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晚上,忽然下起大雨。
天氣濕冷,冬天的腳步近了。
陳明慧看了看牆上時鐘,十一點半,好極了,看樣子喬娜英今晚又要外宿了。自從跟那個鐘豪戀愛後,喬娜英工作認真努力,脫胎換骨,宛如變了個人。不過,外宿的頻率增加,老毛病又犯了,只要一戀愛,就把女兒丟給她。
陳明慧挪開攤了滿桌子研究用的外文食譜,進房間幫熟睡的美美加條更保暖的毯子,將額頭抵在美美額上,親了親她紅潤的小臉。
這個跟她天天混在一起的孩子,一天到晚喊她媽咪的孩子啊,漸漸地已經活像是自己生的女兒。想當初剛見到美美時,她暴躁又蒼白瘦弱,動不動就尖叫打人。用各種尖叫聲表達情緒,如今跟著明慧生活,這孩子被她養得白白胖胖,個性也穩定多了。看她這麼健康,陳明慧覺得好有成就感。她不禁想像著,將來,假如跟王柏琛結婚,生養一窩孩子……這一想,背脊僵硬,心頭沉重。
為什麼,沒有幸福感?只覺得壓力大?
門鈐響起,她趕快去開門。
「你又忘了帶鑰匙——」陳明慧愣住,門外是喝醉的王柏琛。他脹紅面孔,酒氣醺人,名牌襯衫縐亂,神情沮喪。
「明慧……」他眼裡泛著淚光。
「怎麼了?進來說——」陳明慧開門,扶他到沙發坐下,給他倒溫開水。「怎麼了?」
他忽摟住她,緊緊的,在她懷裡激動啜泣。「我不管他們怎麼講!我要跟你在一起,他媽的混蛋東西,誰阻止我我就跟誰拚命!」
「先坐好,坐好慢慢講——」他摟得她不能呼吸。
「他們不跟我說就安排相親飯局,馬的,以為我會乖乖就範?太小看我了,什麼百貨千金,我不屑——我掀了桌子,我受夠了!結果——」他哭倒在陳明慧懷裡,望著心愛的女人。「你看——我爸竟打我,他竟然打我!」他指著泛紅的左臉,像個沮喪的孩子。
「這裡嗎?很痛嗎?」陳明慧摸著他左頰。「我去拿冰塊——」
「你不要走。」王柏琛拽住她的手,將她拉近。
「只是去拿個冰塊。」
「不要離開我——」他落淚。「我不能沒有你!」
「……柏琛,唉。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跟家人鬧翻。」
「你不用煩惱,我會去面對,只要你支持我就行了,我只要你——」說著,勾住陳明慧的脖子,將她按向自己,湊過去吻她——兩唇接近時,陳明慧忽別過臉去,閃躲他的吻。
「我先幫你的臉敷冰塊,都腫起來了——」她慌亂地逃進廚房,拿了毛巾,倒進冰塊,卻愣在廚房裡,久久沒有出去。
「一輩子都只能親我,聽到沒?」
剛剛差點跟王柏琛親吻時,這句話冷不防閃進腦海。每一次當她跟王柏琛更靠近些,就會在關鍵時刻卡住。陳明慧握著冰塊,失神了,手掌冰冷濕濡,冰塊一遇到熱,黏住掌心皮膚,回神時狼狽地想要用力將它剝離皮膚——
可惡!陳明慧氣惱,她到底在幹什麼?這個男人愛不下去,那個男人又忘不了。難道她要這樣卡在不清不楚糊掉的地帶?王柏琛為她跟家人戰爭,為爭取她,這樣頑固堅持著,她卻……
熱淚淌落臉頰,看著食指的刀傷,已經感覺不到蔣漢城的手,他那時緊緊握住她的手的溫度。
心是這麼冷,身體是這麼空洞。被條件那麼好的男人愛著,怎麼沒有幸福感?難道是自己太不知足?
她哭泣,受不了這樣彆扭的自己,更愧對客廳那個痴情的男人。她以為跟一個痴心如蔣漢城的男人交往,就可以找回曾經的幸福感動,結果……怎麼越來越心痛、空洞?她該怎麼辦?面對王柏琛,越來越感到壓力。他越認真,她越惶恐;他投入越賣力,她越想縮回自己的天地。
這是怎麼了?
