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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淮玉]假裝不是很在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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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9 00:32:09 |倒序瀏覽 | x 1
假裝不是很在乎 作者:林淮玉

對於感情生活慘遭滑鐵盧的她而言  
自信心無疑是異常珍貴的奢侈品  
如今卻要她充當美人計的誘餌  
放下身段、應徵酒店公主  
還得自稱是欠了地下錢莊二千萬的賭鬼  
形象冰清玉潔的她不惜扮演說謊高手  
企圖用計「勾引」這個愛情的投機份子  
可是他竟說她只夠當他的「代理女主人」  
看來,對於這個自稱十分「肉欲主義」的男人  
她可得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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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9 00:32:42
第一章

  渥太華  麗都運河
  天寒地凍的加拿大首府渥太華,光是這大雪紛飛的日子有時竟會長達六個月之久,所有的巷弄街道,不論是羊腸小徑或是堂皇街道皆被積
雪侵佔而變窄小。
  薛佛穿著一襲羽毛大衣戴著暖帽,雙手插入口袋,有些困難地行走於零下二十度的酷寒之中。蟄伏於有暖爐的公寓裏,深居簡出地待了一
個多禮拜,實在是悶極了,再不出來活動筋骨,恐有生病之虞。
  她現在站的位置是人潮洶湧的麗都運河河道邊的肉桂甜燒餅屋前,剛享受完一杯熱可可和一份美味的肉桂甜燒餅,口頰尚留香。隨口呼出
了一口氣,熱氣吹成了一陣輕煙,這裏真的是一個“冰”字不足以形容。
  每年在冬季快來臨前,當地政府即會先將麗都運河的水洩到只有一尺左右深;等到寒冬蒞臨之際,河水凍結,長達七點八公裏的運河區,
即形成一處天然的溜冰場。
  薛佛仍駐足在麗都運河,主要是想觀賞這首度於北美舉行的冰上馬球競技。  
  今天與會的選手有來自美國、阿根廷、英國的冰上馬球好手,騎著穿釘鞋式馬蹄鐵的馬,以時速三十英裏以上的速度,競逐著直徑四寸的
球,馳騁於七百尺長的賽場。瞬間讓冰封的城市叢林為之生動起來。
  美麗的薛佛,深深為此緊張熱烈的競賽氣氛所吸引,忍不住鼓掌,為今日的參賽選手加油。
  若是你以為參賽的選手裏有她的好友知交,那可是猜錯了哦。因為她的熱情全是出自於她自然的天性。她真的是太寂寞了,才會一個人站
在麗都運河旁為那些陌生的馬球選手當啦啦隊。
  熱鬧之後,她又一個人循著原路回下榻之處。
  凱,是她的未婚夫,在渥太華的市政府都市計劃中心任職,要不是他愛極了渥太華,說什麼她也不會考慮婚後搬到這將近半年都冰封在寒
冬之下的冰之城。
  就是因為他愛渥太華,而她愛凱,所以她決定讓步,由她來試著適應渥城的嚴寒。在結婚之前,薛佛暫居好友珠兒的公寓,並非她過於保
守,而是——以她對凱的了解,適當的距離和婚前的矜持,是十分必要的,就是因為她的堅持,愈發讓凱想早目娶得薛美人歸。  
  珠兒是薛佛高中死黨,高中畢業後,薛佛選擇留在中國念大學;珠兒則在畢業典禮的隔日即飛加國,為追尋她的理想而來,先是在溫哥華
念完室內設計,後又選擇渥太華落腳。
  今早見珠兒上班前清車道,刮除車上硬冰,薛佛蹙眉問她:“辛苦至極,為何仍愛極此處?”
  珠兒笑而不答。恐怕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吧!
  咦?凱的車怎會也停在車道上?拾級而上的薛佛不解地想著,看了看腕表,六點二十分,珠兒今晚有個教會團契,凱也知道她要去看冰上馬
球賽,他在沒人替他開門的情況下,不是要做門外傻瓜嗎?
