她纖肩,深情款款地凝視她。「說實話,妳其實很想要我吧?蔻蔻。」

  「你……你作夢嗎?」她直覺反唇相稽。「趁早醒一醒吧。」

  他呵呵笑,低頭瞥了一眼浴袍下襬。「只可憐『他』了,肚子餓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暗示意味濃厚的感歎惹得她嬌顏一陣紅一陣白。

  他卻彷彿沒看見,閒閒問她:「對了,妳肚子餓嗎?」

  她聞言,瞪大眼,雙拳緊握。

  「妳方才把所有東西都吐光了,現在想必餓了。我剛剛叫了客房服務,我們就在這裡用餐吧。」

  「什麼?」她一愣。

  「妳想到哪裡去了?」彷彿看出她想歪了,他惡作劇地朝她眨眼。「在下可是個謙謙君子啊,怎麼會開那種玩笑?」

  他若是個謙謙君子,這世上就沒有壞男人了!

  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你確定我們要在這裡吃晚餐?」

  「怎麼?怕嗎?」

  「誰怕啊?」她下床,不理會他意帶挑釁的眼神,縱目四顧。

  包含兩間獨立衛浴的套房格局闊朗,客廳、餐廳、廚房一應俱全,裝潢擺設走歐洲皇室風,精緻典雅。

  在這兒住一晚肯定代價不菲。

  羅語蔻撇撇嘴。「你這間套房還真不是普通的豪華,可以媲美總統套房了。」

  「本來就是總統套房的規格啊。」

  她不以為然地皺眉。「你到底是誰家的小孩啊?你父母怎麼能容許你這樣胡亂揮霍?要是我的話,早把你痛打一頓,逐出家門了!」

  「妳怎麼知道我老爸一直這麼想?」他笑容可掬。

  「嗄?」

  「他八百年前就想跟我斷絕關係了,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遲遲沒實現他的威脅。」他笑道,似乎不把自己跟父親之間的衝突當一回事。

  「天下父母心,雖然兒子不爭氣,畢竟也不捨得他流落街頭吧。」她猜測。

  「或許吧。」他聳聳肩,一副懶得多想的模樣。

  這漫不經心的態度激怒了她,明眸不贊同地瞇起。

  「我說你,真的連一份工作也沒有嗎?」她質問。

  「有怎樣,沒有又怎樣?」

  「你今年也快三十歲了吧?整天這樣游手好閒,不覺得無聊嗎?」

  「奇怪,我怎麼好像聽到老媽在嘮叨?」他作勢掏耳朵。

  「認真點!」她簡直快氣炸了。「顧安凱,你不是一直跟我提男人的尊嚴嗎?自力更生最能展現一個人的尊嚴──」

  「停停停!」他舉高雙手,阻止她繼續轟炸。「妳是我的誰?」

  「嗄?」

  「妳是我老媽嗎?老姊嗎?還是我親愛的老婆大人?」他一連串問。

  她什麼也不是。

  她憑什麼資格責備他?

  羅語蔻黯然,咄咄逼人的氣勢頓時斂去。她究竟怎麼了?她從來不是這種愛插手管閒事的人啊。

  她咬唇。「抱歉,我不該多管閒事。」

  他沒說話。

  他生氣了吧?她更加尷尬。

  「對不起,我……一時太激動了,其實你工不工作跟我有什麼關係?無聊的人是我。」她自嘲。「真的很抱歉。」

  顧安凱怪異地凝視她。

  除了他母親,她是第一個對他說這些話的女人。

  雖然他並不喜歡聽見這樣的話,也不覺得她有權利這樣教訓他,但他發現自己……並不生氣,反而有些奇怪的心疼。

  這個女人也未免太認真嚴肅了吧?她這種生活態度,不累嗎?為什麼不像一般女人那樣對一個男人撒嬌?偶爾拿女人的柔弱當武器,耍得男人團團轉,並不是一件壞事啊!

  她不知道自己這種性格很吃虧嗎?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愈是要強的女人只會過得更辛苦。

  「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這地步呢?」他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他說什麼。

  「沒什麼。」他搖頭,長長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後,忽地牽起她的手。「妳過來這裡。」

  「幹麼?」

  「看這夜景。」他拉著她在落地玻璃前停下,指著窗外一片璀璨燈河。「美不美?」

  「很美啊!」

  「真的嗎?」他追問。「哪裡美?」

  「嗄?」她莫名其妙。

  「說說看。」他凝望她。「哪裡讓妳覺得美了?」

  哪裡美?她愕然,不懂他為何追問這樣的問題。

  「說啊。」他催促她。

  大少爺心血來潮出測驗題嗎?羅語蔻揚眉,無奈地面對窗外,仔細端詳。

  這夜景,美在何處?

  車燈與霓虹匯成的星流,從遙遠的地平線傾瀉而來,穿過一棟棟華麗無倫的建築,最後,映入她瞳底。

  這樣的視覺效果,是很讓人讚歎,但要論及究竟哪裡美,她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妳真的覺得這景色很美嗎?」他低聲問她。

  她愣了愣,半晌,默然搖頭。

  「妳說不出來哪裡好看吧?」他背倚著落地玻璃,眼底的笑意恍若早料到她的答案。

  「有什麼……有什麼分別呢?」她不覺想辯解。「賭城、聖荷西、舊金山,甚至台北,每個城市的夜景都是這樣啊,都一樣嘛。」

  「當然不一樣。妳在舊金山海灣看到的夜景跟這裡怎麼會一樣?台灣跟美國的夜色也絕對不同。」

  「我看不出哪裡不同。」她不服氣地噘嘴。

  「那是因為妳沒有用心看。」他抬手,輕輕撫弄她發綹。「這麼多年來,妳從不曾停下來好好看看四周的風景吧?」

  他凝望她,深湛的眸裡,幽幽地漫開某種瞭解,就好像他能觸及她心扉,能清楚地看透她。

  她心跳一停,緩緩往後退。

  他怎麼可能明白她?他只是個遊戲人間的浪子。

  但他看她的眼神,好溫柔,和暖得救她一顆冰心幾乎無法抗拒融化──

  妳太認真了。他的眼神如此告訴她。

  是你太不認真。她也用眼神反駁。

  好片刻,兩人只是凝立原地,千言萬語,盡在眸光糾纏中。

  然後,他靠近她,她往後退。

  他再靠近,她又後退。

  想逃嗎?

  別過來。

  妳逃不掉的。

  不要靠近我。

  別閃躲,寶貝。

  「……不。」羅語蔻一面後退,一面倉皇地搖頭。

  她害怕,真的害怕。她不喜歡有人靠近她的心,不喜歡有人試圖敲開她緊閉的心扉,她不喜歡,討厭透了!

  莫名的恐懼如狂潮,一下子攫住她,她尖呼一聲,正想轉身逃開時,一串音樂鈴聲劃破了室內令人窒息的沈靜。

  「你的、你的手機響了。」她鬆了一口氣,暗中感謝這意外的插曲。

  顧安凱點頭,走向咖啡幾拾起手機,眼睛卻一直盯著她,防備她不告而別。

  「喂,哪位?」他語氣不悅。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他倏地臉色一變。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這問話幾乎是從齒縫中逼出來的。

  羅語蔻愕然望他,只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接著猛然掛斷電話。

  「發生什麼事了?」她啞聲問。

  他木然抬起眸。

  她一震。

  是她看錯了嗎?還是她真的在他眼中看到一絲脆弱無助?

  「……不好意思,我家裡出了點事,我得馬上趕回去。」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一個月後 加州 聖荷西

  和客戶開完會後,羅語蔻回到辦公室,忙了一天終於閒下來的她,為自己泡了一杯花茶,一面喝,一面玩弄起一張壓在桌歷下的書籤。

  這張壓花書籤其實並不特別,是她隨手做的,材質普通,造型也普通。

  只是壓在上頭的花瓣,卻有特殊意義……

  「怎麼?又在看那張書籤了?」坐她隔壁的美國同事Betty偎過來。「搞不懂,這張書籤到底哪裡特別了?」

  「沒什麼。」羅語蔻淡淡道,想將書籤壓回桌歷下,Betty卻一把搶過來。

  「這是什麼花?」她好奇地打量書籤。「好像有點像玫瑰。」

  「是玫瑰沒錯。」羅語蔻搶回書籤。「香檳玫瑰。」

  「原來是香檳玫瑰啊。」Betty恍然點頭。「我不知道妳喜歡這種花呢。」

  「也沒特別喜歡。」

  「那為什麼特別拿它做書籤?」

  「只是無聊而已,打發時間。」

  「妳也會無聊?」Betty像發現新大陸,新奇地瞧著羅語蔻。「我還以為妳每天都忙著看報告寫報告呢。」

  「偶爾也要休息一下。總不能老被你們說是工作狂吧?」羅語蔻抿唇自嘲。

  「呵呵,妳知道自己工作太猛就好了。」Betty笑,眼眸忽地閃閃發亮。「對了,我昨天聽說一個很有趣的消息喔。」

  「什麼消息?」

  「聽說妳上個月到拉斯韋加斯,發生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是代表公司去看展,哪會有什麼好玩的事?」

  「真的嗎?」Betty挑眉,神秘地眨眼。「我怎麼聽說,妳好像有艷遇呢!」

  「什麼?艷遇?」幾個耳尖的同事聽見了,都好奇地圍過來,一個個豎起耳朵準備聽八卦。

  瞬間成為眾人包圍的中心,羅語蔻有些喘不過氣。

  「哪裡有什麼艷遇了?」她責備地白Betty一眼。「妳聽誰胡說八道的?」

  「我自有管道嘍。」Betty得意地笑。「聽說妳在那邊認識了一個很有錢的年輕小開,對吧?」

  「有錢小開?」女同事們眼睛一亮,男同事們皺起眉頭。

  「聽說長得很帥喔,像錢寧戴普那一型。」

  「錢寧戴普?」女同事們興奮地尖叫。「那不是性感呆了?」

  「絕對的性感。」Betty強調。「而且超級富有。」

  集年輕、英俊、性感、財富於一身──這世上竟還有這種優到極點的男人?

  沒人相信。

  懷疑的視線射向Betty。「妳該不會在耍我們吧?這種男人根本是稀有動物,可遇而不可求,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讓Coco撿到?」

  「是真的啊,我沒騙你們。」Betty大感冤枉。

  「真的?」仍然狐疑。

  「我敢發誓!」Betty嚴肅地舉起手。

  同事們這才相信她,期盼的眼神紛紛轉向羅語蔻。

  「別聽Betty造謠。」她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又不是茱麗亞羅伯茲,可沒這種運氣上演麻雀變鳳凰。」

  Coco的話一向有公信力。眾人轉向Betty。

  她急忙辯解。「是真的!我有消息來源。」

  「誰?」

  「就是Lisa啊。我昨天碰見她,她親口告訴我的。」

  競爭對手的員工?眾人又把目光調向羅語蔻。

  「對手公司的人的話能信嗎?」

  說得有理,只有不智之人才會隨便相信競爭對手的話。眾人眼帶鄙夷地看向Betty。

  「拜託!這又不是什麼商業機密,你們還怕Lisa故意騙我嗎?」

  「很難說。」大夥兒異口同聲。「妳這個傻大姊一向容易被騙。」

  「冤枉啊……」

  趁Betty急著澄清自己時,羅語蔻悄然抽身退離暴風圈。

  她捧著花茶走進茶水間,慢慢飲盡,然後打開水龍頭洗馬克杯。

  午後溫暖的陽光穿透百葉窗,靜靜地,在她心湖盪開一圈圈光影。

  她覺得奇怪。

  一向平靜的心湖為何最近似乎總是漣漪不斷?只要她一不注意,某種類似思念的悵然便會在她胸臆漫開。

  莫非,她想念他?想念那個只在她生命中出現短短一天的男人。

  他就像顆流星,無端又放肆地劃過她人生軌道,乍然而來,也乍然而去。

  在她還因流星的燦爛而目眩神迷的時候,他便失去蹤影。

  她真恨他啊……

  「Coco,原來妳在這兒。」她的頂頭上司Jeff走進茶水間,一面為自己倒咖啡,一面說道:「我看過妳的企劃書了,寫得很棒。」

  她凜神,對老闆微微一笑。

  「怎麼會想到替賭城的飯店做ERP(企業資源規劃)的?這個主意很不錯啊。」

  「因為飯店也跟企業一樣,需要一套能連結供貨商到客戶的工作平台,這有助於整合他們的業務。我的想法是這樣的──」

  羅語蔻侃侃而談,一提起工作,她便完全回復了本來模樣,所有的遲疑與惆悵轉瞬間都不見了。

  她又是從前那個羅語蔻了,一個視工作如命,從不多看任何男人一眼的女強人。

  「……很好,就這麼做。」聽罷她的計劃後,Jeff讚賞地豎起大拇指。「妳真不簡單,Coco,我本來派妳去賭城看展純粹是想讓妳放鬆心情的,沒想到妳還能帶回來這麼一套企劃案,了不起。」

  她淡淡揚唇。

  「好好加油!」Jeff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轉身離去。

  有好一會兒時間,羅語蔻只是怔怔站在原地,許久,她歎息一聲,嘲笑自己。

  她在發什麼呆?

  她搖頭,跟著走出茶水間,才踏過門坎,一群同事盛氣凌人地圍過來。

  「你們幹麼?」她莫名所以。

  「妳說謊!」一名女同事帶頭指控。

  她愕然。

  「Betty說的那個小開明明真有其人,妳為什麼不承認?」

  黛眉一蹙。「你們別聽她胡說八道,根本沒那個人。」

  「真的沒有嗎?」

  「沒有。」她搖頭。

  「那這傢伙是誰?」

  包圍圈如遠古時代的紅海,主動分裂,為摩西開道。

  一道男性身影霎時映入羅語蔻眼瞳。

  合身的黑色西裝將他整個人襯托得既挺拔又優雅,垂落後腦勺的髮束,則添了幾分狂野。

  他看著她,嘴角雖如同她記憶中一樣迷人地翹起,卻噙著抹淡淡苦澀。

  「嗨。」他揚起手,朝她打招呼。

  她震驚得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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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同事們一陣起哄,甚至連老闆Jeff也跑出來關切後,羅語蔻決定還是閃人為妙,拉著顧安凱匆匆離開公司。

  兩人走在市區整潔的街道上,陽光暖暖地照拂,微風徐徐。雖是夏季,聖荷西的氣候仍有如春天一般和煦。

  兩人默默走著,好一會兒,誰也找不到話說,只是一個勁兒往前走。

  最後是羅語蔻首先打破沉默。「發生什麼事了?」

  他一愣,彷彿沒料到她一開口竟會這麼問,怔怔望她。

  「你怎麼會知道我公司的?」

  「是阿豪查到的。我讓他去調查所有在聖荷西市成立分公司的台灣科技企業。」顧安凱低聲解釋,頓了頓。「花了一些時間,不過總算找到了。」

  為了找她如此大費周章?

  她奇怪地望他。「你找我,有事嗎?」

  「嗄?」他又是一愣,眼眸掠過一絲迷惘。

  他怎麼了?羅語蔻蹙眉。這樣的他和她記憶中的大不相同啊。她想起那通將他緊急召回台灣的電話──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還好吧?」她柔聲問。瞧他眼下都長出黑眼圈了,眉間的皺折更隱隱透著疲憊。

  看樣子這陣子他過得不是太好。

  「我很好啊,只是──」他又是一頓,瞥了她一眼,猶豫的神色就好像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來。「只是……忽然想見見妳。」

  他想見她?

  聽到這樣的答案,她大感訝異,心跳莫名加速。

  「我想……跟妳說說話。妳可以陪陪我嗎?」他低聲問。

  她沒說話,靜靜望著他。

  他誤會了她的沉默。「不會打擾妳太久的,只要……一頓飯就好。陪我吃晚餐好嗎?」語罷,他懊惱地皺了皺眉,在等待她的回應時,嘴角澀澀一牽。

  他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公子哥兒大概從沒像這樣求過一個女人吧?

  羅語蔻胸口漫過暖意。

  「你住在哪裡?」她問。

  「費爾蒙酒店。」

  果然是聖荷西市最古典豪華的大飯店。

  她盈盈淺笑。「這頓晚餐,不必在你的房間裡吃吧?」明眸閃過幽默。

  他愣了幾秒,笑了,笑聲沙啞。

  「不必。」他笑望她,眼底也閃著光。「地點讓妳挑。妳是地主,應該比我更清楚哪裡有好餐廳。」

  「我的確知道哪裡有好餐廳。」

  「我請客,妳帶我去。」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她領著他來到公司附近一條巷弄裡,這兒有家不起眼的小餐館,店主是一對墨西哥裔的老夫婦,店內只有幾張小桌,裝潢簡單舒適,走家庭溫暖風格。

  「我常來這裡。」她告訴顧安凱。「這裡的東西很家常,可是很好吃,尤其是墨西哥卷,棒透了。」

  「妳喜歡吃墨西哥菜?」

  「嗯。你不喜歡嗎?」

  「都可以,我對食物並不挑剔。」

  「聽起來不像世家公子的口吻呢。」羅語蔻嘲弄他。「你們有錢人對吃的應該很挑剔才是啊。」

  「事實上我們只覺得一個地方的東西好吃,其它的都差不多。」

  「哪個地方?」羅語蔻很好奇。

  「家裡。」顧安凱為羅語蔻拉開椅子,對她淡淡一笑。「沒有人比家裡的廚師更能抓住我們的喜好了。」

  「因為你們從小就吃他們做的菜?」

  「不是。因為我們會不停換廚師,換到每個人都滿意為止。」

  「哇哦。」羅語蔻無聲地吹了個口哨,似笑非笑。「有錢人果然不一樣,想必你們家廚師一定十八般武藝樣樣擅長吧。」

  「什麼時候學會吹口哨了?」待她坐定後,顧安凱順手揉了揉她的頭。「沒人告訴妳這個習慣很不優雅嗎?」他半開玩笑。

  「我只是傚法某個貴族小孩而已。」她嘟起嘴,故意裝委屈。「我還沒像他一樣吹出聲音來呢。」

  顧安凱在她對面坐下,望著她的眸點亮笑意。「妳不是不想吹出聲音,是吹不出來吧?」

  她不服氣地橫他一眼。

  顧安凱朗聲笑了,伸手輕點她鼻尖。「這是有技巧的,寶貝。改天有機會我再好好教妳。」

  「你不是說,吹口哨很不優雅嗎?」

  「沒辦法啊,人長得好看,做什麼都優雅。」他聳聳肩,好狂傲。

  這一回,她沒吐他槽,只是笑望他。

  他又恢復原樣了。這樣率性又自以為是的他,才是她認識的那個顧安凱啊。

  女侍送來檸檬水和菜單,她隨意點了幾道餐館的招牌菜。

  這頓飯,吃得很開心。兩人都沒提及那天他為什麼匆忙趕回台灣,她也沒再追問他為什麼來找她,只是天南地北,聊一些輕鬆話題。

  比如說他愛看災難動作片,而她愛看推理劇情片,兩人都對無病呻吟的文藝愛情片很感冒。

  比如他討厭沒有自我主張的女人,而她看不慣老是怨天尤人的男人。

  比如他大學聯考前一天還跟朋友上Pub狂歡,而她當晚卻夢見自己不幸落榜。

  比如他從前在學校時是引領話題的風雲人物,而她是老師眼中的乖乖牌好學生。

  比如他身邊男男女女,總是圍了一大堆朋友,而她卻只有一個知心至交。

  比如啊──

  一陣對談比較後,顧安凱忽地停下來,深深看她。「妳有沒發現?我們兩個好像真的很不一樣。」

  「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羅語蔻淡淡說道。

  「妳的意思是,我們兩個不會有未來?」他半真半假地問。

  「絕不可能。」她斬釘截鐵。

  「哦!」他誇張地捧胸,假裝被她的話刺傷。「妳好狠啊!女人,居然這樣拒絕一個男人。」

  她只是微笑。

  「妳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他眨眼。「照一般女人的標準來看,我可是個難得的金龜婿耶。幽默、健康、富有,重點是,帥得一塌糊塗。這樣的男人,不要可惜喔。」

  羅語蔻毫不動搖。「你以為自己在走江湖賣藥啊?」她嘲弄他,端起水杯啜飲一口。

  「嘿,請不要瞧不起我好嗎?就算我是藥,也是藍色小藥丸那一級的,起碼要用郵購,怎麼能在街上隨便叫賣?」

  羅語蔻噗哧一笑,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她嗆咳幾聲,水杯擱回桌上。

  老天!這傢伙怎麼這麼耍寶啊?

