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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鄭媛]薄情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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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1 00:59:35 |倒序瀏覽 | x 2
薄情郎 作者:鄭媛
 
半邊臉的殘缺,讓明月一直以來深居閨閣。   
她明白自個兒的缺陷,原打算一生不嫁,伴著娘親過活,   
皇上卻將她指給了名聞京城的西門公子──   
她明白呵,風流、俊美的他怎麼也不會愛上殘缺的自己,   
為了不傷娘親的心,她可以容忍他的風流、無情,   
只求他願意同她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初見面的第一眼,西門焱被明月晶瑩無瑕的半邊臉吸引,   
及至看清她的容貌,她眼中的倔強催動他嗜血的侵犯──   
豈知她竟然寧願拗傷手骨,也不讓他靠近她!   
只因為明月明白,向來放肆的他要的只是她的身子,   
想征服的,卻是她僅有的,一顆封閉、孤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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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1 00:59:49
第一章

  汴梁城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端的熱鬧無比。

  最特別的是,今年汴梁八府公子選在元宵燈節、太液地前的寶津樓聚會,整個汴梁內城頓時空巷,竟然沒有一個人,有空去理會汴河兩岸光燦琉璃的元宵燈籠,卻全擠上了太液池畔湊這熱鬧。

  八府公子聚會的寶津樓,位在太液池前的牌坊左進,平時這裏因為離內城稍遠,不若內城汴河兩岸熱鬧,今日卻因為八府公子選在此處聚會,太液池周遭街春居然給擠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人人都只為了想一睹八府公子的風采。

  在離寶津樓前一大段路遙的省身會館前,一名儒生打扮的俊美少年手裏搖著細扇,儒生身邊跟著一名年歲稍大的秀氣書僮,兩人雖然衣著樸素,可那名儒生面如冠玉、唇紅齒白、樣貌異常清俊,那書僮也是少見人才,一主一從,混在男男女女的人群中居然十分醒目。

  可奇怪的是!那儒生一邊頭巾垂下,遮住了他半邊瞼龐,露出來的只有半邊俊秀的俏臉。

  只見那名身著青衫的書僮轉過了頭,對著儒生道:「小姐--」

  「咳咳,妳叫我什麼啊?」儒生壓低了聲,刻意模糊嬌嬌嫩嫩的聲線。

  「是………那個……公子,咱們站在這兒老半天了,卻是什麼也瞧不見啊!」書僮沮喪地嘟嚷。

  儒生--其實是個女兒身,她便是濯王府的明月郡主。

  明月郡主帶著丫鬟寶兒擠在人群中,從側面望去,她露出外邊的半片容貌明豔文秀,瑩白如玉的嬌嫩面龐滑膩細緻,水亮烏黑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微微閃著好奇的光芒。

  「說得也是……」明月聽了竟也籲了口氣,眉心輕輕折起,顯然也很鬱悶。

  主僕兩人特地從內城趕來,就是為了一睹八府公子的風采,何況明月懷著心事,她執意要見到八府公子之一西門妳,卻苦於人山人海,別說見面,就是想前進一步也不可得。

  無端跪了這半日腳尖,腳也酸了、腿也麻了,可什麼八府公子聚會,只怕再過一會兒,大概該改名叫「八府散會」了!

  「公、公子。」寶兒頗為叫不慣「公子」二字,結巴了幾下,這才叫得順口:「公子,看來今日咱們大概是見不到人了,現下天就快黑了,再不回去,我怕夫人要是發現咱們離府了,肯定要心急的!」

  「急什麼?」明月瞟了書僮一眼,兩眼水光瀲灩、神如秋水,不知情的人,肯定要驚訝她那比美人還要勾魂的眼波。「這事兒可急不得,巴巴地趕著來了,總得讓我見了人才成!」

  「我不是說咱們急,我方才說了,要是『夫人』知道咱們離府,那肯定要急得心窩又犯疼了。」寶兒明知是她家「公子」故意扭曲她的話,卻有理說不清。

  「這……」

  明月知道母親向來有心疼的毛病,寶兒說的也不是無理,究竟是不是一定要在今天見到西門妳,一時之間她似乎很難下決定。

  八府公子一年就選這一日聚會,要再有這機會就得等到來年,而她實在等不及下回了…………「咱們還是快回去吧,公子!」寶兒催促。

  「可是……可是咱們說好的,今天一定要見到人……」明月仍然在張望,哪怕只見到一面也好。

  寶兒歎一口氣,頭搖得像波浪鼓。「見不到、見得到人又怎麼呢?總之事情已經這麼定了,誰也改變不了的!」

  聽寶兒這麼說,明月眉心輕折,咬著下唇,半天說不出話。

  「可我總是要看看他,也許世人傳說的是假,他或者不至於那麼不堪也說不一定……」又歎口氣,她微側著瞼,面容像敷玉一般滑膩晶瑩,彷佛有寶光閃動。

  「是不是也無所謂了,總之一個月後您總得面對,現下看了又如何?如果不是、那倒好,若他就是世人傳說那般浪蕩無恥呢?那麼早這一個月,您就要心傷了!」寶兒不以為然地道。

  明月征了怔,眉頭的折痕越深,兩眼懷著憂思,像要掐出水來一般漾著銀光。

  「或者妳的話是對的………」

  「本來就對!何必自找煩惱呢?反正一個月後不就見真章了?」寶兒不死心地又勸:「公子,咱們還是回去吧?」

  歎了一口氣,明月也只得放棄。

  「回去吧!」她輕輕說,沮喪的音調不再刻意壓低聲線,聲音聽起來竟然柔膩噥軟,動人之極。

  兩個人轉過了身,想往來路回去,誰知道回去比來更不容易,整條道路原本已經擁擠不堪,這會兒人人皆是往前,她們兩人卻往後退,同其他人逆向而行,每走一步都得費上好大的勁兒!

  兩個人各自奮力在人叢中鑽擠,寶兒一抬頭見到主子竟然被人群越擠越遠,眼看著兩人就要走散了!她心下一急,便扯開了嗓門大聲喊叫--「郡、公子公子!」

  「寶兒」

  明月聽見寶兒叫喚自己的磬音遠在幾尺之外,她心裏一驚,轉過頭,果然看到兩個人已經越分越遠,也不由得大聲呼喚起來。

  「公子,可別走散了,我在浮橋等妳啊--」

  寶兒雖然扯大了嗓門高聲喊話,可後來到底又說了些什麼,卻教周遭喧嘩的人群沖散,聲音再也不復聞……「寶兒……」

  明月眼見寶兒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四周至是一些陌生面孔,平日她甚少邁出家門一步,這汴梁城的巷弄她並不熟,也不知道寶兒指的浮橋是哪一座?

  再抬頭已經不見寶兒的蹤影,舉目四望全是她不認得的路,心裏頓時沒了依恃,越發沒來由地著慌起來!

  「天吶,這可怎麼辦好………」

  眉鎖愁思,她急亂地喃喃自語,一時沒留神眼前的事物,直到腳下突然被人一絆--「啊--」

  失足跌在地下,還來不及尖聲喊叫,人群的踐踏,已經一步步踩在她的衣上、鞋上…………「來了、來了,西門府的西門官人來了!」

  「讓開--快讓開啊!」

  上頭有人在吶喊、有人在尖叫,她心底一震,卻無法從地上爬起來,更糟的是眾人的腳步雜杳起來,一陣慌亂,她柔軟的身子漸漸被人踐踏、踩過,恐怖和疼痛頓時襲上她的身心--「別過來--讓我起來………」

  她喊叫,微弱的聲音卻被人群的喧囂聲蓋過…………正當明月感到絕望的時候,頭頂上方的人群突然被一一推開,讓出了一條道路來--「西門爺兒來了,讓開!」一把嚴厲的聲音揚聲威嚇。

  人群已經散了,明月倒在地上實在爬不起來,只能抬起頭望著上方,耀眼的燭光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到想看的人……「做什麼的?快讓開!」

  一聲呼喝後,兩名大漢突然冒出來架住明月兩臂,試圖把她扯離路中!

  「你們要做什麼……放開我………」

  「爺兒,『他』全身都是傷呢!」一把嗲柔的女聲忽然在上方道。

  明月慢慢抬起眼,看到一雙女子的繡花鞋正踩在自個兒衣衫上………「拖下去!」

  嚴峻的男聲出現在上方,明月奮力仰起頸子,怔怔望著頭頂上擋住燭光的陰影可背著光線,在上方的兩人,明月極力地望著,壓根兒看不清楚兩個人的相貌,只能隱約分辨。高大的男人聲音年輕嚴峻,那嬌柔的聲音屬於一個婀娜妖媚的身影所有。

  「西門爺兒真懷。」女子笑得花枝亂顫,嗲媚的女聲說道:「人家已經夠可憐了,您怎地一點同情心也沒有?」說的話雖然狀似同情,可嗲聲嗲氣的語調,絲毫聽不出來一點憐憫之心。

  明月卻在聽到「西門」二字時,全身掠過一抹激動的輕顫--西門爺兒莫非他就是西門妳?

  她睜大了眼睛,立即用袖口掩蓋了強烈的燭光,男子俊美無儔的容貌剎那顯現在明月眼前……「你是……西門妳?」明月虛弱地開口問他。

  她同時看清楚了倚在西門妳懷中的女子……她認得那女子,去歲她替文王府繡過籌屏,那壽屏是仿一幅人物畫而繡,畫中總共有數十來名東京著名人物,一旁各有落款注明人物是誰,並且有文人雅士所題的詩詞相佐。

  明月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畫裏其中一名人物便是眼前這名女子--東京名妓,李蓁兒。

  認出李蓁兒同時,明月的心一涼。

  傳言西門妳風流涼薄,進出風月場如入家門一般頻繁。眼下明月親眼見到西門張和李蓁兒,兩人狀甚親密,果然同傳言相符,且一個俊、一個俏,站在一塊兒好似地下無雙一對璧人……西門炎瞇起眼,他在同一時刻,注意到這名癱在地上的男子過於俊秀的容貌,那雙目不轉睛望定自己的眸子底,似水的眸光清冽得太過令人驚豔……汴梁西門氏共有兩名主子--西門妳與西門炎,兩人雖然是堂兄弟,相貌卻如出一脈,幾乎一模一樣!

  雖然兩人性格迥異,一熱一冷,但外人若只憑容貌分辨,則壓根辨別不出。

  因此旁人只道西門府的王子叫西門妳,皆不知另一名西門氏主人西門炎的存在。

  只有當西門妳不在汴梁時,西門炎才會現身,他可以說是西門氏一名隱藏在暗中的黑手。

  西門炎性格沈斂冷凝,精於謀算,和西門妳擅於交際手段、八面玲瓏的個性迥異,西門氏在政治角力圈中如何經紀擘晝,便是全部出於西門炎一手安排。

  兄弟兩人性格各有擅長,西門妳對外、西門炎謀內,因此一在明,一在暗,相互支援配合。

  只不過外人總以為西門府只有一名主子--那就是以風流、俊俏聞名汴梁城的西門妳。

  這回若不是因為西門妳此刻人正在江南,否則西門炎也不會替代西門妳,前來參加今年的八府公子聚會。

  「你認得我?」他舉起手,暫時阻止欲架開男子的大漢,突然蹲下身--「『你』是誰?」探手,放肆地撂起明月的下顎。

  教西門炎好奇的是,「他」為何要以頭巾半遮面?

  對於他突然逼近的臉孔,明月心口一陣狂跳……那霎時她以為以為他看出了自己女扮男裝的身分……「西門爺兒,咱們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吧?」李蓁兒皺起眉頭,沒管現是在大庭廣眾下,便把身子揉向西門炎,媚眼中同時射出深掩的敵意。

  李蓁兒是妓院出身,十四歲破花至今已經整整十年,曆過不知多少人事,早已練到何等精乖,霎時間早已看出明月是女扮男裝。

  如果只是一個醜姑娘,這等裝扮倒不會引起李蓁兒的敵意,可這名喬裝女子樣貌明豔、身材婀娜、膚若凝脂,一瞧便知是個道地的美人兒,只怕遍閱數女的西門官人,再看一眼,便能瞧出眼前是一名美人兒來!

  李蓁兒只知眼前的西門官人是風流成性的西門妳--連她也分別不出西門妳和西門炎的不同!

  看到李蓁兒如此無恥的舉動,明月一下子怔住,隨後她手肘撐著地面,掙扎著退開西門炎的勢力範圍……「公子--」

  寶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周來,不一會她已經奔到明月身邊--「你們--你們放開公子!」寶兒發了狂一般打開架著明月的漢子。

  「公子!妳怎麼會這樣?到底怎麼了?是誰傷妳的?!」抱著小姐的身子,寶兒難過地尖喊。

  方才一見到她家小姐身上骯髒、手腳都是傷,而且身子癱軟、氣息奄奄……寶兒心口霎時一陣冰涼,沒來由的痛惜立刻席捲了她!

  她傷心地抱住向來清麗閒雅的王子,一個閨閣秀女,何時遭過這樣的橫逆?寶兒一思及此,眼底一團淚就要流將下來。

  西門炎眉頭一挑,陰妳的眸光射向寶兒寶兒在傷痛之際忘了逼嗓,說話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子!

  「寶……寶兒……我好疼……」明月虛弱地歎息,半合的眸子轉向寶兒,像見到親人一般。

  「寶兒知道,寶兒即刻帶妳回去!」寶兒哭著說,費力要抱起她家小姐。

  不過才出來一趟,雖然一時被人群沖散了,可她也沒想到,竟然會釀了這麼大的禍事!

  要是小姐有個萬一,她如何對得起夫人?

  寶兒心底正這麼想著,突然被人用手一格,隨即她家小姐就被一名男子抱了起來--「你做什麼?」寶兒臉都白了,她厲聲喝斥───「快放下我家小姐」

  「小姐?」西門炎兩眼一瞇,眸光下移,停佇在懷中女子被灰塵蒙蔽的臉龐。

  起先會對她好奇,只不過是因為那雙太過清冽、無塵的眼睛。接著是她臉上的頭巾掀起了他的疑心--西門炎不以為然地挑起眉,女子有這樣的眼神,未免太清冷孤高!至於她臉上的頭巾………他探手,欲揭開明月瞼上的覆巾--「大膽狂徒!快放開我家小姐放開啊!」寶兒突然跑上前撞開西門炎,喝斥十分淒厲。

  在她眼中,小姐是金千之體、萬金之軀、冰清玉潔,豈容一名臭男人侵犯?何況小姐她……她……寶兒剛撞上來,待要伸手搶回她家小姐,西門炎使個眼色,手下的人已經快一步上前制住實兒--「做什麼!你們想幹什麼!?寶兒尖叫。

  「放……放開我……」明月虛弱地推抵他,她還沒全然暈過去,趁著還有一絲氣力之前,表現了她對西門炎的厭惡和鄙視。

  想知道的答案,她已經親眼見到了,現下對於西門炎的為人,她再無疑惑,心底卻為自己感到悲哀……如果能夠如果能夠,她多希望婚姻之事能由自己做主,那麼她會選擇陪著娘一生一世不離………明月受了驚嚇,又因為掙扎過度脫了力,一思及此-忽然眼前一黑,跟著便暈了過去。

  「小姐!」

  明月才失去意識,遠處便傳來一把蒼老的高聲叫喚,聲音焦急、激動,一時蓋過眾人而來。

  「老管家,咱們在這兒啊!」寶兒像見著了救星一般-拔高了嗓子叫喊。

  只見一名老人身後帶了一名家丁,一名中年僕婦奔了過來。

  「小姐!」

  」看到西門炎懷中抱的、傷痕累累的少年公子,老管家和其餘兩名家丁全呆住了。

  他們是應夫人之命出來尋找小姐,遠遠地聽見寶兒呼斥的聲音,誰知道一過來一瞧,竟然見到自家小姐遍身是傷的模樣!

  「放開啊!」寶兒掙開了架著自己的人,跑到西門炎面前───「咱們家人來了,你快放開小姐!」

  「放肆!好無禮的ㄚ頭,妳可知道這是什麼人?!」西門炎身後一名高大的壯漢斥喝。

  「我管你什麼人,快放開我家小姐!」寶兒見西門炎仍然不放手,她心底一急,並動手要搶人───西門炎眸光一陰,輕手一抬,寶兒已經跌到丈外。

  「唉喲」

  所幸寶兒跌倒之處站滿了人,她一連撞上數人才止了跌勢,跌出的力道全化在其他人身上,因此不至於摔傷,可被她撞上的人就倒楣了!

  「這位公子,求求您,把咱們家小姐還給我吧!」老人看出西門炎的身手不凡,他語調一變,改以請求,一方面使眼色要那僕婦先去扶起寶兒。

  「這是哪家小姐?」西門炎淡淡地問,仍然抱著明月。

  「是……」老人眼神轉了一圈,才又開口:「是狄家小姐。」

  這兒人如此之多,皆是看熱鬧的!老營家顧慮的是,小姐被一名陌生男人抱在懷中,要是泄了身分,豈不有損小姐的清譽?

  「狄家?」西門炎挑起眉,似問非問。

  老管家隨即又道:「請公子把咱家小姐還給我吧!」

  老管家話才說完,寶兒和那名僕婦已經上前要接住她家小姐。

  西門炎眸光低斂,目光掠過懷中人兒暈迷中仍然緊鎖的娥眉───「爺兒,把人給他吧!唐官人邀咱們過府,這會兒已經遲了。」李蓁兒也說話了。

  不知為什麼,這回西門炎對她有些冷淡,不若往常熱情貼心,現下西門炎久久抱著這名陌生女子不知是何用意?著實讓她又嫉又妒,李蓁兒不知道現下站在她身邊的男子並非西門妳,而是西門炎───連已經陪侍過西門妳數夜的李蓁兒也認不出兩人,可見一般人更加不能分辨。

  「公子--」

  老管家還要發話,西門炎已經撂開手--「小姐!」寶兒和老僕婦抱住王子,見到她已經失去知覺,又是一陣痛惜。

  「多謝公子!」老管家深深一揖,隨即語氣一轉,對寶兒和僕婦道:「快點,快扶小姐回去!」

  老僕和那名家丁墊後,一行人行色匆匆-護著明月往回走。

  李蓁兒忽然挽住西門炎的衣袖,拉回他的目光--「爺兒,咱們快上唐官人那兒吧!」她嗲聲軟求,同方才一般,並不在乎周遭人群的目光。

  西門炎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走吧!」他淡冷地道,先行邁步而去,並沒有偕著李蓁兒一塊走。

  李蓁兒眉頭一皺,可她畢竟久經風塵,雖然西門炎的冷落讓她心中老大不痛快,可她隨即掩下不悅,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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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1 01:00:13
第二章

  「小姐……妳還好吧?」

  昏迷之中,明月聽到寶兒的聲音就在耳邊呼喚,她嚶嚀一聲,慢慢睜開眼。

  「寶兒………」

  「謝天謝地,小姐,妳終於醒了!」寶兒歡呼。

  明月睜開眼睛,就看見母親坐在床畔,憂慮的臉看來十分憔悴。

  「娘。」

  她輕輕喚了一聲,濯王妃的眼淚便滾了下來。

  「妳這孩子,何必………何必如此自苦呢?」濯王妃哽咽地說不成話。

  原來阿,她以為這孩子樂觀、豁達,可竟是………原來,她一直是在意自個兒瞼上那塊胎痕的!

