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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舞櫻雪]星之魚(咖啡傻樂為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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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17:43 |倒序瀏覽
星之魚(咖啡傻樂為之三) 作者:舞櫻雪

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雖說他是個獸醫,
但讓他包紮個傷口有那麼可恥嗎?
竟情願放血流也不讓他醫治,
沒想到幾天後她居然主動找到他家,
先是逼他拿出她的白馬王子──
也就是他那白目室友留下的情書,
又唱作俱佳分析人在異鄉失蹤的可能性,
他竟就莫名其妙被她騙到土耳其找人,
只是──有沒有搞錯?!
她來會情郎,幹麼他要被她牽著鼻子走?
而且這個麻煩精是跟他有仇嗎?
不過短短幾十公尺的路也能把自己搞丟,
還水土不服病倒,害他不眠不休照顧她,
可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對的隨她瞎起哄?
兩人甚至連朋友都稱不上,不是嗎?
然而,他卻忘了把心收好的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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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18:11
第一章
  
  城市的巷子裡,一個骨頭形狀的可愛小招牌掛在大門邊,簡單地寫著「老醫師寵物診所」。
  
  從大而潔亮的窗戶看進去,牆邊的架上擺滿了寵物的飼料和用品,另一邊是櫃檯,牆上貼滿了寵物的相關資訊,櫃檯前擺了一套小圓桌椅,窗邊半開放式的櫥窗裡,三隻絨毛玩具似的小花貓天真地嬉戲玩耍。
  
  粉雕玉琢似的雙足踩著夾腳涼鞋,風姿綽約地走到窗邊,一隻白玉般的纖嫩手指頑皮地輕敲玻璃,小貓們忙著和同伴玩成一團,不理會她的逗弄,櫻花色的粉唇不禁輕輕噘起。
  
  「小黃,我們進去吧。」沈芳伊輕拉手上的皮繩,可是繩子底端的小柴犬,四隻腳卻像釘在地上似地動也不動。
  
  小狗狗靈敏的嗅覺聞到那種專屬於醫院的可怕味道,這味道代表著它最討厭的小吃藥、打針,它發出低低的悲鳴聲,搖尾乞憐,不想進去。
  
  「乖,生病就要看醫生,狗狗也一樣,不怕、不怕。」她伸手抱起小柴犬,一邊哄著它一邊用背頂開玻璃門進診所。
  
  聽見開門聲,一個年輕男人從店後面出來。
  
  她微微一愣。這男人不但不老,還好看得很,五官深刻而俊朗,身材修長而剛健,雖然沒什麼笑容,不過那如星子般清亮、明朗的雙眸,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這裡不是『老』醫師寵物診所嗎?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嘛!」她把小柴犬放到小圓桌上,笑指著對方身上的醫師白袍。
  
  這個問題被問過很多次,平明早就習慣了,可是沒人像她這樣,用那孩子似的大眼睛,認真到不行地盯著他看,他那黝黑的臉上竟微微地發熱。
  
  「這家寵物診所是我學長開的,他們家姓老,不是真的年紀很大,他們全家出國旅行,這段時間由我代班,我叫平明。」
  
  她聽了不禁莞爾,「姓老好吃虧,男的叫老先生,女的叫老小姐,嫁進來的更可憐,一下子就變成老太太了!還是你的姓好,既特別又不吃虧,對了,武俠小說裡不是有個殺人名醫平一指,是不是你祖先?」
  
  「有個名號響噹噹的祖先也不錯。」他被這番帶著玩笑的推論給逗笑了。
  
  他這麼—笑,原本稍嫌冷硬的表情瞬間變得柔和許多,感覺就像春風吹過草原般,連平日對男人標準甚高的她都忍不住想誇一下。
  
  平明的視線從漂亮的小臉蛋慢慢往下,大大的V字領上滾著一道輕柔飄逸的小荷葉邊,紗質的荷葉交襟處隱約可見誘人的山巒起伏,像月光透著淡淡色彩的柔軟布料在胸下收緊然後打折,敞開,輕悠飛揚的裙擺下是雙勻稱無瑕的美腿,甚至連腳趾頭部很纖秀迷人。
  
  這個小女人從頭到腳都很不錯,他下了美麗的結論。
  
  小柴犬小黃很高興獸醫沒空注意到它,蜷曲著身子想要就這樣躲過一劫,可是診所裡的冷氣卻讓它再度咳了起來。
  
  「小傢伙感冒了,我看看。」平明抱起小柴犬到後面的看診間,將小狗放在看診台上,一邊檢查一邊詢問:「多久了?」
  
  「什麼多久了?」沈芳伊跟著進去,突然接到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她不明白地眨眨眼睛。
  
  「我是說它咳多久了?」
  
  「嗯……我不太清楚,大概有好幾天了吧。」
  
  身為獸醫的他對動物的愛心可是比一般人還要強,看她對寵物的態度如此漫不經心,一雙劍眉不由得微微一皺。「你看,狗鼻子都幹成這樣了,鼻液也轉黃了,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
  
  「真的耶!」她湊過去看個仔細,像發現新大陸似地驚嚶一聲。
  
  現在才發現?!他略微不快地瞄她一眼,耐著性子繼續問:「食慾怎樣?吃得多不多?走路的時候會不會很喘?還是連出門都懶了?」
  
  「我不知道……」她斜高眸子向上望去,發現他竟然在瞪她,她覺得納悶,更覺得無辜,雙頰跟著鼓了起來,不服輸地瞪回去。
  
  什麼都不知道?!這個女孩八成是一時興起養狗,等三分鐘熱度一過就懶得打理狗了,為了狗狗的幸福,他忍不住苦口婆心地開導她。
  
  「寵物只是你的一部份,可是你卻是寵物的全部……」
  
  再度被念了一頓,她也不高興了。「平大夫,你念夠了沒?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
  
  「知道就要做到,你只要少花一點點打扮的時間就可以把它照顧得很好了。」他打斷她的辯解,要她多花一點心神照顧寵物。
  
  「我就是懶得照顧小狗才……」
  
  果然不出他所料,為了避免不久的將來街上再添一隻流浪狗,他更加帶勁地叮嚀。
  
  被堵得發火的沈芳伊嬌嗔跺腳。「懶得跟你說了啦!要不是朋友叫我來這邊,我才懶得來這種小巷子裡的小診所。」
  
  「小診所有什麼不好?你該不會連看醫生都崇尚名牌吧!」
  
  「名牌至少有品質保證,你這個代班的恐怕只是濫爭充數吧。」
  
  「我可是合格的獸醫,有國家發的執照!」竟然嫌他?!平明的嗓門跟著火氣提高了幾分。
  
  「有執照、沒經驗——」她想也不想地頂回去。
  
  「沒經驗總比沒大腦好!」
  
  「誰說美女就沒大腦了!」偏見!這全都是大男人的偏見!
  
  「咦?我什麼時候說你是美女了?!」他愣了一下,不記得自己曾經開口誇她。
  
  「你……你……」她一時氣結,開始幻想在那完美的笑臉上狠狠地畫一個又粗又大的叉叉。算她看走眼了,這個男人一點都不值得信賴,他根本是個無賴。
  
  小黃一雙黑亮亮的眼睛在爭吵中的兩人間轉來轉去,發現現在正是逃亡的好時機,於是快速跳下看診台往外狂奔。
  
  「別跑——」平明長腳一邁,踩住溜狗繩末端。
  
  小黃肥短的四肢在原地拚命划動,可是卻沒前進半步,接著就被抱起,它轉頭,雙眼含淚地看著抓住它的醫生,發出嗚嗚的悲鳴聲。
  
  「狗還我。」沈芳伊過去搶回小柴犬,狠狠地再插一刀。「連狗都知道你靠不住,不給你看了啦!」
  
  「哇靠,你是四川唐門的呀?一開口就這麼毒!」平明一把抱回小狗,語帶警告地說:「它已經病得不輕,不能再拖了,要是引起其他感染的話就糟了,說不定還會危及生命。」
  
  「你嚇誰呀?都說不給你看了,你還想怎樣?」
  
  「你這麼走,走了以後可能就忘了帶它去看醫生了。」
  
  她伸手想要回小狗,但為了小狗的健康,他堅持看完病再走,小黃被舉得高高的,四隻小肥腳在空中慌亂揮舞,它嗚嗚地叫著,可惜下面兩位人類似乎無法理解它的害怕。
  
  這麼熱的天氣,來一碗刨冰是最爽快的事了。助理吳偉雄拎著刨冰,腳步輕快地晃回動物診所,才一進門就聽見爭吵聲,他連忙放下刨冰,跑進去看個究竟。
  
  「怎麼了?」他接過小柴犬,心疼地抓抓它的頸間。
  
  小黃高興地舔著救它的大英雄。
  
  吳偉雄一眼就認出小狗,它右眼有圈黑毛,就跟卡通「小英的故事」裡的小狗小黃一模一樣,所以就取了相同的名字。
  
  「小黃感冒了,好可憐喔,又要吃藥打針了。」
  
  「小吳,你認得它?」平明問。
  
  「認得,小黃從去年就在這邊看診了。」吳偉雄轉頭看看陌生的美女,認出她並不是小狗的飼主,於是好奇地問:「請問你是葉小姐的……」
  
  「我是她朋友,她最近忙得要死,拜託我帶狗來看病,怎麼知道貴診所的代班醫師不分青紅皂白地就念了我一頓。」
  
  沈芳伊立刻向他投訴剛才被平明欺負的經過,口齒流暢說得繪聲繪影,吳偉雄聽得只差沒拍手叫好。
  
  「你不是飼主?為什麼不早說?」發現怪錯人的平明臉上一陣難堪。
  
  「我說了,我說是朋友叫我來的呀!」她一副勝利昂揚地抬起下巴。
  
  「說得不清不楚的,鬼才聽得懂。」他推翻剛才的想法,這個女人一點都不可愛。
  
  「好了,誤會解開就好了。」吳偉雄白了平明一眼,隨即笑容滿面地請客人到前面坐,還客氣地送上剛買回來的刨冰,讓她消消氣、退退火,並且拍胸脯保證地說:「平醫師雖然年輕,不過他真的很優秀,我們老醫師才敢把診所交代給他。既然都來了,就把事情搞定再走,你請這邊坐,馬上就好。」
  
  總算有個上道的人了,被哄得心情還不錯的沈芳伊也就不再堅持帶狗走了。
  
  安頓好客人,吳偉雄連忙抱著小黃、拉著平明進看診室。
  
  閒閒坐了一會兒,沈芳伊站起來四處走動,翻翻架上有趣的寵物用品,晃到看診室門口探探,看到他們正在為小黃打針,她害怕地撇過頭去,而這一轉頭,便看見隔壁房間的好東西。
  
  只見那房間整齊地隔成一小問一小問,像是專供寵物休憩、住院的套房空間,裡面有雪瑞納狗、安哥拉貓等等,但都遠不及那一窩剛出生幾天的拉不拉多大來得可愛。
  
  她站在籠子前,隔著門,開心地逗弄幼犬,肥肥軟軟的,可愛到不行。
  
  陌生人的氣味讓母狗警覺地坐直身子,目不轉睛地注意籠門外的動靜。
  
  其實沈芳伊還滿喜歡狗的,只是怕麻煩,所以都只是玩玩別人的狗就算了,而現下眼前有這麼可愛的小東西,她怎麼忍得住,所以一點也沒注意後面的狗媽媽正緊張地盯著她看,心情興奮地逕自打開籠子門,想要抱抱小可愛。
  
  「藹—」
  
  聽見隔壁房間傳來的慘叫聲,平明和吳偉雄臉色一驚,立刻跑過去,只見拉不拉多犬咬著沈芳伊的左手掌,她又慌又痛地大聲哀號,其他籠子裡的動物則騷亂地跳著、叫著,整個房間熱鬧得快掀了屋頂。
  
  平明大喝一聲,受過嚴格訓練的拉不拉多犬立刻鬆口,沈芳伊縮手抱在胸前,放聲大哭。
  
  吳偉雄過去安撫狗媽媽的緊張情緒,放好小狗,關好籠子門,順便察看其他的籠子。
  
  平明拉過她的手,掌上清晰地印著齒痕,鮮血濡濡地從傷口冒出,他拉她到看診間,讓她坐下後,拿出消毒棉花按住傷口。
  
  「你做了什麼?」
  
  「我哪有?!我只是想摸摸小狗而已,它就咬我,嗚……好痛喔!」沈芳伊邊哭邊說,小黃像在安慰她似地在她的腳邊磨蹭。「剛生產完的母狗母性正強,情緒也比較緊張,它以為你要搶它的孩子,所以才會咬你。」
  
  「人家怎麼知道嘛,你們又沒掛上警告標誌。」
  
  「我們也沒請你進去呀!」
  
  「且,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壞心,你們家的狗咬我,還說我不對。」
  
  「對不起,是我們不對,下次一定把門關好,不會讓客人不小心走進去。」隨後過來的吳偉雄趕緊向客人陪不是,並轉頭對平明擠眉弄眼,要他不要再說了。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客人不滿的情緒,千萬不要把客人惹毛,把事情鬧大。
  
  唉,老闆不在家,代班的平醫師脾氣又臭又直,他這個助理只好一肩挑起保護診所的重責大任。
  
  看她受傷了,平明也不想再說什麼了,只是專心地幫她處理傷口。
  
  「你幹麼?」沈芳伊驚覺不對,用力地抽回手。
  
  「看也知道,我在幫你上藥。」
  
  「有沒有搞錯?你是獸醫,我是人耶!我才不要給你看,會被糗一輩子的。」
  
  誰說好心會有好報?!她好心幫朋友的忙,竟然碰到這麼悲慘的遭遇,她覺得好委屈,豆大的淚珠不禁撲簌簌的滾落下臉頰,可是又不想讓眼前的壞獸醫看笑話,她逞強地抹著眼淚、吸著鼻子。
  
  沒這麼嚴重吧?!平明突然有種哭笑下得的感覺,奇異地冷卻原先的火氣,好笑又好氣地說:「你不要告訴別人不就好了。l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要給獸醫看啦!」
  
  「傷口雖然不嚴重,可是血一直流,要是不趕快止血的話,恐怕會……」說不通,就用嚇的。
  
  「會怎樣?」她看看手上濕透了的棉花,覺得頭開始發昏了。
  
  「別再嚇人家了。」吳偉雄一記鐵拳直直地敲在平明的頭上。
  
  他好沒氣地摸摸頭,看著哭得梨花帶淚的她暗歎一聲。女孩子真是麻煩,罵也不行、嚇也不行,一哭,男孩子就要乖乖投降。
  
  「你嚇我?!你好壞——」她氣呼呼地大叫。
  
  「別太激動,免得血用噴的。」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他再度拉過她的手,趁著她吹鬍子瞪眼睛的時間,熟練而敏捷地為她上好藥、包好傷口,隨後開開心心地宣佈好消息,「為了表示我們的心意,你和小黃全部免費,夠好了吧!」
  
  「好個頭啦!到最後還是讓獸醫看了,好丟臉。」她羞窘著一張臉,拎起小狗狗的皮繩,想要盡快逃離這讓她難堪的地方。
  
  「等一下——」
  
  一隻大手猛地抓住她的肩頭,並且將她轉過身去,她訝然抬頭,正正對上平明那張帶著莞爾笑容的俊臉,不知怎麼搞地竟忘了反應,只是瞪大眼睛地看著他。
  
  「你臉上沾了血,這樣跑出去,人家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他抓了濕紙巾幫她拭去臉上的血痕。
  
  沈芳伊的心跳亂了拍,雖然肩上的力道太大抓得她有些疼,可是臉上的觸感卻是十分溫柔,撩撥起一種異樣的騷亂。
  
  她的注視讓他臉上熱了起來,腦子像快煮開的水緩緩地冒著泡泡,手上的動作突然變得遲緩僵硬,他反應慢半拍地發現兩人過近的距離,尷尬地收回手,生硬地說:「好了。」
  
  她回過神來,一陣羞慌急湧而上,一張粉臉爆紅,一半是氣他大刺刺地動手,一半是氣自己竟乖乖地讓他擦臉。
  
  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的沈芳伊,乾脆朝他做了個大鬼臉,在他說任何話之前,抱起小狗狂奔而去。
  
  平明微微一愣,隨即爆出狂笑,笑得前仰後翻,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還笑?!」這種發發脾氣就定的算他們走運,鬆了一口氣的吳偉雄疲倦地坐下,吃著早就化成冰水的刨冰。
  
  「真的很好笑嘛!」他跟著坐下,拿起湯匙撈料吃。
  
  吳偉雄上下溜了他一圈,忍不住搖頭歎息。「唉,長得帥有什麼用,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難怪沒有女孩子喜歡你。」
  
  「誰說沒有女孩子喜歡我,是我忙著讀書,沒空理她們。要是我想的話,還怕沒有嗎?」平明自信滿滿地說。
  
  考上大學那年,一場車禍奪去雙親,他想一肩挑起長子的責任,逕自辦了保留學籍,結果被大姐平心臭罵一頓,他拗著脾氣提早入伍,在當兵的兩年問,在大姐和好兄弟阿修,以及妹妹小遙不時規勸下,退伍之後他才乖乖地回去唸書。
  
  重回校園後,他專心學業,有空就去打工賺錢,忙得沒空交女朋友,這事他沒放在心上,不過帥氣的他感情一片空白,倒是系裡那些情場失利的恐龍哥互相安慰的好理由。
  
  「是嗎?剛剛那個美女被你氣得恐怕不會再來了。」吳偉雄用鼻子發出豬叫聲嗤笑。
  
  「她呀,還只是小孩子。」想起那個大鬼臉,他還是忍不住再補笑幾聲。
  
  「有發育這麼好的小孩子嗎?」
  
  「我是說內在,交友最重的就是內在。」
  
  「不好意思,我是外貌協會的。」太陽即將沉入大海,洋面殷紅如血,最後一抹夕陽餘輝慢慢地退出洞窟,黑暗的深處傳出少女微弱的呼救聲,妖狼的狂笑聲在空洞的石窟裡迴盪不已。
  
  ***
  
  終於斬殺了最後一隻守門的小妖,少年憤怒地抹去濺在臉上的鮮血,疲 憊地喘著氣,可是他沒有時間休息,妖狼擄走了愛人,他得快追才行。
  
  少年快步疚奔追進洞窟,黑暗深處突然吹來一陣陰風,頭上滴到冰冷的汁液,他嚇得猛然抬頭……
  
  方修月坐在電腦前認真地敲打著鍵盤,身為奇幻作家的他全神貫注地跟著筆下的主角進入可怕的洞穴……那滴在少年臉上的冰冷汁液其實就是……
  
  兩頰一陣透心冰涼,他嚇得大叫,猛然跳起,轉身看見平明得意大笑,高興地晃著手上兩罐冰啤酒。
  
  「好小於,什麼時候回來的?嚇我一大跳!」他衝過去,一手圈住好友的脖子一手又敲又打。
  
  「哈哈哈,嚇到你了。」
  
  平明勾住他的手,身子往前一彎,想來一個過肩摔,但方修月硬是要扳過去,纏鬥中的兩人一起摔在床上,一陣廝殺之後爆出笑聲。
  
  方修月關心地問:「在動物診所代班的工作也快結束了吧?以後怎麼打算?」
  
  「是有幾個機會,不過我想找離家近一點的。」平明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有好機會就去,家裡有我,你不必擔心。」
  
  「要不是有你在,我怎麼放心到外地唸書,現在畢了業,也該是我回家挑起責任的時候了。」
  
  「你這麼說,就是不把我當兄弟嘍?!搞清楚,我比你大半歲,平方家的長男是我,你只能算老二,你就乖乖地為所欲為吧!」
  
  平方家,平家三姐弟和方修月共一家,多窩心的說法呀!平明感動地抱住方修月。
  
  他們打從小學、國中就同班,高中又考上同一所學校,不僅兩人成了好兄弟,連帶地投緣的雙方家長也成了好朋友,他們一起長大、一起走過喪親之痛,相互扶持到現在,感情早就超過親兄弟了。
  
  「大男人抱什麼抱,好噁心,快放手——」
  
  方修月害臊地哇啦大叫,平明則頑皮地抱得更緊。一個拚命掙扎,一個則硬要抱,兩人頓時又在床上滾成一團。
  
  「一見面就這麼親熱,再搞下去就大肚子了。」
  
  平心站在房間門口清脆咯笑,方修月趁機踹開死纏不放的平明,跳到她旁邊。「大肚子的應該是阿修吧。」平明笑著說:「姐,你記不記得,小二的時候我帶阿修回家,你把他當成女生的事?」
  
  「誰叫他長得跟洋娃娃一樣,皮膚又白、眼睛又大、頭髮還卷卷的,好可愛喔!」平心把手中的盤子遞給弟弟。他剛回家,肚子想必還餓著,她幫他下了盤水餃。
  
  「現在也很可愛,要是他肯去當什麼模特兒,賺的錢肯定比窩在家裡寫小說還要多。」肚子正餓的平明大口地吃了起來。
  
  「那我們家的咖啡一杯賣兩百,也會有粉絲來捧場嘍。」平心語帶促狹地接口。
  
  「你們再說,我翻臉了!」方修月被糗得一張俊臉通紅。
  
  「厚,原來你們全在這邊呀!」樓上空無一人,平遙找了下來。「小氣鬼,喝啤酒也不叫我。」
  
  方修月出去把冰箱中剩下的五、六罐全搬過來,一家四口邊喝邊聊。
  
  「哥,你什麼時候要搬回來?」平遙問。
  
  「月底吧,室友突然跑去土耳其,一屋子的東西,總得等他回來再說。」平明一下子就把餃子掃光,開了啤酒,大灌一口。
  
  「跑去土耳其做什麼?」
  
  「他是建築系碩士班的學生,去收集寫論文的資料。」
  
  「對了,阿明,找工作的事慢慢來沒關係,不用急。」平心知道弟弟的牛脾氣,她可不想再看見像七年前他自行決定不上大學的那種蠢事。
  
  「剛剛我才在跟他說,有好機會就去,叫他不要瞎操心了。」方修月補上一句。
  
  「哥,家裡有我罩著,你放心地去吧。」平遙今年也從大學畢業了,非常順利地找到理想的工作,已經開始賺錢了。
  
  「連你也這麼說,叫我面子往哪裡掛?」大家忙著勸他,平明覺得很不好意思。
  
  一家四口繼續熱熱鬧鬧地東扯西扯了好一會兒才散會,平心順手幫忙收拾房問,方修月接過啤酒空罐,趕她上去睡覺。
  
  「你也早點睡,不要老熬夜,對身體不好。」
  
  「生日快樂。」方修月斜靠在門邊看著她,琥珀色的瞳眸中含著溫柔深情。
  
  平心愣了一下,淡笑中帶著感傷。「你知道的,我不過生日。」
  
  七年前,一個充滿歡樂的暑假,她大學畢業,方修月和平明各自考上理想大學,平遙 國中畢業,平、方兩家高高興興地結伴環島旅行,中途遇到她的生日,爸爸、媽媽和方叔叔一起開車去買蛋糕,沒想到就這麼天人永隔,一場意外的車禍奪去了三個長輩,從那之後,她就不再過生日了。
  
  「我知道,可我還是要說。」方修月像對待小女生似地輕揉她的髮,低醇的嗓音溫柔地說出從那之後每年都會說的相同台詞,「小星星,生日快樂。」她聞言喉頭一哽。小時候父親在逗她玩的時候,總是這樣叫她,從那之後的生日,阿修總會代替父親說這句話,雖然每年都相同,但她總是隱忍不住,眼眶浮出發熱的霧氣。
  
  「你可以哭,沒關係。」他輕輕地將她的額頭靠上自己的胸膛上,唯有此刻,這個堅強過了頭的女人才會在他的胸前哭泣。
  
  此刻的他不是弟弟輩的,而是可以讓她靠著哭泣的男人。她把臉埋得更深、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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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18:36
第二章
  
  炎暑的青空下,紅色的百日紅像火焰般燃燒盛開,獨棟別墅的白色圍牆在花色的輝映下更顯潔白高雅,臨街車庫的遙控門緩緩升起,紅色轎跑車駛進車庫停好,一對母女下了車。
  
  沈家女主人岳華雖然年近五十,但身材與肌膚保養得宜,加上打扮時髦入時,一點都看不出來她的兩個女兒都已經大學畢業了,不過做媽愛念的個性不小心洩了底,只見她一邊把購物袋丟給出來迎接的傭人,一邊念著一起回來的大女兒。
  
  沈芬郁臭著一張臉。她都已經二十四歲了,媽媽卻還是什麼事都要管、都要念,煩死了!她逕自跑上樓梯,讓叨絮的老母雞獨自念個夠。
  
  岳華跟著上樓,走進華麗的大客廳,坐到長沙發邊,隔著一小段距離和生氣坐在窗邊貴妃椅上的大女兒說話。
  
  「小芬,不是媽愛念你,你不要老是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混在一起。」
  
  「他們哪裡奇怪了?!不要老是瞧不起我的朋友。」
  
  「奇裝異服,還整天打混,怎麼不奇怪?上一次你和他們一起出去,沒事跟人一擦撞,還好我們家車子鋼板夠厚,要是那種爛鐵皮車,你早就受傷了。」
  
  「就光會說我,上次小芳幫朋友帶狗去看病,掉了一車子狗毛,連真皮座椅都被狗抓得亂七八糟,也沒聽見你念她一句。」沈芬郁氣呼呼地頂回去。爸媽最偏心了,妹妹做什麼都對,她做什麼都不對!
  