  「沒事吧?蔻蔻。」他起身,拍撫她的背脊。「喝水的時候小心一點啊。」

  「還說呢,還不是你害我的!」她抱怨。

  「我是實話實說啊。」他喊冤。「難道妳把它當笑話嗎?」

  當然是笑話啊!這種不正經的話誰會認真聽?她抬頭瞪他,正想反唇相稽時,忽地一愣。

  他在笑,俊唇飛揚的弧度很迷人,可是那對漂亮的眼,卻幽幽地漫開了某種苦澀。

  其實他還是不開心。就算這整頓飯他跟她說說笑笑,又炫耀又耍寶的,那籠罩他心頭的陰霾卻從沒散去。

  她心一緊。他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他卻沒給她探問的機會,見她眼色變得迷濛,他似乎也察覺了她內心思緒。

  「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他忽地啞聲道。

  她愕然。

  「謝謝妳陪我吃晚餐。」他斂眸道謝,取出皮夾。

  她按住他的手。「這一頓我請。」

  「怎麼可以?」他搖頭。「哪有讓女人請客的道理?」

  「大男人主義。」她嗔睨他。「我是東道主,當然由我來請。」

  「可是……」

  「放心吧,這點錢我還付得起。」她譏誚道,刷卡付了帳。

  他只得起身,與她相偕步出餐廳。

  「這可不叫大男人主義,這是男人的尊嚴。」一面走,一面還繼續說:「妳跟男朋友出門,難道也搶著付錢嗎?」

  她身子一僵,好一會兒,才冷著嗓音道:「我沒有男朋友,你可以不用為他窮擔心。」

  「真的沒有?」他訝異揚眉。「妳這麼美,居然到現在還名花無主?妳身邊的男人都怎麼了?」

  「他們都去追別的女人了。」她淡淡道。

  「放過妳?」他不可思議地搖頭。

  「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這麼厚臉皮的。」

  「這不叫厚臉皮。」他牽住她的手,煞有其事地放在自己胸前。「這叫堅持。」他俯下眸,若有深意地望她。「是男人就該有膽量去摘高嶺之花,就算那朵花滿身是刺。」

  「被刺傷了也沒關係嗎?」她抽回手。

  「流血才能表揚一個男人的勇敢啊。」他一本正經地。

  「神經!」她笑啐他,胸臆卻暖融融的。「走吧,我的車就停在附近。我送你回飯店。」

  「嗄?要讓妳載?」他慘嚎。「這下完了!讓一個女人開車,我的男性尊嚴豈不更蕩然無存?」

  「你有完沒完啊?」

  「不如這樣吧。妳把鑰匙給我,我來開。」

  「想都別想!我車子新買的,誰也不許亂碰。」

  「咦?這麼寶貝妳的車啊?」

  「不行嗎──」

  吵吵鬧鬧間,兩人來到了一輛白色福特轎車前,車身潔白閃亮,一塵不染。

  顧安凱吹了聲長長的口哨。「這麼亮的車!妳是沒事就洗車上蠟嗎?」

  「昨天剛洗過。」她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他也跟著坐進車廂,眼看車內擺設利落簡潔,不像一般女人總是擺滿一些無用的裝飾品,他不禁嘖嘖稱奇。

  「妳果然很不一樣,蔻蔻。」他低頭,試著調弄CD音響。

  「別亂動!」她瞪他,拍開他的手。

  「遵命!女王陛下。」他連忙正襟危坐,像小學生似的一動不動。

  見他誇張的反應,她忍俊不禁,輕聲笑了。

  「你啊!」她搖頭歎息,一面打開音響。

  音樂流洩,先是一首抒情歌曲的尾聲,接著,鼓聲由弱而強,一聲一聲,敲動聽者的心扉。

  是皇后合唱團的「We  Will  Rock  You」。這首節奏明快的樂曲不僅經常在美國NBA賽事裡播放,也是各項國際運動比賽常用的指定曲。

  羅語蔻很喜歡這首曲子,她隨著節奏,手指輕輕在方向盤上打節拍。

  顧安凱望著她自得其樂的舉動。「妳很愛聽這首曲子?」

  「嗯哼。」

  「這是NBA指定曲。」

  「我知道啊。」她點頭。「我經常看NBA比賽。」

  「沒想到妳性格挺男性化的嘛。」他微笑。

  「這有什麼?」她揚眉。「還有些你還沒見識到呢。」

  「什麼?」

  她抿唇一笑,沒回答,換檔,踩油門。

  車子瞬間加速,一下子衝入蒼茫夜色,在寬廣平直的道路上疾馳。

  他一時重心不穩,身軀晃動。

  「小心坐穩。」她指示。

  「妳飆車?!」他不可思議地瞪她。

  「很奇怪嗎?」她睨他。「女人偶爾也想追求刺激啊。就像你喜歡開飛機一樣。」

  說著,她更加用力踩油門,眼角瞥見他繃著身子,緊緊抓住車頂扶手,不禁嫣然一笑。

  就當是回敬他吧!誰叫他也曾在直升機上嚇唬她?

  她笑得好得意,他卻一聲不吭。

  「怎麼不說話?」黛眉一挑。「該不會真的嚇呆了吧?」她故意嘲弄他。

  他不說話,沉默。

  她瞥向他,驚愕地發現他竟然臉色發白。

  喂喂!不會吧?

  「比起你那樣開飛機,這應該只是小Case啊。」她放鬆油門減速。「你不會真嚇到了吧?」

  他搖頭,微微苦笑。

  「怎麼了?」

  「我想,我大概再也不能開飛機了吧。」他悵然低語,語音低澀。

  她睜大眼。「你說什麼?」

  她訝異的表情令他更加苦澀。「我試過好幾次,卻怎麼也飛不上天。」他垂下眸,不讓她看見他的眼神。「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開不了飛機了。」

  「怎麼會?」她不敢置信地呢喃。

  這究竟,怎麼回事?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妳很想知道嗎?」

  回到飯店套房後,顧安凱調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羅語蔻。

  她接過,淺啜一口。「你肯告訴我嗎?」

  他沒立刻回答,在床沿坐下,搖了搖酒杯,默默看著杯中冰塊折射出的光芒。她眉間悄悄顰起,為他不經意流露的悵惘神情。

  「我從小就很迷飛機。」他說。「我看很多飛機圖鑒,收集了很多模型,甚至學著自己做飛機。」

  「自己做?」

  「只是很簡單的,類似滑翔翼的東西。」他解釋,眼眸因回憶變得迷濛。「為了試驗我的飛機,我經常受傷,有一回還摔斷了腿。」

  「什麼?」她吃驚。

  「我老爸很生氣,不許我再玩飛機,我只好去上飛行學校,玩模擬駕駛。我還到機場,跟那些維修人員見習怎麼修飛機,偶爾也偷偷到客機的駕駛艙。」

  客機的駕駛艙?她不敢相信。他怎麼有辦法混進去?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參加一場特技飛行的比賽。本來只是想隨便玩玩而已,沒想到居然得了冠軍。」

  「好厲害!」她讚歎。

  「接下來我又參加了一些小比賽,漸漸地,我開始對特技飛行產生興趣,決定當個特技飛行員。」

  特技飛行員?她驚愕。「那很危險耶!」

  「我老爸也這麼想,狠狠訓了我一頓。」他苦笑。「那時候要不是我媽哭著求我,我老早鬧家庭革命了。」

  「你真這麼想當飛行員?」她蹙眉。很難想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第一志願竟是玩特技。

  他看出她的訝異,微笑更苦。「其實也不一定是那樣,只不過我從小就叛逆,我老爸愈是不准我做的事,我就愈想去做。」

  「所以你才經常跑美國?」

  「嗯。因為台灣開小飛機不方便,所以我每年都會來美國住上一陣子。」

  「順便也到賭城狂賭一把?」

  他點頭。

  「你父親一定很生氣吧?」她問,想起他曾說過他父親多次揚言要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當然。」

  「就因為他阻止你當特技飛行員,你就這樣跟他唱反調?」

  他聽出她語氣的不贊成,眼神一黯。「我承認自己不是個孝順的兒子,從小到大,我一直很讓他失望。」

  「啊。我不是這意思。」察覺他情緒低落,她吶吶想解釋。

  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沒關係,我瞭解。」

  他澀澀地說,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低下頭,雙手緊緊握著玻璃杯。

  「顧安凱?」她有些慌亂地看著他忽然沈寂的身影。他肩膀垂落,意興闌珊,完全失去了之前的神采飛揚。「你……還好吧?」

  他慢慢轉過頭。「他死了。」

  「什麼?!」她震驚。

  「我的父親,死了。」他木然看著她,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她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他變得如此蕭索低落的原因嗎?因為他的父親過世了?

  她心一緊,擱下酒杯,走向他。

  她在他身畔坐下,玉手輕輕握住他的肩。

  他一顫。

  「是那通電話嗎?」她低聲問。

  「那是我老哥打來的。」他沙啞著嗓音。「他告訴我,老爸因為心臟病發,住院了。」

  「所以你才急著趕回台灣?」

  他點頭,十指更加扣緊酒杯,幾乎要把玻璃給捏碎。「只是我沒想到,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她惶然。他的意思是──

  「我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他抬起眸,眼底泛著痛楚的血絲。「等我趕到醫院時,我只看到一塊白布,把他全身都蓋住,我根本……不敢掀開來看。」

  老天!羅語蔻驚喘一聲。

  「聽我哥說,為了見我最後一面,他一直硬撐著不肯走,臨死前,還一直叫我的名字,一直叫,一直叫……」

  「噢!」羅語蔻不忍再聽,展臂輕擁住他。「別說了,顧安凱,別說了。」

  「蔻蔻。」他低喊一聲,反抱住她,玻璃杯跌落地,冰塊融成的水滲入地毯。

  「我連聲對不起也沒跟他說。我應該向他道歉的,這麼多年來,我總是讓他失望,讓他生氣,沒做過一件令他開心的事,我真的……我好後悔,真的後悔!」他激動地自責,男性的身軀在她懷裡發顫。

  「可是來不及了,我什麼也來不及說、來不及做,一切都太遲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人生,有太多事,錯過了便再難追回。人生,有太多無奈啊!

  羅語蔻傷感地擁著他,她能瞭解他的痛苦,失去至親的滋味她也曾嘗過,更何況還包含了這麼濃的內疚。

  這滋味,肯定是很苦很苦的。

  「妳知道嗎?我甚至不敢參加葬禮。我是個懦夫,可是我……真的不敢去,我怕看見他躺在棺材裡。」

  因為沒看見棺木,還可以欺騙自己親人依然活著,若是親眼見了,就再也無法假裝了。

  「我知道,我明白。」她輕輕拍撫他背脊。這滋味,她也嘗過的。

  「我用最快的速度逃離台灣,來到美國,我以為開飛機可以讓我忘了這些事,可是沒想到,我動不了。」他自她懷裡抬起頭,傷痛地自嘲。「我的雙手一直發抖,怎麼樣都拉不動駕駛桿。」

  因為對父親的愧疚,讓他害怕起開飛機嗎?

  她深深望他,眼神好溫柔。「為什麼來找我?」

  他一愣。

  「為什麼是我?」她柔聲問。

  為什麼在他心情最低落的時候,誰也不找,偏偏想來見她?

  他恍然,懂了她在問什麼,眼底掠過自嘲。

  「我也不知道。」他低聲說:「我只是……當我無論怎麼樣也沒辦法開飛機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妳。」他頓了頓,嘴角泛起苦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想起那天妳罵我的話。」

  「我罵你的話?」她愕然。

  「妳說,如果我是妳的小孩,妳早就把我逐出家門。妳還說,天下父母心,再怎麼對自己的孩子失望,也不捨得他流落街頭。我那時候雖然好像聽得很不耐煩,但其實──」他住口,沒再說下去。

  她卻已經明白他意思。

  雖然他裝作不在乎,雖然他擺出一副散漫的態度,但其實,他聽進去了,或許更早以前,他便曾在心底隱隱如此自責過。

  只是他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而已。

  他其實一直在自責,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看著他的眼,在不知不覺中,更加溫柔似水。

  他呼吸一停,狼狽地別過頭。「別這樣看我。」

  「嗄?」

  「我不需要同情!」他語氣尖銳。

  到現在,他還執著於捍衛他的男性尊嚴嗎?她輕歎。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趕我走吧?」

  他沒說話,緊繃的軀體卻洩漏了心思。

  她偷偷微笑。「好,那我走了。」說著,她站起身。

  他猛然扯住她手臂。

  她回眸。「還有事嗎?」

  他不說話,眼色陰暗。

  他希望她留下來吧?無須顧安凱多言,羅語蔻也能明白他想說什麼,但她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等著他。

  她好壞啊,硬要一個男人軟弱地求她。

  她等著,半天等不到一個字,看來他也很倔呢。她歎口氣,正想開口時,他忽然使勁拉她。

  她身子一晃,往後倒落床榻,他立刻反過身來壓制她,箝住她的眼,瞬間閃過野獸般的光芒。

  她嚇一跳。「你幹麼?」

  他盯著她,眼光一下明一下暗。

  她喉嚨發乾,那強烈的眼神令她有些慌。「你還好吧?顧安凱,你──」

  「留下來!」他霸氣地命令。

  「你──」她刷白了臉,呼吸頓時急促,驚疑不定。

  見她受到驚嚇,他神情和緩下來。「留下來,蔻蔻。」

  「可是……」

  「妳明明知道我想什麼,就不要再整我了吧?」他苦笑,抬手輕撫她臉緣。

  她怔怔望他。

  趁她還發著呆的時候,他傾下身,沁涼的唇攫住她。

  「喂──」抗議聲才剛逸出,就被他含入嘴裡,他單手扣住她後頸,強硬地撬開她唇瓣,捲繞她柔軟的舌尖。

  她極力掙扎。

  這不公平!他明明只是要求她留下來陪他的,可沒說包含這項服務啊。

  「別動。」他緊握她的手,定住她不停扭動的身軀,俊唇蜿蜒而下,印上她玉頸。

  方纔還涼涼的唇,此刻卻溫熱無比,像鐵烙,在她肌膚上烙下一個個印記。

  她嬌吟一聲。

  這不公平。她昏沉沉地想,他不該如此強勢地引誘她,這麼放肆!

  「你……放開我。」她抗議,細細喘息。

  他仰起頭,迷濛地望她,表情好無辜。

  他怎麼能這樣看她?好像拒絕他是她不對似的。

  她懊惱,用力咬著下唇。

  「不要這樣。」他沙聲道,拇指撥開她唇瓣。

  貝齒,一下子咬上了他手指,他慘叫一聲。

  「活該!」她輕啐一聲,眉飛色舞地瞪著他。

  他終於懂了她的不滿,嘴角無奈一揚,低下頭,俊容埋入她柔軟的胸懷。

  「讓我躺一下就好。」他低語。「就一下下。」

  然後他抱著她,一動也不動。

  反倒是她,腳底湧上一股怪異的熱流,順著肢體往上竄,直抵腦部。

  她全身發燙,頭發暈。

  奇怪,他只是躺在她懷裡而已啊,什麼也沒做,她為什麼反而更不自在,肌膚變得更加敏感?

  她強烈地感覺到他的鼻息,全身的毛孔,好像都張開了,腳趾則忍不住捲曲。

  「你……走開啦。」她想趕離他,嗓音卻虛弱。體內深處傳來陣陣顫慄。

  她又尷尬又緊張。「拜託你,走開。」她撐起他的頭,想推開他,手指卻不知不覺插入他濃密的發間。

  察覺她的動作,他抬起頭,嘴角噙著股邪佞笑意。「蔻蔻,妳真的想要我走嗎?」

  她恨恨地搥打他肩膀。「你好討厭!」

  「根據調查顯示,女人說討厭,其實就表示想要。」他連眼神,也染上了花花公子的邪氣。「我懂妳的意思了。」

  說著,他一雙不老實的手解開她襯衫衣扣。

  她身體一顫,不覺氣惱地尖呼一聲。

  「別生氣,蔻蔻。」彷彿體會到她內心對自己的不平,他吻住她耳垂輕輕舔舐著,溫柔地安撫她。「我不會讓妳後悔的。相信我。」

  「Enjoy  it,我的寶貝。」他柔聲在她耳畔道。

  「啊……」

  她朦朧低吟,極致的快感宛如浪濤,一波一波襲來,她抗拒不了,只能無助地任自己,在激烈起伏的情潮間,沈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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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32:2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6-16 07:40 編輯

第五章

  清晨。

  曉光透過窗簾縫隙,愛撫他俊逸的容顏,那如兩道山巒的濃眉,薄峭有型的唇,以及靜靜覆斂如羽的睫,在睡夢中的他,看來像個單純可愛的小男孩。

  羅語蔻若有所思地看著,抬指,順著曉光照拂的影,撫過他端正的五官。

  昨夜,就是這個男人,卸下了她自製的面具,軟化了她剛強的心。

  這些年來,她不曾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直到昨晚,他放肆地挑起了她純女性的一面。

  有多久了?

  她喃喃自問,記憶蜿蜒,回到了她初來美國的那年。那年,她還只是個充滿桃色夢想的女孩;那年,她全心全意只想追隨一個男人。

  那年,她的心,碎了……

  「妳在想什麼?」

  她一怔,眨了眨眼,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醒來了,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驚覺自己的心思可能落入他眼底,她眼睫一頭,急忙斂下眸。

  「早啊。」

  「早。」他深深看她。「妳還好嗎?」

  「很好啊。」

  「真的?」

  「嗯。」

  「那妳剛剛在發什麼呆?」他揚眉。「該不會在想昨天晚上吧?」

  「哪有!」她紅了臉。「我根本什麼都沒想。」

  「真的嗎?」他半故意地撫過她的腰。「這裡,不酸痛嗎?」

  「不會啊。」

  「真的不會嗎?」他掐她。

  「啊!」她尖呼一聲,怨瞪他。「你幹麼掐我?很痛耶。」

  「我不是說過嗎?女人在男人面前最好不要逞強。」他側過身,整個人趴在她半裸的嬌軀上,牙齒輕咬她玉頸。「坦率一點,蔻蔻。」

  「你……幹麼啦?」她尷尬地想推開他。

  「怎麼辦?」他抬起頭,煞有其事地皺起眉。「我好像又想來一次了。」

  「什麼啦!」她臉發燒。「你昨晚……還不夠嗎?」

  「好像是不太夠。」

  「你、你不累嗎?」

  「不會啊。」他戲謔地咬住她鼻尖。「我精力好得很呢,寶貝。」

  「你變態啊?」她嬌嗔。

  昨晚纏了她大半夜,一早醒來居然又想要?哪有這種人啊?

  顧安凱呵呵笑,拉過她玉手,啾了一記。

  「我說過啦,我是藍色小藥丸級的男人,精力當然不同凡響嘍。」他對她眨眨眼。

  「瘋子!」對他毫不汗顏的自誇,羅語蔻只能無奈翻白眼。

  「妳生氣的樣子真可愛呢,蔻蔻寶貝。」說著,他又親了她一口。

  蔻蔻寶貝?

  他怎麼又發明新暱稱了?