  可惜,有人不同意這個論調……
  她以為凱會在門口癡等;她以為家裏應該空無一人,但老天卻總不從人願。
  才開了門,迎接她的卻是一幅晴天霹靂的景象。
  凱正和她的好友珠兒,狂野地在她送給珠兒的阿拉伯地氈上瘋了似的做愛。
  她的心在那一刻碎成窗外紛飛的雪花。
  這——才是珠兒神秘一笑的答案。
  回中國的飛機上。
  素凈的一張臉,戴著墨鏡,萬念俱灰的薛佛心已死地搭上了返國的班機。
  自從開了那扇醜惡的欲望之門後,她幾乎是以淚洗面地度過後來的數天。
  一籮筐的解釋。
  一串串珠兒的眼淚。
  但她就是無法、無法、無法原諒。
  你可曾心碎過?如果你曾,哪怕是只有幾個小時,那麼你一定也能夠了解此刻薛佛心頭的至痛。她現在已瘦得只剩下一縷芳魂。
  機上的空中小姐又來把薛佛未啟動的餐飲撤離。
  薛佛想到早先在中國時為自己求的簽詩,還真透露了幾許玄機。詩雲:姻緣之事莫強求,該走的會走;該來的才能來。莫非凱——就是該
走的緣?
  下了飛機,她像行屍走肉地走著,無人接機,因為她誰也沒通知。她站在機場外車道旁,正準備攔計程車回T市。
  突然——
  “薛佛,薛佛,在這裏啦,對!對!就是我……”
  誰呢?是她,單戀戀。
  單戀戀趨向前,奔到薛佛的跟前。
  “這麼巧?”薛佛透著黑墨鏡喃喃地問。
  “是啊,我來接我老板的,結果三分鐘前公司臨時通知說老板改搭後天的飛機回來。這樣好了,反正我也沒別的事,你搭我便車吧,我們
好久沒長舌一番了。”戀戀邊提著薛佛的行李箱,邊領著薛佛往她的公司車——酒紅色克萊斯勒走去。  
  車陣中。  
  靜默的薛佛和快樂的畫眉鳥——戀戀幾乎是對比強烈的藍與紅。
  說了十分鐘笑話的戀戀,終於發現了薛佛的不對勁。
  “怎麼噦?記得你是開開心心地到渥太華結婚去的。”戀戀舉起右手,摘去薛佛的墨鏡,想看她的表情。然而,看到的是腫得像桃子一般的
雙眼,昔日一翦秋水已不復見。
  戀戀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追問好友事情原委。
  原來只想把痛苦塵封的薛佛,禁不起戀戀的逼問,只得把來龍去脈略為細述一番。
  “天啊!方凱和珠兒?怎麼會這樣?若他們早已勾搭在一起了,方凱又為何費盡心思向你求婚呢?他幹脆直截了當說要娶珠兒不就天下太平了
嗎?也不用把你千裏迢迢騙到渥太華來個捉姦在床。”戀戀想不透這一團謎。
  薛佛戴回了墨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後說:“珠兒前年開刀拿掉了子宮,已經喪失了生育能力,而凱是獨生子。”
  “就因為方凱是獨生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他想先娶了你之後,然後讓你為方家留後,再想辦法逼你離婚,他再名正言順地娶李珠
兒噦?”聰明的單戀戀,立刻跳躍式思考,把整個事件想了一遍。
  心裏被扎了一下的薛佛,不自然地換了個姿勢,清了清喉嚨後說:“是我自己太天真了,天真到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吸引力讓千裏之外的情
郎心係在我身上,沒有料到,這一切都敵不過近水樓臺的紅粉知己。”她自我調侃地吸了一口氣,苦苦地一笑。
  “好在你只是失了心,沒有失了身又失了財。”實際的戀戀,不愧是商界才女,“對了,還是回你姨媽家住嗎?”
  姨媽家?不!不能回姨媽家,古道熱腸的姨媽少不了會通告眾親友這則遭人戲耍的大新聞,因此薛佛搖頭對戀戀說:“等我先向正要啟程赴
渥太華參加婚禮的爸媽解釋之後,再讓姨媽知道較妥當。”
  “你的意思是說,你爸媽現在正興致勃勃地將從美國到渥太華參加你和方凱的婚禮?”戀戀側頭問。
  薛佛無奈地點點頭。
  戀戀拍了拍額頭誇張地搖頭嘆氣,“好慘。”
  “更慘的是,我現在除了無恆產之外,連工作也得重新找。都怪我自己,對一切都太有把握了,賣了房子,辭了工作,現在必須從零開始
。”薛佛由此學到教訓,以後凡事要為自己留後路。
  戀戀轉動慧黠的雙眼,瞇著眼睛試探地問:“住的地方我可以替你申請公司員工宿捨。”
  “我不是貴公司員工,並不符合住宿規定吧?”薛佛問。
  “如果你願意考慮我的提議的話,你將立刻成為公司的一員。”戀戀故意賣了個關子。
  “什麼提議?”
