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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甜蜜的惡鄰(惡鄰實錄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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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24:10 |倒序瀏覽
甜蜜的惡鄰 (惡鄰實錄之二) 作者:煓梓

個性嚴肅正經、一板一眼的魏家老大魏千古,
是位出色的律師。
平日忙於公務的他,原則上回家之後就不愛開口吵架,
即使明知二弟正和隔壁的楚家姊妹展開大戰,
但他根本不想蹚這趟渾水。
只是自從瞄到楚家最美麗冶艷的大姊楚懷柔之後,
他似乎再難保持中立,因為狂跳的心已經自動選邊站了……
好一個美艷絕倫又風情萬種的絕色女子,他看得呆了!
就算被罵臨陣倒戈、見色忘弟,也不能否認心動的事實,
她嬌媚慵懶的神態、勾魂迷人的眼神、動人的一顰一笑,
讓他日思夜想、心跳如擂鼓,當場變成情竇初開的少年。
唉!月光光、心慌慌~~
就如同她最愛的歌劇「卡門」的歌詞一樣──愛情是只任性的小鳥,
誰也馴服不了。
從見面的那刻起,他就甘心栽在她手上,徹底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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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26:30
第一章

  紅色的磚塊,堆砌出長長的圍牆。

  在這又長又廣的圍牆內,住著兩戶人家。一戶是復古西洋造型,另一戶則是傳統中國建築,兩戶是鄰居,也可說仇人,僅僅以一道矮牆做為界線。

  矮牆的左邊,中式建築那戶人家正蹺高著腿喝烏龍茶,矮牆右邊的西式建築人家則是各自有事,其中最忙的要算是楚懷柔,一心一意想在美容界出頭的她,此刻正頭綁著凡賽斯彩色絲巾,專心一志的攪動著手底下的花料,口中並且喃喃有詞。

  「讓我的實驗成功吧,上帝。」她無聲祈求。「讓我的實驗成功吧!」她需要這份神跡……

  「大姊,你在做什麼?」

  上帝還沒降下神跡,她那個自詡為上帝的二妹倒先來了。

  「在調配香精。」她頭也不回地回答她二妹的問話。

  「要命。」楚謹言被薰得頭暈眼花,並懷疑她大姊怎麼不會被這些濃郁的花精薰死。

  「算了,不管你了,我先下樓了。」

  砰一聲。楚謹言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關上她的房門,下樓去。

  奇怪,剛才謹言有敲門嗎,她怎麼一點知覺都沒有?

  停下手中的攪拌匙,楚懷柔偏了一下頭思考,後聳聳肩,繼續攪拌她的花精。

  薰衣草四滴,尤加利五滴,茶樹六滴,迷迭香……

  她一面攪拌花料,一面默念其中的配方,神情非常專心。

  楚懷柔是一個美容師,正確來說是芳療師才對。她一直對這行充滿興趣,也有極大的野心。在她美艷慵懶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一個遠大的夢想,那就是──成為台灣最出色的芳療師,目前她正朝這個方向努力,她也認為自己一定能夠做到。

  她對自己是如此的有自信,就單憑著這份自信,她不分日夜的研究再創新,把整個屋子薰得都是香味,不但家人受苦,鄰居也跟著不好過,自己卻渾然不知。

  在她的想法裡,香精是洗滌人類心靈最好的甘露,是上帝送給人類最美好的禮物,凡是心靈受創或是神形俱疲的人,都該接受它的洗禮。為此,她有責任創造出更不一樣的香精,造福全人類……

  「我、我領到稿費就還你了嘛!」

  楚懷柔剛想規劃未來的藍圖,樓下就傳來一陣吵雜聲,說話的人好像是她三妹。「哼,說得好聽,等你領到稿費那是民國幾百年以後的事,更何況還不知道會不會過稿。」

  這麼凶悍的語氣鐵定是她二妹。

  「我一定會過稿,你別觸我楣頭。」

  她三妹極力反駁。

  「我就是要觸你楣頭,怎麼樣?」

  她二妹可凶著哩!

  「你要是真有志氣,就靠自己的能力買書,別老是指望我付錢。」

  這句話真狠,不過她三妹沒收入是事實。事實上她已經半年口袋沒進過一毛錢,都靠她二妹資助。

  「你要是不爽付,可以動用公基金呀,又沒人硬逼著你付錢不可。」

  她三妹這話有道理,爸媽有留一筆為數不少的公基金,她二妹若不想當冤大頭,大可用它來支付。

  「抱歉,那是爸媽的錢,不能用來糟蹋在無意義的事上。」

  她二妹話也沒說錯,爸媽之所以留這筆錢,是因應必要緊急的支出,不能隨便亂花。

  「買書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怎能說無意義?」

  嗯……她非常贊同慎行的言論,像她也時常買一些有關香精的書,房間裡的書櫃都快擺不下了呢!

  「對工作沒幫助就是無意義,等哪天你寫出哪一部了不起的大作,再來跟我討論這個問題,否則免談。」

  謹言的說法也不無道理,她雖然會買書,但一定和工作有關。不像慎行淨買些有的沒有的,一會兒買植物圖鑒回來,一會兒買如何DIY回來,都說為了寫書,但實際上一點也沒用到。

  「你說話怎麼這麼毒?虧爸媽還幫你取了『謹言』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說話小心點,不要傷了人家的自尊心。」

  耶?慎行真是勇敢,這麼嗆的話也敢對謹言說。

  「你才需要檢討,爸媽也給你取了個『慎行』的好名字,要你凡事小心點,多用大腦。結果你不但行事粗糙,還特會惹事,留下髒屁股讓人擦不完。」

  果然是謹言,罵人的功夫一把罩,慎行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我哪有留下髒屁股,你不要亂說!」

  兩人之間的爭吵,越來越厲害了。

  「誰亂說了?要不然帳單你自己付,別想動公基金的主意。」

  而且聲量越來越大,大到她手底下的香精都微微震動,簡直可媲美地震。

  「別以為爸媽把權力交給你,你就可以挾怨報復。」

  啊,慎行果然喊出她們共同的心聲,謹言的確惡劣。

  「我就是挾怨報復,你敢怎麼樣?」

  不愧是謹言,鴨霸到底,怎麼樣都不肯認輸。

  「我要打電話到英國告訴爸媽,說你欺侮我!」

  也不愧是慎行,動不動就流淚告狀。

  「去說啊,看他兩老聽誰的!」

  這……很難說。

  「楚謹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對啊,不要以為她是家裡的總指揮,就可以藐視她們的人權。

  「我好怕哦!你是不是又要來號啕大哭那一套,不過我可先告訴你,這裡沒有王子,沒有人會來救你。」

  ……說的也是,王子早已死光,隔壁又住著三個惡鄰,她們的命運真是悲慘,注定永遠遭受謹言的欺凌。

  「誰要別人救,我可以救自己。」

  楚懷柔點頭,十分贊同她三妹的話,人總要自立自強。

  「那最好,你不要到時又像上次一樣,半夜打電話到英國找不到人。」

  楚懷柔又點頭,她三妹的確挺迷糊的。

  「這次我會弄清楚時差。」

  嗯……或許可以吧,只要她找得到計算機的話。

  「給你拍拍手,希望你的減法不會出問題,算錯了時間。」

  好毒的謹言……

  「你說話好毒。」

  姊妹兩人果然心有靈犀……

  「你行為好蠢。」

  ……不予置評。

  「你一定會遭到報應。」

  太嚴重了……

  「到時候我的身邊一定有你。」

  輸人不輸陣……

  「你實在是太……」

  「你才太……」

  姊妹兩人罵到最後,楚懷柔已經聽不清楚她們話中的內容,只看見牆壁即將著火。

  她忿忿地放下手中的勺匙,生氣的插腰。

  夠了。

  她決定去收拾下面那兩隻小的。

  她只是不發威,她們還當真以為家裡沒大人,不知道節制。「你們兩個又在吵什麼,屋頂都快掀了。」風情萬種地走下螺旋狀的樓梯,楚懷柔抱怨。

  「大姊,你來得正好。」她小妹一看見她下樓,就像看見救星似的巴著她。「你來評評理,看二姊罵我罵得有沒有道理。」

  「謹言,你幹嘛又罵慎行?」雖然早知道她們相罵的內容,她還是得展現一下身為大姊的氣度,不料卻被轟回來。

  「因為我高興。」她二妹凶巴巴的回嘴。「你和慎行都一樣,只會把房子弄得亂七八糟。」

  「慎行是慎行,我是我,幹嘛把我們扯在一塊兒?」楚懷柔攢緊一雙秀眉抗議,才不想和她三妹搭在一塊兒。

  「大姊!」楚慎行抗議。

  「在我看來都一樣,你們一樣光會破壞,沒有建設,所以統統打入一個等級。」雖然楚懷柔已經極力撇清,楚謹言仍把她們兩個算在同一掛。

  「謹言,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楚懷柔聞言尖叫。「我和慎行可是兩回事,怎麼可以把我們放在一起?」污蔑她的智慧。

  「大姊!」楚慎行還是抗議。

  「都一樣啦!」楚謹言推開煩人的小妹,直接和她大姊槓上。「你沒事把房子搞得像女巫上身一樣,你不曉得我已經聞到都想吐了嗎?還成天搞那些飛機。」

  這說的是什麼話?楚懷柔簡直快發歇斯底里。

  「這是我的工作啊!」她跳腳。「我是芳療師,當然要多懂一點有關花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否則我怎麼出去跟人競爭?」

  「那也不必把房子弄得到處都是花香味!」楚謹言就是不爽。

  「誰叫你鼻子那麼靈敏,什麼味道都聞得到。」楚懷柔狡辯。

  「我又不是死人,當然聞得到香味!」莫名其妙。

  「說的也是。」楚懷柔銳利的回嘴。「死人哪有你的嘴利,成天和人吵架!」

  「我什麼時候和人吵架?」

  「現在就是!」專挑自己的姊妹下手。「一會兒罵慎行,一會兒又罵我,還敢辯稱說自己沒有。」

  「你不要打人喊救命,要不是你和慎行老是做出一些蠢事來,我怎麼會罵你們?」

  「我們什麼時候做過蠢事?」

  「無時無刻!你們根本就是破壞大隊──」

  姊妹兩人正吵得凶哩,未料楚謹言突然閉了嘴。原本想再聚集力氣好好和她大戰三百回合的楚懷柔也瞬間合上嘴巴,和驟然貼近她的楚慎行安靜下來,聆聽由隔壁傳來的動靜。

  只見原本還算安靜的庭院,不知何時飄滿了銅鈸響鼓的刺耳聲音,緊接著一個有力的聲音登場──

  星沈月落天地暗。

  十六年報國壯志凌宵漢、到今日才知我、一身是錯、錯、錯、錯啊、前路欲行難、難、難!

  這、這是?

  潞安州、這三個字、早已聽慣,

  沒錯,她們的確是聽過好幾回,都快會背了。

  只當是、金邦征宋、捷報一篇,

  可惡,她們要是認輸,那可要白白送給對方一次勝利,讓他們免費撈到一次捷報。

  誰知它、它、它竟與我血脈相通、息息相關,

  那還不相關嗎?住在隔壁,又只有一道矮牆圍著,互相有什麼動靜,對方都一清二楚。

  它是我、父母之鄉、生我的家園。

  思家山、念家山、家山何在?

  家山何在?家山何在?

  對,為了保住她們的顏面,她們豁出去了,決心和隔壁的惡鄰奮戰到底。

  「二姊,隔壁那三個老古董又來搞破壞,我們該怎麼回應他們?」到底是自家人,平日吵歸吵,一旦有外敵侵入,炮口還是一致對外。

  「我想想看。」身為家中總指揮的楚謹言冷笑。「那三個古董俱樂部的成員,要是以為播放京劇就能扳倒我們,就太天真了。」

  「謹言,你有什麼辦法?」楚懷柔向來就不喜歡硬邦邦的音樂,她聽了會頭痛,偏偏隔壁那三個惡鄰,又成天播放這種吵死人的音樂,教她煩都煩死。

  「很簡單。」她二妹點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去把我們那些歌劇CD片搬來。」

  不愧是家中的總司令,舉凡最卑劣的報復手段,她都想得到,她們一定能夠戰勝隔壁的惡鄰。

  「都搬來了!」楚慎行是第一個採取行動的人。「你要放哪一片?」

  「杜蘭朵公主。」楚謹言斬釘截鐵的決定道。「前面那些都不必聽了,直接把它跳到『誰都不許睡』,就讓PAVAROTTI代我們迎戰隔壁那三個混蛋。」

  謹言這招厲害,這段詠歎調的確高亢,尤其由當今世界第一男高音,PAVAROTTI演唱,更顯得優美動人。

  「好,看我的。」楚慎行一接到總司令的命令,馬上將「杜蘭朵公主」的CD放進唱機裡面,連按了幾下遙控器,利用PAVAROTTI與隔壁對抗。

  幾秒鐘後,但聞PAVAROTTI優雅高亢的歌聲,竄入耳際,直上雲霄。

  「把音響調到最大,慎行。」楚謹言揚高聲調指揮道。「我要讓隔壁那三個老古董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絕對奮戰到底。」

  「是,二姊。」沒有問題。

  於是乎,京劇夾雜歌劇,一來一往飆得不亦樂乎。

  「吵死了。」過路行人紛紛遮耳走避,免得被吵成耳聾。

  問蒼天、何謂異鄉、何謂家?

  Dilegua,onotte!Tramontate,stelle!(消失吧,黑夜啊!快落下吧,星星啊!)

  誰是仇人、誰親眷?

  Tramontate,stelle!All'albavincero!(星星快落下,黎明我將得勝!)

  何為惡、何為善?何為恩?何為冤?──

  Vincero!Vincero!(我將得勝,我將得勝!)

  中文大戰義大利文,看來有得吵了。

  隔天,星期一,風和日麗。

  經過了昨天一番大戰,兩家終於又恢復平靜。主戰派的楚謹言一早就去錄影,因為她目前的身份是當紅的兩性專家,各家電視台都搶著要她。另一個永遠的追隨者楚慎行,則是因為閒閒沒事幹,七早八早就跑去書局報到,因此「聖女團隊」就只剩老大一人,而且還是因為輪休的關係。

  神態魅惑地伸了個懶腰,楚懷柔儼然就是白居易筆下貴氣迷人的楊貴妃,只差一座華清池供她沐浴。

  她懶洋洋的拉開化妝椅,在梳妝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梳頭髮。慵懶的態度,讓人難以將她跟臉上不時得保持微笑的美容師聯想在一起。事實上,有不少人把她誤認為大明星,她也懶得解釋。

  嗯,notbad,可以去逛街了。

  懶懶放下梳子,楚懷柔原本想利用難得的假期,好好上街血拼的,不過有一件事情阻止了她。

  她把手指擱在唇邊思考,柔媚的眼神專注於昨天中斷的實驗上頭,心中掙扎著該不該出去。

  算了,留下來吧!

  攏攏如雲的秀髮,她決定。

  難得謹言和慎行都不在家,沒有人會對著她鬼哭神號,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把實驗做完,也可馬上證實她的想法正不正確,就這麼辦。

  轉身把昨日未完成的實驗放在靠窗的矮几上,彎身打開窗戶。楚懷柔萬分肯定這次絕不會再有不解風情的冒失鬼,播放平劇抗議。到底今天是禮拜一,隔壁那三個混蛋都要上班,不會有人再來打擾。

  ……既然如此,那就來播放歌劇吧!

  慢條斯理的走向CD架,楚懷柔又一次把手指放進嘴裡,靜心思考。

  波希米亞人、採珠者、愛情靈藥……

  她伸手挑出其中的一片。

  她不像謹言那個變態,獨愛「杜蘭朵公主」,也不像慎行那個白癡,只喜歡聽病懨懨的「茶花女」。她喜歡熱情的「卡門」,而且是越熱情越好,最好熱情到房子燒起來,才夠味。

  愉快地將「卡門」放進CD唱盤內,楚懷柔按下「開始」的按鈕,開始她的心靈淨化課程。霎時只聞氣勢磅的前奏曲流洩一室,楚懷柔的心情立時變得更好。

  「啦啦啦──」她跟著劇中的人物哼唱,同時拿出自己發明的精油配方,照著上面寫的明細不斷加料。

  「檀香三滴、杜子松三滴、佛手柑兩滴……」

  嘴裡忙著覆誦配方上的資料,手裡忙著加入等量的香精,楚懷柔壓根兒挪不出多餘的手鎮住配方,不料這時外面卻刮起一陣微風,把她的配方給吹下洋房。

  糟了,她的配方。

  楚懷柔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木杓,彎身探出窗戶,看她的配方飛去哪兒了。配方飛呀飛的,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隨後落在一雙男用皮鞋前面。

  這是什麼?

  男用皮鞋的主人,帶著一雙困惑的眼睛,低頭注視腳底下那張紙,不明白它打哪裡來的。

  「對不起,請把你腳下的紙撿起來好嗎?」

  自頭頂上方傳來的大聲呼喊,主動解答他的困惑,魏千古於是抬頭。

  「糟糕,是隔壁的老古板。」楚懷柔沒想到對方竟是她們最恨的惡鄰,一時間忘了縮回身體,就這麼半身伸出窗戶,居高臨下的與他對看。

  而站在矮牆邊的魏千古,也像被魔法定住了一般,任由他奔騰的心跳,帶領他專注的眼神,昂頭膜拜他最性感的女神。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時間頓時退回到幾個月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吵死人了!」

  一年前的下午,那天的天氣也像今日一樣,風和日麗,陽光普照。微風吹動著印著「卍」字圖樣的窗簾,他們兄弟三人各自端茶品茗,日子說有多愜意,就有多愜意,唯一破壞他們寧靜的是隔壁從不間斷的擾人魔音,這惹得他二弟快發瘋,於是大聲叫囂。

  「隔壁到底在幹什麼,製造地震嗎?」光吼不夠,他二弟又生氣的踱步到落地窗前頻頻探視對方的動靜,一副快腦充血的樣子。

  這時魏千古正在看客戶資料,雖然也和他二弟一樣覺得吵,但還是比他冷靜許多。

  「我想他們大概是在拆房子吧!」他頭抬都沒抬一下的猜。「聽說隔壁賣給了一戶移民到英國的人家,要重建。」

  「重建,幹嘛要重建?」他二弟顯然很不滿意。「馮老爹以前那棟房子好得很,我多欣賞。」都是木造房子,都是一樣優雅。

  「你欣賞,別人不欣賞,不行嗎?」一旁聽不下去的魏丹心吐他二哥的槽。「你之所以欣賞馮老爹的房子,是因為他家和我們家是同一個格局。但是你別忘了,我們家重建過,馮老爹家可沒有,到處是白蟻。」

  這倒是,他們家在前年才翻修過一次,目的就是怕有白蟻。前陣子馮老爹他家的白蟻才剛「黑卒子撈過河」,到他家小鬧了一回,害他們還得連夜找除蟻專家,送它們歸西。

  「那也不必連地都翻開來吧?」他二弟還是不滿。「簡直吵死人了。」

  「忍耐吧,拆房子又不犯法。」見他二弟一直發牢騷,魏千古只得勸魏汗青要看開點。「再吵也只是一、兩個禮拜,忍一忍就過去。」想兩年前他們翻修房子的時候也是一樣吵,馮老爹還不是沒說一句,他們應該也要有這個肚量才是。

  魏千古到底身為老大,個性也較冷靜。雖然說外表沒有魏汗青來得迷人,但至少較值得信任,連他那暴躁的二弟也不得不服氣。

  「哼!」縱使魏汗青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獨自吞下。他大哥說的沒錯,拆房子又不犯法,他總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去告她們吧?

  兄弟三人就這麼望著客廳那幅大大的「忍」字,拚命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們也不想還沒見面,就和新鄰居槓上。

  只不過,上天像是有意考驗他耐性般的連連出招。先是送給他們拆房子的開胃菜,再來一盤翻土整地的沙拉,最後再上建築主架構的主菜,每天轟轟轟的日也吵、夜也鬧,魏汗青終於發飆。

  「我去找隔壁理論,你們等著!」

  兩個月後的某一天,魏汗青決定不再縱容隔壁的劣行,甩下手中的報紙就衝出去找隔壁算帳,魏千古根本來不及阻止。

  算了,他皺眉。讓汗青去講一講也好,隔壁的行為確實是有些過分,需要人矯正一下。

  原則上他不喜歡吵架,因為身為律師的他,已經在法庭上說過太多話。因此每到放假,他就只想好好看書放鬆一下,根本不想開口。

  誰知,他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二弟,竟氣急敗壞的回來,大聲咒罵:「反了!」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隔壁的新鄰居,是三個漂亮的姊妹,一個長得比一個美。

  「隔壁到底是蓋什麼鬼房子啊?怪形怪狀的。」雖然隔壁住的是美女,但對他二弟顯然沒用,對外炮火依然猛烈。

  「聽說是維多利亞式的建築。」魏千古一面低頭研究客戶資料,一面喝茶回答他二弟的問話,不明白隔壁的房子蓋什麼形狀跟他們有何關係。

  「維多利亞。」魏汗青聞言頻頻詛咒。「我看八國聯軍進攻咱們中國的時候,隔壁那些女的八成也有一份,丹心你說是不是?」

  「別問我。」魏丹心不怎麼帶勁的回答他二哥的問話。「你知道我的歷史一向不好,我連維多利亞女王是誰都搞不清楚,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不愧是丹心,除了身體比別人強壯、心地比別人善良之外,其餘沒一項及格,問了也是白問。

  「反正我就是認定她們是賣國賊、漢奸。」魏汗青氣急敗壞的驟下斷言。魏千古和魏丹心則是互看一眼,想不透魏汗青火氣幹嘛這麼大,反正以後都是鄰居嘛,最好以和為貴。

  八個月後,房子終於完成。的確是維多利亞式的建築,而且建得不高,只有兩層樓,外表十分典雅可愛,充滿女性氣息。

  「隔壁那三個女孩眼光滿好的,房子建得很漂亮,色彩也配得很好。」有一天的早上,魏丹心趁著老二不在的時候,偷偷告訴魏千古。

  「是啊!」他邊準備文件邊點頭,頗同意他三弟的看法。「她們房子確實蓋得不錯。」挺有詩意。

  「但是二哥好像很討厭她們。」魏丹心吹口哨。「我老覺得他這麼激烈的反應有點奇怪,大哥你覺得呢?」

  難得魏丹心肯花腦筋想這件事,可惜魏千古沒空,無暇跟他討論。

  「汗青看什麼人都不順眼,你就別管他了。」

  這是兄弟倆的共識,他們家雖是書香門第,但出了個好戰份子著實令人頭痛。雖然汗青本身經營出版業,但對調養性情方面來說,似乎沒什麼幫助。

  「總之我覺得隔壁那三個女孩還滿可愛的,等她們正式搬進來以後,我再去跟她們打招呼。」

  魏丹心當場決定,就算到時他二哥發飆,他也一定要善盡敦親睦鄰之責,好好跟對方相處。

  只可惜,事情的發展永遠跟想像中不同。他的一番好意,在隔壁鄰居每天不斷傳送的薰香之下,幻化為一絲絲的煙縷,消失無蹤也。

  「詛咒隔壁那三個女巫!」被花香味薰到想吐,魏汗青又一次丟下報紙咆哮。「我去找她們理論,你們等著!」

  魏汗青不愧是家中的戰鬥隊長,說起算帳,一定沖第一名,魏千古只得瞪著空無一人的門口歎氣。

  真不知他二弟是著了什麼魔,一提起隔壁鄰居就像被火燙到了一樣,滅都滅不掉。

  照例低頭喝茶研究文件,不料不到一會兒功夫,便瞧見他二弟怒氣沖沖的回來。

  「走,和我去隔壁。」

  魏汗青才剛進門,就急著招兵買馬,硬是把他從椅子拖起來,一旁的魏丹心當然也無法倖免。

  「去隔壁幹什麼?我的文件還沒看完。」他眉頭蹙緊地看著他二弟,不曉得他發什麼瘋,他明天還要出庭呢!

  「別看了。」魏汗青咬牙切齒。「要看也等到罵完再來看,隔壁那三個女巫集體出動圍剿我一個人,我單獨應付不過來。」

  「不會吧,二哥。」魏丹心驚訝的看著魏汗青。「居然也有你應付不了的事?」

  代志大條了,對方一定是無敵鐵金剛加宇宙超級無敵鐵娘子,他二哥才會打不過,回來搬救兵。

  「去了你就知道。」魏汗青不否認對方的實力。單單一個老二就夠他戰半天,現在三個全到齊,豈能不吃癟?