  這又愛憐又親密的暱稱喊得她臉頰更熱,整個人不對勁,連忙推開他,坐起上半身,拿床單包住自己。

  他微笑,雙手枕著頭,好整以暇地望她。

  「趕著上班嗎?蔻蔻。」

  「今天禮拜六,不必上班。」她不看他。

  「既然如此,何必急著起床?」他伸手拽她,她又跌入他懷裡,嬌容貼住他健美的胸膛。

  羅語蔻矇矓地望著眼前賞心悅目的景致。

  不愧是喜歡運動的男人,體魄真的好贊……

  「怎麼又發呆了?蔻蔻。」

  好奇的嗓音猛然喚回她,驚覺自己的思緒,她銀牙一咬,恨不得痛打自己一耳光。

  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啊?她翻身下床。

  「妳去哪兒?」他拉住她,焦慮地問。

  他怕她離開嗎?她回頭,望入他不經意流露出脆弱的眼。

  她心一緊。

  「我去梳洗。」她一頓,豎起秀眉。「你也別發呆啊,快起來換衣服!」

  「嗄?」

  「今天放假,本小姐決定好人做到底,陪你到舊金山玩一天。」她眨眼,明眸像星星,亮晶晶,勾惹他目眩神搖。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同屬灣區的兩座城市,開車卻差不多耗了兩個小時。因為舊金山市區停車不便,羅語蔻將車子停在地鐵站附近的停車場,臨走時,還依依不捨地擦乾淨沾上車窗的灰塵。

  「好好保重,寶貝。」她親了車窗一記。

  顧安凱當場臉上三條線,不敢相信地瞪她。

  不知怎地,她對車子如此鍾愛的表現,讓他小小的不是滋味,自覺身為大男人的地位岌岌可危。

  羅語蔻卻絲毫沒察覺到他的異樣,跟愛車吻別後,回眸朝他嫣然一笑。

  「走吧!帶你去一家很棒的意大利餐廳。」說著,她逕自在前頭帶路。

  他不甘心地追上她,牽住她的手。

  「幹麼?」她訝然。

  「我要牽著妳走。」他說,神態簡直像個佔有慾強烈的小男孩。

  她莞爾,沒拒絕他,兩人手牽著手搭上舊金山著名的電纜車,爬上斜斜的上坡道,在中國城附近下車,穿過熱鬧的華人聚集區,一路走到義裔移民聚集的北灘。

  「你應該來過舊金山吧?」她問。

  「我每年都來啊。」顧安凱笑。「我家在拿帕投資了一座葡萄園,我每年都會去小住一陣子,當然也會順道到舊金山走走嘍。」

  「天啊,你們家到底是做什麼事業的啊?連葡萄園都有!」羅語蔻翻白眼。

  他笑而不答。

  她也不追問,指著前面一家小餐館。「那這家餐廳你知道嗎?」

  「不曉得。這就是妳說的那家很棒的意大利餐廳嗎?」

  「嗯哼。」

  顧安凱瞥了一眼餐館門面,看來不怎麼樣。

  「很普通嘛。」他揚眉。「又是那種家庭式小餐館嗎?」

  「啊,這裡可不小呢。」她推開玻璃門,率先走進餐廳。

  他跟進,一進門,便聞到一陣香濃的大蒜味。

  「是大蒜?」他微微驚恐。

  「你不喜歡嗎?」她眨眨眼。「這裡的大蒜醬一級棒的,夾麵包的滋味美極了!」

  可是他討厭大蒜啊!

  顧安凱很想抗議,可一見到羅語蔻那心醉神迷、食指大動的表情,硬生生把哀嚎給嚥了回去。

  「我……還可以啦。」悄悄抹去額頭冷汗,他強作鎮定地跟著羅語蔻在靠窗一張桌子坐下。

  來都來了,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這裡我常來,我點餐可以嗎?」她徵求他意見。

  「沒問題。」

  「富家公子有什麼不吃的嗎?」

  有,大蒜。

  「沒有,我沒妳想像中挑食。請隨便點。」

  「好,那我點嘍。」羅語蔻連菜單也不看,逕自向侍者點餐。「前菜要特製披薩餅,主菜要天使發面跟烤半雞,飲料嘛,嗯,就來兩杯可樂好了。」

  點完菜後不久,侍者送上一盞燭火,燭火架上鋪著一盤烤好的麵包片,看來普普通通。

  「太好了!」見到這麵包,羅語蔻興奮地拍了拍手。

  顧安凱卻不禁狐疑。麵包上怎麼沒大蒜?她不是說這家店的大蒜麵包最有名嗎?怪了。

  「喂喂,請不要一副很不屑嘗試的樣子好嗎?」羅語蔻誤會了他的眼神。「雖然只是一些平民飲食,可能不如五星級飯店的精緻,可是我保證絕對好吃。」

  「妳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他急忙搖手。「我只是想問──」

  「問什麼?」

  大蒜到底在哪裡?他苦著臉,有口難言。

  「總之你嘗嘗看,很不賴的。」說著,她從桌角調味架裡拿起一個玻璃罐,打開──

  謎底揭曉,原來大蒜在這裡。

  顧安凱望向罐裡一片淡綠,濃郁的辛香味竄鼻,他不禁皺眉。

  羅語蔻拿起一片麵包,抹上厚厚一層大蒜醬。「這就是這家店最有名的招牌啦,給你。」

  「謝、謝謝。」他接過,手發顫。

  「吃啊。」她催促。

  「好。」他瞇起眼,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咬下一塊麵包,含在嘴裡。

  「好吃嗎?」她期盼地問他,明眸閃亮動人。

  他看著她美麗的眼,點了點頭。

  「我就說嘛。」她滿意頷首,也為自己塗了一片麵包,送入嘴裡,細細咀嚼。

  同樣是瞇起眼,她卻是全身放鬆,享受美味。

  就當自己吃的不是大蒜。他一面看著她不自覺舔舐唇瓣的性感動作,一面強迫自己嚥下最討厭的東西。

  「咳、咳、咳!」

  「怎麼啦?」她張開眼。

  「沒、沒事。嗆到了!」他端起水杯,狠狠灌下。

  「小心一點啊。」她傾過身,替他拍撫背脊順氣。「要不要再吃一片?」

  「呃,還是先不要了。」他趕忙拒絕。

  他暗暗得意,本來以為這關就此逃過,沒想到主菜送上來,瓷盤裡的半雞旁竟滿滿地堆著烤過的大蒜。

  「你吃雞,我吃麵。」她溫柔地將那盤大蒜推給他。

  顧安凱眼前一黑。

  上帝!他在心底哀嚎。與其如此慢慢折磨,不如乾脆一槍斃了他吧!

  為了不辜負羅語蔻的心意,顧安凱硬著頭皮一口一口嚥下面前的食物,一頓飯吃得他滿頭大汗,連喝了幾杯冰水。

  好不容易走出餐廳,陽光照耀,他一陣眩目,差點不知身在何處。

  「你怎麼了?」她似乎察覺他的異樣。

  「沒事,吃太撐了。」

  「會嗎?你剛才吃得並不多啊。」

  「呃,大概因為口渴喝太多水了吧。對了,前面好像就是漁人碼頭了。要去逛逛嗎?」他轉開話題。

  「好啊。」她點頭。

  他則再次牽起她的手。

  這一回,不只是想獨佔她,更多是怕自己走路搖晃。

  他苦笑,緊緊牽住她的手,兩人順著坡勢平緩的道路往前走,經過一座白色的雙尖塔教堂後不久,便來到了漁人碼頭。

  觀光味濃厚的碼頭區,除了有許多販賣紀念品的小店,一攤一攤的奶油螃蟹,也伸出肥胖的蟹爪,招惹過往的遊客。

  顧安凱領著羅語蔻,一下逛紀念品店,一下合吃一隻奶油蟹,一下靠在岸邊逗弄海獅,玩得不亦樂乎。

  顧安凱甚至還客串起街頭藝人,坐在人行道上,擺出怪異的瑜伽姿勢。

  行人來來往往,皆對他投以好奇的眼光,還有人拍拍手,在他面前丟下幾枚硬幣。

  羅語蔻笑得直彎腰。

  接近黃昏的時候,兩人搭上遊艇。

  舊金山向晚多霧,氣溫本來就涼,再加上出了海,站在甲板上讓海風一吹,羅語蔻不禁微微一顫。

  「冷嗎?」顧安凱問她。「要不要進去?」

  「進去就看不到了。」羅語蔻抬起眸,望向前方半隱在濃霧裡,被舊金山人視為榮耀的金門大橋。

  艷紅的橋身,在霧裡成了朦朧的煙灰色,別有一番韻致。

  「美吧?」顧安凱在她耳畔問。

  「嗯。」她點頭,雙手攏住被強烈海風吹亂的秀髮。「風好強啊!我都看不見了。」

  他聞言,伸手替她撥去垂落眼皮的發綹。

  「謝謝。」她回眸道謝,恰巧迎視他溫柔的眼神。

  他幹麼這樣看她?

  她尷尬,別過眼,望向遊艇旁幾艘乘風破浪的白色風帆。「你玩過衝浪嗎?」

  「妳想玩嗎?我可以教妳。」

  「好啊,不過不要在這裡。舊金山海灣的水冰死了,跌下去我可受不了。」

  「怕什麼?有我保護妳。」他說得囂張,也自然。

  她卻聽得芳心怦怦跳,愈發不敢看他。

  遊艇慢慢駛近金門大橋,從橋底下穿過。濃霧深處,隱隱有架直升機影盤旋而來。

  羅語蔻瞥見了,身子一僵,不明白這裡怎麼會突然出現直升機。然後她忽地想起,有很多遊客會坐直升機從空中俯瞰海灣。

  她急急旋身望向顧安凱。

  後者似乎還沒發現,依然笑望著她。

  她踮起腳尖,玉手摀住他雙眼。

  他一愣。「妳幹麼?」

  「不許你看了。」她故意嗔罵他。「你的眼神不懷好意。」

  「我哪裡不懷好意了?」他喊冤。

  「明明就有。」

  拜託拜託,直升機快點離開吧。她在心底祈禱。她不希望他又想起不愉快的事。

  「蔻蔻!」他拉下她的手。

  別看上面!她凝視他,眼神不知不覺流露出懇求。

  他抬起眸,眼見直升機飛掠而過,驀地醒悟她的用心,眼色漸漸轉深。

  「蔻蔻,妳真傻。」他歎息,右手扣住她柔頸,俯身攫住她的唇。

  「嗯──」她措手不及,身子往後一軟,抵上船艙外壁。

  週遭的遊客投來欣羨的眼光,又吹口哨又鼓掌,他卻視若無睹,一心一意地吻她。

  「有人……在看。」她心跳狂野,又羞又氣。

  「別管他們。」他低聲說,唇舌吸吮她的芬芳,流連不去。

  好片刻後,他終於放開她,俯望她的眼,好邪氣。

  她氣憤地捶他胸膛一記。

  不遠處,鎂光燈狂閃。

  兩人都沒發現,這甜蜜的一幕全被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年輕男子給攝入鏡頭了。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顧和謹翻看著相片。

  手裡一迭相片,全是他的小弟顧安凱和一名東方女子,她有著一頭烏黑的長髮,長相秀麗端正。

  據徵信社的人說,這陣子行蹤不明的安凱一直跟這女人在一起,她叫羅語蔻,也是台灣人,在聖荷西一家科技公司工作。

  顧和謹瞇起眼,瞪著其中一張兩人在甲板上擁吻的照片。

  這小子!過得還挺逍遙嘛。

  他沈下臉色,擲開照片,站起身,憑窗佇立。

  這位於市區精華地段的辦公大樓,正是安揚企業集團的指揮中心,而這間位於頂樓的豪華辦公室,則屬於不久前逝世的安揚董事長顧碁峰。

  如今,老董事長過世,董事會即將改選,集團總部一片風雲詭譎。

  值此關鍵時刻,握有最多股權的安凱居然還有本事鬧失蹤,不聞不問,教他這個做哥哥的真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頓。

  「可惡!」顧和謹詛咒一聲,拿起手機撥弟弟號碼,照例還是傳來無法接通的訊息。

  看樣子他是打定主意不回家了。

  顧和謹皺眉,正沈吟間,一陣敲門聲響,不待他回應,一名中年婦女便推門而入。

  女人身穿旗袍,雖然有些年紀,身材仍窈窕,妝化得不淡,卻也說不上濃妝艷抹,盈盈走來的姿態頗為貴氣。

  「媽。」一見她走進來,顧和謹恭謹地喚一聲。「您怎麼來了?」

  原來她正是顧碁峰的夫人陳麗雲。

  「我跟朋友約了喝茶,順便來看看。」陳麗雲在沙發上坐下。「怎麼樣?有你弟弟的消息了嗎?」

  「嗯,徵信社的人已經找到他了。」顧和謹說,走向茶几,親自為母親斟茶。

  「真的嗎?」陳麗雲臉先是一亮,不一會兒,又因擔憂一黯。「他還好吧?碁峰死的時候他整個人好像都嚇傻了,整天關在房裡不吃不喝的,我真怕他做出什麼糊塗事!」

  「別擔心,媽。」說著,顧和謹拿起桌上的照片遞給母親。「我看他現在氣色還不錯。」

  「是嗎?」陳麗雲接過照片,看了看,秀眉一挑。「怎麼?他又跟女人混在一起了?」

  「好像現在住在她家。」

  「安凱也真是的,整天就知道跟女人鬼混!」陳麗雲歎氣,顯然很拿這個小兒子沒辦法。她頓了頓,美眸瞥向大兒子。「現在怎麼辦?」

  「我去帶他回來。」

  「你去?」陳麗雲似乎有些不相信。

  「嗯。」顧和謹點頭,謹慎地說。「我想除了我,大概也沒人能勸他回來。」

  「也是。安凱這孩子,從小跟我撒嬌慣了,我說什麼他都不聽。」陳麗雲搖搖頭。「只是委屈你了,和謹,你明明比安凱有才幹,碁峰卻偏偏把大部分股權留給他。你千萬不要覺得不平衡,是因為──」

  「我知道。」顧和謹打斷她,微微一笑。「爸爸很早就告訴過我他的安排了,我覺得這樣很好。」

  「嗯,你沒意見就好了。」陳麗雲眼底閃過利光,她端起茶,優雅地淺啜一口。「只是以後可能要麻煩你,安凱什麼都不懂,你要多教教他。」

  「我會的。」

  「你什麼時候出發?」

  「今天晚上就去。」

  「好。」陳麗雲點點頭,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喔,對了,改天帶雨婷回來吃飯。」她像想起什麼,隨口交代。「雨婷不是懷孕了嗎?我讓李媽好好幫她補一補。」

  「是,我知道。」顧和謹點頭,送母親出辦公室,掩上門扉後,他再次拿起相片,若有所思地看著。

  父親剛過世時,安凱遭到很嚴重的打擊,鎮日只懂得頹廢買醉,整個人憔悴不堪。

  沒想到去了美國將近一個月,他的精神好像都恢復了。

  是那個叫羅語蔻的女人幫了他嗎?

  顧和謹沈思,拇指慢慢撫過相片上顧安凱爽朗的笑顏──

第六章
相片上,男孩好神氣地笑著,他穿著學士服,手捧著鮮花,身旁還倚偎著個女孩。

  羅語蔻靜靜望著相片。

  這相片是她偶然翻出來的,在翻找著從前的相簿時,無意間發現這張夾在抽屜縫裡的相片。

  照片上,她和他對著鏡頭,笑容甜蜜蜜。

  看著那樣的笑容,羅語蔻不覺恍惚起來。

  那時候的他們,好年輕啊……

  「找到了沒?」房外傳來一道男性聲嗓。

  「啊,找到了。」她定了定神,又看了眼相片,然後雙手一揉,將過往的記憶拋入垃圾桶。

  她抱著相簿來到客廳,只見沙發上,顧安凱端著杯紅酒,懶洋洋地半躺著。

  這男人,現在住在她家。

  兩人共游舊金山那天晚上,他跟著她回家,與她纏綿一整夜,隔天在她的默許下,繼續賴在她家不走,再過幾天,乾脆正大光明從飯店搬進了她家。

  就這樣,在彼此心照不宣間,兩人過起同居生活。

  「先說好,你看就看,不許笑喔。」將相簿遞給他前,她先提出條件。

  「聽妳這麼一說,我更想看了。」他坐正身子,目光閃閃,充滿期待。「妳小時候該不會又矮又黑,滿臉青春痘吧?」

  「總之你看就是了。」她不肯正面回答,板起臉警告他。「還有,不許問問題。」

  「連問問相片上的人是誰都不行嗎?」

  「反正不是我,就是我爸我媽,有什麼好問的?」相簿拋給他。「要看快看,看完還給我!」

  「遵命,大姊。」顧安凱興致勃勃地打開相本。第一張,就讓他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泛黃的照片上,是一個坐在澡盆裡的嬰兒,肌膚白淨,眼睛又圓又亮,可那顆光禿禿的頭顱啊,讓她看起來有點像沒長毛的猴子。

  盈盈帶笑的眼眸轉向羅語蔻,卻被她狠狠給瞪回去。

  「怎樣?」她手插腰,氣勢凌人。

  「沒,沒什麼。」他趕緊把所有問話給嚥回。「我只是覺得這女嬰很可愛呢。小時候就這麼漂亮,長大以後一定傾國傾城,迷倒一票男人吧。」他誇張地盛讚。

  「你這是諷刺還是讚美?」她瞪他。

  「當然是讚美!」他急忙舉手輸誠。

  「你自己慢慢看吧,我要回房看報告,別吵我!」

  「沒問題,大姊大。您請忙您的去,小的不敢打擾。」他起身,鞠躬哈腰恭送她。

  她不禁噗哧一笑,嫣然睨他一眼後,獨自回房。

  打開計算機,連上網絡,雖然跟平常一樣,回到家總是要繼續加班工作,但她卻不再感到寂寞。

  自從他搬進來後,這裝潢擺設簡潔冷調的屋裡像突然染上了玫瑰色,變得溫暖朦朧,教她每日下班都急著想回家。

  有時候,她會有種錯覺,彷彿自己正養著一隻寵物。他從不過問她的工作與生活,每天都待在家裡乖乖等她回來。

  於是她下班回家,打開門迎向她的再也不是滿室昏暗,而是燦爛燈光,不是寂靜無聲,而是言笑晏晏。

  她很少再吃冷凍微波食品了,因為他覺得微波食品不健康,堅持叫外賣或親自下廚。

  說到他做的料理啊……羅語蔻搖頭,不敢恭維地吐了吐舌頭。那簡直只能用災難來形容,她光看著盤子上一團烏漆抹黑,就幾乎吐出來。

  「拜託你饒了我吧!」她無奈哀求。

  經她一再懇求,再加上幾次實驗總是失敗,他只好承認自己確實沒有一絲絲烹飪才能。

  「看來我只好去參加烹飪班了。」他宣佈。

  她吐血。

  「你是認真的嗎?」一個大男人去參加烹飪班?

  「沒錯。」他居然還笑嘻嘻。「妳等著吧,寶貝,等我特訓成功後,一定會每天做飯給妳吃,讓妳吃得又健康又營養,連胖好幾公斤。」

  拜託,千萬不要。想起以後可能要被迫當成豬,吃豬料理,她一陣心寒。

  卻也陣陣甜蜜。

  這甜蜜,緩緩泛上心頭,一日一日,逐漸滿溢,甜得讓她忍不住偷笑,也有些害怕。

  她怕幸福甜蜜終究只是曇花一現,怕有一天,當這個受傷的男人在她這裡療完傷,止完痛,便會拋下她遠走。

  現在,反而是她怕他離開了。

  她歎氣,移動鼠標,正想專心看報告,手機鈴聲響起,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她微笑。

  是徐玉曼,她最要好的朋友。

  她接起電話。

  「是語蔻嗎?」徐玉曼語氣猶豫。

  「當然是我。不然還會有誰?」羅語蔻好笑地說。「這可是我的手機啊。」

  「我當然知道是妳的手機啊。問題是,接的人不一定是妳。」

  「不會有人幫我接手機的,放心吧。」

  「那很難說。上回就有個男人接妳家電話,嚇了我一大跳,害我現在都不敢亂打妳家電話。」

  「妳說什麼?」她一愣。

  「我說,妳家什麼時候有男人進駐了?妳很見外喔,居然一聲不吭,連我這個好朋友都瞞著。他是妳男朋友吧?」徐玉曼謔問,嗓聲含笑。「連妳家電話都敢接,原來你們關係已經進展到這種程度了。」

  「他只是暫時寄住我家而已。」羅語蔻辯解。「我跟他才不是妳想像的那種關係。」

  「那是什麼關係?」

  「這個──」該怎麼說呢?