  “我的老板秦學平先生,有個國色天香的女朋友,這個女朋友有個老情人,剛由英國回來。”
  “然後呢?”薛佛屏息靜聽。
  “秦先生希望找一位和唐又詩足以媲美的女子絆住那位英國回來的翩翩佳公子。”戀戀說到這裏即打住,等著薛佛問問題。
  “唐又詩?”薛佛輕問。
  “秦先生的女朋友。將要論及婚嫁。”戀戀解釋道。
  “既是要論及婚嫁了,又為何擔心那位英國紳士呢?”薛佛不解地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許他怕節外生枝吧。上星期送他到機場時他問我可有合適的女性朋友可以幫他這個忙,剛才我突然靈光一現,最適
當的人選不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戀戀熱心地朝薛佛猛點頭。
  “戀戀,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就算是餓死,我也不會為了五鬥米折這種腰的,何況我現在是一點心情也沒有。”薛佛意興闌珊地說。
  “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可就是情緒低落才要找些事來做做,才能分散注意力呀,總不能成日愁雲慘霧的吧,何況這是做善事,就算是
幫我老板一個忙嘛。”戀戀放軟語氣哀求道。
  “奇了,你對你老板可真忠心,在這件事上你又扮演什麼角色呢?”她好奇地問。
  “本來我是想毛遂自薦的,可惜又詩認得我,不然我也不用拜托你噦,或許你會很不以為然,偏偏唐又詩是我未來的大姐,我當然巴不得
我的老板能順利娶妻成功。”戀戀滿懷期盼至極。
  “你是說……禹詩是那位小姐的胞弟。”
  戀戀點頭後說:“嗯!如假包換。而且我和禹詩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媒人恰巧是秦先生。
  “所以你想還秦先生人情?”她瞅著戀戀猜測道。
  “有什麼辦法,人情債最難還了,而秦先生既然開口向我要這個人情了,我豈有不還的道理。”戀戀沮喪得很。
  “聽你形容的秦先生,應該也是人中之龍才是,就算是唐又詩的老情人又有何懼呢?”她真是不懂有錢人的愛情把戲。  
  “問題是他不是普通的老情人,範拓蕪……就是那位老情人,如果說秦先生是人中之龍的話,那麼那位範先生可以稱得上是龍王了,總之
不是泛泛之輩就是。”戀戀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形容那些奇人異士。
  “你見過啊?”薛佛不以為然。
  “呃!見過一次,見了面之後我還在奇怪,又詩怎會放掉這麼一號人物呢?雖然秦學平也是上上之選啦,不過,既有緣相識,何忍錯過?”戀
戀以詩下注。
  “唉!愛情之事非旁人可以窺全貌的。”薛佛又開始感嘆了。想起她那負心的方凱。
  “或許吧……你會幫秦學平這個忙嗎?如果你見死不救的話,那麼世間將會多了一個為情傷心的人。”戀戀可憐兮兮地說。
  “我真的不能幫秦先生做這件小人的勾當。”她堅持婉拒,這無關原則而是她討厭一切虛假的愛,她已經身受其害了,怎可害人受同樣的
苦呢!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是認識了範拓蕪。
  那天,薛佛因為心情仍處於谷底,一個人在街頭走著,漫無目的地鑽進了一家名為高地的PUB。
  選了一隅坐下,叫了杯熏黑、色濃的液體——蘇格蘭威士忌,細細淺酌,細細品味她的愁緒。
  舞池裏三三兩兩的情侶貼著跳著慢舞,因為她是一個人,而且喝著蘇格蘭威士忌,所以難免引來PUB裏陌生男人曖昧的眼光流轉,光是她坐
下來到現在,已有三位自以為瀟灑的採花“雅”賊,借著各種理由前來搭訕,可惜得到的不是白眼就是冷酷的笑。  
  薛佛酒量並不好,點了這杯苦澀的威士忌。她只用唇瓣細薄地輕挲,並未直接人喉灼燒自己的胃。  
  隔桌的客人是一對十分相稱的組合,典型的俊男美女,她斜著眼尾的餘光打量他們,兩人似是有事溝通,想來方凱和珠兒也是這麼登對,
她才是介入其中的不速之客。  
  突然——有個熟悉的名字閃入她的耳膜。
  “拓蕪,只要你現在向我求婚,我一定立刻離開學平,解除婚約。”女方用一種誘惑人的語調輕吐話語。
  拓蕪和又詩?