  君不見電視影集上的聖女團隊,都是三位一體。少了一個,還有獲勝的機會,要是三個全到齊,惡魔都會死光光。他雖然不想承認自己是惡魔,但卻非常想消滅聖女團隊,這還得借助其他兩位惡魔的力量。

  魏千古和魏丹心就這樣被他們的兄弟拖著走,其間他們雖然想過反抗,但考慮到他們也未曾和對方見過面,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也就跟著去耍流氓了。

  他們一兵臨城下,對方即出門迎戰。頓時煙硝滿天,周圍響起開戰前的戰鼓,一如魏千古竭然不止的心跳。

  他不知道,他的目標應該鎖定誰。

  汗青只告訴他,要他幫忙消滅其中一位聖女。但現場聖女有三個,他自己已經挑了一個最凶悍的對打,丹心顯然也有對象,那麼眼前這一個美艷絕倫又風情萬種的絕色女子,應該就是他的對手了。

  他心跳加速地看著對方如雲的秀髮,和飽滿嬌俏的紅唇。記憶中汗青曾說過,那個最凶的叫楚謹言,最高的叫楚慎行,最美也最嬌艷的叫楚懷柔,應該就是她。

  「你好,楚懷柔小姐,初次見面。」魏千古不愧為律師本色,凡事以禮為優先。

  楚懷柔明顯嚇一跳,她沒料到對方如此有禮貌,她還以為只要是隔壁的男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呢!

  「你好。」既然對方這般客氣,她也不能失禮。「我是楚懷柔,請問你是……?」

  「我叫魏千古。」他拿出名片。「我是律師,目前和朋友合開一家律師事務所,請多指教。」

  「原來是律師啊,好了不起。」她伸出纖纖玉指接下名片,魏千古忍不住一直盯著它們,覺得她的手指好美。

  「我也有名片,我是個芳療師。」她東翻西搜,沒找著。「啊!可能是忘了帶。」

  她嫣然一笑。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沒有人會把名片帶在身上……」楚懷柔自然而然的評論,話說了一半,才發現她這麼說可能太失禮,於是急忙住嘴。

  魏千古從頭到尾就著迷於她那張豐滿的小嘴,一點也不認為她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他真的太嚴肅了。

  「對不起,我說話太快了。」沒顧慮到對方的心情,楚懷柔道歉。

  「沒關係,本來就是我不對。」星期天不該帶名片。「你剛剛說,你是個芳療師?」

  「嗯。」楚懷柔點頭。「我是個芳療師,專門用精油幫人治病或減輕壓力。」

  「真的?」魏千古十分好奇。「精油這東西這麼有用?」

  「是啊!」提起她的專業,楚懷柔可有一肚子驕傲。「精油這東西本來就很神奇,國外已經研究幾千年了,國內卻才剛剛起步。」

  「我都不知道精油竟有這麼久的歷史。」魏千古相當佩服她敬業的態度,他自己也是非常認真的人。

  「一點也沒錯。」楚懷柔慵懶笑道。「精油的歷史非常久遠,從古埃及時代就已經開始使用香料──」

  「喂,我是請你來幫忙吵架,不是請你來講解歷史的,請搞清楚狀況好嗎?」

  他們正聊得愉快,一旁的楚謹言硬是衝出來破壞他們的氣氛。

  「是啊,大哥。」正和楚謹言吵得不可開交的魏汗青,也衝出來站在第一線厲聲斥責。

  「我是找你來當救兵的,你居然像個小學生一樣呆呆聽訓,這像話嗎?」

  對於他們兩人的表現,兩家的指揮官顯然都不滿意,兩人只得解釋──

  「我只是在說明精油──」

  「我只是想瞭解精油──」

  兩人同時間開口,幾乎相同的話,讓兩人同時間互看一眼,覺得他們好有默契,於是相互用眼神傳情。

  這個男人……好有品味。雖然他外表一副嚴肅的樣子,但她敢打賭內心絕不相同。

  這個女人……好有內涵。雖然她的外表嬌媚浪蕩,但他猜想她的內心絕對純潔,絕對值得追求。

  兩人在同一時間觸電,然而儘管他們之間的電力再強,依然抵擋不了外界更為強大的電力。

  「就是因為她老是搞那些怪油、薰那些鬼香,我們才來抗議的,你忘了嗎?大哥,你還說那些鬼薰香搞得你頭痛,整天心神不寧。」

  「你說過你寧死也要保護你心愛的精油,大姊。他們今天會來找我們的碴,都是因為你薰的那些香,不要忘了。」

  魏汗青和楚謹言兩人,一個像永不放棄的惡魔,一個像非消滅惡魔不可的女巫般彼此煽動對立,很快便燎起一片火海。

  「對、對,謹言說的有理,你憑什麼說我的精油讓你頭痛?」楚懷柔這一生最痛恨別人懷疑她的專業,剛剛魏汗青的一席話已經讓她抓狂。

  「我沒有說你的精油讓我頭痛。」魏千古皺眉。「我只是說那些薰香──」

  「薰香也是精油做的,你侮辱那些薰香就等於是在侮辱我!」不可饒恕。

  「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不可理喻的女人,這跟侮辱有什麼關係?

  「你有,你侮辱我的薰香!」楚懷柔歇斯底里的大叫。「我告訴你……」

  於是;老大對老大,老二對老二,老三對老三,三組人馬罵得不亦樂乎。弄到最後,甚至把京劇和歌劇都搬出來,徹底凸顯彼此不同的文化。

  時光匆匆飛逝,想想那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

  這幾個月來,他們沒有再碰過面,那次的交談也成了唯一的一次,卻長留在他的記憶之中……

  「對不起,請你把你腳下的紙撿起來,我馬上下去拿!」

  自隔壁二樓傳來的呼喚,將魏千古的思緒自幾個月前拉回來。他點點頭,做了個OK的手勢,然後低頭撿起紙片,等待楚懷柔下樓。

  兩分鐘後,楚懷柔衝下樓,風情萬種的走向他。魏千古表面鎮定,心中卻有如千軍萬馬,怦怦跳個不停。

  「謝謝你,你人真好。」她接過他手上的紙片,千嬌百媚的朝著他笑,而後轉身。

  從頭到尾,魏千古就有如木頭人似的僵在原地,不發一語。

  L'amourestunoiseaurebella(愛情是只任性小鳥)

  Quenulnepeutapprivoiser(誰也馴服不了)

  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呼喚它也徒勞)

  S'illuiconvientderefuser!(如果它執意不來!)

  空氣中瀰漫著他聽不懂的音樂,他不知道這首歌的歌名,但心裡卻有一個想法。

  他們要是不曾吵架就好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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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27:10
  第二章

  汽車往來的街道,到處充斥著喇叭的聲音,轉眼又到了下班時間。

  走在人來人往、擁擠不堪的街道,魏千古不怪那些忙著趕公車的人撞著他,他煩惱的是他的合夥人。

  他的合夥人;一個優秀的律師,幾個星期前突然發生了一些狀況,讓他收不完爛攤子。

  首先,他把一些重要的文件弄丟,害他和事務所的助理必須徹夜補齊,以趕上隔日開庭。

  再來,他又突然在法庭中發瘋,差一點當眾撕毀證物。要不是那天他剛好陪同出庭,勢必來不及阻止他瘋狂的舉動。後來他緊急要求法官暫停休息,他的合夥人才慢慢恢復正常,但也造成委託人要求更換律師的窘況。

  像這類事件,在往後的日子裡面層出不窮,他幾乎無暇應付。因為他自己也有很多案子,實在無力再幫他承擔他的工作。

  唉,啟明到底出了什麼毛病,變得這麼反常?

  一想起合夥人,魏千古的頭隱隱作痛,害他不得不頻頻揉太陽穴,以免被頭痛煩死。

  他頭痛欲裂的走在紅磚道上,四周到處是裝飾得美輪美奐的櫥窗,但他一眼也瞧不下去,心裡只想著怎麼解決合夥人的問題。

  他走著走著,突然間從街道某處傳來的某種聲音,吸引他的注意力,使他不自覺地駐足。

  「L'amourestunoiseaurebelle。Quenulnepeutapprivoiser。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S'illuiconvientderefuser……」

  ……

  這個音調好熟,好像是那天楚懷柔聽的音樂,叫什麼什塵……歌劇來的。

  魏千古當場愣在人行道上,兩隻眼睛直盯著唱片行門口看,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走進去。

  「請問……」他猶豫著要不要請教店員。

  「歡迎光臨!」

  店員極富朝氣的問候,讓他嚇了一跳,忍不住脫口而出──

  「請問你們現在播放的是什麼曲子?」

  不愧是優良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人,開口就是古人的用句,害得店員連眨了好幾下眼,才弄懂他的意思。

  「你是指我們現在播放的CD嗎?」曲子,他還唱大鼓哩!這個人到底活在什麼年代啊?

  「是的。」魏千古點頭。他很少進唱片行,家裡的唱片都是由汗青買的,他對唱片實在不熟。

  「這片CD叫『卡門』,是最近剛進的貨。」店員將CD放在櫃檯上,笑吟吟的對著魏千古解釋。

  「先生,你也對歌劇有興趣嗎?」店員顯然也熱中此道,不然不會棄熱門舞曲而不顧,播放歌劇了。

  「嗯……嗯。」在店員熱心的詢問下,他只得點頭,以免店員關門放狗咬人。

  「太好了。」總算找到同好。「四百五十塊,謝謝。」

  魏千古不過隨便點個頭,店員立刻就將CD包好遞給他,這下他若是說NO,可真要被打成豬頭了。

  「呃,謝謝。」不得已,魏千古只好掏出皮夾付錢,把CD放進公事包,沿著紅磚道走回家。

  因為今天是星期二,市區一早就塞滿車,魏千古於是決定放棄開車,改搭公車去上班,省得塞在路上動彈不得。

  他回到家,發現客廳一片漆黑,顯示沒有人在家。他順道瞄了隔壁一眼;也是黑的,同樣沒有人在家,心裡有些小小的失望。

  如雲的秀髮,誘人的嘴唇……

  魏千古強打起精神,要自己去憎恨隔壁的女巫。畢竟漢賊不兩立,汗青說得對,隔壁的女巫都是漢奸、賣國賊!她們崇洋媚外,沒有絲毫愛國情操。像她們那種女巫,消滅一個少一個,對國家、對個人都好,他實在不宜再想楚懷柔有多迷人。

  對,莫忘了八國聯軍,莫忘了國恥!

  打定主意不再流連楚懷柔的魏千古,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特意從公事包裡拿出文件,打算藉公事抹掉心中的影子。

  未料,他方拿出第一個資料夾,裡頭的CD就跟著掉出來,把他的計劃徹底打亂。

  卡門。

  魏千古撿起掉落在地上的CD,愣愣地注視CD封面上的女人。封面上的女人風情萬種,生著一張漂亮的臉蛋、魅惑的神態,和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還有兩片迷死人不償命的紅唇……

  倏地,魏千古當場忘了漢賊不兩立的想法,粗魯的撕開包著CD的透明膠膜,然後一邊打開CD,一邊走向音響,打開CD唱盤,將CD放進去,不料卻碰到──

  西廂記,八成是汗青放的,他是家裡最死忠的戲迷,真該改行去唱戲。

  帶著不安的心情拿起二弟鍾愛的平劇CD,將它放在一旁,魏千古總有一種背叛的感覺,彷彿他正拿著大炮摧毀中華文化一樣。

  只不過是一片CD,應該沒有那麼嚴重,別怕,儘管放就是。

  身為中華文化最後的守門員,魏千古心中其實有很深的罪惡感,但一想到可以藉此瞭解楚懷柔,也就狠下心按下開關了。

  「SurlaplaceChacunvient,Chacunva……」

  剛開始的時候,只聽見一堆男人扯著破鑼嗓子,唱著一些天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異國歌曲。魏千古立刻想起白居易在「琵琶行」裡面提到的「嘔啞嘲哳難為聽」,用這話形容,最貼切不過。

  接著,又跑出一大堆人物,唱著高亢的歌曲。魏千古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壓根兒搞不懂這有什麼好聽,殺雞都比他們死得痛快些。

  「L'amourestunoiseaurebelle。Quenulnepeutapprivoiser。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S'illuiconvientderefuser……」

  好不容易,他稍微熟悉一點的旋律終於登場。他仔細一聽;嗯!就是這音調,那天楚懷柔下樓來跟他拿紙片時,她就是播放這音樂。不曉得怎麼搞的,他每次一想到她,心就跟著揪緊,連帶著連聽覺也變得麻木。

  ……

  聽習慣了以後,倒也沒那麼難聽嘛!雖然不及平劇的波瀾壯闊,但至少抑揚頓挫分明,甚至還帶有幾分感情,難怪隔壁的女巫愛聽這個……

  「喀。」

  突然間由前方傳來的聲響,打散了魏千古聽歌劇的興致。他急忙按下「停止」的按鈕,匆匆忙忙的取出卡門,把原先的西廂記換上。

  他原本想立刻離開音響,未料來人的動作比他更快,他手還沒來得及從音響的按鈕放開,對方就進門了。

  「大哥,你在家啊?」

  進門的人是丹心,不是汗青,幸好。

  「是啊!」魏千古微笑,笑容有些尷尬,不過魏丹心看不出來。

  「你正要播放CD嗎?」魏丹心看他的手僵在開關上,怪辛苦的,遂出聲問。

  「是啊!」魏千古還是微笑,笑容依舊僵硬,魏丹心仍舊毫無知覺。

  「那就按下開關啊,客氣什麼?」魏丹心砰一聲地把自己丟在沙發上,看著他老哥,魏千古只得按下開關,沒幾秒鐘後,喇叭就傳出一陣哀怨的聲音。

  只聞那崔鶯鶯唱道──

  亂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

  閒將這木蘭詞教與歡郎。

  那木蘭當戶織停梭惆悵,

  也只為居亂世身是紅妝。

  的確,對一個已經心煩意亂的人來說,流水只是增添煩惱而已。倒不如將這些思念化作一首首木蘭詞,寄予對方,抒解相思之情。也許對方真能夠瞭解他的心情也說不定……

  已然陷入劇情的魏千古,就只能這麼佇立在音響前,對著不斷旋轉的CD發愣。

  而看似悠閒的魏丹心,也在聽見平劇唱腔的第一時間,陷入相同的迷惘。

  亂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

  閒將這木蘭詞教與歡郎……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相思這玩意兒,果然會害死人啊!

  頭好痛。

  凌晨一點,魏千古被惱人的偏頭痛吵擾得睡不著覺,乾脆爬起來揉揉太陽穴,看會不會好一點。

  最近他一直感到頭痛,他猜想這和他的合夥人有關。今天他又出狀況,在客戶那兒大吵大鬧,逼得他只好和他攤牌,問他是怎麼回事?哪知才不過前後幾分鐘,他又回復成原來的樣子。等他稍稍放心,他的合夥人一會兒又變得極端沮喪,抓住他的手臂痛哭,他則是很想勒住他的頸子求他不要再鬧了,再鬧下去大家都要沒飯吃,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一個哭泣的男人說話,只得作罷。

  唉,這情況再持續下去,別說是他的合夥人,連他都要號啕大哭,他的生意。

  想到接二連三取消的CASE,魏千古就有一股殺人的衝動,極想幹掉他的合夥人。

  不過當然他不會幹這種事,他是個法律人,發誓過嚴守法律。更何況他家的教養也不容許他如此做,他們可是書香世家。

  一向以出身自豪的魏千古,雖不像他二弟那般堅持傳統,卻也對傳統堅信不移。這會兒他已經決定,趁著夜深人靜到庭院走走,順便練習一下好久都不曾耍過的大刀,省得它們生銹沒人照顧。

  魏家是個秉持中華文化、堅守民族正義的優良家庭。早在他爺爺那一代,就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單單是平劇、書法,甚至連武術和音律都多有研究。他既是魏家人,當然多少要懂一些,尤其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都藉此平復心情,對這些傳統文化除了珍惜外,還有說不出的感情,這恐怕非外人所能夠理解。

  既定心意後,魏千古換上運動服,拿起只有在連續劇才會出現的大刀,到院子裡。別看他拿大刀好像很輕鬆容易的樣子,這種關老爺專用的大刀其實很重,大約重達十幾公斤,不是長時間習武的人根本舉不起來,更別提拿起來耍了。

  月光穿越雲層,隱隱透出些許光芒。今晚的霧很重,天氣不甚明朗,跟魏千古的心情頗能相互對應。

  他放下大刀,先來段深呼吸,打半套虎嘯拳,當做是活動筋骨。等暖身完畢,再拿起大刀,開始要起來。

  「恨今日奸邪當道!恨今日奸邪滿朝!百姓的痛苦受不了!反抗火焰高燒!反抗火焰高燒!攜起手打開籠牢!攜起手打開籠牢!」

  到底是充滿正義感的律師,舞大刀之餘還不忘來段京腔「逼上梁山」,把水滸傳中主人翁──林沖,內心的苦悶和氣憤,唱得是淋漓盡致,再加上手中揮舞的大刀,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古人結伙下山搶銀行了呢!刀耍得怪用力的。

  他相當認真地耍弄著手中的大刀。魏千古的個性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即使是半夜睡不著爬起來運動也是如此,非得把自己操死不可。

  沉重的大刀劃破空氣,咻咻咻地舞動著,在黑暗中凝聚成一股肅殺之氣。此時雲層褪去了外衣,露出咬潔的明月,照映出院子裡面的人影。

  月光光,心慌慌。

  半夜兩點鐘,合該是上床睡覺的時間。就算睡不著,也不該出來耍大刀,很容易嚇壞幽靈以外的人。果不其然,他的刀才沒揮舞兩下,立刻就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

  「鬼啊!!」

  尖銳而慘烈的叫聲,讓魏千古倏然停下手中的大刀,根本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就看見矮牆邊的楚懷柔,雙手撫著胸喘個不停,樣子好像剛跑完馬拉松大賽的選手。

  楚懷柔原本跟他一樣,睡不著覺,出來院子散步。誰知道半夜兩點鐘,隔壁竟會出現一道可疑的影子,忽左忽右的閃個不停。別看她一臉嬌滴,又風情萬種,其實她的膽子最大,以前在校唸書的時候還參加試膽大會,外號「大膽柔」。單聽這個閃亮的外號,就可以知道她多大膽了,小小一道影子算什麼?當然是過去瞧個仔細。

  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像個小偷似地偷踱到矮牆邊,本以為會遇見小偷之類的夜賊,誰知會看見一個身形巨大的鬼魂,在月光下揮舞著青龍偃月刀,一副要斬人的樣子。

  「恨今日奸邪當道!恨今日奸邪滿朝!百姓的痛苦受不了……」

  她立刻放聲尖叫,被眼前的狀況搞得不知所措。關公怎麼會復活,還跑到她家隔壁的院子裡耍大刀?莫非那裡是靈界與人間的交叉點?就算如此,也不必派關公當糾察隊吧!嚇死人了。

  楚懷柔持續尖叫,顯然以前在學校獲得的稱號都是假的。一旦真的遇著鬼,她還是怕得不得了,猛發歇斯底里。

  這下子換魏千古一頭霧水。他只不過是在自家的院子裡耍大刀,就被誤會為鬼魂,對著他不停尖叫。

  「鬼啊!!」

  魏千古不知道怎麼處理眼前的狀況。講道理他在行;這是他的工作,若真的遇見鬼,他也有辦法;找道士來收。問題是他遇上的既非鬼,也非人,而是歇斯底里、瘋狂尖叫的女人,這就有些傷腦筋了。

  「我不是鬼。」他將大刀立放在身側,樣子活像是地獄來的使者。

  楚懷柔於是叫得更大聲。

  「我不是鬼!!」沒辦法,他只好再度拿起手中的大刀,自然地揮動了幾下。

  楚懷柔即刻安靜下來,害怕被砍頭。

  「是我,魏千古。」他本想再次強調他不是鬼,但見她已經回復冷靜,就不再多言,改為靜靜地凝望著她。

  楚懷柔不是沒有被男人看過,但她真的很少,在半夜兩點,被一個手持大刀假裝是關公的冒牌貨凝視,嚇得她心臟快停了。

  「你……你……」她幾乎不能呼吸。「你在這裡做什麼?」老天,她還以為隔壁真的是靈界的出入口呢,怪可怕的。

  「我睡不著,出來運動。」他面無表情的解釋,一點也沒發現自己嚇到人。

  她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撫著撫著,才想起來該優雅,連忙攏攏秀髮,嬌滴滴的問道──

  「你運動的方式,就是耍大刀?」她記得他弟弟好像是開健身房的,要運動,應該上那兒,怎麼跑到院子裡舞起大刀來了?

  「是的。」他嚴肅的點頭。「每次我心煩睡不著覺,都會來院子裡耍大刀,紆解壓力。」

  楚懷柔這算是開了眼界,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心煩,是用扮鬼嚇人來解決的,沒有更好的方式了嗎?

  「你有什麼煩惱?」她相信能讓他這麼嚴肅又冷靜的人心煩的事,一定很不得了,說出來說不定對他有益。

  「呃,這……」魏千古猶豫著該不該讓她知道,他這人一向把事情藏在心底慣了,要他坦白,比登天還難。

  「你如果不方便說就算了,我先進屋去了。」楚懷柔可也不是隨便關懷人的,要不是看他這麼苦惱,她才懶得理他。

  魏千古連忙出聲阻止她離去。

  「不是的,楚小姐!」他叫住她欲離去的背影。「我沒有什麼不方便說的事,只是不太習慣對人傾訴……」

  很顯然地,身為國內小有名氣律師的魏千古,很瞭解怎麼讓對手吐實,自己卻是個死守秘密的小器鬼,尤其不懂得分享。

  「叫我懷柔。」她極為自然地糾正他的用語。「我們是隔壁鄰居,老楚小姐楚小姐的喊,聽起來好奇怪。」她不是謹言,沒她那種非打死敵人不可的怪癖,也不喜歡老叫他們老古董……呃,他們播放京劇的時候例外,簡直吵死人了。

  「真的嗎?」聞言魏千古喜出望外。「我真的可以直呼你的名字?」他也不喜歡成天喊她們女巫,那是汗青才想得出來的代號,如果是他,他比較喜歡喊美女。

  「當然是真的。」楚懷柔不知道他在猶豫些什麼,喊個名字也那麼興奮。

  「那我喊了,咳咳。」他清清喉嚨,緊張全寫在臉上。

  「嗯。」被他這麼一鬧,害她也開始緊張起來,一顆心怦怦怦地跳。

  「咳咳。」魏千古喉嚨清個沒完。「咳咳!」

  楚懷柔還在等待,魏千古倒像被水嗆到的木偶,左搖右晃就是說不出口,楚懷柔覺得很不可思議,像他這麼彆扭的人,怎麼當律師?

  「懷、懷柔。」收集了全地球的氧氣,魏千古好不容易才喊出她的名字,喊完後又氣喘吁吁。

  「千、千古。」由於氧氣都被他搶光了,她只好呼吸剩下來的空氣,也跟他一樣喘。

  月光光,心慌慌。

  不知道是誰發明了這個千古名句,但很貼切就是了。

  「你要開始跟我說明你心煩的原因了嗎?」楚懷柔撫著一直狂跳的胸口,試著讓它平靜下來,同時追問。

  「好。」同樣地,他也拚了老命,命令自己千萬要冷靜,不要讓她看笑話。

  於是乎,他們都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跳,連續用力喘了好幾下,才能冷靜的對話。

  「我很煩。」他首先開口。

  「我知道。」她照例點頭。

  「我之所以感到心煩,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因為我的合夥人。」魏千古總算把糾纏他多日的煩惱說出口,楚懷柔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為你的合夥人感到心煩?」他該不會是……那個吧!

  「嗯。」他嚴肅的點頭。「最近他接連行為失常,害事務所丟掉了許多CASE,我實在不知道他究竟怎麼回事。」

  原來,他是為工作在煩惱,她還以為他是gay呢!

  「你有沒有問過他?」楚懷柔建議。

  「沒有,這種事我不好意思問。」他搖頭,畢竟這關係到個人隱私問題,不好造次。

  這倒是。

  「那他到底都做了什麼事,讓你覺得他有問題?」既然不方便明問,只好旁敲側擊,說不定能瞧出端倪。

  「他啊!」說到這個,魏千古就歎氣。「反覆無常吧。」

  「反覆無常?」她聽得一頭霧水。

  「就是顛顛倒倒的意思。」他進一步解釋。「我的合夥人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律師,做什麼事情都很有計劃,客戶也一直對他很滿意。然而就在一個月前,他開始變了,變得經常六神無主,行事一團混亂。嚴重的時候,他甚至會當著法官的面狂笑,等大家都很驚訝,他又突然恢復正常,像沒事一樣。」

  說起他合夥人近來出的狀況,簡直可以用一籮筐來形容,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了。

  「聽起來像很嚴重的樣子……」她纖織手指頂住嫩頰思考。「你那合夥人,會不會莫名其妙的哭泣?」

  這一問,可當真問震了魏千古,莫非她真的是女巫?