  「你們沒上床?」

  「呃──」上了。

  「妳喜歡他?」

  「當然……不討厭。」她燒紅著臉。「不然怎麼可能答應他住進來?」

  「那不就結了!」徐玉曼下結論。

  「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

  羅語蔻猶豫數秒,終於還是對好友簡單敘述了她和顧安凱相遇的經過。「……所以基本上他只是待在我這裡療傷止痛的。」

  「你們沒正式確定關係嗎?」徐玉曼追問。

  「有什麼好確定的?」羅語蔻淡淡地說。「他是他,我是我,毫不相干。」

  「什麼毫不相干?你們現在住在一起啊!」

  「只是暫時而已。」羅語蔻很堅持這點。

  只是暫時而已。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存有任何他會長久留下來的幻想。

  「妳該不會……還想著姓汪的那傢伙吧?」徐玉曼不愧是她好友,一下就猜出了她心結所在。

  她一震。「我沒有!我早就忘了。」

  這麼急切的否認反而讓徐玉曼起疑。「真的忘了嗎?」她歎氣。「千萬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妳啊──」

  她還沒機會勸導,羅語蔻便用開玩笑的語氣打斷她。「怎麼?『戀愛教祖』要開始說教了嗎?」

  「討厭,妳別笑我了!」徐玉曼不情願地嬌嗔。

  最近,她在台灣出了本探討男女關係的作品,堂堂登上暢銷書排行榜,一時蔚為風尚,讀者們不但組成讀友會,熱心為她架網站,還奉送給她這個名號。

  徐玉曼覺得自己扛不起,尷尬得不得了。

  「我怎麼敢呢?大作家。」

  「還說沒有?」徐玉曼氣呼呼。「總之妳別想藉此轉移話題。」她警告羅語蔻。「今天妳要不說清楚妳對那男人的感覺,我絕不放妳罷休。」

  羅語蔻默然。

  「說啊!」徐玉曼逼她。

  她無奈,長歎一口氣。「如果真要我說的話,他頂多只能算是……我的室友吧。」

  「室友?」

  「嗯。」羅語蔻漫然點頭。「他就像個室友,因緣際會之下,我們住在了一起。因為這樣,我回到家時,不必再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有個人能陪我一起吃飯,陪我聊天說話,這樣的感覺,很不錯。可是我知道,他不可能一輩子陪我,總有一天,他會搬離這裡的。」她斂下眸。

  「為什麼不可能?」徐玉曼不能接受她的論調。「妳也可以留下他啊,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啊!」

  「不可能的。」羅語蔻黯淡搖頭。「不可能。」

  他在台灣有家,還有等他繼承的家族事業,他住在她這裡,只不過一時想逃避,不可能躲上一輩子。

  總有一天他必須回去面對一切。

  總有一天,他會離開她,而她,就算再不捨,也只能假裝不在乎……

  「我們別談這個了,玉曼。」羅語蔻定定神,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說說妳吧,最近過得怎樣?是不是又出了新作品──」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正當羅語蔻在房內跟好友講電話時,門鈴忽地響起。

  這麼晚了有誰會來?顧安凱蹙眉,擱下酒杯,從沙發上起身,來到大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

  是個男人。

  因為他太高了,顧安凱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能從他一身端整的西裝確認來人的性別。

  這傢伙是誰?顧安凱不悅地揣測。自從他住進這裡後,從不曾有人來探訪過蔻蔻。她性格好靜,似乎不太習慣招待朋友來家裡玩。

  可是這男人不僅知道她家住址,還在深夜造訪,可見跟蔻蔻非一般關係。

  到底是誰?

  莫名的妒火竄上胸口,顧安凱顧不得禮貌,霍地拉開門,劈頭就問:「你找誰?」

  「你。」

  沈靜的回應震撼了他,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站在門前的,竟是他熟悉不已的親人。

  「老哥?」

  「感謝你還記得我。」顧和謹嘴角淡淡一扯,語氣諷刺。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顧安凱愕然。

  「只要有錢,這種事並不難查。」

  「你派人跟蹤我?」得知近日行蹤全落入兄長掌握,顧安凱懊惱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甘拜下風。「算你狠!」

  「狠的人是你吧?」顧和謹責備地瞪他。「一聲不吭就躲到美國來了,你知不知道媽有多擔心?」

  「她還好吧?」顧安凱有些汗顏。

  「她要你馬上回去。」

  「瞭解。」

  「瞭解?」顧和謹揚眉。「這麼說你願意跟我回家了?」

  顧安凱聳聳肩,不置可否。

  「安凱!」

  「別激動,老哥,幹麼一見面就這麼嚴肅?」顧安凱笑嘻嘻。「進來坐啊,一起喝紅酒。」

  「安凱,別跟我打哈哈。」顧和謹警告地看著弟弟,很明白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我今天親自飛來美國,就是非要你跟我回去不可。」

  「我知道。」顧安凱重重一歎,逕自轉身進屋。「只不過我還不想回去。」

  「你還想躲在這裡多久?」顧和謹關上大門,跟進屋。

  顧安凱沒立刻回答,仰身往沙發上一倒,舒舒服服地躺著。

  「如果我跟你說我在這兒過得很愜意,不想走,你覺得怎樣?」

  「我打得你滿地找牙!」顧和謹一字一句,毫不留情。

  「哇哦!」顧安凱假裝打個冷顫。

  顧和謹攏眉。「別鬧了!安凱,公司再過兩天就要開董事會了,你這個大股東非到場不可。」

  「董事會?」顧安凱訝然。「我還以為早開過了。」

  「你不在,我不會輕易同意召開董事會。」

  「為什麼?」顧安凱眼色一沈。「我不是已經要你當我的代理人了嗎?」

  「我不想當你的代理人。我要你這個最大的股東親自回去主持董事會。」

  「我主持董事會?你開玩笑吧!」顧安凱作驚恐狀。

  「我沒開玩笑。」顧和謹卻是一本正經。「爸的遺言說得很清楚,他要你參與公司的經營,至少得掛上一席董事。」

  「老爸要我當董事?嘖嘖,他老人家頭腦不清楚,你也不用跟著他一起『起肖』吧?」顧安凱懶洋洋地半瞇著眼。「我這個敗家子要是真進了董事會,那些老頭不抓狂才怪。」

  顧和謹冷冷瞪他。「你要是不進董事會,我才會抓狂。你應該很清楚惹惱我的下場。」

  顧安凱不說話,坐直上半身。他甩甩頭,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才望向兄長。

  他神情凜然,鏡片後的黑眸閃著銳光。

  老哥是認真的。顧安凱煩躁地領悟到這一點。這一次,他是鐵了心要抓他這個弟弟回公司。

  為什麼非要他回去不可呢?老哥才是那個有能力將安揚經營得有聲有色的人啊!

  「我不回去。」他站起身,堅定地與兄長四目交接。

  「是因為那個女人嗎?」顧和謹皺眉問。

  「你說蔻蔻?」顧安凱微笑。「對,也可以說是因為她吧。我不想離開她。」

  「你這麼喜歡她?」

  「嗯哼。」

  「那就帶她一起回台灣。」

  「她才不會跟我回去呢。」顧安凱搖頭。「你不知道,老哥,這女人性子倔得很,事業心又重,很難搞呢!」他攤攤雙手,好無奈的樣子。

  「難道你打算賴在這裡一輩子?」

  「如果她願意就最好嘍。」

  「我不願意。」尖銳的聲嗓驀地揚起。

  兩個男人同時回頭,望向站在客廳入口的羅語蔻,她瞪著顧安凱,臉色有些蒼白。

  「蔻蔻?」顧安凱蹙眉。「妳什麼時候出來的?」

  「剛剛。」羅語蔻簡潔回應,沒多理會他,筆直走向顧和謹,仰起頭,眼神清澈。「我很歡迎你把他帶回台灣,顧先生。」

  「蔻蔻?!」顧安凱不可置信地喊。

  顧和謹同樣沒料到她竟如此乾脆,愕然揚眉。「妳是認真的嗎?羅小姐。」

  「當然。」羅語蔻點頭。「他在我這兒住得夠久了,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蔻蔻!」顧安凱搶上前,拉住她臂膀。「妳什麼意思?妳真的要我走?」

  「你不走,難道想在這兒賴一輩子嗎?」羅語蔻轉向他,眼神冰冽。「我這裡可不是慈善機構,專門收留流浪漢。」

  他臉色一沈,嘴角揚起一絲苦笑。「妳何必說得這麼難聽?」

  她定定望他。「因為我瞧不起你。」

  「什麼?」他強烈一震。這話,好狠哪!

  「我瞧不起游手好閒的男人。」她冷笑。「你應該很清楚,我最討厭你這種無所事事、每天只懂得吃喝玩樂的敗家子。」

  是的,他知道。可是他沒想到她會如此絕情地訴諸於口。

  難以言喻的涼意,竄上顧安凱背脊,他忍著打顫的衝動,拉起嘴角,強迫自己如同平素一樣滿不在乎。

  「別這麼說嘛,蔻蔻。我這人雖說不務正業,還不至於讓人討厭吧?不是我自誇,女人都愛死我了呢。」

  聽聽他說話的嗓音,居然還發顫?這根本不像他啊!顧安凱悄悄握拳。

  「也許別的女人都愛你吧。可是在我眼中,你只是個沒有擔當的男人。」羅語蔻冷聲道:「其實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你父親會把家業留給你?你根本不是個能承擔責任的男人,總有一天會把他留下來的公司搞垮!」

  一番鏗鏘有力的言語擲向顧安凱,打碎了他好不容易戴上的面具。他臉色發白。

  「妳……就這麼瞧不起我?」

  「是。」她點頭。

  「那我們這一個月來算什麼?我以為妳很高興我陪著妳。」

  「我是很高興。」

  「那為什麼……」

  「因為我對倒貼男人沒多大興趣。」她說得殘酷。「雖然我很能賺錢,可是也不想一輩子讓人白吃白住。」

  他瞇起眼。「妳怕我養不起妳?」

  「你養得起嗎?」她鄙夷地揚眉。「除了敗光你父親的遺產,你還會做什麼?」

  夠了!

  顧安凱挺直背脊,僵立著。

  雖說他一向玩世不恭,但也是有自尊的。哪個男人能容許女人這樣侮辱自己?更何況還是他在意萬分的女人!

  他垂下眸,掩去眼底漫開的濃濃自嘲。

  原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只是個小白臉而已,一個游手好閒、不事生產,只會靠女人養,讓人瞧不起的男人。

  他懂了。

  他抬起眸,射向羅語蔻的眼神複雜難解,似火灼燙,也如雪冰涼,是憤怒,也是決絕。

  「這陣子麻煩妳真抱歉,妳放心,我不是那麼厚顏無恥的人,不會一直賴著不走的。」

  「……你的意思是你要回去?」

  「我馬上走!」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他要走了。

  與她攤牌後,他立刻回客房收拾行李,不到半個小時,便整裝完畢。

  他要走了。

  在顧安凱收拾行李的時候,羅語蔻刻意躲在自己房裡,既不幫他打包,也迴避在客廳等待的顧和謹。

  她只是倚著門扉,漠然聽著門外陣陣砰砰作響的聲音。

  他似乎很生氣,藉著重摔東西來發洩滿腔積悶。

  果然是公子哥兒啊。她唇角微扯,笑意卻難以成形,眼底,慢慢地漫開濛濛霧氣。

  倏地,跫音來到她房門前,跟著,是兩聲簡短的敲門聲。

  她故意不耐地拉開門。「幹麼?」

  「這個給妳。」一張紙遞到她眼前。

  「這什麼?」她一愣,接過紙定睛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張支票,上頭的金額寫著──

  一百萬美金?

  她揚眸瞪他。「這什麼意思?」

  「一點小意思,算是謝謝妳這陣子對我的照顧吧。」顧安凱神色冷淡。「不但供我吃、供我住,還陪我上床。」

  陪他上床?!

  她憤然把支票擲回給他。「我不要!」

  他眼捷手快地接住。「為什麼不?」

  「你把我當妓女嗎?」她質問。

  「妓女可沒有這種行情。」他淡淡道:「我只是想表示一下感謝之意而已,妳不必多想。」

  「我不需要這種感謝!」她氣得嗓音發顫。

  「這能讓妳的生活好過一些──」

  「我現在就過得很好!我用自己的雙手賺錢,吃得好,住得也舒服,沒可憐到要你來救濟的地步。」她駁斥。

  「我也沒淒慘到要白吃白喝白住。」他也反駁,硬把支票塞到她手裡。「總之妳拿著,算我這個月的住宿費!」

  「你!」她恨恨瞪他,臉色忽明忽暗,然後,她驀地一甩頭。「好,既然這樣,你等我一下。」

  她拉開抽屜,取出支票本,同樣簽了一百萬。

  「這個給你。」

  「幹麼?」他皺眉瞪著支票。

  「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她學他之前的口氣。「你好歹也當了我一個月的牛郎,我總得表示一下吧。」

  「羅語蔻!」他咆哮,憤怒的聲嗓幾乎掀了天花板。

  她心跳狂亂,卻強迫自己凝立不動。「想供養女人,起碼也拿自己賺的錢來吧。慷老爸之慨,你不覺得可恥嗎?」

  「妳!」他咬牙切齒,面上肌肉糾結,像恨不得殺了她,臉色難看至極。

  她從沒見過那麼難看的臉色……

  她深吸一口氣,擺擺手。「拿著支票快走吧,恕我不送。」

  「好,算妳狠,我走!」長長瞪視她一眼後,他轉身就走。

  那一眼,完全不似他平常的調皮與溫柔,那一眼,充滿恨意。

  那一眼,幾乎擊潰了她。

  羅語蔻身子一軟,坐倒在地。

  他果然離開了。她趕走了他。

  她用最刻薄的言語,趕走了他──她顫抖地輕笑,低下頭,發白的容顏埋入雙膝之間。

  他走了後,這屋子變得好靜好靜,又跟從前一樣。

  以後她回到家時,再也不會有人等著她了,沒有人會為她亮著一盞溫暖的燈,等待疲憊的她歸家。

  以後迎接著她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無窮無盡的寂寞。

  跟從前一樣,一切都跟從前一樣……

  「這樣最好啊,羅語蔻。」她喃喃對自己說:「以後不會再有人煩著妳了,也不用為了誰拚命想趕早回家了。」

  這樣,最好了。

  她緊緊環抱雙腿,肩頭微微起伏,睡衣的裙裾,一點一點,在夜色裡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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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48:53
第七章

  三年後 台灣 台北

  白色的客機如飛鳥,輕盈地掠過藍色長空,在塔台的指引下,優雅地降落於機場跑道。

  機艙門打開,機上乘客魚貫下機,全數是安揚航空的各級主管,而最後一位,正是今日媒體注目的男主角──安揚航空副總經理顧安凱。

  他俊挺的身影一出現,立即成為鎂光燈的焦點。

  白色西裝裡,黑色襯衫半敞,黝黑健美的胸膛若隱若現,再加上臉上那副帥氣的墨鏡──他的裝扮,依然是那麼放蕩不羈。

  航空公司特意安排的幾名媒體記者搶上,像蒼蠅見了蜜糖,團團圍住顧安凱。

  「顧先生,這次首航的心得如何?」

  「對這架新客機的性能,你覺得滿意嗎?」

  「聽說你本來有意客串機長的,是真的嗎?」

  一連串問題朝顧安凱轟炸而來,他瀟灑地擺擺手,對鏡頭比出招牌手勢。

  「麻煩各位美女,一個一個來好嗎?請放心,對漂亮美眉們,我一向是有問必答的。」他眨眨眼,星眸深邃有神。

  女記者們霎時被電得全身發軟,芳心大動。

  「美女們別忘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這架新買來的波音777啊!麻煩各位帥哥攝影師給我們Lucky  Seven來個特寫。」

  顧安凱一揮手,指向他身後的客機。白色機身上,安揚航空的Logo更加顯目,清清楚楚被攝入鏡頭。

  「各位看看這架客機,機身的帥氣有型就不用說了,看看這個起落架,三軸六輪,這種結構可以有效地分散路面負荷。還有,請大家跟我上來,看看座艙──」顧安凱領著眾家記者上飛機,口沫橫飛地介紹。「針對座艙的靈活性,我們安揚也做了特別的安排,除了經濟、商務跟頭等艙外,還隔出了專屬我們安揚會員的翔雲艙。當然啦,各位帥哥美女今天這麼辛苦來採訪,安揚也不能太虧待各位,等會兒一人一張貴賓卡,歡迎成為我們翔雲艙的貴賓喔!」

  熱情大放送引來眾記者一陣叫好,個個興奮不已。

  顧安凱微微一笑,知道今日的公關活動已得到成效。

  有他這個商界大帥哥親自出馬,再加上適時施以小惠,還怕這些記者不多多為安揚航空美言幾句嗎?

  「顧先生,聽說你本來有意在這次新客機的首航客串機長,是真的嗎?」一位女記者問。

  「呵呵,我是很想啦!不過可惜消息走漏,讓我老哥給聽見了,當場揍了我一頓,不許我拿公司主管的性命開玩笑。嘖嘖。」他攤攤手,一副好遺憾的樣子。「我只好認命,乖乖跟那些主管排排坐嘍。」

  他說得委屈,臉上笑容卻爽朗,如陽光一般,瞬間照亮每個人。

  記者們莞爾。

  顧家兄弟感情好是眾所周知的,尤其是這位吊兒郎當的二少,據說家族裡誰的話都不聽,連他母親都拿他沒法,偏偏就服他這個大哥。

  顧老爺去世後,兩兄弟合力將母親送上了董事長的寶座,由顧和謹出掌安揚海運的總經理,顧安凱則自願進入安揚航空歷練。

  從機務維修部開始,三年來,顧安凱轉戰安揚航空各部門,如今,他頭銜掛副總經理,掌行銷業務,家族股權的加持及他本身優秀的表現,使他成為下任總經理呼聲最高的人選。

  敗家子在父親死後,洗心革面,浪子回頭,短短三年間成就一番事業,這近乎傳奇的故事使顧安凱一夕之間成了媒體寵兒。

  許多人分析他成功的原因,不外乎他家世背景好,本身也夠聰明努力,人又長得帥,人緣奇佳,不但公司員工喜歡他,媒體記者也老追著他跑。

  要跟這樣的媒體寵兒競爭是不容易的。別人搞這種首航秀,說不定會招來罔顧飛安的罵名,可是讓從不按牌理出牌的顧安凱來做,就顯得名正言順。

  就連傳緋聞也一樣,別的世家公子把美眉是不尊重女性,有幾個臭錢就胡亂瞎搞,而能站在他顧公子身邊的女人,卻是三生有幸,不知從哪修來的福氣。

  這、這、這也太差別待遇了吧?

  台北商界的公子哥兒們忿忿不平,卻沒人敢挑戰顧安凱的魅力。因為那些主跑財經或娛樂線的女記者個個喜歡他,拿他當夢中情人一樣仰慕,群雌粥粥,他們可招惹不起。

  認命、認命、認命!