  明月蒼白的臉幾乎透明。

  她明白娘親這句話的意義。她向來足不出戶,十八年來她不曾踏出王府一步。

  可現下,娘已經知道,她是為了什麼執意要出府去見西門妳。

  半邊瞼的殘缺,讓明月一直以來深居閨合。

  她臉上的胎記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十歲以前,娘親怕她心裏難過,下令宅子裏不許有任何一面鏡子,女眷更不許私藏妝鏡,若有違反,即刻逐出王府。

  此外,府裏也不像其他大宅子一般,有花潭倒影、池水映月。直到有一天明月在偏廳花瓶的光滑面上,見到了自己左半邊臉上的「烏漬」--那是她頭一回見到自個兒的模樣。起先她有些錯愕,後來終於知道這就是自己。可她不明白……明明一早寶兒已經給她抹過臉了,可怎麼……怎麼她臉上會這樣骯髒呢?

  明月拿了繡帕拼命往自個兒瞼上抹,可卻怎麼也抹不去那塊幾乎占了自個兒半邊臉的「烏漬」。

  直到濯王妃進了偏廳,見到女兒拿著一塊帕子拼命往瞼上抹,她的心便涼了」

  截--「明月!妳做什麼?」濯王妃奔上前去,搶下女兒手中的帕子,以防她這般用力,擦傷了自己。

  「娘……」明月轉過臉,清冽的眼神透出一許教人心酸的茫然。「娘………早上寶兒沒替我把瞼擦乾淨……我想自個兒擦好,可怎麼也擦不去啊……」

  濯王妃「哇」的一聲哭出來,她緊緊地抱住嬌嬌柔柔的小女兒、丈夫留下的遺腹子,這世上她最心疼的牽掛。

  從那時候起,明月就知道自個兒臉上這「烏漬」,是一輩子也去不掉的了。

  爾後濯王府不再嚴禁妝鏡,明月同其他人一般梳妝照鏡,裝作若無其事,只因為怕再惹母親傷心。

  可她心底是明白的,她明白……大家嘴裏雖然不說,其實對她一直存著憐憫和同情。她更明白自己臉上的「烏瀆」有多麼教人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同情她這可憐的「殘缺」。

  所以裝作若無其事是最好的方式,她默默承受著大家的「同情」,每日說笑話讓母親開、心、綻開笑顏面對旁人……只有當獨自一人時,她才會表現出心頭的酸楚,也只有最接近她的寶兒瞭解她的心情。

  就這樣明月和母親相依為命,守著小小的王府毛子,生活雖然平凡卻安定。

  明月雖然名義上是王府之女,可濯王爺早在十八年前故世,只遺下她,是以濯王府因沒有子嗣承繼,是早已沒落了。

  可就在一個月前,皇帝卻忽然想起沒落的濯王府,下旨將明月郡主指給了聲名狼藉的西門妳!

  沒人料到,皇帝會突然想到這一對無依無靠的寡母孤女,就此打破了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清靜生活。

  原是打算一輩子不嫁人,就伴著自個兒的娘親到終老,誰知道君命突臨,她若不服從,便是牽連整座濯王府抗君。

  也因為這樣,明月想去見見這個自己命定中的夫君。

  她想知道,未來要共同相處一輩子的,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會不會嫌棄自己的容貌?或者會像王府裏的人們一般,因為存著同情而接受自己?

  是的,她太在乎自己的容貌、以及其他人的目光。

  再也沒有人比她自個兒心底清楚,她非常、非常地在乎………「月兒,娘不會讓妳受苦的!」濯王妃淚水盈盈,她瞅著明月,心口犯疼地說:「娘這就去面君,要皇上撤下這道旨令--」

  「不要,娘!」明月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握住濯王妃的手。「真的不要………誰知道他……他將來待我好不好呢?何況我也總是要嫁人的,是不?」明月安慰母親。

  她明白,也許她們壓根就見不到皇上的面,又何必讓娘去自取其辱?

  「妳當真這麼想嗎?月兒?」濯王妃噙著淚,她看到女兒傷心成這樣,心底已經沒了主意。

  「嗯……」明月用力點頭,露出一貫安慰母親的笑容。「娘不喜歡明月嫁人嗎?」她強顏歡笑地問。

  「傻孩子,娘當然希望妳嫁人。」濯王妃道,眉頭仍然深鎖。

  「那不就成了?現下皇上替明月指了婚,我、我有了夫家了……」她望著母親,笑著說道。

  「可娘不希望妳有一絲勉強───「不勉強的,我只是好奇」垂下臉,明月輕聲說:「好奇………他到底長什麼樣子呢?」

  「那麼,妳瞧見了?他長什麼樣?可像傳說中那麼浪蕩不羈嗎?」濯王妃在乎的是女兒的幸福。

  「不……」明月搖頭,抬起臉。「我、我沒見著他;不過,不打緊的,傳言畢竟只是傳言,咱們別上當、別多想,何況皇上挑選的人總不會錯的!」

  濯王妃皺眉不語。事出必有因,她不以為傳言僅止是傳言,也不認為這個從來不曾想起她們母女倆的皇帝,所做所為就「必定」不會錯。

  只有寶兒暗暗歎氣。她知道她家小姐的性子,就算自個兒再受委屈,也不願讓王妃傷心。

  「月兒……」濯王妃欲言又止,半晌才緩緩地道:「都是娘不好,肯定是娘造了孽,竟要回報在妳身上--」

  「娘,快別這麼說、別再這麼說了!」明月抱著母親,強自壓抑著自個兒要流下的淚水。

  濯王妃深深歎了一口氣。

  她不再說下去了,可她的意思還不夠清楚嗎?如果月兒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麼,就不會要她別再說下去……為了這孩子臉上那不該有的胎痕,濯王妃一直以來深深內疚……寡母孤女,原本只求平平靜靜過日子就夠,可老天爺卻自有安排。

  現下,她們自己的命運,早已經不是自個兒所能掌握的了。

    「爺,您要的東西來了。」西門炎的家臣傅思成,送了一張帖子至主子面前。

  西門炎從書案前抬起頭,取過博恩成奉上的紙帖,展開過目。

  「為何沒有畫像?」西門炎問。

  「這--說來十分奇怪,非但這位明月郡主從來不自踏出過濯王府一步,自從濯王爺死後,十八年來,濯王妃也同樣關在府中、足不出戶,濯王府內大小瑣事皆由府裏的老營家出面打理,因此外面的人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得悉,這位明月都主生得是美是醜。」傅思成恭謹地回道。

  「是麼?」西門炎挑起眉。「無妨,知不知道都無所謂,總之下個月十五迎娶明月郡主,就依著宋帝的話,照辦便是。」他冷淡地道。

  「皇上出這招怪棋不知是為了什麼?爺當真要理會?」傅思成卻問。

  西門炎咧開嘴。「思成,咱們南來的目的是什麼?」他問。

  傅思成笑道:「爺的意思,是要來個順水推舟?」

  西門炎搖頭,沈著的冷眸掠過一抹陰沈的冷光。「宋帝的念頭如何,不必去理會,他來一招、便擋一招,以靜制動足矣,咱們自有大事待辦。」

  傅思成臉色一整。「正是。」

  他神態恭謹,臉上大有佩服之色。

  外間傳言西門氏有遼族血統,謠言雖然甚囂塵上,卻沒有一人能夠證實。

  但西門氏縱橫于宋、遼之間,連宋帝都要倚靠他們聯絡經濟、打通關節,卻是不爭的事實。

  只有當年隨著西門氏遷居汴梁的舊家人才知道,西門妳和西門炎的生母為同胞姐妹,出身自契丹貴族。

  至於西門氏的先祖,其實也與契丹人有關。追溯上代,西門氏的祖先曾經是契丹八部領袖之一,為避耶律阿保機滅八部之禍而南遷,直到西門炎的父輩才又重回契丹,娶了契丹蕭姓貴族為妻。

  而傅家由來便是西門先祖在契丹稱王時的家臣,故西門氏與大遼淵源之深,是傅思成傾記在心的事兒,連宋帝也未能得知。

  「只是不知這明月郡主相貌如何,若是個妖怪夜叉,豈不是委屈爺了?」少頃,傅思成說笑。

  西門炎撇開嘴,無情地道:「娶這個女人不過是權宜之策,相貌美醜又如何?

  她能待得多久,都還是未定數。」

  「只怕這明月郡主同其他女人一般,當真愛上了爺,人道:癡情女子最難纏!

  屆時可別是個甩不脫的麻煩了!」傅思成笑道。

  西門炎瞥了傅思成一眼。「有什麼難的?我不是妳,不是天生癡情種。」口氣雖然平淡,卻夾了一絲冷意。

  傅思成自然明白西門炎話中的意思。

  西門氏兩個主子性格迥異,西門妳待女人溫存多情,天生是個風流種;西門炎卻陰驚冷酷,為達自的,就算對女人也絕不留情!

  「那麼,爺打算讓未來的西門夫人住在哪一間房?」傅思成問。

  西門府廂房,向來以「梅蘭竹菊」制名,頭號「梅」字房自然是王子的居所,以下「蘭竹菊」三房,則按來客地位身分,安排住處。

  西門炎斂下眼,目光轉回書案上。「蘭亭左側的小閣收拾一遍,讓她住進那裏。」他淡道。

  傅思成愣了一下。「爺是說--大屋後的小閣?」他微感意外。

  原以為炎少爺至少會命他收拾東廂菊字房,讓明月郡主居住,沒料到竟然會是蘭亭左側的小合───那小閣內總共只有一廳、一房、一院,之前是小姨娘的住所,炎少爺如此安排,明顯有輕蔑、冷落的意味。

  西門炎沒再答話,只隨意點頭,專心研究起案上的卷宗。

  傅思成極瞭解西門炎的脾氣,知道話就到此,炎少爺的意思已經再明確不過!

  他不再多問,當即轉身退下,離開書齋。

  看來這個未過門的少夫人,在炎少爺心中確實僅止是個有名無實的空殼子,炎少爺若居心要冷落一個人,那是再絕情也不過!

  只怕等那明月郡主歡天喜地嫁過來,才會發現西門夫人這個頭銜並不好受,一切終歸只是夢幻泡影、一場空。

    明月嫁到西門府那日,是個少見的大雨天。

  時序已經入秋了,她身上的嫁衣雖不單薄,可因為兩勢實在太大,方才在外頭淋了些雨的緣故,現下她雖然安坐在新房中,身上卻冷得直發顫。

  該是初更了吧?她僵直著身子已經在房中坐了半日,卻仍然沒等到她的「官人」進來。

  明月實在冷得受不住了,她輕輕掀起兜在自個頭上的紅綢,環自四顧,房前桌上擺了幾碟點心,點了兩根紅燭,小小一間雅房,映得一室光明。

  回自一望,她見到床上有件紅色被褥,便拿起來被在自個身上,希望能抵禦寒意。

  可好似有些一事兒不太對勁。

  明月從喜床上站起來,被著被褥在小室裏繞了一圈,終於發現不對之處。

  她嫁到西門府,雖然不曾奢望周有什麼富貴,但畢竟是嫁進汴梁城裏最有權勢的西門府,何以新房竟然這麼窄小簡素?

  從扇窗內望出去,明月直直地盯著窗外一池碧潭,清冷地映著天上一輪皎潔皓月,心下隱隱有一絲怔仲……正當她發呆的時候,房門突然「呀」地」聲被推開,明月一驚,匆忙要覆回蓋頭已經來不及───「呀!」

  來人顯然反而被眼前這個身披嫁娘紅衫的女子嚇著───若不是兩根安在桌上的紅燭照得通室明亮,此刻海棠當真要被這半邊臉色黑紫的「怪物」嚇了一跳!

  「我的老天爺妳、妳就是明月郡主?」

  海棠西門府的大丫頭瞪大了眼,大剌剌地盯著明月左瞼上的紫色胎痕,眼中透出毫不掩藏的厭惡和鄙視!

  「我,我是,妳是……」明月不知所措地應著。

  昨晚濯王妃還細細囑咐出嫁時一切規矩,明月當然知道不該自行掀起蓋頭,可她實在冷得緊了,這才會做出不合禮儀的事來。

  「我的老天爺……」海棠又誇張地歎了一歎,臉上的驚訝稍稍和緩,卻取代以譏誚的冷笑。「怎麼妳居然--居然是長得這個樣兒!」

  明月沒有胎痕的另一邊瞼,瞬間慘白得幾近透明。

  這名突然來到自個兒新房的女子是誰?她話中的譏誚之意再明白也不過,可自己同她並不相識,她為什麼要拿自己臉上的--缺陷取笑?

  「這樣也好!」海棠突然掩嘴嗤笑一聲,風言涼語地道:「還好爺兒不進房來,要不半夜轉醒過來,一翻個身,豈不給嚇死了?」

  話才說完,似乎覺得自己言語頗具創意,忍不住又是輕聲一笑,十分得意。

  明月全身僵住,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海棠字字句句傷人的言語。

  「姑娘,我並沒有得罪妳……」明月白著臉兒,怔怔地盯著眼前嬌笑如春花的ㄚ頭。

  她想告訴對方,別再拿自個兒的臉取笑,可自從她聽到海棠那麼刻毒的言辭之後,從前在濯王妃周全的保護下,一直不曾氾濫的自卑感,突然像海潮一般洶湧地卷起,幾乎要吞噬了她,讓她再也無法把話說至。

  再加上海棠的年紀同明月不相上下,是個樣貌十分嬌俏的女子,她說話時眼珠子靈活轉動、掩起嘴笑的模樣兒都十分美麗可愛,更讓明月自慚形穢,自卑地說不出話來。

  「得罪?」海棠斜眼瞧著明月,忽然搖起頭唉聲歎氣起來。「海棠不過是個丫頭,怎敢道少夫人的不是,只不過啊--」她頓了一頓,嘴角一撇才又往下說--「我瞧妳是得罪了爺兒,是以他讓妳住這小閣,壓根兒不教妳住進大屋。」她冷言冷語地道。

  明月垂著眼,過了半晌,她才抬起瞼,清瑩的眸光望住海棠。「妳方才說……妳說官人今晚不進房了?」為了要掩住聲音裏的顫抖,所以她的語調顯得十分微弱。

  原來自己住得不是正屋,為什麼?難道…………難道「他」知道她───「是啊!」海棠咧開嘴回道,嘴角兩顆小酒窩看似十分天真。

  明月微側過頭,掩住了有胎痕的半邊臉,心思被打亂,她也沒再多問。

  「不過呢!妳別多心……」海棠嗤笑一聲,掩著嘴,顱著眼兒笑道:「官人不教妳住大屋,我雖然不知道是什原因,可他今晚是真正有事,他可不知道妳臉上----臉上不怎麼好看呢!」毫不在意地出口傷人。

  明月的心口一痛………她木然地低著頭,瞪著自個兒身上的嫁娘紅衫。

  「好啦,我話帶到了,這會兒可要到前頭忙去了,少夫人!」海棠故意把「少夫人」三個字說得很重。

  海棠推門出去後,明月呆呆坐在繡著鴛鴦圖的喜床上,一顆顆淚珠終於滑下臉頰。

  她難過的不是新郎不來,而是海棠剛才的話。

  從前她一直不肯去面對、也不必去面對的問題頁的來了!

  今晚西門妳沒來,她逃過了一劫,可過了今晚呢?

  明月知道,在自個兒府裏的時候,大家雖然待她和善,可目光總有意無意地避開她的臉,無論是咱她傷心或者是不忍卒睹,總之,她明白自個兒是個異類。

  明月又想到娘同她說的,新婚之夜,男女之間必須做的那一回事,她就感到害怕……因這麼一來,他必須同自己那麼近地面對面了。

  一想到這兒,陣陣恐懼襲上她的心頭───她不求他會喜歡自己,因為她知道沒人能真正坦然接受自己這張臉,除了娘和寶兒……可她願他能有些同情心,願他別像海棠那樣傷害她。

  明月坐在床褥上,帶著胎痕的半邊臉倚向床頭,靠在錦織團花上,大半夜過去了,她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地呆呆瞪著桌上的喜燭,一直到實在疲倦極了,終於靠在床頭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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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月所擔憂的事並沒有出現。

  她嫁到西門府已經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來,她每夜獨守空閨,西門妳一次也沒上過她的房。

  可這大半個月內,除了一名總是按時送飯來給她的長工,卻不斷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小閣前院探望。

  起初,明月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麼,直到有一回她在門後聽見兩名在前院張望的僕婦,指著合門內嘻笑時所說的話───「我聽海棠說的,哪裡會有錯?那張瞼啊,還說是咱府的『少夫人』哩,我瞧就連咱們也不如!二名聲音低沉的僕婦一手指著閣門內,笑著說。

  「我可是昨兒個聽徐嬸嬸說的,她說模模糊糊地見著了,那模樣還真是挺嚇人的!」另一名聲線拔尖地道。

  「可不是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是嚇死人了!一個郡主哩,居然生得這般見不得人,臉上碗大一個胎記,造了什麼孽喲!」先前那個又道。

  聽到這裏,明月終於知道她們口裏鄙夷、取笑的對象便是自己。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呆呆地坐在屋內,耳邊仍然聽得見她們惡毒的言辭,心口卻已經痛到麻木。

  「妳們在這兒做什麼?走開快走開啊!」

  忽然有人來,兇惡地轟走了這兩名婦人,明月呆坐在房中,聽出了那聲音是每日早中晚,總是按時替她送飯的長工所為。

  房門被敲了兩下,明月知道是長工要送飯進來,她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合前開門。

  「少夫人,我給妳送飯來了。」門外果然是那名送飯長工。

  明月微微點頭。「謝謝你,辛苦你了。」她溫柔、有禮地道。

  長工霎時脹紅了臉,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少夫人-您別這麼客氣。」

  他只是西門府一名下人,雖然生得年輕力壯、相貌不差,可因為身分卑賤,向來瞧別人的眼色幹活,從來也沒有一個人這般溫言軟語地對著自己說話,何況明月是府裏的少夫人、身分尊貴的邵主!

  因為這樣,打從他第一回給明月送飯,就對她心生仰慕。他不敢褻瀆明月,除了關心她、每日替她準備最好的飯菜,準時給她送飯,其他的,他半絲也不敢多想。

  他心底是這樣地仰慕明月,至於她臉上的胎痕,根本視而不見。

  只因為明月的形象太過溫柔、神聖,在他眼裏他只見到好的,對於人人著眼於相貌取笑他心中的溫柔菩薩,他相當憤怒!

  「對了,勞你替我送了這麼多天的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明月問。

  在濯王府時,她對婢僕向來有禮溫柔,並不把他們當下人看,到這兒自然而然地也是這樣,並沒有特別。

  可在這名長工的心底,卻不是這樣想了!

  長工沒料到明月會問起自己的名字,心裏一陣激動,過了半刻才稍稍平復。

  「小的……小的名叫岩方。」他語音裏夾了一絲顫抖。「少夫人,您有什麼事儘管喚小的去辦,我拼了命也一定會給您辦妥。

  明月怔怔地望著他,忽然笑了。「謝謝你,岩大哥。」她道。

  岩方霎時呆住了,她、她竟然她竟然叫自己「岩大哥」?!