  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每個人都想要父母最多的愛與關懷,兄弟姐妹之間多多少少有些微妙的競爭。
  
  五根手指頭伸出來都會不盡相同,父母難免會偏愛乖巧討好的孩子。因為妹妹沈芳伊的受寵,生性叛逆的沈芬郁難免有種被冷落的感覺,漸漸用相反的手段吸引父母的注意,壞就壞在沒人看破這點,包括她自己在內,久而久之她便成了家裡的麻煩製造者。
  
  「你不要把話扯到你妹妹身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女兒變得跟小太妹一樣,叛逆、不聽話、大小麻煩不斷,到現在還是一點長大的樣子都沒有,成天跟一些損友混在一起,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岳華心情沉重地長吁一口。
  
  「那你就不要老是拿我跟她比。」
  
  「算了、算了,我說不過你!」岳華傷透腦筋地扶住開始抽痛的頭。
  
  「熱死了!」沈芳伊從外面進來,開朗地向客廳中的母親和姐姐打招呼,「你們回來了,有買到喜歡的衣服嗎?」
  
  沈芬郁哈地一聲,「那種拙斃了的衣服誰會喜歡?」
  
  沈芳伊一雙大眼睛驚訝大睜,只見姐姐身上的鬼洗牛仔褲又髒又破,T恤上還印著F開頭的字眼。平常這樣穿就算了,但是今晚可是正式的相親場面,聽說對方還是某某集團的小開,爸媽緊張得都快睡不著覺了。
  
  「難不成晚上你要穿這樣去?不會吧?!」
  
  「有何不可?再說,我也還沒決定要不要去。」沈芬郁拽得不得了。
  
  「你非去不可,不然你等著瞧。」岳華氣急敗壞地下最後通牒。對方也不知道在哪兒見過大女兒,興趣高昂地托人來說媒,這種提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事,絕對不能讓她任性地破壞掉。
  
  「叫小芳去呀,她是你和爸最得意的寶貝女兒,保證不會給你們丟臉。」沈芬郁把事情往妹妹身上一推。
  
  「不好意思,人家可是點名要姐姐你,跟我沒有關係。」沈芳伊匆匆從桌上的一堆信件中挑出自己的信,隨即逃上樓,關上房門還隱約可以聽見樓下的爭吵聲。
  
  真是的,她們吵不膩,她聽得都煩了。
  
  她坐下翻看信件,目光停留在一張漂亮的風景明信片上,湛藍無雲的晴空下,六根高塔簇擁著巍峨壯觀的清真寺,下面印著一排小字——
  
  藍色清真寺,伊斯坦堡,土耳其。「誰去土耳其玩?」她納悶地翻看明信片的背面,看見署名,她又驚又喜地大叫,「小辰哥!」
  
  那差不多是一年前,姐姐大學畢業前夕的事,混吉他社的姐姐終於要在畢業前夕上台表演,她特地去捧姐姐的常
  
  校園吉他社的演奏會,台上台下一樣熱鬧,而正當演奏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被熱情的學弟妹推上舞台,人氣百分百的他被要求演奏一曲。
  
  那個男人長得俊秀非凡不說,氣質溫文儒雅,穿著打扮更是品味出眾,更可怕的是他那殺傷力十足的溫柔笑容,這樣的男人抱著吉他、唱起情歌,簡直魅力無法擋,一曲過後,她就迷戀上他了。
  
  太完美了!完美得無懈可擊。
  
  演奏會後,她便迫不及待地向姐姐打聽,原來他叫徐之辰,和姐姐是同校不同系的學長,因為同屬於吉他社頗有交情,畢業之後他攻讀碩士,和吉他社的老朋友還是保持聯絡,大家常常聚餐碰頭。
  
  然而,從那天之後,她就積極地參加姐姐吉他社的聚會,為的就是徐之辰。
  
  「不曉得姐有沒有接到小辰哥的信?可是她們還在吵,現在過去一定會被流彈打到的,怎麼辦?」
  
  她為難地探出房門,正巧看見姐姐乒乒乓乓地上樓,個性十足地甩上房門。她吐吐舌頭縮回房間,漫無目地轉了好幾圈,最後還是忍不住過去隔壁找人。
  
  「幹麼?過來看熱鬧?」沈芬郁像吃了炸藥似地轟炸無辜第三者。
  
  沈芳伊用甜甜的笑容應付姐姐旺盛的火氣,秀出手中的明信片。「你看,小辰哥從土耳其寄明信片給我,姐也應該有吧!借我看看,好不好?」
  
  「愛看就拿去看,反正也沒寫什麼,那傢伙還是老樣子,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沒事跑去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真無聊。」
  
  她想也不想地把明信片丟給妹妹。也許別人都哈徐之辰,但她喜歡的是體廓剛艦充滿男子氣概的大男人,那種奶油小生才不合她胃口呢。
  
  「這就是他率性的地方呀。」沈芳伊為偶像辯解。「是任性吧。」沈芬郁不以為然地說。打開衣櫥,心不甘、情不願地挑選今晚的衣服,看見妹妹笑嘻嘻的表情,她有些下不了台的尷尬,硬拗地說:「搞清楚,我可不是低頭,只不過是好奇,想去看看是誰這麼好膽,竟然敢點名大小姐我去相親,保證讓他哭著說下次不敢了。」
  
  「既然都要去了,幹麼還故意踢場子。」她忍著不笑,好聲好氣地勸脾氣超拗的姐姐。
  
  「我偏要,你管我!」沈芬郁站在六門大衣櫃前發呆,滿滿的個性服飾,上街又和媽媽鬧脾氣,臨時想找件體面的衣服,還真找不出來。「小芳,衣服借我。」
  
  「那有什麼問題。」她們姐妹身材差不多,只是衣服喜好天差地別,一個是玉女派,一個是嘻哈風。
  
  沈芳伊高興地領著姐姐到房間,打開衣櫥,隨便姐姐挑選,便忙不迭地坐下拜讀來信。徐之辰為姐姐挑選的明信片,是伊斯坦堡最具代表性的聖索菲亞大教堂。
  
  「我追隨著錫南的腳步到了伊斯坦堡,帶著朝聖的心情踏進聖索菲亞大教堂,集東西建築的美,融合基督教與回教,驚艷、讚歎已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有空的話,一定要來這邊看看,絕對要來。」
  
  她的心跟著充滿詩意的文字飛到千里之外,腦海中浮現她和小辰哥並肩漫步在近東街道的畫面,柔焦的鏡頭中,兩人慢慢回眸,望進彼此的眼底,深情凝視……啊,超浪漫!
  
  「好想去喔,真的好想去找小辰哥喔!」
  
  沈芬郁有些受不了地白了妹妹一眼。又來了,如果說她要個性過了頭,妹妹就是浪漫過了頭。
  
  「可是……他又沒邀請我去,只是說有空的話去看看,我當然有空……」沈芳伊噘著小嘴,萬分可惜地輕聲低哺,抬頭看見姐姐翻著白眼瞠視著她,她臉一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隨便說說的。」
  
  「喔,是嗎?」沈芬郁的美眸中泛起終於弄懂的恍然。
  
  姐妹倆只差一歲,個性卻南轅北轍,上了國中以後,她們就不常一起混了。大學畢業前夕的一場演奏會,來捧場的妹妹和吉他社那掛人認識了,之後吉他社的聚會她就一定到,搞了半天,原來她是煞到徐之辰又不好意思明講,這也難怪,嬌美的妹妹向來只有被人追,可沒倒追過男人,嘿嘿,不過這次,似乎就快要破例嘍!
  
  「這件穿起來超美的。」沈芳伊把話題轉到姐姐手上的衣服,緞面細肩帶下一個弧度優美的深U字領,有如蛛網般交錯的白色銀縷絲絨在淺粉色的萊卡布料上遊走,交織出一朵朵鏤空的玫瑰花,穿起來體形美、氣質佳。
  
  「給我這件小可愛幹麼?」沈芬郁納悶地接過妹妹遞過來的粉色小可愛。
  
  「這件雖然很漂亮,可是領口太低了,所以我都是這樣搭的。」也許外國人敢大方獻寶,但是她只敢點到為止,所以每次都會搭件小可愛。
  
  沈芬郁把小可愛丟開,得意地挑挑眉。「我就是要讓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流鼻血而亡。我警告你,別去告訴媽喔,不然就不好玩了。」
  
  「還玩?!」沈芳伊忍不住笑了。只怕到時候氣得流鼻血而亡的,是看見女兒全都露的爸爸媽媽。
  
  ***
  
  沈芳伊在大樓管理員的要求下做了訪客登記,然後迫不及待地上了電梯。姐姐說她不在家的時候小辰哥打電話來過,說他留了一樣東西在他的公寓,叫她去找他室友要,她馬上就火速衝來了。
  
  暗戀小辰哥已經一年了,因為怕被最愛消遣她的姐姐笑話,所以不敢明講,所幸她還是很有魅力,吉他社那堆傢伙中有幾個挺哈她的,於是她順理成章地接受聚餐邀約,和他們混在一起,為的就是要不著痕跡地接近小辰哥,要他注意她,給他機會追她,怎麼知道小辰哥的身邊老是繞著一堆礙事的傢伙,這叫矜持的她怎麼好意思表現得太白,結果就一直在原地踏步。
  
  小辰哥到底留什麼東西給她?一路上她想了一大堆可能性,愈想就愈興奮。
  
  「就是這裡。」一出電梯就找到了徐之辰的公寓,她忙不迭地按了門鈴,沒多久門就開了,她堆起了甜美的笑容打算向他的室友打招呼。
  
  「你好,冒昧拜訪,我是——」
  
  「小黃!」
  
  笑瞇的美目倏然大睜,看清站在門後同樣一臉訝然看著她的高大男人。他不就是那個害她糗到極點的壞獸醫嗎?!
  
  沈芳伊瞬間收起笑臉,豎起柳眉,下客氣地質問:「你在這邊做什麼?!」
  
  「我才想問你這個問題呢,竟然追到家裡來,該不會是煞到我了吧?」一下子笑盈盈、一下子凶巴巴,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害他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下,看看還會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表情。
  
  「少往臉上貼金了——」她臉上一熱,哼地一聲,指著他的鼻子臭罵,沒想到他卻順勢拉過她的手掌翻看,她嚇了一大跳,猛然抽回手,不甘心地大叫,「你幹麼?老是動手動腳的,大色狼。」
  
  為什麼老是讓他輕易得逞,真是氣死人了!
  
  「我只是看看你的傷怎樣了,沒這麼嚴重吧!」被指控色狼的他也不好意思起來,收回的手尷尬地擦在腰際,一臉納悶地問:「看樣子你不是來找我的,請問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我當然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小辰哥的。」她皺起眉頭,像第一次見面似地上下打量他,無法把眼前這個傢伙和小辰哥口中那個心胸寬大、很會照顧人的大好人室友畫上等號。
  
  「小辰哥?你是說徐之辰。」平明雙手一攤,「不好意思,他不在家,他跑去土耳其了!」
  
  「這個我知道,他說他托你拿一樣東西給我。」
  
  「哪有?他說走就走,什麼也沒交代,我還想找他呢!」
  
  期待變成了失落,沈芳伊不願意相信地說:「怎麼可能?!你該不會是故意騙我的吧?!」
  
  他又好笑又好氣地反問:「我幹麼騙你?」
  
  她知道自己又隨口說了不對的話,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肯空手而回,小辰哥究竟留了什麼東西給她,對她很重要,說不定這就是突破僵局的重要線索……
  
  沈芳伊著急地說:「說不定是你忘了,我自己進去找——」
  
  這下他懂了,原來她是風流倜儻的室友的粉絲之一!
  
  平明無由地輕歎一聲,往後一站,順便告訴她徐之辰的房間。「請便。」
  
  關上大門,他回自己的房間繼續整理東西。大學四年、實習一年全住在這裡,不知不覺中累積了不少家當,等到要搬家時才知道厲害。
  
  興匆匆地進入徐之辰的房間,她也不好真的翻箱倒櫃,只在雙目所及之處仔細尋找,厚厚的建築書籍隨意堆放在書桌上,衣架上也還掛著他穿過的衣物,看起來就像主人只是去街角的7-ELEVEN買份報紙,隨時就會回來似地,一點也不像出了遠門的樣子。
  
  她來來回回找了好幾回,就是找不到像是留給她的東西,她不禁開始著急了。
  
  平明用膠帶封好紙箱,搬到客廳的牆邊整齊堆好,轉身看沈芳伊一臉失望地站在他的身後。
  
  「沒找到?」
  
  「你再想想看嘛,他真的沒有交代你任何東西嗎?」
  
  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對著他眨個不停,甜脆的嗓音再加上哀求的嬌態,實在讓人很難斷然拒絕,但他也只能無奈地聳聳肩,指指堆放在牆邊打點得差不多的家當。
  
  「那傢伙就是這樣,想到哪就做到哪,說走就走,連公寓租約到期了,我想搬回家,他到底要不要續約都沒交代,我也正在傷腦筋。」
  
  聞言,她洩氣地坐到沙發上,雙手撐腮,垂頭喪氣。
  
  眼光瞄到茶几上的一本書,封面漸層的水藍色中,一隻水晶通透的魚兒悠遊,
  
  魚鱗如星閃耀,散落身後化成一條銀河……她看過報上的書評,這本新詩集頗受好評,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
  
  隨手拿起來翻看,拿開詩集,露出底下壓著的一堆信件,最上面的雪白信封頓時抓住了她的目光,她像發現寶藏似地撲過去,驚喜交加地抓起信封,差點就要喜極而泣了。
  
  就是這個!原來小辰哥留給了她一封信。
  
  「還說沒有?!這是什麼?你這個說謊的傢伙!」她像水戶黃門(編註:水戶黃門本名德川光圈,其父是德川家康的最幼子賴房,封在水戶,他因為幼時的雍容氣度,讓三代將軍家光指定為水戶藩的繼承人。他一生尊崇中國儒學的古典,遺愛民間,因此民間編造出許多他微服出訪的有趣故事,宛如日本的包青天。)似地高舉著信封,正義凜然地戳破他的惡行。
  
  「你講話客氣一點!我這個人向來有話直說,從不拐彎抹角,更不會說謊。」
  
  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義務向她交代什麼,但也許是想換個清靜吧,他還是把事情解釋清楚。「大樓警衛說這是有人托他轉交的,他說得不清不楚,我聽得不明不白,只知道這是小辰的東西,所以就隨手放進那堆信中,我哪知道你是在找這個東西。」
  
  「你不認識字嗎?上面不是清清楚楚地寫著我的名字?」她指著信封上用電腦列印的沈芳伊三個字,鐵證如山,看他怎麼狡辯。
  
  「原來你不叫小黃。」他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暗笑地看著她氣得咬牙切齒的可笑模樣。事實上,他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她的芳名。
  
  「小黃是那隻狗——」她氣得兩腮鼓鼓的,完全明白他是故意的,可是又拿他沒辦法。
  
  「好了,既然信是你的,就拿去吧,書還我,我要裝箱了。」他伸手討著她手中的詩集。
  
  沈芳伊那充滿懷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武斷地說:「我看你一點都不像會看這種浪漫詩集的人。」「不像就不能有嗎?」還不是寶貝妹妹小遙,嫌他太過務實,沒事送他這本詩集,叫他去學點浪漫,那實在有違他的本性,翻過一次之後就丟在一旁壓東壓西,泡麵的時候還滿好用的。
  
  「這一定是小辰哥的,我接收了。」沈芳伊高興地把詩集收進包包中。她本來就想買這本詩集了,能夠從小辰哥手上得到,更是別具紀念價值。
  
  「算了,送給你。」反正放著也沒用,就當被搶。
  
  「慷他人之慨,你可真是大方呀!」她不以為然地朝他齜牙咧嘴,轉身跑到窗戶邊,內心充滿喜悅並且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信紙帶著淡雅香氣,同樣是電腦列印,漂亮的宇體清晰地列印在優質、浪漫的粉色底紙上。
  
  小芳:
  
  幾次相聚,對你的感覺愈來愈深刻,然而混雜在人群中的愛意很難表達,更不易確定,幾次想要表白,卻苦無機會單獨與你深談,結果蹉跎至此。
  
  此刻,臨出發前,我強烈地想著你,想著你對我的意義,想著我對你的意義。
  
  如果,我對你而言,只是個普通朋友,那麼就把這封信撕了,一切如舊。如果,你愛我,那麼就到土耳其來找我,我在神話的大地、小亞細亞的星空下等你。
  
  如果你來,我將會是你的……
  
  withLove徐之辰
  
  沈芳伊感動地把情書按在胸口,心情激動得無法自己。她就知道小辰哥喜歡她,只是被那些礙事的傢伙給妨礙了,在遠行之前,他終於耐不住滿腹相思,寫了這封情書給她,要她給他一個答案。她當然要去了,只要她去,完美的他就是她的了。
  
  感動加上衝動,熱情踢開矜持,她當下決定勇敢追尋真愛。
  
  在浪漫的幻想中陶醉了好一陣子,她終於想起現實的問題……要是東京、巴黎或紐約那種文明世界,她什麼也不怕,可是土耳其那種感覺很遙遠、很陌生的回教國度,她沒膽一個人上路。
  
  怎麼辦?
  
  她煩惱地抱頭苦思,一轉身對上一張充滿好奇的俊臉,猛然覺得難為情,正想開口說他幾句的時候,一道靈光閃進腦中,嘴角勾出一抹有所企圖的淺笑。不過是看封信,怎麼會有這麼多表情?!真是太強了!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女孩子的表情可以這樣瞬息萬變,感覺好新奇。
  
  「平大夫,你剛說你想找小辰哥,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她柔聲說。
  
  平明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我隨便說說的,我還得找工作,哪有空去玩?再說,他只寫了張明信片給我,既沒留電話、也沒寫住址,我上哪兒去找人。」
  
  「天吶,那就是說沒有人知道小辰哥確實的下落嘍?最近不是有個外國媽媽來台灣尋找自助旅行而失去聯絡的兒子嗎?你想小辰哥會不會有問題?!」她小小的臉上充滿了擔憂。
  
  「小辰好歹也讀到碩士,應該沒那麼笨吧!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吧!」他說話的語氣愈來軟弱,連自己都快不能說服了。
  
  有學問的人不一定有常識,他那個室友就是那種超沒常識的天兵天將,連日常生活都常凸槌,在旅途上更不用說了,被她這麼一說,他不禁擔心起來。
  
  「你很擔心他吧!」她掩嘴竊笑。很好,有反應了,接下來推他下坑就對了。
  
  「是有點擔心,不過目前他都還保持聯絡,應該不用太緊張吧。」
  
  「等到失去聯繫就太晚了,我們得馬上出發去找他才行,沒事最好,我們就當去旅行一趟,你又可以順便問他到底要不要續租,回來以後你就可以安心工作了,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哎呀,一個大男人怎麼這樣不幹不脆,總之,就這樣說定了!」她硬是向他要了護照和簽證所需的東西,不讓他有反悔的餘地,把東西塞進包包中,她高興地揮手告辭。
  
  送她出門,在等電梯的空檔他想起一個問題,好奇地問:「對了,小辰留給你的信裡頭說了些什麼?」
  
  她囁囁嚅嚅了好半天,才小聲地說:「他說他在小亞細亞的星空下等我。」
  
  平明眉頭一皺。那也就是說是她想去找人,他被她設計了?!黑色的眸中瞬間爆出火光。
  
  在他噴火的目光中她飛快地逃進電梯,在電梯門闔上之前,她得意地說:「平大夫,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等我跟你聯絡嘍。」
  
  「沈——芳——伊——」這是他第一次叫對她的名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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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19:00
第三章
  
  大大小小的清真寺、教堂、宮殿,錯落在現代紅瓦白牆的歐式建築之中,讓人感覺古今交錯、不東不西,這裡是橫跨歐、亞兩大洲,縱橫東羅馬、拜占庭、鄂圖曼三大帝國的古老城市——伊斯坦堡。
  
  「歡迎來到伊斯坦堡,這裡是偉大的聖索菲亞大教堂。」
  
  計程車司機指著正前方由紅色大圓頂、無數小尖塔,以及分落於四角的四支大尖塔所組成的巍峨建築,用他那濃厚的土耳其腔英文驕傲地說道。
  
  平明和沈芳伊下車,下約而同地仰望眼前氣勢磅礡的巨大建築,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終於來到這神秘又饒富伊斯蘭風味的陌生國度,土耳其。
  
  沈芳伊興奮地拿出明信片比對。一模一樣的風景!
  