  這一認,讓顧安凱更囂張了,連續兩年高居最受歡迎單身漢榜首,感情生活也成了市井百姓嚼舌根的八卦熱題。

  「顧先生,超級名模凱莉昨天在媒體上公開放話說一定要追到你,你怎麼看?」

  參觀完機艙後,一個女記者忿忿提問,顯然對名模的放話頗不以為然。

  「有人要追我?」聽到這問題,顧安凱擺出一副震驚的姿態。「誰?」

  「凱莉。」女記者們異口同聲。

  「喔。」顧安凱搓揉下頷,似是沈吟。

  記者們提心吊膽等待他響應。

  半晌,他終於有了反應,對著鏡頭酷酷地撥發,笑得好迷人──

  「她是誰啊?」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徐玉曼噗哧一笑,看著電視屏幕上做作又搞笑的男人,她頻頻搖頭。

  「這個顧安凱,我真服了他!居然好意思裝作不認識家喻戶曉的名模?凱莉要是聽到他這麼說,肯定氣死。」

  「……」

  「喂,語蔻,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望向好友。

  後者坐在沙發另一側,面前攤著筆記型計算機,手上還拿著PDA,可是那雙眼卻直直盯著電視屏幕,好像發呆似的,神情迷濛。

  「語蔻!」徐玉曼再喚一聲。

  「啊?」羅語蔻總算聽見了,定了定神。「幹麼?」

  「還幹麼?」徐玉曼歎氣。「妳剛沒聽我說話嗎?」

  「有啊。」

  「真的有嗎?」徐玉曼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妳不會到現在還忘不了他吧?」

  這個他指的是誰,兩個人都很清楚。

  羅語蔻斂下眸,掩去眼底情緒。「我當然記得他,我的記憶力還沒差到會忘掉曾經跟自己同居的男人。」她頓了頓。「不過他現在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真的毫無意義?」徐玉曼揚眉,不太相信。「那妳剛才幹麼一直盯著電視發呆?」

  「我只是在想究竟該怎麼拿下安揚航空的案子而已。」羅語蔻淡淡道。「我們新老總說得很明白,要是我月底之前拿不下這案子,最好識相點收拾東西走人。」

  「真過分!」徐玉曼為好友打抱不平。「就算他們公司並購了你們,也用不著用這種方式趕人啊。安揚那麼大的公司,哪那麼容易談成交易啊?」

  「就是不容易他才會推給我。」羅語蔻冷笑。「這樣他不但可以對上頭交代,還順便找到理由裁我,一舉兩得。」

  「太過分了!那妳怎麼辦?」

  「怎麼辦?只有想辦法拿到這案子了。除非──」

  「除非怎樣?」

  「我甘願做他的地下情人。」

  「什麼?!」徐玉曼震驚,愣愣瞪著好友。「妳是說,妳那個新老總……」

  「他看上我了。」羅語蔻接口,語氣漠然。「他不介意我以跟他上床來保住工作。」

  「他簡直欺人太甚!」徐玉曼拍案而起。「居然用這種方式要挾底下的員工?根本沒資格當人老闆!妳馬上辭職,語蔻,犯不著為這種人做事!」她氣沖沖地喊,平素脾性溫煦的她難得如此激動。

  見她情緒浮躁,羅語蔻反而安撫她。「別生氣,玉曼。」

  「我怎麼可能不生氣?妳老闆這樣欺負妳!」

  「我知道妳關心我。」羅語蔻微微笑,擁了擁徐玉曼。「謝謝妳。」

  「妳打算怎麼做?他這麼對妳,妳還不辭嗎?」徐玉曼瞪她。「要是妳怕辭了工作以後沒收入,供不起這間房子,沒關係,大不了搬去我那兒住!」

  「我還有點存款,暫時不怕付不出房貸。」

  「那妳還猶豫什麼?看看妳,最近為了忙這個案子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徐玉曼好心疼。

  「妳應該知道我的個性,愈有挑戰性的工作我愈想做,這個案子我非拿下不可。而且我還得考慮我手下的人,老總對我無情,我可不能對我的組員無義。」羅語蔻一頓,略微無奈。「要是我走了,我們這整個組恐怕都要被裁撤,連他們也保不住工作。」

  「這麼說,妳還非待在這間公司不可?」

  「暫時走不了。」

  「可惡!」徐玉曼咬牙切齒,為好友的身不由己感到心急。「原來當個上班族真的很不容易,連妳這麼優秀的人才,到頭來還是得看老闆臉色。」

  「是啊,這就是上班族的悲哀。」羅語蔻重重一歎,伸出手,捏捏好友的臉頰。「所以妳最好嘍,待在家裡寫書賺錢,偶爾上上廣播節目,不必打卡,也不必受客戶的氣,好悠閒喔。」

  「妳以為真有那麼悠閒啊?」徐玉曼白她一眼。「我的讀者等於是我的客戶,也是不能得罪的,而且出版社也老出一些怪點子,還非要我配合不可。比如說吧,他們這回居然安排我跟一個離婚律師上廣播對談!」

  「廣播對談?戀愛教祖VS離婚律師?一個教人怎麼戀愛,一個教人怎麼離婚,這個有趣!」羅語蔻挺欣賞這個主意。「什麼時候的節目?我也要聽。」

  「有什麼好聽的?」徐玉曼不想說。

  「說嘛,說不定我也可以Call  in進去說幾句話啊。」羅語蔻笑。

  「不許妳來鬧場!」徐玉曼瞪眼,慎重警告她。

  「聽聽看也不行?」

  「不行!」

  「好好好,不行就不行。」羅語蔻失笑,瞥了眼牆上時鐘。「時間差不多了,我得馬上趕去安揚。謝謝妳今天來看我,玉曼。」她一面說,一面匆忙關上筆記型計算機。

  「咦?妳要走了?可是我雞湯還沒燉好啊!」徐玉曼蹙眉。

  今天她特地跑來羅語蔻家,就是為了燉人參雞湯給她補補身子的啊。

  「妳繼續燉,我回來再喝。」

  「好吧,那妳記得要喝喔。妳瘦了這麼多,一定要多補補才行。」

  「我知道。」說著,羅語蔻提起計算機,快速步出家門。「我走嘍,再見。」

  徐玉曼追出來,不放心地叮嚀。「一定要喝喔!」

  「好──」話語才落,羅語蔻已不見人影。

  徐玉曼瞪著她消失的方向,無奈搖頭。

  這女人啊,永遠是工作第一!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工作第一,家人第二,其它第三。

  這是他現在的人生哲學。

  顧安凱嘴角一勾,噙起自嘲。

  三年前若是有人告訴他,三年後他的人生態度會這樣一百八十度大反轉,他肯定會很不給面子地當場爆笑出聲,說什麼也不相信自己也能像從小最敬愛的老哥一樣,拚命工作。

  可是這就是現在的他,一個以工作為生活重心的無趣男人。

  這一切改變,都要歸因於一個女人,至今他仍深深記得,那一晚,她是如何打擊他……

  「少爺?少爺!」

  一道粗嗄的嗓音喚回顧安凱思緒。他定定神,望向前座負責開車的阿豪。他跟了他好幾年,還是跟以前一樣搞笑逗趣、忠心耿耿,只有那副身材在他那個好老婆的照料下,倒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圓滾滾,胖得不像話。

  「什麼事?」顧安凱瞪著阿豪轉過來的一張圓圓臉,忍住想叫他減肥的衝動。

  「剛剛你去開會的時候,夫人打電話來,要你今天回家吃飯。」

  「媽要我回家吃飯?」顧安凱瞥了一眼腕表,已接近七點。明天有個重要會議,他還有份文件未看。他沈思數秒。「還是不回去了,我還有事要做。」

  「不行啊!夫人說今天是小少爺生日,大少爺、大少奶奶都會回來,你這個做叔叔的不能缺席。」

  「今天是小真真生日?怎麼不提醒我?」顧安凱埋怨阿豪。「我連份禮物也沒買。」

  「禮物的話別擔心,小麗都幫你打點好了,少爺只要人回去就行了。」

  「小麗幫我搞定了?你老婆真不是蓋的,真細心。」顧安凱嘖嘖稱讚。「提醒我下個月加她薪水。」

  「又加薪?」阿豪樂呵呵。「感謝二少爺大恩大德!」

  「又不是你加薪,這麼高興做啥?」

  「老婆的錢就是我的錢,老婆加薪就是我加薪,一樣意思。」阿豪得意地搬出經年不變的說詞。

  顧安凱不禁微笑。

  還是這麼幸福啊!這兩夫妻。要是他們再繼續這麼甜甜蜜蜜下去,說不定真能打破他對婚姻的不良觀感,勉強相信這世上還是有恩愛夫妻。

  「等會兒還是先載我回公司,我上去拿份文件。」他吩咐阿豪。

  「是。」阿豪領命,方向盤一轉,往安揚集團總部大樓駛去。

  沒幾分鐘,便到了大門口,阿豪瞥了眼窗外一片雨霧朦朧。

  「外頭下雨耶,少爺。我幫你上樓拿好了。」

  「不用了。你不知道放哪裡。」顧安凱拒絕他貼心的提議,自行打開車門。「你就停在這裡等我,我馬上下來。」

  說著,顧安凱衝入雨簾,一下子進了大廳。他拂去沾上衣袖的雨絲,搭乘主管級專用電梯,一路直達他辦公室。

  秘書已經下班了,他的辦公室空無一人,他拿了文件,穿過走廊準備坐電梯時,發現會議室內的燈還亮著。

  這麼晚了還開會?挺認真的嘛。

  顧安凱讚許地微笑,猜想大概又是計算機工程部的工程師們,最近他們為了幫公司重新弄一套ERP系統,經常徹夜開會討論。

  等待電梯開門的時候,他忽然聽見轉角處傳來交談的聲音。

  「羅小姐,妳還是先回去吧。我們經理今晚跟部門工程師開會,起碼要九點以後才有空見妳。」

  叮!電梯門開啟,他踏進去。

  「……沒關係,我可以等。」

  他猛然撐開雙臂,頂住準備關門的電梯。

  「羅小姐,妳這樣我很困擾。」

  「啊,我耽誤妳下班了嗎?不好意思,妳先走吧,我就在這邊等。」

  這聲音,好熟悉啊──難道是她?他臉色微變。

  「羅小姐,有客人在,我是不能離開的。」

  「這樣啊。那……好吧,我到樓下等好了。麻煩妳真不好意思。」

  細碎的跫音逐漸接近,顧安凱屏息等著。

  終於,眼前映入了一道纖細的女性倩影,整齊盤起的秀髮,清麗的五官,還有白色A字裙下那一雙修長玉潤的美腿──

  是她!真的是她!

  他咬緊牙關,全身肌肉緊繃。

  她提著筆記型計算機走過來,柔聲問:「請問是下樓嗎?」

  「這是主管專用電梯,一般人不能坐。」他繃著下頷回答。

  她陡地抬頭,明眸在認清他的臉孔後瞬間幽暗。

  「顧……安凱。」她怔怔地喚他的名,沙啞的嗓音底,蘊著無限深沈意味。

  像是恍然,又似懷念,還有點說不出的遺憾。

  遺憾?顧安凱嘲諷地冷笑。她是不是後悔了?後悔她曾那麼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將他趕出自己的人生。

  她一定想不到敗家子也有振作的一天吧,一定想不到當年消沈的他,如今可是意氣風發,多少人排隊等著奉承他。

  「羅、語、蔻。」他一字字地喚她,每個字,都澱著濃濃恨意。

  她神色一黯,走向旁邊的電梯,伸手按下樓鍵。

  「妳做什麼?」

  「下樓啊。」

  「這裡有電梯!」他吼。

  「你不是說外人不能坐嗎?」她淡淡應他。

  他火了,她淡漠的神態激怒了他,猛然拽住她臂膀。「妳給我進來!」

  他的手勁粗魯,毫不憐香惜玉,她幾乎是跌進電梯裡,裝著筆記型計算機的提袋從手上滑下,砰然落地。

  她又氣又急,憤然揚起頭。「顧安凱!你發什麼飆?」

  「我發飆?」他轉過她肩頭,將她整個人定在電梯牆面。「妳還沒見識過我真正發飆的時候呢。」他居高臨下俯望她,眼眸點亮某種邪焰。

  她呼吸一緊。「你想怎樣?」

  「妳說呢?」他伸手,曖昧地撫過她臉緣。

  她咬唇,不說話。

  「還是這麼倔強啊。」他低下頭,溫熱的鼻息吹拂她。「難道這三年來,都沒有哪個男人能讓妳變得溫柔點嗎?」

  她別過頭,冷哼。

  「回答我的問題!羅語蔻。」他強迫地轉回她下頷。

  她瞪視他。

  「妳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兩個月前。」

  「為什麼回來?」

  「我們公司被美國一家大公司並購了,上頭調我回台北。」

  「妳到安揚來幹麼?」

  「談生意。」

  「什麼生意?」

  「我有必要一一向你報告嗎?」她不耐地撥開他的手。

  「別忘了妳現在在誰的地盤。」他身子前傾,更加將她整個人固鎖在勢力範圍裡。「這裡是安揚,我是安揚的副總,又是最大的股東,妳最好小心妳的態度。」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惹惱你,這生意就別做了嗎?」她毫不畏懼地迎視他。

  「妳早就惹惱我了,寶貝。」他微微一笑,笑意不及眼底。

  她緊緊咬牙。

  叮!電梯門開啟。

  「一樓到了,讓我出去。」她試圖推開他。

  「誰說妳可以走的?」他擋住她。「我話還沒問完呢。」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有沒有男人?」

  「什麼?」他莫名其妙的問題令她一愣。

  「我問妳,有沒有男人?」他緊盯她,眼神森冷。

  她心跳一亂。「如果你是問我結婚沒,我可以告訴你,我沒結婚!」

  「男朋友呢?」

  「沒有!」

  「這麼沒行情?」他嘲弄地揚眉。「我不信。」

  「信不信隨便你。」她瞪他。

  他也回瞪。四道眸光在空中交會,恍若閃電劈過,嗤嗤作響。

  然後,他忽地嘴角一扯,拉開一抹邪邪的、充滿算計的笑意。

  她陡地打個冷顫。

  「做我的女人。」

  「嗄?」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怔了她,愕然張唇。「你說什麼?」

  「妳聽得很清楚,蔻蔻。」他故意用親暱的語氣喚她。「我要妳,做我的女人。」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瘋了!」

  「或許吧。」他自嘲地掀唇。「我只知道,我還是想要妳。」

  她倒抽一口氣,眼神驚疑不定,好片刻,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我懶得陪你發神經!」她扭動身子想掙脫他。

  他展臂抓住她的肩,再度將她逼入電梯死角,接著俊唇俯下,不由分說地攫住她柔軟的唇。

  她驚喘一聲,想推開他,他堅硬的身軀卻宛如石雕,屹立不搖,她打他捶他,他不為所動,反而整個人貼得她更緊。

  陽剛的體熱,霸道地滲進她肌膚。

  他技巧地摩挲著她,趁她不備問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她背脊一顫。

  這男人實在太過分了!他毫不猶豫地、精準地挑逗她。

  他舔吮她敏感的耳垂。「妳一定也很想要我吧?蔻蔻寶貝。」他低笑。

  這沙啞的笑聲,甜蜜的膩喚,像最銳利的鋒刃,一下子刺痛了她心口。

  她清晰地憶起,好久以前,他也曾像這樣喚過她,也曾如此挑逗她,他總是輕易就能讓她神智暈陶陶。

  他總是輕易就能帶領她登上歡愉的頂峰。

  那些狂野的、美好的、禁忌的夜晚啊,她永遠、永遠也忘不了……

  她倏地張口,用力咬他的唇。

  他吃痛,低喊一聲,直覺往後一退。

  她趁著機會逃脫他,按下開啟鍵,閃出電梯外。

  「羅語蔻!」他憤然喊她。

  她深吸一口氣,強自逼回竄上眼眸的淚霧。

  「我拒絕!」她昂起頭,直視眼前面色不善的男人。

  「妳說什麼?」

  「你聽得很清楚,我拒絕做你的女人。」她凝聚所有的驕傲,一字一句道。

  「為什麼?」他看來要發狂了。「難道到現在妳還是瞧不起我?」

  不是的,她從來不曾看輕他啊。

  「……對,我還是瞧不起你。」她冷著嗓音,以言語凌遲他,也凌遲自己。「真正的男人不會用這種手段來脅迫女人。」

  他瞠瞪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繃著臉,強迫自己繼續諷刺。「經過這三年,我以為你成熟了一些,沒想到還是跟從前一樣。公子哥兒就是公子哥兒!」

  他默然。

  他為什麼不說話?她悄悄自眼睫下偷窺他陰沈的臉色。她這些話,果然傷他太重了嗎?

  「你……你讓我失望!」

  拋下最後一句話,她倉皇轉身,風也似的逃離現場,直到奔進濛濛細雨中,才敢放縱自己,心傷地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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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50:26
第八章

  他讓她失望。

  過了這三年,他以為自己已有所改變,沒想到在她眼中,他依然是從前那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她還是瞧不起他!

  顧安凱眼色陰沈地望向窗外。窗外,晴空萬里,陽光燦爛,昨晚陰沉沉的細雨遙遠得像一場夢。

  一場讓他永遠忘不了的惡夢!

  顧安凱驀地握拳,重重搥向牆面。

  他真恨啊。為什麼到現在他在那個女人心目中還是一無是處?可惡!

  嗶!內線電話響起。「副總,有位羅小姐想見你。」

  羅小姐?是她吧。顧安凱撇唇,目光落向鎖在玻璃櫃裡的筆記型計算機。昨晚她匆匆離去,忘了帶走,他早料到她一定會前來取回。

  「讓她進來。」

  「是。」

  電話切斷後,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進來!」

  來人果然是羅語蔻,她穿著一襲清爽的米色套裝,頭髮仍綰起,臉上化著淡妝。

  她直直瞪著他,目光滿是不情願。

  顧安凱悄悄冷笑。

  看來她是掙扎許久,才決定來找他要計算機的。哼,他可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她。

  他放鬆身子,閒閒倚著窗台,好整以暇地回視她。「妳改變主意了嗎?」

  「什麼?」她不解。

  「妳特地來找我,難道不是主動要來委身於我的?」他淡淡勾唇,故意氣她。

  她一嗆。「誰、誰要委身於你了?你作夢!我是來拿我的計算機的。」

  「什麼計算機?」他裝傻。

  「我的筆記型計算機。」她瞪他。「在你這兒,對吧?」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走近他,凶巴巴地瞇起眼。「還給我!」

  「如果我不還呢?」他慢條斯理地問,微笑好迷人。

  「你!」她氣憤地咬唇。「還給我!顧安凱,那是我工作要用的,我的數據都在裡面。」

  「我知道啊。」他漫不經心地攤攤手。

  一道念頭擊中她,她忽地臉色一變。「你該不會已經看過裡面的數據了吧?」

  「看過又怎樣?」

  「你!你不懂得什麼叫隱私權嗎?」她又氣又急。「別人的東西你怎麼可以亂看?何況裡頭還涉及商業機密!」

  「妳的意思是,那裡頭有對我們公司計算機部的報價嗎?還是有什麼其它值得我們探聽的情報?」面對她的指控,他仍然一派優雅。「如果妳能替我們收集到競爭對手的機密,我們會很感謝妳。」

  意思是,他根本不認為她計算機裡會有什麼值得一窺的情報嘍?

  「你不必如此諷刺我。」她臉色難看。「我知道以安揚這麼大的企業集團,是瞧不起我們這種小公司的。」

  「瞧不起人的,是妳吧?」他神情冰冷。「竟然會以為我對偷窺別人的計算機有興趣。我在妳心中,就這麼卑鄙嗎?」

  「我──」她一窒,別過眼。

  他冷笑一聲,伸手抬起她下頷,強迫她直視他。「反正我在妳心中已經是個卑鄙小人了,也不在乎再卑鄙一點。妳很想要回計算機吧?蔻蔻。」他語氣輕柔。

  她呼吸一緊。

  「妳重要的數據都在裡面,沒有它,妳沒辦法工作吧?」他繼續問,聲嗓還是那麼溫柔,溫柔得近乎可怕。

  她嚥了口口水,甩開他的手。「你想怎樣?」

  「我可以把它還妳,只要妳答應我一件事。」

  她心跳如擂鼓。「我……我不可能跟你上床。」

  他挑眉。「嘖嘖,妳就這麼害怕跟我上床嗎?是討厭我呢,還是怕自己一上了床就全面淪陷,宣告投降了?」

  「你別太過分!」她怒斥他,雙頰染紅,眼眸瑩亮,如出水芙蓉般明艷動人。

  這女人,連生氣的時候也這麼美!

  顧安凱收凜下頷,忽地對自己懊惱起來。

  他眸光一冷,嗓音不覺尖銳起來。「妳放心,我顧安凱沒墮落到要用這種手段強逼女人跟我上床。我若想要床伴,只要一通電話,多得是女人願意陪我。」

  她聞言,倒抽一口氣,狠狠瞪他。「那你究竟想要我怎樣?」

  「我現在還沒想到,暫且先讓妳欠著。」他冷冷回應,走向玻璃櫃,取出她的電腦袋擱在桌上。「哪,妳的計算機,要就拿走。」

  她急急衝過去,打開袋子檢查,確定裡頭裝的確實是自己的計算機才鬆了一口氣。

  「別忘了妳答應我的條件。」他提醒她。

  「知道了。」她不耐地應,提著計算機就往門外走,連聲再見也不說。

  她就這麼急著想逃離他嗎?

  顧安凱譏誚地掀唇,目光一轉,瞧見玻璃几旁的地面掉了一張什麼東西。他拾起,赫然發現那是一張壓花書籤。

  是她方才翻電腦袋時遺落的嗎?這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慌慌張張了?老落東西!

  他莞爾地注視著書籤,半晌,心念一動,追出去。

  穿過走廊,來到電梯處,卻已不見她人影。

  這麼快就衝下樓了?顧安凱苦笑,胸臆頓時浮起一股若有所失的情緒,正想走回辦公室時,眼角忽地瞥見樓梯口似乎有道米色倩影。

  他轉身,定睛細看。

  原來正是羅語蔻。她背對著他,坐在樓梯台階上,雙手緊緊抱著筆記型計算機。

  他想喚她,卻聽見她重重歎了一口氣。那歎息,好深,好沈,像壓了千斤重的東西。

  然後,她垂下頭,容顏深深埋入臂彎。

  她看起來……好疲倦。

  他心一扯,不知不覺繃緊身子。

  靜下來看她,他才發現她似乎清瘦了許多,那本來圓潤的肩頭好像都要見骨了,手臂也細細長長的。

  她的背影,好纖細,好憔悴,看得他一顆心陣陣抽痛。

  她怎麼了?是工作壓力太大嗎?還是生活遇上了什麼不順遂?

  她這三年來,是不是過得很不好?

  顧安凱莫名著慌起來,不知怎地,一想起這三年來她可能遭受什麼重大的挫折,他就覺得好不安,好焦躁。

  他幾乎有股衝動想馬上開口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副總,原來你在這裡。」他的秘書忽然走過來。「總經理找你呢。」

  突如其來的嗓音驚動了他,也驚動了羅語蔻。她陡地抬頭,轉過一張不敢相信的容顏。

  他猛然一震。

  那雙美麗的眼,淡淡地泛著一抹紅──她在哭嗎?