  「你怎麼知道他會莫名其妙的大哭?」真不可思議,原來汗青說的都是真的,她們家的女生都有占卜能力?

  「想也知道啊!」結果不是,終歸是常識問題。「依照你的說法,他都會在法庭上發瘋了,私底下一定也會大吵大鬧。」

  「是嗎?」敢情是他常識不足。

  「當然。」她相當專業的點頭。「依據我的判斷,你的朋友應該是得了憂鬱症,鐵定錯不了。」

  楚懷柔鐵口直斷,果敢的態度,又是讓魏千古一陣驚訝,再度講不出話來。

  「這話怎麼說?」他從沒想過……

  「簡單呀!」她嫵媚一笑。「正常人是不會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的。尤其你又說他是一名優秀的律師……」

  接著她頓了一下。

  「他和你一樣嚴肅對吧?」

  這句話不知是褒還是貶,總之魏千古僵硬的點頭,算是回應了她的話。

  「所以說嘍!」她很快得出結論。「一個嚴肅的人,必定是經常壓抑。這人壓抑久了,難免會出毛病。如果最近他又剛好遇見什麼不如意的事,就會忍不住爆發,情緒失控,這都是平時過分壓抑所致。」所以說情緒還是適時發洩得好,免得積壓到最後,想救也救不了,到時就麻煩了。

  楚懷柔說的都是基本常識,也是最容易被人們忽略的部分。現代人或多或少都帶著憂鬱或躁鬱,說不定他的合夥人真的如她所說的,得了憂鬱症也說不定。

  「我建議你最好帶他去看醫生,證實一下他有沒有毛病。」楚懷柔又做建議,這回他很認真考慮。

  「確實有這個必要。」啟明最近剛離婚,還沒離婚前,就已經呈現情緒不穩的狀態。是他這個合夥人太粗心,沒發現他不尋常的反應,進而釀成今日的局面。

  「好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現在你不會再睡不著覺了吧!」見魏千古終於把她的話聽進去,楚懷柔也困了,準備打道回府,進屋休息。

  「等一下!」魏千古在她轉頭時叫住她,結巴的問。

  「你……是怎麼知道,我合夥人可能罹患憂鬱症的事?」一般人都想不到……

  「因為我是個芳療師嘛!」她回眸一笑的神情,比任何時候都甜,連帶著重捶他的心臟。

  只要夠認真,肯對自己的專業下功夫,就能獲得許多別人無法擁有的知識,他想她就是這個意思。

  他很欣賞她的認真態度,不過他更崇拜她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媚笑,瞧他的心狂的!

  「還有事嗎?」她嫣然看著他。

  他失神地搖頭。

  「那我就先回屋子裡頭睡覺了……」

  她美麗的眼睛簡直會勾魂。

  「祝你有個好夢。」

  語畢,她如幻影般消失,徒留滿地的月光,在深夜裡歎息。

  祝你有個好夢。

  ……依他看,他今晚是睡不著了……

  魏千古低頭看看手中的大刀,心中百感交集。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再來耍大刀好了。

  他一聲不響拿起大刀,劈頭就砍。

  嘿、呼!

  「恨今日奸邪當道!恨今日奸邪滿朝!百姓的痛苦受不了……」苦──惱啊!啊、啊、啊、啊、啊!鏘鏘鏘鏘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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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28:26
  第三章

  隔天,陽光普照,氣溫高到像是要把人融掉,魏千古的心情卻是出奇的好,從頭到腳神清氣爽,振奮得不得了。

  他會這麼高興的原因無他,而是他終於知道合夥人為何如此失常,就如同楚懷柔猜測的,啟明確實是罹患了憂鬱症,才會完全變了個樣,變得不像是自己。

  就在今天早上,他終於下定決心,把心中的疑慮告訴他的合夥人,並勸他去就醫。原本以為他會很難說服,沒想到他只是停頓了一下,然後爽快答應去看醫生。於是他馬上幫他掛號,陪他一起去醫生那裡徹底檢查了一番。

  醫生為他做了各項精密的檢查,包括使用儀器以及心理咨詢等等,最後確定他是罹患了輕微憂鬱症,必須好好靜養一段時間,以免病情更趨嚴重。

  他的合夥人聽了醫生的話以後,既沒大吵,也沒大鬧,只是平靜接受事實。在他們離開醫院以後,提議要暫時離開事務所,將所有工作轉移給他。

  魏千古明白,這是合夥人的體貼。他怕自己的病情一旦惡化,會拖累事務所,不得不下這個決定。而魏千古也拍拍合夥人的肩膀,告訴他不必擔心,他會承擔所有工作,他只需要好好在家休養,並等著分紅就行了。

  合夥人面帶感激的看他一眼,低頭說聲:「一切就麻煩你了。」於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從今以後,他再也不必煩惱合夥人什麼時候會發瘋,什麼時候會咆哮法庭,這一切都是懷柔的功勞。

  想起楚懷柔,魏千古一顆放下的心,緊接著又活躍起來了。

  他努力按捺自己的心跳,命令自己不要一直想她如雲的秀髮,和艷而不俗的絕麗容顏,但無論他怎麼努力,腦子裡還是塞滿她嬌媚的笑容。

  我是個芳療師嘛!

  眼前儘是她巧笑倩兮的影子。

  魏千古這才發現,楚懷柔幫了他一個這麼大的忙,他卻還沒跟她道謝,連忙跑回家。

  星期五,俗稱小週末。雖然號稱週末,但每個人都要上班,魏千古也是回家了以後才發現這一點。

  真笨,人家在上班,他興沖沖的跑回來做什麼?

  魏千古責怪自己,整個人像顆洩氣的氣球,拖著蹣跚的腳步,往充滿中國情調的主屋邁去,不料卻意外聽見隔壁的小洋樓傳來一道高亢的樂聲,是「卡門」。

  卡門;那不是懷柔嗎,她竟然在家?

  有鑒於隔壁三姊妹各有喜好,因此今天屋內飄著哪一首歌劇,就成了她們誰在家的最佳辨識。

  楚謹言是「杜蘭朵公主」,這首他們都快聽爛了,是打擊他們的主題歌。楚懷柔則是「卡門」,狂野奔放,又含帶熱情的絕妙歌曲,非常振奮人心,但遺憾很少出現。至於楚慎行,聽說是「茶花女」,魏千古不太懂,也不想深入瞭解,他唯一感興趣的只有楚懷柔,以及愛屋及烏下的「卡門」。

  她又在聽「卡門」了。

  用手調整一下領帶,魏千古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敲門,怕打擾到她聽音樂。

  他們兩家真的大不相同,他家愛聽京劇,懷柔她家卻是成天歌劇放個不停,真是有趣的對比。

  懷柔,懷柔。

  這名字他越叫越順,越喊越欣喜。幾個禮拜前,他還不敢妄想直呼她的名字,誰料得到,才不過經過一個禮拜,他已經把她的名字掛在嘴上,這會兒還要敲她的門呢!

  他咧嘴一笑,盡可能的端正外貌,放慢腳步前去敲門。

  「叩、叩。」

  在等待對方應門的同時,他的心彷彿也隨著屋內的音樂起伏不定地跳著,一直到楚懷柔打開門,他還處於心臟病發作的邊緣。

  「是你啊!」楚懷柔沒想到敲門的人會是魏千古,一雙美眸眨巴個不停。

  「嗨。」他也沒想到自己能支撐到她應門,而不當場昏倒。

  「我可以進去嗎?」鎮靜;魏千古,把你頂尖律師的氣魄拿出來。

  「可以啊,請進。」楚懷柔把門拉開,讓出一個位置讓他進門,當著他的面,把門又關起來。

  魏千古老是怦怦作響的心臟,這時又開始和他唱反調,他一時沒了主意,只得用下巴指著音響問:「你在聽『卡門』?」

  這似乎是最保險的話題,而它也著實引起了楚懷柔的興趣,驚訝地對著他說──

  「你怎麼知道?」奇跡出現,她還以為他們一家都是老古董呢,沒想到他這麼有Sense。

  「我聽人說的。」他不好意思的承認。「那天我經過唱片行,剛好裡面正播出這首曲子,我忍不住就走進去問了一下店員,他告訴我是『卡門』,還幫我包了一片CD,讓我帶回家……」

  換句話說,他被強迫推銷,硬買了一張他沒興趣的唱片。他不但沒當場退貨,還真的把CD帶回家,真是個有趣的男人。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可以當場退還給唱片行。」不必勉強。

  「不,我──」他搔搔頭,不曉得如何告訴她,他其實是對她有興趣,只得支吾。

  「你真的是律師嗎?」她忍不住輕笑,他那副靦腆的樣子好好玩,令人很難跟巍巍聳立在法庭的律師聯想在一起。

  「我當然是──」聽見她銀鈴般的笑聲,魏千古懊惱不已。連她都懷疑他的能力,他還要不要活?

  「我是來向你道謝的。」為了爭回一口氣,魏千古將脊背挺得直直的,表情盡可能嚴肅。

  「謝我什麼?」見他這麼正經,她也盡可能忍住笑,嚴肅以對。

  「謝謝你昨天晚上給我的建議,它非常受用,我已經在今天早上委同我的合夥人就醫,醫師證實他確是得了憂鬱症,因此我特地前來致謝。」

  瞧他說得硬邦邦的,彷彿她是法官似地正襟危坐,害得她也不得不正經起來。

  「不必客氣,我很高興幫得上忙。」她笑得很美,言行舉止間充滿對自己專業的自信,看得他都呆了。

  雪花飄,玫瑰花瓣飛舞,他的心狂跳……

  為了遏止自己奔馳的心跳,也為了不在她的跟前丟面子,魏千古只好到處隨意亂瞄,製造冷靜假象。

  「那是什麼?」說來窩囊,這是小說中主角慣用的逃避手段,卻被他借來copy。

  「哪個?」幸虧楚懷柔小說看得不多,一眨眼就上當,這會兒正問他方向。

  「那團黑黑的東西。」他指著沙發上的某些用具。

  楚懷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柔柔地笑了。

  「這是披肩和響板。」什麼黑黑的東西,就說他們這些大男人不懂。

  「咦?」他像看見外太空生物似的盯著她的手看,她又拿起了一支扇子。

  「這些都是我跳舞用的道具。」她解釋,被他盯得有些難為情。

  「咳,對不起。」注意到她困窘的表情,他連忙道歉。

  「沒關係,一般人都不懂這些。」她拿起扇子又是開又是合的,引起他的好奇。

  「你跳什麼舞?」是綵帶舞還是扇子舞……

  「佛朗明哥。」她答。

  「佛朗明哥?」這是個什麼玩意兒,類似扇子舞的東西嗎?

  「是一種西班牙舞蹈。」她笑得好甜。「要看我跳嗎?」

  楚懷柔原本只是隨口問問,哪知魏千古竟嚴肅的點頭,表情認真得跟上法庭一樣。

  「那將是我的榮幸。」他正襟危坐,背挺得跟洗衣板一樣直,害她都不曉得怎麼反應才好。

  「呃,那我就準備跳了哦!」她一面看他,一面走到音響前,把CD調整到最適合熱舞的那一段,再走到他的面前。

  奇怪,背挺那麼直不累嗎?又不是小學生被老師罰站……

  熱情的節奏頃刻流洩而出,楚懷柔趕忙收起一門心思,專注在音樂上頭。只見她雙手舉起,十指彎曲成一個優美的姿勢,隨著音樂開始曼妙起舞──

  L'amourestunoiseaurebelle。Quenulnepeutapprivoiser。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S'illuiconvientderefuser……

  隨著音樂抑揚頓挫、流洩滿室,楚懷柔的肢體語言益發強烈,纖細的小腿激烈的跺步,手中的響板分別敲出高低不同的聲音,宛如一團紅色的火焰,令人目眩神迷。

  魏千古看呆,也看僵了。他這一生所接觸的藝術,大多是書畫展或是京劇同好會,平時說說唱唱、打打花鼓,倒也怡然自得,沒想到還有這麼激烈的舞蹈。

  「怎麼樣,我跳得好不好?」音樂乍停,她的舞蹈也跟著結束,喘呼呼地問他跳得怎麼樣。

  他僵硬的點點頭,心想怎麼可能不好呢?光看她胸部左右上下的晃動……不是!光看她緊實凸翹的粉臀……又不是!光看她美妙的舞姿,就知道她跳得有多好了。

  「你跳得很好。」他嚴肅的保證,盡可能將他記得的淨心咒全部搬出來念,以去掉他心中的邪念。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跳得很好?」

  念天下蒼生渡化不易,她偏偏又將誘人的紅唇一股腦地往他眼前堆。害他左閃也不是,右閃也不妥的僵在原地,隨時有腦溢血的危險。

  「我用人格向你保證。」天曉得他的人格早已隨著他滿腦子的邪念化為灰燼……

  「那我就放心了。」她嫣然一笑,風情萬種的在他身邊坐下,他的背挺得更直。

  「千古。」

  他的背差點因她突來的親密呼喚而抽筋,掙扎了半天才得以恢復。

  「我可以喊你千古嗎?」她奇怪地看著他僵硬的表情,一直到他點點頭,她才真正放心下來。

  「你想不想知道舞蹈的內容?」

  原來她真正感興趣的,是介紹她熱愛的佛朗明哥舞,枉費他遭遇到一股小小的亂流。

  「我非常有興趣知道。」

  他的用語有些奇怪,不過沒關係,最重要的是他想聽,楚懷柔聳肩。

  「你知道這是『卡門』裡面,最有名的一段舞曲吧?」她問。

  他點頭,脖子僵硬成一個奇怪的角度。

  「它叫阿伐奈拉舞曲。」她好奇地看著他的脖子,不明白他怎能一直維持那個角度而不抽筋。

  「好饒舌的歌名。」他第一次能針對曲子發表些個人意見。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面對她燦爛的笑容,他盡可能維持最端正的神情,雙眼直視正前方。

  「你想聽聽歌詞的內容嗎?」顯然歌詞跟舞蹈兩者密不可分,他最好快快點頭。

  「嗯。」他的頸子硬得跟木頭似的。

  「愛情是只任性的小鳥,誰也馴服不了。」

  楚懷柔突如其來的表白,害魏千古差點當場扭斷脖子,幾經奮戰,才把頭轉向楚懷柔。

  「呼喚它也徒勞,如果它執意不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他怎麼突然就成了那只任性的小鳥,不過他很樂意聽她召喚就是。

  「懷……」

  「這就是歌詞的內容。」楚懷柔僅以一個甜美的微笑,封住他自作多情的呼喚。

  「歌詞?」原來她是在談歌劇,他還以為……

  「怎麼了?」她不懂他怎麼突然變得癡呆,不過至少比剛剛有人性,他之前就像個木偶。

  「沒事。」木偶調整了一下喉嚨,強忍住失望。「我該走了,我只是過來向你道謝,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你這麼快就要走啦?」難得有人肯跟她討論舞蹈,妹妹們都不捧場。「你不想知道更多卡門的內容嗎?我還有很多沒有說──」……完……

  楚懷柔最後一個「完」字,在他忽然壓低臉、她又臨時起身的狀況下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的,只剩彼此炎熱的對視,和怎麼樣也無法和緩的呼吸。

  呼呼呼!

  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他們怎麼會突然撞在一起,心跳得像快停了一樣。

  「你應該離開了。」她想不通發生了什麼事,需要時間好好思考一下。

  「是嗎?」相形之下,他只懂得問自己,一點都不像律師。

  「是的。」她點頭。

  「但我還沒聽完卡門。」魏千古根本不曉得自己在胡扯什麼。

  「去買本歌劇導讀,裡面說得很詳細。」她茫然的說。

  「好,我立刻就去買。」他也茫然的回答。

  於是乎,他茫然的離開她家,她茫然的送他出家門口,然後再茫然的關門。

  不消說,當天晚上他們也是茫然的上床睡覺,茫然的自我檢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茫然?

  星期六早上十點,太陽打東邊出來,照耀在兩棟截然不同的建築物上。

  楚懷柔手裡端著咖啡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臉面對著落地窗,看著窗外想事情。她心裡想的,沒有別的,就是昨天發生的事。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問自己。

  追她的人不計其數,每個人都比隔壁老古董來得有趣,可她偏偏對他產生不一樣的感覺,真教人百思不解。

  楚懷柔左想右想,怎麼也摸不透自己的心思,只得端著咖啡發呆。

  「咖啡要冷掉了。」

  不知打何時開始,她那一向貪睡的二妹竟也不到十點就起床,這會兒正在她的耳邊嘰哩咕嚕的亂叫。

  「你們可知道我大前天上節目的時候,碰見一個大變態?」朦朧中,她彷彿聽見謹言這麼說。

  「當時我正在教觀眾朋友『投保理論』,那個大變態居然callin進來,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跟我進行辯論,你們說氣不氣人?」

  她確實是在同她們訴苦,身為大姊的她只好草草應付。

  「哦?」她不怎麼帶勁的回道。「他都跟你爭辯些什麼?」再奇怪也不會像她昨晚面臨的感覺,心都快飛出體外一樣。

  「該不該投保的問題!」她二妹氣憤的放下咖啡。「那混蛋居然認為每個人本來就該投保,而且越多越好,最好多到銀行的存款用光,這樣才不會遺憾。」

  「哪個混蛋?」好奇怪,她是不是發燒了?怎麼一想到他就茫然?

  「就是那個callin進來的傢伙!」她二妹氣得咬牙切齒。

  「哦。」她不感興趣的說。「那加油,祝你幸福。」然後她自己也要加油,把這個擾人的問題釐清。

  她不知道說錯了什麼話,顯然窩在沙發另一頭的慎行也沒答對問題,只見她一向精明的二妹突然逃出屋子,回頭奇怪的看著她們。

  奇怪,真奇怪,這世界變得好奇怪。

  楚懷柔就只能這麼端著冷掉的咖啡,無言的看著窗外,而在隔壁的大廳中,也有兩個跟她們一樣反常的人,各自抱著書思考。

  原來,這就是懷柔嘗試告訴他的感覺──止不住的熱情以及沸騰!

  手裡捧著「卡門」的歌劇導讀,魏千古終於瞭解楚懷柔為什麼會這麼喜歡這出歌劇,活脫就是她的化身。

  歌劇的內容是這樣的──

  一個名叫「卡門」的吉普賽女郎,長得美艷動人,個性十分奔放熱情,令人嚮往。她是工廠的女工,一日,她和工廠另一名女工起了爭執,兩人打成一團,看管她們的士兵將她們強行分開,並將她捆綁。卡門趁著她和士兵獨處時,誘惑士兵讓她逃走,去加入朋友。士兵被她的美貌迷惑住了,就答應幫助她逃走,卡門並承諾到時會愛他,而且也遵守了諾言。不過到最後她又愛上另一個鬥牛士,士兵則是因為反抗上級,無法回到軍隊,只能隨著卡門一行人流浪,最後卻被拋棄。

  士兵心有不甘,他跟著她走私、偷竊、欺騙,做盡一切他沒做過的事,卻落得這個下場,他當然想報復。就在有一天,卡門新情人出場鬥牛時,士兵出現在卡門的面前,苦苦哀求她跟他走。

  只見卡門瀟灑的說:「卡門永遠不讓步,她生來是自由的,死時也是自由的。」再多的哀求和威脅也感動不了她、嚇不了她,她執意不再愛他,要去找她的新愛人。

  士兵霎時妒意橫生,拔出刀來將她刺死,結束掉她的生命也終結掉自己未來的人生,全劇終。

  換句話說,這是出悲劇。

  想到一個好好的美人就此香消玉殞,魏千古不禁聯想,若是楚懷柔也突然消失他會怎麼樣?必定抱著她的屍體痛哭吧!

  魏千古全然陷入幻想,沒聽見沙發那一頭也在唉聲歎氣,直到魏汗青氣憤的腳步打亂他們的思緒,他們才得空放下書,喘一口氣。

  「非是我臨國難袖子不問,見帥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楊家將捨身忘家把社稷定,凱歌還,人加恩寵,我添新墳……」

  梅蘭芳婉轉動人的唱腔,經由喇叭,瞬間傳遍整個客廳。魏千古一點都不驚訝他二弟會選這片「穆桂英掛帥」來表達他的憤怒,依他看,他二弟根本想跟對方拚個你死我活。

  未料,想纏鬥到死的不只他二弟一人。隔壁那個總指揮也很厲害,汗青前腳剛播放京劇,楚謹言後腳就播放起歌劇來,聽得他們是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

  他和魏丹心紛紛拿起書繼續埋頭苦幹,終於引來他二弟的好奇。

  「老天,你居然在看有關歌劇的書!」看清楚丹心手上的書以後,他二弟的反應像是被火燙到,倉皇跳開。

  「別這麼大驚小怪的好不好?大哥也在看。」魏丹心不甘就他一個人受指責,把魏千古也拖下水。

  死丹心,自己惹麻煩也就算了,幹嘛又丟給他。

  魏千古瞪他三弟。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魏汗青臉色脹紅到像要腦充血。「你們到底還有沒有民族意識?懂不懂得國恨家仇?」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汗青未免也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他和丹心也不過看本歌劇導讀而已,有必要講得好像已經亡國了一樣嗎?

  「你先別激動,汗青。」不管如何,眼見他二弟已然全身著火,魏千古趕忙先滅火再說。

  「我和丹心會這麼做自然有我們的理由,你不要先入為主。」對,盡量找理由,免得被他二弟煩死。

  「什麼理由?」魏汗青那副咬牙的模樣,擺明了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

  他只得再接再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狡猾的解釋。「我和丹心是想,既然對方老是用歌劇轟炸我們。我們乾脆弄清楚炸彈的內容,以後好加倍還給她們。」

  這個理由好,虧他腦筋靈活,還能想出這個歪理。

  「我看二哥你乾脆也去找一本歌劇的書來研究好了。」

  這個時候他三弟也跟人插一腳。

  「隔壁那個排行老二的女巫,不是經常播放那出叫什麼什麼的歌劇……」

  「杜蘭朵公主。」他二弟沒好氣的接話。

  「隨便啦!」他三弟揚揚手,表示不必介意。「管他什麼朵,能知道怎麼閃躲隔壁女巫的襲擊最重要,你說是不是?」

  漂亮,兩兄弟一起夾擊。這下汗青就算有再堅強的意志,也會投降。

  「我明天就去買一本『杜蘭朵公主』回來。」

  他二弟果然上當,不再追究他們臨陣倒戈的罪行。

  魏千古和魏丹心同時鬆一口氣,他們就怕魏汗青臨時哪一根筋不對,又跟他們計較起看歌劇讀本的事。

  歌劇導讀;簡單明瞭,真是種很不錯的刊物──兩兄弟用眼神交換意見。

  夜深沉,人昏暗。

  這句話雖然有點狗屁不通,卻是魏千古此刻最佳的寫照。

  經過了接連幾天的折磨,魏千古的精神狀態已達極限。

  他揉揉一直發疼的太陽穴,整個人疲累得快要死掉。自從他的合夥人告假休息以後,他就CASE接個沒完,這會兒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腳步蹣跚得像個老人了。

  魏千古搖搖晃晃的打開院子前的鐵門,才轉身關上門閂,就看見楚懷柔在院子裡面澆花,樣子好悠閒。

  「你剛下班?」她驚訝地停下澆水的動作,低頭看表,都已經快十一點了他才回到家,好辛苦。

  「沒辦法,我現在是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工作,工作時間當然也得加倍。」今天已經算是不錯了,他昨天工作到凌晨兩點才回來。

  確實是這樣。

  楚懷柔面帶同情之色的看著他,他看起來就像一塊使用過度的抹布,什麼東西都縐在一起。

  「你今天不用上班?」他記得她的工作時間好像跟別人不同。

  「我輪休。」她點點頭,覺得他好可憐,都快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原來如此。」他揉揉疲倦的雙眼,連人都快看不清楚了,真慘。

  「除了工作,你沒有別的嗜好了嗎?」她看他每天都在工作,遂問。

  「咦?」他停止揉眼的動作,看她好奇又嬌嫩的臉龐,想著怎麼回答。

  「……我喜歡溜鳥。」他沒事總喜歡提著鳥籠,到公園遛達。

  「……溜……鳥……?」楚懷柔差點昏倒。那不是清朝人才有的喜好,怎麼會出現在他這個現代人的身上?