  明月之所以會叫他一聲大哥,是因為自從來到這陌生的地方以後,所有的人不是取笑她、便是疏遠她,她沒有一個朋友,只有這名長工每天準時替她送飯,而且每每看到她臉上的胎痕!目光總是十分坦蕩。

  況且他方才替她趕走那兩名僕婦,她心底是十分感激的。

  「我、我………」岩方想說些什麼,卻張大口說不出半句話,只能睜大了眼,呆呆地瞪住明月。

  「謝謝你每天送飯來給我。」明月解釋。

  岩方籲出一口氣,終於控制住心頭的激動,啞聲道:「少夫人,您別這麼客氣,這是小的應當做的。」

  明月幽幽一笑,接過岩方手中的食盒,轉身放在桌上。

  岩方望住她對著自己,那半邊晶瑩無暇、輪廓明豔的冰肌玉膚,心底一聲歎息,過了片刻終於鼓足勇氣逼:「少夫人……」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明月轉過瞼,對著岩方柔聲問。

  「少夫人,」頓了頓,岩方才又往下說:「剛才……剛才門外那些胡話,您就當沒聽見,那些人就是這樣的,您別放在心上!」

  明月一怔,驀地笑了。「謝謝你,岩大哥,我……我不放在心上就是。」

  她向來溫柔、解意,岩方雖然是一名長工,她也不忍拂逆他的意思,何況明月知道他是好意安慰自己。

  聽到她居然這般溫柔地回應自己的勸慰,岩方心頭又是一陣激動。

  「不放在心上就好……那我出去了,您慢慢吃飯,晚間我再送飯過來。」

  待明月點頭,他才推門出去。

  等到房裏沒人了,明月瞼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因為府裏的謠言實在傳得太不象話了,西門炎身後隨著傅思成來到蘭亭側的小合,他的新房。

  才來到合前,就看到一名男子瞼上帶著欣喜的笑容,兩眼失神地從閣內出去,連距離不到六尺的兩人也沒看見。

  「咦?那不是長工岩方嗎?」傅思成道。

  西門炎挑起眉,半晌淡淡地道:「看來傳言可不是假的。」撇起嘴,他譏誚地撂下話。

  傅思成微微低頭,不敢答腔。

  府裏傳說,新進門的少夫人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容貌醜怪到極點,簡直就是生來嚇人的!

  因為這樣,原本壓根沒打算上新房的西門炎,終於來到小閣───他倒想看看,府內人人所傳言的,是不是真的。

  「你在這兒等著,我自己進去。」西門炎道,隨即推開竹籬小門,邁步跨進小閣前院。

  明月聽到外頭傳來竹籬笆的「依呀」聲,又聽見有人推開了門,她以為是岩方去又複返,她正忙把食盒裏的飯菜拿出來,便臉也不轉地問:「岩大哥,你怎麼又回來了?還有事嗎?」

  過了半晌沒聽見有人回應,明月自然地綻開笑顏,微微側過臉───「你這麼快回來了,我還沒吃呢──」

  看到站在門口邊的男人,她怔住了,還沒說完的話哽在喉頭,再也說不出口

  西門炎也愣住了,他站在門口,怔怔地望走站在桌前那明豔美麗的女郎,眼睛竟然挪不開……及待她回眸相望,那清澈冰冽的眸子,忽然在他心頭畫下一道似曾相識的直覺───在太液池畔初見時,明月因為跌在地上,滿瞼灰塵、骯髒,因此西門炎這時根本就認不出她!

  略過那道微不足道的直覺,西門炎只認定──如果他曾經見過這麼美的女子,他絕不可能忘卻她!

  可明月卻是認得他的。

  「鏘───」

  乍見他來到小閣,明月手裏的碗盤掉落,摔得粉碎……碗盤摔破的聲音驚醒了她,她回過神,急忙蹲下身撿拾裂成一片片的碗碎,卻又因為心慌意亂,一不小心便被碗盤碎片割裂了手指───「啊!」

  她發出一聲輕呼,西門炎已經從門口搶上前───「小心!」

  他握住她的手,將那雪白的粉嫩小手包在掌心中,拿到眼前細細審視。

  「你………」

  明月怔怔地望著他,看出他眼底的關壞和憂心,她以為自己在做夢………「無妨,一會兒數些傷藥便不礙事。」

  他柔聲道,確定她手上的傷口輕微,這才抬起眼───一見之下,他臉上的神情遽變,原本握住明月的手突然甩開,同時猛地站起來退了三步。

  明月清清楚楚地見到他臉上神情,霎時間由平和到驚愕的轉變───她的心口也跟著他瞼上的表惰揪緊……然後在他突然甩開自己的手後,重重受創!

  「妳───」

  西門炎原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話聲停在半空中,在簡素的斗室內迥蕩。

  明月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她清冽的眸子淡淡蒙上一層水霧,卻只是那麼輕之又輕地,絕不教人看出來…………「妳就是明月郡主?」西門炎沉下聲,終於問出口。

  明月抬起臉,霧色的眸子凝住他,輕輕點頭。

  這時西門炎已經完全看清楚她瞼上那片碗口大的胎痕,心口霎時冷下。

  「你、你來有事嗎?」明月幽幽地問。

  這所小閣是兩人的新房,明知道自己問得奇怪,在這尷尬的時刻,明月卻不知道自己還能開口問他什麼?

  西門炎瞇起眼,目光移開她臉上那片紫痕,胸口除卻掠過一抹惋惜外,還有一絲啼笑皆非之感。

  剛才只看到她側面時,還以為是一名絕世美人,沒想到--沒想結果竟然如此,實在出人意料之外!

  「妳認得我?」他挑起眉問,神色已經回復自若。

  兩人從成婚以來並未見過面,她應當不認得他才是!

  明月瞼色一變,轉開了臉,搖搖頭。「不認得,不過……不過我見你衣奢華飾、氣度不凡,應該、應該就不是別人了。」

  西門炎瞇起眼。「雖然容貌不佳,倒不失聰慧,不過………」他無聲地咧開嘴,沒往下說。

  這幾句話雖然輕描淡寫,卻道盡了西門炎心中對她的看法。

  明月眼角瞧見了他掛在嘴角那抹笑痕,她忽然清到他沒說出口的是什麼───任何人都可以給她這種眼神、可以取笑她,可為什麼連他也這樣?明月心口一陣絞痛,倏地整個兒轉過身去,背對著地。

  那笑容……那是同情、憐憫、再加上嘲譫的綜合!

  娘說過夫君是良人,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和寄託,她相信娘的話,可現下………當真是這樣嗎?

  他可以掉頭就走,她不會怨他一句,可為什麼他要跟別人一樣取笑她的……她的殘缺?

  她以為,他是自個兒的夫君啊,他可以不要她、不見她,可至少、至少他該對她有一絲絲尊重的。

  從那抹笑痕裏,明月相信,一切皆是枉然。

  「碰巧經過蘭字房,順道進來瞧瞧罷了。沒事,我該走了!」西門炎在明月身後道,明顯地是替自己找一個出脫的理由。

  直到聽見後方的開門、關門聲,然後是院子裏竹籬門被推開的「依呀」聲,明月始終沒轉回身子。

  怔怔地站在房中央,兩道淚滑下明月的臉頰,可,她心裏卻並不怪他……是她傻氣。他們兩人問不過多了一道儀式,憑什麼她就認定他該認同她、就會跟那些取笑自己的人不一樣?

  淚水漫過明月的唇,她微微顫抖的嘴角勾起淒然的苦笑,房內的銅鏡十分真實地反應出她半片紫黑的淚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一串輕吟從她微微抿起的唇瓣逸出。對著銅鏡裏那個半白半黑的人影,她唇角的笑容擴深-淚卻流得更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第一次,她恨起自己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醜陋容貌!

  「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

  掩住臉,她終於完全崩潰,蹲在地上放聲痛哭……

  沿著小閣前的花徑走出去,有一座蘭亭,周旁的蘭圍槍了許多名種蘭花,遍地錯落,兼以小橋流水、回廊水榭,庭院景致十分風雅,教人心曠神怡。明月置身在花叢中,深深吸嗅著縈迥在空氣中的清新香氣………那一天失聲痛哭後,明月已經完全想開了。

  既然別人的眼光是事實,那她就無需再畏縮、害怕,她想走出去,坦然面對其他人的眼光、面對自己。

  她想起,從前便聽說西門府內有「梅蘭竹菊」四閣,每一座花園皆遍植名花、異樹,從小她便愛花、樹,於是她請求岩方帶她走出小閣,在宅院內四處閒逛。

  岩方靜靜佇立在一旁,凝望著置身在花叢中的明月,他溫厚的目光中帶著斂掩的灼熱……「岩大哥,你也過來吧!瞧瞧這花兒開得多好?」明月轉過臉,陽光下的她瞼上堆滿歡笑,水蕩蕩的眸光晶瑩閃爍、天真純美。

  「我、我站在這兒就好了。」岩方的嗓音略帶嘶啞。

  他不敢褻瀆、更不捨得放棄這遠遠偷覷的幸福。

  也只有在這麼遠的距離,他才敢放眼望她……平時他壓根兒不敢把眼光放在她身上,深怕會褻瀆、侵犯了她。

  「當真不過來嗎?那多可惜,這些花兒有的只開一季,有的甚至只開一夕就凋萎了啊!」說到這兒,她深深歎息。

  比起那生命短如朝露的花朵,她已經太幸福了!

  岩方笑著搖頭,他向來語拙,不太會說話,只能還是站得遠遠的,靜靜地看守著她。

  這一男一女間的情思暗流,一景一幕,全落在西門炎和傅思成眼底。

  「爺?」傅思成側過臉,微微有些心驚地凝望西門炎陰妳的表情。

  日前濯王府忽然遣人送來一封書柬,其中提到濯王妃近日將偕同八王爺上西門府一趟。

  原本濯王妃要來,西門炎壓根不會放在心上,但濯王妃卻找了在朝中有一定勢力的八王爺同行,可見來者不善!

  至少,濯王妃此行要讓西門府知道的是───濯王府雖然失勢,卻並非無人可托,西門府娶了明月郡主,若不善待,他濯王府也大有後山可靠!

  傅思成心底卻雪亮地清楚,事實上濯王妃此舉炎少爺壓根不在意!西門府連皇帝也不顧忌,又怎會在意一個區區的八王爺?

  只是,這幾日府裏居然沸沸揚揚地傳起了岩方和少夫人的醜事───說兩人花前談笑、月下幽會,起初傅思成並不放在心上,也相信炎少爺並不在意,可這會兒卻親眼教他們給逮著了───依著炎少爺的性子,雖然岩方和少夫人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做出不軌的行為,可其間情思湧動卻是顯而易見的……傅思成實在擔心這長工和少夫人的命運!

  西門炎神色冷漠,傅思成實在瞧不出主子心底的想頭。

  傅思成略一沉吟,便走上前喚道:「岩方!」

  聽見有人突然叫喚自己的名字,岩方愣了一愣,隨即轉過頭───「傅先生!」岩方乍見傅思成,臉孔突然脹紅。

  這更引起傅思成的疑心。「你同少夫人在這兒做什麼?」

  他們兩人和明月有一段距離,這時傅思成和岩方說的話,明月並未聽見。

  「我、我………」岩方臉孔越來越紅,囁囁地說不出話。

  他和少夫人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是他自己對於少夫人的愛慕之情,卻是只有自己知道!這時見到傅思成疑心的眼神,而且突然這麼問起自己,他一時心虛,臉色愈見潮紅。

  傅思成原本希望岩方能為他自己開脫幾句,讓這情況好轉些,沒料到他拙於言詞,支支吾吾,讓事情看起來竟然更加曖昧!

  「岩方?」

  明月見到岩方和另一人正在說話,她敏感地察覺到若方的困窘,因為岩方一直待她很好,她很自然地走到岩方和傅思成面前瞭解情況。

  「少夫人。」傅思成見明月走近,雖然他明知炎少爺並不把這名女子放在心上,仍然有禮地鞠了一躬。

  他早已經知道明月臉上有一大片胎痕,因此乍見到明月,他倒沒有流露出太過吃驚的眼神。

  「你是……」明月遲疑地問,她並不認得博思成。

  「在下傅思成,是西門府教席。」傅思成回道。

  他當然不是西門府的教席,而是西門氏的家臣。但無論對內對外他都如此自稱,以免去麻煩,並替西門氏掩藏身分。

  明月點頭,轉而綻出笑容對岩方道:「岩大哥,你和傅先生有事要談嗎?需不需要我回避?」她柔聲問。

  傅思成挑起眉,對於明月竟然稱府裏一名長工叫「大哥」,他微微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我、這……」岩方眼紅了瞼,轉頭看著博思成,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也不敢自作主張。

  傅思成默然無語,目光卻望向左側方───明月順著博思成的目光也往左側望去,赫然看到西門炎,她的臉色瞬間慘白,條然收回眸光。

  「岩大哥,傅先生找你必定有事,我先回小閣去了。」明月凝望著岩方,語調平靜地道。

  她臉色雖然蒼白,聲調卻十分穩定,並沒有因為突然見到西門炎而失控。

  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已經調適好自己。

  當然,她明白自個兒的官人不要她,那麼她便當做自己從未嫁人,對於「他」,她再也不放在心上,就算見了面她也能視而不見,一如新婚以來,他對待自己的冷淡涼薄。

  「好………」岩方認真地點頭。

  岩方對於明月本來就唯命是從,這時聽見少夫人要自己回去小閣,他不假思索地立刻就點頭應允。

  明月對著岩方微微一笑,接著回首同傅思成點個頭,這才走開,沒再看西門炎一眼。

  岩方見到少夫人同自己微笑,又紅了臉。

  「傅先生,您、您找我有事嗎?」岩方問傅思成,他倒是沒留意到西門炎就站在不遠之處。

  傅思成蹙眉不語。他聽到剛才少夫人所說的話,眉色間更顯得憂心衝衝。他看了岩方一眼,欲言又止,便轉頭望向西門炎───他才知道主子已經不在,不知道何時已離開了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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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明月一手揪著心口,慢慢往自己的小閣走去。

  雖然叫自己不在意,可在不及防備下突然見到西門炎,她仍然無法壓抑住自己不規則的心跳。

  失神地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閣,打開了前庭的籬門,她心不在焉地低頭盯著泥土的小花小草,怔怔地站在前院裏吹著一陣涼風。

  「清醒一些吧!現下不是熱季,妳為什麼這般神魂不定地?」她喃喃自語,這些日子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自卑,不知為何,又悄悄爬上心間。

  「神魂不定?是為了男人才這樣的嗎?」西門炎低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後方。

  明月心口一麻,條地轉過身──「你、你來做什麼?」她睜大眼望著西門炎,怔怔地問。

  她不期然會再見到他,更料不到他是跟著自己回到小閣的。

  西門炎的目光,淡淡地從她的左半邊臉轉回她清冽的眼底。

  「剛才在蘭園裏見到妳,我以為妳在西門府的日子會十分無聊,想不到妳過得很好,倒十分『自得其樂』!」他冷冷地譏刺。

  明月不明所以地盯住他譏誚的眸子,然後垂下眼、別開瞼。「我、我是過得很好,如果你是來探問我的,謝謝你。」

  西門炎時嗤一聲。「探問?」他陰妳地瞇起眼。「就算不必探問,妳做的好事,也是闔府皆知了!」

  明月抬起眼,眉心輕輕折起。「好事?什麼好事?你、你能不能說明白些?」

  西門炎冷笑。「何必裝蒜!剛才妳明明見到我,卻當做沒看見,匆匆走避,不就是怕我當場捉到妳和一名長工私會?」

  明月的心口揪緊,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出口冤枉自己………自己偷情?!

  西門炎冷冷地盯視她泛白的嘴唇,譏刺的神色,並沒有因為她眸中一逝而過的脆弱而褪去。

  「我聽說………」定定地凝視他,明月泛白的唇掀動,一字一句地道:「西門官人生性風流,外頭的紅粉知己沒有上千,也有上百……我一直以為這世間太不公平了,只許男人下流,卻不許女子風流。」清冽的眸子流光閃爍。

  西門炎臉上變色,他倏地斂起眼又睜大──「好得很!」他陰妳地撂下話,冰硝的眸子定住她,跟著冷冷地往下道:「原來妳竟然有這麼好的口才!」

  話未說完他跨步上前,突然出手捏住明月的下顎───明月倒抽一口氣,他的手勁十分野蠻、不講理,可她偏偏不喊一聲痛,清澈的眸子仍然定定地盯住了他,同他冰硝一般無情的冷眸對峙。

  「真料不到……」西門炎突然咧開嘴笑,笑容裏隱隱夾了一絲殘忍。「真料不到,這樣的容貌,竟仍然能勾住男人的眼神!」

  西門炎仔細注視過岩方的眼神,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他絕對不會錯認!

  他憤怒的是,這個女子並不把他放在眼底--縱然他不承認她是自己的妻子,也不允許她在西門府內,做出教他丟臉的事!

  明月的心一痛,她不惜擰痛自己的腕骨,扭手掙開他的掌握,然後踉蹌地退了三大步,遠遠地退開他。

  「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以相貌取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某些人一樣,腦子裏只會拼裝一些下流念頭!」她矜冷地諷刺。

  西門炎眼中掠過一道殺氣。「濯王府教出的好郡主,妳膽敢指責自己的丈夫下流?」他平緩地道,陰沈的表情夾了一絲凝斂的冷酷。

  「你並不把我當成是你的妻子………」明月又退了兩步,之所以反唇相稽,實在是被刺激下才會沖口而出。

  她聽寶兒提過西門炎冷酷的手段和無情的聲名,現下她當面侮辱他,他又會怎麼待她?

  西門炎冷笑。「憑妳,也想當我的妻子?」他一語雙關,殘忍地道。

  明月胸口一緊,她壓下心頭強烈的自卑,平著聲、平靜地凝望著他殘酷的眼睛,緩緩地道:「如果……如果你並不承認我,那麼、那麼你就不必在乎我的所做所為,你可以當作沒有我這個人、對我視而不見,我也會盡可能避免出現在你面前、儘量避開你,我們可以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沒有任何糾葛,就算同住在一幢宅子裏,也可以不必見面。」

  明月鼓起勇氣,說出這些日子來,一直盤桓在心中的想法。

  她不願意再忍受他對自己容貌殘缺的輕蔑和譏嘲,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同他協定、協定遠遠地避開他!