  他喉頭乾澀,腦海剎那間一片空白。

  「副總?」秘書疑惑地喚他。「總經理找你。」

  他定定神,轉頭對秘書勉強一笑。「我知道了,妳跟他說我馬上過去。」

  「嗯。」

  秘書點頭離去後,顧安凱重新看向羅語蔻,她已經站起身,正低頭看著他手上的書籤。

  「那是要還給我的嗎?」她啞聲問。

  「啊,對。」他將書籤遞給她。「我在地上撿到的。」

  她一把搶過。「……謝謝。」

  「什麼書籤這麼寶貝?還隨身帶在身上。」

  她霎時紅了臉,彷彿這問題很令她扭捏不安。

  他更好奇了。「妳工作上需要用到這書籤嗎?」

  「不、不必你管!」她尖銳斥他,翩然旋身,像蝴蝶似地,飛快奔下樓梯。

  他站立原地,惘然。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怎麼啦?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顧和謹站起身,迎向走進辦公室的顧安凱,關懷地打量他低沈的神色。

  「你最近心情不好嗎?昨晚回家都沒說什麼話,今天又這種表情。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沒什麼,」顧安凱搖頭,坐落沙發。「只是有點累而已。」

  「你也會累?」顧和謹揚眉,幽默道:「阿豪說你自從升上副總後,好像中了邪一樣,每天不眠不休地工作。我還以為你變身超人了呢。」

  「哪那麼誇張?你別聽阿豪亂說。他啊,八成是為了替我爭取同情票。」

  「同情票?」

  「董事會又快開了,他大概想要我陞官吧。」顧安凱半無奈地說。

  「難道你自己不想嗎?」顧和謹在他身邊坐下,仔細盯著他。「其實我老早就想讓你來接安揚航空的總經理了,是你自己老說還要再多磨練磨練。」

  「我的確是需要再多磨練。」顧安凱自嘲地撇撇唇。「昨天還有人嫌我不夠成熟呢。」

  「是誰那樣說?」顧和謹皺眉。「公司那些倚老賣老的老臣?你別理他們。」

  「放心吧,我才懶得理那些老頭說什麼呢!」

  「那是誰那麼說?」

  「一個女人。」

  「女人?」顧和謹吃驚。「誰?」

  居然會有女人嫌棄他這個萬人迷弟弟?這可奇了!

  「除了她,還會有誰?」顧安凱斂著眸,嗓音乾澀。「這世上,也只有她才敢這樣對我嗆聲了。」

  顧和謹一愣,一時摸不著頭緒,然後,他驀地恍然大悟。

  「你是說……羅語蔻?」

  「嗯。」

  「你見到她了?她不是在美國嗎?」

  「她被調回台灣了。」顧安凱低聲解釋。「我昨天在公司碰到她,她好像想找我們計算機工程部談生意。」

  「這樣啊。」顧和謹點點頭,瞥了眼弟弟陰暗的神情。「所以你是因為她才心情不好?」

  顧安凱默然不語。

  顧和謹深深望他。「你該不會還介意她三年前跟你說的話吧?」

  「怎麼可能不介意?」顧安凱譏諷道:「哪個男人受得了一個女人這麼瞧不起自己?」

  「你恨她嗎?」

  「我不知道!」顧安凱霍地站起身,煩躁地來回踱步。「這三年來,我幾乎每天都會想起她那天對我說的話,我一直以為自己恨她,可是──」

  「可是怎樣?」顧和謹靜靜問。

  「可是我居然還想要她!」顧安凱懊惱地咆哮。「我第一次讓一個女人這樣侮辱,結果我居然還想要她!看她瘦了,居然還覺得心疼,還想幫她……簡直莫名其妙!」他恨恨搥沙發頂一記。「Shit!」

  驚天動地的詛咒在室內迴響,顧和謹聽了,嘴角卻是淡淡揚起。

  他微笑注視情緒激動的弟弟。「你還不懂嗎?安凱。」

  「懂什麼?」顧安凱皺眉。

  「你愛上她了。」顧和謹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說什麼?!」顧安凱直直瞪他。

  「你早在三年前,就愛上那個女人了。難道你到現在還沒發現嗎?」

  顧安凱臉色發白。「你在……你開什麼玩笑?老哥。」

  他愛上那個女人?怎麼可能?!

  「你若不是因為愛她,怎麼會那麼介意她說的話?又怎麼會因為賭這口氣,一路奮鬥到今天?你根本就是想讓她刮目相看啊。不是嗎?」

  「我、我哪有?」顧安凱想辯解,喉嚨卻偏偏乾澀不已。他瞪著兄長,不明白他眼中的笑意怎能如此溫煦,溫煦到幾近可惡──「我……我還沒自虐到愛上一個根本沒把我看在眼底的女人。」

  「誰說她沒把你看在眼裡了?」顧和謹無奈搖頭。「你這麼聰明,怎麼到現在還想不透她用的是激將法呢?」

  「激將法?」顧安凱怔然。

  「她那時候是怕你不肯跟我回台灣,才故意那樣激你的。」顧和謹溫聲道出自己的看法。「我想她一定也很捨不得你離開她。」

  「你怎麼知道?」顧安凱尖銳反駁,心跳狂亂。「你又不是她!」

  顧和謹長聲一歎。「你看看這個吧。」他走向嵌在牆面的書櫃,打開其中一扇玻璃門,取出一本相簿。「看完你就明白了。」

  顧安凱接過相簿,顫著手緩緩打開。

  相簿裡,滿滿的都是屬於他與她的回憶,那一張張排列整齊的照片,都是他與她的剪影。

  他與她手牽著手在街上漫步,他調皮地偷吃她手上的冰淇淋,她生氣地搥打他肩頭,他們倆在舊金山的濃濃迷霧裡擁吻……

  「這些都是你失蹤那段期間,我請人去找你時,所拍下來的。」顧和謹在一旁解釋。「你看看這些照片,想想那時候你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逃去美國,再看看照片裡你和她的表情──你還認為這個女人不在乎你嗎?」

  顧安凱沒說話,說不出話來。

  他迷惘地翻看著相簿,每多看一頁,心就更抽痛一分。

  因為,在拋開了所有的成見與預設立場後,他在相簿裡,看到了她隱藏在倔強底下的溫柔。

  不論是開心或生氣,她看著他的眼,其實都是溫柔的,水漾的眸裡,隱隱流動著難以言喻的寵愛。

  她默默疼著他。

  難道不是嗎?在他最萎靡不振的時候,難道不是她陪在他身邊,溫柔地支持著他嗎?

  難道不是因為有她的陪伴、她的關懷,他才漸漸找回笑容嗎?

  難道他以為一個女人可以那樣收容一個自己討厭的男人嗎?

  顧安凱驀地跌坐沙發,臉色蒼白。「她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要說那些話讓我恨她?」

  「我想是因為她希望你振作起來,希望你能真正學會對自己負責吧。」顧和謹幽幽道。

  顧安凱蹙眉,氣息急促。這突然的領悟顛覆了他三年來的認知,他一直要自己恨她,一直告訴自己總有一天要讓她後悔。三年來,他一直帶著這樣的心情努力工作,如今,卻發現原來是自己誤會了她。

  他想起方才在樓梯間她那聲疲累的歎息,想起她清瘦柔弱的背影,想起她淡淡泛紅的眼眸──一股濃濃的悔意,漫天蓋地攫住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陡地跳起身,攫住兄長衣領,吼道:「為什麼那時候你不提醒我,反而老是拿她來刺激我?」

  「對不起,安凱,我承認我自私。」顧和謹歉意地看著他。「故意煽動你去恨她,也是因為我希望你能因此改變。」

  「你!」聽了兄長的自白,顧安凱忍不住咬牙切齒。「我真想揍你一頓。」

  「你揍吧。」顧和謹欣然同意。「如果這能讓你氣消的話。」

  「你──」顧安凱握拳,高高舉起,卻怎麼樣也揍不下去。終於,他歎口氣,頹然鬆手。「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打你。」

  他坐倒沙發,雙手捧住頭,懊惱地沈思。

  「你怪我嗎?安凱。」顧和謹啞聲問。

  顧安凱搖頭。「我只怪自己太白目,居然沒看出她的用心。」他澀澀道:「我早該知道她那死鴨子嘴硬的個性,就算為我好也絕對會裝作沒那回事。」

  「雖然我只見過她一次,不過我想,她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女人。」

  「她確實很不錯,棒透了。」顧安凱寵愛地微笑,轉念一想,忍不住歎息。「我想我配不起她。」

  「誰說的?」顧和謹不以為然地挑眉。「你又帥又聰明,工作認真,待人和善,又幽默風趣。她到哪裡找像你條件這麼好的男人?」

  「別這麼捧我,老哥,我承擔不起。」顧安凱苦笑。

  「我不是捧你。別人不瞭解你,難道我也不知道嗎?」顧和謹認真地說道:「你從來就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敗家子,是為了我,才扮演出這種假象吧?」

  「哥!」顧安凱蹙眉。

  「為了提高我在爸心目中的地位,你才拚命作踐自己的形象吧?故意要叛逆,故意無所事事,都是要讓爸重視我這個私生子,不要把三千寵愛都集中在你身上。對吧?」

  「別說了!老哥。」顧安凱困窘地抗議。「我本來就看不慣老爸的專制,不干你的事。」

  「是嗎?」顧和謹微笑。「好吧,你說是這樣就這樣吧。」他拍拍弟弟的肩,體貼地不再繼續這話題。「關於羅語蔻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嘛──」顧安凱沈吟,半晌,星眸點亮。「我想,該是我正式追求她的時候了。」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你說什麼?安揚要我們去做簡報?」羅語蔻從辦公桌前抬起頭,滿臉不可思議。「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騙妳幹麼?」傳話的人掩不住興奮。「是小薇說的。她說今天接到吳經理秘書的電話,要我們明天下午去做個簡報。」

  羅語蔻睜大眼。「他怎麼會突然同意的?我這陣子天天去找他,跟他談了好幾次,他一直說他們跟Accenture已經有合作默契了,還說人家是全球最大的科技顧問公司,我們憑什麼跟他們競爭?」她蹙眉。

  當時她遭受這樣毫不客氣的拒絕時,還覺得頗受傷,雖然之後她還是鼓起勇氣繼續前去安揚拜訪,但吳經理總是找盡各種借口不肯見她。

  她本來以為已經沒希望了──

  「怎麼會變得這麼快?」她不敢相信地呢喃。

  「別想那麼多了,Coco。總之,既然有機會簡報,我們就好好表現,說不定他們真的會願意給我們一次機會呢。」

  「說的也是。」羅語蔻微笑,連日來低落的情緒一振。「叫大家進會議室,我們馬上開會。」

  「是!」

  就這樣,羅語蔻領著小組成員開了整整一下午的會,然後幾個人又熬夜修改簡報,務求盡善盡美。

  第二天下午,她帶著兩個人一同造訪安揚,果然對方已經在等著他們,不但準備了一間設備完善的簡報室,吳經理還親自率同幾名資深工程師一同出席聆聽。

  他們是認真的,不是虛應故事。

  羅語蔻驚訝地想,她原以為吳經理可能是被她纏得煩了,才想到用這種方式打發她,沒料到他好像真的在考慮。

  幾個工程師也針對她的方案提出許多一針見血的問題,還仔細追問整個系統建置的細節。

  「羅小姐,其實我們之前曾用過一套Accenture幫我們設計的系統,我們這回是想在原有的基礎上做細部的加強。你們公司有做過航運業的Case嗎?如果我們還是想繼續沿用原有的平台,你們還有辦法做嗎?」吳經理問。

  哇,這可是高難度挑戰呢。她最愛挑戰了!

  羅語蔻淺淺一笑,明眸瑩瑩。「我們曾接過美國兩家航空公司的Case,對這一行我們做過詳盡的研究。可能你會覺得我們不是Accenture,沒辦法處理他們設計的系統,不過基本上ERP的標準模塊是差不多的,重點是如何依照各公司不同的需求為他們量身訂做細節的部分。我想,我們有個地方絕對能贏過Accenture。」

  「什麼地方?」吳經理很好奇。

  「時間與成本。」羅語蔻自信滿滿地強調。「我們的工程師絕對願意付出更多的時間來與安揚互動,針對你們的需求做出最詳細的規劃,在此同時,你們需要付出的成本卻少很多,因為我們的報價絕對比較有優勢。」

  「報價低不一定好,我看重的是性能價格比。」吳經理淡淡道。「我想知道你們到底能給我們什麼好東西。」

  「我們可以先進行初步合作,由我們的工程師針對你們的需要做出初步規劃,你就當作給我們一個試用期,評估一下我們的能力。這段期間我們不收費。」

  「OK,就這麼說定。」吳經理爽快地答應,起身與她握手。「今天麻煩妳了,羅小姐。」

  「不客氣。」羅語蔻微笑,表面力持鎮定,內心卻激動得想尖叫。

  沈寂多時的案子終於見到了一線曙光,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有機會就有希望。

  她愉悅地整理文件,待參加會議的人差不多都散去後,她走向還坐在原位看簡報數據的吳經理。

  「吳經理,非常謝謝你願意給我們這個簡報的機會。」她燦爛地笑。「真的很感謝你。」

  吳經理抬起頭,也對她一笑。「不用謝我,羅小姐,謝我們副總吧。」

  她聞言,笑痕頓時斂去。

  副總?他指的莫非是顧安凱?

  「你的意思是……」她瞪大眼,嗓音發澀。「該不會是顧副總要你給我一次機會的吧?」

  「是啊。」他點頭。

  她眼色一沈。

  「啊,妳介意嗎?」看出她神色不對,吳經理連忙解釋。「其實有什麼關係?妳的簡報確實讓我們很感興趣啊。若不是顧副總提點我,我豈不是白白錯過一個可能幫公司一個大忙的好案子?」

  「……你說的對。」羅語蔻低聲道,強迫自己重新展露笑容。「總之謝謝你給我們公司這個機會,我們不會讓安揚失望的。」

  「嗯,那最好了。希望我們真的能合作。」

  「我也這麼希望。」她笑著目送吳經理離去,只是當他背影一消失,她立刻抿緊唇。

  是顧安凱!

  她咬牙,凝立原地。

  「Coco,妳還不走嗎?」同事們見她久久不動,疑惑地問她。

  她回過神。「你們先走,我有點事,今天不回公司了。」

  語畢,她背起電腦袋,匆匆離開簡報室,秀顏凍霜。

  她決定去找那個多管閒事的男人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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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51:53
第九章

  見她出現,顧安凱彷彿一點也不訝異,笑開一張俊容,親切地迎向她。「怎麼?開完會了嗎?」

  乍見他熱絡的笑容,她一怔,好一會兒,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幫我?是你命令吳經理讓我做簡報的,對嗎?」

  「妳太看得起我了,寶貝。」他攤攤手,對她的指控顯得好委屈的模樣。「雖然我是安揚航空的副總,但也只能管到行銷業務這一塊,吳經理可不受我管轄。我怎麼能『命令』他呢?頂多是『建議』而已。」

  那還不是一樣?羅語蔻翻白眼。握有集團最大股權的股東「建議」的事,吳經理敢不聽嗎?

  「我不要你幫我。」她收攏眉宇,正色道:「我不想讓人說我是靠關係才拿到這個Case,這樣也對不起我的組員。」

  「哦?」他揚眉,淡問:「妳已經拿到這個Case了嗎?」

  她一窒。「目前是還沒有。」

  「那不就結了?」他笑容可掬。「吳經理只是給妳一個表現的機會而已,未必會把這個案子交給妳。」

  「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建議』他跟我們公司簽約?」

  「我哪有那個權力?」他還是一派瀟灑地聳肩。

  鬼才相信他沒有!她忿忿然。

  「看來女強人很驕傲呢。」他嘲謔她,星眸璀亮。「怎麼?這件事真讓妳這麼懊惱嗎?」

  「我只是希望靠自己的實力拿到這案子。」

  「妳當然要靠自己的實力。」

  「真的嗎?你確定你不會插手?」她狐疑地瞇起眼。

  「妳要我說幾遍?」他好無奈似的搖頭。「我說了,現在吳經理只是開門讓妳進來而已,能不能說服他買妳的東西就要靠妳的能耐了。」

  「如果是這樣……就最好了。」她澀澀地說。

  「不然妳還想怎樣?」他逗問她。

  她別過頭,輕輕咬唇。「你該不會是同情我吧?」

  「同情?」他訝異。

  「不然你為什麼忽然要這樣幫我?」上次見面時,他不是還恨著她嗎?怎麼今天就能對她笑容滿面?

  她想不出為什麼。除非……他那天在樓梯間果真逮到了她在偷哭。而她,對這樣的可能性感到極端鬱悶。

  她討厭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尤其是他……

  「妳確定我是在幫妳嗎?寶貝。」他帶笑的嗓音揚起。「我可不認為接下來妳會好過呢。」

  「嗄?」她茫然望向他。

  他朝她眨眨眼。「要說服吳經理讓你們接下這案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妳每天光跟那些工程師開會就會搞瘋了,肯定要天天加班,忙得團團轉。」他拉起一束自她的髮髻脫落的發綹,親暱地玩弄著。「我還真怕到時候妳忙起來,每天詛咒我給妳找來這種麻煩呢。」

  「我才不會呢!」她反唇相稽,用力扯回自己的發綹。「放心吧,我早就習慣了加班,不會怪到你頭上的。」

  「……我想也是。」他靜靜望她,深邃的眼神包含著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意味。「妳應該是常常加班的。」

  她呼吸一緊。他幹麼這樣看她?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輕快地問:「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嗄?」

  「也差不多是該用晚餐的時間了。」他指了指腕表。「不要告訴我女強人強到連飯也不必吃。」他半開玩笑。

  俏頰生暈。她瞪他。「我當然要吃飯。」

  不過可不必跟你一起吃。她在心底補充。

  他似乎看透了她內心思緒,輕輕一笑。「就當感謝我給吳經理的『建議』,妳不覺得需要請我吃頓飯嗎?」

  她一愣。

  「走吧!」他笑著牽起她的手,沒給她多加思索的餘裕,便拉著她往辦公室外走。

  一路上,招惹無數驚異眼光。女同事們又羨又妒,紛紛猜測這位能讓太子爺公然牽著柔荑的幸運女郎是誰。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顧安凱親自開車,帶羅語蔻來到一家意大利餐廳。

  這家餐廳雖然躲在暗巷裡,可裝潢卻是相當高檔,光是庭院裡幾座仿文藝復興時代的雕像,便氣勢非凡。

  玄關是穿過人工水流的大理石步道,盡頭,穿著黑色制服的餐廳經理恭敬地站在那兒,迎接兩人。

  「顧二少,好久不見,歡迎!」經理滿臉堆笑,領著兩人來到一張靠窗的餐桌,落地窗外,庭園美景盡收眼底。

  端出紳士風度,協助羅語蔻坐定後,顧安凱看都不看菜單,信口便點了一堆東西。

  羅語蔻愕然。「你叫那麼多東西,怎麼吃得完?」

  「好吃的東西當然要都叫來嘗嘗嘍。」他笑道。「妳慢慢吃,每一樣都嘗嘗。」

  「拜託,你以為自己在餵豬嗎?」

  「如果一頓飯就能把妳喂得白白胖胖最好了。」他蹙眉,輕輕撫過她瘦削的臉緣。「妳瞧妳,瘦得都皮包骨了,當然要多吃一點。」

  這近似心疼的舉動震撼了她,她咬唇,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我吃不了那麼多,你最好撤回一些點菜。」

  「吃不完也沒關係,無所謂。」他不以為意。「重點是吃得開心就好了。」

  「我才不像你那麼浪費呢!」她嗤道,瞥了一眼週遭華麗的擺設。「不過是吃一頓飯嘛,幹麼非到這種地方來不可?有錢人都是這樣擺闊的嗎?」

  「怎麼?妳怕刷爆妳的卡嗎?」他笑睨她。「要不然這頓我請。」

  「當然是我請!」她瞠目瞪他。「我沒你想的那麼窮,這點錢還付得起。」

  「好好,妳請就妳請。」他舉手表示投降,不跟她這個大女人爭。「其實我選這家餐廳不是為了擺闊,主要是因為只有這裡才有妳喜歡吃的那樣東西。」

  「什麼東西?」她好奇。

  他只是微笑。「妳等會兒就知道了。」

  幾分鐘後,侍者端來一盞燭火架,下頭燒著暖暖火苗,上頭擱著玻璃盤,盤上,是幾片烤得半酥的麵包片。

  然後,他開了瓶香檳,為兩人各斟了一杯,接著又打開一罐香氣四溢的大蒜醬。

  「請慢用。」

  侍者優雅退下後,顧安凱拿起一片麵包,抹上大蒜醬,遞給羅語蔻。

  「嘗嘗看,這裡的大蒜麵包,味道可不輸給舊金山北灘那家喔。」

  她接過,愣愣地看著他。

  「吃啊。」他柔聲催促。

  「喔。」她回過神,咬了一口,又濃又嗆的滋味入喉,她心一晃。

  這味道,果然和她曾帶他去的那家意大利餐館相仿,甚至還更好吃。

  她抬眸,迎向他期待的眼神。

  「怎麼樣?好吃吧?」

  「你怎麼……」她嗓音發澀。「知道這一家的?」

  「有次跟客戶來這裡應酬,偶然發現的。」

  「我看那個經理好像跟你很熟。你……常來這裡吃嗎?」

  「來過幾次。」

  「可是你──」她望著他,欲言又止。

  「我怎樣?」

  你討厭大蒜,不是嗎?