不應該這樣啊,陳明慧。你有沒有良心?蔣漢城已經過去了,能不能試著認真愛這個對你好的男人?
她回到客廳,看到王柏琛雙手支著頭,頹喪地默默哭泣。
陳明慧在他身旁坐下,托起他的臉,將冰塊敷在他紅腫的臉龐。
「你還有跟別的男人交往嗎?」他傷心地望著陳明慧。
「怎麼可能。」
「那麼為什麼每次我覺得跟你比較靠近時,你就會逃開?我不懂,除非是有別的男人……我們交往快半年了,加上之前追你的日子,早超過一年多了,結果還只是牽手,連接吻都沒有,對男人來說,這太可笑了,你都不會希望我抱你嗎?」
「對不起……我……我不是很喜歡跟人太親密。」
「我知道,一開始我覺得你是想考驗我,你還不信任我,所以我等,但是……我不知道有這麼離譜——半年,已經半年!」
「還是……我們分手?我會諒解。」
王柏琛驀地火大,但他狠狠壓抑住。「算了,當我沒說……我會耐心等,等到你接受我,但是,不要提分手,你不覺得這對我太殘忍?」
「我不希望你愛得這麼痛苦,我想,也許你跟別的女人會——」
「會什麼?會比較幸福嗎?我如果能愛別人我早就去愛了!多的是女人愛我。你說得這麼輕鬆,你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輕鬆?」
他生氣了,悶不吭聲,靜靜坐著,也不想走。
陳明慧嘆息,拿了毯子過來,蓋在他身上。「很冷,不要著涼了。」
「你真的讓我很氣——」他苦笑,倒在沙發。「我上輩子一定幹了很多壞事,才會被你剋得死死的。」
陳明慧坐在他旁邊,難過地看著他。看他閉著眼睛,傷心疲累的模樣。看他這樣,她也好悶。
僵持到最後,王柏琛睡去了。
陳明慧爬到他身上,臉貼近他的臉,試著要親吻他,試著要吻下去——
「一輩子都只能親我,聽到沒?」
「好,只跟你親。」她保證。
熱淚淌下,陳明慧及時抽身,搗住嘴,壓抑哭聲,她吻不下去——
遠方,在某個角落,有個男人左眼失明,左手傷損,那個人躺在血泊裡的樣子,那個人躺進醫院病床的樣子,那個人的母親痛心咆哮的樣子……
陳明慧衝進廁所,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她好想再看見蔣漢城,真的好想啊!他像一首戛然而止的歌曲,突兀的旋律斷在她心中,她跨不過去的夢魘,她好不了的傷疤,該怎麼了結?
陳明慧痛哭不止,揪著胸口,好悶。
她知道明天她又會若無其事的上工,做著料理,盛裝一個個便當,弄得美美的送去陌生人手裡,想像彼端打開便當的人看見那些繽紛的食材會露出笑臉。
就像當年,他掀開他的便當,香氣撲湧,笑望她驚喜的模樣。
她知道她在復習當年的他們,用那些便當,重溫那時感動的滋味。
而明明這都是過去的感動時光,她活在過去的歲月裡,肉身卻一天天變老。多麼可笑,她有多少青春可以這樣浪費?現在,她甚至可能讓另一個深愛她的男人,跟著陪葬在她對蔣漢城的懷念裡。
她該怎麼辦?她這樣對嗎?她對蔣漢城的內疚,她對蔣漢城的思念,沒完沒了,要拖拉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止?
可不可以再見到他一次,能不能親手抱一抱他?至少讓她有機會對他說一聲謝謝,她有太多話想跟他說。
謝謝你,蔣漢城。
對不起,蔣漢城。
她哭得不能自已,最後躺在冰冷的磁磚顫抖,縮著身體,想冷死心中的愛。她乞求神給她機會,可不可以一次就好?
讓她親手獻上愛的便當,換她想像他打開便當驚喜的模樣?
換她欣賞他饑腸轅轅饞得狼吞虎咽的模樣?