  西門炎面無表情地盯著明月認真的臉。

  「這就是妳心裏的想法?」過了半晌,他瞇起眼盯住她,平著聲問。

  「我只是道出你的想法……這些日子以來,你必定認為我是你的負擔、你的累贅,可我從來沒想過要成為別人的負擔和累贅。」她」口氣說出自己的感受,然後低下頭,輕輕說:「我知道沒有人會喜歡我這張臉,就連娘,一開始也不能面對我臉上的殘缺………」

  她的聲音輕之又輕,像是同自己說話:「明知道這樣,我又如何能要求你釋然?要求你履行做一個丈夫的義務?」

  她搖頭,失笑地搖頭。「不能,當然是不能的,我心底很明白、很清楚………」

  淺笑中,她黯淡的眸子,凝著一道霧色的楚楚水光。

  西門炎心頭一震,胸口莫名地掠過一道悶痛,他皺起眉頭───「妳自己明白就好。」仍然殘忍地說。

  原認定她開頭說那番話的理由,不過是欲擒放縱,沒料到她,竟然會真的拿自己的缺陷做文章。

  明月忽然抬起頭,笑容仍然掛在她臉上,紫黑了半邊的瞼,在陽光的映照下,竟然不那麼醒目了。

  「嗯,我很明白,這張瞼並不好看,它甚至是嚇人的,有時候我自個兒照鏡子也會被它嚇一跳,不騙你……」她眼眉都是笑,說到自己的殘缺,竟然像是在說同她不相干的人一般。

  她笑著抬起手,撫著自個兒臉上的胎痕。「不騙你,這真的是……真的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明月笑著說完,然後轉身背對門前的竹簾和西門炎。「我要說的話完了,你放心,如果你不要我走出這座小屋子,我就不出去,可我只有一個要求……」轉回頭,她早已悄悄拭去頰上的淚,微笑著盯住西門炎的眼睛,期盼地說。

  原本西門炎被她的話打動,直到她提出一個要求,他眸中的星芒又變冷。

  「照妳的說法,我沒有義務答應妳的任何要求。」他冷冷地道。

  「我知道。」明月急急地說:「可我只是要求你求你別因為這張臉而休了我!」

  她可以」直關在閣中讀書、寫字,就算一輩子不出小閣,她也心甘情願。

  只要娘認為她過得很好,她就安心了。

  西門炎挑起眉,他妳冷的眸輕閃,一抹冷笑又重現他的嘴角。

  他並不知道明月心中的顧慮,但他另有想法……斂下眼,他陰沈地道:「這我可不能答應妳。」毫不顧慮會傷害對方、直接了當地回絕。

  「為什麼?」明月怔怔地問他:「我不會過問你的事、我會把自己關在小閣裏,我只有這一個小小的要求………」

  言下之意,她不會過問他高興發多少妻妾,也不會拿自己這張臉去礙他的眼,一切就跟他從沒娶過她沒兩樣,只要他答應不休了她就好。

  明月沒有料到,她太過事不干己、太過一廂情願的認定,卻反而引起西門炎的反感。

  「老實說,會娶妳,不過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自然不是我心甘情願的!」西門炎冷著眼嗤笑。「可惜的是,我這個人向來不願意違逆心意,去做不是發自本意的事!」

  當他說到不是「心甘情願」四個字,明月的心一緊,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頓了頓,西門炎咧開嘴往下說:「更可惜的是,我這個人另外有個怪脾氣--

  就是不喜歡依著別人的心意行事!」

  明月怔怔地聽他把話說完。「你的意思是………」

  西門炎走上前,突然伸手握住她的纖腰,捏起了她的下顎,讓她抬起臉面對自己──「從現在開始,妳是我的妻子,我會讓人盡速把妳的居處,移到東廂梅字房。」他笑了一聲,往下續道:「也許,當我高興的時候,或者我會夜宿在妳房裏。」盯著她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說完。

  明月的臉色一白,心中完全亂了分寸───他是什麼意思?他到底、到底想要怎麼樣……「記著,離開那個長工遠一點,別讓我再一次看到妳和他孤男寡女在一起,要不………」他眸中掠過一道冷光。「要不,我就不能保證,下回妳會不會被休離了!」

  他輕描淡寫地威脅,話中的冷意和涼薄,卻是昭然若揭的!

  明月的雙眼同他冰漠般的眼眸對峙,她驟然明白,她是太單純了……他完全不是自己所能想像的男人!

  明月忽然有所覺悟,就算自己能從這場波瀾中脫身,恐怕,他也不容許她還是完整的了……

  第二天,明月就從小閣移到了東廂梅字房,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住在小合,卻不想住這裏。

  對明月而言,移居到梅字房不過是換了一座更大、更華麗的牢籠,置身於更多人的目光中,不得自由。

  何況往後再也沒有像岩方這樣的朋友替她送飯,她不但失去了一個可以談話的對象,也等於被間接軟禁了!

  明月心頭一直記掛的是,他曾經說過,他高興時,或許會夜宿在她房裏。

  雖然西門炎是她的夫君,他這麼說並無不對,可明月不能釋懷的是,他話中輕率、遊戲的意味。

  縱然她猜想,他不過是隨口說說,自己實在不必當真,可她心底總是惴惴不安,百到匆匆過了數日,西門炎一直不曾出現,她心頭的不安才算放下。

  這一天明月照例把自己關在房裏看書,房外突然有人敲門───「誰?」明月疑惑地問,現下不是送飯時間,應該沒有人會到她房裏來才對。

  「是我,開門。」

  聽到門外頭傳來西門炎的聲音,明月的心口一陣狂跳……仍然開了門,看到門外不止西門炎一人,他身後站了一名身著錦衣的俊美男那錦衣男子看到明月,先是挑起了眉,接著嘴角勾出一抹詭異的笑,目光飄向西門炎。

  之廈位--想必是明月郡主了?」男子問,俊邪的嘴角微微掀動。

  「我……嗯。」明月點頭,男子的眸光夾著一絲輕佻和放浪,明月垂下頭,微微側過左臉,禮貌性地輕聲回問他:「您是────」

  「他是『回春公子』,唐煜。」西門炎的眸光走在明月瞼上,不等唐煜回話,他自行接過話。

  回春公子?明月倏地抬起臉,驚訝地望住那男子───他就是唐煜,那傳說中妙手回春,從來沒有醫不活的人的唐煜嗎?

  唐煜是八府公子之,傳說他有堂項(注一)人的血統,不知是不是真的?!

  「別這麼瞧我,嫂夫人,我只有兩隻眼睛、一隻鼻子,沒什麼特別吧?」唐煜調笑道。

  明月微微紅了臉。

  西門炎微微皺起眉。「他是來替妳看病的,有話進去再說。」話才說完,他先行邁步進屋。

  「可是、可是我沒病啊……」明月不明白地道。

  「西門官人差遣小的前來,是想看看嫂夫人臉上的胎痕。」縱使在西門炎不悅的目光瞪視下,唐煜仍然不改戲謔地道。

  唐煜並列八府公子之一,同西門府的交情不是外人能理解的深。

  他之所以會有這番客套,其實是因為他十分清楚西門炎看待這樁婚姻的態度,便藉機拿「嫂夫人」三個字消遣西門炎。

  既然他十分清楚這一切的態勢,便理所當然懷疑起西門炎要他來替明月郡主治「病」的理由,這也是他之所以答應來瞧瞧「熱鬧」的原因!

  「我想,我的身子很好,並沒有任何不適,改日如果這胎痕讓我生病了,再請唐公子來看診吧。」明月平定、清冷地道。

  唐煜挑起眼,眸中射出一道激賞的光芒,隨即咧開嘴笑。

  「原來嫂夫人沒有半點不適?那肯定是西門兄太過在乎嫂夫人,以致大驚小怪了!」他目光飄移在西門炎冷下的面孔和明月蒼白的容顏之間,不動聲色地道。

  西門炎瞇起眼,她冷硬的態度簡直是不知好歹。

  「勞駕你跑一趟了,煜。」西門炎盯著明月,冷冷地下逐客令。

  惹火他的對象當然不是唐煜,而是明月。

  唐煜卻咧開嘴,非但不走,反而走近明月──「來了一趟卻全沒幫上忙,唐某實在過意不去,不如還是讓我瞧瞧嫂夫人的脈象,也許西門府有了喜事也說不一定!」他走上前,欲搭明月的腕脈。

  明月當然明白他這幾句話的意思,她的瞼白了又紅,急切中,她慌亂地退了兩步,心虛地搖頭──「煜,你可以請了!」西門炎打斷明月的話,火氣轉移到嗜看好戲的唐煜身上。

  唐煜忍住笑,逕自挑起劍眉。「怎麼?你不想知道嫂夫人是否有了?!」

  「我說,你可以請了!」西門炎皺起眉頭,聲音冷硬起來。

  唐煜攤了攤手,轉頭對著明月道:「嫂子,我勸妳要好好約束炎的脾氣,瞧瞧,這頭黑豹翻起臉來可是不認人的!」絲毫不把西門炎的冷峻放在心上,他居然還有膽嘻皮笑臉。

  說完話,瞟了西門炎酷冷的俊瞼一眼,唐煜咧開嘴、挑了挑眉。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炎,你可欠了我一次!」撂下話,唐煜這才開門出去。

  「炎?明月蹙起眉心,她疑惑地望住西門炎,卻不明白唐煜口裏的「炎」是誰。

  「難道妳當真不想治好臉上的疤痕?」唐煜走後,西門炎冷冷地質問。

  明月一怔,然後明白了他口中的「疤痕」指的是什麼。

  「這不是疤痕,這是我生下來就有的,這是胎痕……」她轉開瞼,避重就輕地回答。

  不管他是為了什麼理由替她找大夫,明月已經看清他厭惡自己臉上胎痕的事實。

  西門炎半合起眼,走近她身邊,端起俊瞼,慢條斯理、語帶研究地道:「怪了!妳明明就介意旁人提起妳的疤痕,卻又故意要表現出一副堅強的模樣--」

  他伸手,恣意地抬高她的下顎,不顧她的反抗。

  「上回居然還裝做不在意的模樣取笑自己!」他哼笑。「我偏偏想弄清楚,妳到底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假的不在意!」

  之所以會找唐煜來,就是想試試她的反應!

  如果唐煜說她的臉有救,他想知道她那拒人於千裏外、老是強裝鎮定的臉色,會不會一瞬間轉變為欣喜若狂?

  不錯,他找唐煜來,就是想借機揭下她的偽裝,但料不到的是,唐煜還未開口,就被她回絕!

  她竟然連一絲機會都不給她自己,卻是為了什麼?

  這讓西門炎更加深對她的好奇!

  明月的臉色越發慘白。她怔沖地想,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麼殘忍………「怎麼?答不出話來了?」他問,沉定的眼盯著明月蒼白的臉上,那雙水湛明亮的眸子。

  「是真的………是假的,對你,又有什麼意義?」一字一句,明月低弱、卻清晰地道。

  西門炎眸光一凜,剔亮的眸子瞬間變得陰沈──下一刻,他突然收緊手勁,幾乎捏碎了明月纖細的下顎。

  「問得真好……」他狼狽地撇起嘴低笑,忽然驚覺手中摸握的肌膚,竟然十分光滑細膩。

  西門炎慢慢地半斂下眼,冷銳的眸光從明月的眼往下掃,掠過她粉色的唇,來到雪白如羊脂的頸部肌膚上。

  他毫不控制手上的力道,明月相信自己的下巴一定已經瘀紫了,可她倔強地沒有喊一聲疼、沒有叫一聲痛,僅是沈默地同他冰冷的眸光對峙。

  西門炎眸中忽然掠過一道詭異的冷鋒───「啊!」明月驚呼一聲。

  他驟然掀手,讓明月始料未及地扯散她胸前對襟……「你、你要做什麼!」明月驚愕地問。

  他突來的舉動,讓她怔在原地,竟忘了反抗,任由他為所欲為。

  「問得真好!」他第二次說這句話,神情卻已經大大不同。

  他移下眸光,盯住明月胸口敞露的大半片雪白肌膚,俊臉上寫滿了教她心驚的狂態。「我是妳的夫君、妳是我用八人大轎治過府的妻子,妳倒說說,我想做什麼?」他邪謔地道。

  明月胸口狂跳,他的眼神讓她驚嚇,他說出來的話更是讓她害怕!

  「不要這樣……咱們說好的,說好各不相干、誰也不欠誰的」

  「說好?」西門炎冷嗤,打斷她沒說完的話。「那些所謂『不相干』的話全是妳說的,我可沒答應!何況妳是我西門炎的妻子,要不要妳、高興留妳多久得由我決定!」

  西門炎?明月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她杲呆地望住他逼近的瞼,竟然忘了反抗他………他說他叫西門炎,而不是西門妳嗎?

  「你、不是西門妳?」明月怔怔地問,待看到他突然變色的臉,她印證了心中的疑惑。

  「現在,連妳也知道了。」他突然勾起嘴,反手擒住她的手腕,低低地笑出聲。「那麼,就更加不能饒妳了。」語音雖低卻夾了一絲教明月發顫的冷意。

  「你、同西門妳是……」她鼓起勇氣問,驚疑地盯住他的眼睛。

  「西門妳是我的堂兄,我同西門妳雖是堂兄弟,長相卻像到連府裏的人也分辨不出!」他眸中掠過一道陰光,把話抖開。

  堂兄弟?!明月瞼上變色───可是,整個汴梁城的人都只知道一個西門妳!那麼自個兒眼前這個「夫君」是誰?

  再者,汴梁城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皇上都只認一個西門妳,現下又多出了一個西門炎,那是--那是欺君啊!

  西門炎陰妳的眼眸瞇起,他向來工於心計,知道明月必定已經聯想到欺君一事:他捉住她腕上的手勁一緊--頓時讓明月痛得幾乎掉下淚來………「妳心底在想著欺君,是麼?」他笑,嘴角勾起的弧線卻不見笑意。「正好,我就讓妳選擇,選擇是要到聖上面前舉發我和妳,還是要保全妳的『夫君』──」

  話未說完,他帶勁一扯,便將她軟馥的身子帶進懷裏───(注二:堂項指西夏,史上記載西夏人十分熛悍、勇猛。相傳這個國家為蒙古人所減,且在西元十三世紀時遭滅族。成吉思汗死前下今、將西夏人殺得一人不剩,以防西夏有一人存活,便會對蒙古造成威脅,連蒙古這樣擅戰的梟族也忌憚西夏二分,可見西夏人的熛悍世所少見。

  近年在俄羅斯境內曾經出土一本西夏字書,可惜世上能全盤譯出西夏文字的人已經沒有,西夏語可說已經失傳於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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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1 01:01:23
第五章

  「啊!」

  明月驚叫一聲,西門炎的手,在這一扯之中,又已經拉脫了她上身的衣物。

  「嘖嘖,一身肌膚竟然這般白膩滑嫩,這可真教人大大想不到了!」西門炎嘰嘲地道。

  如果不看她的臉,她這身雪白的肌膚,倒是立刻激起他的欲念──他為人陰沈、冷淡,眼中只有兄弟,向來不近女人,她如此輕易便能激起他的欲望,倒讓他有一絲驚訝。

  明月畏縮了一下。縱然已經習慣地對自己殘忍的嘲弄,可現下他要對自己做的事,卻是她無論如何不能忍受的!

  「你總是嘲笑我的臉,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對一個醜八怪───要對一個醜八怪………」

  她想說的是他何必勉強自己對一個醜八怪動手動腳。

  可再怎麼說她是個處子,接下來的話,她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醜八怪?」他挑起眉,隨即撇起嘴,似乎因為她的用詞感到新鮮。

  明月心底抽搐一下,她轉開瞼,不去看他臉上的笑容。

  「真是怪了,」西門炎瞇起眼,忽然道:「現下妳臉上的缺陷竟然不是那麼明顯了。」

  明月怔住,這料想不到的話竟然會從他嘴裏脫口而出。

  當明月正因為他這句話呆住時,西門炎已經抱起她,大步往寢房走去───「不,你放下我--你放下我」明月回過神來,驚嚇地開始踢腿掙扎。

  「怎麼濯王妃沒教過妳『侍夫』這兩個字的意義?」他嘲謔地嗤笑,轉眼已把她抱到繡床上,壯碩的男性軀體壓上她的身體───「呃……」

  明月教他的體重給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卻仍然不開口說一個「求」字。

  西門炎不為所動地盯視著她雪白的頸上、胸上漸漸泛紅起來的肌膚,終於笑出聲───「真是倔強啊!是因為自卑?還是因為自尊?恐伯連妳自己也弄不清了吧?」

  他低嘎地嗤笑,手一場便揭去了她胸前殘餘的衣襟。

  明月只覺得自個兒胸口一涼,一低頭才發現,自個兒的上衣已經全部被西門炎褪下,只餘下胸前一件月白色抹胸短兜兒───她倒抽一口氣,終於因為這未曾經歷過的事感到害怕。

  出嫁前,娘雖然同她仔細說過男女間那回事,可現下她早已絕了同他做夫妻的念頭,又怎能容忍他來侵犯自己?

  「你放了我吧!你並不當更想要我,卻為什麼要這麼待我?!」她哭喊,再也不能控制不教淚水流下頰畔。

  一閃即逝的陰光掠過西門炎的眼,俊薄的嘴角驀然勾起一撇笑孤──「沒有一個男人,會委屈自己去要一個不想要的女人!」俯身貼在她的耳畔,他半嘲弄、半認真地低語。

  明月怔住,他似是還非的話,讓她捉摸不透該有多少可信度。

  西門炎浮著身跨騎在明月馨軟的小腹上,她胸前的抹胸兜兒因為反復扭動卷到了乳下,弧形的圓球一時若隱若現地敞露在西門炎眼前。

  他眸光瞬動,眸底越發濃濁深沉。

  明月沒留意到他含著欲色的濃眸,她一心牽掛著他方才俯在自個兒耳畔說的話───「你、你是什麼意思……」

  「不明白?」西門炎的大手悄悄移至她隱約敞現的兩乳下沿,虎口箝著鼓起的邊緣,略一擠壓,便能感受到兩團豪乳反芻的豐實彈性,他咧開嘴道:「男人的欲

  念力很多種……」

  明月仍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隱隱的有些知覺了。她身子微微僵起,反射性地問他:「什麼………」

  西門炎嘴角放肆的笑容接深。一妳想知道?那也不急!」

  明月望住他,才一眨眼,忽然覺得自個兒的胸口微疼,她吃了一驚,匆匆低頭便見到西門疑的大手已經滑入自個兒的扶胸兜兒裏──「啊--你不要──」

  明月的淚更急,她心亂如麻、心頭急苦地咬齛住下唇。

  她雖然想抗拒,可自個兒胸脯已教他實實握在手上,雖然兩隻手抵著他壓下的肩頭和銅條一般的鐵臂,但自己小雞般的氣力,卻哪裡能推得動他分毫!

  「為什麼?你分明不想要我!」

  她知道、她很清楚,不會因為他現下對自個兒做的事,便以為他改變了主意、便開始相信他會要她。

  縱然明月見過的男人不多,可西門炎的俊美卻能教見著他的人,不得不由衷發出一聲歎息。

  像他這樣好看的男人、再加上這般權勢傾天的富貴,她相信會有許多女人愛他,例如上回在太液池畔見到的那名汴梁名妓。

  他何必要她?他根本沒有要她的理由!

  西門炎粗糲的掌心貼著她胸前嬌嫩的乳首,隨即撚超兩指,調侃地搓擰她──妳以為,是為了什麼?」他微微挑眉,低嘶地狎芙。

  明月狂亂地搖頭,眸中夾了一絲受傷的倔強。

  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求他能放過自己,別再來捉弄她……這瞬間她已經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他要的只是她的身體,而不是全部、完整的她!