  平明伸手拿過她在飛機上不知道看過幾百次的明信片,翻看背面。
  
  我追隨著錫南的腳步到了伊斯坦堡,帶著朝聖的心情踏進聖索菲亞大毅堂……
  
  這裡是我的研究重點之一,白天幾乎都泡在這邊,仰望著美得讓人窒息的圓頂與拱柱……
  
  「錫南是誰?」
  
  「厚,要來玩也做一下功課嘛!錫南是鄂圖曼帝國最有名的建築師,一生共設計了三百二十座建築物,所以小辰哥才會追隨他的腳步、研究他的作品。聖索菲亞本來是東正教的教堂,後來被錫南改造成回教的清真寺,一直到十九世紀初才改成博物館的。」沈芳伊立刻把這幾天猛K資料得來的知識,拿出來得意揚揚地賣弄一番。
  
  「你來玩,我可不是,等找到小辰那個麻煩的傢伙,揍他一頓痛快之後,我就要回去了。」明知道被設計了,卻又禁不住她苦苦哀求,一時心軟就答應了,再加上他實在也有點擔心那個散漫過了頭的室友,所以就一起來了。
  
  「你好暴力喔。」詭計得逞之後,她一直很擔心他會反悔,幸好這傢伙說話算話,就算再怎麼不甘願,還是很夠意思地一起來。
  
  「怎麼樣?你就算要後悔也來不及了。」他背上他簡單的行囊,幫她拉起小旅行箱,不怎麼認同地再問一次,「你確定要這樣找人?」
  
  「明信片上不是說他白天幾乎都在這邊嗎?所以我們只要進去轉幾圈,一定可以找到小辰哥。」她心情雀躍地整理儀容,不希望小辰哥看見她剛下飛機的倦容,並轉身詢問他的意見,「我這個樣子看起來還好吧?」
  
  她在飛機上靠在他肩上熟睡的曖昧鏡頭猛然跳上他的腦中,害得他莫名地感到一陣煩躁,隨便丟句行了給她,隨即邁開長腿大步往前,她悶悶地偷罵他一聲小氣鬼,這才噘著嘴跟上。
  
  從外表只能感受到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壯觀,直到踏入它的內部才能振奮出「真是了不起」的驚歎。
  
  如穹窿般的圓頂高高在上,一道道日光透照進來,感覺神聖莊嚴,大理石柱透著清涼、耀眼的碧綠色,黃金馬賽克做工精細、色澤光彩奪目,回教先知的名字與基督教的馬賽克崁畫自然地同聚一堂,散發著世界和平的感動,烘托出聖索菲亞不可思議的氛圍。
  
  不管旅遊書籍印得多精美,總不及實地所受到的衝擊大,兩人仰著頭,360度地轉了好幾圈,不自覺地張開嘴,差點就忘了進來的目的,感動完了之後,才趕緊分頭找人。
  
  前前後後、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找了好幾回,就是沒有徐之辰的蹤影,最後兩人索性坐在庭院的石階休息。
  
  「剛剛你說錫南總共蓋了多少建築?」他涼涼地問。
  
  「三百二十……」她涼了半截。
  
  他把他們僅有的三張明信片全要了過去,仔細研究字裡行間的線索,攤開地圖核對相對位置。
  
  ……每天清早總是被清真寺的晨禱聲給吵醒,睡意尚濃地到旅館的餐廳吃早餐,看著藍色清真寺的身影逐漸清晰,遠方的海也由灰轉藍……
  
  徐之辰寄給沈芳伊的明信片上面這樣寫著。
  
  「有這麼好的View的旅館應該不難找,我們應該從旅館下手找才對。」
  
  「可是這上面說他搬去新城那邊了,要從旅館找的話,也應該去新城找。」她揚揚那張寄給平明的名信片,上面這樣寫著——
  
  ……來過幾次就和賣骨董的德利哈瑪成為好朋友,知道我的困擾之後,他熱情地推薦我搬到新城,不但可以避開擾人清夢的祝禱聲,還可在十五分鐘內穿梭來回於歐、亞兩大洲,感覺好奇特……
  
  博斯普魯斯海峽把伊斯坦堡切成東、西兩部份,東邊是亞洲、西邊是歐洲,而歐洲面又被稱為黃金角的一彎水域分為南、北兩個部份,南邊是舊城,北邊是新城,雖然叫新城,也不過只比老城年輕個幾百歲而已。
  
  「你這樣說當然沒錯,可是我們又該去新城的哪裡找?」他反問。
  
  沈芳伊一時答不出話,張著小嘴,瞠視著他。
  
  「所以我認為從比較容易尋找的目標下手是比較聰明的做法,也許他們知道小辰搬到新城的哪邊也說不定,總強過像只無頭蒼蠅亂飛一通的好。」
  
  「也許?那還不如直接殺到有頂大市集,找那個賣骨董的德利哈瑪還比較快。」
  
  「拜託,那裡有四、五千家店耶,天曉得那邊有幾家賣骨董的、有幾個叫德利哈瑪的。」光用想的,他的頭就開始痛。
  
  「聽說有六千家店。」她得意揚揚地更正他的數字,行前的準備她可是下了苦功。
  
  「你嫌我的頭還不夠痛嗎?從現在開始,為了避免災情繼續擴大,一切聽我的,我負責把小辰找出來,你只要乖乖聽話就好了。」
  
  一下子說她是無頭蒼蠅,一下子說她製造災情,這傢伙分明是瞧不起她!
  
  沈芳伊不快地站起,雙手擦在纖腰上,不服氣地說:「且,你很自大!你連行前準備都沒做,對於土耳其的瞭解比我還少,憑什麼要我聽你的?」
  
  平明跟著站起,高大的身軀站到她面前,俯瞪著她。「難不成你要六千家店一家一家找?還是三百二十座建築一座一座逛?」
  
  她孩子氣地跳到上一層階梯,換她由上往下瞪他,好像這樣就可以壓過對方的氣勢似地。「我又沒這樣說過!我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還沒想好罷了。」
  
  「請問什麼時候會想好?需不需要辦個永久居留權?」
  
  四目相望,空氣中的靜電劈哩啪啦作響,爆出一陣陣火光,他的堅持壓過她的逞強,她戰敗似地瞥開視線。
  
  「很好,就這麼說定了。」他收好東西,拉起行李,得意地下達第一個指令,「我們走吧!」
  
  沈芳伊一臉不甘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在家裡,父母疼愛有加,就算做錯事,撒撒嬌就沒事了,在朋友間,人緣還算不錯,偶爾碰上幾個不對盤的,也只要保持距離,倒也能保持表面和平,就唯獨這個傢伙一天到晚給她難看,真是氣死人了。
  
  旅途才剛開始,她就有一種選錯夥伴的悔恨,真想不透小辰哥為什麼老是誇他人好?他一點都不好,嘴巴壞,脾氣差、更是霸道,根本就是壞人。
  
  「漂亮的小姐,要不要來杯清涼的櫻桃汁?」
  
  一個穿著鄂圖曼傳統服飾的賣櫻桃汁小販熱情地招攬生意,臉上開朗的表情跟背上的大銀壺一樣的閃亮。伸手不打笑臉人是她的基本原則,更何況滿肚子火氣的她正需要清涼飲料消火退氣,於是立刻掏錢買了一杯。
  
  哼!她就不信,他真能丟下她不管。
  
  果不出其然,過沒多久就看見一個人滿頭大汗地跑回來,沈芳伊有種扳回一城的快感,故意喝得更慢,氣定神閒地等著。
  
  重重的火車頭直衝到她面前,猛烈的火舌從他口中噴出。「沈芳伊,你隨便脫隊,不怕搞丟嗎?」
  
  剛才在大馬路邊攔了輛計程車,一回頭沒看見人,他嚇得連心臟都快停了,慌張地衝回來找人,沒想到這小妮子竟然給他在這邊悠哉到不行地喝著飲料,他氣得想咬人了。
  
  看他火氣愈來愈旺,下一波攻擊差不多要來了,旅途才剛開始,還是不要一次徹底惹毛他的好,她想來做實驗,放軟語調和態度,求饒似地柔聲說:「人家渴了嘛!你渴不渴?我請你。」
  
  平明差點翻倒,完全明白她是故意裝死的。女人真是不講理,想耍賴就要賴,
  
  搞得他一肚子火,想裝沒事就裝沒事,而如果他再追究就顯得太小家子氣,害得他的氣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
  
  算了,好男不跟女鬥,還是快點找到人,把這個「茶包」丟出去,他就天下太平了。
  
  「不用,我自己買。」他爽快付了錢,接過櫻桃汁一飲而盡,噴著氣說:「現在可以走了吧?」
  
  「當然可以。」實驗證明這傢伙果然是吃軟不吃硬,早說嘛,省得她跟他爭得臉紅脖子粗!沈芳伊邪惡地轉轉眼珠子,不懷好意地算計著。
  
  「你在笑什麼?笑得好可怕。」她明明笑得天真無邪,他卻倍感威脅。
  
  「你說錯了吧,應該說好可愛吧。」整人似地,她嬌生生地走到他身前,斜仰著頭,用那種甜得發膩的笑容,柔得出水的嬌態正正地對著他發功。
  
  他覺得臉發熱、口發乾、腦袋發白,在她開心的大笑聲中,他逃難似地轉身,喳喳呼呼地大喊,「找人要緊、找人要緊。」
  
  所幸伊斯坦堡有一種專為觀光客解決問題的觀光警察,有了專業協助,他們成功地過濾掉沒有明信片所提的風景的旅館,目標範圍就只剩下少數幾家了。
  
  他們一家一家跑,最後終於找到了徐之辰初到伊斯坦堡所投宿的旅館。
  
  旅館櫃檯服務人員一臉遺憾地把照片還給來找人的東方客人,「不好意思,徐先生沒有告訴我們他搬去哪裡。」
  
  「這不是跟我的結果差不多。」沈芳伊給他笑回去。
  
  平明也覺得很洩氣,是他自信滿滿地要她聽他的,這下丟臉丟大了。要是這條線斷了,就真的要去有頂大市集逛六千家店,天吶!乾脆殺了他還比較痛快。
  
  熱情好客的土耳其人怎麼可能讓客人進了門而沒茶喝呢,只見服務人員快速奉上熱呼呼的蘋果茶,趁著客人喝茶的空檔順便拉拉生意。
  
  「賢伉儷要不要住房?暑假的伊斯坦堡一房難求,算你們幸運,我們還剩一間超豪華的鄂圖曼套房,有空調、電話、漂亮的浴室,還有海景陽台,氣氛一點都不輸給蘇丹的後宮,簡直就是特地為兩位保留的。」
  
  被誤會是一對的平明和沈芳伊臉上一陣燥熱,互看一眼,隨即尷尬地錯開視線。
  
  「不用了,我們只是來找人。」
  
  「那要不要買地毯,還是土產?不管你們要什麼,我們都有熟識的店家,可以給你們特別的折扣,很划得來喔。」服務人員鍥而不捨地推銷。
  
  兩人同時回過視線,喜出望外地大叫——
  
  「骨董店的德利哈瑪。」
  
  ***
  
  伊斯坦堡除了名勝古跡之外,還有一個觀光客非去朝聖不可的地方——有頂大市集。
  
  一個接著一個的拱頂,綿延不斷,一間接著一間的店舖,目不暇接,橫跨二十多條街的廣大區域,堆滿了來自全國的各式商品。
  
  「好了沒?你到底是來逛街的,還是來找人的?」平明終於失去耐性,忍不住大聲催促。
  
  在找骨董店的一路上,她禁不起誘惑地買了起來,看到好玩的就鑽進店裡看,他不跟著也不行,進到店裡東挑西選一番之後,總算選定了,他以為她要付錢了,沒想到那才是惡夢的開始。
  
  她開始和店家討價還價,中途總會有好幾次以為價格講妥了,或者以為談判破裂了,結果他們總是有本事繼續纏鬥數百回合,他在旁邊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幾十萬土耳其里拉聽起來很多,但是換算成新台幣也不過幾十元,幹麼為了幾十元大費唇舌、浪費時間?!他完全不能理解。
  
  更可怕的是一攤接過一攤,簡直就是凌遲酷刑,他再也受不了了。
  
  「出來玩本來就要買點紀念品的嘛。」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這邊的琥珀便宜得不像話,是稱斤論兩賣的,充滿民俗風味的絲巾也是超美、超划算的,還有精細小巧的駱駝牙雕拿來送人也是別具風味,當然也不能錯過那炫爛奪目的金銀首飾,她買得是不亦樂乎。
  
  「多少錢快給,不要再殺價了。」「殺價可是逛街最大的樂趣耶!而且旅遊指南上也說,這邊殺價從二分之一開始,不殺的是傻瓜。」
  
  「你知道現在我想殺什麼嗎?」他耐性盡失地磨著牙,一副想要咬人的凶狠模樣。
  
  「你很討厭耶,難道你都不陪你女朋友逛街的嗎?」她被催得有點不高興。
  
  「不好意思,我沒有女朋友。」
  
  「你沒有女朋友?」沈芳伊微微一愣之後,隨即恍然大悟,「喔,這也難怪,你這麼凶,有誰受得了?」
  
  平明被譏得臉紅,逞強地辯解,「要你管,我只是嫌麻煩不想交罷了,要是我想交的話,還怕沒有嗎?」
  
  她像聽到天大笑話似地開懷大笑,爽快付了錢,他一手接過東西一手拉著她出去,繼續尋找德利哈瑪的骨董店。
  
  繞了幾圈,沈芳伊伸手拉住往前直走的他,「且,我們迷路了。——沒有……」他的口氣變得有些軟弱,事實上他也不確定方向對不對,望向兩端深不見底的街道,還有看起來都差不多的商店,這哪裡是大市集,根本是迷宮。
  
  「這條項鏈我看過了。」她指指旁邊首飾店的櫥窗。
  
  「你記錯了吧。」
  
  「你不要小看女孩子逛街識物的功力,我說看過就是看過。既然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再找個人問問看吧!」
  
  平明臉上一陣窘困,「剛剛你不就問過了,結果還不是一樣。 逛街,殺價那麼有耐心,才多轉幾圈就不相信我了,真是的。」
  
  「好嘛,相信你嘛。」她發噱地看著頑固的他,想起以前聽過的笑話。聽說要是男人開車迷路,通常是打死不認,寧願繞來繞去也不肯問人,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真實案例,唉!真搞不懂男人到底在堅持些什麼?
  
  一股烤肉的香氣飄過來,害得她的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 逛街逛得有點累了,正是補充體力的好時機!她站起來東張西望,終於找到了在前方幾十公尺處的沙威瑪小攤。
  
  「你慢慢研究,我去前面買吃的東西,你要不要?」
  
  「要,而且要雙份,我餓死了。」確定攤子在視線範圍之內,他才放心讓她一個人前去。
  
  他不認輸地繼續研究旅館服務人員手繪的簡單地圖。明明就在這一帶,為什麼繞來繞去就是找不到?真是有鬼!該不會是要喊什麼芝麻開門之類的咒語,才能找到吧?!他懊惱地抓著逛街逛到發暈的頭。
  
  頓時,對面商店的櫥窗內,一隻精巧的古典羅盤抓住了他的視線。對了,要是有羅盤的話,就不會繞到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他於是高興地定進對面的店家。
  
  沈芳伊拎著一大包當地人叫做「卡八」的烤肉料理,悠悠哉哉往回走,晃過小巷子口的書報攤,一幅地圖吸引了她的目光,定睛一看,是大市集詳解地圖。
  
  「我就說嘛,一定有很多人在這裡面迷路。」她興奮大叫,開始想像他看到這地圖時的驚訝與不甘的表情,便二話不說就買了。平明才懶得殺價,覺得價錢可以就買了,出了店家,他興奮地往沙威瑪攤位走去,等著看她佩服他的科學精神。
  
  書報攤的小販好心地到巷子後面找出全新的地圖給沈芳伊,她得意揚揚地拿著大市集地圖回到原地,可是卻沒看見平明,她呆了一下。
  
  「喂——你別嚇我呀!快出來——」
  
  她緊張地轉了好幾圈,只見觀光客如潮水般流來流去,拉生意的小販們招手呼喚,眼前的景就像變化萬千的萬花筒,根本就來不及看清楚就又變了,她克制不住猛然竄起的慌亂。
  
  他真的不見了!
  
  平明在賣卡八的攤子邊來來回回找了好幾回,就是沒看見她,於是開口問老闆,偏偏賣卡八的小販一口濃得化不開的土耳其英文,聽得他眉頭的結愈打愈深,旁邊的人湊過來幫忙,一時之間英語、日語、德語,外加手語全都出籠了。
  
  過多的指示讓他愈聽愈迷糊,額上的青筋也愈眺愈快,在血管爆裂之前,他喊停,匆匆道謝,決定回頭找人。
  
  他一雙銳利的鷹眼不停地四處搜尋。如果她乖乖在原地等就算了,要是讓他發現她窩在哪家商店玩殺價遊戲的話,他一定要殺了她。
  
  沒有!回到原處還是不見她的蹤影。
  
  「有沒有搞錯?不過才短短幾十公尺也會搞丟?!」他不敢相信地大叫,十根手指抽筋似地在空中抓個不停。他跟她有仇嗎?一天給他搞兩次失蹤,是想要整死他嗎?等一下找到她,他非掐死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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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19:24
第四章
  
  沈芳伊這輩子沒這麼慌亂過,明明在擁擠的人潮中,卻感覺被拋棄到世界盡頭的孤獨無依,她強忍著不哭出來,慌亂地來回尋找那個在這陌生國度中,唯一可以讓她安心依靠的男人。
  
  平明在走失的附近幾條街轉來轉去,焦慮和擔心早就壓過氣憤。他真的好怕,怕那個白癡沈芳伊東衝西撞、愈跑愈遠,流落他鄉異國,怕她碰到壞人,被賣到哪個黑暗角落做女奴,光用想的他就冷汗直流。
  
  終於,遠遠地,在人來人往的空隙中,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生怕她再度被洶湧的人潮所吞沒,他奮力大喊,拖著行李猛衝過去。
  
  「沈芳伊——」
  
  聽見遙遠的呼喚,她猛然回頭,隔著一段距離看見那張氣急敗壞、焦慮萬分的臉孔,驚恐緊繃的情緒像氣球被吹破似地突然爆掉,內心湧起一陣欣喜,她高興地展開雙臂朝他奔去,結結實實地抱住他,再也忍不住地抽泣起來。
  
  「你跑到哪裡去了?人家找了你好久……」
  
  突然被這麼一抱,他呆掉了,一雙大手僵在半空中,高大的背繃得又直又緊,臉上的溫度直線上升,低頭看她可愛的雙肩在懷中微微抽動,胸前一片濕熱,想必她嚇壞了,他心一軟,不忍再苛責她。
  
  雖然在保守的回教國家公開摟摟抱抱是有礙觀瞻的事,但這種哭著奔進情人懷中的浪漫畫面還是很受歡迎,過路旅客熱情地幫小情侶加油打氣。
  
  聽見鼓噪聲,沈芳伊淚眼汪汪地抬起頭來,對上一張潮紅冒汗的臉孔,她猛然驚覺不對,羞慌地推開他,轉過身去,捂著發燙、發窘的臉頰。
  
  天吶!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就算再高興也不應該忘情地抱他,他會怎麼想?
  
  以後她要拿什麼臉對他?要是小辰哥知道她抱別的男人,又會怎麼想?一想起小辰哥,她更加苦惱了。
  
  「沈芳伊,你還要在那邊站多久?」
  
  聞言,她訝然回頭,只見他靠坐在路邊,用那種發噱訕笑的表情看著她,她的臉更紅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笑她的,這下真的沒臉見人了。
  
  看她一會兒掩面嬌嗔,一會兒無語問蒼天,不難想像背對著他的小臉上有多少表情變化,光用想像的就足以讓他發笑。
  
  她彆扭地坐到他旁邊,窘困地抓抓頭髮,支支吾吾了半天。
  
  「剛剛……那個……我……不是故意抱你……只是……嗯……你知道的,我是來找小辰哥的,所以……你千萬不要誤會……」其實她想要說得更漂亮一點、更圓滑一點,可是話說出口卻荒腔定板,她懊惱地皺起眉頭,只差沒賞那笨嘴幾掌。
  
  平明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
  
  早知道她是朋友的女友,早知道他們只不過是旅行的夥伴,她不過是一時心慌意亂才抱著他哭,適才的擁抱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他到底在高興個什麼勁呀?!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別說朋友妻不可戲,我對你這種幼稚的小妹妹一點興趣都沒有,你安全得很。」平明難堪地板起臉,冷硬著聲音回答。
  
  「你說誰幼稚了?!」聽他撇得一乾二淨、一點都不在意她的樣子,她莫名有種不知該怎麼形容的失落和難堪。
  
  他覺得累了,連和她吵架的力氣都沒了,兩手無力地垂掛在膝蓋上,目光懶懶地投向遠方。
  
  沈芳伊悶悶地嗔視著那張線條剛硬的側臉,也不打算理他地拿出稍早買的沙威瑪忿忿地咬一口。
  
  聞到誘人的食物香味,他轉身拿過她手中的袋子,也大刺刺地吃了起來。
  
  「喂,這是我買的,我又沒說要給你吃。」她滿口食物口齒不清地說著話,反正在這個傢伙面前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形象,她氣得伸手就搶。
  
  「這本來就是我的份,不是嗎?」
  
  「不是,我現在不想給你了。」
  
  平明三兩口解決掉第一個,勝利似地咬下第二個,她生氣地槌打他,軟弱的拳頭就像蚊子叮牛角似地沒用。
  
  兩個五、六歲的小毛頭,一臉同情地看著坐在他們家店門口,搶食物吃的外國旅人,硬是要拉忙著做手工的媽媽出來分攤他們的驚訝。
  
  「媽,你看,他們在搶東西吃耶,好可憐喔。」
  
  小男孩清脆的嗓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尷尬地停下手,不好意思地訕笑幾聲,年輕媽媽微笑點頭致歉,要小男生端茶出來給客人,他們感謝地接下了。
  
  小小的店面只寒酸地點著最前面的一盞燈,大概是生意不怎麼好,想省點錢吧,店裡的商品也全都是些有點年代的舊東西,比起其他光鮮亮麗的店面顯得很不起眼,不過既然喝了人家的茶,沈芳伊很夠意思地進去買點東西。
  
  平明受不了地拍了拍額頭,用充滿驚歎的眼神瞄一瞄掛滿整個行李把手的大包小包。她再買下去,恐怕整個市集就給她買光了。
  
  年輕媽媽很高興有客人上門,非常努力地向女客人說明黃銅懷表原本是出自某個王公貴胄,純銀手環本來屬於蘇丹後宮的嬪妃,還有那美麗的小雕像是在特洛伊附近挖掘出上,很值得收藏。
  
  沈芳伊很阿莎力地付了錢,年輕媽媽開心道謝,兩個小男生也雀躍不已。
  
  「請問你知不知道骨董店的德利哈瑪,聽說就在這附近。」她拿出剛買的市集地圖問店主人,請她直接指點在地圖上。
  
  年輕媽媽愣了一下,指著門楣上小得不能再小的招牌,「這裡就是,我先生就是德利哈瑪,他有點事出城去了,不曉得你們什麼事找他?」
  
  沈芳伊和平明一臉詫異地互看一眼,這家店又小又不起眼,跟想像中堆滿骨董藝品的樣子相差甚遠,難怪他們怎麼找都找不到。兩人於是說明來意,年輕媽媽遂把家中親戚經營的旅館住址給他們,說她先生應該是介紹他們的朋友到那裡去。
  
  平明迫不及待地拉著沈芳伊逃出可怕的大市集,跳上計程車,趕往新城的塔克串廣常
  
  「對了,真是奇怪,剛才你怎麼連殺價都沒有殺?」
  
  「看得出來他們的生意不好,那年輕媽媽一邊看店一邊做加工,還要帶兩個小孩子,真的很拼,所以就乾脆一點,捧個嘗幫個忙,多花點錢也無所謂。」
  
  他愣了一下,意外的眼神中泛出幾許讚賞,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看不出來你這麼有愛心。」
  
  「你看不出來的可多著呢。」她把剛買的黃銅懷表遞給他,感謝地說:「這個送給你,謝謝你幫我拖行李、拿東西。」
  
  「下用了,只是要拜託你不要再買了,不然下次我們可能要攔卡車,而不是攔計程車了。」他覺得不好意思地把懷表推回去。
  
  「平大夫,你真的很愛念耶。」她把懷表塞進他的背包裡,硬是要他收下,他也懶得翻出來推來推去,坦率地接受了。
  
  土耳其人做事慢,開起車來卻是拚命三郎,計程車司機在混亂的車陣中見縫就鑽,他開得爽快,後座的乘客嚇得冒汗,最後總算是活著到達目的地,兩人匆忙付了錢,逃命似地下車。
  
  「誰說台灣的計程車司機最猛,我看伊斯坦堡的才是世界第一。」平明一臉驚歎地目送揚長而去的計程車。
  
  沈芳伊笑不出來,按著嗯心翻滾的胸口難過地說:「我……好像有點暈車。」
  
  「撐著點,我們馬上就到了。」就像坐了一趟雲霄飛車,難怪她會暈了。平明扶著她,找到了那家小旅店。
  
  經營旅店的喀西姆英文很流暢,他滿臉抱歉的笑容迎向剛進門的客人。「你們好,歡迎光臨本店,可是實在很抱歉,我們今天客滿了,沒有房間。」
  
  「沒關係,我們是來找人的,找一個從台灣來、叫徐之辰的旅客,聽說他就住在這裡。」平明從口袋掏出照片給頭戴回教小帽、身穿西式服裝的店主。
  
  「沒錯,徐先生住在我這裡,原來你們是徐先生的朋友,歡迎、歡迎。」喀西姆高昂的語調突然往下一掉,一臉可惜地說:「可是真不巧,徐先生前陣子跟兩個英國人去以弗所了。」
  
  「什麼?!他走了!」一再尋人落空的沮喪加上身體不舒服,沈芳伊差點就哭出來了。
  
  「以弗所?在哪裡?遠不遠?他什麼時候回來?」
  
  喀西姆找了張地圖,指出南方、位於愛琴海沿岸的以弗所,兩人當場傻眼。不經多想就跟著剛認識沒幾天的外國人亂跑,這果然是徐之辰的作風。
  
  來者是客,喀西姆熱情地請兩人坐下休息,女主人黛拉奉上熱呼呼的蘋果茶。
  
  「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回台灣嘍!」
  
  「不要,我一定要找到小辰哥。」都已經到這裡來了,怎麼能這樣就回去,由來愈是曲折,愛情就愈強烈甘美,一定是這樣的。
  
  「怎麼找?」
  
  「你自己說只要我乖乖聽話,就會負責把小辰哥找出來,你要說話算話。」她知道只要賴到他答應,他就一定會遵守諾言,而只要有他陪著,她就不怕了。
  
  「你差不多一點,我沒有義務陪你萬里尋夫。」累了一天,他的火氣也大了。
  
  「平大夫你……」一陣嗯心感猛地衝了上來,她話說到一半就彎腰猛吐,閃避不及地吐在他的腳上。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吐在他腳上,還一臉擔心地幫她拍拍背,不好意思地向主人道歉,店王夫婦請他們別放在心上,並親切地帶著他們到後面清洗乾淨。
  