  她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慶幸的說──

  「我喜歡聽歌劇和跳佛朗明哥舞。」幸好她的喜好很正常,不會被誤認為古人。

  魏千古實在不想告訴她,她也沒高明到哪裡去,一般人聽歌劇,也許會。但不會拿著響板跳西班牙舞……

  「對了,我這裡有兩張音樂會的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聽?」既然他沒其他喜好,就由她來引起他的興趣,也許他會接受。

  「你邀我……聽音樂會?」面對這突來的邀請,魏千古只能用「欣喜若狂」來解釋,他壓根兒沒想到她會邀他。

  「對啊,我們一起去聽音樂會。」她從褲袋中抽出兩張票。「明天晚上七點,在國家演奏廳。」

  國家演奏廳,不是國家音樂廳,但管他的,最重要的是她邀請他了,這可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啊!

  「我會準時抵達會場。」他盡可能的端正神情,嚴肅向她保證。害她都以為他們即將出席的是聽證會,這哪像要去約會嘛!

  「那就明天見嘍!」她嫵媚的一笑,再次激起他強硬的本能,背僵得像塊洗衣板。

  「明天見。」他點頭,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心情快樂得像要衝上天。

  他們要約會了……他們要約會了!

  「非是我臨國難袖手不同,見帥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楊家將捨身忘家把社稷定,凱歌還,人加恩寵,我添新墳──」

  他快樂地唱起京劇,唱到一半才發現;呃,不對。這個時候怎麼唱「穆桂英掛帥」,應該唱「西廂記」才對,於是又改唱。

  「亂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閒將這木蘭詞教與歡郎……」

  他們要約會了!

  魏千古笑得嘴都合不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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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28:59
  第四章

  國家演奏廳,位於台北市中山南路與信義路交接口,中正紀念堂園區的西北側,為國家音樂廳的地下一樓。

  國家演奏廳本身采絕佳隔音設備,面積較為小巧,聽覺效果極佳,觀眾席共十七排,三百六十三個座位,經常做為小型室內樂團及獨奏者的演出場地,楚懷柔手中握著的入場券,就屬於這一型。

  她低頭看看手中的入場券,認真的找座位,發現他們的位置給得還不錯,滿靠近舞台的,可以清楚看見演奏者的臉。

  「就是這兩個位子,我們快坐下,以免擋到人。」楚懷柔拉著魏千古的手臂,叫他趕快坐下來。魏千古依言行動,背仍是挺得直直的,楚懷柔好納悶。

  奇怪,他怎麼老是把背挺得那麼直,都不累嗎?枉費他生得那麼英俊,事實上,隔壁三兄弟就他長得最帥、最斯文。只可惜,他總愛僵著一張臉,皺著眉頭,一副天下責任全由我來擔的嚴肅模樣,大大折損了他天生的本錢,他要是能再放鬆一點就好了。

  楚懷柔有她自己的想法,不過魏千古也有話要說,面對她若隱若現的乳溝,誰還有辦法定下心思?

  銅環和銀環,在茶褐色皮膚上閃亮,橙色或紅色條紋的衣服在風中飄舞。

  這是卡門在跳佛朗明哥舞時,比才(卡門的作者)對卡門的描述。她雖然沒像卡門那樣,手戴金環銀環,但那一身紅色的低胸小禮服,性感程度卻是不遑多讓,加上她一頭如雲般的黑色秀髮,更是把她白皙的肌膚襯托得更加完美,讓人無法轉移視線。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隨時會動手的大色狼,他只得挺直脊背,目不斜視的盯著正前方,累當然會累,但為了在她面前保持美好形象,也只好拚了。

  音樂會,就在兩人南轅北轍的想法中,悄悄揭開序幕。今天晚上所舉行的演奏會,分為大提琴與雙鋼琴兩種不同的樂器,但不是聯合演奏,而是分前後。大提琴先出場,緊接著才是雙鋼琴。但無論是哪一項樂器先出來演奏,大家都很捧場就是了,位子起碼坐滿了九成。

  大提琴低沉的樂音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響起,魏千古當然也鼓掌了,西式的音樂會他參加得不多,大多都是國樂社的聚會。而且他私底下認為二胡要比大提琴的聲音來得好聽多了,至少比較有精神,不會讓人昏昏欲睡。

  說到睡,他已經多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呢?魏千古在心裡扳扳手指,扳出個五的數目字來,原來他已經五天沒有睡好覺了。

  經過了連續五天的折磨,魏千古的體力早已到達極限,該是好好休息的時候。不過現在他正在聽演奏會,楚懷柔又坐在旁邊,怎麼說也要撐下去,但他的脖子好酸,眼睛又好疲倦。況且大提琴低沉緩慢的琴音確實也不錯聽,好像他小時候外婆常哼的催眠曲,不過要更好聽就是了……

  體力不濟的魏千古,雖有意振作,無奈他實在太累了。終究抵擋不住琴音的魔力,夢周公去也。而周公也很捧場,跟他說話的同時,還另贈偌大的打呼聲給他,讓他在演奏會上另行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和台上的演奏者互別苗頭。

  「呼呼呼!」他打呼的聲音直達天聽,不要說是老天,在場的所有觀眾都聽見了,個個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

  「嘎嘎嘎!」魏千古打呼不夠看,還兼磨牙。這一磨,可磨出了觀眾的怨氣,就連台上的演奏者也提早收工,不幹了。草草一鞠躬,下台去。

  「那個人怎麼這麼沒禮貌,當著表演者的面打瞌睡?」

  「對啊,好沒教養,到底有沒有聽過音樂會?」

  「還磨牙哩,真是!」

  「他旁邊的同伴怎麼不叫醒他,難道她不知道這是一個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現場觀眾你一句、我一句的交互指責。楚懷柔立時覺得丟臉透了,她也是好心邀他來聽演奏會,怎麼知道他竟然會呼呼大睡起來?

  她羞愧地用手遮住臉,才想搖醒隔壁座位的魏千古,沒想到下一組演奏者緊接著進場鞠躬,她只得先拍手再說。

  「啪啪啪啪!」

  像是要和魏千古比賽誰的聲音比較大一樣,這次的掌聲分外熱烈。兩個演奏者分別就座,各佔據一座鋼琴,眼神在空中交會。

  「嘎嘎嘎!」魏千古睡得正熟,磨牙磨得正爽。長久以來總算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演奏會真是功不可沒,送他去見周公……

  突然間,砰砰兩聲巨響。

  撼動天地的琴音,振奮了人心的同時,也把正在磨牙的魏千古震醒了。一骨祿地跳起來大喊:「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地震?!」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就連演奏者也停止彈奏的動作,困惑的看著他,就彷彿他是外太空的人,不懂得地球的禮貌。

  楚懷柔再也坐不下去,他若真的是外星人那還好,她還有借口。問題他是台北的居民,還衣冠楚楚,只是行為舉止和外星人無異,不,比外星人更糟!

  「懷柔──」他試著向站起來的楚懷柔解釋,她看起來快氣瘋了。

  「走開!」她揮開他的手,捂著臉離開會場。從今以後,她再也沒臉回到這個地方,都是他害的。

  「我可以解釋──」

  魏千古追著她走出會場,楚懷柔光顧著生氣,話都不聽,逼得他只好繞到她面前,以螃蟹走路的方式同她說話。

  「我不是故意要睡著的。」他說。

  「你只是想害我丟臉。」她氣憤的回答。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搔搔頭。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停下腳步,與他怒目相視。「我特地請你來聽音樂會,你如果不想來,大可以說你沒空,何必故意害我丟臉?」

  「我都說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麼還在生氣?」他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氣憤,凡事都有商量的餘地,沒必要爭得面紅耳赤。

  「我就是生氣!」她就是不講理,怎樣?「你到底懂不懂禮貌?我和男人來聽這麼多次音樂會,你還是第一個睡著的。」丟臉死了。

  「我不是故意要睡著。」他解釋。「我只是──你常和男人來聽音樂會?」魏千古話說到一半,才察覺到她的語病。

  「對,有問題嗎?」她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想打架的樣子。

  「沒問題。」他氣洩了一半,原來她常和男人一起來聽音樂會,搞不好連今晚的票都是哪個該死的男人給的……

  「既然沒問題了,那就再見,我再也不要和一個會當著我面睡覺的男人,一起來聽音樂會了。」要知道,自尊受傷的人不只是演奏者,她也很受傷。虧她今天晚上打扮得那麼漂亮,結果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顧著自己睡覺,她再也不理他了!

  「懷柔──」

  「再見!」

  她才不要聽他解釋,最好睡到天荒地老,山洪爆發,世界末日為止。

  敢當著她的面睡覺?

  去死啦!她發威起來可比謹言還可怕,不要小看她!

  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讓魏千古這麼給睡掉了,只能說,他們注定沒有緣。

  不愧是惡鄰……

  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沉澱,雙方各讓一步,心想也許他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無緣也說不定。

  萬分猶豫地在矮牆邊徘徊,魏千古衷心希望還有挽回的機會,就是不知道楚懷柔的意思如何。

  他盯著隔壁的鐵門發呆,說他是等門也不為過,現在都晚上十點鐘了,她還沒到家,急死他老人家,更別提外頭有多危險。

  忽地,一道刺眼的車燈直接照射在他的臉上,楚懷柔下車。他愣愣地看著她彎腰對著車子裡面的人揮手說再見,然後風情萬種地直起身,打開鐵門,一直到看見他為止,一路都保持著愉快的心情。

  「晚安。」他尷尬的杵在矮牆邊,不知道該伸腳跨過去,還是轉身離去,只好什麼都不做。

  「晚安。」她好奇地看著他雙手插在口袋的動作,覺得他這樣好多了,至少看起不會硬邦邦。

  「你都工作到這麼晚嗎?」他誤會她不欣賞他隨興的動作,又把兩手從褲袋裡拿出來。

  「嗯。」她聳聳肩,覺得他們兩人老牛頭不對馬嘴,真的無緣。

  沉默充斥在他們的四周,楚懷柔攏攏秀髮,考慮著要不要先進屋裡面去,魏千古卻先說話了。

  「我要為昨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我不該當著你的面睡著,對不起。」他想過了,昨天他再怎麼累,都不該在一個女士的面前睡覺,是他太沒禮貌,沒有借口。

  「呃……」被他這麼一說,她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了。「其實也沒關係……」

  「不,有關係。」他搖頭。「你昨晚打扮得那麼漂亮,我卻沒有好好讚美你,太不應該了。」昨晚他忙著目不斜視,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直視她的乳溝,他做錯了。

  「你注意到啦?」楚懷柔的心臟小跳了一下,畢竟她還有身為女性的虛榮,需要別人的讚美。

  「當然,你美不勝收。」到底是優良中華文化的傳承人,說話文謅謅。

  楚懷柔對他的憧憬,頓時又增加一些,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用這麼典雅的話來形容她──美不勝收。

  她暗自竊喜,正考慮怎麼回答才不會顯得矯情之際,發現他一直揉太陽穴,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你怎麼了?」她問。

  「偏頭痛。」

  「壓力太大嗎?」

  「或許吧!」

  楚懷柔同情的看著他,頭痛不好受,她自己也曾疼過一陣子,會要人命的。

  「我覺得你可以點一些玫瑰精油,幫助你紆解壓力。」她建議。

  「玫瑰精油?」魏千古停下手反問。

  「對。」她點頭。「玫瑰有鎮定、安神的效果,能夠有效放鬆心情。我想你的頭痛既然是壓力造成的,點精油應該有效,說不定聞一天之後,你的症狀就會改善。」

  聽起來滿有道理,不愧是芳療師。

  「要用抹的嗎?」他不曉得精油要怎麼用,只曾在肌肉酸痛時噴過撒隆巴斯。

  「NO、NO。」她搖搖手指。「最好採取薰香的方式。」比較沒有負擔。

  「我瞭解了。」這不就跟他打禪時焚香是一樣意思嗎?「這麼說,我得去買香爐了。」之前那個香爐被丹心打破,枉費他還特地托人到北京去找……

  「不是香爐,是薰香爐。」她就怕他誤會她的意思。「你說的香爐我知道,是拜拜那種。」燒淨香用的。「但是精油是加水下去燒的,需要一定的熱度,你可以買插電式的或燃蠟式的薰香爐都沒有關係,就是不能買拜拜用的香爐回來。」

  雖然同樣都叫香爐,其中的學問可大了,不能混為一談。

  「我會小心,不會買錯。」魏千古頷首。「謝謝你的建議,我明天就去買香爐回來。」

  「太奸了。」肯聽從她的建議。「不過你記得要買『大馬士革玫瑰』,不要買『普羅茵玫瑰』,『普羅茵玫瑰』的效用沒有『大馬上革玫瑰』來得好,味道也比較淡。」

  『呃,』怎麼這麼複雜。「這兩種玫瑰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他沒聽清楚,只得再問一次。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她很樂於解釋。「大馬士革玫瑰原產於保加利亞和土耳其一帶,又稱保加利亞玫瑰或土耳其玫瑰,萃取出來的精油香氣甜蜜。普羅茵玫瑰原產於法國,又稱紅玫瑰或法國玫瑰,是大部分混種玫瑰的始祖,這兩種玫瑰有很大的不同。」

  是嗎?他聽了半天,就聽到產地不同、名稱不同,怎麼聽都是玫瑰。

  「好像很複雜。」他講出自己的心聲。

  楚懷柔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不複雜,一點都不複雜。」她搖手保證。「大馬士革玫瑰生長的地方很特別,在保加利亞和土耳其境內。一九○四年保加利亞地區發明了一種溶劑,萃取大馬上革玫瑰精油,這種萃取法後來成為最普遍的萃取玫瑰精油方法。在這以前,土耳其人以蒸餾大馬上革玫瑰為主要生產方式,因此一直到現在,土耳其境內仍有許多玫瑰精油蒸餾廠呢!」

  楚懷柔的課文背得很好,充分展現出她過人的專業。對此,他也萬分佩服,但是……他還是聽不出來這兩者有什麼太大的分別。

  魏千古只得再設法搞清楚。

  「普羅茵玫瑰……」他才講出這五個字,楚懷柔立刻就接口了。

  「普羅茵玫瑰就沒那麼好了,它種植的海拔較低,品種也不那麼精純,是大部分混種玫瑰的始祖。」

  混種的始祖;這他知道。就跟台灣土狗的道理一樣,現在台灣也找不到幾隻純正的土狗了,都是混血過的。

  「台灣土狗……」他不知不覺的講出來。

  「What?」楚懷柔睜大美眸,不曉得他好端端的幹嘛扯到土狗去,一臉納悶。

  「沒事。」他搖搖手,把它們又收回褲袋。「麻煩你繼續。」

  「好。」楚懷柔更加奇怪的看著他,他們好像老搭錯線,哦?

  「混種玫瑰……」她突然停下來,抬頭困惑的問魏千古。「我剛剛講到哪裡了?」被他這麼一鬧,她也忘了。

  「呃……」他也弄不清楚。「混不……混種的問題……」應該是吧,他只記得土狗而已。

  「是嗎?」怎麼會講到那邊去?「……那沒關係,我們從頭開始講起好了。你知道嗎?玫瑰在各個古文明國家,都有非常豐富浪漫的傳說。阿拉伯人說,玫瑰是穆罕默德眉尖上滴下的汗珠。希臘神話中則是有一則故事,寫道……」

  他們於是緊接著上演一千零一夜裡面最有名的場景──說個沒完。

  楚懷柔滔滔不絕地解釋精油的種類及起源。魏千古除了不斷點頭,心裡同時納悶。

  她要他用的,到底是哪一種精油?


  星期天的下午,接近黃昏。

  由於明天就要開始上班,因此外出的人潮紛紛返回台北,市區一片大塞車,喇叭聲響個不停。

  懶洋洋地窩在被窩裡喝草莓汁,楚懷柔慶幸自己不是那冗長車陣中的一員,塞車的滋味可不好受。

  深深吸入一口甜沁的草莓汁,楚懷柔像個心滿意足的小女孩,閉眼感受草莓汁的滋味。

  這個禮拜實在太累了。

  她捶捶肩膀。

  幾乎每一個客人都指定找她,害她每天忙到十一、二點,常常深夜回家。

  說來也是,客人喜歡她,老闆又寵她,難怪她可以星期天休息。

  她想起公司美容師說這些話時的嘴臉,當時她們以為她不在,圍起來講她壞話,沒想到還是被她聽見了。

  不要理她們怎麼說,懷柔。我知道你平時工作有多辛苦,星期天你就好好休息,哦?

  她的老闆,美容中心的負責人,顯然也清楚美容師們的心結,卻仍然獨排眾議,讓她星期天休息,真是為難他了。

  美容美體這一行,有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老闆很多是男的。像她的公司,明明只收女性會員,老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每天下班都要跟她們在一起,看看營業報表、看看有關客戶的報告,倒也和樂融融。

  不過,她的老闆對她還真不是普通好耶,連星期天不能休假這條規定都可以為她解禁,怪不得公司那些美容師要如此憤憤不平。

  「大姊,下來!」

  方在思考她會不會因此而變成箭靶,就聽見她二妹在樓梯口大呼小叫,她只得匆匆穿上鞋子,下樓去。

  「什麼事啊,謹言,幹嘛大呼小叫?」她攢著一雙柳眉走下螺旋狀的木梯,艷麗的紅唇還留著來不及舔掉的草莓汁,看起來可口極了。

  「我們去隔壁要書。」楚謹言不分青紅皂白,一手攬住楚懷柔,另一隻手攬住楚慎行,就把她們拖著走。

  楚懷柔莫名其妙的跟著楚謹言,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一想到待會兒就要跟魏千古見面,一顆心就怦怦跳,連忙舔掉嘴角殘留的草莓汁。

  奇怪,她是怎麼啦,心怎麼跳得這麼快?

  前天晚上他們才見過面,沒有理由如此緊張,她應該鎮定下來,可偏偏她就是做不到……

  楚懷柔還在想,怎樣做才能讓自己表現正常的時候,楚謹言已經按下隔壁的電鈴,出來應門的是魏汗青。

  她有些失望,本來她以為可以見到魏千古,結果卻是他那討厭的二弟。

  「把我家的書還我。」

  說他二弟討厭,她自家的二妹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樣凶巴巴。

  「什麼書?」對方和她一樣搞不清楚狀況,不耐煩的看著她們。

  「我妹妹寄放在你家的書。」

  就只看見她二妹把她小妹從後面拖出來,推到最前面,凶悍的說。

  「你應該認識她吧,不用我多介紹。」

  這倒是真的。兩家三男三女,根本像仇人一樣,仇人要不知道彼此的底細,還真難哪!

  「我們沒有你要的書。」魏汗青直說她們找錯地方。

  「才怪,我們家的書明明就在你們這裡。」她二妹也很堅持,並把她小妹推到最前方赴死。「慎行,你跟他說,是誰拿走你的書的?」

  她小妹夾在兩人中間,一副有口難言的為難模樣,教人看了十分不忍。

  「是誰?」魏汗青逼問。

  「是……丹心。」她小妹的頭垂得好低。

  答案揭曉,是魏丹心,他們家最小的弟弟。

  「丹心?」魏汗青聞言先是愣住,後掉頭喊人。「丹心,你出來一下,有訪客!」

  這一喊,不但把原先正在發呆的魏丹心給喊下樓,連同在書房休息的魏千古也給揪出書堆,一起到門口來看他家老二喊什麼。

  魏千古原本是在看書的。

  他聽從楚懷柔的建議,去買了薰香燈還有玫瑰精油,在睡覺或休息的時候點燃。原先他還半信半疑,懷疑精油的功效有她說的那麼神奇,一直到他實際用了以後,才發現真的滿有用的,他的頭痛狀況改善很多,也才有力氣理他二弟在嚷嚷什麼。

  當他和丹心一同來到門口,看見站在門口的楚家三姊妹後,他愣住了。楚懷柔竟然也來,而且看起來好美。

  「懷柔。」

  「慎行。」

  他忍不住脫口喊她的名字,卻發現他三弟也在凝視另一個楚家姊妹,亂有默契。

  「這個女人說你拿了她們家的書,是不是真的?」

  最沒默契的是他二弟,事實上,他看起來快氣瘋了。瞪著他三弟的目光,比韃靼還凶。

  「是真的,二哥。」

  他三弟帶種,做過的事,一概承認。

  「慎行說她二姊不許她把書再放在屋子裡,我只好把她的書全部搬來。」

  不難看出他三弟已經掉入愛情的魔法陣裡了,連他二弟的棍棒都不怕。

  「你看吧?我就說書在你們這裡。」楚謹言一副捉到賊的樣子。

  「你居然做出這種蠢事!」他二弟則是不敢置信地猛拍額頭。

  大家都有自己的話要說,他也有,他要說的話即是──

  「嗨,你今天看起來好漂亮。」這是魏千古的肺腑之言。她原本已經長得夠美了,今日的紅唇不知為何又更加紅艷鮮透,讓人的目光流連不忍離去。

  「你也不錯。」楚懷柔笑著說。「看起來很輕鬆的樣子。」

  這也是她對他的看法,才不過兩天沒見,他整個人都像重新洗過一樣,讓人耳目一新。

  老大這組忙著招呼,老二這組則是忙著幹架。

  「不要再演戲了,快把書還給我們。」楚謹言才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呢,她就是不想把書放在這裡。

  「還就還!」詛咒丹心那多事的傢伙。「丹心,你都把書藏到哪裡去了,快還給人家。」

  他三弟連忙回神。「都放在地下室,我立刻去搬。」

  「地下室?!」

  魏千古還沒聽清楚他三弟都說了些什麼,隔壁老三立刻就發飆起來。

  「你怎麼可以把我的書放在地下室?地下室既潮濕又容易長蛀蟲,我的書都是我心愛的寶貝,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待它們?」

  「不然要怎麼辦?我家也沒地方放,唯一的空位就是地下室,我不放那兒,放哪兒?」

  「你可以先告訴我啊!如果你真的有困難,不必硬要裝酷,最後才來虐待我的書。」

  「我也是一片好意。當時我看你哭得那麼傷心,我才想到這個辦法,沒想到你居然回過頭來咬我。」

  「我哪有咬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虐待我的書……」

  老三這組不落人後,也跟著吵起來,看樣子只有他們這一組最冷靜,最懂得感恩之心。

  「真高興我給你的建議能發揮作用,你一定覺得平靜多了吧!」楚懷柔睜大著一雙美眸,仰視高她整整一粒頭的魏千古。從他不再頻揉太陽穴的動作判斷,他一定是採納了她的建議,使用了玫瑰精油,看起來才會這麼安詳。

  「確實是平靜多了,謝謝你。」她沒猜錯,他確是點了玫瑰精油。「多虧你開出來的處方,對紆解心情方面非常有用,『普羅茵玫瑰』──」

  「等等,你說什麼?普羅茵玫瑰?」楚懷柔突然半路攔截魏千古的發言。

  「嗯,有什麼不對嗎?」魏千古皺緊眉頭,不曉得對方的表情何以風雲變色。

  「當然不對!」楚懷柔叫了起來。「我建議的是『大馬士革玫瑰』,不是『普羅茵玫瑰』,你弄錯了。」

  「一樣都是玫瑰,有什麼不同?」魏千古實在分不出其中的區別,賣精油給他的店員也說普羅茵玫瑰不錯,何必計較。

  「天大的不同。」對楚懷柔來說,這不只是不同,還侮辱到她的專業。「『普羅茵玫瑰』是法國地區出產的玫瑰,『大馬士革玫瑰』則是出產在土耳其一帶,是所有玫瑰中最好的品種,萃取出來的精油也最有效。所以我才建議你要使用『大馬士革玫瑰』,可是你卻自己亂用『普羅茵玫瑰』,還說是我的主意。」

  「我根本看不出來這兩種玫瑰有什麼不同。」什麼「普羅茵玫瑰」?什麼「大馬士革玫瑰」?魏千古發誓總有一天他會神經錯亂。

  「精油是要用聞的,不是用看的,你搞清楚。」自己笨就算了,不要把罪過都怪到她頭上。

  楚懷柔冷哼。

  「我倒情願去背法律條文,它們比那些亂七八糟的精油容易分辨多了。」雖然也有許多相似的法條,但總比顏色一模一樣的精油強。

  魏千古決定。

  「什麼亂七八糟?你才亂七八糟呢!」她絕不容許有人污蔑她心愛的精油。「別以為你是律師了不起,我告訴你,全世界的花有幾萬種,光玫瑰的種類就佔了一千多種了,它們大部分都可以提煉出精油……」

  老大這組隨後開戰,兩組戰的內容都和正事無關,只有老二這組還記得他們吵架的目的。

  「你弟弟真不要臉,偷我家的書!」楚謹言指著魏汗青的鼻子開罵。

  「你妹妹才不要臉,欺騙我弟弟!」他也不客氣的反罵回去,現場於是又是一陣喧嘩。

  「你虐待我的書……」

  「你搞錯了精油……」

  「把我家的書還給我……」

  現場一片混亂,三組人馬各自叫陣,就是沒有人記得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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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29:26
  第五章

  一個禮拜又過,還是沒人記得搬書,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

  對楚懷柔來說,生活一成不變。起床,上班,下班,睡覺。隔天再起床,上班,下班,睡覺,她都快僵成木頭人。

  她看看鏡中的自己,美麗的容顏依舊,唯一不同就是「無聊」兩個字寫在臉上,害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美。

  去幫謹言澆澆花吧!那個懶鬼,再美的玫瑰都會被她養死。

  反正閒著沒事,楚懷柔決定去院子幫楚謹言養的玫瑰澆水。說來也真嘔,她二妹的那些玫瑰花,幾乎都是她在養,她一沒空,它們就只有枯死的分,真不知道謹言當初買那些玫瑰回來做什麼?