  明月奮力地抵住他的胸口,細瘦的臂腕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紫,脆弱的臉骨如同小動物般有著極易骨折的危險。

  西門炎瞇起眼,他只消胸口一擠,就能輕易拗斷她纖細的手骨,可他卻像著了魔一般,被她眼中的倔強和瘦弱的身體所發出來的微不足道、卻頑強的氣力所著迷………「拿開妳的手,要不,我便拗斷它。」他嘎聲陰沈地威脅。

  突然驚覺自己的太過沉溺,為了克制那不受控制、突然而起的迷醉,他口出殘忍的言語。

  明月卻像是聽而不聞,她發直的眼神執著地瞪視他的胸膛,像弱小、垂死的小動物般,盯著敵物做最後一記反撲──她硬生生撐直自己的手骨,就算尚未拗斷,也早就因為施力過度而骨肉挫傷───就在那瞬間,西門炎放開了她。

  明月倏地退到床壁內側,她警醒地望住他,兩眼眨也不敢眨動一下。

  西門炎坐在床沿,見到她如此戒備、畏他如豺狼虎豹的模樣,一絲笑容驟然掩上他的嘴角。

  「怎麼?妳這麼敵視我?還是怕我?」他挑起眉,俯下臉,嘲弄地笑問。

  明月默然不語,只是瞪大了眼睛盯住他,過了許久,她才終於搖頭,輕輕說道:「是你……是你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西門炎挑起眉,兩眼瞇起──「什麼意思?」他沉聲問。

  「我看得很清楚……你不要我,你只是對我好奇、只是想探手拿到一樣……一樣教你好奇的東西。」明月垂下臉,落寞地說。

  幾縷發絲垂下前額,她也沒去撥開它………那瞬間,西門炎的胸口突然一陣悶痛。

  他皺起眉頭。「妳自以為能猜透我的想法?」他冷笑,從她的床沿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撣了幾回褂子,然後冷冷地笑道:「簡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明月身子顫了一下。

  看著她小小的身子縮在床角,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西門炎眉頭皺得更緊。「算了,今日我已經沒了興致!」

  撂下話,他掉頭走出明月的寢房。

  直到聽見門開了又關的聲音,確定他已經走了,明月才緩緩抬起頭來──她衣衫盡亂,淚水掛在兩頓,眸子裏卻凝著一絲褪不去的怔仲……

  明月的手確實傷著了筋骨。

  半夜裏她的手居然熱燙得教她輾轉難眠,隔日早上她全身發熱,癱在床上下不了床。

  自從明月搬到梅字房後,一日三餐都是由海棠負責照管,西門炎沒讓她上食堂一同用膳,她便只能在房中吃飯。

  可這天海棠也不知道為什麼沒給她送飯來,一直挨到晚間,西門府裏竟然沒有」個人知道她生了病。

  直到亥時過後,明月的房門教人推開,原來海棠直到這時才給她送吃的過來。

  一吃飯啦!」海棠才送鈑進來,見明月仍然躺在床上,她皺起眉頭,不高興地道:「好端端的,真不知道爺兒做什麼要把妳遷到這梅字廂房來,傅先生還教咱們要把妳侍候得像個姑奶奶,可我瞧,爺兒就只差沒休了妳啦!」海棠刻薄地道。

  她雖然是個下人,但見到西門炎對明月不理睬,之前還讓明月住在小合,便壓根兒不把這個「少夫人」放在眼底。

  明月頭上發熱,腦子昏昏沉沉的,壓根沒聽清楚海棠說些什麼。

  可對於海棠的刻薄,就算是她清醒的時候,也從沒有回過一次嘴,更不曾擺起「少夫人」的威風,因為她自個兒心底清楚-海棠說的沒錯,她也當不起什麼「少夫人」。

  海棠見明月不笞腔,好似不想跟她見識般,她自討了沒趣,心裏更不高興,便又惡聲惡氣地喊了一聲:「快下床吃飯啊!難道還要我把飯菜端到床上給妳嗎?」

  見到明月仍然沒有下床的動作,海棠一股怒氣往上提,跺著腳走到床邊道:「喂,我叫妳下床吃飯啊───咦?」

  看到明月紅得像淌血似的臉頰,海棠愣了愣,終於感到不妙。

  「喂,妳醒一醒啊……別是生病了!」她的聲音不再盛氣淩人,反而有一絲明顯地害怕。

  西門府向來禦下甚嚴,她怕得是今日自個兒偷懶,直到現下為少夫人送飯過來,這才發現明月生了病,定會受到責罰。

  雖然爺兒不喜歡這個少夫人,可「少夫人」仍舊是個主子,而她海棠到底是個奴才!今日這「少夫人」沒事便好,要是這個「少夫人」有什麼閃失,別說爺兒,總管事就第一個不會饒了她的!

  海棠越想越怕!她搗著胸口一步步退出房門外,險些在門檻上跌了一跤。

  狼狽地掉頭奔跑,海棠一路跑著,嚇得扯起嗓門喊人來救命───  昏昏沉沉中,明月覺得身體裏像有一盆火在烤炙著自己………「唔……」明月皺起眉頭呻吟。

  她的眼睛雖然沉重地睜不開,可聽覺卻已經清醒過來。

  「炎少爺,少夫人似乎要醒了。」傅思成道。

  「把藥拿來。」西門炎對站在一旁侍候的ㄚ頭道。

  丫頭把藥碗遞上,西門炎取過藥碗,扶起明月,一口一口地,親自把藥湯喂進明月嘴裏。

  傅思成同一旁的ㄚ頭使個眼色,一齊退出了梅字房外,並且輕輕掩上了門。

  「咳咳!」明月昏沉中嗆了口藥,把好不容易吞下的藥汁盡數又吐了出來。

  西門炎皺起眉頭,他放下藥碗,決定等明月再清醒一些。

  「我……」一會兒過後,明月終於睜開了眼,她怔怔望著西門炎,虛弱地說不出話。

  「別說話,先把藥吞下去。」再拿起藥碗,他重複方才喂藥的動作。

  明月呆住了。她全身虛弱無力,一想便知道自個兒必定是生病了!可她沒想到,他竟然會親自喂自己吃藥。

  明月呆呆地一口口喝下他餵食的藥湯,直到藥碗裏一滴藥汁也不剩。

  「妳還挺合作的。」他低嘎地道。

  喂完了藥,他仍然將她抱在懷裏,忽然咧開嘴笑道,俊俏的臉孔現出一絲調侃的壞壞神色。

  明月瞼上一紅,她的力氣只夠別開瞼,卻無法掙脫他。

  「發現妳全身發熱的時候,大夫說妳起碼病了超過十二個時辰。」他忽然道-臉色冷峻起來。

  明月回眸望住他,不明白他怎地忽然提起這個。

  「妳房裏侍候的ㄚ頭叫海業是不?」他問。

  明月遲疑地點頭。「她……她不是侍候的丫頭,她只替我送飯而已………」她不明白他問起海棠做什麼?

  聽了她這幾句話,西門炎的神色越發冷峻起來。「送飯而已?」他冷笑。「想不到在我府裏,竟然會有這等欺主的賤婢,」

  明月不明白他的話,他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她也無從問起。

  「那丫頭其實是分派在妳房裏侍候的。」看出她疑惑的神色-他淡淡地道。

  在他西門府裏出了這種欺主的事,代表他禦下不嚴,這是他不容許的事!

  「你說……海棠是侍候我的?」明月怔怔地問他。

  看到她茫然的臉色,西門炎的眉宇掠過一抹冷色。「該死的ㄚ頭,眼底竟然沒有主子了!」他冷冷地道,隨即呼一聲───「思成!」

  傅思成應聲推門而入,原來他就候在門外,方才西門炎和明月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躬身垂首。

  「算過丫頭的支銀,即刻逐出西門府!」他冷冷地道。

  「是。」

  傅思成頜命,正要走出房外,就聽見海棠哭著奔進來。

  「少夫人救命!求您大發慈悲,求爺兒不要把我趕出府───」

  海棠跪在明月跟前,這時的她臉上充滿恐懼、卑微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平常囂張的模樣哪裡還能見到分毫?

  明月愣住了,她呆呆地望住跪在地上的海棠,默然無語。

  「拖下去!」西門炎瞼上露出嫌惡,冷冷地喝令。

  「少夫人、少夫人求求您求求您救命啊───」

  海棠之所以求明月,是因為她十分瞭解西門炎的冷酷,要是她開口求主子,只怕會死得更快!

  過去也曾有一名府中奴僕因為對來客不敬,過後不但被逐出西門府,流落在街頭成了乞丐,最後還聽說就死在街上,屍首壓根沒人理睬──海棠和府裏的下人們全都相信,那奴僕之所以會找不著新差事幹活兒,是因為汴梁城內根本沒人敢用他!

  試問這汴梁城裏,有誰敢要被西門府逐出門的婢僕?

  再者就算當個乞丐,汴梁城內乞兒們的地盤涇渭分明,一個「沒身分」的新乞丐要想討得飯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海棠現下才真正體會到死亡的恐懼!被逐出西門府,就等於等死。

  海棠當然不想死!但如今她能哀求的,就只有少夫人一個。

  雖然她明知道自個兒刻薄的就是她開口懇求的人,少夫人肯定是不會幫她的!

  可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厚顏無恥地求少夫人替自己說情了。

  明月沒有出聲說話,並不是因為見死不救,而是她不相信西門炎會因為自己一句話,就放過他想懲罰的人。

  過去海棠不曾拿她當少夫人看,就是因為她知道自個兒在西門府中的「地位」,現下海棠該求的人應該是西門炎,為什麼她求的是自己?

  「求求您少夫人求求您───」

  海棠還在做垂死掙扎,還不肯放棄地哭叫著,傅思成從門外招進來兩名粗壯的奴僕,架起了海棠就往外拖──「傅先生!」明月終於開口,她喚住博恩成。

  上回在蘭園她同傅思成見過一面,自然認得他。

  「少夫人有事吩咐?」傳思成站在房門口恭問。

  「我……」明月望向西門炎,眸光中有一絲懇求。

  「有什麼話妳就說吧,」西門炎道。

  「我……如果、如果我求你放過她……」明月垂下瞼,囁嚅地低語,等著他的嘲諷和冷笑。

  她心中壓根兒沒有一絲把握,他會依著自己的話放過海棠。只是她見海棠實在太可憐了,雖然明知不可為,仍然厚著臉皮把請求的話說出口。

  想不到西門炎居然開口道:「暫且把那丫頭關起來,明日再發落她。」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明月垂下的眼,嘴角勾出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痕。

  傅思成微微挑超眉,回道:「是。」隨即掩門退下。

  聽見他說的話,明月倏地抬起了眼,立即同他薄誚的眼光對視。

  雖然他仍然關起了海棠,可已明顯是開恩了。明月不信地睜大了眼,怔怔地瞅住了他。

  「真有趣,前夜妳怎麼也不肯開口替自己說一個『求』字,現下竟然為了一個欺主的賤婢開口求我。」他咧開嘴,一字一句、輕緩低嘎地道。

  「你肯放過她?」明月問他,清瑩的眸底鐫滿驚訝。

  西門炎斂下眼,嘴角勾起一撇笑痕。「她的命運,決定在妳手上。」他道。

  明月的眸子輕輕昀動,她不懂他的意思。

  「不明白?」他低笑,將她虛軟的身子扯向自己。

  「妳還是不相信我會依著妳的話,當真放人吧?」他低嘎地笑道。

  明月垂下眼,避開他灼亮逼人的眸子,沒回答他。

  「怎麼?不回答就是默認了?」挑起她的臉,他盯視她避開的眼睛,灼熱的氣息噴拂在明月瞼上。

  「我感謝你放了海棠,可我很明白………你不會是因為我請求的緣故,我還不至於自欺欺人……」她的視線凝在被褥上,輕輕地說。

  西門炎挑起眉。「自欺欺人?」他咧開嘴道:「看來妳對自己一點自信也沒有,對我也沒有分毫的信心!」

  明月眉心輕擰,凝視著床面。

  或者他說得對,一部分是起因於自己的沒有自信,可她清清楚地記得那天在小閣內,他見到她臉上的胎痕時那嫌惡的眼神………他要自己怎麼相信他?怎麼對待他?以及對自己有信心?

  「看著我!」他道,再一次抬起她的臉,迫她迎上他的視線。

  明月的眸子掠過一絲彷徨、一絲怔忡、更有幾許不安……怔怔地盯著被褥,她垂著眼,不肯同他對視,她好害怕自個心頭那漸漸擴大的不安感,特別是迎視他那雙灼烈的眼神時,那再也壓抑不住的、胸口那一絲虛弱的酸疼………偏偏他不許她別開瞼。

  「妳似乎完全忘記自己是我西門炎之妻的身分了!」見她默然無語地別開眼,他挑起眉,低嘎地笑道。

  盯視著她別開的眸子,他捏住她下顎的手輕輕施力,迫她瞬移不定的眸子迎向他灼烈的眼神。

  「我說過,我們之間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明月被他手中愈來愈強的力道,迫得不得不開口。

  她不要他這樣捉弄她,不要他把目光施捨在自個兒瞼上。

  「有名無實?」西門炎玩味著這句話。「原來妳介意的是咱們這場『有名無實』的關係!」他咧開嘴,唇角的笑痕夾了一抹促狹的意味。

  在說話同時,他將明月壓倒在床上,沉重的男人身軀壓向一身嬌軟的她--

  「啊!」

  明月驚呼,來不及防下,她的唇已經被他的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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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唔……」

  明月在一陣鈴愕下已失了先機,待想要掙開他的箝制已經不能,何況她還生著病,身上壓根兒擠不出一絲力氣。

  西門炎笑著以自己的體重壓制她,故意欺負她的虛弱,知道她來不及避開,於是,如雨點般綿密的吻落在她的眉上、頰上、唇上、頸上……恣意妄為。

  「不………」她抗拒。

  「為什麼不?我是妳的夫君!」西門炎貼著她的耳畔低語。

  他低嘎的話語讓明月心顫。

  「你……你不會是當真的……」她不信──不敢讓自個兒相信……「不會當真?」他咧開嘴,堅硬的身體沉重地貼上她柔軟的胸脯。「那麼,現下壓在妳身上的男人是誰?」

  明月再也說不出話,因為西門炎的嘴又堵上她的唇,他粗糲的大掌沿著她的衣襬下探索,潛入一片溜滑細膩的小腹………「啊,別……別這樣……」她紅著臉別開眼,小手握住他粗大的腕骨,胡亂搖著頭。

  西門炎眸底掠過一抹隱斂的得色。她沒再如同上回一般,寧願折傷自己也不讓他碰她分毫。

  不過這還不夠──他要的更多!

  這麼怕羞,以也總得學會人事。」他嘎聲低笑,開始掠取掌下滑溜柔膩的女性膚脂。

  粗糲的手掌在鼓起的乳下蠢動,明月不能推拒他,僅能拱起身子,試圖避開他五指的糾纏,忽然明月胸口一痛,隨即她羞紅了瞼,知道自個兒的身子已經教他輕薄……西門炎兩指擰住繃緊的乳首,見到她頸子上的紅霞,他低低地狎笑,兩指越發搓得緊,撚扯起來。

  「嗯……」

  明月咬著下唇胡亂搖頭,卻忍不住地吟哦出聲,她迷亂地拱著婀娜的纖腰,卻不知此舉越發突顯了拱聳的雙乳。

  「舒服麼,嗯?」他低嘎地柔聲道。

  西門炎空出另一手扯開她腰上的系帶,她散了衣衫,身上剩下那貼身的短兜兒,纖細白皙的腰肢便敞現在西門炎面前。

  那如白雪一般水嫩的細腰劇烈地扭動著,像一條靈蛇一般迷住他的視線……「不、嗯……不是……」

  明月嘴裏否認著,身子卻劇烈發抖,她這模樣根本逃不過西門炎的眼。

  他不動聲色地伸手撩高她的羅裙,同時沿著褻褲邊縫探進她濕潮的腿窩兒間……「不是?」西門炎嘶啞地低笑,手指已經索探到花徑──「啊──」

  明月尖叫一聲──他的手--他的手什麼時候在自個兒下頭……她呆住了,趁著此時,西門炎的指頭開始邪氣地撚撥那含在小肉瓣內的珠蒂。

  明月急促地喘著氣,香汗不斷從額角涔涔淌下,只覺得自個兒的乳首和下處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在爬。又癢又疼………「不……求求你……求求……」

  她語不成聲,西門炎索性扯下她胸口的短兜兒,兩團綿乳霎時蹦彈出來,晃顫得厲害──「求我麼?求我加倍好好愛妳?」他狎笑著說道。

  說話同時俯下頭含住一隻玉潔的軟嫩白乳,淫肆地一吞一吐用力吮吸,直到上頭布滿了他嘴唇匝出的瘀紅為止。

  其間明月吟叫得越來越厲害,他不但放肆地輪番吸咬她的兩乳,指頭更在她下處掏弄、搗磨,作弄得她腿兒唇間花蜜泄濺,還不甘休……「嘻嘻,真沒料到妳是這麼熱惰的小東西,嗯?」他低嘎地道。

  灼熱的目光盯住她全身火紅的誘人肌膚,他突然伸出了被蜜液裏覆的五指,嘴角掛著一抹喜不自勝的邪笑。

  西門炎跟西門妳不同。西門炎性情孤冷,除了男性之間的交誼,十八歲後就少近女性。

  但明月身上卻有一股奇異的魔力牽引著他───或者只因為她的抗拒讓他覺得新鮮,他竟像失心了一般,一股強烈的欲潮氾濫胸臆──滿心只想著將她佔有。

  「我………我沒有……」明月羞赧地別開了眼,軟虛地否認。

  她羞於承認自己的投入,可事實她自個兒心底雪亮得清楚───她是投入、而且陷入了!

  畢竟她的心已經背叛了她的意志,她再也不能抗拒他了……「妳承認也好、否認也罷,總之妳是我的妻子,我會讓妳習慣這回事!」他笑道,掙下她的褻褲,隨後大剌剌地扯開自己的褲頭。

  明月失神地任由他擺佈,她的心忽然揪在一塊兒,眼底莫名地噙滿了淚………他說她是他的妻子……真的嗎?他是當真的嗎?