  平明憂慮地摸摸她發燙的額頭,推想這恐怕不是單純的暈車。
  
  沈芳伊難過得想哭,不領情地打掉他關懷的手,「我又不是小狗,我不要讓你看病啦!」
  
  知道她身體不舒服,容忍著她的小孩子脾氣,平明拜託店主人叫醫生,經過檢查,原來只是輕微的水上不服,吃點藥、注意飲食,好好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
  
  ***
  
  房間四周環繞著精雕細琢的纖細列柱,構成了個饒富鄂圖曼宮廷風味的迴廊,正中的寬敞空間中擺放著一座華麗的四柱大床,蓬頂垂簾、輕紗圍繞,一起走進房間的平明和沈芳伊難為情地看著眼前的雙人大床。暑假旺季再碰上國際會議的舉行,整個伊斯坦堡的旅館從平價到頂級全都被訂空了,喀西姆熱心地幫他們問了好幾家同業,還是找不到房間,逼不得已,他們只好回到藍色清真寺這邊,一起住進這間比美蘇丹後宮的鄂圖曼套房。進房間一看,果然是氣氛十足,浪漫不羈的蘇丹後宮之夜……—
  
  「床給你睡,我睡那邊。」卸下了一身的行李,平明認命地指著窗下的沙發長椅,尷尬地衝過去,背對著她躺下。
  
  「晚安……」渾身沒力的沈芳伊爬上床,鑽進繡滿花草籐蔓的被子裡,頭一沾枕就昏昏睡去。
  
  背後一點聲音都沒,平明轉身偷看,只見床上的她動也不動,再忍了一會兒,他終於還是放心不下地過去瞧瞧。
  
  「哇,這麼快就睡死了。」這也難怪,吐到沒東西可吐,連喝下去的水、連同膽汁都吐了出來,再坐車從新城晃到這邊來,纖弱的她不掛才奇怪。
  
  他探探她的額頭,還是有點燙,於是向櫃檯要了冰枕讓她敷上。
  
  沈芳伊倦累得睜不開眼,感覺到額頭一陣清涼,舒解了難受的熾熱,緊皺的眉頭舒坦地鬆開,舒服地沉沉睡去。
  
  凝望的黑眸中泛起深深笑意,眼眸深處湧起淡淡情意。她的眉毛很秀氣,睫毛很長,鼻子小小的,嘴唇柔柔的,明明是個大美人,個性卻像小孩子,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她睡夢中一個翻身,冰枕滑落一旁,平明趕緊幫她敷好,笑著走回窗邊睡下,沒多久就又不放心地過去看看,果然冰枕又掉了,結果一個晚上他來來回回地走個不停,一直到窗外的天色由黑轉灰……
  
  一陣陣吟哦的祝禱聲打破清晨的寧靜。
  
  「吵死了——」沈芳伊從睡夢中申吟地醒過來,咕噥咒罵擾人清夢的噪音。
  
  窗外還是一片灰白,誰這麼沒有公德心把收音機開得這麼大聲!她睡意尚濃地坐起,茫然地望著眼前陌生又華麗的房間•
  
  「別吵……」
  
  一聲睡意濃厚的低沉嗓音傳來,她循聲轉頭,看見一個男人就趴睡在她床頭,散焦的困眼倏匆大睜,驚愕地指著他,「你、你、你怎麼睡在這裡?!」
  
  平明睡眼迷糊地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口齒不清道:「嗯,燒退了,沒事了。」說完,他半閉著眼摸回窗邊的長沙發上倒頭就睡。
  
  她訝然地拿起掉落在一旁早就化成水的冰枕,跳下床地奔到他身邊,「難道你一個晚上都在照顧我?真的還是假的?」
  
  「你比外面唸經的還要吵。」沉重的睡意急著將他拖進夢鄉,外面的吵、裡面的更吵,他痛苦地把困乏的臉埋進枕頭中。
  
  「看不出來你這麼有愛心耶。」在飛機上他就沒怎麼睡了,又扛著所有的行李奔波了一整天,他應該很累了,竟然還這麼費盡心力地照顧她,她真的好感動喔!
  
  「我的愛心昨天用完了,你再吵我就生氣了,還有,我在睡覺的時候不許出去逛街,再搞丟我就不管你了。」
  
  「知道了啦!」她眉眼漾笑地看著他,看見那不夠細膩脾氣下的體貼溫柔,高興地想要給他重新打分數。
  
  不消片刻,平明就沉沉睡去,一直睡到下午才醒過來,看她乖乖地坐在陽台前看詩集,滿意地點點頭後,晃進了浴室。
  
  瞥見他醒了,沈芳伊頭也下抬地假裝認真看書,小手則是掩著發噱的小嘴,等著……
  
  「沈芳伊——」一聲慘叫之後,驚怒的腳步從浴室衝到陽台邊,平明氣呼呼地指著額頭上一個用口紅寫的B十「你在我臉上寫什麼東西?」
  
  她終於忍不住地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翻,抱著肚子說:「本來是要給你A的,誰叫你老是對我大喊大叫,所以就給你B+嘍!」
  
  「什麼?!你給我打分數!」扭擰的十指氣得想要掐住她細嫩的脖子,看她還敢不敢再作弄他。
  
  在他動手殺人之前,她趕緊推過一輛早已恭候多時的小餐車,打開罩子,現出底下一道道可口的美食。「餓了吧,我幫你叫餐了,快去刷牙洗臉,吃飯嘍。」
  
  搞什麼?!一下子整他、一下子討好,真搞不懂她在想些什麼?
  
  平明好沒氣地回到浴室梳洗完畢,換上乾淨的衣服後,不客氣地大快朵頤。
  
  人呀,吃飽了心情才會好,心情好,萬事就好商量了!沈芳伊耐心地等到他餐點用得差不多了,才笑嘻嘻地坐到他旁邊說話。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去以弗所?」
  
  「不去。」他白了她一眼。 果然宴無好宴!
  
  「別這樣嘛,既然都來了,不要在最後關頭放棄嘛。」她開始魯他,可他就是怎麼也不肯點頭答應。
  
  試了幾次之後,她氣得坐回床上,雙手環胸凶辣地瞪他,過了一分鐘,大聲地宣佈——最後的決定。
  
  「好,你回台灣,我自己去找人,我們就在這裡說再見了。」
  
  「小姐,你一個人上路沒問題嗎?」如果她有膽的話,就不會死拖著他一起來門了!他老神在在地繼續喝著清爽順口的蔬菜湯。
  
  「你把我當小白呀?只要有錢,包輛車不就行了,出門旅行沒那麼難。」她拿出隨身的斜背包,想讓他瞧瞧她有多充裕的資源,只是翻找半天,就是找不到那兩千元美金的旅行支票,她臉色慘白地大聲哀號,「我的旅行支票不見了!」
  
  她焦急地把所有東西倒出來,翻找了好幾次之後,確定真的不見了。昨天他們跑遍了伊斯坦堡,根本就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在哪裡弄掉的?就算想找,也無從找起。
  
  「沒錢沒搞頭,回台灣吧。」也許這反而是件好事。
  
  「我、我、我還有信用卡——」
  
  「昨天在大市集都沒辦法刷卡了,你想,到了鄉下刷得動嗎?」他「好心地」提醒她。沈芳伊僵了一下,逞強地說:「沒關係,我還有一些美金現鈔,反正你就要回去了,你的錢全借我,回去以後我再還你。」
  
  「不要。」沒錢,她就要不出花樣。
  
  「小氣鬼——」她急得快哭了,「如果我就這麼回去了,小辰哥一定對我很失望的!我不要這樣,我一定要找到小辰哥。你這個見死不救、沒義氣的傢伙,算我看錯你了,你好差勁!要是小辰哥的話,一定不會這樣對我……」
  
  「你鬧夠了沒?」整天把「小辰哥」掛在嘴邊,聽得他煩死了!平明無意和徐之辰比,只是聽她這麼說,一股酸氣不禁湧上來,連脾氣都控制不住了。
  
  被這麼一喝,沈芳伊傻住了,開口凶人的他也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兩人突然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之中。
  
  「你走好了,我還是要去。」
  
  聞言,他差點氣結,動作粗魯地丟下湯匙。
  
  她怯怯地抬頭看著繃著一張臉的他,倔強地抿著嘴。
  
  那黑色的瞳眸閃著濕潤的亮光,吸引著他去嘗那苦頭,明知她的眼是望向另一個男人,卻又無法放下她不管。
  
  平明極為無奈地沉吁一口氣。「饒了我吧,一個天兵天將就夠讓人操心的了,再加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更讓人害怕!算了,算我倒楣,我去就是了。」
  
  她跳下床,飛奔過去抱住他,感動地大叫,「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你、你快放手!男女授受不親,不要動手動腳……」不行了,氣血一下子全衝到臉上,她再這樣逗他,他可不保證下次不會獸性大發。
  
  「哈哈哈,臉紅了,好可愛!」她捧起他爆紅的臉,高興地瞧個不停。
  
  他狼狽地掙開,隔著一小段距離,臉紅氣喘地罵她,「你再這樣,我可不管你了——」
  
  「平大夫,你真是個好人,我最喜歡你了。
  
  「你再說——」喜歡兩個宇重重地砸在他頭上,好痛!
  
  「好哇,再說幾次也沒關係,喜歡、喜歡、喜歡……」玩得正起勁的她沒注意到那用怒氣偽裝的感情與懊惱,天真地以為她再一次成功說服可靠的室友甲一起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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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19:54
第五章
  
  毫無遮掩的碧藍天空,一望無垠的地平線,綠意盎然的平原和山谷,好一副悠然的鄉間景象。
  
  沈芳伊把手伸出車窗,讓鄉間的清風從指間吹過,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揮別了伊斯坦堡的擁擠煩躁,往以弗所前進。
  
  「小時候老師沒教你不可以把頭、手伸出車外嗎?」平明一手靠在車窗、一手扶著方向盤,在這種沒啥車的鄉間道路上,開起車來輕鬆得不得了。、
  
  決定繼續找人之後,他索性去租了輛車,有了自己的交通工具就輕鬆了很多,東西再多往車子裡丟就行了,最棒的是不用再擔心她會走失。「你很沒趣耶,這裡又沒車,連電線桿都沒有。」她故意把頭伸出去,不再坐好,笑嘻嘻地回頭問:「平大夫,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想要幫我做生日?真是可惜,早就過了。」平明被她幼稚的行為逗得哈哈大笑。
  
  「你慢慢等吧!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星座,照我看,你這種老土個性,八成是個土象星座。」嘴巴這樣虧他,其實她心裡滿感謝他的。
  
  抓准了他心軟,不可能放著她不管,所以她拗著脾氣,堅持南下找人,他果然如預期地點頭了。但在那之後,他不准她外出,要她乖乖留在旅館,然後自己一個人跑了出去。
  
  被丟下的她剛開始有點不高興,隔天出發時,才知道他在短短的半天之內搞定遠行的事,而好好休息的她也恢復了精神!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事,看來直覺並沒有錯,他果然是值得信賴的男人。
  
  老土就老土,總比你這種瘋個性好吧,只會一逕地往前衝,一點都不考慮現實和風險,真是讓人受不了。」
  
  「沒錯,我是風象星座的雙子座。」沈芳伊指著前方一片金黃的田地,興奮地大叫,「你看,好大一片向日葵花田,好漂亮,我們快過去看看。」
  
  一有風吹草動,立刻說變就變,果然是「瘋」向星座的。平明笑著搖頭,車子往金黃花田直駛而去。
  
  ***
  
  天高地闊,夕陽染紅天際,晚風吹過遠方的樹林,撫過低處的草原。
  
  車子停在前後都沒有來車的黃泥土路上,車門大開,平明站在車邊,皺眉搔頭地瞪視著大大攤在車頂的地圖。
  
  「弄清楚了沒?天快黑了耶。」沈芳伊站起身,趴到車頂催他。
  
  「你很吵。」手中的羅盤正確地告訴他東南西北的方向,只是他不知道他們在地圖上的哪個點,甚至不確定這條黃泥土路是不是標示在地圖上。
  
  「唉,現在就算想找人問路也沒人……」她環視四週一圈,風吹草低也沒見到牛豐,天地滄茫,就他們兩個人,這下糟了!
  
  「你還敢說!還不是你一下子要看去花田、一下子要去小河洗腳,害我拐來拐去,搞得都亂了。」他好沒氣地念她一句。
  
  「開車的可是你耶——」她不服氣地頂回去。
  
  「拜託你閉嘴好嗎?我正在努力弄清楚我們究竟在哪裡?」
  
  她柳眉一揚,走過去地推開他,逕自跳進駕駛座,一副理所當然地說:「別看了,只要沿著路一直開下去,一定會有村莊什麼的。」
  
  平明收好地圖,好沒氣地低頭看準備開車的她。「不要每次都用『船到橋頭自然直」這種想法做事,到時候真的會迷路。」
  
  「反正我們已經迷路了。」沈芳伊揮揮纖白手掌,趕走堵在門邊的他,關上車門。
  
  他無奈地朝空中丟了個大白眼,坐到駕駛座旁邊。
  
  轉動的車輪捲起漫天塵煙,車子沿著黃泥上路狂髒而去……
  
  塵埃落定,一輛車停在黃泥土路中間,動也不動。
  
  「我說沈芳伊,現在怎麼辦?」
  
  平明涼涼地瞄瞄還死抓著方向盤的她,儀表板上清楚地標示一件殘酷的事實——沒油了。
  
  亂跑一通把汽油用光了,清涼的晚風吹過空曠的草原,天地的輪廓漸漸融入夜色之中,想也知道,這裡絕對不會有加油站,這不好玩了。
  
  「對呀,現在怎麼辦?」凸槌的時候就趕緊裝死、裝可愛,她擠出超甜美的笑容、裝出超無辜的表情,好像這件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歎一聲,伸手拔掉車鑰匙,車燈一消失,四周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她害怕地大叫。
  
  「這樣很暗、很可怕耶——」
  
  「已經沒油了,下能再沒電,今晚只能掛在這裡,等明天天亮,再想辦法去找點汽油回來。」
  
  沒開罵?!沈芳伊意外地眨眨眼睛。「……好吧。」
  
  看她下車往路邊走去,他不明就裡地跟上去問個清楚,她臉紅地趕他定,神秘地閃進隱密的樹叢。
  
  原來是本能的呼喚。平明回到停車處,從車後找出礦泉水和食物,悠哉地靠坐在車子前面,邊吃邊欣賞風景,「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句子不知不覺地湧了上來。
  
  「你在笑什麼?」沈芳伊走回他身邊。
  
  「我在想,其實我也滿有詩意的。」他倒了點水讓她洗洗手,還丟了塊餡餅給她。幸好中午多買了些存糧,不然今晚不但要露宿,還得要餓肚子。
  
  「哈哈哈,聽了你的笑話,我覺得好多了。」不但沒罵她,還一副心情頗佳的樣子,她輕鬆地跟著他靠坐在引擎蓋上。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仰頭看天空,沒有雲彩,星星清晰可見,銀河壯闊地橫亙夜空,上弦月散發著珍珠幽光,漂亮極了。
  
  「記得嗎?你,我還是天河中悠遊的小魚兒,你銀色的鱗片宛若星子,在幽暗的宇宙沉浮,潛進我的心中,我戀愛的心情瞬間甦醒,從深邃的星海升起,落入你的懷中,契合瞬間,我感動流淚,淚水流入你的眼,泛起更深愛意,怎能忘卻,遙遠銀河的記憶,我們是星之魚……」她銀鈴般的清脆嗓音,恰到好處的抑揚頓挫讓「星之魚」這首新詩增色不少。
  
  「哇塞,你會背了?好厲害!」他坐直身體,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她。
  
  「你很沒情調耶!這麼浪漫的氣氛不要輕聲繩語講話,哪有人像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反正我本來就是土裡土氣的金牛座。」
  
  「所以我最受不了土象星座了,要是小辰哥的話,他就會溫柔微笑,說些感性的話回應,才不會像你這麼殺風景呢。」
  
  「我才不會那麼假惺惺。」聽到她再度拿他跟徐之辰比,平明有些不高興。
  
  「你說誰假惺惺?那種翩翩風度,你想學還學不來呢!」沈芳伊不准他污辱她心目中完美的偶像。
  
  「誰要學那種娘樣子?噁心死了。」
  
  「比不上他就說他娘娘腔,你真的很差勁耶!」她氣得跺腳,轉身跑開。
  
  「你不是才剛上完廁所?還要上呀!」他大聲問她。
  
  「大笨蛋!」她朝他做個大鬼臉,氣呼呼地跑遠,不想理這個超沒情調的笨傢伙。
  
  唉,笨果然是會傳染的,他竟然變得跟她一樣幼稚,連這種事也可以吵,真是無聊透頂了!他煩躁地抓亂頭髮。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回來。天這麼黑,不能放她到處亂跑,還是去把她找回來比較妥當。唉,他是招誰惹誰了?沒事當起看小孩的保母。
  
  月光輕淡,平明好不容易找到不遠處的皓白衣衫,他突然玩心一起,放輕手腳地摸到她身後。
  
  背後突然被拍了一下,沈芳伊嚇得驚聲尖叫,由於太過震驚還差點跌倒。
  
  「你、你幹麼?見鬼了?」他沒料到她會嚇成這樣,突然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真的有鬼!你看——」她害怕地躲到他背後,用發顫的手指著前方低矮樹叢後,飄匆不定的藍色鬼火。
  
  他半信半疑地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些詭異的微光,成雙、緩緩地貼地移動,低沉的警告聲從喉嚨深處透出,他確定那是野生動物的眼睛在夜晚反光出的效果。他緊張地抓緊她的手,生怕刺激到對方地慢慢往後移動,直到一段距離之後。
  
  「快跑——」他拉著她用最快的速度朝車子狂奔,背後隨即響起一串串追趕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聲狼嚎。
  
  兩人沒命地跑著,還好離車子並不遠,他們慌亂地擠進車裡,手忙腳亂地搖上車窗、鎖上車門,差點成了獵物的他們心有餘悸地喘個不停。
  
  錯失獵物的爪子不甘心地抓著車窗,有的跳上引擎蓋上吃著他們留下的餡餅,有的徘徊車邊,生氣地抓著礙事的鐵盒子。
  
  「那是什麼東西?」沈芳伊害怕地死抓著他。
  
  「野狼。」平明找出手電筒,照向外面,只見三隻眼露凶光、張牙舞爪的野狼繞著車於不肯離去。「你不是獸醫嗎?它們是野獸,歸你管,你快想辦法趕走它們。」
  
  「你當我是怪醫黑傑克,隨便從黑斗蓬丟幾支手術刀出來,那些野狼便倒地不起了?」
  
  「它們要是不走,我們怎麼辦?」雖然在車內還算安全,但她還是很擔心,不由自主地挨緊他,好像這麼做就會安全一點。
  
  「放心,車子很堅固,我們只要乖乖待在裡面就不會有事,等一下它們就會走了。」結實的臂膀環住嬌弱的身軀,不吝嗇地給她篤實的依靠。
  
  「真的?」她斜仰著頭看他,在幾乎看不清的微光中看見他溫暖的笑容,她的嘴角也跟著揚起一絲笑意。
  
  「大概,我想。」當她的臉靠近,他的臉熱了起來,同時意識到兩人過於貼近的距離,心跟著怦怦狂跳。
  
  黑暗中,嗅覺變得份外敏銳,空氣中瀰漫著她的香水氣味,很純粹、輕柔的茉莉花香,飄然脫俗,彷彿染不上塵埃,然而愈是淡淡的,愈讓人想靠近。
  
  當他的鼻碰上她的鼻,她嚇了一跳,害羞地低下頭想要閃躲,卻又被他托起,英挺的鼻翼溫柔地廝磨她,微妙地騷亂她的心緒,一陣迷惘,她濃睫無力垂下,不知不覺地配合著他的動作。
  
  兩人溫熱的鼻息相互穿透,呼吸逐漸變重,平明剛毅火熱的唇驟然往下壓,密密封住她忘了防備的柔嫩雙唇,熱切地吮吻,茉莉花的香甜在吐息間繚繞,直竄腦髓。一時迷惑便陷入他的吻中,沈芳伊有些慌亂,卻又推不開他,他的唇霸道地緊扣纏吻,舌尖激情地追吮她的舌,幾度纏綿交纏,她被吻得思緒一片空白、全身無力,滾燙的甜汁從心底源源湧出。
  
  他早知道她很美,但眼前雙眼迷濛、嬌弱輕喘的模樣更是惑人心神,他一點也無法拒絕,要不夠的雙唇滑下她柔嫩嫩的粉頸,態意掠奪她的柔嫩甘美。
  
  「等……等……」感覺到他愈來愈失控的激動,她慌了心,轉頭閃躲,弧度優美的頸項正好落入他渴切的雙唇之中,一陣陣激情的舔舐親吻,一陣陣迷亂的酥麻快感,她幾乎招架不篆…
  
  不安份的大手滑進她的衣服,讚歎地撫著少女光滑緊致的肌膚……
  
  在衣下熱情愛撫的手終於驚醒了迷亂的人兒,她於是用力地推開他。
  
  被推開的平明從激情中回過神來,震愕的眼珠子低望著滿臉羞紅的她,他羞愧地彈坐開來,緊繃的背貼著車窗粗喘不已。
  
  他在做什麼呀?!就算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她好了,也不應該強吻人家。
  
  「對、對不起——」
  
  要不是臨開車門前看見車窗外張牙舞爪的野狼,他差點就衝了出去。生怕距離不夠似地,他狼狽地逃到前座,斜撇著一張臉瞪著車外,連看都不敢看她。
  
  然而,就算不看她,也聞得到她,茉莉花的清香不著痕跡地誘惑著他,他難受地槌打額頭,想要打掉那滿腦子的想入非非。沈芳伊低頭坐好,理好衣服,卻理不清紊亂的心緒。
  
  雖然是他起的頭,但她也沒認真拒絕,還莫名其妙地跟他廝磨、親吻,不但沒有生氣,甚至還感到高興。
  
  她高興?不會吧!沈芳伊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了一大跳。她真正想要的是完美無缺的小辰哥,怎麼可能會因為他的吻而感到高興?!
  