  決定停止抱怨,楚懷柔下樓穿上鞋子,到院子裡面拿出鏟子和澆水器,為玫瑰松土和澆水。

  她二妹的玫瑰就養在矮牆邊,因此很容易就窺得隔壁的動靜,魏千古又出來散步。

  有一瞬間,她好想丟下手中的澆水器,跑過去跟他說:「對不起。」畢竟他是外行,本來就分不清楚精油的種類,她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

  楚懷柔帶著萬分抱歉的心情,看他走過院子,稍後才發現他不尋常的動作。

  「你的頭痛還沒好啊?」她不知不覺的喊出聲,魏千古立刻停止揉太陽穴的動作。

  「是啊!」他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為難的看著她,兩人就隔著一小段距離對看,感覺十分彆扭。

  楚懷柔猶豫著要不要先道歉,先前才把人家罵成豬頭,現在才來低聲求饒,會不會太沒志氣了一點……

  「對不起!」管他的,先道歉又不會死,本來就是她不對。

  「啊?」魏千古沒想到她會道歉,跟著走近一些避免聽錯,兩人的目光於是又碰到一塊兒。

  「我說對不起……」他今天好像特別帥。「我不該那麼激動……」

  「不,我也有錯……」她沾著泥巴的模樣也很迷人。「是我腦筋不夠清楚,搞不懂『大馬士革玫瑰』和『普羅茵玫瑰』的區別……」

  「不不,是我無理取鬧,同樣都是玫瑰精油……」

  兩人相視一笑,多日來的怨氣,一次化解個精光。

  「玫瑰精油都沒效嗎?」她指指他的太陽穴。

  「也不是完全沒效……」他的手又自然而然地按住那個地方,察覺了自己的動作以後,又倏然放下來。

  「我懂了,你需要更進一步的治療。」楚懷柔突然有所頓悟。

  「更進一步的治療?」他愣住,這是什麼意思……

  「跟我來!」她二話不說,拉起他的手,硬把他拖過矮牆。幸好他的反射神經還算不錯,要不真得跌個狗吃屎。

  魏千古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是被她拖著一路走,穿越她家的院子,走進她家的客廳。

  「嗨,謹言。」楚懷柔一進門,就對背向她的楚謹言打招呼。

  「嗨。」楚謹言揮揮手,看都沒回頭看。

  「嗨,謹言。」魏千古只得也跟著說好。

  「嗨……」楚謹言這時才發覺不對勁,轉過身來,手指著他,嘴巴張得大大地說──

  「你、你怎麼來我家?」她那副德行,恍若中風。

  「我邀他來的。」楚懷柔連忙衝出來解釋。「千古說他頭痛,我就邀他到我們家來作治療,以方便我調配精油。」

  直到現在,魏千古才弄懂她想要做什麼,並因此而感動不已。

  「但、但是……」楚謹言太驚訝了,一時說不出話。

  「我們先上去了,你自己一個人慢慢喝咖啡。」

  咻一聲。

  楚懷柔不給她二妹任何質疑的機會,便拖著魏千古上樓,將他推進門裡關起來。

  怦怦、怦怦!

  魏千古不禁想起有則手機廣告,廣告中的女主角也是像這樣把男主角推進房間,關起門,拉上窗簾,然後將他壓在牆壁……

  「我來點精油,你先上床坐好。」

  精油兩個字,像一盆冷水,瞬時澆熄他滿腦子幻想。他即刻清醒,並慚愧的低下頭,又開始念起淨心咒。

  「不要坐椅子,要坐床,待會兒比較好治療。」

  她大小姐不知道他的苦心,為了保持心中的純潔花了多少功夫,還要他上床。

  上床。

  咳咳!

  他暗暗咳嗽,對著粉紅色的蕾絲床罩發呆。女孩子用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像他的就印滿了「卍」字的圖案,汗青還特別去訂做一套印有「闔家吉祥」的床罩組哩!

  「你準備好了嗎?」

  他還猶豫著要不要上床,身後的楚懷柔倒是比他還積極,一直催促他。

  「好了。」在她的積極遊說下,他只得趕緊坐上床沿,正襟危坐起來。

  「放鬆。」她走到他的面前,命令他背不可以挺得那麼直。「你不要老繃緊你的背,要讓它自然而然的放下。」

  楚懷柔纖纖玉手壓上他的雙肩,吐氣如蘭的指揮道:「現在,晃動你的頸部,它太硬了。」

  魏千古照做,僵硬不自然的動作,只會讓頸子的負擔更重,楚懷柔不禁搖頭。

  「不對,不是這麼搖,要這樣子……」見他像具多年失修的木偶一樣笨拙,楚懷柔索性好人做到底,雙手扶住他的頸子,協助他搖晃脖子。

  「左……右……左……右……對……」

  不曉得是因為精油的關係,還是他實在癡呆得太厲害了。頸子就只能這麼隨她抓著玩,卻意外達到效果。

  「嗯,放鬆許多了。」楚懷柔顯然一點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魅力,也沒有發現,當她雙手碰著他的頸子時,他抖得有多誇張,只當他是疲勞過度。

  「現在,我們換臉部,想辦法放鬆你的肌肉。」若要認真論起來,楚懷柔最不滿意的是他的臉,老是面無表情。

  「臉也能放鬆?」魏千古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

  「當然。」她點頭。「只要照著我說的做,就能放鬆──張大嘴巴。」

  魏千古立刻把嘴巴張得大大的,宛若青蛙。

  「放開嘴巴。」

  他又照做,像一顆洩氣的皮球。

  「嘟起嘴唇。」

  這個動作就有些難為情了……

  「再放鬆。」

  張、放、嘟、松。

  四個動作一氣呵成,他的臉部線條果然有所改進,不再那麼緊繃。

  「接著是手掌……」

  之後他們又做了許多放鬆各個部位的運動,都不是很困難,也不激烈,魏千古大多都能順利做完,除了放鬆太陽穴運動以外,幾乎都沒什麼問題。

  「把思緒集中到太陽穴,然後深呼吸,任思緒紛飛。」

  最後,終於輪到最困擾他的問題,他卻怎麼樣都做不好。

  「集中意志至太陽穴,吸氣。」見他亂了步調,楚懷柔又開始指揮。

  他努力依照她的指示去做,氣是吸到了,但思緒完全沒到達太陽穴,反而到處亂飄。

  「不對不對,看這裡。」情急之下,楚懷柔居然跳上魏千古的大腿,差點沒害他凸爆眼睛。

  這……這種姿勢實在是太……他都快噴鼻血了。

  「眼珠子不要亂轉,看著我。」楚懷柔顯然不瞭解他的痛苦,頭被她按住不能動就算了,連眼珠子也要管。

  在她的脅迫之下,魏千古只得乖乖把眼珠子轉正,卻發覺她的胸部就擺在他的眼睛下方,他不用怎麼費力就看得到。

  「吸氣。」

  他吸了,不過吸到的都是自己的熱氣,他是不是呼吸過快了?

  「吐氣。」

  他也吐了,但都是吐到口水,會不會是他的呼吸系統不正常,該吸的沒吸到,不該吐的又吐太多的緣故?

  「你到底有沒有照著我說的去做?」她大小姐,超討厭工作的時候不專心,兩手各撐住他兩邊的面頰,硬要他給她一個交代。

  這一交代,不得了了。

  楚懷柔似乎也能感受他不尋常的悸動,緊張萬分的問──

  「那……那是你嗎?」她指他腿間的突起。

  「應、應該是吧!」他也不曉得他怎麼會反應這麼快,才不過一眨眼功夫,他就硬了。

  「我覺得……」魏千古吞吞口水。「我覺得你還是下去的好,比較不會尷尬。」他不是聖人,不可能對她沒反應。

  「好……」她也知道她應該下去,不過他尷尬的表情實在太迷人,和平日的嚴肅大相逕庭。

  「懷柔……」再不下去,他可能會氣血逆流而亡。

  「什麼事?」她好想再靠近一點,看他的表情會不會再變。

  「我覺得你的胸部……」他在說什麼?混帳!「我認為你的乳溝……」又不對,他到底在幹嘛……

  「太貼近你了,是嗎?」楚懷柔毫無知覺,沒發現他們的身體幾乎已經快貼在一起了。只覺得他的呼吸很醉人,表情也很可愛,靦腆得像小學生。

  「嗯。」他僵硬的點頭,目光不自覺地往下,發現他的情形越來越糟,於是面紅耳赤的抬頭。

  「懷柔──」

  一雙盈滿霧氣的美眸,不期然掃住他的視線,他霎時忘了說話,專心與她凝視。

  他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嘴唇越來越靠近,眼看著就要……

  「救命啊,大姊──」

  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們的第一次接觸。他們匆匆地分開,同時間看著門外,一會兒才一道衝到樓下。

  「發生了什麼事,慎行?」別看楚懷柔外表嬌嬌弱弱,身手可俐落著。

  「有……有蟑螂!」楚慎行指著一隻美國蟑螂發抖,原來她所謂的「救命」,就是指蟑螂入侵,他們還以為發生兇殺案了呢!

  「快打死它,大姊,它會飛!」楚慎行這一生害怕的東西不少,尤以會飛的蟑螂為最。

  「會飛?!」楚懷柔聞言尖叫。會飛的蟑螂她也怕,慎行以為她是除蟑大隊嗎?還叫她打蟑螂哩。

  「我不敢!」她嚇得倒退一步,和楚慎行抱在一起尖叫,叫啊叫的,突然聽見啪一聲──

  「蟑螂打死了。」

  魏千古冷著一張臉,平靜地將沾有蟑螂屍體的拖鞋交給楚慎行。楚慎行接過拖鞋,呆呆的說聲謝謝。

  「不客氣。」他朝兩姊妹禮貌的頷首。「那麼,我先離開了,告辭。」

  而後,他當著兩姊妹,及蟑螂屍體的面,打開楚家的大門,回到隔壁去。兩姊妹從頭到尾,眼光都沒離開他,只是有不同的解讀。

  「他是不是好帥?」幫她們打死蟑螂。

  「是啊,面無表情好厲害。」除了沒幫她們洗拖鞋,一切都很完美。

  「唉!」楚懷柔歎氣,楚慎行這才如夢初醒,指著楚懷柔大叫。

  「大姊!」她的口氣好激動。「你、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她不歎氣她還沒發現他在她家,一歎氣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她大姊可能在談戀愛。

  「可能吧,他不好嗎?」楚懷柔反問楚慎行,她是家裡最有可能支持這決定的人,她若也反對,那她就會顯得很孤單了。

  「呃……沒什麼不好的啊!只是沒想到你會喜歡上那麼嚴肅的人而已。」她大姊有點歇斯底里,他看起來又非常嚴肅,合得來嗎?

  「我自己也沒想到。」楚懷柔幽幽地說。「你想謹言會贊成嗎?」

  兩姊妹互看一眼,又同時搖頭。

  她們的姊妹不會贊成,沒破壞他們就不錯了。

  果然是姊妹,比誰都瞭解彼此的個性。這個時候,楚謹言和魏汗青兩個人,確實早已商量好要破壞她們和隔壁鄰居的戀情。

  只不過商量歸商量,至於會不會成功……再說。

  星期一早上十點,整個城市都還沒從「星期一症候群」中醒來,魏千古就要趕著出庭。

  他今天要出庭辯護的是一宗離婚官司,委託人是女方;一個分不清前後左右、身材平得跟洗衣板一樣的女人。她上個月剛抓到她丈夫,全身脫光光,和一個長相妖艷、身材火辣的女人在床上打滾。兩造都要求離婚,這沒什麼問題。問題在於贍養費,雙方都有意見,一直談不攏。

  既然談不攏,只好法庭見。他今天就要帶他的委託人,上法庭跟對方討個公道。

  他和委託人雙雙步入法院,剛好在走廊上遇見男方和其律師。只見男女雙方像仇人一樣的對瞪,兩個律師很有禮貌的互相握手致意,接著就進入法庭,開始攻防戰。兩方的律師都務求為自己的委託人爭取最大的利益,於是紛紛拿出檔案資料,尋找對方的弱點下手,魏千古率先出擊。

  「庭上,就如同顯示在您面前的證據,是被告先違背了婚姻的承諾。」魏千古將女方抓奸時所拍下的照片呈給法官,以說服法官,他們的要求合理。

  「婚姻有其神聖性、道德性、和教育性,毫無疑問,被告做了最壞的示範。」他指向被告,對方擺出一張不以為意的嘴臉。

  「這個男人,破壞了婚姻的道德性。」他加強語氣。「我的當事人,在他無情的背叛下,已被傷得體無完膚。」

  他又指著他的委託人,後者正傷心的低下頭,小聲的啜泣。

  「試想,庭上,您若是我的當事人,會做何感想?」魏千古抓住法官同為女性的心態,加強對被告不好的印象。「我的當事人,從豆蔻年華、人生最精華的時候,就嫁給被告為妻。而今年華老去,她身上所有有價值的資產;比如說青春、比如說容貌,都被被告一一搾乾,什麼都不剩,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一具乾枯的身軀。」

  這個說法有些嚇人,大有貶低他當事人之嫌,但為了加深法官對他當事人的同情,他只有豁出去了。

  「所以,我方的要求是合理的。」他帶入結論。「我的當事人用盡了一生的青春,結果只換來背叛和心碎。我的當事人要求每個月五萬塊錢的贍養費,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不過分,請庭上明察。」

  說起來感慨,一個女人從年輕到老,黃金歲月其實也就那麼短短十幾二十年。

  他相信他的當事人,年輕的時候必定也有幾兩肉,而不是像現在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引不起人們的好感。

  「被告律師,你們可有什麼要抗辯的地方?」法庭上的女法官顯然跟兩方的律師都很熟,早就看出被告那方的律師躍躍欲試,心中不由得起反感。

  坦白說,身為法官,她是不該帶私人感情的。但她就是不欣賞被告那方的律師,他是個油腔滑調的傢伙,就跟他的當事人同一個德行。

  「我方當然要抗辯。」

  果不其然,被告那方的律師早已迫不及待的起身,準備展開一場殺戮。若說在法庭中,有誰是他最想打敗的對手,那一定是魏千古。他就討厭他那副正經八百的模樣,和一張過分俊秀的臉,那引起他的殺戮慾望。

  「庭上,對於原告所提出來的證據,我方不予反駁,但我方有充分的理由足以支撐我方當事人的行為。」

  男方委託的律師,素來以狡猾著稱。這次他選擇不否認證據,就別的事物進行抗辯,著實也是高招。

  「有什麼理由?」女法官不耐煩地攢緊眉頭。

  「感官上的理由。」被告律師狡辯。「請問庭上,你覺得原告看起來如何?」他指向魏千古的當事人,後者正哭得一塌糊塗,一頭亂髮和蒼黃的皮膚,看起來就像廣告中的「黃太太」,憔悴得可以。

  「抗議。」魏千古當然也知道對方的意思,連忙站起來提醒法官。「我抗議被告律師的說詞,嚴重侮辱我方的當事人。」

  「抗議成立。」法官顯然頗有同感。「被告律師,請勿做人身攻擊。」

  「是的,庭上。」被告律師狡猾一笑。「我不過是想強調人是一種審美的動物,沒有侮辱原告的意思。」

  法官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請問原告律師,你喜歡看美女嗎?」被告律師哪壺不開提哪壺,居然扯到魏千古身上去。

  「當然喜歡。」魏千古沉著以對,法庭上不得說謊,他只好誠實。

  「那麼,如果有一個秀髮如雲、身材又火辣的女子,站在你面前,你會如何反應?」

  對方提的,都是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可偏偏勾起魏千古對楚懷柔的回憶。

  「對方的髮絲,烏黑亮麗。一頭長鬈發,就好似電影『亂世佳人』中的郝思嘉,千嬌百媚,勾引男人的視線。」

  這倒是,懷柔的秀髮,的確就像對方描述的那般烏黑亮麗,總是梳理整齊的長鬈發,將她鵝蛋型的臉龐襯托得分外美麗,看起來嫵媚極了。

  「再看看她那一對眼睛,明亮深邃,像是一團黑色的漩渦,將男人捲入其中。只消與她對看一眼,你便會深深陷入,不可自拔。」

  非常貼切的形容。每當他凝視懷柔的眼睛,就會有一種身處漩渦的錯覺,更糟的是,他一點都不想醒,不想獲救。

  「還有紅唇,我們千萬別忘了她的紅唇。」被告律師說。「她的唇飽滿而誘惑,像是一顆可口的草莓,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是啊,對方真是瞭解他的心聲。上次他們獨處時,他就一直受她紅唇的影響,怎麼都定不下心,老想著咬她一口……

  「然後,她的身材又很火辣。」

  對,懷柔的身材真的很好,玲瓏有致,完全是S形曲線。他就一直懷疑她的胸部有沒有D?至少也是C……

  「當她脫光衣服,朝著你勾勾手指的時候,你說,你會不會心動?」

  他會不會心動?當然會了!上次懷柔跳上他大腿時,他差點沒當場噴鼻血,更何況是全身赤裸引誘他,他鐵定陣亡。

  「原告律師,你會不會心動?」

  被告律師趁著魏千古彌留的時候再問一次,魏千古果然點頭。

  他當然、心動……

  「所以,庭上。」被告律師很快作出結論。「連原告律師都不能否認,面對如此一個迷人女子時,他也會有一般男人有的生理反應,更何況是我的當事人?」

  是啊是啊,想號稱柳下惠第二的他,都不能做到坐懷不亂,還有誰能夠辦到?這也實在太難為那個人了……

  魏千古拚命點頭,百分之百的配合對方律師提出來的抗辯,讓人分不清他到底站在哪一邊。

  「魏律師!」

  他的當事人;一個即將油盡燈枯的可憐女子,正倒吸一口氣,大聲斥喝魏千古,他卻仍沒有醒來。

  懷柔的唇真的很吸引人,身子又好柔軟,那個時候她妹妹要是沒有在樓下大叫就好了……

  「魏律師!!」

  魏千古全然陷入自己的幻想中,沒有發現在場所有人,全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著他,直到一個厚重的檔案夾往他頭上砸去,他才發現自己幹了些什麼好事。

  「你居然一直點頭!」

  打他的是他的當事人;一個即將油盡燈枯的可憐女子,此刻正拿著他帶來的檔案夾,拚命往他頭上敲。

  砰砰砰!

  魏千古的當事人敲得可用力著咧。

  魏千古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回神,呈現在他眼前的畫面卻是──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認為,魏律師,太教我失望了。」女法官擰眉。

  「我要換律師,魏千古,我這輩子再也不會踏進你們的律師事務所一步!」他的委託人尖叫。

  「承讓了,魏大律師。」現場唯一高興的只有被告那方。「多謝你的失常,讓我贏了這一回,謝啦!」案子雖沒正式定讞,但光看他被檔案夾打的窘況,就值回票價,總算沒白白浪費他的口舌。

  同樣的現場,卻存在好幾樣情。

  法官對他失望,委託人揚言要踢掉他,對手當著他的面哈哈大笑……

  這真是一團糟,魏千古捂臉歎氣。

  他也快要得憂鬱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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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29:55
  第六章

  點著香精的狹小空間,播放著禪宗式的音樂。

  隨著樂曲的揚升,躺在美容床上作臉的客人,也幾乎到達了縹緲虛無的境界,渾身上下都得到充分的休息。

  「要上隔離霜嗎?」

  好不容易進行到最後一個步驟,楚懷柔柔聲地問客人。

  「不必,反正回去就要睡覺了,上了也是浪費。」客人自床上爬起來,笑吟吟的看著楚懷柔,越看越滿意。

  「楚小姐不只人長得漂亮,手技又好,服務又很親切,難怪我每次都找你。」客人顯然對楚懷柔的服務很滿意,一直稱讚她。

  「謝謝陳董夫人。」她禮貌的微笑。「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瞧瞧你,真會說話。」陳董夫人笑得可誇張了。「做功仔細,教養又好,有沒有計劃自己開一間美容中心啊?」

  明知陳董夫人這只是在開玩笑,楚懷柔還是趕緊搖頭。

  「不敢妄想。」這是她的肺腑之言。「老闆對我這麼好,我只想認真工作,好好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這話倒也沒錯,你們老闆真的對你滿好的,星期天還讓你休息,難怪我都找不到你。」

  由於她是店內最受歡迎的美容師,指定讓她服務的客人佔了全店客戶量的三分之一,因而特別忙碌,特別容易招來嫉妒。

  「是啊,所以我不會自立門戶。」楚懷柔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也知曉老闆的好,但也因此而做死。

  「嗯,是啊,你真懂分寸……」陳董夫人表面上讚美她,楚懷柔知道其實她心裡並不一定真的這麼想。她們這些有錢有勢的夫人,就會做表面功夫,私底下卻極不講理,若講理的話,也不會在他們即將下班的時刻,硬要她幫她做臉了。

  「我先去換衣服了,掰掰。」陳董夫人隨口說了聲再見,就下樓更衣。倒是楚懷柔,還得收拾儀器、保養品之類的工作用具,等她下樓,都已經是十一點半的事了。

  「咦,張先生,你還沒走啊?」張有為是這家美容公司的老闆,未婚,長得不錯,事業就像他的名字──年輕有為,做得很成功,是許多美容師愛慕的對象。

  「我正在看意見調查表。」張有為咧齒一笑,對她的表現滿意極了。「每一張調查表,幾乎都說你是她們見過最棒的美容師,是我們店裡面的招牌。」

  「是大家過獎了。」她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攏攏秀髮。「我不過是做分內該做的事,不算什麼……」

  楚懷柔或許對自己出色的表現沒有反應,但張有為卻沒法不注意到她美麗的外表。她真的是長得很美,光這麼看她就能教人蠢蠢欲動,真不知道他如果真的和她上床,會是什麼感覺?

  「張先生?」楚懷柔不明瞭他心中的邪念,只覺得他發愣的樣子好奇怪,忙出聲叫他。

  「啊?沒事。」他趕忙陪笑。「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這樣不太好吧,每次都是你送我回去……」楚懷柔擔心別的美容師又要說話,趕緊拒絕。

  「那有什麼關係。」張有為訕笑。「反正你也沒開車,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坐計程車也十分危險,就讓我送你吧!」

  表面上張有為是親切,其實是想藉著送她下班,來段「溫馨接送情」發展出男女關係,可惜楚懷柔天生就少那麼一根神經,對他的企圖毫無感覺。

  「好吧。」基於實際上的需要,她只好點頭。「現在的確是滿晚的,就麻煩張先生了。」

  楚懷柔就這麼搭上張有為的車,讓他送她回家,到家後像以往那樣,彎下腰對他說:「掰掰,明天見。」

  這幾乎已成了慣例,楚懷柔自己並不以為意,但看在別人的眼裡,卻有不同的意思。

  「他是你的男朋友嗎?」魏千古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一出聲就嚇壞楚懷柔,她差點尖叫。

  她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等氣順了以後,才顫抖的說──

  「你、你幹嘛突然出現,嚇死人了。」幸好她夠大膽,否則早嚇暈了。

  「對不起。」他先行道歉,後問:「他是你男朋友嗎?」不愧是幹律師的人,窮追不捨的功夫一流,非要問到答案不可。

  「不是。」她奇怪的看著他。「他是我老闆。」

  老闆;不是男朋友,但他還是覺得危險,上次好像也是那個男人送她回來。

  「你怎麼這慶晚了還沒有睡?」楚懷柔抬起手腕,表指向十二點半的位置。

  「我睡不著。」他繃著臉承認。

  「為什麼?」楚懷柔納悶。她都已經教他要怎麼放鬆情緒了,怎麼他還是一樣的情形。

  魏千古沉默,不好意思告訴她,他是因為她才睡不著覺的。近來他一直想她,夢裡也是她,有好幾次還作春夢。嚇得他當場驚醒,半夜爬起來到院子裡練大刀。

  「還是……我再幫你做更激烈的療程?」楚懷柔不相信她的治療全然無效,想再更進一步拿他做實驗。

  「更、更激烈?」他聽了以後倒退三步,鼻血都快流出來。

  「嗯,好不好?」楚懷柔壓根兒不明白他的痛苦,柔軟的身子一直靠過去,魏千古只得落荒而逃。

  「等我有需要,我自然會去找你。」話畢,他一溜煙逃走,留下不知所以然的楚懷柔,瞪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算了,進屋去吧。她也累了,明兒個還要早起呢!