  她好想問他,卻問不出口。

  至今她還深深記得,那回帶他上那家餐廳,他在她極力推薦下勉強自己品嚐大蒜的表情──他或許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是她看得出他根本恨透了大蒜!

  那天,她明明看出來了卻還是故意整他;那天,他為了不讓她失望拚命勉強自己;那天,他在無意間融化了她的心……

  她喉頭一酸,眼眸微微刺痛。

  這白癡!又沒人逼他,他幹麼來這家餐廳?他幹麼這麼為難自己?幹麼這樣討好她?

  「妳的表情不太對,是不是不好吃啊?」他蹙眉觀察她。

  「不,很好吃,好吃。」她急急應道,一口將剩下的麵包片塞入嘴裡。「好……咳、咳咳。」一口氣沒順好,她嗆咳起來。

  「小心點。」他連忙將水杯遞給她,又起身幫她拍撫背脊。「就算好吃也不用吃這麼快啊,傻女孩。」他喚她,語氣好寵溺。

  不要這樣叫她,不要對她這麼好。

  她往後仰,避開他溫柔的手。

  「我、我沒事了。你離我遠點。」她急促地,微微喘息。

  他若有所思地望她,半晌,方坐回原位,懶洋洋地說道:「不用這麼怕我吧?我又不會吃了妳。」

  「那可……難說。」她嘴硬地應,別過頭。

  「好吧,這也只能怪我自己。」他聳聳肩,自嘲。「誰叫我那天在電梯裡把妳嚇成那樣?我活該嘍。」

  她猛地回眸,愕然張唇,不可思議地瞪他。

  他居然怪自己?明明那時候,他還很恨她的啊!

  「別這麼吃驚的樣子,蔻蔻。」他笑了,傾過身來捏捏她俏美的鼻尖。「妳這樣子好可愛,讓人好想一口咬下去呢。」

  她聞言,急急撇開他的手,粉頰紅濫濫,像朵盛開的玫瑰。

  他開懷地看著她又是羞澀、又是困窘的俏模樣。

  「好吧,既然妳已經覺得不對勁了,我乾脆就說清楚。」他端起香檳杯,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亮燦燦的晶眸一徑地盯著她。

  她心跳一亂,胸口漫開不祥預感。「你想說什麼?」

  「我打算追妳,蔻蔻寶貝。」他親暱地喚她,笑得好燦爛。「而且非追到不可。」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他說到做到,不但追,還追得驚天動地,日月無光。

  鮮花、禮物自是免不了,知道她在台灣沒買車,他每天親自接送她上下班,一大早,就在她家門前等,而她不論多晚下班,都能見到他等待的身影。

  上演溫馨接送情也就罷了,他還順便打點她一日三餐,早餐他會親自送來,午、晚兩餐請專人準備各式營養料理,有時候,還不顧她意願,強迫餵她吃宵夜。

  「你以為自己在養豬嗎?」她經常如此抱怨,他卻只是漫不經心地微笑,之後還變本加厲。

  這強悍而霸道的追求方式很快在她辦公室造成熱烈迴響,同事們紛紛打探究竟是哪來的白馬王子,這麼溫柔體貼。

  不久,便從羅語蔻的小組成員得知,原來白馬王子正是安揚集團的顧二少。

  果真是名副其實的白馬王子!

  眾同事驚歎,尤其女同事們,簡直嫉妒死了她這般幸運,私下猛嚼舌根。

  「唉,早知道我也爭取去跑安揚這案子了,說不定也能讓顧二少看上呢。」

  「讓妳去跑,只怕吃幾次閉門羹就放棄了,也只有語蔻才有辦法厚著臉皮一直纏下去。」

  「也對,那種磨功我可學不來。不過既然顧二少這麼喜歡語蔻,我想這案子八成會交給我們公司了。」

  「這種方式倒是可以學學,正門不能走,試試看偏門也不錯。」

  「對啊──」

  對這些夾雜著妒意的流言,羅語蔻表面上裝不知情,其實一一聽入耳裡。她要自己別介意,反正辦公室文化就是這樣,見不得別人好。

  只是當她那個色狼老闆也把她叫進去諷刺時,她開始有些按捺不住了。

  「剛剛我打電話給安揚的吳經理,他說他們很欣賞我們提出的方案,現在正認真地考慮是不是要把這案子交給我們來做。」老闆坐在大大的辦公桌後,滿臉肥肉要笑不笑。「不簡單啊,Coco,居然能打敗Accenture拿到這案子,了不起。」

  羅語蔻當然聽出了老闆的諷刺,她淡淡道:「還沒定案呢,老闆別高興得太早。」

  「以顧二少追妳的攻勢,這件案子被我們拿到手是遲早的事。」老闆冷笑。「沒想到妳不但談生意有一套,哄男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羅語蔻氣得臉色發白,不說話。

  老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當初還在我面前裝清高呢,結果還不是搭上別的男人?」他不懷好意地睨她。「我看妳根本只是嫌我不夠有錢吧。」

  她握緊拳頭。「就算我們真的拿到這案子,也是憑實力,跟顧安凱無關。」

  「妳說無關就無關嘍。」老闆聳聳肩。「現在妳可是我們年終獎金的希望,誰敢招惹妳?」

  她想殺了他!

  羅語蔻瞪著眼前的老男人,真想不顧一切地發飆,當場給他難看。

  可惜她不能。她的小組成員還倚賴著這案子能鞏固他們在公司的地位,免得遭到裁員。

  為了大家好,她只能忍。

  她鐵青著臉離開總經理辦公室,一回座位,脾氣便控制不住了,忿忿將計算機及相關文件掃進袋子裡。

  她一路如狂風掃落葉,東西隨抓隨收,直到視線觸及細心嵌在內袋的壓花書籤,乖戾的神情方緩和下來。

  她惘然地看著書籤。

  壓著香檳玫瑰花瓣的舊書籤,足足陪了她三年,她一直捨不得丟。

  因為只要看到書籤,就會想起他,就好像能見到他送她花時那迷人又淘氣的笑容。

  她輕輕歎息。

  見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一直躲在旁邊的同組同事才敢圍過來。

  「是不是要去安揚開會了?Coco。」

  「嗯,走吧。」

  她深呼吸,命令自己壓下胸口激憤的火苗。人出來做事,本來就是為五斗米折腰,有些事不得不忍。

  她不停給自己心理建設,來到安揚集團辦公室時,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平靜下來,沒想到眼前卻還有個更大的考驗等著她。

  那考驗,來自一個男人,一個她料想不到此生還會再見到的男人。

  他在會議室外等著她,一見到她,就把她拉到隱密的樓梯間。

  「好久不見,語蔻。」他對她打招呼,口氣那麼淡然,神情那麼自在,就好像他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

  她默默看著他。

  「妳就是那個跟我搶案子的人吧?」他問,薄唇譏誚地揚起。「我聽吳經理說了,他們考慮把這個案子交給你們。」

  他說什麼?

  她茫然數秒,忽地恍然大悟。「你是Accenture的人?」

  「不錯。」他優雅地取出名片盒,掏出一張遞給她。「請多指教。」

  汪以允。她瞪著名片上整齊的印刷體。「你是項目經理?」

  才三十歲就能當上全球第一大科技顧問公司的項目經理,不簡單!

  「你果然很優秀。」她澀澀讚美。

  「再怎麼優秀也比不上妳。」他語含諷刺。「區區一家小公司,居然有辦法搶走我們到手的生意,我佩服妳。」

  她蹙眉。

  「聽說是顧家太子爺介紹妳給吳經理的?妳挺有能耐的嘛,這樣的關係妳都能拉到。」

  「我沒……我沒拉關係!」她繃緊身子。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幹麼急著撇清?」汪以允冷笑。「出來做事,拉點關係也正常。」

  「對你來說當然很正常。」她嘲諷地回敬。「畢竟你從二十四歲就懂得攀裙帶關係了。」

  他臉色一變,陰沈地警告她。「羅語蔻,妳說話客氣點。」

  「我說錯了嗎?難道你不是為了想少奮鬥二十年才娶富家千金嗎?口口聲聲說你瞧不起那種任性的嬌嬌女,結果還不是跟她結婚了?」她厲聲指責他,想起那段她在台灣癡癡傻等的日子就嘔。

  他娶了別的女人就算了,居然還千方百計騙她,要不是她親自飛到美國,恐怕還一直被他蒙在鼓裡。

  「就算我娶富家小姐又怎樣?」汪以允惱羞成怒。「妳呢?妳還不是夢想著麻雀變鳳凰?」

  「我才不像你那麼沒志氣!」她嚴正反駁。

  「妳有志氣?有志氣就不會去勾引顧家太子了!」他忿忿譏諷。「那種花花公子哪裡好?妳還不是看上他的錢!」

  「他哪裡好?我告訴你,他比你好太多了!」積壓許久的悶氣終於爆發,她逼近他,指著他鼻子痛罵。「他幽默風趣,懂得尊重女人,不像你自恃聰明、自以為是,只不過是到美國念碩士嘛,有什麼了不起?他說一是一,不會像你這樣欺騙我的感情,他夠有種,該認錯的時候不會死要面子。他如果要娶別的女人,絕對不會像你這樣畏首畏尾,連跟以前的女朋友提分手都不敢。」她停下來喘口氣,繼續說道:「還有啊,人家雖然是世家公子,還是一樣有骨氣,認真工作,努力做事,爭取大家認同,不像你只想靠關係!」

  一連串話說下來,像一顆顆巨石,壓得汪以允抬不起頭來。他又驚又怒,狠狠瞪視羅語蔻,偏偏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她盛氣凌人地問。

  「我們……走著瞧!」他狼狽地拋下一句,快速閃人。

  目送他背影,羅語蔻胸臆間忽然漫開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怔然凝立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直到一道帶笑的聲嗓揚起。「我不知道妳對我評價這麼高呢,蔻蔻。」

  她倒抽一口氣,猛然回眸。

  是顧安凱,他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俊逸的臉上,笑意朗朗,眸子也燦亮如天上星。

  「你……你都聽見了?」她張口結舌。

  他笑望她,點頭。

  他幹麼那樣笑?他以為她說那些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她咬牙,忽地氣上心頭,一拳搥上他肩頭。

  「你還笑?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多管閒事,現在也不會那麼多人質疑我靠關係!你知道嗎?他們都說我勾引你!我幹麼勾引你啊?勾引你有什麼好處?我──」她一頓,酸苦的淚水泛上眸。

  她好不甘啊!她在工作上一向全力以赴,總是那麼認真,幾乎可以說是拚命,可如此辛苦地付出,卻依然換不來別人的尊重。

  「都是你,都是你!」她跺腳,尖聲痛斥顧安凱。「如果不是你,他們也不會這樣侮辱我!」

  「好好,都是我,是我的錯。」他溫煦地認錯,一把將氣急的她攬入懷裡。「來,讓我秀秀喔。不生氣了,都是我不好,別生氣。」他柔聲哄她,像哄一個任性愛鬧的小女孩。

  她忽地尷尬,想推開他。「你幹麼?你當我無理取鬧嗎?你不要管我,放開我啦!」

  「噓。寶貝,放鬆。」他不肯鬆手,溫柔地擁著她。「妳逼得自己太緊了,要學著放鬆一點啊。別理那些人,他們只是嫉妒妳,別介意。乖,聽我的話。」

  他一聲聲勸慰她,那在她耳畔沙啞蕩漾的嗓音,教她不知不覺丟了心,失了魂……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sogo  

  羅語蔻開完會後,顧安凱照例接她下班,整個晚上他開著車,幾乎帶她遊遍了台北城。

  她說吃不下東西,他將車子停在夜市外,排開擁擠的人潮擠進去,一攤一攤買回她喜歡的各種小吃,然後坐在車裡哄著她這吃一口、那嘗一口,硬是讓她飽到打嗝。

  然後,他看她還是氣嘟嘟的,就找了間棒球練習場,讓她揮棒發洩。她打不到球,他耐心指導她姿勢,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抓到訣竅為止。

  打完棒球後,她還來不及嚷口渴,一杯現搾的果汁已經遞到她手上,要她慢慢喝。

  最後,她有些累了,他開車載她上山頂,打開天窗,讓她躺著吹夜風,看星星。

  她躺在車裡,心情很甜蜜,卻也有點酸。

  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這段日子,他對她的好,已經到了她快無法負荷的地步。就連她父母還在世時,也不曾如此呵護她,他這麼待她,萬一有一天她真的依賴上他怎麼辦?

  萬一有一天,她習慣了這一切,再也無法沒有他怎麼辦?

  她不能,也不該這麼依賴一個人啊!

  「……在想什麼?」顧安凱忽然問,側過身來,支著頭看她。

  她凝望上方的俊顏,慢慢開口。「我在想,你不該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不?」他笑。「男人在追一個女人時,本來就該把她寵上天的啊。」

  「那如果追到手了呢?」她挑毛病。

  「妳怕我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呵呵。」他眨眨眼,輕撫過她柔軟的秀髮。那嚴肅的髮髻已放下來了,微微帶著波浪的發如今安詳地枕在她身後,將她整個人襯得婉約溫雅,教他愛不釋手。

  他定定望著她,啞聲道:「相信我,蔻蔻,我會一直這麼寵妳,而且一定要寵壞妳。」

  他要寵壞她?

  她心一晃,芙頰生暈。「為什麼?」

  「因為妳太緊張了,蔻蔻。因為我每次看妳把自己繃那麼緊,我就好心疼。幹麼這麼好強呢?」他戲謔似的扯扯她發綹。「女人偶爾柔弱一點也沒關係啊。」

  她屏住呼吸,心跳得好快。「大男人主義。」她白他一眼。

  「還比不上妳這個大女人呢。」對她的批評,他不以為意,依然笑呵呵。「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就算這輩子被妳這個大女人欺負得好慘好慘,我也要勇往直前。」

  他說得好誇張,明明是一些信口哄她的甜言蜜語,為什麼她卻聽得好心動?

  為什麼這一刻,她好想對他投降?他笑得……好壞啊!他為什麼總要對她這樣笑?

  她忽地斂下眸,不敢看他。

  「怎麼樣?我及格了嗎?」溫熱的氣息拂過她。

  「什麼?」她揚眸,這才發現他的臉,離她好近好近,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她僵住身子,慌亂。

  「我在妳心中,算得上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了吧?」他問,星眸笑意盈盈。

  「……」

  「妳看看這輛車,這可是國產車喔。」他指指車廂內。「不是雙B,也不是其它名牌跑車。除了公司給我的公務配車,我現在就只買了這輛車,放假時想去爬爬山路都得考慮一下這傢伙能不能負荷得了,妳說我慘不慘?」

  他說得好委屈,俊朗的眉宇整個糾結在一起。

  她眨眨眼。「那又……又怎樣?你可以再買一輛性能好點的車啊。」

  他搖搖頭。「這可不行,我只要一想到某人會罵我浪費,就買不下手。」

  浪費?他的某人該不會是指她吧?羅語蔻茫然。

  「還有啊,妳再看看我身上的穿戴,這些也都是用我自己的薪水買的喔。」

  「嗯。所以呢?」她不明白他幹麼說這些。

  「所以啊,我算及格了吧?我認真工作,花自己賺的錢,不做過度消費。這樣不算敗家子了吧?」他討好地問道,像調皮的孩子終於寫了功課,考了好成績,於是拿出集點卡來要老師在上頭蓋章表示鼓勵。

  她懂了。

  他還想著三年前她對他的批評,還介意著那番話。

  瞧他眨眼笑望她的模樣,就好像在問她:我乖不乖?是不是好值得妳疼?

  他在對她撒嬌。

  羅語蔻撫住胸口,那兒暖暖的、燙燙的,像要融化。

  怎麼辦?她好想抱住他呵!

  「妳說啊,我這樣不算敗家子了吧?」

  「……嗯。」

  「那妳可不可以親親我?」他調皮地眨眨眼。

  「嗄?」

  「親親我啊!」他指指自己的臉頰。「我這麼乖,難道不值得妳一個吻來獎賞嗎?」

  他居然用這種方式向她索吻?他好賴皮!

  可是,也好可愛啊!

  她呆呆地看他,臉好紅好紅,心跳好快。她真的很想抱抱他,抱住這個愛撒嬌的男人。

  「蔻蔻。」俊容一吋一吋逼近她。

  她急忙拿雙手擋在面前。「你、你別過來!」

  別這樣挑逗她。她會投降的,恐怕撐不了多久,就會淪陷了……

  「蔻蔻。」吻不到她的唇,他索性吻她的手,抓住她青蔥般的手指,像孩子般一根根舔。

  「好、好癢啊!」她笑著扭動想抽回手。「你別鬧了啦!」

  「別想躲。」他用力抓著不放開。「誰叫妳這麼小氣?」懲罰性地輕咬她拇指。

  「顧安凱,你別鬧……」一陣電流從指尖竄入體內,她不禁輕喘。

  這傢伙,明明是在咬她手指啊,怎麼咬著咬著,成了調情了?

  「你放開啦,我的手……又不是棒棒糖。」

  「可是比棒棒糖還甜呢。」顧安凱笑,拿開她的手,暫且停止這甜蜜的責罰。「教人一吃就上了癮。」

  老天!他怎麼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種肉麻話啊?

  她嗔望他。「你這人真是的,沒個正經!」

  「嘿!我可是很認真呢。」他大喊冤枉。

  為免再令佳人誤解,他咳兩聲,端出一張正經八百的臉孔。

  「妳知道嗎?妳下午對那個男人說的話,讓我很感動呢。我真的很高興,覺得這三年來的努力,都有了代價。」

  怎麼嚴肅起來了?

  她愣了愣。

  「其實我這三年來,會這麼認真工作,都是因為妳。我不想讓妳瞧不起我,希望妳能把我當成一個值得敬重的男人。」他頓了頓,輕歎:「妳知道嗎?只要想到那天晚上妳對我說的話,我就焦躁得怎麼也睡不著,只好乖乖爬起來工作。」

  「真的?」她傻傻問。

  「真的。一開始我在機務維修部工作時,跟著那些維修員一起修飛機,整天弄得灰頭土臉,上面那些老頭都暗地笑我,說我一定撐不過一個月,可是我撐下去了,光在那個部門就待了半年。」

  他修飛機?堂堂安揚集團顧二少修飛機?

  她不敢相信。

  「後來,我轉去財務部,學切傳票,跑銀行,有一次漏軋了一張重要的支票,還被我老哥罵到臭頭。」

  他被他哥罵?她心發酸。

  「在行銷企劃部的時候,我曾經為了一份企劃案,重寫好幾次,到後來幾乎都要對自己失去信心。我想,我可能真的不是工作的料,這家族事業還是交給我老哥好了,我一點才能也沒有,只會搞垮公司。我那時一直想放棄。」說到這兒,他忽然停頓下來,對她苦笑。

  她胸口發悶。「然後呢?」

  「我晚上作夢,夢見了妳。」他幽幽說:「醒來以後,我就決定繼續做下去了。」

  因為他又想起了她那天說的話吧?