  「怎麼,還不信我?」他咧開嘴笑,眸光變得溫存深濃,幾乎教明月不能承受。

  她無法回答他,怔仲的眸子閃著不確定的璀光……他厚實的胸腔鼓起,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著歎息。「到底………要怎麼樣妳才相信?」說話同時已經吻上她的唇。

  「啊……」

  明月輕吟著,他的手定住了她的瞼,教她避不開他。

  「別再否認……」

  他低笑,明月忽然驚覺自個兒的胯下一陣空虛,不知何時,他竟然已經褪去自己的褻褲,那堅硬的鐵杵來回地在她下處搗輾,淫肆地撥攪她汁蜜淋漓的下處……「呃,你──」

  「噓。」

  他笑著堵住明月的嘴,發燙的硬杵抵著津泊的壺口,淫邪地作弄她。

  明月喘著氣兒,頁覺得自個兒心口悶得發疼,彷拂下一刻就再也不能呼吸了。

  「怎麼,可舒服?」他低嘎地笑,硬杵舔著前庭花唇,邪氣地問。

  明月胡亂搖著頭,耳邊只聽著他的說話聲,卻無法細究他究竟同自個兒說了些什麼。

  此刻她不但神迷意亂,更嚴重的是,她已經無法抗拒、再也抗拒不了他了……她清澈的眸早已渾沌散亂,西門炎的眸光一凜,倏然沉下身───「習慣了以後,妳會愛上這靈肉交融的感覺!」

  他咧開嘴,撂開明月雪白勻潤的大腿,同時腰杆一挺───「啊──」

  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襲上她,明月疼得尖叫……就在這瞬間,西門炎已經深深埋入她體內。

  「好疼、好疼……」明月的下唇己經咬出鮮血。

  「會有些疼,忍著點兒,過了就好。」貼在她耳邊,他柔聲道:「放鬆,相信我。」

  他喃喃地道,語氣裏有一絲動容、一絲憐惜。

  「我……」

  「噓。」西門炎俯首吻住她的唇。

  緊緊合上眼,明月已經無力再掙扎了……迎上他衝擊的速度,她只能選擇把自個兒全部交托給他。

    當明月醒來的時候,西門炎已經不在房裏了。

  「少夫人,您醒了?起來洗把瞼,用早膳了!」明月才從床上坐起來,已經看到海棠笑吟吟地候在房裏。

  「海棠?」明月的瞼一紅。「妳、妳沒事?」

  她身上一絲衣物也沒有,只好拿起被褥在胸前遮掩。

  「托少夫人的福,海棠沒事了。」海棠笑嘻嘻地福個身,接著卻忸忸怩怩地說:「少夫人,以前我那樣待您,您卻一點也不計較,您真的是海棠見過最善良的人,這回要不是您,我可就慘了…………」

  雖然她很幸運,沒有少夫人那般殘缺的面容,可少夫人卻是那麼善良,相對的,自己的心腸還真不是普通的壞!

  海棠現下一想起自個兒過往的行為,就有說不出的慚愧。經過昨日九死一生,海棠現下對明月,已經死心場地折服。

  「快別這麼說了。」明月不好意思地搖頭。「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是……是爺放了妳的。」

  「少夫人不必謙虛了,我知道,爺是因為您才放過海棠的!」海棠笑道:「昨晚爺不就宿在您這兒嗎?事實已經證明一切了!

  明月垂著螓首,紅著臉說不出話。

  瞧見少夫人那害羞的模樣,海棠掩起嘴笑。

  原本她還以為爺不喜歡少夫人呢,可現下證明她壓根兒就猜錯了!

  知道爺原來是喜歡少夫人,海棠心底比明月還高興。

  明月怔怔地凝視床頭,昨夜就像一場夢般滑過她的記憶………「我………我也不知道。」明月輕聲回答,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撫摸自個兒的臉,心頭仍然有一絲茫然。

  「少夫人,您別想太多了,以前我聽府裏的嬸嬸說,爺要是不愛一個女人,是不會上那女人的房的!」海棠做個鬼瞼,鬼靈精怪地安慰少夫人。

  她其實很聰明,看到明月怔忡的臉色,她一下便情到明月的心思。

  明月又紅了臉。「妳快別胡說了。」她低聲嚅語。

  「本來就是嘛!」海棠嘻嘻笑。「少夫人,我知道您介意自個兒的瞼,可那又如何呢?有些小姐雖然長得美,可是既不體諒人,又愛指使、糟蹋咱們這些底下人,每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能禁得起這些個?也只有心地善良、處處替人著想的主子,才會教人真正愛她又敬她,」這是海棠的由衷之言,一方面也是在懺悔自個兒前些時的小心眼。

  可想而知,海棠話裏的「王子」指的就是明月了。

  明月知道海棠是在安慰自己。她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海棠的話雖然有道理,但畢竟是拿來安慰人的話。事實上,這世上有誰能以德論品,而不以貌取人?

  至少明月遇到的人,全都沒有例外。

  「少夫人,您還是快起來穿衣梳洗,一會兒有裁縫師父要來呢!」海棠道。

  「裁縫師父?」明月問。

  「是阿,爺今早吩咐了,說是要給少大人做新衣呢!」

  「我衣裳都夠,不需要做什麼新衣的。」

  「那可不成,您還是接受的好,別折煞爺一片心意了。」海棠笑吟吟地說,上前幾步要給明月更衣。

  「我、我自個兒來就好───」

  「還是讓海棠來吧,少夫人,海棠一直不曾侍候您,求您要給海棠機會吧!」

  她俏皮地笑道。

  明月拗不過她,只得允了。

  從前明月在濯王府當閨女時,都是寶兒侍候她,所以在丫鬟面前裸露,倒還不至於太過害躁。

  海棠高高興興地侍候明月穿衣,一邊閒聊道:「聽說爺給少夫人做新衣,一半原因,是為了濯王妃過兩日要上府裏來的關係──」

  「妳說什麼?!」

  明月一聽到濯王妃三個字,霎時激動起來,心都熱了。她握住海棠的手,急切地問她──「妳方才說,我娘要上西門府來?」

  「是啊,」海棠回道:「這事兒是我今早聽灶房嬸嬸說的,聽說再過兩天,濯王妃就要過府了,現下咱府裏為了這事兒,從昨日起管事就吩咐灶房籌備起來了!」

  「娘要來……娘真的要來了……」明月如置身在夢中。

  她以為現下要同親娘見一面是千難萬難,沒料到娘卻先來看她了。

  「真好呢,要是王妃來了,見到少夫人這麼幸福,不知會有多高興!」海棠有口無心地道。

  但她這話卻提醒了明月。

  她忽然怔住,琢磨著海棠這幾句話,臉色漸漸轉白。

  「怎麼了?少夫人?」海棠見明月的臉色忽然變了,她不放心地問。

  明月回過神,嘴角強扯出一抹笑道:「沒事……」

  她心中想到的是,西門炎突然將她遷到梅字廂房、突然親自替她喂藥、突然轉變態度待她好…………這一切種種的改變是為著什麼?

  難道是為了娘要來看她,所以他特意做給娘看的……是因為這樣嗎?

  「沒事就好,」海棠邊把飯菜取出來邊道:「少夫人,您快吃飯,一會兒裁縫就來了。」

  「嗯……」

  明月坐在桌前,食不知味地吃著海棠為了賠罪,特地給她做的好菜。

  她心底掛著一絲沉沉的憂鬱,一整日,竟然化解不開。

    無論怎麼說,知道濯王妃要拜訪西門府的事,明月仍然是歡喜的。

  儘管她心底有許多猜測、儘管她心頭的不安,是一日勝過一日,對於西門炎忽然心血來潮,無踹替她添購的許多行頭,包括衣衫、繡鞋、帕子、金鐲、翠花、寶鑽……她全都無言地收下了。

  他要她相信他的,不是嗎?

  既然已經擇定信了他,那就別再讓過去那自惱、惱人的自卑作祟了吧!

  她真傻,他待自個兒還不夠好嗎?她怎還能疑心他?

  是啊,她不疑心,所以他買給她的一切奢侈品,她全都笑著收下了。

  眼看著這日就是濯王妃過府的日子,一早府裏異常熱鬧,闔府的紅燈籠全都給掛上了?明月眼見這幅景象,她癡癡笑自個兒傻,又在心底罵自個兒瞎疑。

  一早海棠來替她梳妝,等著一會兒到膳房用膳。

  之前她一直是獨自在房裏用膳,今日大概是因為濯王妃的關係,西門炎吩咐下來,要明月一起到前頭用膳。

  明月沒讓海棠替自個兒打扮什麼,她向來穿得簡素,只因為她明白,就算穿上錦衣華服,頭上插滿翡翠珠花,她也不可能變得漂亮。

  「可是,少夫人,爺吩咐了要好生替您打扮的!」海棠為難地道。

  她雖然明白明月的心事,可卻不敢不聽主子的。

  「妳先到前廳去,就說我堅持要自個兒梳妝,一會兒他見到我的模樣,也就不能怪妳了。」明月溫柔地道。

  海棠沉吟了片刻,她知道明月怕她為難,而她也著實不想強迫她敬愛的少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蘭字房那個──海棠一凜,屏住了氣,一會兒才點頭答應。

  「那妳快往前廳去,一會兒我就到。」明月笑著說,回頭對著鏡子整理絲絲墜落額上的鬢髮。

  海棠欲言又止,她原想說什麼,歎了口氣,終於沒說出口。

  海棠走後,明月又等了一會兒才從妝鏡前起身,推門走出房外。

    明月沿著前廳的方向走,才走到中庭園子,忽然就聽見花叢後,傳來兩下對話聲──「咱們那位元『少夫人』還當真以為她是個正主兒,不知道爺兒在蘭字房裏藏了──」

  「噓──小聲些,這話別教總管事聽見了!」另一個聲線拔尖地打斷前一個聲音低忱的說話───「怕什麼!現下所有的人都在前廳裏等著迎接那濯王妃,有誰會聽見咱們說這些!」方才那說話的嚀道。

  明月認出來,這兩道聲音正是日前在小閣外指指點點、被岩方趕出前院的那兩名僕婦!

  她們對話中提到「少夫人」,那是在說自己了………明月很自然地放慢腳步,不由自主地仔細聆聽兩人的對話。

  「說起這事兒可真好笑,要不是為了這濯王妃,那李蓁兒怕現下還住府裏,當自個兒是正牌『少夫人』哩!」那聲音拔尖地道。

  明月聽到李蓁兒的名字,她的心不由得一陣抽緊──她就這麼呆呆地站在原處,再也動不了了……「不過爺讓李蓁兒出府也不過是今天的事,趕明兒濯王妃這事過後,大概又要她回來了!」另一人道。

  「我瞧也是,爺同那李蓁兒打得火熱哩!這幾日爺宿在東廂那『少夫人』房裏不過是做做樣兒,我瞧明兒等濯王妃一回去,爺還不趕快撇下東廂那個只半邊臉能見人的『少夫人』!」說話時還夾著一、兩聲嘲弄的嘻笑。

  「可不是!」另一個也輕笑起來。

  明月征在花樹另一頭,腳底板一股往上沖冒的冷氣直涼到了她心口………這兩日來,她」頁說服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的事,竟然還是成真了!

  原來他待自己好,當真另有目的……原來那個汴梁名姣一直就住在府裏!可笑的是,只有她不知道!

  花樹後頭的聲息已渺,她的喉頭卻開始禁不住發出陣陣嗚咽聲──兩膝一軟,癱跪在地上,她再也克制不住傷痛,大聲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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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1 01:02:08
第七章

  濯王妃等在西門府前廳許久,看得出來已經十分心急了。

  西門炎側目使個眼色,總管事察顏觀色,便質問海棠:「海棠,妳說少夫人一會兒就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

  「少夫人是說了一會兒過來,或者……會不會是教什麼事給絆著了?」海棠回道。

  「妳上東廂去瞧瞧,快些把少夫人接來。」總管事道。

  「是。」海棠福個身,轉身走出大廳。

  海棠還沒踏出廳門,就看到明月已經迎面走過來了。

  「少夫人,您終於來了!」見到明月,海棠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沒留意到明月蒼白的臉色。

  「快些進來吧,大家都在等您了。」海常歡歡喜喜地扶著明月進廳。

  「月兒!」濯王妃一見到女兒,立即奔上前去,母女倆霎時抱成一團。

  一見到女兒,濯王妃的眼淚就忍不住墜落下來。

  濯王妃明知道這是個開心的時刻,實在不該哭泣,可她實在太思念明月了,壓許久的離愁,因為終於見到女兒-而宣洩出來。

  「別哭、快別哭了,娘……」明月強顏歡笑地安慰著母親。

  她雖然安慰著濯王妃,可自個兒的眼淚同樣也不受控制、撲簌簌地流下來。

  「好了,母女相見是該高興的場合,怎麼哭了呢?」西門炎上前,抬手欲拭去明月的眼淚──明月側開臉,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西門炎的臉色微變,手僵在半空中。

  「王妃、少夫人,有話坐下再說。」一旁傅思成覺察到尷尬的景況,便上前打圓場。

  濯王妃因為太過激動,一時沒有察覺到明月和西門炎之間緊繃的關係。

  「是啊,月兒,妳瞧娘有多高興,都流淚了……」濯王妃又哭又笑,拉著女兒的手坐下。

  一直到坐定下來,濯王妃才仔細瞧明月。「月兒,妳身子不好嗎?怎麼瞼色這麼蒼白?」她關切地問。

  明月僵住,隨即勉強笑道:「我很好、再好也不過了………可能是因為才見到娘,心裏太激動了,所以才……」

  喉頭似乎有一個老大的硬塊,才不過幾句話,明月竟然怎麼也說不周全。

  她心虛地別開了眼,不敢直視娘親透視的眼神。

  濯王妃定定盯著女兒蒼白的神色,明月的聲音明顯地在發抖,這丫頭壓根兒在撒謊!

  明月從小就不是個擅于說謊的孩子,每回只要說了言不由衷的話,眼睛便不敢直視她。

  「這次八王爺原是要同我一道來的。」濯王妃特意朗聲道,要給女兒做面子。

  明月對著母親微笑,她知道八王爺雖然是父王的故交,但父王辭世十多年,交情自然也淡了,口頭上說要陪著娘來,怕也只是敷衍。

  「王妃,」西門炎忽然插話,他沉定的聲音穿過明月的耳膜,激起她心頭一股痛楚。「月兒一直很好,您無需掛壞。」他直盯著明月的眼睛,一語雙關地道。

  打從明月一進廳來神色就不對,他至看在眼底,因為濯王妃在場的緣故,他無法立刻質問她原由。

  濯王妃的視線也定在女兒瞼上,她漸漸面露憂色。

  明月畢竟是她從小養大的女兒,她豈會瞧不出明月臉上細微的變化?她知道她必定過得不好,明月方才的說詞,全是在安慰自己!

  可明月為什麼不好?莫非是──濯王妃的視線轉到一臉嚴峻的西門炎瞼上,欲言又止。明月方才說她很好,現下濯王妃不知該以什麼理由詢問西門炎。

  再者西門炎眸光妳定地直視濯王妃,他天生有一股王者的氣勢,濯王妃也實在不敢貿問他………「也該用午瞎了,王妃請移駕西園膳房。」西門炎道。

  他忽然從椅上站起來,直接走到明月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肩──明月想避開他,西門炎卻牢牢掌握住她纖細的肩膊,不容她閃避。

  明月臉色如此蒼白,濯王妃看在眼底,當著西門炎的面卻無法細問她什麼。

  「請吧!」西門炎打個手式,示意濯王妃先行。

  濯王妃猶豫了一下,方才點頭先行。

  明月想隨在娘親身邊,卻被西門炎制止,她的手被暗暗反扣在身後,身子緊緊地箝在他身側。

  她轉眼冷冷地盯住他,西門炎的眼神卻更加冰冷。

  「如果不想讓妳娘傷心,那就陪著我做戲!」他沉聲貼在她耳畔道。

  明月一怔,驀地心臆間又泛起一股刺痛……是啊,她最不願的就是娘親傷心,現下她在做什麼?這樣使氣,不是要教娘見了傷心嗎?

  就算得知他這幾日待自己好,全是為了做戲,那又如何?他都能這般無動於衷,怎麼自個兒就不能陪他演一場戲?

  想到這裏,她蒼白的瞼忽爾綻開笑顏………「快走吧,娘在前頭等咱們。」她平著聲道,臉上的笑依稀,音調卻是矜冷的。

  西門炎瞇起眼,犀利的眸光掃過她的臉,明月正與他對視。

  「妳在玩什麼把戲?」他冷冷地問?

  她的抗拒和封閉是明顯的,她似乎又變回了三日之前的她。

  「我有嗎?西門官人?」她笑,笑容淒澀孤寂。「你問我……事實上,該我問你──留著李蓁兒在府中,卻又待我好、要我相信你………你呢?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西門炎的神色一凜,他陰妳地道:「妳打探我的事?」

  明月的笑顏更深,她定定凝住他,平抑的音調依舊波瀾不興。「合府都知道的事,需要打探嗎?」

  西門炎默然半晌,陰冷的眸子越發深濃。「要算帳,等妳娘回去再說。」

  「算帳?不……」明月搖頭,笑容仍然鐫在臉上,就像一張自我保護的面具。

  「沒有什麼帳好算,真的………」

  她該知道,她沒有資格奢望什麼………生來就是不幸的人,憑什麼去奢望幸福?她真傻阿……真是太傻了!

  西門炎的臉色越發陰沈,忽然他用力扣緊她的腰,大踏步往前行──他粗暴的力道捏痛了明月,她卻咬緊了牙關,冷漠地跟上他的腳步,始終沒有喊一聲疼。

  反觀西門炎的峻瞼,則沒有一絲表情。

    時序邁入早舂、更已深、露沉重、夜越寒。

  晚間,送走濯王妃後,西門府裏各人都準備安室就寢,海棠吹熄了梅字房內的燭火,俏消開門退出了明月的寢房。

  明月躺在繡床上,面向著床裏側,怔怔地望著內牆粉白的壁面,外表看來平靜,腦海裏卻不斷翻騰著白天的畫面,一刻鍾過去,她漆黑的眼珠子竟然不曾眨動過一下。

  房門突然被推開,明月的身子僵住,直到知覺有人上了床───「不要過來!」

  她反應激烈地喊,同時翻身坐起,蜷起膝頭,遠遠地縮在床邊一角……之所以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是因為她知道,晚間會來到自己床邊的只有西門炎。

  西門炎的臉色十分難看,明月莫名的抗拒惹怒了他,從日間到現在他一直在縱容她,現下他已經不打算繼續再任由她放肆下去───「夠了!」

  他伸手捉住她赤裸的足踝,粗魯地把她拉向自己。

  「不要碰我──」

  明月尖喊,可還沒來得及抵抗,已經被他壓制在身下,雙手被縛於頭頂上,不得動彈。

  「不碰妳?」他冷笑,眸光透出輕蔑的冷笑。「妳是我的妻子,妳的身子我高興碰就碰!」

  他的話讓她心冷,一直不知道,原來他心底存的是這樣的念頭?

  「娘已經走了,您也看清楚了,濯王府無依靠、沒有任何勢力………你可以不需要再勉強自己碰我這個殘缺。」她平著聲,視線穿過他冰冷的眼,透到虛空中。

  西門炎面無表情地盯住她冰封的眼,半晌,他冷冷地問:「妳到底想怎麼樣?」

  聽到他這句話,她忽然失笑……因為這張臉的關係,自從進到西門府來,她看盡了各色嘴臉,遠比任何人都來得善感。

  也是因為這張臉,她原打算不要任何愛的。可他硬是擠進了她生命中,要她愛他,卻自私地同時擁有其他的愛…………………「好奇怪……」她笑著問他,眼睛裏有止不住的淚。「一直是你來惹我……我能怎麼樣?」

  她笑著流淚,氳氤的眸底鐫著封閉和疏離……西門炎也冷下眼,他厭惡任性的女人。「男人三妻四妾又如何?妳竟然連這一點也容不下!」他冷冷地道,同時撂手放開她。

  脫離他的掌握,明月依舊退到床邊,孤菽的臉埋在蜷起的膝間,雙眼定定盯著床褥繡面,聲調沒有任何起伏地道:「一來我便說過,你要怎麼著都成……只是,咱們永遠是陌生人,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夫妻』。」

  她平淡的語調十分飄忽,睜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繡面,飄渺的輕音徐徐地敘述,像日正訴說著一件不干她底蘊的旁事。

  「我也說過,妳是我西門炎的妻子,碰不碰妳,由我決定!」他一字一句,強硬地冷道。

  明月的瞼色慘白。「那麼,換我反問你………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抬起眼。微弱的眸子瞅住他冷酷的眼。

  西門炎沒有回答她,他定定盯住她倔強、疏離的瞼,半晌,他沈聲冷道:「別讓我厭惡妳。」

  他的話已經說盡,她卻仍然故我,沒有拂袖而去,已經是他的極限──他不會容忍任何女人挑戰他的意志,當然包括她!