換她保護他、守護他,就算拿命換,她都願意。
真的,假如有神,聽見她的心聲,她不敢跟任何人講的心聲。
她渴望把自己的眼睛、健康的雙手,都獻給他,只為換得一次再見他的機會。
※ ※ ※
陳明慧答應喬娜英的要求,在午休時間,教喬娜英煮陳家的獨門料理,鹹肉飯。
「你要全部教我喔,不准留一手喔。」喬娜英挽起袖子,興致勃勃。
「是,我知道。」陳明慧拿出五花肉。
「唉呀!這不能吧?這樣行嗎?我們直接醃現成的給你比較快啦!」陳阿勇坐在一旁椅子,焦慮地抖著腳。「這鹹肉飯,可是我的獨門秘技,這鹹肉跟我平常醃了賣人的那種鹹豬肉完全不一樣啊!這一味,不外傳的啊。」
「唉,伯父,不要這麼小氣嘛。」
「娜英啊,我們可是把你當自己人才教的喔,你可不能給我到處張揚啊!」
「唉呦,我是想做給男朋友吃嘛。」喬娜英甜滋滋地朝伯父笑。「誰叫您的鹹肉飯啊讓我深深的懷念,好東西要跟心愛的分享嘛。」
陳阿勇嘖嘖稱奇。「真是奇怪了,那個老實人這麼有魅力?你整個人轉性了我看。」
陳明慧把材料擺在檯面上。「你看喔,鍋子加熱,不要放油喔,先把這些香料,這個花椒、八角、陳皮、桂皮放進鍋裡乾炒一下。」
「這東西去哪兒買啊?」
「中藥行有賣。」陳明慧熟練地乾炒幾下香料。「現在把鹽放進去,最好呢是用好一點的鹽,比較健康。讓這個鹽跟香料可以混在一起,一般人直接用沒炒過的鹽去醃肉,味道就沒那麼好吃了。」
「炒到什麼程度呢?」
「你看,像這樣炒到有點灰白色就行了。」陳明慧把炒過的香料鹽盛起來,讓喬娜英聞了聞。
「真香——」
「這個鹽炒好了,先放涼。然後,你看這個肉,一定要用五花肉,黑豬肉的五花肉。」
陳阿勇插嘴說:「最好還是餿水豬,不要用那些吃化學飼料的豬,那才讚。」
「那自己養的豬呢?後院就有一隻耶。」喬娜英說,被陳明慧狠瞪。
陳阿勇爆笑。「你要宰那隻粉紅豬嗎?你下得了手啊?」
「嘿嘿,開玩笑的嘛,我是看你太嚴肅了,放輕鬆放輕鬆喔。」喬娜英捏捏陳明慧的臉,趕緊做筆記。
陳明慧又補充。「不要挑太大塊的五花肉,會不容易風乾,也不容易醃透。很多人在這裡失敗,沒醃透的話裡面會壞掉。」
陳阿勇強調。「這很重要,你筆記上要記得寫啊!」
「是是是。」喬娜英趕緊註明。「然後咧?」
「然後這個放涼的鹽,拌上一些胡椒粉。胡椒粉要這時候才拌進去,要是像剛剛那樣一起炒就——」
「就糊掉了我跟你說!這也是獨家秘方啊!哈哈哈。」陳阿勇好得意咧。
「喔,我瞭。」喬娜英問:「那現在把鹽沾上去嗎?」
「要先在肉的表面,像這樣拍上白酒,才能消毒殺菌。剩下的鹽不會壞,放玻璃瓶裡,以後還可以拿去醃鹹魚,很好用。」
「還能增加香味!」陳阿勇又插嘴,又跟女兒嘮叨說:「欸,你要告訴她原理,這樣她才明白我每個步驟的用心!」
「是是是。」陳明慧笑出來,阿爸真的很怕被邊緣化喔。「白酒除了消毒,還有個作用就是抹上鹽的時候,增加醃料的附著力。」
「不然會腐爛變質,很多人就是在這個地方失敗的!鹽要多沾一點、多沾一點!」陳阿勇高聲強調,他真是嚴密監控整個教學過程啊。
「是是是。」陳明慧把肉在香料鹽堆裡沾勻。「第一次沾完了鹽,過一會兒,還要再像這樣沾一遍。」
「你要告訴她為什麼啊!」陳阿勇又生氣了。「阿慧,我不是說了你要告訴她原理嗎?」