  她咬牙,心好痛。「我那些話……真讓你那麼難受?」

  他淡淡一笑,那笑,有些傷,有些痛,更有濃濃自嘲。

  她忽地愧悔。「對不起,我其實不是那樣想的,我真的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想趕我走,對嗎?」他瞭然地接口。

  她不語,臉色蒼白。

  「沒關係的,蔻蔻。我現在明白了,我知道妳那時候是為我好。如果不是妳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可能到現在還渾渾噩噩過日子。」他對她微笑。

  那雲淡風輕的笑容讓羅語蔻更加難過。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勇敢地直視他。

  「其實我那時候會那麼講,並不是為了罵醒你。」

  「嗄?」他一愣。

  「我只是……我太害怕了。」她痛楚地閉了閉眸,承認自己的脆弱。「所以寧願你……早點離開我。」

  「為什麼害怕?」他不解。

  「因為我怕你留在我身邊愈久,我就會愈依賴你,愈放不開你。」她輕聲解釋,語音沙啞。「長痛不如短痛,我寧願你早點走。」

  「為什麼妳會這麼想?」他訝然,沒想到她心裡原來藏著這樣的想法。「依賴一個人對妳而言真的這麼困難嗎?」

  她不說話,只是憂傷地看著他。憂傷,也無助。

  他心一緊。「蔻蔻?」

  「……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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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6 07:53:18
第十章

  「下午那個男人,叫汪以允,他其實是我前男友。」羅語蔻幽幽道。

  「我猜到了。」顧安凱點頭。

  「我跟以允是在大學認識的,他是我學長,大我一屆。那時候我們兩個參加同一個社團,又讀同一系,可以說是天天見面。」

  「日久生情嗎?」

  「算是吧。總之我們感情變得非常好,也都認識彼此的父母,還偷偷約好等他出國念完碩士回來就結婚。」

  「這麼急著想把妳綁住?」他似笑非笑。「這小子大概怕妳變心吧。」

  她搖頭,神情因回憶變得迷濛。「他出國後,我們還是天天通e-mail,也常打電話。他有時候會提起同班一個女生,她是某大老闆的千金,脾氣很大,班上同學都受不了她。」她頓了頓,唇角揚起半自嘲的苦笑。「每次提起那個大小姐,他從來沒有一句好話,所以我從來沒想到,他其實一直背著我跟那個大小姐交往。」

  他就知道那小子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顧安凱皺眉。

  「……我畢業後不久,就進了一家科技公司工作。每次想安排假期去找他,他都會找借口說他忙著準備考試,沒空陪我,要我別去。我只好一直等,希望他哪天回台灣來看我。」

  「這小子不是人!」顧安凱氣憤斥道,再也顧不得風度。

  他望向羅語蔻,她表情陰暗,幽邃的眼底,好像還沉著某種極度傷痛。

  他心一扯。難道她還愛著那負心漢嗎?

  「……那天,事情發生了。」她低聲道,嗓聲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他霎時有種不祥預感。「什麼事?」

  羅語蔻沒回答,逕自失神地繼續:「那天晚上,我跟大學同學聚會,唱KTV到半夜才回家,一進門,就發現事情不對勁。屋裡黑漆漆的,一盞燈也沒有,我打開燈,發現家裡亂成一團,我慌了起來,喊我爸媽,結果卻發現──」她猛然一頓,像陷入夢魘似的,臉色發白,雙眼無神,身子微微顫慄。

  究竟怎麼了?他心慌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涼啊!

  「蔻蔻!」他焦急地喚,摩挲著她柔軟的掌心,試圖給她一些溫暖。

  她微笑望他,眼角卻靜靜墜落一顆淚。

  「他們死了。一個倒在房裡,一個在客廳,被人拿刀……殺死了。」說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哽咽。

  他緊緊握她的手。「怎麼會這樣?」

  「警察調查過後,發現我爸借了一個朋友錢,那人想賴帳,跟我爸起了爭執,兩個人就扭打起來,那人索性拿刀把我爸殺了。我媽……剛好回家,也躲不過厄運。」她哽咽說道,眼淚紛紛,如流星飛墜。「一夕之間,我同時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我不能接受這事實,一個人躲起來哭了好幾天,我打電話給以允,哭著說想過去找他,他還是說他很忙,沒空陪我。」

  該死的爛人!顧安凱眼神倏地森冷。等著瞧吧,他絕不讓他好過!

  「……後來公司想要在美國成立分公司,我老闆問我要不要跟他去,我馬上點頭答應。我想我到了聖荷西,離柏克萊大學就很近,到時候就可以常常跟他見面了。就算他沒空陪我玩,能跟他吃頓飯也好。我好開心,一到美國就去找他。」她澀澀說道,想起當初那股傻勁,至今仍覺得懊惱。

  「我到他租屋的地方按門鈴,開門的,卻是一個女生。她好凶,問我是誰,我說是他的女朋友,她打了我一巴掌。」

  「什麼?!」顧安凱不敢相信。「她真的打了妳?」他一字一句,拚命忍住想砍人的衝動。

  羅語蔻沒注意到他的激動,啞著嗓音,繼續說故事。

  「她問以允,要選她還是選我?以允二話不說,要我以後別再去煩他,他說他們倆一畢業就要回台灣結婚,希望我祝福他。」她唇角一牽,苦澀不堪。

  顧安凱咬牙,全身緊繃。

  「我整個人傻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聖荷西的,只知道當我走進那間新租來的公寓,我就決定,以後都是我一個人了。」

  以後,都是她一個人了。

  顧安凱震動,想起借住在她家的那段日子。

  記得他那時曾問她,一個人住不覺得寂寞嗎?她什麼也不說,只是淡淡地、輕輕地笑。那時候的他,並不瞭解那笑的意義,現在,他終於懂了。

  寂寞也好,孤獨也好,她早已看透,也習慣了。

  她並不奢求別人的陪伴,甚至害怕那樣的陪伴。

  這傻女人!傻透了呵……

  「你懂嗎?安凱,我不要依賴任何人,我要靠自己站起來。」她傷痛地望他,淚眼迷濛。「我不要愛人,每個人都會離我而去,最後我還是只能一個人。」

  最後,她還是只能一個人。

  顧安凱心痛地聽著她的告白。

  「那天你離開的時候,我其實很難過的,我整個晚上一直哭,一直哭──」她停下來,展袖抹去眼淚。怎麼她現在也一直哭呢?

  「傻女孩。」顧安凱深深歎氣,展臂將她輕顫的身軀擁入懷裡。他拍著她,像拍著一個因惡夢而哭醒的小女孩。「別哭了,我在這裡啊,別哭了。」

  她掩面,還是嚶嚶啜泣。

  「別再哭了,寶貝。」他拿開她的手,心疼地望她。「妳知不知道?妳這麼一哭,我整個人渾身不對勁,都要跟著哭了。」說著,他捏起自己的鼻子,將它皺成一團。「妳看看,是不是都紅了?很醜對不對?像不像聖誕麋鹿?」

  她噗哧一笑,笑容上掛著淚水,晶瑩剔透。

  他看了,又憐惜又好笑。

  「嘖嘖,又哭又笑,簡直比小孩還像小孩。」他逗她,手指刮了刮她濕潤的臉頰。

  「你……你自己才像小孩呢!」她臉一熱,不依地反駁。

  「沒關係啊,在妳面前,我願意像個小孩。」他絲毫不覺得丟臉,反而很自豪似的。

  她愕然無語。

  他微笑,忽地翻過身來,整個人賴到她懷裡,俊容貪戀地貼著她。「如果一輩子能像現在這麼幸福,我當個小鬼也沒關係。對吧?姊姊。」他調皮地問。

  「你!」她臉頰爆紅,全身發燙。「走開啦!」她伸手想推開他。

  他卻死賴著她不放,甚至以臉頰摩挲。「好軟,好香,我好幸福喔。」大聲感歎。

  經他這麼一鬧,她身體敏感地起了變化,她感覺到了,尷尬不已。

  「咦?好像有點怪喔。」他也感覺到了,抬起頭,笑望她。那眼神,好邪,好壞。

  她咬牙。

  「妳是不是也想要了啊?蔻蔻。」他壞壞地問。

  她倔強地瞪他。

  他呵呵笑,低下唇,啵了她嫩頰一記,然後沿著她玉頸,曖昧地蜿蜒而下。

  她屏住呼吸。「我不要……我不能依賴你,也不要你寵我,我……」

  「噓。」他以自己的唇抵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聲明。「這個以後再說。」

  然後,他含住她,舌尖靈巧地在她唇腔裡捲繞。

  她低吟一聲,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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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經理嗎?我是顧安凱。」

  「啊,顧副總。」電話另一端傳來吳經理熱烈的響應。「有事嗎?」

  「是這樣的,關於最近計算機工程部要做的ERP案子,我想先表明一下我的立場。」

  「副總的意思是──」吳經理語氣猶豫。「要我讓羅小姐來接這案子嗎?」

  「不,正好相反。」顧安凱笑道:「我希望你不要因為蔻蔻是我的朋友,就把這案子交給他們公司。我想,我們公私還是分明一點比較好。」

  「可是我以為副總希望──」

  「我沒有任何預設立場。」顧安凱強調。「一切由你們部門自行決定。任何對公司有利的作法,我都沒意見。」

  「OK,我瞭解了。」吳經理笑了。「不過說實在的,羅小姐他們提出的方案真的很好,報價又合理,我正認真考慮跟他們合作呢。」

  「無論你怎麼決定,都不要考慮我,考慮公司的利益就好。」

  「我明白。」

  「那就這樣了。」

  顧安凱掛斷電話,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這下子蔻蔻沒理由怪他插手了吧?他可不想又被她罵多管閒事。她罵人,可凶得很哪!

  他搖搖頭,微微苦笑,接著按下內線通話鍵。

  「謝秘書嗎?我請妳查的事怎麼樣了?」

  「已經查到了,副總。我馬上把資料送進去。」

  電話切線後,不一會兒,謝秘書便敲門進了辦公室,遞給顧安凱一個檔案夾。他打開,迅速瀏覽一逼。

  「這些都是汪先生正在談的案子,有些還處於保密狀態。」謝秘書報告。「我花了一些力氣才從我朋友的朋友那兒拿到內線消息的。」

  「謝謝妳幫忙,辛苦妳了。」顧安凱誠摯地感謝秘書的辛勞。他翻閱文件,發現上頭都是些赫赫有名的大企業。

  那傢伙人脈挺不錯的嘛。

  他挑眉,冷笑。

  不過論人脈,他顧安凱絕不會比他差。

  他提起筆,在文件上一一做下記號。「幫我輪流約這些人出來。這幾個愛打高爾夫,約他們打球,這兩個約他們吃飯,這個愛喝酒,幫我準備幾瓶我們酒廠的頂級紅酒,至於這個嘛──」

  他流暢地交代,針對這些商界人士的喜好下手。謝秘書捧著筆記本,迅速記下。

  待一切交代完畢後,他放下檔案,嘴角冷峭一揚,眼底,點亮犀利而冷酷的光芒。

  遊戲,開始。

  蔻蔻可以不許他干涉她的案子,可沒辦法阻止他私下讓汪以允難看。

  那傢伙敢那樣對待他心愛的女人,他就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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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co,妳待會兒應該跟男朋友有約吧?」

  與安揚的工程師們開完會後,一個男同事問羅語蔻。

  她搖頭。

  「為什麼?妳都已經來到安揚了,至少跟他一起吃個飯啊。」另一個女同事說。

  「他最近很忙,我還是不要打擾他好了。」

  不知他最近忙些什麼,應酬特別多,不是吃飯就是打球,每次看他接送她後,還要趕著去赴約,她就覺得難受。

  她又不是不能照顧自己,他幹麼非要這樣接送她呢?

  可是他還是堅持這麼做。他說他擔心自己不盯著,她又會過度沈迷工作,連三餐都不好好吃。

  「好不容易把妳喂得胖了幾公斤,可不能在關鍵時刻破功啊!」他總是這麼說。

  而她,想駁斥他別多管閒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也很忙很累啊,這麼忙的時候還硬擠出時間來看她,她又怎麼對他罵得出口?

  可是,不能再讓他這麼寵她了。再這麼下去,她真的會被他寵壞,會愈來愈不能沒有他。而她,害怕這種依賴的感覺──

  羅語蔻深吸一口氣,提起計算機。「我跟你們一起回公司好了。」她想趁著顧安凱還沒出現前迅速走人。

  可她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才剛走出會議室,就發現顧安凱在轉角處等著她。他倚著牆,低頭看文件,一聽見聲響,馬上抬起眸。

  她無奈歎息。

  「顧先生,我們先走了。」打過招呼後,同事們識相地先行搭電梯下樓,留下她和他四目對望。

  「怎麼這副表情?」他走過來,打量她微蹙的眉宇。「妳今天不舒服嗎?」

  「我很好。」她說,又歎了口氣。「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我沒告訴你今天要來開會啊。」

  「我剛碰到吳經理,他跟我說的。」他揚唇,似笑非笑。「怎麼?想躲我?」

  「躲也躲不了啊!顧副總這麼神通廣大!」她白他一眼。

  「妳知道就好了。」他呵呵笑,伸手幫她提計算機。「走吧。」

  她站在原地不動。

  「怎麼了?」他回頭望她。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語氣堅決。「我不是小孩了,你別把自己當成保母。」

  「妳就這麼不喜歡看到我?」他蹙眉,問得好憂傷。

  「別裝可憐了!」她捶他肩頭一記。

  「喂喂,下手輕點,很痛耶!」他大呼小叫。

  她趕忙伸手摀住他的唇。「你瘋了嗎?要是讓你們公司同事聽到怎麼辦?你這個副總多沒面子!」

  他卻只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反正我自從開始追妳後,在他們心目中已經形象幻滅了。」

  「為什麼?」

  「男人嫌我沒骨氣,被個女人耍得團團轉。女人嘛,嫌我沒眼光,居然看上一個又凶又恰的婆娘。」他淘氣地眨眨眼。

  她氣結。說她又凶又恰?他不想活了嗎?

  她狠狠瞪他,表面卻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我看我們還是分手好,免得你行情大跌。」說著,她轉身就走。

  「別、別、別──別這樣嘛,蔻蔻。」他急忙抓住她臂膀。「我這麼愛妳,妳捨得丟下我嗎?」

  他在撒嬌。羅語蔻瞪著他,臉頰發熱,心口發燒,無計可施。

  這男人,怎能撒嬌撒得如此自然呢?他都不覺得丟臉嗎?可偏偏,她好像很吃這一套。

  「妳不生氣了嗎?」見她有軟化的跡象,他笑問。

  她不說話。

  「那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他牽住她的手,像怕她逃跑似的緊緊握住。「這個地方,我一直想帶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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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她來到一座墓園。這墓園位於台北縣某山區,四周林木茂密,在向晚的暮色染映下,更顯靜謐安詳。

  「這是我們的家族墓園。這是我曾爺爺,這是爺爺,這是奶奶──」顧安凱指著一塊塊雕工精緻的墓碑介紹。他回頭,朝表情茫然的羅語蔻淡淡微笑。「以後我死了,也會葬在這裡。妳也是。」

  什麼?羅語蔻一愣,好一會兒,才弄清他話中涵義,俏臉一紅。

  「誰、誰說要嫁給你了?」她嬌嗔,睨他一眼。

  「現在不嫁,以後總有一天要嫁的。」他自信滿滿,笑得好得意。

  她不情願地咬唇。

  「過來這裡。」他拉起她的手,牽著她來到一座墓碑前。「這是我老爸。」他語音沙啞。

  是他父親?

  她一震,目光投向墓碑上端整的字跡──顧碁峰。

  「今天是我父親的忌日。雖然早上我們家剛辦過法會,可是我還是想帶妳來。」他低聲解釋,蹲下身,獻上事先準備好的百合,然後站起身。「老爸,我帶她來看你了。」

  顧安凱雙手搭上羅語蔻的肩,輕輕將她推到自己身前。「她就是蔻蔻,我跟你提過的。」

  羅語蔻怔立原地,一時有些倉皇,顧安凱朝她鼓勵地點頭。

  「顧……顧伯伯,我是蔻蔻。」她對躺在墓中的老人自我介紹。

  他當然不會響應,可羅語蔻卻彷彿看到了,玫瑰色的霞光裡,一個老人靜靜對她微笑。

  她眨眨眼,迷惘地回眸,望向顧安凱。

  他的眼光,停在他父親的墓碑上,難得嚴肅的表情隱隱掠過一絲脆弱。

  她心一扯,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感覺到了,抬眸對她微微一笑,雙手反轉過來,與她的緊緊交握。

  你還好嗎?她用眼神問他。

  「我很好。」他點頭,然後轉向父親的墓碑,繼續說道:「老爸,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嗎?你跟老媽的婚姻讓我很失望,我不能原諒你,明明娶了媽,還在外頭跟別的女人搞七捻三。」

  是這樣嗎?羅語蔻疑惑地看向顧安凱。

  「我老哥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顧安凱低聲解釋。「他是我老爸在外頭跟情婦生的。正確來說,應該說是我老爸拋棄了那個女人。他認識她比認識我媽還早,可是對方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那時候的婚姻講求門當戶對,所以他還是決定跟我媽結婚。」

  他頓了頓,歎了口氣。「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還對那時候認祖歸宗的老哥感到很生氣。我媽媽對他不好,我老爸也把我放在第一位,我又常常欺負他──小時候我老哥在我家,是很可憐的。」

  「可是你們現在感情很好……」

  「那是因為我後來知道,原來他母親是被老爸給拋棄的。」他苦笑,眼底掠過哀傷。「而我那個聖人哥哥,不但不因此恨我們,還對我超好,我幾次跟老爸嚴重衝突,都是他替我擋下來,如果不是他,我早被逐出家門。」

  「他真是個好哥哥。」羅語蔻感歎。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顧安凱感性地贊同,憶起從小到大兄長對他的關懷與呵護,他不覺微笑了。那微笑,好溫柔。

  羅語蔻看著,也不禁微笑了。

  「因為明白了他的處境,我不恨他了,也勸我老媽對他好一些,不要那麼冷淡。相反的,我愈來愈無法諒解老爸。我不懂他為什麼只把重心放在我身上,哥哥也是他的兒子啊!他也應該好好栽培他、關心他才是。而且說實在,我老哥的能力比我強多了,又認真努力,應該是由他來繼承家族事業。」

  「你的能力也不錯啊。」她柔聲道,目光滿是對他的信任與讚賞。「你也很認真工作呢。」

  那樣的眼神令他心動不已,胸膛滿滿的,漲著某種又酸又甜的滋味。

  「那是因為妳。」他低下頭,抵住她的額。「如果不是妳,我到現在還是從前那個叛逆的敗家子。」

  「所以你很感謝我嘍?」她半開玩笑。

  「最感謝妳的,應該是我老爸吧。」他微笑,在她臉上吹著溫暖的氣息。「他一定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個女人居然有能耐讓他這個不成材的兒子懂得奮發圖強,所以我才帶妳來見他。」

  「你該不會是想讓他看看我有多凶多恰吧?」她拿他之前說過的話嗔他。

  他輕輕一笑,抬起頭來,愛憐地點了點她鼻尖後,再度轉向父親。

  「我要娶她,老爸。」他宣佈。

  什麼?!

  她身子一凍,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我要娶蔻蔻,老爸。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想娶的女人,我一直不太相信婚姻,但如果是她的話,我就相信。我相信能跟她結婚,一定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她如果願意嫁給我,我一定會一輩子照顧她、寵愛她。不過她脾氣很倔,可能不太願意讓我這麼寵她,所以老爸,你在泉下有知,一定要偷偷幫我啊,別讓你兒子在你兒媳婦面前漏氣,感謝感謝!」

  說到後來,他竟開口要父親的亡靈暗中幫忙。羅語蔻聽了,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心跳狂野,無法控制。

  「蔻蔻,妳願意嫁給我嗎?」他轉過身來,認真地問她。

  她無言,臉頰紅灩灩。

  哪有人這樣的啊?哪有人在家族墓園裡求婚的?他難道想用這些死去靈魂的力量,強迫她答應嗎?

  「讓我寵壞妳吧,蔻蔻。」他繼續遊說。

  她還是說不出話來。

  「妳可以不用現在回答這個問題。」彷彿看出了她的猶豫與不甘,他輕聲笑了。「只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有一天妳想回答的時候,答案一定要是Yes。」他眨眨眼,星眸璀亮。「我不接受其它的答案。」

  「你……簡直霸道!」她莫可奈何地斥他,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因為我是男人啊。」他笑著擁住她。「男人偶爾是得霸道一些,不然怎麼保護他的女人?」

  「大男人主義。」

  「隨妳怎麼說嘍,我的大女人。」他俯在她耳畔,俊唇輕輕咬住她耳垂。「大女人,記不記得我還妳計算機時,妳答應欠我一件事?」

  「……你想怎樣?」

  「陪我一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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