  明月怔怔地望住他,她沒有有表情的瞼上,看下出對這句話的反應……西門炎冷下臉,緩緩吐出冰珠般傷人的字眼───「如果妳堅持,那就依妳。」他淡漠地道,退下她的繡床。

  明月怔住。她茫然地思索他的話,思索他話中的意思……「妳想跟我劃清關係,我可以配合,但從此妳不能踏出西門府一步。」他說完話猿臂一振,撣整下褂轉身就走。

  「我想回濯王府見我娘───」明月蒼白著臉呼喊。

  他不能囚禁她,西門炎轉頭,冰凝的眼盯住她,嘴角透出一撇今笑。「那是不可能的,宋市把妳指給我,不會希望我們只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如果濯王妃察知了什麼,告到宋帝那裏,足以壞了我整個計畫!」他冷冷地道。

  近日朝野小人鼓動宋帝泰山祭天,大搞封禪大典(注一),宋帝為了封禪一事假託天神降書,謂之「天書」,大肆修宮建觀、勞民傷財,朝野上下鬧成一片烏煙瘴氣。

  對於北方契丹來說,宋朝經此一胡搞,國勢必定衰微,這實是他契丹莫大的機會!

  而鼓動封禪的朝臣中,唯有八王爺是反對封禪最有力的人!

  至於汴梁八府,便是鼓吹封禪的始作俑者。

  此時若是西門府有把柄落在八王爺手上,或者不至於對全盤計畫有何閃失,但他卻不容許有任何莫測的意外!

  明月的心口一痛────他終於說出他真正的意圖了!

  「我不會說任何不該說的話。」明月已經不在乎他要怎麼傷她了,她只能哀求他:「能回去見我娘,我會感激你」

  「感激?妳以為妳的感激能值多少錢!」西門炎嗤笑,殘忍的話輕率地吐出口。

  明月的心一緊,前一刻她以為傷害已經夠了,沒想到他輕易的一句話,又將她剌得遍體鱗傷……「我豈可能為了妳,壞了我的大事!」他撂下最後兩句話,然後掉頭走出房門。

  明月瞪著洞開的房門,春夜陣陣涼風煽動著未合系的門扉,透進幾許料峭春寒………………大半夜過去,她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蒼白的臉自始至終不曾回復一絲血色。

    轉眼大半個月過去,西門炎確實沒再來「打擾」過明月。

  明月每天把自己關在房裏,哪裡也不去,日子又回復成從前住在小閣時一般清冷孤寂。

  這日海棠送飯來的時候,望著明月欲言又止,似乎有話要說。

  「有事嗎,海棠?」這些日子海棠把她照顧得很好,明月心下很感激她。

  「嗯!」見明月問起,海棠才敢說:「少夫人,昨日我上街的時候,遇到一個自稱寶兒的姑娘,她說她是濯王府的人,從前是服侍少夫人的!」海棠道。

  「寶兒?」明月黯淡的眸於忽然有了光采。「妳說妳見到了寶兒?她同妳說了什麼來著?」

  一聽到海棠提及娘家的人,明月的心才稍稍活轉過來一些。

  「那位寶兒姑娘說──」海棠頓了一頓,似乎很為難。

  「海棠,怎麼了?有話就說吧。」明月催促海棠。

  明月知道海棠向來有話就說,不是個會顧忌什麼的人,現下見她猶豫起來,明月心底卻莫名地湧起一絲不安。

  「少夫人,您救了海棠一命,我是最不願見您難過的,可我想……我想這話還是得告訴妳。」海棠歎了氣,眉頭皺得很緊。

  「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妳快說啊!」明月追問。

  「嗯,」海棠點點頭,還是猶豫了好一陣,才接下道:「我聽那寶兒姑娘說………她說濯王妃現下人不大好了,成日躺在床上,已經有半個多月不能下床了。」

  明月聽到這兒,臉都白了!她驚煌地捏緊海棠的手臂───「妳是怎麼見著寶兒的?寶兒為什麼找上妳?娘好端端的又為什麼會生病了?

  妳快說──快說啊!」

  明月一聽到娘親病了,急得方寸大亂,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海棠也亂了!

  「少夫人,妳冷靜一下先聽我說!」海棠扶著明月,將她牽引到椅上坐下。

  一我是昨兒個遇見那寶兒姑娘的。」緩了口氣,海棠往下道:「她告訴我,說是不知道為什麼,咱府裏吩咐了不許濯王府的人進門,除非王妃親自來了才許見少夫人。可現下濯王妃又不能下床,怎麼來給您報訊兒,說她自個兒病了呢?連著三日,寶兒姑娘因為沒辦法進了府,便一直守在大門,直到昨日好不容易才見我出府了,便拉住我苦苦求著要我傳個話給您的。」

  海棠話說完,明月卻呆住了。

  「娘病了……他卻不許我出府,又不許寶兒進來報訊……他到底是何居心……」明月怔怔地喃喃自語。

  「少夫人,您說什麼?」海棠問。

  她實在聽不明白,明月嘴裏念的是什麼意思。

  「海棠,」明月突然回過神,」把捉住了海棠的衣袖子──「海棠,我想出府,我求求妳幫幫我………求求妳!」

  這下換海棠呆住了。「少夫人,您想出府只要同爺說一聲就好───」

  「不是的。」明月狂亂地搖頭。「妳不知道,他不許我出府──現下就連寶兒想給我報個訊兒,他也不許了……」話還沒說完,眼淚已經簌簌地淌下。

  「少夫人………」海棠隱約有些明白了。

  難怪自濯王妃過府之後,爺再也不上少夫人的房。

  海棠一向在下處,自然也聽過一些風言涼語,說的便是那回明月在花叢後聽見的話,至於李蓁兒這幾日住在府裏的事,她也是早就知道的。

  可她一心向著明月,別人說些什麼她只當聽不見。如今聽明月說這番話,她才知道原來少夫人同爺之間早就有裂痕了。

  「海棠,我求妳替我想個法子讓我出府,我一定要回去見娘,否則我會心痛死的!」明月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

  她知道自己開口求這種事是為難了海棠,可她更清楚西門炎說到做到,如果沒有人幫她,她是絕對出不了西門府的。

  「少夫人,您快別哭了,海棠方才說過我這條命是您救的,再怎麼樣我也會替您想法子讓您出府的!您先別急啊,若是哭壞了身子,還怎麼回去見王妃呢?」

  海棠安慰明月。

  「妳當真有法子嗎?海棠?」明月試著平靜下來,卻沒辦法不哭……她實在太擔心向來愛她、疼她的娘了!

  「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或者有困難,不過如果另一個人肯幫忙,那您要出府,就大有可能了!」海棠道。

  「是誰?誰還能幫我的忙?」明月茫然地問。

  「就是長工岩方。」海棠道。

  「岩方?」聽到岩方的名字,明月心中倏然點起一線光明。

  「我可以冒險去探問岩方的意思,如果他願意幫您,那事情可就成功一大半了!」

  岩方怎麼幫我?他能讓我立刻出府嗎?」明月焦急地問。

  「岩方是府裏挑擔的長工,如果少夫人能躲在他的擔子裏,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妳運出府。」海棠出主意。

  她向來鬼靈精怪,一下就想出一條妙計。不過,當然,她這條錦囊妙計靠她用腦袋想還不成,還得要岩方來成全。

  明月想起過去她住在小閣時,岩方一直持自己很好。「讓妳為了我的事去求岩方是不是太委屈了?我可以自己去求他──」

  「不成的!」海棠搖頭。「現下您只要一出這房間大門,府裏眾多耳目,沒有一人不緊盯著您,試問,您還怎麼去求岩方呢?何況您不會認路,又怎麼知道往哪兒去求呢?與其您同我一道,不如我自個兒方便。」

  明月沈默了。海棠說的是,西門府家大業大,她往哪兒去找岩方?究竟還是得要海棠指路。

  「您放寬心-少夫人,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定會把這事兒辦妥的。」海棠認真地道。

  明月緊緊握住海棠的手!她滿心地感激,激動地說不出口……現下她心系著娘的病,在西門府裏她又是個最無力的人,欠海棠的恩情,也只有往後再報了。

  (注1):所謂的封禪,就是帝王親自登上泰山祭拜天地。秦始皇等人都曾經舉行過封禪一事。因為皇帝親臨名山,途中人力、物力花費頗钜,一般就算在盛世太平之時,不是特有功德的帝王還不敢承辦此事。

  因此,宋帝想要來個「封禪」,非有「天神降書」歌頌其功德蓋世、古往今來莫其為最不可──倘若連天上的神明都降下天書,以昭其德、示現祥瑞-這個做皇帝的要是不登泰山回神以禮,豈不是對天神有失周到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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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1 01:02:31
第八章

  因為明月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的關係,以至於她在海棠和岩方的幫助下私逃出府的事,一直過了三日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直到第三日正午,海棠裝樣子提了食籃要到明月房裏,走到梅園的時候,她趁著四下無人便要把食物倒在園子的隱蔽處──「妳在這兒偷偷摸摸做什麼?!」驀地後頭傳來一陣呼喝聲。

  海棠嚇得跳起來,食籃掉在地上,食物灑了一地。

  「妳把飯菜倒這兒做什麼?!」傅思成上前一步-盯著地上的飯菜皺起眉頭。

  「我、我……」海棠因為心虛,嚇得支支吾吾地說不成話。

  「妳是上回少夫人房裏那個ㄚ頭!」傅思成認出了她。一這是少夫人房裏的飯菜?」他質問。

  「我……是……」海棠臉上變了色。

  如果不是遇到傅思成,她或者還能辯解幾句、敷衍過去,誰知居然這麼碰巧,偏偏被傅思成撞見她在園子裏傾倒飯菜,這下她可是百口莫辯了!

  「妳把飯菜倒了,讓少夫人吃什麼?!」傳思成嚴厲地問。

  傅思成壓根沒想到明月已經逃出府,所以沒人會吃這些飯菜,海棠必須要找機會倒掉,他直覺想到的是海棠又苛刻了明月,竟然把明月的飯菜倒在園子裏!是以他的語氣才突然變得十分嚴厲。

  「少夫人、少大人她吃不完,所以……所以要我倒掉………」

  「胡說!」他喝道:「吃不完的東西自有灶房收拾,何必要妳來倒掉!」話才說完,他突然上前抓住海棠的手───「跟我去見爺,方才的話,有膽妳在爺面前重說一遍!」

  「不要、不要啊──傅先生───」

  海棠嚇得臉色發白,她掙扎著不肯去,卻怎麼抵得過傅思成的臂力,只能被他拖著一路往西門炎的居處去。

    明月回到濯王府已經三天了。

  回到王府這三日來,她眼見著娘親昏迷不醒,偶爾睜開眼,卻好象認不得人,昏昏沉沉地竟然連她也不認得了!

  聽寶兒說,娘親從西門府回來後就悶悶不樂,心裏似乎有著解不開的愁思,寶兒時常見王妃偷偷掉淚,過不了幾日王妃就病了。

  只有明月心底清楚,娘肯定是為了她的事憂心,又因為憂愁過度,因此才會發了病。

  眼看著娘親面容臘黃、消瘦,病情絲毫不見起色,她心底好愧疚、好難受,恨不能代娘親受苦,卻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事……她能做的只有日日坐在床前,緊緊握住娘親的手垂淚。

  這一日濯王妃的病卻似乎有好轉的跡象,竟然能睜開眼認人了!

  「明………明月?」濯王妃病重後轉醒,乍見女兒,她精神一振,居然有力氣講話了!

  「娘,您醒了,您終於醒了,」明月一見到娘親醒來,她激動地抱住了娘親孱弱的身子,高興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寶兒站在一旁,見到這一幕也欣喜地哭了。

  「明月………真的、真的是妳嗎?」濯王妃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朝思暮念的女兒會當真出現在她面前!

  「娘,是我,是月兒回來了!」明月緊緊握住娘親的手低喊。

  「月兒!」濯王妃知道自個兒不是做夢,她張開孱弱的手臂抱住女兒痛哭。

  「別哭啊,娘,妳身於弱,才剛醒來要好好休息。」明月強迫自己不哭,伸手替娘親拭淚。

  「月兒,我這不是在做夢吧………妳怎麼回來了?是西門官人……西門官人讓妳回來看我的?」濯王妃氣息不順,連喘了幾口氣才把話說得周全。

  「我……嗯,我知道娘身子不好,所以回來看娘。」明月含糊地回答。

  濯王妃仔細盯著女兒看,半晌她才有氣無力地問:「月兒,是西門官人讓妳回來的嗎?妳別騙娘……」

  明月垂下了頭不語。

  濯王妃見明月不說話,她忽然歎了一口氣。「都是娘不好,當初皇上指婚,娘就該就該直接同皇上回絕的──咳咳!」

  濯王妃話才說完,就連續咳了好一陣子,慌得明月急道:「別說話了,娘,您快躺著休息!」

  濯王妃眉頭緊皺,在明月扶持下躺回床上-卻仍然咳個不停。

  「寶兒、寶兒!一明月急得叫寶兒。

  「我在這兒,小姐!」寶兒應聲奔上前去。

  「快找大夫──快去找大夫來啊!」

  「我馬上去!」賣兒隨即奔出內室,衝出門去找大夫。

    從海棠口中知道明月私逃出府,西門炎的反應只有震怒!

  關起海棠後,他立即下令備馬,打算上濯王府要人───誰知到了濯王府,卻見到大門洞開,偌大的宅第裏沉寂無聲,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爺,這是──這是怎麼回事?」隨行的傅思成訥訥地問。

  兩匹快馬都已經馳進了濯王府內院,卻不見有人出來嚇阻,這情狀實在詭異!

  西門炎神情微變,他一語不發,躍下了馬往內院而去。

  傅思成見主子下馬,也立即跳下馬尾隨而去。

  一直走到了後進廂房-才隱約聽見後頭傳來哭喊聲──「娘!娘妳醒醒……是月兒不好、月兒不孝、月兒教妳操心………」濯王妃寢房外頭傳出明月的哭聲。

  只見房裏站了一列王府內的家僕奴婢,算算也不過五、六人,留下來的,都是待在王府裏一輩子的忠僕。床邊除了明月和寶兒,還站了一名不斷搖頭的大夫。

  濯王府因為失勢的關係,財源短絀,王爺在世時,府中人丁旺盛、奴僕成百的景象早已經不復存。

  「大夫……我娘剛剛還能抱著我、同我說話的,你說她為什麼突然就這樣了……為什麼……」明月哭著問站在旁邊的大夫,她不能接受濯王妃去世的事實。

  「郡主,王妃那是迴光返照,妳要節哀順變,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他看明月面如白紙,身上顯然也埋有病灶,隨時有量厥過去的可能。

  「不、不是………娘不會就這樣丟下我……」明越不相信,她埋王妃身上哭泣。

  期待濯王妃醒過來的自欺欺人心態,讓明月強自撐持著,這是她到現在還沒暈死過去的原因。

  「小姐,妳要保重……要保重啊!」寶兒也早已哭得泣不成聲。

  小姐嫁到西門家,她原該跟著過府的,可小姐要她留下來照顧王妃,這時眼見王妃病重去世,寶兒深深自責,自覺辜負小姐的託付。

  房裏的人這時全都哭成了一團,誰也沒注意到推門進來的西門炎和傅思成。

  傅思成見到濯王府這幅淒涼的景象,他回頭望了主子一眼──西門炎跨步上前,直接走到濯王妃床邊。

  「兩位是──西門官人!」

  府裏眾人見到王妃房中突然多了兩名陌生人,全都呆住了,只有濯王府的管家大聲驚喊。

  當初在太液池畔見面,同西門炎有一面之緣的王府老營家,立即認出了西門炎。

  明月聽到老管家的呼喊,心頭一震,她還來不及回頭,就看到西門炎伸手在她娘親背心上一拍──「你要做什麼?!放開我娘!」

  明月想拉開西門炎,卻被一股奇怪的力道震得往後彈──「小姐!」寶兒嚇得大喊。

  明月重重地摔在地上,她虛弱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登時昏了過去………明月再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臉上刺痛,全身虛軟無力。

  「唔………」

  「小姐,您醒了?」

  寶兒的聲音喚醒了她,明月迷蒙地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是寶兒的瞼。

  「寶兒……」她茫然地輕喚寶兒的名字,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睜大了眼,猛地從床上坐起──「寶兒,我娘她--她怎麼了!?」

  「小姐,您別急,王妃她沒事,她讓唐公子救醒了!」

  「妳說娘沒事?」明月心口一鬆,緊接著頭部卻傳來一陣暈眩……「小姐,妳已經 昏迷兩天了,身子虛得很,快躺下吧!」寶兒扶著明月睡下。

  「我昏迷了兩天?」明月一點都不知道,她這一暈過去,竟然已經過了兩天之久。

  「是啊,這兩日您身子虛弱得教人擔心,都靠西門爺兒找來上好的老山參,給您含在嘴裏提氣。」

  明月聽到西門炎的名字,心口一緊。

  「娘呢?她現下在哪兒?我要去看她……」她轉移寶兒的話題。

  「不成的,您現在這麼虛弱,哪也動不了的!何況王妃正歇著,唐公子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擾的,」寶兒道。

  聽到這兒,明月才打消了去見娘親的念頭。

  寶兒接下道:「再說唐公子在您臉上敷了東西,您想去見王妃,也得等臉上的東西除下再說啊!」

  「我瞼上敷了東西?」明月茫然伸手想撫摸自己的瞼──「別碰啊!」寶兒趕緊拉下明月的手。「唐公子說,東西沒除下來之前,不能碰壞它。」

  「寶兒,妳說的唐公子是誰?他麼能救得了娘?」明月問。

  「唐公子就是『回春公子』唐煜啊!」

  寶兒接著把那日的情景仔細說了一遍──原來那日西門炎見王妃臉上還未生出黑氣,顯是剛停氣不久,心窩還是溫的,便以內力助王妃續氣存命,一面通知傅先生去找唐煜。

  唐煜素有妙手回春的美譽,只要病人還有一口氣在,天下就沒有他唐煜救不活的人!