  天吶,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
  
  一陣陣敲車窗的聲音……
  
  平明睜開眼睛,只見在耀眼的陽光中,兩個牧豐人正咧嘴對著他笑,他猛然坐起,而睡在後車座的沈芳伊也揉著惺忪睡眼起身。;
  
  天亮了,昨晚把他們圍困在車內的狼群早就不知所蹤,現在圍繞在車邊的是一大群鬆鬆軟軟的綿羊,一老一少的牧豐人好奇地討論陌生的旅人。
  
  平明和沈芳伊高興地下車,可惜牧豐人完全不懂英文,四個人比手畫腳了半天,最後小牧羊人乾脆要他們跟他一起走。猜出他的意思,兩人隨即拎起隨身包包,跟著小牧豐人往草原的另一頭走去。
  
  穿越草原,定過樹林,一個開闊的山谷在腳下展開,腳邊一道長長的斜坡,坡下一彎清流,河的對岸是一個小村莊。
  
  「你看,只要沿著路開下去就一定有村莊。」沈芳伊興奮地大叫。
  
  「你再拗嘛,村子離路邊還有一大段距離,不然我們昨天就看到了。」平明沒好氣地回答。
  
  兩人跟著小牧豐人進了村子,村人們看見陌生的旅客,便好奇地向小牧羊人打探,等走到村長家時,已經是一大團人了。
  
  「你們好,我是村長歐斯曼。」一個留著落腮鬍子的精壯男人從屋子裡出來,一邊用流利的英文問好,一邊伸手和客人握手。
  
  「太好了。」能溝通就簡單了,平明說明事情的經過,並且請求幫助。
  
  經過村長的翻譯,再加上小牧豐人繪聲繪影的補充,村人們終於瞭解了旅人碰到的困境,於是大夥一邊喝著村長太太哈露送上的紅茶,一邊提供意見,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
  
  村民阿山家裡有些庫存汽油,歐斯曼牽出他的中古機車,幾個男人也打算一起過去看看。「沈芳伊,你留在這邊。」
  
  「喂——」還來不及說什麼,平明就已跳上村長的機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生悶氣地跺跺腳,雖然早就說好聽他的,但她希望他好歹也問問她的意見。
  
  村人們三三兩兩地散去,哈露則微笑地帶著她進屋子,打水讓她梳洗,並且開始準備吃的東西。
  
  「哈露,你和村長的英文聽起來有點英國腔。」她一邊梳洗一邊好奇地問。
  
  「因為我是從英國回來的,他的英文是我教的,所以有點英國腔。」哈露甜蜜一笑,說起她是出生在倫敦的土耳其人,有次跟著長輩回鄉探親,認識了歐斯曼,經過一段時間的通信,她回到土耳其,嫁給了他。
  
  沈芳伊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哈露有著中亞美人特有的深輪廓、大眼睛,身材也勻稱,算得上是美人,憑她的條件,在英國應該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甘願放棄文明的生活,嫁到這種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
  
  哈露噴笑出來,「很奇怪嗎?」
  
  「對不起,我沒那個意思。」她不好意思地臉紅。
  
  「沒關係,其實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有條件比他更好的男人追求我,我偏偏喜歡上他!我喜歡他看我傻笑的樣子,好像我是天地間最寶貴的珍寶,所以在掙扎了一陣子之後,我想通了,就算條件再好,不是你愛的就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就回來嫁給他了。」
  
  沈芳伊理解地點了點頭,兩個女人又閒聊了一會兒,便聽見外頭傳來車子的聲音,她們立刻出去迎接。
  
  阿山等幾個村人高興地下車,大家對著昨晚被野狼抓得一條條的刮痕品頭論足著,直說他們命大。
  
  沈芳伊高興地打開車後的行李箱,拉著哈露在伊斯坦堡買的一堆土產中挑選禮物,說什麼也不許她推謝,村於裡的女人們也湊過來看熱鬧。
  
  比起嚴格的回教國家,土耳其開放許多,女人只要包頭巾就可以了,所以絲巾就成了她們最重要的裝飾品。看大家喜歡,沈芳伊乾脆一條不留地大放送,使大家開心得不得了。一群男人們進屋,歐斯曼開心地煮咖啡請客人。
  
  咖啡細粉在小銅勺中加水熬煮,經過幾次沸騰,香氣四溢、濃稠醇烈的土耳其咖啡就大功告成了。
  
  「好香、好濃的味道。」沈芳伊被咖啡的香味吸引進來。
  
  哈露則披著新的漂亮頭巾跟進,和丈夫交換一個會心微笑,送上餐點讓大家享用。
  
  「歐洲擋得住土耳其人的彎刀,擋不住土耳其人的咖啡。」歐斯曼一臉得意地把咖啡送到客人手上。
  
  「他在繞什麼門令?」沈芳伊接過咖啡,轉頭問平明。
  
  「十六世紀的時候,鄂圖曼帝國圍攻維也納,雖然沒有成功攻下城池,不過咖啡就是那個時候從土耳其傳進維也納,再從維也納傳遍整個歐洲,所以才有這麼一句諺語。」平明聞聞濃厚的咖啡香,杯中的汁液比Espresso還要濃稠。
  
  「哦,原來土耳其是咖啡的原產地。」她恍然大悟地說。
  
  他笑笑,「拜託,土耳其根本就不產咖啡,咖啡是熱帶植物,只生長在南、北迴歸線之間。」
  
  「好奇怪,為什麼不產咖啡的地方會以咖啡聞名?」
  
  「好問題。」他細細地說起咖啡起源。「公認的咖啡起源產地是東非的衣索匹亞,另一說是紅海沿岸,總之最先開始喝咖啡的是阿拉伯人,後來傳到土耳其,隨著傳進歐洲,經過改良成了現在大家熟悉的咖啡。」
  
  「看不出來你這麼懂咖啡。」她湊過臉去稱讚他。
  
  他可以裝作沒事地和她說話,可是一對上她的臉,他就尷尬得不得了,低頭猛灌一口咖啡……
  
  沈芳伊跟著喝口咖啡,苦得化不開不說,還有沙沙的渣渣,比中藥煎的湯藥還要難以下嚥,她受不了地吐出舌頭大聲慘叫,「哇!好難喝——」
  
  大家全被她誇張的反應逗得哄堂大笑。
  
  「多嚼幾次就會愛上這種特有的濃稠,而且喝完之後的咖啡渣渣還可以算命,很有意思喔。」哈露笑著遞上一杯紅茶給她清清口。
  
  算命她有興趣,不過這種瀝青湯汁她是再也不想喝第二口了!
  
  她腦筋馬上動到平明的身上。「喝完了嗎?覺得怎樣?咖啡通。」
  
  「還好。」他裝著沒事,低頭猛啃麵餅。
  
  是她多心嗎?怎麼總覺得他好像不想看她。沈芳伊不高興地搶過他的杯子,遞給哈露。
  
  杯子裡的咖啡渣渣出現吉利的圓騰,哈露開心宣佈今天是他的Luckyday,時來運轉。好運來。
  
  「這個准,碰到你們就夠幸運了,不然我們這會還掛在路上動彈不得。」平明爽快地大笑。
  
  「我們才幸運呢,哈露,原來他是個獸醫,我們家的小牛有救了。」閒聊起來後知道他是獸醫,歐斯曼馬上就拜託他幫忙看看家中那病了好久的牛犢。
  
  「也幫我看看我們家那條老狗,它跟我大半輩子了,看它沒食慾,我也跟著難過,汽油我就算你便宜一點。」阿山阿莎力地說。於是,一群男人喝完咖啡就又相偕出門去了。
  
  沈芳伊有種被刻意冷落的落寞感覺,不由自手地輕歎一聲。
  
  「怎麼了?」哈露好歹也是在倫敦長大的,男女之間的事她看多了,卻仍明知故問。既然這女孩這麼夠意思,她也想幫幫她的忙。
  
  「沒事。」她拿起麵餅,生悶氣似地咬一口。
  
  搞什麼?!吃虧的她都裝失憶了,他一個大男人幹麼這麼扭捏,氣氛變得這麼尷尬,怎麼一起上路,怎麼繼續找小辰哥……
  
  村民們一聽來了個獸醫,家裡的牲畜有什麼沒辦法搞定的疑難雜症,全叫他過去看看,而平明也很夠意思地幫忙,一下子就和大夥兒打成了一片。夕陽西下,歐斯曼和平明慢慢晃回家。
  
  「今天真是謝謝你,我在河邊那有間空房子,今天晚上你們就住那邊吧。」歐斯曼拍拍他的肩,很欣賞他不計較的坦率個性。
  
  平明點點頭道謝,欣然接受村長的好意。
  
  「你們回來了。」哈露在門口迎接丈夫歸來,笑嘻嘻地把客人推到前面,神秘兮兮地指著內堂門簾。
  
  「什麼事?」平明一臉納悶。
  
  此時門簾打開,只見一個頭披紗巾、身穿土耳其傳統眼飾的年輕女子走出來,她輕快地轉個圈,胸前的飾品輕撞出清脆的聲音,纖白的小手拉下那綴著小圓亮片和金色鈴鐺的大紗巾,露出那張粉嫩的小臉蛋,風姿綽約地走到他面前。
  
  看著沈芳伊艷麗的異國打扮,以及殷切的甜美笑容,平明頓覺胸口被槌了好大一下。
  
  計畫成功,終於讓他無法移開視線,她滿心期待地等著他開口。
  
  親吻了她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她,四目相望,他竟緊張到微微冒汗。他說不出讚美她漂亮的話,因為說出來的話,也許他就會控制不了自己。
  
  「喂,說聲好看,難道會要了你的命呀?!小氣鬼。」等了半天,等不到一句讚美,她轉羞為怒。
  
  她到底是聰明還是笨?難道她看不出來,他為了裝沒事裝得多辛苦,竟然還一再地逗弄他……說來說去都得怪自己,幹麼被她牽著鼻子走?幹麼要自討苦吃?「膽小鬼,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我又沒怪你,你幹麼心虛成那個樣子?如果你覺得做錯了,就堂堂正正地再向我道歉一次不就好了。好了,快道歉,不然我怎麼原諒你。」悶了一天的氣終於爆發了,她寧願他和她鬥嘴,也不要他這樣閃躲。
  
  平明愣了一下,愕然地說:「對不起。」
  
  「這還差不多,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難看死了。」像要消氣似地,她劈哩咱啦地念他一串。
  
  「你真的很吵耶,我是怕你不好意思才故意躲得遠遠的,別以為我真的怕你,反正什麼事也沒發生,你就別再念了。」被念得臉紅的平明,終於忍不住反駁。
  
  「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反省呀你?」她一把抓住他的前襟,硬是把他拉得彎下腰來,看他清亮的眼神不再閃閃躲躲,她得意地彎起嘴角。
  
  「放手,不是叫你不要動手動腳了嗎?你是聽不懂國語嗎?」他好不容易才讓她放手,漲紅著一張臉拉好衣服。這麼一吵,感覺輕鬆許多了,雖然還有些彆扭,但已經不那麼尷尬了。
  
  哈露和歐斯曼雖然聽不懂那兩個人用中國話吵些什麼,不過從他們一邊對罵一邊偷笑的表情,看得出來事情好像已經解決了。
  
  ***
  
  山谷的夜晚清涼如水,四週一片寧靜祥和,已經小睡一覺的沈芳伊,一個人無聊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最後坐在臨河的窗台邊,雙手托腮望著窗外的半個月亮。
  
  晚餐後,他們被村人拉到家裡作客,一堆男人抽水煙、談牲畜,她覺得沒意思就先回來休息了。
  
  吵過一架之後,他終於肯正視她了,感覺也不再那麼尷尬,不過……
  
  為什麼心裡還是有一種悶悶的感覺?
  
  平明半醉地走回河邊的住處,村民們太熱情,結果喝得有點多了,正要推門進屋的時候,聽見屋後的潺潺水流聲,他索性繞過屋子,信步走到小河邊,抬頭凝望滄茫的蒼穹。
  
  沈芳伊微驚地坐直身子,從沒見過他這種沉靜凝重的表情,不知為何,她的心竟因為他的皺眉而沉重起來,不敢出聲驚動他,她默然隱入黑暗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河邊的晚風吹散些許的醉意,他很高興沈芳伊願意主動化解兩人的尷尬,道了歉、吵開了之後,心情爽快多了,果然這才是他們的相處方式。
  
  唉,明天就可以到以弗所了,他實現了他的諾言,她找到她要找的人,然後一切就結束了。
  
  好悶呀!他突然很想好好地動動筋骨,看看四周,除了村長借他們的房子以外,沒有其他人家,而想她也早就睡了,他乾脆就脫了衣服,躍入河中,將所有一切都拋之腦後地游。
  
  天吶,他竟然裸泳!纖纖十指害羞地遮住雙眼,好奇的眼睛還是忍不住從指縫間偷看。身材不錯嘛!沈芳伊羞紅的臉上泛起莞爾的笑容。看著他在細碎亮光處載浮載沉,河面粼粼波光,在月光的勾勒下,他彷彿幻化成星之角……
  
  你銀色的鱗片宛若星辰,在幽暗的宇宙沉浮,潛進我的心中,
  
  我戀愛的心情瞬間甦醒,從深邃的星海升起,落入你的懷中。
  
  沈芳伊看得出神,沒注意到心底的悸動由弱漸強……
  
  游盡全身力氣,平明才上岸,穿好衣服地推門進屋。
  
  屋子裡一片安靜,他躡手躡腳地爬上閣樓,看她安穩地睡在床上,他淡淡地一笑,放心地下樓睡覺。
  
  待寧靜的空氣中傳來他規律且沉著的呼息聲,裝睡的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採出閣樓欄杆,笑看著他的睡臉。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包藏在他稱不上細膩脾氣下的溫柔,她突然全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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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20:13
第六章
  
  根據歐斯曼的情報,旅客都經由或落腳在離以弗所最近的小鎮——賽爾克柱,於是他們就直接前往賽爾克柱小鎮,經過半天的車程就到了目的地。
  
  「我餓死了,先吃飯再說。」
  
  停好車,兩人沿著觀光客最多的大街走著,鎮雖然不大,不過由於是前往觀光重鎮的必經之地,有不少旅館、飲食店、紀念品店等等,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危險!快讓開——」
  
  大街的另一頭突然一陣騷亂,原來是一隻驢子發狂似地在街上橫衝直撞,撞翻一旁的小攤,嚇壞路上行人。
  
  路口小店前正在掛宣傳佈條的中年男人來不及下梯子,就被連人帶梯地撞倒,大大的宣傳佈條蒙住了驢子的頭,看不見方向的它砰地一聲撞在牆上,四腳朝天地躺下,終於結束了一場混亂。
  
  「我是醫生,大家先別動他。」平明緊張地搶到人群前面,叫大家先別急著扶摔下梯子的中年男人起來,在檢查確定沒有大礙之後才扶他坐起,接過旁邊店家送過來的急救箱,熟練地為傷患包紮固定摔傷的手臂。
  
  「該死,我一定要殺了這頭驢子!」中年男人痛得恨不得當場斃了害他受罪的畜牲,看見驢子的主人過來,他扯著嗓子怒罵,「阿利夫——」
  
  叫阿利夫的少年嚇得臉色慘白,滿頭大汗地道歉,「古薩先生,對不起……」
  
  「你連一隻驢子都管不住嗎?叫你爸爸來,我要他賠!」
  
  阿利夫拚命道歉,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他剛剛帶驢子去草地吃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它就突然亂跳起來,接著就狂奔而去,他連追都追不上,一轉眼的工夫,它就闖下這麼大的禍,這不該怎麼辦才好?
  
  「等一下,這件事不能怪這個孩子,也不能怪這隻驢子。」平明拉住怒氣衝天的古薩,指著驢子臀部幾個不明顯的小腫包說:「要怪蜜蜂,你看,它被叮得這麼慘,難怪會抓狂。」
  
  古薩看了一眼,瞭解卻又不甘心地哼了聲。
  
  沈芳伊見狀,趕緊跳出來為少年說好話,阿利夫則感激地看著幫助他的旅人。
  
  「阿明、小芳,真的是你們——」
  
  身後響起大聲驚呼,親切的國語、熟悉的嗓音,沈芳伊和平明訝然回頭,只見徐之辰一臉驚喜地從人群中擠出來。
  
  看見他的瞬間,沈芳伊臉上不禁綻放出最甜、最美的笑容,迫不及待地飛奔到他面前,嬌羞地瞅著他直瞧個仔細。他曬黑了,頭髮也長了,不變的是他溫柔的笑容。
  
  徐之辰剛才遠遠聽見騷動,好奇地靠遇來瞧瞧,本來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他高興得不得了,他鄉遇故知果然是人生一大樂事。
  
  看沈芳伊對著徐之辰傻笑的樣子,平明不快地皺起眉頭,大步往前,一把抓起他的衣襟。難道他真的要打小辰哥?!沈芳伊倒吸一口氣,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眼看平明的拳直直地落在徐之辰的肩頭。
  
  「你這個散仙!竟然連個聯絡電話、落腳住址都沒留,沒事還跟著剛認識的外國人亂跑,任性也該有個程度,你到底要人擔心到什麼程度才甘心?」平明受不了地臭罵散漫到不行的室友。
  
  徐之辰差點被迎面吹來的狂風怒罵給吹走,他推了推眼鏡,拉好衣服,嘻皮笑臉地陪不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擔心我,還找到這裡來,我真的好感動喔!」
  
  「別亂感動,要找你的是她,我是被她拖下水的。」雖然心有不甘,他還是把他還給她,傻瓜就做到這裡為止。
  
  徐之辰訝然地看著含羞帶嬌的人兒,感動地拉起她的手,沈芳伊的心中一陣狂喜,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
  
  平明覺得很不是滋味地轉過身去。他這輩子從沒嫉妒過別人有他沒有的東西,除了這一次。
  
  「醫生,現在我該怎麼辦?」被晾在一旁的古薩,出聲打斷三人的敘舊。
  
  平明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差點就忘了你們,你快去醫院看醫生,驢子就交給我處理好了。」
  
  「你要怎麼『處理」我的驢子?」懂英文的阿利夫擔心地追問。
  
  「醫生,你也會醫驢子?」古薩納悶地問。
  
  「應該說他也會醫人,他是個獸醫。」沈芳伊忍不住大笑,終於有人跟她一樣被他當小狗醫了。「呃……」眾人頓時一片靜默,謝謝後面附加幾個圈圈叉叉圈。
  
  ***
  
  小鎮邊,一棟石砌小屋。
  
  「這間出租公寓是外國朋友找到的,他們出發前往地中海區去了,雖然一個人住有點大,不過也懶得換了,現在你們來了正好。」徐之辰高興地介紹著他臨時的家,兩個房間,附加廚房、浴廁。
  
  平明推開窗戶,窗前是寬大的院子,院子正中一棵高大的橄欖樹,綠蔭濃密結實,小矮牆外是綿延起伏的山坡,視野開闊,讓人看了心曠神怡。「了不起,不管到哪兒,你還是這麼會享受。」
  
  「生命本來就要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徐之辰理所當然地回答。
  
  「說得好,我贊成。」沈芳伊讚賞地微笑點頭。
  
  平明淡淡一笑,笑容中有些無奈與落寞。「看你沒事,我也放心了,你們好好玩,明天我就回台灣。」
  
  「幹麼這麼急著走?既然來了就好好玩嘛。」她突然覺得對他很過意不去,慇勤地留他多玩幾天。
  
  「就是說呀,下個星期這邊有個盛大的秋收慶典,留下來看完熱鬧再走,我的資料也收集得差不多了,等慶典過後,大家一起回去。」朋友不遠千里而來,徐之辰說什麼也不肯讓他馬上走人。
  
  禁不住兩人的再三挽留,他終於答應留下了。
  
  此時,阿利夫腳步輕快地跑進院子,來到窗前,高興地把手中的籃子遞給就站在窗邊的平明。
  
  「平醫師,我爸說這些豐乳酪要送你。」他不但幫忙把驢子送回家,還向父親解釋清楚,幫了大忙,也省了一頓好罵,他很感謝他。
  
  「不過是舉手之勞,不用這麼客氣。」平明笑著推辭。
  
  「你就收下嘛,不然我爸會罵我。」阿利夫鬼靈精怪地笑笑,「要是覺得不好意思的話,我們家有幾隻羊最近怪怪的,我爸也搞不定,既然你是獸醫,懂得的一定比我們多,幫我們看一下好不好?」
  
  「好。」與其留在這邊當礙事的電燈泡,不如找點事忙來得有建設性。於是他一口就答應,跟著阿利夫出門去了。偌大的屋子就剩沈芳伊和徐之辰了,她突然覺得好緊張,甚至有點手足無措的慌張感覺。
  
  徐之辰靠過去,溫柔地拉起她的手,微笑地看著她飛紅的臉龐。
  
  「小芳,你是為了我而來的嗎?我真的好高興、好感動……」
  
  沈芳伊是同社團的學妹沈芬郁的妹妹,他對漂亮的她印象深刻,吉他社那掛人有幾個很哈她,所以只要有聚會就約她一起去,而由於每次總是一大群人一起吃喝玩樂,所以和她一直只是普通朋友,他沒想到她會為他不遠千里而來,這樣的情意叫他怎能不感動。
  
  「小辰哥,你對我當然別具意義,我早就喜歡你了,只是一直沒機會……」她滿心歡喜地望著那惑人心神的溫雅笑容,鼓起勇氣,大膽說出仰慕的心情。聽到她主動告白,徐之辰驚喜不已,「我也是,我愛你,小芳……」
  
  他輕輕地托起她的下巴,望著他靠過來的俊臉,她緊張得連呼吸都快停了,不禁羞答答地垂下雙眼……
  
  然而,平明那張蠻不講理的凶臉沒來由的突然跳到她眼前,令她不由自主地低頭閃過那即將碰觸她的唇。
  
  「怎麼了?」吻上的唇落空,徐之辰尷尬地僵了一下。
  
  連她都想問自己怎麼了?這個浪漫場景、這句我愛你、這個愛的印記,她等了多久,結果自己竟然在最緊要的關頭想起那個傢伙?就算給他吻過又怎樣,那不過是個擦槍走火的意外,就算覺得他人還不錯,也不用為了他毀了這美夢成真的大好機會呀,她是哪根筋不對?!
  
  「對不起……我……」她更慌了,只希望小辰哥不要因為這樣生氣。
  
  「害羞?」女孩子這種欲迎還拒的嬌羞模樣真是可愛,逗得他心更癢了。
  
  「嗯……」沈芳伊閉著眼,按著狂跳的心口,拚命叫自己穩注穩住,不要再搞砸了。
  
  徐之辰手指輕柔地滑進她的髮中,順著可愛的小腦袋滑下,不意碰落她肩上的長絲巾,露出那柔嫩嫩的粉頸。
  
  「這是什麼?」他訝然指著她頸項間曖昧的紅斑。
  
  她羞慌焦急地摀住脖子,一時慌張竟然忘了這事,還讓仰慕的白馬王子看見,她恨不得就這樣掐死自己算了,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這是……不小心撞到的……這是瘀血,對,是瘀血!」
  
  「撞到瘀血,一定很痛吧!」徐之辰笑笑,接受她的說法,到底她為了他不遠千里而來,他怎麼好意思懷疑她的心意,再說跟她一起來的是平明,他信得過這個一起住了兩年的好友。
  
  「很痛……」她尷尬地撿起絲巾,遮住平明種的大草莓。都已兩天了,還沒褪盡,可想而知當時他吻得有多深入,一想到當時的火熱,她不禁臉紅心跳起來……
  
  不行不行,怎麼可以再想那個意外!她用力地甩甩頭,想把那個老是出來破壞她和小辰哥好事的傢伙甩出腦袋。
  
  場面突然就冷掉了,徐之辰抓抓不怎麼癢的後腦勺,「對了,我要去古羅馬教堂找點資料,你要一起去嗎?」
  
  「我要去。」沈芳伊正愁場面尷尬到不知如何是好,欣然接受他的提議,高高興興地跟著他出門了。
  
  ***
  
  萬里無雲,滿天星斗,彷彿伸手就可以抓下一手星子,涼涼晚風,微明燭火,三個人在院子的木桌共進晚餐。
  
  「阿明炒的飯最棒了!」好久沒吃到中國菜的徐之辰,心滿意足地吃著家鄉料理。
  
  「真的不錯耶,看不出來平大夫這麼賢慧。」沈芳伊也覺得這飯炒得粒粒分明、味香可口。
  
  「多謝捧場,不過從明天起,晚餐你們就要自己打理了,我有事,不一定能準時回來。」平明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
  
  「在這邊你會有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阿利夫幫我招攬了不少工作,從明天起到回去前,我會幫這裡的村民們照顧牲畜,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平大夫,你還真的在這邊掛牌營業,可行嗎?會不會被抓?」
  
  「當然行,我又沒收錢,純屬幫忙。」
  
  徐之辰見怪不怪地扒了一口飯,「阿明就是這種爽直個性,我真擔心他以後當獸醫能不能賺錢。」
  
  「沒錯,上次他也是免費幫人。」沈芳伊噴笑出來,把兩天前他們沒油卡在半路上,被歐斯曼村長等人搭救的事告訴他。
  
  當然,車內的擁吻、偷看平明裸泳、以及共處一室的事自動跳過,絕口不提。
  
  「他們不但幫我們,還熱情招待,回報人家也是應該的。」
  
  她興致勃勃地說起這一路發生的糗事,平明則一再否認她對他的凶狠描述,徐之辰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像複習似地,沈芳伊一件一件地想起平明的好。從台灣出發到現在差不多一個星期,她和他幾乎二十四小時粘在一起,在他面前醜態盡出也好,出錯凸槌也罷,他罵歸罵,還是照單全收地包容她,她突然有種奇怪的衝動,想要緊緊抱住他的衝動……平明頓時間愣住了,不明白她投射過來的凝視是什麼意思,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隨著映在她眸中的燭火跳動。
  
  「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講話了?」徐之辰關心地按住她的手。
  
  看見交疊的兩隻手,平明的心窩狠狠地抽窒一下,轉頭望向村中的點點燈火。
  
  「我……」沈芳伊尷尬地抽回手,「困了,我去睡了,你們慢慢聊,晚安。」
  
  本來聊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沒勁了?徐之辰摸不著頭緒地目送她進入屋子,歎口氣,喝口酒。
  
  「阿明,你覺得她怎麼樣?」「什麼怎麼樣?」平明嚇了一大跳,忐忑地反問。
  
  徐之辰傷腦筋地抓抓頭髮,「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對,她大膽追到這裡來,本來還以為她是個滿開放的女孩子,結果想親她的時候她又躲開,下午和我一起出去的時候又心不在焉,現在又突然閃人……我實在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所以才想問問你,你到底和她相處過,你覺得她怎樣?」
  
  這下平明更吃驚了。她不肯和小辰Kiss?!她不就是為了小辰,才不遠千里而來的嗎?為什麼找到人,反而退縮了?剛才她又為什麼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難不成她對他……可能嗎?會不會是他想太多了?
  