  “你應該要嫁給他的,只有他,才能給你幸福。”男的說。
  “不!我相信你也能給我幸福,只要你願意。”女方仍不死心地說。
  “我們之間的愛情早已遠去,如何能給你幸福?”男的淡漠地說。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想讓我死心。”女方壓根不信拓蕪的話。
  那名男子啜了一口杯中物,似有深意地看著女郎,輕輕地說:“又詩,其實你一直是個十分幸運的女人,總是會碰到喜歡寵愛女人的男人
,而秦學平可稱得上是個中翹楚,你應該可以滿足了。”
  “是嗎?我總是碰到寵溺女人的男人?我一直不認為你懂得憐香惜玉。”女郎苦澀地笑說。
  “我不是不懂得憐香惜玉,而是——我從不癡情,癡情的人太可怕了,我的不癡情,所以能得到自身的清明?”男的又說。
  “我是多麼希望你能夠不要這麼理智,這麼冷靜。難道從未有任何女人打動過你嗎?你的那些夜總會女神……”女郎仍不死心地追問。
  “至少目前看來是如此。”男子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 
  話聽至此,薛佛立刻收起好奇心,站起身,至櫃臺買單,十分低調地隱入夜色星海裏。
  他說,癡情的人太可怕了。
  偏偏她就是個癡情的人。她的方凱,不!已經不是她的方凱了。珠兒的方凱,是個癡情的人嗎?
  她有個疑問,是否癡情真在人間?
  回到剛租到的房子,開了答錄機,其中兩通電話似是未留言,不知是否為客戶。
  留了言的是戀戀一派樂觀的聲音:“喂!大美人,你又流浪到哪去啦,找了你三天又二十六分鐘,請回電。”
  這個戀戀,真不知又有啥急事,十萬火急似的。撥通了戀戀的電話,慵懶的聲音響起,恐怕已入眠久矣。
  “我是薛佛。”
  “薛佛!你終於回我電話了。”一聽是薛佛,戀戀整個精神都來了。
  “怎麼了?”她問。
  “明天到我公司來一趟可好?我老板想見你。”戀戀提出請求。
  “見我?我有什麼好見的?我又不需要醫療器材。”薛佛頓時充滿了戒心。
  “不是為了生意啦,反正你明天來一趟嘛,給我一點面子,拜托啦?”戀戀為求目的,不惜用哀兵政策。
  薛佛猶豫著,她十分清楚戀戀的老板想見她的原因,肯定是為著自己和唐又詩的事情,薛佛並不想卷進這一團紛亂裏。她的心緒已夠糾結
了,實在不想淌此渾水,雖然心中千般不願意,唇瓣卻吐露:“好吧?”
  才一答應,她立刻後悔,想追補上拒絕的話語,戀戀那頭已將電話收了線。
  薛佛只得無奈地嘆長氣掛上電話。
  第二天——
  薛佛趕完了最後一幅人物畫像之後,才赴約。
  初見戀戀的老板秦學平,倒是看不出為情所苦的模樣。
  “坐!戀戀說這個計劃裏的誘惑者非你莫屬,今日見你,深有同感,只是——薛小姐,好像不願意幫我這個忙?是真的嗎?”他略蹙眉,有一
絲失望地說。
  “叫我薛佛吧。首先,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你有著一張酷似阿部寬的俊臉、學者的氣質,擁有自己足以自傲的事業王國
,我是真的不明白,你為何要我扮演誘惑者的角色?”她不解極了。
  他嘆了口氣,微低著頭,有點喪氣地說:“可惜又詩愛範拓蕪多一些。”
  “何以見得?”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羨慕起唐又詩來,要是方凱對她像秦學平對唐又詩,不知有多好。
  “她一直想嫁的人是他不是我,我不過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他又說。
  “這樣也很好啊,畢竟她最後選擇的人是你,你可以在結婚後加倍地愛她,久而久之我相信,她會發現最愛的人是你。”她鼓勵道。
  唉!看來癡情真的太傷人。
  “起初我也這麼想,只是範拓蕪回來了,又詩對他又燃起了希望,她最近找過他三次。”他沮喪地說,整個人靠在沙發背上。
  找過範拓蕪三次?光是她就看過一次。
  “她告訴你的嗎?”她追問。
  “呃!”他點點頭。
  “這麼說來,她是存心讓你知道所有的一切噦!”她睜大了眼,不信地評論,唐又詩居然連稍微隱瞞一下也懶得布局,想來這秦學平比她的
處境更可憐,起碼方凱和珠兒還會想要遮遮掩掩,深怕東窗事發。
  “又詩的優點之一就是坦白。”他說完這句話後,抿了一下嘴後又說:“你真的不能幫我嗎?”