  聽到娘親平安無事,竟然又活轉了過來,明月除了感激唐煜,心底十分明白,若不是西門炎及時出手,娘親的命也不得周全。

  凝視著床頭繡面,明月知道自個兒此刻已回到西門府中,娘親活轉過來她雖然高興,可胸口一股沒來由的酸澀,仍然教她內心百感交陳……「小姐,您臉上敷著東西,千萬別哭啊!」寶兒雖然不明白明月心底的事,可她看得出來小姐又難過了。

  明月搖頭,強顏歡笑。「寶兒,妳可知道,唐公子為什麼在我臉上敷上這樣東西?」她問。

  明月只覺得臉上十分疼痛,但比起先前以為娘親去世時,那心頭如刀割般的痛楚,這點疼痛就不算什麼了!

  「我聽唐公子說,他有法子能讓小姐臉上的胎痕消失不見!」寶兒興奮地道。

  這些日子來,寶兒的臉上首次露出歡笑。

  「消失不見?」明月怔怔地重複寶兒的話。

  「是啊,小姐,唐公子說,等今晚除下覆在妳臉上的藥布,就知道成不成了!」寶兒道。

  聽寶兒這麼說,明月的心平靜下來。

  原來還不知道能不能成的事,寶兒也未免高興得太早了。

  「如果您臉上的胎痕真能消失,那小姐就不必再煩惱了!」寶兒又道。

  「煩惱?」明月搖頭,現出一抹黯然的笑顏。

  「小姐,您別否認了,寶兒從小服侍您,還不知道您心頭的難受嗎?再說,如果您的瞼更好了,那麼西門爺兒肯定會更愛您的──」

  「寶兒。」明月打斷她的話。「我累了………」

  「噢。」寶兒忙替小姐蓋被子。「那您歇著吧,就等晚間揭去臉上的藥布了!寶兒歡歡喜喜地道,渾然不知明月的憂心。

  寶兒安置好了她家小姐,這才放心地推門出去。

  躺在床上,明月心頭卻思潮起伏………她沒料到娘的病會被西門炎所救,她欠了他,卻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如此做?

  唐煜善自己治病,也是他要求的嗎?如果她的臉壓根好不了,一輩子是這樣,那又如何呢……想到這兒,明月心口一痛,歎了一口氣,她不再去想──之前他早已表明,同自己不再有實質夫妻上的關係,那麼就算她的瞼好了又如何?汴梁城裏美貌的女子太多,就算治得了這「殘缺」,她又算得什麼?

  合上眼,她努力要自個兒的心平靜,至少……別再去想他,想那已經同她斷絕了關系的「夫君」。

    晚間,當唐煜要揭下明月臉上的藥布那一刻,除了生病的濯王妃不克前來,所有的人全都屏息以待──當然包括西門炎。

  「嫂夫人,請先把眼睛閉上,我好揭去藥布。」唐煜道。

  「嗯。」明月聽話地合上眼。

  唐煜隨即動手替她揭去藥布。

  「啊!」

  見到明月揭去藥布的瞼,寶兒第一個驚叫出聲。

  明月茫然地睜開眼,她的視線掠過在場眾人,更到看見西門炎變色的瞼──她的心驀地揪成了一團………「怎麼,沒好是嗎?」明月強顏歡笑。「沒關係,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這是怎麼回事!」西門炎打斷她的話,上前一步揪住唐煜的衣領。

  「別激動,炎。」唐煜撂開西門炎,退了一步,不干他事地笑道:「我說過了,替嫂夫人治『病』可以,卻不保證一定能好──」

  「那也不該是現下這樣依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西門炎怒道。

  唐煜挑起眉,他咧開嘴,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明月,俊逸的鳳眼掠過一抹詭光。

  「炎,小心你的措詞。」

  西門炎僵住,始終沒再轉頭去看明月的臉。

  西門炎沖口而出的話,已經讓明月寒了心……「怎麼了?寶兒,我的臉到底怎麼了?」明月問著,同時伸手摸自己的臉──她手指上接觸到的,是一片滿布的疙瘩!

  「小姐!」寶兒看到明月一瞬間杲滯的眼,她心痛地奔上前抱住明月。「別難過、別難過,是這樣又怎麼著?咱們沒一個人在乎,真的!」寶兒難過地低喊。

  寶兒安慰人的話,明月彷佛聽而不聞。

  沒有人在乎,真的嗎?如果沒有人在乎,寶兒何必安慰她?

  她發直的眼慢慢轉回西門炎瞼上……看到他緊皺的眉頭、別開的視線,她的心在這一瞬間完全碎成一片片了!

  「小姐……小姐?」

  明月怔怔地直視西門炎別開的眼,寶兒的叫喚聲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下一刻她眼前一黑,眼底殘留西門炎無情的影像,就此暈了過去……

  夜半,明月再度醒來時,寶兒已經累地趴在她床邊休息。

  明月靜靜地坐在床上好一陣子,然後她無聲無息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銅鏡前鏡子裏反射出來的,果然是一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醜臉!

  望著銅鏡裏反射出的「自己」,明日卻笑了……她抬手撫摸自己佈滿疙瘩的怪瞼,起先是輕輕地磨搓,然後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用力……可再怎麼用力也搓不掉,這恐怖的、人見人厭的醜臉!

  明月忽然蹲下身體,頭埋在兩膝間,無聲地掩瞼啜泣……許久許久,當淚水漸漸流 乾,她慢慢站起來,推開房門走出去。

  月影下,明月纖細的身子如一抹幽魂,在陰暗的梅園裏飄蕩………她記得,就在自個兒梅字房附近有一座並,每回她往窗外望去,隱隱約約能見到、那口已經無水的枯井上遮蓋的棚架子。

  終於,明月找到了那口井,她俏無聲息地走到井邊,呆呆地站了好一陣子………這一輩子,她最牽掛、最對不起的就是娘親了……合上眼,淚水自臉龐滑落……明月的身子突然一傾,下一刻她整個人便栽進了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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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1 01:02:54
第九章

  「妳瘋了!」

  就在明月縱身投往井裏時,腰部驟然教人一撈、跟著一帶──明月本已投入井內的半個身子,就被她腰上那股力道帶出井外。

  「放開我!讓我死、讓我死……」

  明月瘋狂地掙扎,她知道捉住她、不讓她死的人是西門炎,可她不要他來救她,她想死,想就這樣一死了之!

  「妳想死,我就偏偏不讓妳死!」西門炎咬牙道,抄起她的身子負在肩上。

  「你帶我上哪兒去?!放我下來!」明月踢著腳,瘋狂地掙扎,眼淚成串撲簌簌地落下。

  「閉嘴!」西門炎火大地斥喝她,無動於衷地邁步往前,遠離井口。他知道她在乎今晚揭開藥布的結果,卻沒料到她竟然會笨到想投井!

  要不是他一晚心神不寧,輾轉難眠,這才下床周來看她,只要差那麼一步,這小傻瓜就要葬身在那口枯井裏了──明日他一定要教人去填平了那口井,該死的!

  夜已深,西門炎越走越怏,腳下健步如飛。

  明月不會武功、身子又弱,她只覺得兩眼暈眩,不一會兒,西門炎已經扛著,到了明月初至西門府時住的小閣,反手關門落鎖。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你讓我出去……」明月嬌弱地喘息,她心好痛、臉好疼,之前又哭了許久,早已經沒了力氣。

  「別想!」他惡狠狠地凶她。

  想到她竟然膽敢讓他心臟險些暫止,他就火大!

  「你、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明月臉上掛了淚,楚楚可憐地問他。

  這間小閣是明月住慣的,一下了地,她立刻就縮在小閣的角落,蜷縮起身子,如一頭受驚嚇的小鹿,防備地睜大了眼,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他。

  小合裏雖然有桌、有椅、有床、有被,可卻沒有燭火!兩人僅能就著窗外射進來的月光對望。

  他瞪著她那副戒慎恐懼的模樣,半晌,他臉上的峻容褪去,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抹深鐫在嘴角邊的笑痕。

  「過來!」他沉聲命道,語調裏倒是沒啥笑意。

  黑暗中,就著幽微的月光,明月壓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聽到叫自己過去,明月第一個反應便是搖頭──她不過去,他不愛看她的臉,她說什麼也不過去!

  西門炎沉下臉道:「我叫妳過來!」

  論西門炎的武學造詣,當今世上不是排名前三、也有前五,在黑暗中視物,他的本領是比她高強多了!

  見明月胡亂搖頭,說什麼也不肯過來,他眉眼一沉,索性自己過去──「啊,你走開,你要幹什麼──」

  等明月發現他已經走過來,西門炎同她的距離已經相差不到三步遠。

  「老天爺,妳這個小腦袋瓜裏到底裝了什麼?竟然能倔強到這種地步!」他嚴峻的聲線消失,代之以忍不住的低嘎笑語。

  見她把自己縮得像一團小人球,瘦骨磷昀的身子緊緊貼著牆角,西門炎終於忍不住發笑。

  城裏沒有一個女人見了他不流口水、一副想將他活生生吞下的德行──他實在是他生平所僅見,唯一畏他如豺狼虎豹的女子!

  「幹什麼?我是妳的夫君,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上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邪氣地拿她的話反制她。

  「你放開我,你說過,咱們早就沒有關係了……」明月又哭。

  忽然她感覺到月光的明亮,慌地別開了臉,面向著暗處。

  突然,西門炎長臂一伸,明月來不及反抗,便被他緊緊抱在懷裏。

  明月呆住了,她倏地轉過臉,怔怔盯著他。

  「傻瓜,只要我沒休離妳的一天,妳始終是我的妻子!」他歎息,沙啞的聲音分外溫柔。

  明月卻沒有信心再相信他的話。「你………你瘋了,我的臉、我這樣的臉───」

  「那又如何?!」西門炎皺起眉,打斷她自哀自憐的話。

  見她怔怔地瞪住自己,沒有半點反應,他又抱緊了她一些,接著往下說──「妳在意的不就是這張臉麼?!別說妳不在乎!」見到明月小嘴開啟,他先打斷了她的話,再往下說:「如果不在乎這張瞼,妳不會自卑、不會自以為不如人、不會動不動就威脅我,要當一對『沒有關係』的夫妻!」他調侃地道。

  明月說不出話,他的每一句話都教她無法反駁,教她心底又泛起「自卑」………「不許哭!」見到她鼻頭顫動,他竟然伸出手捏住她的鼻子──「要是敢哭出來,不管妳身子有多弱,今晚我就要妳!」他沉聲威脅。

  他霸道地捏住自己的鼻子,明月只得張開小嘴喘氣,卻莫名地不想再哭了………西門炎見她終於聽了自己一次話,得意地咧開嘴說:「事實上我要唐煜治妳,只不過想治好妳的心病,因為我知道妳口裏說著不在乎,事實上比任何人都還要在乎這張臉!」

  說著放開她的鼻子,伸手輕輕搓撫著明月的瞼。

  回想起她知道瞼上的胎痕終究治不好時,那傷心欲絕的模樣,他就心痛!

  當時地之所以別開了臉,是不忍心看到她那傷心欲絕的表情。

  明月傻傻地盯著地看,她想自個兒必定在做夢,這是在夢中、是不真實的……「可是………可是你確實讓李蓁兒住在府裏。」一想到李蓁兒,明月好不容易有一絲光采的眸子又黯下。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引起兩人爭執的導火線是什麼,就算他方才的解釋能教她釋懷少許,可這件事,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周至的!

  「我就知道妳會問這個!」他咧開嘴,早猜到她小小的心思有多麼複雜、會把一件事記在小腦袋裏多久!

  「你知道,卻無法再解釋了………對不對?」明月垂下臉黯然地道。

  「不對!」他撇嘴,語氣中夾了一抹好笑以及無奈。「那李蓁兒總共也只在府住了三日!之所以邀她再府中住幾日、不過是為了保全妳風流的聲名!」

  頓了頓,他往下道!「妳自己想想,那三夜我究竟宿在誰的房裏?妳以為一個男人一夜能歡愛幾回?妳簡直把妳的夫君想得太神奇了!」他挪榆地低笑。

  明月臉一紅,還好黑暗裏他瞧不見自個兒瞼上正在發熱………「我、我以為……誰教你當時又不解釋!」明月替自己的胡亂猜疑,找到了開脫的藉口。

  「當時妳肯靜下心聽我說嗎?」西門炎歎氣。

  明月的瞼更熱了。那時她確實好激動、好激動,壓根兒就聽不下他說的任何話,,一心只想著同他決裂!

  「歸根究底就是為了這張臉!」他忽然采手抬起她的瞼。「我要妳明白,這世上美貌的女子多到數不盡,卻沒有一個能教我心動!我要妳,不是只在乎妳的相貌;

  而是妳的人、妳的心!聽清楚了,往後給我收起妳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卑,要是妳敢再拿那些自卑開口來威脅我,我就把妳困在床上,不讓妳下床,直到治好了妳為止!,他十正經、半哄人地笑道。

  明月終於被他逗得破涕為笑,臉兒卻已經熱辣辣地火燙。

  「可是,」明月鼓起勇氣,轉過瞼就著月光。「你當真不在乎我的……我的臉嗎?」

  西門炎就著月光瞪著她那一覽無遺的臉,還沒回笞,就忽然皺起眉頭……明月心口一緊──雖然他方才說他不在乎、還要她收起自卑,可是、可是他看起來就不像不在乎。

  明月還沒別開臉,西門炎的兩眼突然瞪大,低下了頭幾乎貼近明月的臉頰───「這是怎麼回事?!」他以為自己看錯了!

  「怎、怎麼了?」

  「妳的臉──」

  他屏住了氣,瞪著她左半邊臉、靠近鬢髮的部位……「我知道我的臉不好看,你、你也不必哄我了!」她轉身,想離開他。

  「該死的,回來!」西門炎粗魯地把她拉回懷裏。

  明月一頭撞進他硬實的胸膛上,喃喃嘟念著他粗魯的蠻力撞疼了她……….

  「我是說,妳的臉──妳瞼上的疙瘩好象自己掉落了!」伸手搓撫把她撞痛的額角同時,西門炎道。

  剛才他搓摩她臉部的部位,那些疙瘩居然自動脫落,疙瘩底下竟然是一片初生的、粉色的新肉!

  明月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問他:「你胡說什麼,疙瘩怎麼會自個兒掉落?」

  西門炎不再解釋,乾脆摟箸她走到鏡臺前,拿起放在臺上一面小銅鏡,就著月光讓她自己瞧清楚!

  瞪著銅鏡裏,自個兒左瞼那一小塊新生的嫩膚,明月呆住了!

  那個部位有著最深的胎痕,可現下竟然全數次去,新生的肌膚只餘下次次的微痕。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月不可置信地瞪著鏡子裏的自己,喃喃自問。

  今晚有太多的驚喜,她真的希望這一切不是夢、不是夢………「一定是煜那小子搞的鬼!」西門炎咬牙切齒地咒駡。

  他不必情就知道是誰故布疑陣,企圖惡整他,「你是說唐公子?可是他明明說我的臉沒救了……」

  「他故意的!」西門炎惡聲惡氣地道。

  八府公子任誰都知「回春公子」還有一個八府才知的不雅外號:就叫「有仇必報」!

  一定是上回他對那傢伙呼來喝去,那小子就記在心底了!

  這回才會籍這個機會,不告訴他那帖藥布的功效怎麼作用,讓他乾著急,以報上回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仇!

  西門炎的臉色難看得很。那傢伙平常亂開玩笑就算了,這次險些害得月兒投井──這筆帳他先記著,下回就別讓他逮個正著!

  「不管怎麼說,唐公子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唐公子,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他………」

  明月望著銅鏡,傻傻地微笑,可不知道她夫君心底,此刻正盤算著要怎麼「回報」她口裏的「恩人」來著!

  西門炎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他是會好好報答那小子,一定!

  明月終於放下銅鏡,她回望西門炎,眉、眼都在笑。

  見她這模樣,西門炎歎了一口氣,眼底有深深的寵溺。

  此刻他終於瞭解───女人,天生就是愛美的!

  如果月兒臉上的胎痕不能去除,縱然有他濃烈的愛保護她一世,她此生仍然有遺憾!

  明月的心,此時的確不再有遺憾。

  之前,縱然知道他深愛著自己,可她一直認為自己的臉是那麼難看,是絕對配不上他的。

  可是,當現在自己將有一張新生的瞼後,過去那遺憾卻不再存在了!

  這時她才深深覺悟到,容貌的美醜不能決定男女雙方是否相愛,真正的愛情存乎一心──真心互愛的男女,對方的容貌美醜,是愛情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過去娘親也同她說過,世上美醜相配的例子太多,只是當時她的心受著傷,固執地不願去瞭解……「夫君?」

  聽到明月突然這麼喚他,西門炎愣了一下,一時之間竟然反應不過來!

  直到眼光對住她淺笑吟吟的瞼,他回過神,一抹狂喜淹沒他氣宇軒昂的眉宇──「妳剛才喚我什麼?再喚一次──」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明月堵住了嘴。

  這一回-她主動吻上了她的夫君………

  四個月後。

  「少夫人,爺交代了,您不可以跑步的!」海棠在明月後頭追著叫道。

  「我沒跑,海棠,我只是走得快了一點而已。」明月回過頭,她白皙美麗的容顏上,再也沒有任何教人遺憾的痕跡。

  此時她身上穿著一件決藕色的交領衫、小腹微隆,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

  因為明月軟硬兼施的請求,海棠和岩方已經被西門炎釋放,現下海棠仍然在她房裏,同寶兒一塊兒服侍明月,岩方也被派到總管事身邊當助手,不再是府裏一名卑下的長工。

  至於濯王妃,她病癒之後也被接來西門府一塊同住。

  明月走得快極了,因為她忙著要趕到前頭去迎接她的夫君!

  就因為走得太急了,腳下忽然被一顆石子絆倒,她心口一驚──「啊──」

  「小心!」剛踏進內院的西門炎即時扶住她。

  「夫君!」明月欣喜地綻開嬌顏,既然已經在夫君懷裏,索性兩手一攀,摟住了她親愛夫君的頸子。

  「老天,妳要嚇我幾次才夠!」西門炎懊惱地訓道。

  一個多月前西門炎北上大遼參加遼國北院大王的婚禮,那時明月剛有了身孕不久,唐煜千交代、萬叮嚀說是她身體太弱,絕對不能遠行,西門炎只好單獨赴遼。

  就不知道唐煜是不是嫉妒他們太恩愛,故意找藉口拆散他們夫妻倆,要是讓他知道那小子當真是故意的,他向來恩怨分明──恩歸恩、仇歸仇,唐煜的帳上,他會再記上一筆!

  「對不起嘛,還不是急著要到大門口去接你……」明月可磷兮兮地示好。

  西門炎知道,她的夫人有多會利用自己疼她、愛她、捨不得苛責她這一點,每回犯了錯就企圖裝可憐,來蒙蔽他的理智!

  是以這回他板起了臉,準備好好訓以一番大義:「道歉也沒用!下回妳要是再這麼莽撞──」

  誰知他才說了兩句話,嬌妻粉嫩嫩的唇已經堵了上來………「少夫……」這時海棠終於氣喘吁吁地追到,見到一對璧人兒正相親相愛地就地接吻,她臉上含著笑,默默地退了下。

  明月滿心、滿眼都是感激,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因為她擁有了世間最疼她、惜她的男人…………那個一度,她以為薄情的郎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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