  楚懷柔決定回家睡覺,魏千古則是早已逃進房間,心急如焚地勒令自己要冷靜。

  「鎮定下來,魏千古。」他也喃喃自語。「你的合夥人已經垮了,現在只剩下你,你一定要振作,事務所的未來就靠你了,知道嗎?」

  比六字真言還更像六字真言,魏千古每天念,每天激勵自己,卻沮喪的發現──沒用,他每天都在想她。

  為了平復自己的心情,他練毛筆,每天把「忍」字寫一百遍,仍是沒用。好吧,換拉胡琴。他又把塵封多時的二胡拿出來拉,結果琴弦因他腦中過於激烈的意象而拉斷,當場打在他的臉上。

  「啪。」痛啊!

  他瞪著斷裂的琴弦,不知道誰對不起誰?好不容易他才要藉助它平定心情,它就斷給他看,逼得他只好丟掉二胡,換耍大刀。

  「恨今日奸邪當道,百姓的痛苦受不了……」他拿著大刀在屋子裡到處亂晃,險些將沙發劈成兩半,最後他只得又放棄大刀,改唱大戲。

  「非是我臨國難袖手不問,見帥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楊家將捨身忘家把社稷定,凱歌還,人加恩寵,我添新墳……」「逼上梁山」唱煩了,這回他改唱「穆桂英掛帥」,沒想到他小弟竟匆匆忙忙衝進客廳,大叫──

  「這片CD壞掉了,趕快再換一片!」

  ……

  一時間,一股難堪的沉默充斥在客廳,過了一會兒,魏千古才幽幽的說:「那不是CD壞掉,丹心,是我在唱戲。」

  嗯,唱戲。他的大哥在唱戲,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但是為什麼──

  「你幹嘛把好好一出『穆桂英掛帥』唱得跟思春小鳥似的,害我以為CD壞掉了?」

  這是問句,還是肯定句?總之都可以,他的確是沒把戲唱好。

  「我心煩。」魏千古承認他是有些不正常,連平日拿手的劇碼都唱得荒腔走板。

  「心煩?」魏丹心好像看怪物似地看著他大哥。他這陣子的確是不太正常,是不是用腦過度了?

  「走,大哥,我們去俱樂部。」他大手一攬,就要拉他大哥去他開設的俱樂部。

  「去俱樂部幹什麼?」魏千古不懂。

  「發洩啊!」魏丹心理所當然的回答。

  「但是我還有工作……」

  「去,想什麼工作!」還是魏丹心直爽。「不是我說你,大哥,你實在太嚴肅了。」魏丹心展示他粗人一等的手臂。「人生有時候,就不該使用大腦,像我──」

  他鼓起手臂的肌肉,讓他大哥看分明。

  「懂了吧,大哥,就是這樣。」魏丹心放下手臂,再一次攬上魏千古的肩,順道咧嘴一笑,露出他招牌牙齒,但魏千古仍不懂他在說什麼。

  「這和肌肉有什麼關係……」算了,他放棄和丹心講理,反正也說不通。

  兩兄弟勾肩搭臂,正準備走出門口,不料他家老二也跟著進門。

  「你們要去哪裡?」怎麼這麼熱絡?

  「俱樂部。」丹心擠眉弄眼的回答。

  「你和大哥?」魏汗青不可思議的看著魏丹心和魏千古。

  兩人同時點點頭,魏汗青先是愣了一下,後微笑。

  「真是天要下紅雨了。」他大哥居然會想要去俱樂部。「我也一起去好了。」好久沒運動,三兄弟一起玩個夠。

  帶著無限的驚奇和笑意,魏家三兄弟一起往魏丹心的健身俱樂部出發。

  俱樂部的沙包區,傳來陣陣撞擊的聲音。

  「好啊,大哥,狠狠的給它一拳!」

  會喊出這麼有魄力的話的人,當然是魏丹心,他是家裡的暴力份子。

  「左、右、左、右,現在──」

  咻地一聲,沙包飛出去,差點打中魏丹心的臉。要不是他的反應夠快,早掛綵了。

  只見魏丹心張大眼看著魏千古,驚訝的說──

  「不錯嘛,老哥,你有打人的天分。」過去他一直以為只有他是家裡的暴力份子,現在又多了一個。

  魏千古聳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打沙包打得這麼用力。

  「我最近老想打人。」他承認自己是有些不對勁,豈知,其他的兩兄弟互看一眼,其中魏丹心最為興奮。

  「這是個好消息,我真替你感到高興!」他大力捶魏千古的背,差點把他打翻過去。

  魏千古反過身,瞪著他小弟,魏丹心才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說──

  「對不起,我太用力了。」他攬住魏千古的肩膀。「我和二哥一向就覺得你太嚴肅,應該好好放鬆一下。」

  放鬆,最近老聽見這兩個字,他和它們還真是有緣。

  「怎麼了,大哥?怎麼一臉不快的樣子?」

  魏家三兄弟打完了沙包以後,到一旁休息,或坐或站,靠得東倒西歪。

  「沒什麼,只是覺得煩。」他不耐煩的接過丹心遞來的運動飲料,拉開拉環說。

  「我們知道你煩啊,但總有原因。」最好快快招認,免得他們動刑。

  魏家三兄弟的感情一向不錯,雖然個性都不同,但相處上沒問題。不過,要坦白心事,這就有點……

  「快說嘛,大哥,我們三個是兄弟耶!」魏丹心從以前就是家中最直爽、也最沒心機的,有話就直說。

  魏千古頓了頓,他們是兄弟,在他們面前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除非他不把他們當兄弟看。

  「我每次看見那個男人載她回來,我就發狂。」他終於吐出連日來的心聲。

  魏汗青和魏丹心互看一眼,他們是有聽沒有懂,全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大哥,說清楚一點好嗎?誰載誰回來?」魏丹心聽得一頭霧水,魏汗青也是。

  「她的老闆載她。」魏千古解釋。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他們就更迷糊了。

  「大哥──」魏丹心低聲威脅,只見魏千古歎口氣,完全投降。

  「好吧,我說。」他的臉頰有點紅。「是隔壁的楚懷柔。」

  也就是說,他這幾天來,寫毛筆、拉胡琴、耍大刀種種不尋常的舉動,都是因為她而引起的,他為了她而心煩。

  「你那只心愛的『小黃』,也是因為她而死的?」小黃是魏千古養的寵物鳥,前不久才因為餵食過度而暴斃。醫生推斷全都是魏千古的責任,他因為失神把整包鳥飼料都倒進鳥籠裡,而它本來就貪吃。

  「是的,我對不起小黃。」魏千古承認都是他的錯,他沒有盡到一個好飼主應盡的責任。

  「這下你虧大了,大哥。」失去一隻昂貴的黃色鸚鵡。「你有沒有告訴她,你喜歡她?」在魏丹心的觀念裡,喜歡就要勇敢的說出來。

  「你是說表白嗎?」魏千古愣住。

  「對啊!」廢話,不然他在說什麼。

  「沒、沒有。」談起這,又是令人洩氣的話題,不提也罷……

  「不會吧,大哥,你這麼害羞?」魏丹心從來就想不透,他在法庭上威風八面,怎麼私底下像木頭人一樣。

  「也不是害羞。」魏千古的表情有些困窘。「只是不曉得怎麼提……」

  「大大聲聲說你喜歡她就行啦!」魏丹心拍他大哥的肩膀。「感情的事就是這樣,別弄得太複雜,懂嗎?」像他和慎行多單純,都不會去想這些無聊的事。

  「好。」魏千古深吸一口氣,決定採取行動。「我會直接跟她說。」

  「好樣的。」魏丹心又一次拍魏千古的肩膀,拍了幾下才發現──

  「二哥,你居然沒反對耶!」魏丹心才想歡呼,終於有個魏家兄弟跟他站在同一陣線,沒想到他家的總指揮竟然也不吭聲。

  「有什麼好反對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魏汗青聳肩,豁達的態度差點沒有嚇壞所有人,其中以魏丹心為最。

  他們終於……解禁了!

  魏丹心幾乎落淚。

  長久以來,他們兩家就處於羅密歐與茱麗葉模式的對立狀態,任何一方只要敢提出想和對方更進一步,就等著被大炮轟死。沒想到現在他家的總指揮居然會說無所謂,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和解啊!」魏丹心喜極而泣,兩手各勒住一位兄弟的脖子,對他們又親又抱。感謝上帝降下神跡,不管他二哥是被哪一道雷打到,他都很樂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走,我們去喝酒,我請客。」魏丹心決定今晚不醉不歸,誰都別想攔他。

  「但是我的工作──」魏千古仍放心不下。

  「這個時候,誰還管工作啊?」狂歡比較重要。「今晚誰要是沒把酒喝光,誰就是烏龜。」

  結果,他們三個當晚喝得爛醉,差點回不了家。

  表白;對,要勇敢的表白。但,要怎麼做?

  一整天,魏千古就抱著發疼的頭,發呆想這個問題,怎麼想都得不到答案。

  去敲她家的門,然後學白瑞德抱著郝思嘉,彎身說:「我愛你嗎?」浪漫唯美……還是模仿魔鬼阿諾,把人直接扛在肩上,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幹到底?

  好難啊!

  魏千古頭痛。

  為什麼表白也這麼難,法律條文都比這容易多了,頭好痛……

  咦,頭痛?

  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眾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想不出什麼借口可以敲她家的門,而他的頭痛剛好可以給他當敲門磚,敲開她家大門。

  對,就這麼辦!

  帶著惴惴不安又有點忐忑的心情,魏千古來到楚家大門,猶豫了大半天,才按下電鈴。

  「叮噹叮噹!」他等在她家門口,突然想起,她的兩個姊妹若都在家,那怎麼辦?不是會很尷尬……

  幸好,她家的兩個姊妹都出去了,只剩下楚懷柔在家。

  「耶?是你啊!」楚懷柔相當意外會見到魏千古,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他了。

  「是我。」他繃緊臉,暗吞口水。繃了老半天,才想到自己會不會太嚴肅,於是放鬆臉皮。

  「有什麼事嗎?」楚懷柔好奇看著他,她是無所謂啦!但他臉皮一張一縮的,不累嗎?

  「我、我有事拜託你。」臉皮算什麼,真正疲累的是他的心情,他都快被想她的心情逼瘋了。

  楚懷柔顯然一點都不瞭解他的心聲,只是睜大一雙美眸看著他,害他差點亂了腳步,只得盡力穩下來。

  「我可以進去嗎?」對,魏千古,你是來表白的,千萬不可以像在出庭一樣,太嚴肅僵直。

  「可以啊。」楚懷柔開門讓他進去,奇怪他背為什麼老是維持得那麼挺,一般人早就斷了。

  魏千古挺了個僵直的背進門,楚懷柔跟在他身後關門,想不透他為何老是這麼緊張,就好像她是法官似的。

  「千古。」

  看吧,她才隨便一喊,他就跳起來,她有這麼可怕嗎?

  「懷、懷柔。」其實不是她可怕,而是他在想怎麼開口表白才好……

  「你不是有事要拜託我?」她疑惑地看著他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臉,不曉得他到底想幹些什麼。

  經她這麼一提,魏千古才勉強想起事先準備好的借口,趕緊拿出來用。

  「我頭痛。」他猛揉太陽穴。「我的情況一直沒改善,仍是無法放鬆。」

  他說謊,而她不疑有他。從他頻頻冒汗的額頭,不難看出他有多緊張,更別提放鬆了。

  「來,我幫你。」她二話不說,拉起魏千古就要上二樓,魏千古立時好緊張,他又再一次進入她的香閨。

  楚懷柔的閨房,仍像他記憶中一樣女性化,只不過床單換了,換成淡紫色的蕾絲床罩。

  「你去床上坐好,我幫你按摩。」她決定採取更進一步的治療方式,怎料魏千古的反應激烈。

  「不!」他一想到就快噴鼻血。「不要直接按摩,可不可以採取一些比較緩和的方式……」魏千古害怕他的嘴巴還來不及表白,身體就先說話了,那會很難堪。

  「好吧。」楚懷柔聳肩。「那我們今天採用冥想的方式,我點精油,你隨著精油的香氣放鬆自己,可以嗎?」

  「可以。」他點頭,表情還是那麼嚴肅。

  楚懷柔見狀歎氣,總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法官,而非芳療師。

  「你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讓你執迷,或是讓你產生強烈衝動的事情?」楚懷柔先問明症狀,以決定如何調配精油。

  魏千古腦中馬上升起她老闆深夜開車送她回家那一幕,怎麼抑制,都想殺人。

  「算是有吧!」基於誠實原則,他說出部分事實,楚懷柔馬上點頭。

  「那我們就採用快樂鼠尾草、香橙,還有雪松。」她按照比例,加入不等量的精油。「這三種精油混合後,對執迷啦、強烈衝動啦,都能產生一定的效用,對放鬆心情很有幫助。」

  隨著楚懷柔熟稔的調配動作,透明的精油滴入水中,經由燈泡的隔水加熱,漸漸散發出香味。沒一會兒,帶有甜味的橙香立刻充滿了整個房間。

  「閉上眼睛冥想,把腦袋淨空,只專心想著一件事。」弄完香精,楚懷柔轉身對著床上的魏千古下令,他乖乖照做。

  楚懷柔滿意地看著他的臉,感覺他已平靜許多。冥想是眾多芳療法中的一種,利用香精的香味來鬆弛神經,以達到淨化雜念的效果,非常有用。

  這是她的想法,然則在魏千古的腦子裡,又有一番不同的景象,而且非常可怕。

  他的確只想一件事,那件事卻很色情。在他的想像中,他正脫光衣服和楚懷柔纏綿,而她胸部的CUP就和他猜想的一樣是D,乳頭還是粉紅色的,就像櫻花的花瓣,一樣粉透動人!

  被腦中駭人的影像嚇及,魏千古倏然睜開眼睛,臉紅得像關公一樣,立即引來楚懷柔關心的詢問。

  「怎麼了,千古?」她走到他的面前,彎身摸他的額頭。「你的臉好紅哦,是不是發燒了?」

  對,他是「發騷」了。他股間的騷動,有如千軍萬馬,躂躂踩個不停。他的心臟,好像也被千萬匹馬踐踏過一樣,又碎又扁,幾乎無力跳動,她卻拚命靠過來,他只得逃。

  「你不要一直往後退嘛,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發燒?」楚懷柔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她才剛碰到他的額頭,他就一直往床的內側挪。害她只得也跟著爬上床,唯恐測量不到他的體溫。

  「你、你不要過來。」要命,她的胸部一直往他的面前送,晃得好厲害。

  「為什麼不要?」她一臉莫名其妙。「我如果不靠近你,怎麼摸得到你的額頭,怎麼知道你有沒有發燒?」

  「我沒有發燒。」魏千古已經被逼到死角,這會兒正靠在牆壁喘息。

  「何以見得?」她紅唇噘得又高又迷人。「你讓我摸摸看你的額頭,我才放心。」說著說著,她豐滿的軀體又靠過去,纖腰與他的雙手並行。

  老天,他好想伸手攬她的腰,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纏綿,就好像他腦中想的……

  此刻他腦中想的,遠比剛才更為色情,剛剛他只是吻她胸部而已。可現在他!現在他……正將她壓在身體下面,兩手拙住她的粉臀,與他止不住的騷動,一起韻律飛舞,他們甚至一起呻吟……

  「呼呼!」他是不是發出聲音了?

  「哎呀,千古,你真的發燒了耶!」楚懷柔好不容易終於摸到他的額頭,卻發現他雙手握拳,整個人背貼著牆壁,喘得像剛跑完地球一圈,胸口起伏不已。

  「還有你的心跳,好快哦!」額頭還不夠,楚懷柔的纖纖玉手,進而停留在他的胸口,他差點休克。

  現在他腦子裡的影像已經亂七八糟,全部混在一起。一會兒是她在他的身上甩髮搖晃,一會兒是他在她身後強烈進擊,無論是哪一樣,都是十八禁的畫面,統統都不宜觀賞。

  「千古,你到底怎麼了?」

  他的狀況已經夠糟了,偏偏她T恤的領口又在這個時候滑落,春色一覽無遺。

  「千古?」

  天啊,她居然沒穿內衣,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千古……」

  她迷人的翹臀一直在他眼前晃動,挑戰他的極限。

  「你怎麼了……」

  還有她的紅唇,要命的吸引他,他終於爆發──

  「不要再靠過來了!」他失去理智的大吼。「現在我腦中都是和你做愛的鏡頭!你再靠過來,我真的會付諸行動!」

  魏千古這一生中,極少大吼。唯一的一次,是丹心偷了他的內褲,將它公佈在教室的佈告欄,被他狠狠揍了一頓。不過那是他國中時期的事了,離現在已有一段時間。

  當時,丹心癡呆的反應,就跟現在的懷柔差不多了,他一定是嚇到她了。

  完了!

  他好想捶死自己。

  現在她一定很討厭他,他這輩子別想再靠近她,他短命的暗戀就要結束了……

  「你、你想跟我做愛?」她不知道是被嚇呆了,還是怎樣,遣詞用字都不對。

  「不是想跟你做愛,是想像中已經跟你做愛。」魏千古無力地更正她的用詞,感覺上已經和她天人永隔,只等著說掰掰。

  「管他的。」她茫然的看著他。「最重要的是,你想我,對不對?」

  「對。」他用力吞下口水,決定豁出去了,管他怎麼死。

  「……太好了,我也在想你!」

  令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楚懷柔不但沒有跟他說掰掰,還突然伸手抱住他,教他差點措手不及。

  「本來我還以為是我單相思呢,誰知道你也有感覺。」楚懷柔好高興,粉透的嫩頰,像春花一樣美麗。

  「你、你是說,你也……?」魏千古非常驚訝,舌頭都打結。

  「很奇怪嗎?」她點頭。「我好像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忍不住一直想你了耶,怎麼辦?」這種莫名的情緒,就算後來發展成惡鄰,也絲毫不減。

  「我也有同感。」魏千古比她更惶恐。「我還在想,我是不是太輕浮?怎麼可以對一位第一次見面的淑女,產生不應該的幻想……」

  「不,你一點都不輕浮。」楚懷柔急忙搖頭。「你是我見過最有風度的男人……」

  接下來,幻想成真。

  魏千古叨叨唸唸的紅唇,終於在這一刻真實體現,和他渴望許久的唇舌,糾纏在一塊兒。

  ……

  幾分鐘後,床上傳來一道窸窣的聲音,顯然是有人在脫衣服了。

  兩手捧住楚懷柔豐滿沉重的酥胸,魏千古終於能夠肯定,她的CUP的確是D沒有錯,他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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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30:21
  第七章

  一個美麗的錯誤,就此展開一段美好的戀曲。對於這個結果,魏千古和楚懷柔都很滿意,唯一覺得遺憾的,是楚懷柔的狀況。

  身為美容中心最具人氣的美容師,除了客人和老闆之外,整個公司上上下下幾乎全員倒戈,炮火一致對向她,其中又以內務經理的炮火最為猛烈。說穿了,根本是以虐待她為樂。

  「懷柔,今天輪到你打掃哦,你要把地板拖完了以後,才能回去。」

  時正晚上十點五十五分,楚懷柔做完最後一個客人,才在收拾器具,就聽見內務經理如此說道。

  「又輪到我?」她發愣。「但是我昨天才拖過地板。」搞到快十一點才回家。

  「我知道呀,懷柔。」內務經理撇撇嘴,惡意的樣子噁心極了。「但是你禮拜天可以休息啊!店裡的美容師都在抗議了呢,說公司不公平,只准你星期天放假,她們都不行。為了安撫她們,我只好讓你多做一些工作,以平撫民怨嘍!」

  內務經理表面上說是安撫美容師,依楚懷柔看來,只是為自己報復。楚懷柔不曉得她為什麼非整她不可,她又沒有做錯什麼。

  「我知道了。」拖地就拖地,反正她禮拜天可以休息。「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做完才回去,請經理放心。」

  楚懷柔或許外表艷麗嬌嫩,一副千金大小姐樣,但她有的是楚家人的骨氣和驕傲,不會任意屈服,這可氣壞了一心想趕走她的內務經理。

  「這就好。」內務經理冷哼,下巴一揚,頭一甩,就轉身離去,楚懷柔只得趕快做清潔工作。

  奇怪,她幹嘛那麼討厭她?

  她一面拖地板一面想,怎麼也想不通。

  按理說,內務經理是不做客人的。就算她星期天休息,也麻煩不到她,她幹嘛一直找她的碴?

  楚懷柔左想右想,還是沒能找出答案。等她拖完地板,將所有清潔工作打理完畢,她的腦子還是一大堆問號,最後決定放棄。

  她到置物櫃拿起皮包,準備回家。才走到美容中心的接待中心,就看見她的老闆又在等她,說要送她回家。

  「張先生,你不要每次都送我回家,我會不好意思的。」面對老闆的體貼,楚懷柔心存感激,但也不希望太麻煩他。

  「沒關係,你為公司打拚到這麼晚,這也是應該的,就不必跟我客氣。」對於她的委婉拒絕,張有為也總是笑嘻嘻的接受,非常有耐心。

  楚懷柔沒辦法,只得又讓他送她回家,在門口分手。

  「謝謝你,張先生,我們明天見。」楚懷柔照例彎腰跟車子裡面的張有為揮手致意,一直等對方的車子開走之後,才拖著疲憊的身體,掏出鑰匙,打開鐵門,步入院子。

  「你又工作到這麼晚才回來。」

  她方才轉身,魏千古的聲音就從矮牆邊竄出來,楚懷柔嚇了一大跳。

  「你要把我嚇死。」她驚魂未定的拍拍胸脯,心差點跳出來。「你才這麼晚還沒睡,又頭痛?」

  楚懷柔擔心他的壓力太大,以為他又頭痛,殊不明瞭,讓他真正感到頭痛的人是她,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是男女朋友?還讓別的男人送她回來。

  「我等你回家。」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悶悶的說道,楚懷柔完全看不出他的心事。

  「你在等門?」她雖然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但他的體貼讓她好感動哦!她的姊妹們才不管她的死活呢,早就睡死了。

  「嗯。」他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乾咳了兩下接著說:「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都快十二點。

  「沒辦法,有個客戶九點鐘才進來,堅持一定要我服務。然後又輪到我做清潔工作,所以……」說起這,她也有滿肚子怨言。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你看起來很累,眼睛下方都出現黑眼圈了。」魏千古伸手碰她的眼眶,口氣雖淡,但卻帶有濃濃的關心。

  「我今天幾乎都沒有休息。」她聳聳肩,對於這種狀況也很煩,但又想不出什麼解決的辦法。

  「需不需要我幫你按摩?」他看她很累,索性提議。

  「你會嗎?」她懷疑的看著他,認為他在說天方夜譚。

  「你可以教我啊。」會跟不會都不是問題,重點是她需要休息。

  「嗯……也對。」他說的有理。「我可以教你。」

  楚懷柔嫣然一笑,允許他為她按摩,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協助她站上矮牆,然後再將她抱下來。

  「你們家的男人都好高哦!」她注意到他家男人都不矮,尤其是魏丹心,又高又壯,嚇死人。

  「這得歸功於優良的遺傳。」他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很酷,其實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罷了。

  楚懷柔好奇的看著他的側臉。她沒說要他抱她,他自己就抱著不放,看來他也是個熱情的男人呢!