  她真的是左右為難,一方面她很同情秦學平的癡情,認為此等情操在此社會已是稀有;另一方面她實在又怕失了原則,做了一名愛情騙徒

  趁她沉思時,秦學平見她似有松懈的跡象,進一步一說服她:“我聽戀戀說,你原是要到加拿大結婚的,婚禮前未婚夫和好友的戀情曝光
讓你十分心痛,我感同身受,不如你可以趁幫我這個忙的機會,讓自己掉入另一種情緒裏,以此來淡化你的痛苦,我聽說這樣的心靈療法效果
很好。”
  她還是很不確定。
  “而且範拓蕪是個很懂得紓解痛苦的人,你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嘛,只有好沒有壞。”他又說。  
  “我沒有把握能成功,他未必看得上我。”她想起那夜在高地的偶遇。
  “先前你才要我對自己有信心的,怎麼現在反倒是你妄自菲薄起來了呢?”他替她打氣。
  “原諒我的妄自菲薄,你是知道的,對於一個剛剛慘遭退婚的失敗者而言,自信心是一種奢侈品。”薛佛自我調侃地說。
  秦學平站起身來,立在她的身前,托起她的下頜,學她的口氣說:“你有一張酷似薇諾娜瑞德的俏臉、維多利亞時代仕女的氣質和洋溢的
才華,你,應當十足倨傲才是;相信我,你絕對有那個能耐的。”
  是嗎?薛佛在心裏強烈地懷疑著,在方凱的事件之後,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自己的所謂“能耐”。除了假裝自己仍然堅強能從渥太華全
身而退之外,她有什麼值得倨傲的?不過是一名棄婦罷了。
  見她沒有答腔,學平又說:“我知道對你提出這樣的要求十分委屈你,實在是因為我太愛又詩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她。”
  這樣的深情令薛佛動容,雖然她可能這輩子休想盼到一名男子對她情深若此,但總是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屬,而在她的眼裏秦學平和唐又詩
不就正是一對名副其實的有情人嗎?
  但是要怎麼做才能真正幫上他的忙呢?
  “你說範拓蕪剛由英國回來?他回來的目的是什麼?之前在英國又是從事哪個行業呢?”這是薛佛首先想到的問題。
  “嗯——就我所知道的是——範拓蕪在英國開了幾家夜總會、舞廳之類的店,後來全頂給了同業;三個多月前才回T市,聽又詩說可能會從
老本行投資起,現在南京東路開了間酒店,上個禮拜正式掛牌營業;另外今天早上範拓蕪新成立的有線電視臺開幕剪彩,又詩也參加了酒會—
—唉!自從範拓蕪回來之後,又詩陪他的時間多過我這個未婚夫。”學平不掩嫉妒,直言他的不舒坦。
  “看來他真的很有辦法。言歸正傳,如果要分散又詩的注意力,首先必須先分散範拓蕪的注意力,或許範拓蕪對又詩並不如你所擔心的款
款情深。”薛佛想起了那日在高地PUB聽到的內容,依範拓蕪談話的方式和用字,似是對唐又詩不那麼有情了。
  “至於這點,我也曾經想過,只是不論範拓蕪的心意如何,只要又詩一天不對他死心,她一日就不可能披嫁衣嫁給我。”他憂心地說。
  這倒也是。女人對感情的執著和癡情,有時候是很令人難以消受的,薛佛十分明白這一層道理,所以秦學平才會出此下策,讓唐又詩死心
的惟一辦法就是——讓她以為範拓蕪另有意中人,根本連一絲一毫的愛情也不可能投擲在她身上,那麼識時務者為俊傑,秦先生的地位當然將
可扶正,這是薛佛心底的盤算。
  於是她說:“那這樣吧,我預先設定一個巧合來認識範拓蕪。”
  “什麼樣的巧合?”