「是——」陳明慧翻白眼,真的很愛插嘴欽。「因為第一遍醃完,過一會兒,會有一些水分跑出來,會把上面的鹽分沖走一些,這時候要再沾上一層鹽,才算醃透。然後呢,我們把它拿去晾——用這個——」
陳明慧拿出紗布,把肉裹起來,用棉繩捆妥,交給喬娜英。「現在你把它拿到後院竹竿上掛起來,一定要掛在通風的地方,下面放一個小盆,因為前兩天會有一些水分跑出來,滴在盆裡。」
「喔——」
陳明慧解釋說:「像這種天氣,醃好的鹹豬肉,你把它晾乾,放兩到三個月都不會壞,所以你可以一次醃多一點。平日炒菜時加一點鹹肉就很好吃,用大蒜去炒也很下飯。」
「然後呢?怎麼變成鹹肉飯?重點是鹹肉飯啊!」喬娜英心急地說。「小時候去你家吃的那種鹹肉飯。」
「你先學到這裡就行了啊,你把肉都醃好了,過幾天我再教你。」
「我現在就要會嘛,拜託。」
「真心急耶你。」陳明慧從冰箱拿出以前醃好的鹹肉。「這個煮四十分鐘,把它煮熟。」
陳明慧滾水,丟進去煮。等待著的時候,陳明慧看喬娜英一臉認真地整理筆記。
「你這麼愛鐘豪啊?」
喬娜英怔住。「呃,是,是啊。」
「外面那輛車子也是他送你的嗎?」現在喬娜英都開車上下班,接送女兒。
「呃,是。」喬娜英心虛,不敢看陳明慧,車子是鐘豪送的,不用白不用。
「真好,我看你真的變了個人,踏實又認真。」
「唔。」喬娜英抬起臉,望著陳明慧。「你喜歡我這樣嗎?」
「嗯,我想想,我是挺高興你的改變,可是能不能不要老是穿我的衣服啊?我衣櫃就那幾件,你都穿去了我穿什麼啊?」
「而且我快要以為我有兩個女兒了。」陳阿勇哈哈笑。「穿一樣的衣服,連髮型現在都變得一模一樣了。」
「這樣有像親姊妹呴。」喬娜英笑了,摟了摟明慧。
「假如他對你是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
「那麼記得帶美美跟他認識,你要顧到孩子的心情,不要等到要結婚了才忽然要美美接受他,讓他們多熟悉一下對方。」
「這我知道啦——」
陳明慧把煮好的鹹豬肉撈起,放砧板上,切薄片備用,再把白菜撕成一片一片的放煮飯的電鍋底下鋪好。
「大白菜要用手去撕成大片的一片一片,千萬不要用刀子剁切,這樣的菜煮起來特別鮮甜。然後把泡好的米放進去,加好水。」
陳阿勇說:「有白菜墊底,煮起來跟鹹肉搭在一起,才有那個鮮味!」
陳明慧又說:「然後因為有白菜了,白菜煮的過程會有水分,所以這個煮飯要加的水啊,就比平時的量少一點。然後切這個香菇鋪在上面,剛剛這個切好的鹹肉也鋪上去,按下開關,一起煮飯。這邊,就開始準備湯汁了——」
「好好好。」喬娜英趕緊記錄。「湯汁怎麼做?」
「用油炒這個黑豆豉,炒香了以後加薑絲跟蔥絲,再加上米酒、老醬油、白糖、胡椒粉、水,一起炒香,備用。」
等了一會兒,飯燜好了,掀開鍋蓋,明慧切了一些油菜,放進去,蓋鍋。她跟喬娜英解釋:「加了青菜,蓋鍋再讓米飯的熱度去燜一會兒,大概兩分鐘,菜就熟了。然後掀開——」
陳明慧拿出飯匙,把飯菜拌勻。接著盛一碗,淋一點剛剛炒的醬汁給喬娜英。
「好啦。」
「唔——」喬娜英舀一匙來吃。「太好吃了,真是太香了,呵呵呵。」跟小時候吃的是一模一樣的味道。「就是這麼好吃的鹹肉飯啊,太棒了。可是——我問你喔,為什麼這幾年我們一起住,你一次都沒煮過啊?」
陳明慧愣住,神色黯然。