  他抱著她到院子中的大樹底下坐下,魏家的庭院種了幾棵樹,和些許盆栽。經過這些年的細心照顧,已經長得十分茂盛,綠葉成蔭了。

  楚懷柔心想這應該都是魏千古的功勞,他是那種默默奉獻,卻不會大聲張揚的男人。

  「你哪裡累,告訴我,我幫你按摩。」楚懷柔才剛坐定,魏千古就忙著幫她消除疲勞,她更感動了。

  「這裡。」她指指她的肩膀。「我這裡好酸,好像被一千顆石頭壓住,累得手都舉不起來。」

  他立刻繞到她的後面跪下,彷彿在伺候老佛爺似地開始按摩她的肩膀。

  「你的肩膀好硬,肌肉都僵了。」這哪是被一千顆石頭壓住,根本是已變成石頭。

  「沒辦法,職業病嘛!」她無奈的點頭,承認他說的有理。

  魏千古默默地抓著她的肩膀,極想告訴她,既然都做到出現職業病了,那乾脆辭職,反正他也不喜歡她的老闆。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魏千古不知道自己已經把對她老闆的不滿,表現在自言自語上,急忙回道──

  「沒什麼。」他沉下口氣。「只是自言自語而已。」

  她當然知道他在自言自語,她問的是原因,但他顯然不打算說。

  「你有一個習慣很不好,你知道嗎?」楚懷柔一面享受他的服務,一面抱怨。

  「哪一個習慣不好?」他按摩她的肩膀,越按摩越覺得心猿意馬,腦子裡不由地出現他們纏綿的畫面來。

  「面無表情。」她說。「你無論是高興或生氣,臉上的表情都不會變,我都觀察不出你的情緒。」

  楚懷柔是個直接、甚至可以說是歇斯底里的人,實在無法習慣他的情感表達方式。

  「我會試著改。」他面無表情的說,腦子裡出現的還是那些色情畫面──她赤裸裸的躺在他身下。

  「真的嗎?」她好奇地反看他一眼,發現他還是沒什麼改善。「算了,等你改變地球都要毀滅了……噢!輕一點啦,肩膀都要被你捏碎了。」力氣這麼大。

  「抱歉,我會盡量放輕一些。」既然她都出聲抱怨了,魏千古只得把手勁放輕,腦子裡的畫面卻更加旖旎。

  他好想跟她做愛……

  「千古。」

  魏千古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楚懷柔的肩膀,腦子裡想的淨是別的事,楚懷柔卻出聲了。

  「什麼事?」他心不在焉的回道,眼裡只看見她昂然挺立的雙峰。

  「我的頸子也很酸,你能不能幫我也按一下?」楚懷柔發現他雖然不懂穴道的原理,但手勁不錯,滿適合按摩。

  「好。」他從善如流的將手掌轉到她的玉頸,目光又被她如白雪般光滑細緻的頸部肌膚吸引住,呼吸不自覺地變粗起來。

  要命,好想舔她的頸子……

  「千古?」

  楚懷柔雖背對著他,但也能隱約感覺到他不對勁的地方,他的呼吸好急。

  魔鬼總在人們最需要的時候招手,魏千古不知道他已接受召喚,一雙唇印上去了,一直等到聽見一聲嚶嚀,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對不起。」一旦受魔鬼引誘,魏千古索性連手也罷工移位,直往他最想碰觸的地方探去。

  「沒關係。」楚懷柔閉上眼睛歎息。若說他在什麼時候會改變表情,那一定是做愛的時候,只有在那當頭,他的表情才會有所不同。

  「我忍不住。」他吻她的頸側,為了方便他更好碰觸她,他乾脆將她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身體往後靠著他的胸膛。

  這下,楚懷柔的歎息更深了。

  「你們規定非得穿絲襪不可嗎?」魏千古實在不喜歡女人穿絲襪,又熱又難脫。

  「嗯,這是規定,不穿不行。」楚懷柔配合著他脫絲襪的動作,沒一會兒,她下半身就空空如也,因為他把內褲也一併給脫了。

  他們吻得天翻地覆,兩根火熱的舌頭幾乎不能分開。

  狂野的性愛之舞,於焉展開。

  魏千古背靠著樹幹,視覺所及之處,只見楚懷柔美麗的裸臀,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的挪動著,景致煞是美麗。

  ……

  「啊……啊──」楚懷柔實在忍不了席捲身體那股狂流,就要高聲喊出來,卻被一隻大手滅去了聲音。

  「安靜點,懷柔。」他直起腰,貼著她的耳根說話。「裡面的人都在睡,難道你想吵醒他們嗎?」

  是啊,兩家的弟弟妹妹們都在睡覺,她要是叫得太大聲,他們一定會下床一探究竟,到時他們就糗了。

  「那怎麼辦?」她一邊擺動下半身,一邊側頭問魏千古。

  魏千古沒有什麼更好的答案,唯一的方法是吻住她的嘴。

  「好壞哦,你!」她氣喘吁吁地往後勾住他的脖子。

  噢噢……啊啊──

  既然不能喊出聲,只有在心裡大叫。

  攀升到高潮之後,楚懷柔將他的頭拉下來,仰臉吻他的嘴巴。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表情才會變,她最喜歡他。

  日子一成不變,楚懷柔和魏千古之間的相處模式也未曾改變。她仍是每天忙到深夜,由她的老闆送她回家,而他也是照常等門,兩人再背著家人,激情繾綣。久而久之,變成一種習慣,魏千古卻對這種習慣大為不滿。

  為了排解心中的怨氣,他一有空就上魏丹心的俱樂部打沙包,還被魏丹心消遣他越來越有拳擊手的架式,害他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而在另一方面,美容中心同樣有一個和他一樣蓄滿怨氣的人,滿肚子氣不知如何宣洩,那個人就是內務經理。

  為什麼她會生氣呢?這就說來話長了。原來她是張有為的地下情人,目前正處於妾身未明的狀態,情況沒比魏千古好多少。魏千古是因為張有為而生氣,她生氣也是因為張有為,不同的是,她的情況,要比魏千古來得複雜許多。

  她幾乎是一開始就當上張有為的地下情人。

  從進公司開始,他們就有了男女關係,只是張有為要求保密,所以她只好一直委屈自己,當個人人討厭的內務經理,為他張羅公司內部所有事情。她為他如此盡心盡力,可他卻把他全部的關心都給了楚懷柔那隻狐狸精,教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內務經理越想越氣,決心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她已經賠了夫人,可不能再折兵,她今天就要抓住張有為問清楚,看他究竟要怎麼處理他們的關係!

  不甘受冷落的內務經理,於是趁著午休時間,張有為來公司拿報表的空檔,硬將他推進休息室,兩人開始談判起來。

  「你說,你對楚懷柔這麼好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喜歡她?」內務經理的口氣可凶著哩,一開口就是質詢。

  張有為沒料到她會臨時來這一招,一時措手不及,差點來不及反應。

  「淑華,你怎麼突然說這種話,發生了什麼事?」既然被識破,只好裝傻。

  「發生了什麼事?你當我是傻子,看不懂你在玩什麼把戲是嗎?」內務經理瞇起眼。「你要我不要公佈我們兩個的關係,說什麼怕公司內部反彈,結果呢?」她氣極。「結果你倒好,猛烈追求起楚懷柔來了。現在公司裡面的美容師每個都在反彈,我看你怎麼對我解釋?」

  張有為因為年輕,長得又不錯,因此被許多美容師當成理想的結婚對象。而他也深知這一點,並加以利用,有意無意的釋放出想在自己公司內部找對象的訊息,藉以引誘美容師更加賣力工作。

  內務經理毫無疑問也是被這個誘人的條件吸引,並且早別人一步和張有為發生肉體關係。原本以為她必是這家美容公司未來的老闆娘無疑,怎麼知道突然會冒出個楚懷柔來?而且他還對她那麼好,害得她也忍不住緊張起來了。

  「你說,你怎麼解釋?」見張有為答不出話,內務經理更加生氣。

  事實上,張有為不是答不出話,他是在想怎麼狡辯才能躲避她的質疑,他還有用到她的地方,暫時不宜撕破臉。

  「我沒有必要解釋,淑華。因為事情跟你想的完全不同,解釋只會越描越黑而已。」張有為想到以此逃避問題。

  「哦?」內務經理果然上當。「你的意思是,我想錯了?」

  「當然了,淑華。」張有為把握機會說服她。「我對楚懷柔好,是因為她是公司最紅的美容師,而且每天又加班到那麼晚。身為老闆的我,若不表現一點心意,豈不是說不過去?以後還有誰敢再為公司賣命?」

  張有為洋洋灑灑說了一大篇,無非只想說服內務經理,他沒有和楚懷柔亂搞。內務經理當然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好搞定。

  「你當我是白癡嗎?你編這些理由到底想騙誰?」她再度瞇起眼。「告訴你,我已經忍很久了!今天你要是不當著我的面,發誓你絕不追求楚懷柔的話,我就把我們兩個人的關係說給全公司人知道,反正我很早就想公佈了!」若說她不想公佈她和張有為的關係,那是不可能的,她也有女性的虛榮,也巴望著別人叫她一聲老闆娘啊!

  「這……」張有為沒想到她會出口威脅他,忽地愣住。

  「你發不發誓?」內務經理的口氣凶巴巴。「你不發誓的話,我現在就衝出去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早和我上床!」

  由於她一臉玩真的模樣,張有為怕她真的跑出去說,只得趕緊拉住她,噁心巴拉的安撫道──

  「我發誓,心愛的,我當然願意發誓了。」他裝出一副濃情蜜意的樣子。「我的心中只有你,對楚懷柔好,只是萬不得已。我發誓,絕不追求楚懷柔,否則不得好死。」

  張有為當著內務經理的面發重誓,內務經理竟然也就真的相信他。當然啦,她心中還是有懷疑的,但看在他一直吻她的分上,就相信他這一回。

  「那我先走了,免得被其他美容師發現。」說她精明,卻又傻。隨便兩句就唬哢過去,這會兒還在為他的名譽打算。

  張有為表面感激的點頭,其實內心正大罵她臭娘們,竟然敢威脅他。

  不行,他的動作得加快,今天晚上就得跟楚懷柔表白。

  一想到楚懷柔那張豐滿嬌艷的嘴唇,張有為的下半身就不自覺地抽緊,好想跟她來一回。

  她真的是長得太美了,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不過,她也未免太沒知覺,難道是他的表現不夠慇勤?

  張有為決定,這次他一定要明白表示他的心意。等楚懷柔上手後,再狠狠甩掉趙淑華那娘們,叫她滾回家吃自己。

  表面上斯文有禮的張有為,其實是個人面獸心的東西。這會兒他玩弄內務經理還不夠,還想進一步染指楚懷柔,而且就決定等今晚下班後,直接向楚懷柔表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已到了美容中心打烊的時間。

  今天,依照慣例,她又是最後一個下班的人,張有為依舊等她。

  「懷柔。」

  楚懷柔甫下樓,就看到張有為親切帶笑的臉,她立刻不疑有他回他一個笑容。

  「張先生,你還沒走啊!」她跟他打招呼,心裡想他是不是又在等她……

  「我等你一起下班。」他果然是刻意留下來送她回去,害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不必刻意留下來等我。」她盡可能地表達不希望他送她回家的意思,他假裝聽不懂。

  「我沒有刻意等你下班,反正我還是得關店門的嘛!」張有為說。

  「店門我來關就好,不必麻煩張先生……」楚懷柔由於經常最晚回家,所以身上有一支美容中心的鑰匙,不想麻煩張有為。

  「沒關係的。」他的臉皮超厚。「能夠天天等你,是我的榮幸,我想很多男人都想跟我交換位置。」

  「張先生……」楚懷柔有點被嚇到,頭一次聽見他說這種話,以前他一直文質彬彬。

  「懷柔,我有話告訴你。」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拉起她的手說。「其實我──」

  出師不利。

  張有為才剛握住楚懷柔的手,她也剛被真的嚇著的時候,門口就出現了一道高大的人影,把店門口完全堵住。

  他們一起看向面無表情的魏千古,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尤其是楚懷柔,最為納悶,好意外會看見他。

  「你是……」張有為張大嘴巴,看著比他高約莫半粒頭的魏千古,搞不懂他打哪兒冒出來的。

  「我來接你。」

  魏千古直接跳過張有為,跟楚懷柔說話。楚懷柔立刻甩掉張有為的手,拿起皮包跟魏千古走。

  「我們走吧!」她好高興他竟然會到公司接她,這還是他第一次跨出他們兩家的範圍,走向真實世界。

  「再見,張先生。」她對著張有為嫣然一笑。「麻煩你鎖門了。」然後,當著他的面,勾住魏千古的手臂離開,從頭到尾,他就像個小丑。

  那個男人是誰,他怎麼沒見過?

  張有為就只能這麼對著遠去的後車燈發呆,久久不能回神。而在魏千古車子裡面,他也是同樣久久不能回神,一直在想張有為手握住楚懷柔的樣子。

  「張先生今天的表現好奇怪,突然間握住我的手,說有話告訴我,不知道想跟我說些什麼。」

  魏千古已經夠郁卒了,楚懷柔卻還搞不清楚狀況,在旁邊嘮嘮叨叨,魏千古額頭上的青筋都浮起來。

  他想說:他喜歡她,這用膝蓋想都知道!哪一個正常男人會突然握住女人的手,一副想吞了她的模樣啊?她到底在想什麼,連這都不懂!

  「我真的覺得他好奇怪哦,千古。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一直閃、一直閃,好像很興奮的樣子。」

  楚懷柔進一步解釋當時的狀況,這下他不只額冒青筋,連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也開始冒出青筋來了。他發誓,她要敢再多說一句,他一定發飆。

  「還有他的笑容,也好奇怪。」她滔滔不絕的說。「以前他從沒對我露出過那種笑容,好像想把我吞進肚子裡去似地,想起來就覺得毛毛的──咦,千古,你怎麼都不說話?」

  好不容易,她大小姐終於注意到他不尋常的地方。

  「我在生氣。」他咬牙的說。

  「啊?」沒聽清楚。

  「我在生氣了。」他再強調一次。

  「生氣……」她愣住。「可是你的表情都沒變。」誰看得出來。

  「我真的在生氣。」他不曉得是她神經太大條還是怎樣,他手背上的青筋已經浮得那麼明顯,她還看不出來。

  「騙人。」她懷疑的看著他的側臉。「你沒有在生氣。」

  「不,我在生氣。」

  「你才沒有。」

  「我有。」

  「你沒有生氣。」

  「我很生氣。」

  「那你就應該表現出來啊!你這副德行,誰知道你在生氣?」

  即使魏千古手背上的青筋都快撐斷,楚懷柔仍堅持他沒有生氣,惹火他急踩煞車,把車子停在路邊,劈頭就吼──

  「你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知道我在生氣?!」他氣到捶打方向盤。「我非常、非常生氣!我氣你沒有一點知覺,氣你每天讓你老闆送你回家!更氣你居然讓他牽你的手,你不知道我會吃醋嗎?!」

  「呼呼呼!」

  魏千古壓根兒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麼,為什麼說個話也會喘呼呼,表情扭曲到自己都不認識,還得靠人來提醒他目前的蠢行。

  「……千古,你、你有沒有發現,你在吼耶!」楚懷柔像發現新大陸似地興奮,魏千古這才稍稍冷靜下來。

  「有嗎?」他看看自己的胸口,起伏不定,應該是真的。

  「有,你還說你在吃醋。」她好高興,他本來就應該吃醋,畢竟他們是情人啊!

  「我、我有這麼說嗎?」他困惑的看看車內的後視鏡,沒錯,他的確在嫉妒,臉色難看得可以。

  大吼大鬧,又把不該說的話統統說出口……

  「我完了。」他懊惱的用手遮住他的臉。「我也染上你歇斯底里的壞毛病,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好愛你!」

  正當魏千古悲歎,他的人生可能已經去了大半之際,楚懷柔反而激動的抱住他,愛死他的表現。

  「你平常都太嚴肅,而且面無表情,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多虧她老闆今晚腦筋搭錯線,不然她也看不見他歇斯底里的表現。

  「你真的覺得這樣很好?」魏千古還不太能適應這個陌生的自己,不過很喜歡她臉上的笑容。

  「當然很好!」她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吻他。「我喜歡這樣的你,真的……」

  顯然他們有志一同,都喜歡彼此現在的眼神。他們火辣的擁吻,吻著吻著,眼看就要著火,幸好(或者說不幸?)魏千古表現得太激烈,手去壓到喇叭,他們才同時間清醒。

  「我覺得……我們最好趕快回家。」辦那檔事,魏千古喘吁吁的建議。

  「來不及了。」楚懷柔也不想當車床族,但不認為以他們目前的狀況,能忍到那個時候。

  「那我們……」他們不約而同的把目光調到前方四十五度角的招牌上,那兒霓虹閃爍,寫著幾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英文字。

  MOTEL。

  「汽車旅館?」

  他們同時念出這個只在新聞或雜誌上看過的字眼,猶豫了一會兒,魏千古發動引擎──就去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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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31:06
  第八章

  魏千古這一生從來沒有到過汽車旅館,也沒有想過,所謂的汽車旅館,竟會有如此豪華的設備,比五星級飯店還舒服。

  按摩浴缸、按摩床、情趣椅……等等,簡直是五花八門,令人眼花撩亂。

  魏千古還沒來得及從讓人臉紅心跳的設備中回神,就被楚懷柔揪住領帶,往床的方向拖走,他才想起他們來此的目的。

  看來楚家的女人都是主動又先進,不愧是傳統優良中華文化的叛將……

  「我等著你吻我。」楚懷柔噘高一雙紅唇,勾住他的後頸,風情萬種的撒嬌道,魅惑的模樣,像極了這個房間的主題──夜上海。

  楚懷柔原本就長得很有那個時代的味道,再加上此地的氣氛,魏千古很快就沉浸在夜上海的氣氛之中,盡情的吸吮起她的紅唇來了。

  他們雙雙倒在柔軟的床鋪上,為他們終於能正式「上床」感動不已。先前那幾次做愛都是發生在院子,雖說帶有幾分偷情的刺激,但畢竟不夠舒適,今天他們總算能在床上做愛了。

  為了慶祝這得來不易的相處時間,他們吻得分外濃烈,說難聽一點,幾乎把對方吞進肚子,等他們分開,兩個人的唇都變得紅腫,而且有些破皮。

  「呼呼!」

  他們互相凝視,胸口喘息不已。才分開了幾秒,接著又摟住對方,狂吻起來。

  所謂天雷勾動地火,也不過如此。

  魏千古因為悶騷久了,一旦開放自己,反而顯得特別放肆,吻起人的力道,相對的也不輕。

  另一方面,楚懷柔也毫無怨言地承受他的吻,她就喜歡他放肆的樣子,所以說,這兩個人還真是天生一對,鍋和蓋都配得好好的。

  柔軟的床鋪,在他們激烈的擁吻之下很快的塌陷進去,形成一個小凹洞。

  楚懷柔跨坐在魏千古的身上,短窄裙撩得好高,依照往例堆到腰部。

  魏千古頓時覺得口乾舌燥,胸口不斷起伏。她這樣子他看過好幾次,但從來沒像此刻這麼震撼人心、這麼完美過。

  楚懷柔知道他最討厭她穿絲襪,所以乾脆自己脫了。只不過她故意不脫內褲,逗得他心癢癢的。

  他的攻擊來得又猛又烈,楚懷柔身上的襯衫沒一下就全部敞開。她的柳腰被他的大手分別撐住,徹底成了他的俘虜。

  他們一次又一次激烈活動,隨著她的尖叫聲,飄向天際……

  置身在一九三○年代的浴缸中,魏千古和楚懷柔兩個,覺得自己好像也快變成那個時代的人了。

  「我等著你回來,我等著你回來……」

  楚懷柔興致一來,口中哼起一段小曲,還不忘轉身吻魏千古一下。

  好幾坪大的浴室,中間就擺著一個仿古式的浴缸,角落就是淋浴間。但他們對淋浴間沒有興趣,唯獨對這一九三○的浴缸情有獨鍾,兩人一完事以後,就直接放水跳進浴缸,這會兒正泡得舒坦呢!

  「我第一次來汽車旅館。」楚懷柔想到他們「偷情」竟偷到這個地方來,不禁笑呵呵。

  「我也是。」他也和她同樣感想,不同的是多了一絲不安。

  「你放輕鬆一點嘛!」她轉身跨坐在他身上,摟住他的脖子吻他,果然立即達到放鬆的效果。

  魏千古的精神是鬆懈了,但不該振奮的地方,卻高高聳立,讓他覺得好尷尬。

  「我好像一個色情狂。」他歎氣,不知道該拿自己的身體怎麼辦,真想切了「它」。

  「才不會呢!」他要真敢切了它,換她宰了他,她超愛他的熱情的。「我最喜歡這時候的你,完全開放自己,一點都不做作。」

  「我本來就不做作。」他抗議她不當的用訶,卻惹來她不贊成的冷哼。

  「誰說的,你很做作好不好?」她嫵媚的睇他。「你既做作,又ㄍㄧㄥ,弄得我經常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我沒有你說的那些缺點。」他死不認錯,打死不承認自己有她說的那麼ㄍㄧㄥ。

  「哦,真的嗎?」她撇下手按他最敏感的地方。「那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它」表現出來的意思啊!都挺得那麼高,不需要他再解釋了吧?

  「我是體貼你耶。」魏千古的臉頰微微泛紅,口氣充滿了被逮到小辮子的無奈。

  「我不需要你體貼。」她兩手再度圈住他的脖子,搖頭說道。「我反而比較希望你能大方的表現出來你的想法和慾望。」否則老是捉迷藏,多累。

  「我要是時時刻刻表現出我的慾望,你會累死。」像此刻,他就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但還是得克制自己。

  「嗯……」他這麼說也沒錯啦,但她還是有所抱怨。

  「你不必時時刻刻表現出你的慾望,但是可以表現出你的想法。」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就是不要他再隱藏自己。

  「我什麼時候隱藏我的想法?」他根本搞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對我的老闆不爽,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她就不懂,為什麼他明明很介意她老闆,卻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還不是不懂得看臉色,我的臉色都已經這麼難看了,你還一直在我耳邊說你老闆的事。」一會兒說他對她多好,一會兒說他多倚重她,聽得他煩死了。

  「我承認我是少了一根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經他這麼一提醒,她反倒覺得他的抱怨有理,大方的saysorry。

  「呃……」魏千古沒想到她居然這麼乾脆,一時語塞,支吾了半天說不出話。

  「看吧,我都大方的承認我的缺點了,現在輪到你了。」楚懷柔千嬌百媚的撫著他的胸膛,就是不容許他再逃避。

  「我……咳咳。」該死,要忽略她的手指就已經很難了,更何況忽略自己的自尊?