  「……我也不知道,女人就是這麼莫名其妙,誰搞得懂。」
  
  「說的也是。」徐之辰完全同意。那些繞在他身邊的女孩們,也是一下子對他好、一下子鬧脾氣,他從來沒弄懂過。
  
  兩個大男生邊喝酒邊閒聊,一直到掃光所有的飯菜和酒才收攤進屋。
  
  ***
  
  阿利夫一副老大哥的模樣,領著他上山丘,牧羊的少年高興地和他們打招呼,平明幫忙檢查羊只的健康情況。由於觀光客不少,這裡大部份的村民多少都會說點英文,溝通不成問題,三人於是悠哉地邊工作邊聊。
  
  愛琴海沿岸的天空像希臘,讓人看了心曠神怡,平明站在高處,整個小鎮在腳下鋪展開來,連他們住的小石屋都可以清楚看見。
  
  遠遠瞧見戴著大草帽的沈芳伊在院子裡,接著徐之辰走出大門,兩人一起上了車,高高興興地出發了,他一雙劍挺的濃眉微微皺起,轉身走回羊群。順著平明的視線往下,再回頭看他那張失落的表情,人小鬼大的阿利夫很快便看出蹊蹺了。
  
  徐之辰心情愉快地開著車,瞄瞄身邊的沈芳伊,見她神清氣爽,一副沒事的樣子,他也跟著放心了。這都得感謝阿明,不但把送她來,還留了車子給他用,真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車子到了目的地以弗所,她忍不住驚歎出聲。
  
  藍色晴空下,希臘的白色列柱巍峨聳立,整個山谷都是古跡,壯觀得不得了。
  
  「很棒吧!」徐之辰背起背包,帶著她進入古城。
  
  「真的好棒喔!」經典的白色列柱,漂亮的公共建築,還有充滿神話的雕刻藝術,她看得目不暇給,一回頭,發現他已經走到街底,她趕緊小跑步追上去。「小辰哥,你要去哪裡?」「坦裡,這條街我研究到一半,在回去前想完成全部。」徐之辰翻出數位相機和筆記,開始忙了起來。
  
  沈芳伊乖乖地坐到旁邊的石墩上等,等久了,漸漸覺得無聊了。她瞭解他有正事要忙,但是好歹也跟她聊上幾句,不要把她晾在一旁嘛!
  
  終於失去了耐性,她湊過去,很感興趣地問:「小辰哥,你在寫什麼?」
  
  徐之辰看她有興趣,便開始解說,這是什麼結構、那是什麼石材,建築的專有名詞讓她聽得一頭霧水,完全接不上腔,偏偏他還以為她聽得專心,繼續說明希臘時代和羅馬時代不同的城市配置等等。
  
  「對了,這座雕像是哪個神話人物?」沈芳伊在腦袋當機之前轉移話題。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研究建築,神話部份不太有研究,有翅膀的我全都叫天使。」
  
  「術業有專攻嘛。」嘴巴這麼說,其實她心中覺得滿遺憾的,神話部份才是她有興趣的部份,建築她根本就聽不懂,這不該和他聊什麼才好?想了想,她再度轉移目標,笑盈盈地說:「小辰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好渴,我們去喝點涼的,好不好?」
  
  「好,再等一下。」徐之辰回頭繼續工作。
  
  等了好幾下,看他那麼專心,她也不好意思再吵,站在石墩上望向長長大街底端的攤販,決定自己去買飲料回來。
  
  沈芳伊無精打采地走到大街底,買了飲料之後慢慢地往回定。
  
  她好失望喔!想像的浪漫畫面完全沒有不說,連聊起話來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
  
  以前,一大群人一起鬧,在人群中的小辰哥談笑風生,像強力磁鐵吸引著她,現在,終於和他單獨相處了,她竟然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她是不是瘋了?好不容易得償宿願之後,她居然忐忑不安、猶豫不決。
  
  晃過赫奇裡斯之門,碰巧遇上外國觀光團,見導遊正向團員們講解著牆上的大力神雕像的神話傳說,她感興趣地停下腳步旁聽。
  
  說完這邊的故事,旅行團往後面的神廟移動,她正打算轉身離去時,突然靈光一閃,嘴角得意一彎。就讓小辰哥擔心一下也好!
  
  她於是追上旅行團,聽完了神廟內牆廊柱問的亞馬遜女人國,蛇發女妖梅杜莎等等的傳奇故事之後,才滿意地晃回去。
  
  「小辰哥,我回來了。」
  
  「喔,你回來了,我幫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歐洲著名大學的建築教授,看見我在這邊研究,就過來和我聊聊,給了我不少有用的意見,真是超幸運的。」
  
  徐之辰開心地介紹她給兩位過來和他聊天的外國老教授,兩位也紳士地和東方美女說哈羅後,三個搞建築的男人遂又熱絡地聊起古希臘建築的深遠影響,沈芳伊則一臉茫然地掛在旁邊。
  
  她茫然的表情變得有些困擾,甚至有些生氣,因為小辰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不見了,而且連問都沒問。
  
  平明步下山丘,才剛拐進小路就碰到沈芳伊。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小辰呢?」山城沒有太多路燈,有的只是朦朧的月光。
  
  「小辰哥在家裡整理資料,過兩天就要回去了,他在做最後的檢查。我覺得無聊就出來散步嘍。」她突然捏住鼻子大叫,「哇,你好臭。」
  
  「哈哈哈,下午清羊圈,精采得很,臭死你。」
  
  「真的好臭喔!走開啦……」
  
  他故意靠近熏她,她像只青蛙似地亂跳,天又黑、路又小,到處亂躲的她砰地一聲跌出路面。
  
  「小心!」平明伸手將她拉回,但由於用力過猛,直直地將她拉進懷中,撞個滿懷。
  
  沈芳伊以為自己死定了,然而回過神,她已經在他的懷中了,他那溫暖篤實的男子氣概穩住她驚嚇不定的心,而那臭味好像也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不知怎麼地,她好懷念他那不善加修飾卻總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她靜靜地靠在他的胸前,不想離開。
  
  他有些意外她不再嫌臭,就這樣柔順地依偎著他。這次他不敢再亂來,輕輕地伸手環住她,當柔軟的嬌軀完全落入他懷抱的時候,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油然而生,漸漸溢滿胸懷。小亞細亞的星空下,兩人的影像重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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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20:42
第七章
  
  歡樂的秋收慶典終於到了,整個小鎮沉浸在傳統的節慶之中。每家每戶門前掛著代表豐收的麥穗、蘋果、橄欖、銀魚、肉乾等等,富裕人家串羊分送貧苦人家,向真主表示忠誠,趁著農忙告一段落,親友互相拜訪,交流感情。
  
  在「謝蕾菲」的乾杯聲中,大家一飲而盡,土耳其男兒的豪邁盡在不言之中。
  
  村人們頻頻不斷地幫平明斟酒,他幫大家不少忙,大家都喜歡這個爽快的東方男人,極盡熱情地招待他。
  
  「NO謝蕾菲——」平明笑著搖手。這種初看透明如水的拉克酒,一加水就變成乳白色,喝起來甘甜順口,但後勁可強了,幾杯下肚,他已經有微醺的感覺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他不喝就沒有男子氣概、不喝就是不給主人面子,平明硬是又被再灌一杯,乾杯之後,他趕緊拉著阿利夫逃離這群帶著遊牧民族豪氣的男人們。
  
  空氣中飄蕩著輕快的音樂弦律,男男女女跳起一種介於民俗舞與迪斯可之間的舞蹈,氣氛熱鬧,歡樂繽紛。
  
  「嗨,阿明——」徐之辰跳到他面前高興地打招呼。
  
  「她呢?」平明沒看到沈芳伊,關心地問。
  
  「不知道,剛還在,應該就在附近。」徐之辰心情飛揚地扭動身體,跟著可愛的土耳其小姑娘舞進歡慶起舞的人群中。
  
  平明東張西望就是找不到人,「阿利夫,幫我找一下,她很會把自己搞丟,我有點不放心。」
  
  「你那麼關心別人的女朋友做什麼?」阿利夫故意壞壞地說。
  
  別人的女朋友聽起來好刺耳,他好沒氣地抓過阿利夫,用力地揉他的頭髮。
  
  「別亂講話,她也是我的朋友,還不快幫我找找,這裡可是你的地頭。」
  
  「好,我幫,不但幫,還幫到底。」
  
  阿利夫鬼靈精怪地一笑,隨後招手叫了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同伴過來,幾個小腦袋湊在一起神秘兮兮地商量起來,然後各自敞開。
  
  沒多久,有消息回報,阿利夫遂帶著平明往另一處宴會而去,拉瑪、卡布兩個少年則朝阿利夫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這邊就交給他們兩個了。
  
  穿過長街,進入一座又大又漂亮的庭院,這邊也正熱鬧地舉行慶典宴會。
  
  「平醫師,歡迎。」
  
  主人一看到平明,熱情地奉上拉克酒,好像不乾杯就不放行似地,他只好再喝一杯,阿利夫高興地帶著他到院子的大樹下,那邊聚集了一些女客,沈芳伊就在裡面。
  
  「原來你在這裡,你在做什麼?」
  
  「我在教她們綁絲巾,你看。」她像變魔術地變出好幾種綁法,平淡無奇的一條絲巾在她手中千變萬化,女人們興趣濃厚地學著新奇的打法。
  
  他盤腿坐下,微風輕輕吹動枝葉,細碎的陽光從縫隙中灑落,醉眼迷濛中,看起來就像細細的金粉輕飄飄地在她身邊浮蕩,讓人目眩神迷。
  
  教學告一段落之後,沈芳伊坐到他身邊,指著他紅通通的臉大笑。「你的臉好紅,好像猴子屁股。」
  
  「沒辦法,他們好熱情,一家拜訪過一家,感覺好像在拜年。」平明淡笑著回應她的揶揄。
  
  「看吧,叫你留下來參加慶典是對的吧!對了,你找我什麼事?」半醉的他散發出一種傭懶閒適的迷人味道,跟他平常爽直的模樣不一樣,讓她有種新奇感,好奇的眸光定定地看著他。
  
  「也沒什麼事,只是怕你又搞丟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那緊盯的美眸,讓他全身熱了起來,比高濃度的拉克酒還強。「村子又不大,這幾天轉到熟得不能再熟了。」感受到他的關懷,沈芳伊心頭一暖。
  
  「說的也是。」
  
  「只有老頭子才會坐著聊個不停,快過來跳舞。」
  
  阿利夫和幾個少年少女突地一擁而上,把平明和沈芳伊拉到花園中間。
  
  在樂聲中,沈芳伊學著少女的舞姿,像跳新疆舞似地展開雙臂,輕快地抖動肩和脖子,柔弱無骨的手臂在平明面前輕轉,他也學著少年的舞步,雙手擦在腰問,節奏分明的腳步繞著她打轉。
  
  共舞的兩人沉浸在歡樂的節慶氣氛之中,充滿笑意的兩對眼睛未曾離開過對方另一方面,在村長家的徐之辰,興高采烈地和村長再乾一杯。
  
  「謝蕾菲——」一家玩過一家,整個鎮都在辦Party,真是好玩極了!
  
  拉瑪和卡布交換一個得意的笑容,阿利夫吩咐他們帶著徐之辰四處轉,免得他壞了另外兩個人的好事。嘻嘻,計畫進行得非常順利。
  
  ***
  
  混亂女神愛麗絲把刻著「獻給最美的女人」的金蘋果,丟進國王比洛斯的婚禮中,參加婚禮的女神每一個都想要得到,最後演變成天後希拉、維納斯、雅典娜的爭奪戰,她們要求宙斯做裁決,但宙斯可不想惹毛她們任何一個,於是要她們到特洛伊找巴利斯王子,由他做裁判。
  
  三位女神分別給子不同的賄賂,天後希拉承諾讓王子成為歐亞兩洲的主人,雅典娜願意領導特洛伊人打倒希臘人,而維納斯則要給他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巴利斯王子最終把金蘋果給了維納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絕世美女海倫,只是很不幸地,海倫恰好是希臘斯巴達國王的老婆,而不甘心老婆被搶的斯巴達國王遂起兵攻打特洛伊,戰爭就此開打。
  
  全都是一顆金蘋果惹的禍。
  
  「給你。」阿利夫遞給平明一顆塗了金漆的蘋果,「我們這一帶,在秋收慶典的晚上,未婚男人會送一顆金蘋果給他愛慕的對象,代表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代表對她的愛情,你去敲她的窗,把這顆蘋果交給她。」
  
  「然後呢?」平明緊張地問。
  
  把她交給小辰之後,他理智地告訴自己事情就此打住,然而星空下的擁抱讓他無法繼續裝酷,歡樂共舞的美好感覺更是讓他蠢蠢欲動,再加上阿利夫煽風點火,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小辰,他還是想向她坦白心意。
  
  「你是大人耶!怎麼反過來問我這種問題?」阿利夫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金蘋果,他也有要送的對象,沒時間陪他這個蠢大人了。「你自己加油,明天早上等你的好消息,再見嘍。」
  
  平明興奮地捧著金蘋果回家,見屋子燈火通明,想是早他一步回家的沈芳伊已經到家了。他躡手躡腳地繞到屋後,摸到她的窗前,做賊似地探頭偷看,看到房門人影晃動,有人進來了,他緊張地蹲下,躲在窗下的黑暗處等著。「小辰哥,這是我的房間,你的房間在另一邊。」
  
  沈芳伊笑著拉住走錯房間的徐之辰。她一回家看見他醉得迷迷糊糊地坐在餐桌邊,叫他回房休息,他竟然闖到這邊來,她被他可笑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
  
  「一樣啦!」徐之辰賴躺到床上,抱著被子,一副舒服得不想離開的樣子。
  
  「不一樣,你睡這裡,那我睡哪裡?」她想趕他回房間,可是一個大男人的體重她根本就拉不動。
  
  「不然一起睡。」徐之辰醉著拉她上床。她慌張地掙開他的手,跳下床,不管他有多醉,用力打他。「你醉死算了,我不管你了啦!」
  
  乓地一聲,窗戶倏地被砸破——
  
  「誰?」沈芳伊生氣地衝到窗戶邊,看見半隱在黑暗之中的平明,她嚇了一大眺,正想開口解釋,冷不防被他那銳利如刀的眼神給刺傷,錯愕地望著那結霜冷硬的俊臉。
  
  窗外聽不見房間裡的談話,只看見他們卿卿我我的親暱模樣,嫉妒瞬間啃噬掉一切,他狠狠地把蘋果砸過去,他的心就像那破碎的玻璃。
  
  「你,你做什麼?」他那痛苦、失望夾雜著厭惡的表情,讓她難以承受。
  
  「如果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就好了。」平明羞憤地嘶吼。是他太傻,他不該自作多情地以為她對他有意思,自始至終她的眼裡只有小辰,他不過是個被她耍著玩的大傻瓜罷了。
  
  「你不要這樣,我好怕……」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他,她伯得聲音都發抖了,急得想要解釋,卻慌得什麼都說不出。
  
  「怕什麼?伯我搞砸你的好事嗎?你放心好了,我會乖乖走開,再也不會煩你了。」
  
  夠了,當傻瓜也該有個限度,是該徹徹底底死了這條心的時候。平明忿忿地往夜色深處走去。
  
  「平醫師——」她心急如焚地推開窗戶,探身出去地大聲呼喚,然而他卻頭也不回地往前直走,消失在土耳其咖啡般的濃黑苦烈的夜色之中。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沈芳伊愕然地呆立在窗前,用力抓著窗台,指節都泛白了,眼淚像潰了堤似地溢出眼眶,終究忍不住傷心地放聲大哭。
  
  「好……吵……不要吵……不行了……不能再喝了……」醉死的徐之辰口齒不清地咕咕噥噥,翻了個身,睡得更香、更甜了。
  
  她回頭看向醉得渾然不覺的小辰哥,突然覺得哭笑不得,她厚著臉皮追暗戀的對象到這遙遠的國度來,卻在旅途上弄丟了自己的心,造成今日這樣的局面,她都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了。
  
  ***
  
  沈芳伊垮著一張臉坐在沈家客廳的沙發上。
  
  從土耳其回來,她才一踏進家門,就被幸災樂禍的姐姐逮個正著,媽媽像只受驚的老母雞,咯咯叫個不停,火速被call回來的父親,更是氣急敗壞地對她大聲訓話。「一個女孩子家隨便和男人去旅行,而且還是追著另一個男人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你說這像話嗎?!真是太亂來、太丟臉了!」「你以前很乖的,從來不做讓爸媽難過、丟臉的事,為什麼這次出這種差錯?你千萬不要跟你姐學壞呀!」岳華失望不已地搖頭歎息。
  
  「偏心也不是這樣,做錯事的是她,又不是我,幹麼牽拖到我身上?!」沈芬郁不服氣地大聲抗議。
  
  「還不都是你做壞榜樣,整天為所欲為,分不清事情輕重,連王家那麼好的親事也存心搞砸,一點都不懂得父母的苦心,難怪小芳會以為凡事無所謂,當然跟著就學壞了。」岳華趁機發發滿肚子對大女兒的不滿。
  
  相親那晚,兩家人坐定後,沈芬郁脫下小外套,裡面竟然是套低胸、超性感的貼身洋裝,所有的人差點噴出剛喝下的第一口茶水,她卻樂得跟什麼似地,沈氏夫妻倆好不容易才穩住場面,她馬上就又和男方父母親唱起反調,順便吐吐男主角的槽,當場踢翻一門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大好親事。
  
  沒想到隔天介紹人來電話,說對方對她印象十分深刻,想要和她以結婚為前提地交往,沈氏夫妻倆感動得是當場痛哭流涕,直呼皇天保佑,祖先有靈吶!
  
  女兒們哪裡知道,其實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投資失利的沈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窘境,要是能談成這門親事,有了王家的金援,一切就安啦,可是無論怎麼活說歹說,大女兒就是不肯和對方交往,真是氣死人了。
  
  沈芬郁氣得跳起來挑釁,沈芳伊連忙站起來阻止即將蔓延開來的戰火。
  
  「夠了,你們不要吵了,我的事和姐沒有關係,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任性了。」
  
  沈家的大家長沈冠中面色凝重地歎息。就算知道錯了也來不及了,做了這種有礙名聲的事情,她是進不了有頭有臉的人家的大門了,想寄托在小女兒身上的希望也破滅了,資金吃緊的事很快就會浮出檯面,到時候事情會變成怎樣他也不知道。
  
  此時,傭人畏畏縮縮地進到客廳,生怕被流彈打到,小聲地通報。「先生、太太,有兩個姓徐的客人,他們說一定要見你們。」
  
  姓徐?徐之辰?!沈芳伊好意外。
  
  「好哇,我不去找他們,他們倒自動送上門來,讓他們進來。」沈冠中氣呼呼地坐下。
  
  沈芬郁本來還想發飆,聽到肇事主自動上門了,她眸色一轉,暫且按兵不動,坐到一旁等著看好戲。
  
  徐家父子倆一身西裝筆挺,氣派與氣勢都夠,一看就知道等級不凡,沈氏夫妻先收起怒氣,禮貌請對方入座。
  
  情況完全出乎沈芳伊的意料,她有些不知所措。
  
  徐之辰開心地向早就熟識的沈家姐妹和初次見面的沈家父母打招呼。坐定後,徐熙鄭重地說:「聽說令千金為了我家兒子追到土耳其去,想必為了這件事讓你們很煩惱吧,所以當我得知後,馬上就領著他來向你們陪不是。」
  
  做事老是欠缺思考的兒子終於回家了,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一聽說有女孩子追著兒子到土耳其去,他覺得應該明快做個處置,於是馬上領著兒子登門拜訪,而見到女孩子本人,發現她不但人漂亮、氣質好,家庭更是正當高尚,不是擔心中的浪蕩女孩,他也就放心了。
  
  「做父母的不就是這樣嗎?一天到晚為兒女們操心,他們還嫌我們囉唆,真是父母難為喔!」
  
  「是呀,我也老是為了這小子傷腦筋。」徐熙掏出名片遞給坐在對面的沈氏夫妻,「對了,忘了自我介紹,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接過名片,沈冠中和岳華同時驚訝地瞪大眼睛。徐熙事業集團,旗下有建築、廚具外加好幾家海外工廠,雖然比不上大女兒相親的王家,也算得上是重量級的企業家。
  
  沈芬郁瞄了眼名片,驚訝地說:「小辰,認識你這麼久了,不知道你家這麼有錢,你還真是深藏不露。」
  
  「只有敗家子才會一天到晚炫耀家裡怎麼樣。」徐之辰得意地一笑。
  
  「說的也是,你光靠那張臉蛋不知道就迷死多少人了。」
  
  「小芬,有長輩在場,說話不要這樣沒大沒校」岳華嘴巴上這麼說:心裡則完全同意大女兒的說法。
  
  打從這個俊美斯文的年輕人踏進客廳,她就瞭解為什麼小女兒會追著他跑了,再加上那完美的家庭背景,她是百分之兩百贊成小女兒嫁給他。
  
  「既然小倆口都有意思,我想就讓他們正式交往,你們不會反對吧!」既然女方還不錯,徐熙也打算讓散漫的兒子早一點定下來。
  
  「當然不會,這真是太好了。」沈氏夫妻高興地握住對方的手。這下有救了,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謝天謝地。
  
  「等一下,我……我……J沈芳伊焦急地想喊停,可是當著歡天喜地的父母、上門道歉的徐父,以及微笑凝望的小辰哥,她實在說不出個「不」宇,更說不出她正為了另一個男人心情亂糟槽。
  
  「害羞了?真不敢相信這麼害羞的你會追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愛情的力量可真是偉大。」岳華笑著摟住小女兒。
  
  大家開心地笑成一團,熱絡地聊起雙方家庭,好像這小倆口已經是一對了。
  
  沈芬郁單手撐腮,冷眼看著聊得正熱的一群人,心裡難免有股悶氣難平。
  
  妹妹明明做錯事,爸媽卻不罰她,還誇她,這事要是她做的,恐怕早就被轟得全身都是洞了,真是不公平!
  