陳阿勇代女兒回答。「豈止這幾年不煮?整整十年阿慧都不讓我煮這個,因為這是蔣漢城最愛吃的嘛!那小子以前一來我家就想吃這個——唉!」陳阿勇搔搔頭,直嘆氣。「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都過去了,不要提他了。」喬娜英趕緊忽略這題,舀一碗給明慧,也舀一碗給伯父。「來,吃鹹肉飯,好香啊,我等等去買飲料,伯父,你愛喝啤酒呴,等一下買啤酒給你。」
陳明慧嘗著多年來不肯再煮的鹹肉飯,心中五味雜陳。她只吃一口,就說要去買東西,逃離阿爸跟喬娜英的視線,躲到公園散心。
冬天,樹木枯黃,綠葉落盡。長長一整排,走在它們之間,陳明慧覺得好像連樹木都在哭泣。她買了一杯黑咖啡,坐在長椅上,獨自品味著冬天的景致,晃著因為工作常常站立而酸痛的腳。
她忽然笑了,放下咖啡,對著冷清的腳丫子笑了。
因為想到蔣漢城那時候,蹲在面前,幫她沾了污泥的腳丫子擦拭乾淨。她想到那時候因為喜歡他,遭到欺負。想到自己好強,不肯告訴他鞋子掉了的原因,他問她怎麼了,她給他很無賴的回答。
「跌倒——」
「身上的腳印是怎麼了?」
「跌倒被人踩過去——」
「……講實話。誰欺負你?我幫你出氣。」
陳明慧笑了,想到當時天真的對話。
最近她不太愛跟王柏琛約會,更喜歡像這樣,工作後的空檔,一個人買杯咖啡,在公園裡靜靜坐著,在樹木的陪伴中,跟回憶乾杯,可以沒有壓力地盡情想他。
她不跟最親的阿爸說關於對蔣漢城的思念,她也不跟喬娜英聊她對蔣漢城的懷念,他們總是會很老梗的勸她放下,要她活在當下。道理都講得很漂亮,可是經歷過的人才明白,回憶太美,就會拖累現在。
可是儘管如此,像這樣擁抱跟蔣漢城的回憶,有時,還是挺高興的。聽見某些符合心境的歌曲,也會很感動。她一個人時,會戴上耳機,哼著那些關於想念的歌曲,覺得只有寫出那些歌詞的人才會懂得她的心情。
陳明慧拿出MP3,戴上耳機,聆聽心愛的歌曲,消化她無人可訴的心情。她不愛穿美衣,也不熱衷打扮自己,除了工作,常常宅在店裡或家裡。她也不愛逛街,常常王柏琛拉她去旅行,說要帶她出國開眼界,她也很懶。
因為穿美衣,不能給最親愛的那個人看見。
因為世上最美的風景,她早已經看過,那是蔣漢城爽朗的笑容。
現在,眼前的景色儘管太蕭條、太冷清,依然寧願待在這寂靜裡,想著最親愛的那個人,好像他也坐在身旁。
音樂在耳畔響起,張惠妹感性地唱著〈我最親愛的〉。
她想過了,假如王柏琛受不了她的彆扭,拋棄她,她也可以安然地、靜默地孤獨一生。也許,最近她常常這麼想,也許,只要有蔣漢城的回憶陪伴就夠了。根本不需要別人愛她,那些愛太有壓力。
依然親愛的,我最親愛的。就算永遠永遠,只能抱著跟他的回憶過冬,是不是這樣,也很美麗啊……
漸漸地,陳明慧已經不再奢望看見他,漸漸地,變得只奢望可以,這麼自在又寧靜地想他,聽著情歌,撐住沉重到快瘋狂的思念。
張惠妹唱著,她也跟著哼著,哼給風聽,哼給樹聽,哼給遙遠的彼方,很想念的那個人聽……
「很想知道你近況,我聽人說還不如你對我講。經過那段遺憾,請你放心,我變得更加堅強。世界不管怎樣荒涼,愛過你就不怕孤單。我最親愛的,你過得怎麼樣?依然親愛的,我沒讓你失望。讓我親一親,像過去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