  「說嘛,說出來又不會死。」英雄難過美人關。魏千古是不是英雄有待商榷,但楚懷柔是美人倒是事實。

  「千古。」美人噘高了紅唇,雙手輕撫他胸膛,豐乳倚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晃動,他的心也跟著蕩漾起來。

  管他的!自尊又怎麼樣?總比不上美人來得有價值。

  「我討厭你的老闆。」這是魏千古這一生,話說得最鏗鏘有力的一回。「你是我的,任何人都別想碰你,就算你那個對你很好的老闆也一樣。」

  他越說越有信心。

  「聽見了沒有,懷柔?」他伸手捉住她的下巴,認真凝視。「你是我的,任何人都別想碰你。」

  基於他的律師性格,他凡事都不會把話說滿,又加上他天生的個性,他不善於表露出情緒。這兩種特性搓一搓,就成了楚懷柔最不喜歡的性格,因為她最討厭花腦筋揣測他人的想法。

  「知道了嗎,懷柔?任何人都別想動你的腦筋。」想起張有為色迷迷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憤慨,表情也跟著猙獰起來。

  「你好帥哦!」

  沒想到,他最難看的時候,卻是她最愛他的時候,抱著他又吻又親。

  魏千古一陣錯愕,他才想檢討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過激進,她卻摟著他說好帥,拚命吻他。

  「是嗎?」他低頭接受她的吻,發誓總有一天會被她弄到發神經,他根本搞不懂她的邏輯。

  「不用懷疑。」她好喜歡他這樣毫無拘束的敞開自己,認真面對自己的感情,即使是嫉妒,也是正面。

  「以後你不准再讓你的老闆送你回來。」既然都已經當惡霸了,索性當個徹底,免得被人說不敬業。

  「好。」她吻他吻得吱吱叫,快樂極了。

  「以後你只要超過晚上九點回家,馬上打電話給我,我開車去接你。」就算置身海角天涯,他也一定會趕到。

  「好。」她照例吻他的臉頰、他的下巴,吻得他心跳加速。

  「你是我的。」他再次強調。

  「我知道。」她點頭,愛死他此刻的眼神,亂強悍一把的。

  「任何人都別想搶走你。」魏千古又說。

  「我知道。」她也再次允諾,兩人接著開始擁吻起來。

  一瞬間,水花四溢,半缸水驟減為四分之一,他們卻還意猶未盡。難得身處這麼有感覺的房間,浸泡這麼有格調的浴缸,他們當然要好好把握。

  只不過,再美、再有特色的浴缸,對他們來說,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床而已。

  三○年代的復古浴缸很快便瞭解到這一點,跟著在它身上放肆的人兒,一起搖擺,唱起歌來。

  「我等著你回來,我等著你回來……」

  好一個夜上海啊,真是美麗。

  他們在汽車旅館留宿了一夜,其間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又做了幾次愛,直到快天亮才真正睡著。

  「糟糕,快九點了,我上班要遲到了!」隔天早上八點五十分,楚懷柔從魏千古的懷中醒來,一看見表上的指針就尖叫,魏千古只得也跟著起床。

  「我也該準備去上班了。」魏千古從來沒有在汽車旅館醒來的經驗,感覺上好怪。

  「不用,你再睡一會兒。」她甜甜蜜蜜的吻他,好喜歡看他赤裸凌亂的樣子,超性感的。

  「你一定得去上班嗎,不能請假?」他摟住她的腰,不讓她走,教她好生為難。

  「恐怕不行耶。」雖說如此,她還是順勢跨坐在他的大腿。「今天有另一個同事請假,我如果再不去,公司的人手就不夠了。」

  「那遲到呢?」他一邊解開她剛扣好的襯衫鈕扣和胸衣,一邊問。「你們公司總允許員工遲到吧?」

  楚懷柔張大眼睛,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動作,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口氣,他居然叫她違反公司規定耶,好稀奇。

  「第一個客人是從十點才開始,所以我想應該沒有關係吧!」她有點遲疑的點頭,稍稍撫平他的不滿。

  「那我們的動作得加快了,只剩半個鐘頭。」魏千古雖不喜歡她的答案,但也沒辦法,只得速戰速決。

  所幸,她雖然已經把衣服穿好,但還沒穿上絲襪。魏千古老練的把她的短裙撩起,她雪白的大腿內側立刻顯現在他眼前。

  「千古,人家的時間……不多了。」她氣喘吁吁的催促魏千古,豐滿的胸脯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那我們得好好把握了。」他嚴肅點頭,決定不浪費時間調情。

  楚懷柔忽前忽後的搖動臀部,魏千古盡可能的把腿伸直,兩手撐住她的柔背,做她的支柱。只見她的粉臀越搖越急,越擺越瘋狂,最後終於身體往後仰躺尖叫,達到高潮。

  「九點八分,我要去上班了。」彌留中,楚懷柔居然還記得上班的事,真是奇跡。

  「等一等,懷柔,等我一下。」

  「我真不想去上班。」她賴在他的身上撒嬌,嬌俏的模樣美麗到讓人心痛。

  「那就不要去。」他無限寵愛的摸她濕潤的身體,聲音粗嗄到與輪胎無異。

  「你越來越沒原則了。」她取笑他。

  去他的原則!

  魏千古在心裡咕噥,表面倒沒說什麼。在他的想法裡,他根本不想讓楚懷柔回到那家美容公司上班,他還沒忘記張有為握住她手的畫面哩!

  然則想歸想矣,現實還是得按照規矩來。

  楚懷柔還是得去上班,魏千古還是得去律師事務所處理業務。兩人依照平日的行事歷行事,等他們一起回家,才知道家裡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

  楚家的老二楚謹言,居然被一個自稱是「神秘愛慕者」的男人威脅。這件事,在兩家投下了一顆震撼彈,舉凡魏家的男人,都開始保護起楚家的女人來了。

  「二姊,我們對不起你,你最需要我和大姊的時候,我們都不在家!」別看楚家的三姊妹吵歸吵,需要的時候總能團結一致。

  「沒關係的,慎行。」楚謹言抱住哭哭啼啼的楚慎行,輕聲安慰她。「幸好……還有汗青在,他會幫我的,你放心。」

  說這話時,楚謹言和魏汗青心照不宣的對看一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內情不單純。

  「看來我們不在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一些事。」魏千古在楚懷柔的耳朵旁悄悄說出他的推測,只見楚懷柔眨眨眼睛,表示深有同感。

  她原本也和楚慎行一樣,對於姊妹需要的時候沒能在她身邊而感到自責,沒想到卻意外促成一件好事。

  「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了。」有魏汗青的保護,謹言一定能夠度過難關,天曉得他可比他大哥積極多了。

  「嗯。」魏千古點頭,總覺得老天大概也看不過去,才會發生這樣的事,藉以改善兩家的關係。

  從此以後,他們再也不會是惡鄰了,他深深如此相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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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8 00:31:24
  第九章

  楚謹言被威脅,其餘的兩個姊妹也跟著拉警報,各自被魏家男人保護得密不透風。

  為了怕楚謹言的事情發生在楚懷柔身上,魏千古每天開車送楚懷柔上下班,唯恐有半點疏失。

  他這明顯的舉動,看在旁人的眼裡,是體貼。放到張有為的心裡,則變成一桶又一桶的酸液,侵蝕他的神經。

  無奈,他還是得維持表面上的禮貌。一來是因為楚懷柔是美容中心最受歡迎的美容師,二來也是為了維持形象,要知道在大家的眼裡,他可是風度翩翩的黃金單身漢,怎麼可以因為她而自毀前程?

  只不過,他那天差點向楚懷柔表白的事,不曉得怎麼傳的,居然傳到了他老相好的耳裡,只見內務經理氣沖沖的跑過來,逮住他就質問──

  「人家都說你那天晚上牽著楚懷柔的手向她表白,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肉都還沒咬到一口,就被傳得好像已經吞下整鍋肉,很是無奈。

  「沒這回事,你不要聽別人瞎說。」他盡可能的把責任撇清,內務經理硬是不信。

  「哪裡是瞎說?」內務經理的口氣很凶。「有美容師說看見你那晚色迷迷的盯著她,好像豬八戒一樣流口水,你還想狡辯?」她可是有人證的,別以為可以瞞她。

  「誰看見了?」可惡的女人,居然說他是豬八戒。「哪一個美容師看見我向楚懷柔表白?」讓他知道,非開除她不可。

  「這……我不能說。」內務經理打死不供出那個報馬仔。「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跟楚懷柔表白這件事,你休想賴!」

  「你連人證都提不出來,還跟我鬧什麼?」他心情已經夠差的了,別再來煩他。

  「不行,你休想走!」內務經理攔住張有為的去路。「你今天要是沒跟我把話說清楚,我不會放過你!」

  「瘋子。」張有為推開內務經理,冷冷看她。「等你真的逮到證據,再來跟我鬧還不遲。」

  話畢,張有為頭也不回的離去,內務經理氣得跺腳,卻苦了楚懷柔。

  一肚子怨氣的內務經理,既然在張有為那兒討不到公道,乾脆轉而虐待楚懷柔,看她能撐到何時。

  「懷柔啊,廁所好像沒打掃乾淨,你能不能再去掃一遍?」

  「懷柔啊,昨天的儀器你沒收好,扣你一個小時的薪水,對你應該沒差吧?」

  「懷柔啊,今天有一大堆客人預約,你要統統做完才可以走哦!」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算都算不清。

  「我知道。」楚懷柔也總是咬牙,把內務經理交代的事全部做完,讓她沒有借口挑剔。

  幾個星期下來,她幾乎累垮了,看得前來接她回家的魏千古心疼不已。

  「你的臉色看起來糟透了,嘴唇都乾裂了。」

  一進入車內,魏千古就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她的確有些不舒服。

  「沒辦法,最近好忙,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楚懷柔疲倦地靠在魏千古身上,魏千古伸出手將她擁住,眉頭同時擰緊。

  「為什麼說是『你一個人』,你公司不是還有其他同事嗎?為什麼每次都是你最後關門?」他實在搞不懂她的公司是怎麼分配工作的,她幾乎天天十一點下班,害他連帶著也睡不好。

  「呃……」楚懷柔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不想訴苦,畢竟這是她喜愛的工作。

  「唉!」他無奈的牽起她的手,搓揉她的掌心安慰她。「你不想說就算了,我瞭解任何一個行業都有它辛苦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你的手怎麼變得這麼粗?」

  「沒有。」她想抽回手,但被魏千古緊緊握住。「沒有發生什麼事,你不要亂猜,我的手本來就很粗……」

  「胡說。」他瞇起眼。「幾個星期以前,你的手還好好的,根本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又粗又腫,有些地方還受傷,活像被虐待了一樣。

  「哪有。」她矢口否認。「是你記錯了,美容師的手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比一般人粗糙……

  「懷柔!」魏千古難得吼人,楚懷柔明顯嚇一跳,被他瞪了好久,才哇一聲投入他的懷抱,將多日來受的委屈一股腦宣洩出來。

  「是……是內務經理。」她哭哭啼啼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氣,拚命灑淚。「我不知道哪裡惹她生氣,她故意派了一大堆工作給我,廁所要我掃,器具要我消毒,所有晚到的客人統統排給我,動不動還要扣我薪水。」

  聽起來就像後母虐待灰姑娘,心中充滿了不如人的怨恨,那個內務經理到底有什麼毛病?

  「她還叫你掃廁所?」魏千古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件事,她是他的女神,怎麼可以叫他的女神去掃廁所?不可原諒!

  「每個美容師都得輪流掃廁所的啊,只是我掃的比較多一點而已。」她被他氣憤的神情逗笑,暫時忘了煩惱。

  魏千古可不覺得哪一點好笑,他的女神被派去掃廁所,這怎麼得了。

  「你那個『對你非常好』的老闆呢?」他突然想到張有為。「他沒有站出來,為你說兩句公道話嗎?」

  魏千古這話有酸溜的嫌疑,但楚懷柔不在乎,她自己也很迷惘。

  「他……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不再護著我,對我視而不見。」以前若碰見這種情形,他一定會站出來譴責,最起碼也會在事後關心她,可現在這些舉動統統沒有,就好像她是隱形人一樣。

  「而且他還取消我星期天可以休假的福利,這個禮拜天開始,我也要和其他美容師一樣,九點就要上班。」其實這是規定,她不該抱怨,可她平時真的已經很累了,若連星期天都不讓她放假,她真的會支持不下去。

  楚懷柔搞不懂張有為為何突然轉性,魏千古倒是清楚得很,哪一個男人被拒絕不報復的?尤其他手中又握有可以掌控她的籌碼,要整她就更容易了。

  「千古,我好累,你幫我按摩一下好嗎?」說是按摩,其實楚懷柔要的是他的擁抱,以及安慰她心靈的力量。

  魏千古理所當然的幫她按摩,反正到最後,不是發展成慾火難耐,就是直接辦事,但今天他腦中卻有別的想法。

  這件事,非得解決不可。

  他再也不要讓他心愛的女神,趴在馬桶旁邊,拿著刷子刷馬桶了。

  光想都會難過。

  為了解救他心愛的女神早日脫離刷廁所的深淵,魏千古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去拜託他三弟。

  「什麼,你叫我在我的俱樂部開一個美容瘦身中心?!」

  魏丹心;他最好商量的三弟,此刻正瞠大一雙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他。

  「嗯。」魏千古僵硬的點頭。「反正你目前正在蓋第二家分店,稍微變更一下設計,在頂樓加蓋一間女子美容中心,也是不錯。」

  聽起來頗有幾分道理,魏丹心知道有不少俱樂部確實有這項服務,但是──

  「我開的是健身房,誰要那種娘娘腔的東西?」他簡直快要昏倒。「再說我的俱樂部都快蓋好了,你臨時說要一個美容中心,是想叫我把屋頂掀開來打一個洞,還是向下挖一個房間,讓你擠進你所謂的美容中心?」

  也不想想他創業維艱,雖說是第二家店,也是砸下重金、要本錢的好不好,哪能讓他隨便亂來?

  「但是你未來的大嫂正在受苦,你忍心讓她蹲著刷馬桶?」說來說去,魏千古就是捨不得楚懷柔做粗重的工作,在他的觀念裡,她根本不該碰那麼髒的東西。

  「你上廁所的時候不必蹲著嗎?除非你好運碰到一個坐式的馬桶,不然每一個人都要蹲馬桶的啦!」想到他大哥居然會為了一個馬桶而計較,魏丹心就翻白眼,在心中大喊救命。

  「那不一樣。」魏千古悶悶地說,為楚懷柔的處境深感憂慮,魏丹心見狀心生一計。

  「不然大哥,你去找二嫂談好了。」魏汗青和楚謹言已在日前閃電結婚,楚謹言目前的身份是他二嫂。

  「二嫂和大嫂是姊妹,我聽慎行說她家的經濟都是掌握在二嫂的手裡,你去找她商量,說不定二嫂會答應拿出錢,幫大嫂成立美容中心也說不定。」大嫂二嫂都是嫂,說得他累死了,還是以前喊女巫的時候比較暢快,不用區分。

  「……你的話好像滿有道理,值得試試看。」魏千古倒是沒想到楚謹言身上去,直接就找他弟弟商量。

  「對,你快去,聽說她正在電視台錄影。」魏丹心像送瘟神一樣的把魏千古送出俱樂部門口,就怕他又叫他在頂樓打個洞,放進什麼勞什子的美容中心。

  「嗯,我立刻前往。」魏千古跟他三弟要了電視台的詳細地址,便火速趕往電視台的攝影棚,楚謹言正在錄製今天晚上要播放的節目。

  「請記得你的情人是一個自戀的調情聖手,他最重要的特質,就是擅長用不露痕跡的方法操縱他人。他不會明目張膽地指揮你,那不是他的作風。他會讓你覺得是你在作主,然後運用各種小詭計,引誘你做他希望你做的事。這個時候你就要小心了,不要輕易踏入他的陷阱……」

  楚謹言因為不久前剛落幕的恐嚇事件,不再接受現場CALLIN節目,改為事前錄影。不過生性強悍的她,依然不改其鋒利言詞,把每一類型的男人批評得一無是處,這會兒又扯到有自戀傾向的調情聖手上頭。

  魏千古只得耐心的等她錄完影,才能提出他的建議。幸好楚謹言罵人一向是辟哩啪啦,舌頭從不打結,也從不NG,三兩下就把今天晚上的節目搞定。

  「今天的錄影很順利,謝謝各位。」

  棚助才剛喊完謝謝,台上的來賓即作鳥獸散,每個人都要趕場。

  楚謹言把身上的麥克風拿下來,交給場務助理,她因為答應魏汗青從今以後要節制,所以沒有場子好趕,卻意外看見始終沉默站立在一旁的魏千古。

  「大……千古。」楚謹言實在不習慣中國傳統輩份那一套,索性連大伯都不喊了,直接喊他的名字。

  魏千古僵硬的點點頭,在她和他二弟的婚禮上,他就見識過她那對洋味兒十足的父母,不難想像,他們會教出如何開放的兒女。

  「你好,弟媳。抱歉打擾到你錄影,請原諒我的唐突。」相較之下,他就像古人投胎,跑錯時代。這下輪到楚謹言翻白眼,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真搞不懂我大姊為什麼會喜歡你……」她嘀嘀咕咕的抱怨,怎麼也想不透楚懷柔竟會看上他,根本就不配嘛!

  「你說什麼?」魏千古沒聽清楚她抱怨的內容,只看到她在扁嘴。

  「沒什麼。」她立刻又恢復笑容,到底已經結為親家,再怎麼不滿意,也得接受。

  「你有什麼事情找我?」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相信他必然有話對她說。

  「我確實有事情找你商量。」他嚴肅的點頭。「我想請你出資,幫懷柔開一家美容瘦身中心。」

  他話說得理所當然,表情莊嚴自在,楚謹言懷疑他腦筋秀逗了,居然特地跑來說這件事。

  「你……要我幫我大姊開美容瘦身中心?」再確認一次,以免會錯意。

  「對。」她沒聽錯,他就是這個意思。「我聽說你家的經濟大權都由你掌握,才會來請你幫這個忙。」

  原來家裡那兩個叛徒,把不該說的事情都說光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古人說得一點也沒錯。

  「是大姊請你來說情的嗎?」楚謹言猜疑心重地打量著魏千古。

  「不是。」魏千古搖頭。「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不希望她再繼續掃廁所。」

  「掃廁所?」幸好她沒喝飲料,不然一定會當著他的面,把飲料噴出來。

  「你來找我,只是因為我大姊被派去掃廁所,你就要我為她開一家美容瘦身中心?」媽媽咪呀,這是哪門子邏輯?

  魏千古點頭。「她還得彎下身刷馬桶,太為難她了。」

  她大姊刷馬桶叫為難,叫她吐錢出來就不算為難,待遇未免差太多了吧!

  「本來每個人都要刷廁所的,千古兄。我老姊在家時,也經常刷廁所,這沒什麼了不起。」楚謹言萬萬沒想到刷個廁所他也大驚小怪,真不像個男人。

  「你們讓她刷廁所?」連自己的姊妹都虐待她,實在是……

  「我也有刷過好不好?」那是什麼表情?完全把她當做後母看。「慎行也刷過啊!家事本來就是輪流做,有什麼不對?」

  是沒什麼不對,他家大部分的家事也都是分著做或請清潔人員幫忙,沒什麼大不了,但是……

  「我還是覺得懷柔不該刷廁所。」像她那種美女,應該是穿得漂漂亮亮讓人服侍,怎麼可以倒過來任人指使?

  不可理喻。

  楚謹言極想拿一根大鎯頭從魏千古的頭敲下去,看他會不會清醒。幸虧娶她的人是魏汗青,不然她會發瘋。

  「好了,你的意思就是想要我拿出錢,幫我大姊開一家美容瘦身中心對不對?」廢話少說,楚謹言決定趕快切入正題,省得繞著誰該刷馬桶打轉。

  「沒錯。」魏千古的表情嚴肅得不得了。

  「我拒絕。」同樣地,她也很乾脆。「我大姊根本不是當老闆的料,我才不想白白浪費錢。」鐵定血本無歸。

  「你的意思是,要放任她受人欺侮?」魏千古無法相信竟有如此狠心的妹妹,眉頭攢得好緊。

  「刷個廁所不叫欺侮,老兄,你太保護她了。」楚謹言還是覺得他言過其實。

  「懷柔是你姊姊,難道你都不關心她?」虧她們還是姊妹。

  「我關心我大姊,但我更關心我父母的荷包。」楚謹言也皺起眉頭。「我父母留下公基金,是拿來應付緊急狀況用的,不能隨便浪費。」

  「幫懷柔開美容瘦身中心,不叫浪費。」魏千古反駁。

  「明知一定賠本,卻硬要嘗試就叫浪費,我不可能答應。」身為公基金的守護者,她有她的責任。

  「……我瞭解了。」魏千古這輩子甚少求人,今天接連被自己的兄弟和弟媳拒絕,也算嘗到人情冷暖。

  「抱歉打擾你工作,我先告辭了。」

  楚謹言還沒來得及多做解釋,魏千古隨即轉身離去,楚謹言只得瞪著他的背影發呆。

  ……他們這個樣子算不算吵架啊?應該算吧!但是……他的表情根本沒變過,都是那副死德行。

  算了!

  楚謹言聳肩。

  她不懂她大姊怎麼受得了他,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互補」──補其對方的不足。

  楚謹言決定不理魏千古,另一方面魏千古卻是極端沮喪,為什麼都沒有人要幫懷柔?他的人緣真的那麼差嗎?

  魏千古為自己當不成一個好的說客而深深自責,好歹他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律師,卻連自己的兄弟都說服不了,乾脆切腹自殺算了,還有什麼臉再活在世上……

  咦,等等!

  在他輕生的瞬間,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別人不幫她,他可以自己幫忙她啊,他怎麼都沒有想到?

  平白無故被拒絕兩次的魏千古,直到最後才發覺,自己也有能力幫她。這幾年當律師下來也賺了不少錢,資助她開一間美容瘦身中心,絕對沒有問題。

  好不容易才找到替代方案,魏千古信心滿滿,認為他們一定會成功。不過在這之前,他必須說服楚懷柔,天曉得她對現在工作的地方忠心不二,想起來就教人頭痛。

  魏千古之所以會這麼積極幫楚懷柔找資金,除了不忍心看她被欺侮外,最重要的還是不想她再繼續待在張有為的店裡,他始終忘不了張有為牽著楚懷柔手的那一幕,並因此而拉下臉。

  他這種不悅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他去接楚懷柔下班,都還無法排除。楚懷柔上車,臉色也沒有比他好看多少,兩手一直抖。

  魏千古馬上發現到她不對勁的地方。

  「發生了什麼事?」楚懷柔甫上車,魏千古即捉住她的掌心幫她按摩,她的手好冰。

  「沒什麼。」她的嘴唇泛白。「只是有點小感冒,頭有點暈。」

  「那你還工作到這麼晚?」魏千古聞言馬上把手換到她的額頭,果然有點小發燒。

  「沒辦法,客戶指定要我幫她服務。」就是那個陳董夫人。「她在我們快關門的時候才趕到,我又不好意思,只好──」

  「忍著不舒服完成你的工作。」魏千古冷冷的幫她接完話。

  她點點頭。

  「該死,懷柔,再這樣下去不行!」他氣憤的捶了方向盤一下,楚懷柔嚇得都跳起來。

  「我知道你看重你的工作,但你要秤秤自己的斤兩,尤其整個公司的人都聯合起來整你,你有再好的體力也會累倒。」他就不信真有如此不講理的客人,就算有,公司若是有心,也可以適時抵擋,張有為會放任客戶這麼囂張,擺明了是想藉客戶的力量整她,以達到公報私仇的目的。

  魏千古講的都是實話,楚懷柔也心知肚明這一點,但總是念在過去張有為對她有恩,不忍心發作,沒想到他越來越過分。

  「懷柔,辭職吧!」魏千古見狀歎氣。「你若是不想放棄這份工作,我們可以另起爐灶,自創公司。」

  魏千古突如其來的提議,著實讓她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有這個想法。

  「我們?」她試探性的問。

  「對,我們兩人。」魏千古點頭。

  他們兩人?

  「但是……」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魏千古只得牽起她的手,認真的說──

  「我考慮很久了,懷柔。」他的表情相當嚴肅。「你對這份工作有興趣,技術也很好,為什麼不能自立門戶?」

  經他這麼一提,她才想起陳董夫人當日的玩笑話,而且不只她講過,其他客人或多或少都開過這個玩笑,也許真有可能也說不定。

  「但是老闆……」她還是覺得不能對不起他。

  「別再跟我提那個龜孫子,懷柔。你會陷入現在這種處境,都是他害的,你還想替他說話?」魏千古不是不知道她的心結,但他也有他的心結啊,她就不能好好體諒他嗎?

  「我不是替他說話。」只是覺得人要懂得知恩圖報而已。

  「可是在我聽來,你就是替他說話。」魏千古為之氣結,她肯考慮那龜孫子的立場,卻不願將就他的想法,他這男朋友做得還真是窩囊。

  楚懷柔無奈地攏攏秀髮,她喜歡看他發火的樣子,但他的提議真的很教人為難。

  「資金怎麼辦?」她可沒那麼多錢去開辦一家美容中心。

  「我出。」魏千古豪氣干雲的拍拍胸脯。

  「人手怎麼辦?」她的人緣不是很好,恐怕找不到人自願跳槽。

  「我找。」有錢能使鬼推磨,儘管交給他就是了。

  楚懷柔看著他堅定的表情,所有借口都被他駁回,看來她只有乖乖點頭一途。

  「你知道嗎,千古。」她嬌媚的說。「我覺得你越來越帥了耶!」又會捶方向盤,又會罵人龜孫子,真有男人樣。

  「真的嗎?」他攤開手接受她的擁抱。「你真的覺得我很帥?」

  「真的。」她風情萬種地點頭。「你生氣的模樣,讓我想吻你。」

  結果他們激烈的擁吻,分開後兩人都很激動。

  「你覺得我們忍得到回家嗎?」楚懷柔胸口不斷地起伏,可見他們剛剛吻得有多激烈。

  「我想想看。」他盯著她的胸口喘呼呼的回答。

  「恐怕不行。」魏千古自認沒聖人的耐力,忍不到那個時候。

  既然不行,他只好趕快發動引擎。

  前方四十五度角或是六十度?

  管他的!

  反正趕快開往那個叫做MOTEL的地方就對了,今天他們要改住另一個不同風格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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