  “他的夜總會既是新開幕,一定十分欠缺人手,最近失業率雖高,但是酒店小姐永遠不嫌多,我可以找一天他碰巧也在店裏的時候到那裏
面試,如果運氣好的話,被錄取了,也許當天就可見到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薛佛是抱著兩肋插刀的決心,放手一搏。
  秦學平一聽薛佛的建議,嚇了一跳,好歹她也是黃花大閨女,出入那種場合工作未免犧牲太大。
  見到他的表情,薛佛明白他的疑慮,回說:“別為我擔心,我會見機行事,目的在認識他,認識之後我再借機離職。”
  見她很有把握的模樣,秦學平感激地說:“你這麼幫我,我要給你一筆酬金。”他正要拉開抽屜,拿出支票簿。
  薛佛站起身,揮動著手,著急地說:“我不要酬金,我幫你並不是因為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好處;我只是希望,我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別
的有情人能夠得到。我自己有謀生能力,而且足夠讓我日子過得很舒服。你的酬金我一分一毫都不能拿,這是我惟一的要求,如果你堅持要給
我錢的話,那麼,請你另請高明。”
  這一席話說得是擲地有聲,好一個正義感十足的女孩,就因為同情他的處境,所以她決定幫他,這麼善良的女孩,他突然覺得不應該拖她
下水。
  “如果你——覺得勉強的話,現在仍然可以拒絕我。”他不太放心讓她一人同範拓蕪周旋,似乎很殘忍。
  “既然答應你了,自會全力以赴,不過不能保證他一定會看上我;若是無法撼動他,恐怕你還是得另覓佳人。”她作了最壞的打算。
  他朝她展露一抹看重她的笑容,中氣十足地說:“如果你都無法令他動心的話,那麼普天之下我再也想不出還有誰能有如此魅力了。”
  她感激地點點頭,道了謝,謝他對自己的信任和信心。“給我範拓蕪夜總會的地址,我準備好了之後,會伺機開始我的計劃。”
  秦學平在紙上寫下了地址和店名,順口告誡她:“名字雖是夜總會,其實和酒店無異,你可得小心,那裏每天所上演的全是人性最原始、
最醜陋的一面,聲色犬馬,我擔心你會被那裏的污穢所感染。”
  她心裏有數。酒店——可說是欲望之深淵,她早應該從自己的象牙塔裏走出來了,離開自己所築的烏托邦,才能成為真正的新時代女性,
不再是方凱口中的“稚嫩薛佛”。是了,方凱不喜歡她的天真,珠兒怎麼樣都比她世故許多,該是她脫胎換骨的時候了。
  正好借此機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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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9 00:33:16
第二章

  今晚的夜色涼如水,秋日的薄衣似已敵不住初冬的氣息。薛佛挑了今晚履行她的諾言,這是需要勇氣的。
  為什麼是今晚呢?因為唐又詩昨晚和範拓蕪又一次到高地品嘗小酒了,恰巧她也在場;也因為今夜範拓蕪一定會到酒店處理賬冊,最後這一
點是她昨晚無意間“偷”聽到的。
  為了使今晚的演出更逼真,她特地到東區買了套新衣,現在就穿在她身上。
  半透明的亮緞衣身,和全透明的印花袖,背部微露的玫瑰紅緊身短洋裝,足蹬三寸高跟鞋,身上擦的是“致命的吸引力”。渾身上下透露
著一股俗麗的氣質,她相信這一身打扮讓她更有說服力,手上和衣服同色係的寇丹,因為這整條街的霓虹燈,正閃爍著另類的庸俗。
  她依著心裏默背的地址找到了此次演出的舞臺,她深呼吸了一下,瞧著鑲嵌在紅木上的酒店名稱,不!是夜總會的名字——海之朝露。
  此處位於大廈的三樓,佔地一千多平米。她怯生生地推開了咖啡色的玻璃門,心跳如鼓,見到裏頭黑鴉鴉的全是人,有人喝酒,有人跳舞