  ***
  
  颱風天,路上車少、人少,傻樂為咖啡館也門可羅雀,方修月和平明閒閒地掛在櫃檯邊聊天,平心從樓上端著兩個小鍋子下樓。
  
  「我煮了咖哩雞,要不要吃?」兩個餓狼一人一鍋吃了起來,平心坐在一旁開心地看著。「姐,最後你們決定要去哪裡玩?」還沒找到理想工作的平明暫時在家裡的咖啡館幫忙,讓辛苦多年的大姐和好朋友一起出國觀光,好好放個大假。
  
  「英國,從倫敦往北,一路玩到愛丁堡。」
  
  埋首大啖咖哩雞的方修月一聽,猛然抬頭,不快地說:「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哪裡不好去,去那個鬼地方做什麼?!」
  
  「地點是小惠她們決定的,又不是我。」平心雙手一攤,一副事情跟她無關的表情。
  
  「你可以反對、可以改,英國不好玩,去法國好了,不然去意大利也行,總之不要去英國,更不要去愛丁堡。」
  
  「你怕我去找你外公?嗯,說的也是,應該趁這個機會和他見個面,說不定還有機會住在你家的古堡裡呢,小惠她們一定會高興死的。」
  
  「那裡不是我家!我告訴你,那個臭老頭沒那麼好說話,要是你敢去,一定會被轟出來的。」
  
  「哎喲,阿修,姐又不認識你外公,怎麼可能真的跑去找他,還要他招待,她隨便說說,你幹麼這麼認真,真是的。」平明伸手拉回氣得跳腳的兄弟。每回一說到這個他就特別衝動,難怪姐玩得這麼帶勁。
  
  方修月忿忿地扒一口飯,邊咬邊瞪嘻皮笑臉的平心。他還真怕她是說真的,七年前差點被她賣了的事,至今仍記憶猶深。
  
  一輛簇新的銀色跑車正正地停在咖啡館門前,三人同時轉頭看颱風天專程來喝咖啡的客人,只見下車的兩人男的俊俏無比,女的嬌美無雙,街上的風雨飄搖更襯得他們一身光鮮亮麗,叫人不多看兩眼都難。
  
  平明臉上的笑容消失,訝然地看著徐之辰和沈芳伊走進入店裡。氣得砸爛蘋果之後,他和沈芳伊幾乎沒有交談,只有那個因為酒醉不知道事情,外加神經線超大條的小辰依舊開心,他們回台灣之後便各忙各的,沒有再聯絡,直到這一刻……
  
  「阿明,好久不見了。」徐之辰直直地定到櫃檯邊,高興地向搬回家的老室友打招呼。「喲,你穿圍裙還滿好看的嘛。」「還好。」他尷尬地點點頭,不聽話的眼睛瞄向沈芳伊,一接觸到她的眼神,他尷尬地別過頭去,強裝沒事地介紹朋友和家人互相認識。
  
  沈芳伊不快地噘起嘴。也不想想她的心情有多緊張,她都肯來見他了,他還這樣冷淡無情,連個好臉色部不給,早知道就不來了。
  
  「想喝點什麼?」平心熱情地接待兩人。
  
  「跟阿明一樣的就好了。」徐之辰想也不想地說。
  
  「我也一樣。」沈芳伊悶悶地坐在他旁邊。
  
  「不,那個不好……」平明臉上一陣紅。
  
  正準備開始調理咖啡的平心詫異地看著神情怪異的弟弟,方修月也覺得他很不對勁,平明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窘著一張臉地說沒事。
  
  「對了,你的論文寫得怎樣?」
  
  「超順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徐之辰,開心地說著他最近超順的運氣。爸爸登門拜訪沈家,在雙方父母的同意下他和小芳正式交往,論文進度順利,等拿到碩士學位就結婚,到時候一定請他這個大功臣喝喜酒。
  
  聽完,平明呆掉了,五臟六腑扭擰了起來,痛得他說不出話。
  
  兩人已經談到結婚了……這麼快?!
  
  沈芳伊則差點口吐白沫,當場昏厥過去。
  
  天吶,小辰哥幹麼跟他說這些?!他哪知道她根本就是被趕鴨子上架的!
  
  一開始是她追小辰哥追到土耳其的沒錯,但始料未及的是,她竟然愈來愈在意被她拖著一起上路的平明,在意到她都搞不清楚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本來她想冷靜一下,好好地理清心緒,怎知事情發展快速,快到她想喊停的機會都沒有,她就這麼身不由己地被推著往前走。
  
  「請用。」平心把調好的咖啡送到兩人面前,當她靠近時,聞到女孩身上的淡雅香水,她愣了一下,似乎懂弟弟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怪異了。
  
  沈芳伊默然接過咖啡,悶頭啜飲,咖啡的香醇之中帶著茉莉的清香,微苦的口感過後,甘甜在舌尖繚繞,香氣幽長深遠,沁入心脾,她訝然抬頭——
  
  「這是什麼咖啡?」
  
  「茉莉冰咖啡,最近阿明迷上這個味道。」平心完全是故意的,她想看看這女孩的反應。
  
  不敢相信地望向臉色爆紅的平明,沈芳伊的心卜通卜通地跳著。
  
  他迷戀茉莉香氣……難道他還想著她?可能嗎?!
  
  「姐,你別亂講,我們家鄉有得是花香、果香這一類的特調咖啡,又不是只有這一味。」平明繃著一張抽筋似的僵硬表情否認一切。
  
  回來之後,他理智地說服自己不要去想她,但是她的香味彷彿進入了他的潛意識深層,根深蒂固,無法抹滅,在不知不覺之中他迷戀上茉莉冰咖啡,好像品嚐著她的香氣就可以獲得某種程度的慰藉。
  
  「這咖啡很好喝嗎?我喝喝看。」徐之辰也跟著喝了一口,直誇清香爽口。
  
  方修月翻了個大白眼,忍不住讚歎:這個人的神經未免也太大條了。徐之辰好像完全沒有發覺昔日室友和現任女友之間的尷尬氛圍,自顧自地開心著。也許他也沒注意到女友用的是哪種香水,所以也就沒把咖啡和她聯想在一起,更不會想到平明喝這種口味背後的意義了。
  
  「小辰哥,我想回去了。」沈芳伊起身逕自往門外走去。她沒有她自以為的那樣堅強,她無法忍受平明的沉默,受不了這種曖昧的折磨,更覺得愧對認為已經和她在交往的小辰哥。
  
  「小芳,不是才剛來嗎?怎麼這麼快就要定了?」徐之辰匆忙地向平明等人點頭道別,大步追出去,兩人上了車,離開了傻樂為咖啡館。
  
  平明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把難看的臉色和表情埋進大手掌之中。她連見都不想見他了,顯然那天晚上他對她太凶了。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芽,又香又白人人誇……」平心哼起歌來。
  
  「姐,你別再鬧了,我真的要生氣了。」他心情煩躁地怒吼。
  
  「你才別再鬧了,既然喜歡的話,為什麼不追?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閃來閃去,你們不累,我看了都累,要不是那個男人是只超遲鈍的大恐龍,恐怕他早就PK單挑了。」方修月一拳直直地敲在不幹不脆的兄弟頭上。
  
  「她的眼裡根本就沒有我,我追什麼追?」
  
  「不會吧,我看她好像挺在意你的樣子。」平心不認為那女孩乍見到弟弟的驚喜表情是裝出來的。
  
  「她就是這個樣子,若有情似無意,害我以為她對我有意思,結果根本就不是……」他以為自己已經死心了,但今天再見到她,那種愛不到的痛還是讓他難以忍受。
  
  「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方修月倒了杯調咖啡用的威士忌給他,逼問他不願多談的土耳其之旅。
  
  平明本來不想說,但終究壓抑不住難過的心情,一五一十地說出旅途中發生的點點滴滴。
  
  「我覺得那個沈小姐不像是心機很深的人,你會不會是誤會她了?」平心柔聲說。
  
  「是不是誤會都無所謂了,一切如她所願!而小辰又是我的朋友,他們已經論及婚嫁了,現在我還去攪什麼局。」平明沮喪道。「大•相•公!」
  
  「你好膽再說一次——」「既然有了喜歡的感覺,在找到人之前就該把話說清楚,有牌不會自己吃,還丟牌給人家糊、給人家碰,你不是相公是什麼?」與其哀戚地安慰,不如臭罵一頓來得痛快。方修月老實不客氣地削了老實過頭、笨得可以的兄弟一頓。
  
  「你想死是不是?!」平明羞赧地抓著他的胳臂,一副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樣子。
  
  「反正也沒客人,關起店來,咱們好好幹一常」
  
  平心才懶得管他們。反正男人就是這麼奇怪,不打來打去反而還顯不出他們的感情深厚,打上一架、喝罐啤酒就又是難兄難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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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21:07
第八章
  
  沈芬郁和幾個朋友用完餐,正要步出餐廳,在大廳被一位約三十多歲,西裝筆挺的男子叫住,她訝然回頭,竟然是上次相親的對象王博。
  
  沈小姐,這麼巧。」王博回頭跟身後的兩人交代幾句,其中一人把車鑰匙交給他之後,就和另一人相偕離開了。
  
  「這麼巧。」面對那張誠懇的笑容,沈芬郁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相親那晚,她是存心去踢館的,故意穿了件前露胸,後露背的超性感貼身洋裝嚇人,果不出其然,在場的老人家個個睜大眼,王博被茶水嗆得咳個不停,她甚至裝出輕佻的樣子,再隨便唱個反調、吐個槽,氣氛馬上就降到了冰點,接著她心情超好地吃光所有的餐點。
  
  回家以後當然少不了一頓好罵,但正在沾沾自喜的時候,介紹人竟然說對方對她印象深刻,希望以結婚為前提地交往,讓她當場傻眼。
  
  父母阿彌陀佛了半天,硬逼她答應,但她才不肯呢,雖然那個人長得還不算難看,家世背景更是硬得很,可她就是不要相親結婚,那感覺遜斃了,再加上父母愈是催促,她愈是抵死不從。
  
  照理那種家庭應該是死要面子,只要拒絕一次就不會再回頭,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不顧面子,鍥而不捨地一提再提,弄得她差點被爸媽給煩死。
  
  好不容易挨到妹妹從土耳其回來,父母的注意力轉移到妹妹和徐之辰那對身上,她才從逼婚地獄中逃出,好死不死,竟會在這裡碰上他。
  
  「小芬,他是誰?」兩個女性朋友擠到她旁邊起哄似地問,眉開眼笑的樣子分明是看上了穩健的他。
  
  「一個朋友啦,也不是很熟。」沈芬郁隨口說說。
  
  「沈小姐把我當朋友,真是榮幸。」王博高興地點頭回視。
  
  這種超有夠風度的回答害沈芬郁差點翻倒,打發了好奇心旺盛的友人,拉著他入座,打算好好問個清楚。
  
  她雙手抱胸,用那種看外星人的眼光打量著開心點餐的王博,待服務生很快地送上飲料和前菜後,她終於開口說話了。
  
  「憑你的條件,爭破頭想擠進你們家當媳婦的女孩子,恐怕都要排到太平洋了吧,你幹麼死纏著我不放?我有什麼好的?又凶、又不受教,連我爸媽都嫌我麻煩了,你做什麼自找苦吃?要真讓我進了你家,小心我掀了你家屋頂,你信不信?」
  
  「信。」
  
  乾脆的回答又害她差點從椅上摔下去,她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了,你是那種不能被拒絕的男人,為了面子也要追到手,追到手之後蹂躪一番,然後把我甩掉,以洩心頭之恨。」
  
  「我沒這麼差勁吧!」他噴笑出來。
  
  「不然你是有什麼毛病?!」
  
  「我喜歡你。」
  
  沈芬郁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你連我是個怎麼樣的人都不瞭解,憑什麼說喜歡我?你又喜歡我什麼地方?你倒是說說看呀!」
  
  他意味深遠地—笑,「我喜歡你裝壞的勇氣。」
  
  她愣了一下,在那種似乎看透她的怡然目光中,她的臉慢慢地熱了起來,倔強地瞪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不是裝壞,我是真壞。」
  
  「相親前我們見過兩次,你記不記得?」
  
  他說起第一次是在某某企業家父親的八十大壽的壽宴上,她仗義執言為一個被罵的女服務生說話,那時他就對她有了很深的印象。
  
  「那次呀……」她哈哈大笑,「我想你誤會了,頂撞長輩是我的興趣,幫人只是順便。」
  
  王博淡淡一笑,接著說起第二次見面的情況。幾個月前的某天,他心情不好的一個人到酒吧喝悶酒,他坐在吧檯邊,不經意聽見旁邊兩個年輕女孩在聊天。
  
  「你朋友的家庭好像出了點問題,你幫她罵她十八代祖宗,連我聽了都覺得痛快,接著你開始勸她想開點,那個時候我突然好感動。」
  
  一抹寂寞閃過他的眼眸,雖然稍縱即逝,但她已經看見了。相親的時候,王家夫婦簡直像模範夫妻般的完美,看來也只是虛有其表。
  
  「真看不出來你爸媽感情不好,裝得很辛苦吧!」她淡淡地說。
  
  「他們好像還滿樂此不疲的樣子,只是我覺得無聊透頂了,所以我想要一個很真的終身伴侶,我覺得你就是,其實我導就想掀了我家屋頂,有你幫忙,一定會很精采。」王博一臉認真地看著她,滿心期待她去他家搞破壞。
  
  沈芬郁的眸中泛起詫異、納悶以及笑意。原來看似冷靜穩重的他,內心有著壓抑的叛逆,以及打破框框的渴望,這個有趣!她終於放下成見,認真地對待眼前這個人。
  
  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城市中的綠地廣場臨時搭起幾排帳棚,保育團體趁著週末舉行寵物愛心園遊會,許多人帶著自己心愛的寵物共襄盛舉。
  
  「你那張臉要臭到什麼時候?」葉峴君順手拿起寵物玩具攤的塑膠狗骨頭,輕敲身旁死黨的頭一下,腳下的小黃以為主人要丟給它玩,興奮地吐著舌頭。
  
  「人家很煩嘛。」沈芳伊邊揉頭邊哀號。
  
  「煩什麼?事情進行得不順利?」葉明君丟下玩具,挽起她的手往前逛,小黃則一股捨不得地跟狗骨頭玩具說拜拜。
  
  「就是進行得太——順利了,我才煩嘛。」
  
  「哇,還好現是晴空萬里,不然你馬上給雷公打死,真是不知滿足的傢伙。」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沈芳伊嬌嗔跺腳,「我爸媽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好像怕我嫁不出去似地著急,只要小辰哥約,我不能不去,我要有半點埋怨,就拿我倒追小辰哥的事堵我,就算一開始是那樣好了,可是後來我覺得事情不對,我想喊卡,難道都不行嗎?」
  
  葉明君拍拍她的背,緩緩她的氣,拉她到廣場邊的公園椅坐下,關心地問:「哪裡不對?你退燒了?瞭解之後,偶像幻滅、不喜歡徐之辰了?」
  
  她很無奈地噴噴氣,「說幻滅太嚴重了,雖然小辰哥和我想像的不一樣,不過他人很好,我還是很喜歡他,只是……」
  
  「只是因為那個種草莓的?」尋人之旅的過程可比結果來得精采許多,上次聽她說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果不出其然。
  
  「我想是吧。」沈芳伊的嘴角因想到他而彎起優美弧度,但眉頭卻因倍感困擾而皺起。「一路上我在他面前不知道誇過小辰哥多少次,小辰哥又跑去跟他報喜,說等他拿到碩士學位我們就要結婚了,我哪還有臉問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的確很難啟齒,就算你問了,也許他會顧忌朋友,結果不一定樂觀,而徐之辰要是知道搞了半天,你看上的是他朋友,就算他脾氣再好,恐怕也會抓狂,難怪你這麼煩了。」
  
  「現在知道我有多煩了吧!」她抱起小黃逗弄,看著它天真可愛的模樣,煩悶的心情舒緩許多。
  
  「別想了,定吧,我們去逛逛。」葉明君接過小柴犬,拉她起來加入園遊會。
  
  五花八門的攤位除了寵物用品、訓練講座、免費健檢等相關的項目外,還有可口小吃、飾品小物等等,因為綠地廣場的交通位置不錯,專程或順道來參加的人不少,現場熱鬧滾滾。
  
  逛了一會兒,葉明君和沈芳伊競走散了,她抱著小狗東張西望,遂見一個在好友出國拍回來照片不知道看過幾回的高大身影走過,她興奮地脫口大叫。
  
  「啊,B+男!」
  
  誰這麼好膽這樣叫他?!平明訝然回頭,認出陌生女子懷中的小柴犬,不難推理出她是小黃的主人、沈芳伊的朋友。他警覺地看看四周,沒看到熟悉的身影,鬆了口氣地抹去額上的汗,心想為免尷尬還是快溜得好。
  
  「喂,你要去哪兒?我和小芳走散了,你個頭這麼高,視野比較廣,找人比較容易。」葉明君一把抓住他工作圍裙背後的帶子,硬是要他幫忙找人。
  
  不傀是同一掛的,使喚人的功力一樣好。平明無奈的只好照辦,現場雖然人很多,但他就是有本事從人群中輕易將她找出。
  
  他指著不遠處的蜜餞小攤,「她在那邊試吃蜜餞,可以放我走了吧?我還有事情要忙。」
  
  「再忙,也要打聲招呼。」這天上掉下來的太好機會,她哪肯放過。葉明君不給他逃避的機會,拉著他過去,朗聲說:「小芳,你看我碰到誰了?」
  
  沈芳伊轉身,當視線對上那張帶著彆扭笑容的俊臉,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靦腆地打招呼。「你也來呀?」
  
  「我來幫教授的忙,他是主辦單位的負責人之一。」也許因為她的笑容,也許因為小辰不在,雖然還是有點尷尬,但上次那種沉重的窒悶感已不復存在,感覺好很多了,兩人的態度也自然許多。
  
  平明指指旁邊的大片空地,草地上排放著一個個橘子色的圓錐型路障。「那邊的主人寵物大接力就快要開始了,我得過去準備了。」
  
  「聽起來好好玩,現在報名還來得及嗎?」葉明君開始盤算要怎麼把他們送作堆。
  
  「可以,去那邊填寫報名表就可以了。」
  
  「算我們一個。」葉明君帶著小黃過去填寫報名表。
  
  沈芳伊抿著嘴、噙著笑,默然跟著平明走著。
  
  他抓著頭、低著眼,不時地瞄瞄她,不自在的氣氛一點一點地散去。
  
  完成報名手續的葉明君過來,開心地將小黃交給死黨,並熱情地給兩位參賽者加油打氣。
  
  「我出賽?」運動可是她的死穴呀!
  
  「難不成要我穿著這雙三寸高跟鞋跑?當然是穿平底涼鞋的你出場嘍。」葉明君勾住她的脖子,在耳朵邊小聲吩咐,「接下來就看你的嘍,我會暫時人間蒸發,你就不要擔心我了。」
  
  沈芳伊佯怒地白了好姐妹一眼,跟著平明一起加入聚集在場邊準備參賽的人群中,葉明君眉開眼笑地定進觀眾群,等著看自己一手安排的好戲。
  
  哨聲響起,第一組參賽的狗狗或快或慢地跑向前方的中點,聰明的狗狗聽主人的指示叼起狗骨頭,跑回在終點線等待的主人;愛玩的狗狗咬著玩具就玩了起來,不理會主人拚命的叫喊,等想到的時候,完成折返一次的主人已經奔回終點線了,等不到狗狗的主人跑過去搶下玩具,狗兒一臉無辜地看著笑著訓它沒用的主人。
  
  現場笑聲不斷,歡樂氣氛滿點,不只參賽者玩得高興,旁觀的群眾也被狗狗有趣的凸槌表現逗得開懷大笑。
  
  安排比賽的空檔,平明的視線沒離開過沈芳伊。看她開心地跳躍,一頭秀髮飛舞飄揚,他不由得笑了,當她舉手大喊的時候,一截纖腰從衣服中間露出,充滿了純真的性感,他忍不住多瞄幾眼,看她拚命奔跑的拙樣子,他忘了主持比賽該有的中立立場,大聲為她加油。
  
  小黃雖然不是她的狗,但平時玩熟了,很懂得聽她的指令,一人一狗合作無問地完成賽程,擠進排名前,進入決賽。
  
  沈芳伊興奮地帶著小黃,跟其他組別一起在起跑點等候最後一輪的比賽。
  
  很久沒有這樣激烈運動了,她有些喘不過氣,然而看著在前方終點的他,她不想放棄比賽。
  
  哨聲再度響起,小黃一狗當先地跑到終點,叼起狗骨頭,再飛快地跑回去。
  
  「小黃好棒!」沈芳伊接過接力棒,努力地朝著平明的方向跑去。
  
  他心情振奮地看她跑過來,冷不防地,她跌倒了,他的雙肩緊張地拱了起來,等了幾秒鐘,看她沒有爬起來,他飛身衝了過去。
  
  看見好友突然倒下,葉明君嚇了一大跳,正想過去時,看見男主角抱得比誰都快,她讚賞一笑,大方地把表現機會留給他。
  
  「沈芳伊,你怎麼了?」平明扶她坐起,看她臉色蒼白、喘得厲害,他又擔心又心疼地責罵:「你有氣喘嗎?為什麼不早說?」
  
  她吃力地搖了搖頭,「不是……只是氣管不太好……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要不要緊?」旁邊的人靠過來關心。
  
  「我帶她到旁邊休息,剩下來的就交給你們了。」
  
  平明一把抱起沈芳伊,越過圍觀群眾,往綠地邊緣的樹下走去,小黃乖乖跟在後面,他脫下工作圍裙讓她躺平,命令她不要起來。
  
  沈芳伊慢慢調理呼吸,看他急步衝去服務台拿了礦泉水和毛巾,就又急忙忙地回來,臉上滿是擔憂和關懷,她泛白的臉上不禁浮出一抹幸福甜笑。「乖,不要再舔了。」他抱開示好的小黃,擰了濕毛巾幫她擦擦汗,看她呼吸
  
  不再那麼急促,雙頰也恢復血色,差點被嚇停的心跳這才跟著恢復跳動,他咕嚕咕嚕地猛灌好幾大口水,長長地吁一口氣。
  
  「氣管不好就不要激烈運動,你想嚇死人呀,真是的。」
  
  「從小我的運動神經就超爛,這是生平第一次進入決賽,捨不得放棄嘛。」她偷偷笑了一下。真是奇怪,被念還這麼高興。
  
  「你不要說話,好好休息一下。」聽她說話的聲音還是很虛弱,他也捨不得再罵了。
  
  平明坐在她旁邊,兩手閒閒地垂放在膝蓋上,漫不經心地望向比賽方向,被打斷的賽程繼續進行,前三名得主已經出爐,頒發了禮物之後,人群也三三兩兩地散去。
  
  她微笑看著他的背影,他不太會掩飾心情,彆扭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不意瞥見他褲頭繫著的細銅鏈,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放在口袋裡的東西,是她送的黃銅懷表,她的心也跟著滴答滴答作響。
  
  「平醫師……」好想問、好想問喔!她緊張地吞吞口水。
  
  「什麼事?」他回頭看她。
  
  「我……我……」
  
  「你、你、你還好吧?」看她吞吞吐吐說不出話的樣子,他還以為她呼吸不順,嚇得轉過身來。
  
  不行,她還是說不出口,好怕說錯話、好伯他否認、好怕真成了破局,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渴了。」原來如此,嚇了它一跳!他鬆了口氣地抹抹汗,「我去拿一瓶新的過來。」
  