,還有歌星在舞臺上唱歌助興,她立刻後悔答應了秦學平要幫他忙的事,這對她而言確實有些高難度,可惜臨陣脫逃的念頭才起,耳畔卻響起
:“歡迎光臨”的客套話。
  “小姐請問您是找朋友,還是一個人來欣賞節目?”說話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郎,身材高挑,一百七十厘米左右,身著開高叉的改良
式旗袍,合身的剪裁,把女郎的曲線襯托得凹凸有致。
  她吞了口口水,怯然地朝女郎笑說:“我……我想來……應徵適合的工作。”
  結結巴巴地才把話說完,對方倒也明白薛佛的不自在,領了她往後面休息室走去,邊走邊告訴她:“我們是還缺一些人手,不過那方面的
人才都是經由老板親自面試的,你的運氣不錯,老板今天剛好來,你才不至於白跑一趟。老板喜歡有話直說的人,如果待會你有任何疑問或要
求,直接把它說出來,老板喜歡聽實話。”
  女郎敲了門後說明來意,聽到裏頭的回話才轉動門把。
  “謝謝你。”薛佛給了她友誼的一笑。
  女郎也投以善意地回應,“我叫艾咪,希望咱們有機會成為好姐妹,這裏的福利是同業裏最好的。”
  薛佛點了頭答謝對方好心的提醒。
  推了門,用盡全身的勇敢,踏進屋內。
  範拓蕪坐在大辦公桌後方的皮沙發裏,她小心翼翼地研究著這個奇妙的地方。她注意到他的身後掛了一幅用行書瀟灑寫成的兩行字——
  風風雨雨,寒寒暖暖,處處,尋尋覓覓。
  鶯鶯燕燕,花花夜夜,卿卿,朝朝暮暮。
  “坐!”他低沉地吐語,緩緩地抬頭。
  薛佛發現今夜看到的他有著一股吊兒郎當的味道,有別於往時的優雅。
  他的臉龐極具吸引力,簡直可以用英俊得有罪來形容。深邃的靈魂之窗,似乎要將人透視。
  她才剛坐定,好不容易平復了內心緊張的情緒,就聽見他淡漠地道:“你回去吧。”
  她愣了一下,瞪大了眼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你甚至連交談都還未開始。”
  範拓蕪再由頭到腳打量她,冷冷地說:“你不適合這裏。”
  有一會兒,她只是瞪著他瞧,沉默不語,她沒料想到,才短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她就被三振出局了。他竟然連一絲機會也不給她,她看
著他黑似煤炭的雙眼,有一綹黑發不規矩地垂落在額頭,有些自嘲地說:“沒想到我竟然連這種原始的錢都不配賺。”
  他微蹙眉,揚揚不馴的眉峰不同意地道:“如果你認為在這裏工作是出賣靈魂、出賣肉體,那麼你是徹底的觀念錯誤。我這裏是夜總會,
不是酒廊,不是應召站,這裏的小姐和客人是不被允許在我的地方進行性交易的,下班後的私下交易我不管,也管不了,但在我的地方,絕不
可有低俗下流的勾當。”
  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又說:“不過以你的資質,我看恐怕換成是賣笑賣身的酒廊也不會錄用你。”
  最後這句評論,激起薛佛的微怒,“你真是殘忍,這樣刻薄的一張嘴,不怕死後下地獄。”
  她不願繼續待下去遭受羞辱,正欲起身,他冷哼一聲:“呵!才說你兩句就不舒服了,這脆弱的心靈如何應付這裏送往迎來的生活,虧你還
想吃這行飯,聽你剛才的反應,不就更加證實了我的話,你根本不適合這個行業,不如試試其他清高的行業。”他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隨
意把玩著桌上的打火機。  
  薛佛本想反駁他,但隱忍了下來,想起受人之托,遂放下身段,“給我一個學習的機會如何?”
  他抬起頭看著她,好奇地問:“你為什麼非要這個工作不可?”
  “因為我需要錢。”她直截了當說得幹脆,每一個從事這個行業的人不都是需要錢嗎?