  「不用了。」沈芳伊坐起身,搶過他手上那瓶礦泉水就喝了起來。
  
  看她一點都不介意他的口水,他不好意思地低頭抓抓後腦勺,等再回頭看見她也順便弄給小黃喝的時候,他差點翻倒。這個小妮子就是有本事把他要得團團轉,真是的。
  
  她笑笑,自我消遣地說:「每次都給你當小狗醫,看來我真的是小狗的命。」
  
  「不要那麼在意我是獸醫,急救、CPR、人工呼吸這些我全都會。」
  
  「且,你為什麼不讀醫學系?我是說診治病人的醫生。」
  
  「高中的時候沒好好用功,考不上醫學系,因為滿喜歡動物的,乾脆就選獸醫繫了,到後來覺得也許當動物的醫生比當人的醫生更適合我的個性。」
  
  「這倒也是,物以類聚嘛。」
  
  「你什麼意思?」說他和動物是一類的?她還真行,隨時都可以咬人。
  
  「你說呢?」她笑著逗弄仰著肚皮讓她搔癢的小黃。
  
  他突然想起某事,皺著眉頭說:「對了,剛才你那個朋友叫我『B+男」,你該不會連那種事也昭告天下吧?!」
  
  「我哪有昭告天下,只不過告訴明君一個人而已,誰叫她是我的死黨兼換帖,看照片的時候不小心被她看見那張,她笑翻了。」話一說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溜嘴了,馬上裝天真、扮無辜。
  
  「什麼?!你還照了照片!」聞言他臉色大變。要是讓人看見那種照片,他還要不要做人?!他像討債公司的打手,兇惡地伸手催討。「照片、底片全給我,除了那個以外,你還偷照了什麼?說——」
  
  「沒有了啦!」有也不告訴你。
  
  葉明君躲在攤位後面,遠遠地看著樹下聊得正起勁的兩個人,她掩著嘴,得意呵呵直笑,旁邊賣東西的阿伯感到害怕地縮肩、斜眼看著後面奇怪的女人。
  
  ***
  
  去英國旅行的平心回來了,所以今日咖啡店提早關門,準備了一桌好菜,一家四口開心地聚餐。
  
  「這是給小遙的小羊毛披毯,給阿明的是皮離筆筒,給阿修的是蘇格蘭威士忌。」平心高興地分送禮物。
  
  乎遙興高采烈地披上又細又輕的披毯,平明認真地看著筆筒上的精巧雕刻,方修月接過沉重的酒瓶。
  
  「這瓶酒的釀造年份是……我出生那年?!二十五年的威士忌,哇,這一定很貴吧!」方修月驚訝地看著標籤上的釀造年份。
  
  「跟我們一樣老的酒,了不起。」平明興奮地接過去,一旁的平遙也興趣高昂地靠來看。
  
  「順便當生日禮物。生日快樂,阿修。」平心笑嘻嘻地繼續吃飯。西餐吃到翻臉、吃遍全世界,還是家裡的菜最合口味。「What'sthis?」驚見酒瓶後面貼的McLandsborough家的收藏標籤,方修月整個人跳了起來,不敢相信地指著平心大叫,「你真的去找那個臭老頭?!」
  
  平心嚇了好大一跳。事實上她的確背著他去見他外公,而這瓶威士忌也是他外公透過她轉送給他的,沒料到一張小小的標籤就洩了底,都怪她太粗心了,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就是看到這標籤才買的嘛,聽老闆說這是透過某個特殊管道才能拿到,我想大概是他家的人拿出來偷賣的,為了買這瓶酒,我還跟他討價還價了半天呢!」突然急中生智,說完之後連她都想給自己鼓鼓掌。
  
  「真的?」方修月半信半疑,斜瞇著眼睛看著她,像偵探似地尋找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真的!」平心堅定地用力點頭,藉著再添一碗飯的理由逃離他逼視的視線。
  
  「不知道二十五年蘇格蘭威士忌是什麼味道,打開喝喝看。」平明從櫃子裡拿出四個酒杯,方修月則大方地開瓶。
  
  開瓶後酒香撲鼻,酒色金黃澄淨,喝起來柔和爽口,沒有烈酒的嗆辣,隱約有含蓄的草炭香味,豐富醇厚難以言喻,難怪英國人稱之為「生命之水」了。
  
  晚飯過後,平家姐妹倆邊洗碗邊聊天,而閒閒看了一會兒電視的平明,回房間拿衣服打算洗澡了。
  
  掏出口袋裡的東西時,他忍不住多瞧了黃銅懷表幾眼,說不上來心頭那種酸甜苦辣全混在一起的滋味。
  
  冷不防地,手中的懷表被人搶走,回頭一看是方修月,搶到手後還故意在他面前像催眠似地搖晃。
  
  「睹物恩人,好感人、好感傷喔!」因為酒好喝順口,不小心喝過頭,看了一會兒電視,後勁上來了,他這才知道厲害,正準備下樓回家,路過他那好兄弟的房門口,瞥見那個大相公無言凝望著黃銅懷表,便忍不住拐進來揶揄幾句。
  
  平明臉一紅,好沒氣地伸手討,但方修月不但不肯還,反而仔仔細細地監賞起做工出奇精細的懷表,興致勃勃地說著有關懷表上刻畫的兩棵樹的故事。「真是漂亮,這是伊甸園中最特別的兩棵樹,智慧之樹、生命之樹……」
  
  聽他閒扯出一大籮筐的神話人物,平明就知道他醉了,並趁著他講古的空檔搶回懷表,揮手趕他回去睡覺。
  
  方修月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感慨十足地拍打兄弟的胸口,「既然無論如何你都忘不了她,乾脆去找她把事情說清楚,不管結果是好、是壞,也強過你現在為情所苦的笨樣子。」
  
  「我不能,她是小辰的女朋友,我不能做對不起朋友的事。」平明懊惱地甩開他的手。
  
  情緒一激動,酒精全街上腦門,方修月說起話來慷慨激昂,動作也誇張的大,他指著兄弟的鼻子說:「抱也抱了、親也親了,還一天到晚想著人家,這樣就叫做對得起朋友嗎?!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趁著事情還來得及,弄個明白,對你們三個都好。」
  
  「可是……」
  
  方修月硬推著平明出房間,要他現在、馬上,立刻就去。「沒有可是,你還是不是男人?是的話就去,沒說清楚前不要回來——」砰地一聲,慨然甩上房門。
  
  被關在門外的平明傻眼了。這裡可是他的房間耶!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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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00:21:28
第九章
  
  站在體面的沈家大門前,平明稍稍遲疑一下,終於鼓起勇氣按下電鈴。
  
  昨晚一夜無眠,阿修那番超有道理的醉話一直在他腦中迴盪,所以等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地來找沈芳伊,想弄清楚她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意。
  
  傭人領著他進到客廳,對於他的突然造訪,沈芳伊十分意外,並高興地請他在沙發上坐下。正在吃早餐的沈氏夫妻和沈芬郁,全都好奇地躲在餐廳和客廳之間的拉門邊偷看。
  
  「不好意思,這麼早就來打擾,因為我……有點事想問你。」秋天的早晨氣溫不高,平明卻是滿頭大汗,熱得滿臉通紅。
  
  「什麼事?」彷彿感染到他的緊張,沈芳伊也跟著忐忑起來。
  
  「那個……一起旅行的時候……在不知不覺中,我對你……所以那天晚上我才會對你……」他用力地吞了吞口水,說話艱難卻又很努力的樣子。「我……沒小辰俊,脾氣沒他好、學歷沒他高、家境也沒他優,不過……我是真的……喜歡你,不知道你對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敢問出口的問題由他的口中問出,她驚喜地愣住了,一時忘了回答,心情激動澎湃地合手掩在訝然大開的小嘴上。
  
  沈芬郁低聲驚呼一聲。哇塞!原來這傢伙就是和妹妹一起旅行的男人,一大早上門來示愛,這下事情有趣了,
  
  「那天晚上是哪天晚上?你究竟對我女兒怎樣了?!」聽見曖昧的話,沈冠中氣急敗壞地推開拉門,衝出來抓住陌生男人大聲質問。
  
  「爸——」沈芳伊從感動中回過神來,急忙拉開生氣的父親,一回頭發現媽媽和姐姐也全都出來看熱鬧,頓時尷尬得不得了。
  
  「伯父……伯母……」光要問清沈芳伊的心意就有夠困難的了,還要面對她的家人,平明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還有我,我是小芳的姐姐,請多指教。」沈芬郁興匆匆地說:「你還沒回答我爸的問題,那天晚上你對我妹做了些什麼?別吊人胃口了,快點說來聽聽。」
  
  「姐,你夠了吧,不要再火上加油了!」沈芳伊跳到姐姐面前警告。只要一有機會,姐就忙著拆她的台,特別是爸媽在場,好像非要爸媽訓訓她,姐才開心,平常就算了,但是像這麼重要的事姐還這樣落井下石,她真的要翻臉了。
  
  「那也得先有火,我才能加油呀!」
  
  「現在沒空理你。」她狠狠地瞪了姐姐一眼,拉起平明的手就要上樓,「走,到我房裡。」
  
  「不行——」岳華緊張地拆開兩人的手,斬釘截鐵地說:「我才不管之前怎麼樣,我告訴你,我們和徐家已經合過八字,訂婚的日子也看好了,你別想攪局,想都別想!」
  
  這話有如青天霹靂正正地打在平明頭上,他臉色慘白地呆立現常
  
  難道真的太遲了?!
  
  沈芳伊聞言差點昏倒,連她也不知道這些事。
  
  岳華轉身拉住小女兒,苦口婆心地勸地道:「結婚前誰都會感到害怕、感到迷惘,這個叫婚前症候群,很正常的,一下子就過去了,你千萬不要一時昏了頭,毀了這麼好的婚事呀!」
  
  「媽、爸,你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急?」沈芳伊愈說愈火,又急又氣地揮舞雙手。
  
  「當然是為了你呀!你想想看,你辛辛苦苦暗戀小辰一年,因為他留給你的一封情書,不惜拋棄女孩家的矜持,追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為的不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嗎?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一定的事,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岳華竭力勸告小女兒絕對不要前功盡棄。
  
  「就是說呀,你眼光好,挑到這麼完美的女婿,我們不但樂見其成,徐家也中意你,既然如此,婚事當然是愈快愈好。」沈冠中也忙著穩住軍心。
  
  又來了!沈芳伊被堵得火大了。
  
  突然,沈芬郁抱著肚子哈哈大笑,所有的人都一臉不快地回頭看她。
  
  「我在神話的大地,小亞細亞的星空下等你。如果你來,我將會是你的……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吃這一套。」沈芬郁用舞台劇那種誇張的口吻,說出信中的內容。
  
  「姐,你怎麼會知道?!」沈芳伊臉色倏匆慘白。除了死黨明君,她沒讓人看過那封情書,姐姐為什麼能倒背如流?
  
  「我當然知道,因為那封什麼鬼情書是我寫的,送到小辰的公寓,拜託管理員轉交,然後再叫你去拿。」沈芬郁一派輕鬆地說著,好像這不過是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為什麼?!」她驚羞交集地大叫。
  
  「不為什麼,只是想讓你出出糗,丟丟臉,誰叫爸媽老是那麼偏心,什麼事都是你對我錯,我只是想讓爸媽看看,其實你也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
  
  「姐,你自己一天到晚惹麻煩,關我什麼事?你怎麼可以故意整我?」怒氣衝上腦門,一雙粉拳緊握到微微發抖,沈芳伊難得氣到想要動手打人。
  
  「是你自己發花癡,一副陶醉到不行地說:『好想去喔,真的好想去找小辰哥喔!」我不過是給你一個理由上路罷了,最後決定追去的人是你,可不是我,怎麼可以全怪我呢?嘻嘻,真是不好意思,一段自以為浪漫感人的愛情,其實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姐姐嘲弄的態度讓她無法忍受,更拉不下臉承認被耍,她驕傲地揚起下巴,逞強地頂回去,「就算情書是假的,但我和小辰哥的愛是真的,你沒看見我們交往得有多順利嗎?我看真正誤會的人是你!」
  
  「是嗎?那你為什麼不想結婚?」沈芬郁不以為然地反問。
  
  「誰說我不想結婚?我只是不想這麼快,想多享受一下戀愛的樂趣。」沈芳伊死鴨子嘴硬。
  
  「那那個傢伙怎麼辦?」沈芬郁正想提醒妹妹還有一個人等著她的答案,怎知一轉身,赫然發現那個傢伙早不見了。「人呢?」站在門邊的傭人適時的小聲回答,「剛剛先生、太太、小姐們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那個先生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天吶,她在做什麼?!總是為了逞一時之快,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不但沒有半點好處,反而讓情況變得更糟。
  
  她根本就是在自掘墳墓,這下真的沒臉再見他了。驚覺鑄成大錯,沈芳伊整個人沒了力氣,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妹妹失魂落魄的樣子,沈芬郁突然有些過意不去,好像有點玩過火了,她收起開玩笑的態度,好心地提醒妹妹,「喂,現在追的話,也許還來得及。」
  
  「小芬,夠了,不要再鬧了!」沈冠中氣得斥責愛鬧的大女兒,不許她慫恿小女兒亂來。
  
  夫妻倆隨後坐下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要小女兒不要為了一個什麼都比不上徐之辰的傢伙亂了方寸。
  
  誰說他比不上小辰哥?!他比小辰哥還要重視她、關心她、包容她,但是她卻這樣回報他,她真是個愛逞強的大笨蛋!
  
  喇叭聲不斷地響著,終於驚醒前面那個綠燈亮了還不走的笨駕駛。
  
  平明手忙腳亂地開動車子,繼續往前開了一段路,終於放棄地把車停到路邊,垂頭喪氣地趴在方向盤上。
  
  眼睜睜看著沈家四口當著他的面吵了起來,他根本就插不上嘴,只能在旁邊等著,可是他愈聽愈不對、愈聽心愈酸,滿腔的熱情一寸一寸地被澆冷,到後來實在聽不下去了,只能像一隻戰敗的小狗夾著尾巴逃走,真是丟臉!
  
  自始至終她的眼裡只有小辰,明知如此他還是喜歡她,對她而言,也許旅途上的一連串意外真的只是意外,但對他而言卻是難以忘懷的心動記憶。
  
  唉,本待將心托明月,誰料明月照溝渠,他終也忍不住地長歎一聲。
  
  ***
  
  守住你的承諾太傻,只怪自己被愛迷惑,說過的話已不重要,可是我從不曾忘掉。守住你的承諾太傻,只怪自己被愛迷惑,醉過的心哪裡去找?對著滿滿空虛回憶,怎麼逃……
  
  收音機中男歌手痛徹心扉的歌聲一字一句地敲進平明的心坎裡,洗杯子的手停了下來,站在流理台前發呆。方修月假裝沒有看見,接過平心送過來的單子,默然煮起咖啡,而平心擔心地看著弟弟,才想過去安慰他幾句,卻被方修月拉住了。
  
  「他那種死硬個性,愈是安慰,他愈是逞強說沒事,讓他靜一靜。」
  
  此時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家帶著一位外國友人進咖啡館,平心朗聲高喊歡迎光臨,連忙過去帶位。
  
  老人家笑呵呵地指指在櫃檯後面忙的學生,平明見了,忙不迭地脫下圍裙,過去請教授和客人坐下,平心隨後送上飲料。
  
  「還記得這位從匈牙利來的葛洛夫教授嗎?在園遊會上打過照面。」
  
  「當然記得。」聽說學校和匈牙利那邊的大學正進行一項合作計畫,葛洛夫教授就是為了這件事專程來台。
  
  「工作找得怎樣?」周伯年關心地問。
  
  「還沒找到理想的工作,所以暫時在家裡幫忙。」平明不好意思地笑笑,回答了教授的話。
  
  「那正好,有沒有興趣去匈牙利?」
  
  想都沒想過的平明被問得愣住了,在櫃檯邊的方修月和平心也吃了一驚。
  
  在寵物愛心園遊會上,葛洛夫對於這個熱心開朗的年輕人印象深刻,周伯年趁機推薦這個以優異成績畢業的得意門生,葛洛夫於是當場試他,而無論是學理或實習,平明都回答得頭頭是道,更難得的是他全程用流暢的英文回答,這樣的人才正是交流合作最理想的人選,所以今天特地找上門來。
  
  「這個機會很難得,可以一邊進行研究,一邊在大學裡上課,月薪雖然不高,但完成研究可以獲得碩士同等學歷,之後,不管是要往學術研究方面發展,還是想開業行醫,都有很大的幫助。」
  
  「好,我接受。」經過教授的一番解說與思量,平明一口便答應了。
  
  「太好了,申請書我也帶來了,填完之後送到學校給我,有任何疑問歡迎隨時打電話給我。」周伯年高興地遞上一包牛皮紙袋。
  
  繼續閒聊幾句,兩位教授開開心心地離開了,而他們前腳一走,方修月和平心後腳就堵到他面前。「阿明,雖然我叫你有好機會就去,但是我不要你因為感情失意而逃到那麼遠的匈牙利去。」方修月雙手忿然擦在腰間。這傢伙竟然連商量都沒有就一口答應,更傷腦筋的是,向來只要他答應了,他就會盡力做到。
  
  「姐知道感情的事沒辦法說放就放,但是你也用不著這樣自暴自棄,匈牙利比土耳其還要遙遠,而且這一去沒個兩年,三年恐怕沒辦法完成研究吧!阿明,姐捨不得你。」說著說著,平心的眼眶一熱,眼淚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看到姐姐的眼淚,平明也鼻頭一酸,但他用力吸口氣,穩住就要衝上來的心酸感。
  
  「也許我是在逃避,但我沒有自暴自棄。我沒有辦法看她和小辰卿卿我我,也沒有辦法假裝很有風度的樣子祝福他們,所以我只好暫時躲開。與其像個傻瓜自怨自艾地過日子,還不如把心思放到工作上來得有意義,這個工作很好,來得正是時候,所以我才接受。」「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她心疼地拉著弟弟的手。
  
  「姐,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平明安撫著姐姐,又拍拍一旁兄弟的肩頭,有些愧疚地說:「不好意思,家裡還要繼續拜託你。」
  
  方修月老實不客氣地給他一拳,「家裡有我頂著,還輪不到你操煩,你擔心你自己就好了,大笨蛋——」
  
  「好痛!我已經很傷心了,你還打我、罵我,你有沒有同胞愛呀你?」
  
  「我就是要打打看,看能不能打醒你這個死心眼的超級大傻瓜。」
  
  「ㄟ,還罵?!」
  
  人家說時間是最好的藥,他相信,等他回來的時候,他就能心平氣和地面對朋友,以及已經是朋友妻子的她了。
  
  ***
  
  今天是黃道吉日,宜納采、納婿,一早沈家就賀客滿門。
  
  「恭喜,沈董,你可真是快,准,狠,上次才聽說大女兒和王家相親,沒想到小女兒更快,馬上就要和徐家訂婚了。」
  
  「恭喜,聽說準新郎帥得很,和你們家的小芳可說是金童玉女,真是令人羨慕喔!」
  
  親朋好友紛紛道賀,沈冠中高興得闔不攏嘴。
  
  自從那個突然冒出來告白的傻大個出現後,小女兒整個人便像失了魂,他們夫妻倆一下子分析利害得失、一下子動之以情,費盡唇舌總算哄得小女兒乖乖接受安排,今天就要訂婚了,總算如他們所願了。
  
  「小芬,你要去哪兒?」瞥見大女兒要上樓,沈冠中警覺地叫住她。
  
  「我去看一看小芳。」被叫住的沈芬郁,今天很給面子地打扮成千金小姐的模樣,俐落的絲絨洋裝,外加亮眼的水晶長鏈。
  
  「沒看到客人這麼多,還不幫忙招呼。」絕對不能讓這個破壞王接近小女兒,免得節外生枝,所以聰明的他叫來了小女兒的死黨葉明君,由她和小女兒作伴。
  
  「不怕我幫倒忙?」沈芬郁一臉納悶地看著忙著趕她的父親。
  
  最近爸媽變得好奇怪,把妹妹看得好緊,出門一定有媽跟著,隨便來通電話就問個不停,連她想和妹妹打打屁都不行,老是找些五四三的理由支開她,剛開始還沒發覺,等次數一多她就不免生疑了。
  
  「今天是你妹妹的大好日子,你最好給我收斂一點。」比起完成重要的訂婚典禮,大女兒和親戚朋友吵吵架算不了什麼。
  
  沈冠中於是帶著大女兒招呼賓客,傭人忙送茶、送點心,客廳裡高朋滿座,熱鬧滾滾。
  
  樓上,沈芳伊的房間——
  
  「這邊頭髮鬆了,我幫你夾好。」瞥見小女兒高盤在頭頂的頭髮有些松落,岳華忙拿起小髮夾幫她夾好。「媽,你別再弄了。」沈芳伊不耐煩地推開那雙忙碌的手,媽媽過度緊張的態度讓她的心情更加煩躁。
  
  補妝中的葉明君停下手,滿是擔心地斜看死黨一眼,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絲新嫁娘該有的喜氣,反而是滿滿的煩躁與不安。
  
  「好好好,那媽幫你挑衣服好了。」岳華眉開眼笑地從男方送來的幾件昂貴衣物中細細挑選,最後選定一件鵝黃底滾桃紅金邊的改良式旗袍。
  
  「媽,時間還這麼早,你不要一直催嘛。」沈芳伊連看都沒看一眼,隨手把衣服丟到旁邊。
  
  怕衣服弄皺,岳華忙不迭地掛好衣服,好聲好氣地哄著心浮氣躁的小女兒。
  
  「早點準備好,免得等一下手忙腳亂。」
  
  葉明君放下粉盒,笑咪咪地把她送到房門邊,機靈地說:「伯母,樓下的客人一定很多,大家都等著跟你這個親家母說恭喜,你快去吧,小芳這邊有我陪著,你放心好了。」
  
  岳華著實也覺得累了,點點頭接受了她的好意。
  
  總算送走了長輩,她關上房門,走回梳妝台邊,用指節輕敲鏡子。
  
  「這位小姐,麻煩你照照鏡子,你那張臉臭得跟什麼似地,說要去參加某人的葬禮還比較像,哪像是要訂婚的準新娘。」
  
  沈芳伊抬眼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沒有喜氣、沒有元氣,有的只是生氣,她抓起粉撲丟了過去。
  
  「你確定你真的要訂婚?」
  
  「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我爸媽不許我喊停,更不許我說不,他們說這全都是為了我好,他們說我年紀小不會想,他們說等結了婚,這些跟出疹子一樣的奇怪想法就會好了,他們說……哎呀,別問我,我不知道啦!」
  
  葉明君受不了地跳起來,抓著她的肩膀,像要把她搖醒似地用力搖晃。「小芳,你那聰明的腦袋跑到哪裡去了?什麼叫做『他們說」?!真是夠了,要結婚的是你,是好是壞都得是你自己的決定、都得是你心甘情願才行。」
  
  「明君,我一點都不聰明,我很笨、超笨!」
  
  看她難過得都快哭出來了,葉明君也不好再說什麼重話,輕歎一聲,心疼地摟摟她。「平大夫的事也不能全怪你,有你那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姐姐插花,再加上你爸媽這種態度,會有這樣的結果一點都不奇怪,怪只怪Wrongtime、Wrongplace?」
  
  「明君,你真好,你乾脆和我一起嫁過去好了。」還是這個死黨最懂她,必要的時候就不客氣地開罵,需要的時候總是不吝嗇給她最貼心的安慰。沈芳伊激動地抱住好友。
  
  「想把我當成陪嫁的丫頭?你想得美!」
  
  「咦?你的胸花呢?」
  
  「真是的,可能掉在樓下了,我出去找一下,馬上回來。」
  
  好友一走,房間裡就剩下她一個人了,週遭的氣溫突然往下掉了好幾度,變得寂寞、清冷。沈芳伊拉開抽屜,拿起和平明在國外拍的照片,看著看著,眼眶下自覺浮出發熱的霧氣。如果現在重新給他分數的話,她一定給他A+、A+……他那不善表達的溫柔與情意,她完全懂了,只是……太遲了。
  
  手機鈴聲倏地響起,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在一堆雜物中翻找手機。
  
  這個時候會是誰打來?
  
  會不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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