  “多少錢?”他饒富深意地看著她。
  “很多很多。”她說。
  “很多很多是多少?總有個數字吧。”
  “呃——兩千萬。”她信口胡謅了個數字。
  “又是個父母欠下賭債的故事?”他閒散地問。
  “不是,是我欠了人家錢。”
  “哦?”他懷疑。
  她點點頭,“我簽賭了六合彩,向地下錢莊借的錢,結果血本無歸。”說完後,她把頭垂得更低。
  他瞇著眼觀察她,還是不信,不過也不準備立刻戳破她,這挑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想看看她想變什麼把戲。
  “我有一個工作可能比較適合你,只是不知道你可有興趣。”他提議。
  “什麼工作?”她有些戒心地問。
  “代理女主人。”
  “呃?”她張著一雙迷霧般不解的眼睛看著他。
  “我在這裏的事業才剛起步,對於家庭責任方面有些分身乏術,想請你幫忙。”他說。
  “我們才剛認識,你信得過我?”她心想範拓蕪真是個怪人,交淺言深。本以為計劃要砸鍋了,沒想到竟然峰回路轉。做他的代理女主人?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她內心雀躍著事情順利地進展。但她忍住了竊喜,她得好好小心隱藏她的底細,好戲正要開鑼呢。
  “我這人主觀很強,看人憑直覺,喜惡一旦認定之後就很難改變。”他淡淡地說,臉上看不出特別的情緒。
  “哦……那我得搬到你家住噦?”雖然接近他是計劃的一部分,但想到要和他共處一個屋檐,心裏還是忐忑著。
  他點點頭。
  範拓蕪將白色朋馳駛入車庫,停妥車後微微按摩了下鼻梁,瞧了一眼車上的電子顯示器——淩晨兩點三十分。開了車門,隨手勾起西裝外
套,搭在右肩。
  進入屋內,洗了個冷水澡,僅著了棉內褲,赤裸著上身,鑽進舒適的大床裏,雖已是近冬的季節,他還是習慣冰冷的冷水澡和赤裸地睡在
絲緞的床上。
  他把雙手交握於後腦勺,睡意突然全消,映入腦海的是今晚的神秘女子——薛佛。
  對於女人,他可分為兩個時期,二十五歲以前,他遊戲人間;二十五歲以後他保持距離、淡然處之。
  他太了解人性的欲望了,從十六歲開始在欲望河流裏打滾,看盡人類文明進展最遲緩的一頁篇章,他早已不相信所謂的真愛與忠實,人們
早已忘卻純精神的愛戀,只顧著追尋肉欲的渲洩,靈內合一只是一個夢。
  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被鬼迷了心竅還是福至心靈,引她進入他的世界、他的領域,他一直保護得很好的私人空間。
  雖然,他確實需要一個女人,為他操持“家務”,可也不需非要她不可。不是嗎?
  是的!但是,緣分有時是乘著一個念頭而來的,孤獨的他與方才失去所愛的她,即是為彼此一閃而逝的一個念頭相吸引在一起。
  大概真是累壞了,不知不覺他輕輕悄悄地墜入了夢鄉。
  隔日一早,薛佛以電話簡單地告知秦學平她和範拓蕪所達成的初步協定,秦學平的反應是:“這樣會不會讓你身陷險境?”他開始有點良心
不安起來。
  薛佛反倒安慰他:“應該不會有危險才是,代理女主人我想就和管家差不多,這樣我可以更明確地替你觀察範拓蕪和唐又詩的往來情形,
或許她會誤以為我和範拓蕪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如此一來,她更能體會你對她的一片癡心,不是正如你當初的希望嗎?”
  秦學平沉默了一會後說:“若是他有任何企圖——傷害到你——你懂我的意思吧?記得無論如何先求自保,我的鬼要求,你可以立刻把它丟
到垃圾筒。”
  得到薛佛的應允後,雙方電話才收了線。
  她盯著木茶幾發了一會愣,覺得自己似乎正要做一件這輩子最瘋狂的事,這根本不像她平日的行事風格,自從方凱背叛她之後,她的腦袋
好像暫停了理智那一面的運轉著。
  搬進範拓蕪家做代理女主人,她朝魚缸裏的兩條熱帶魚苦苦一笑,為自己的挺而走險祭上微弱的信心。
  薛佛帶了簡單的行李到範家,就像那日到渥太華時一樣。她按了門鈴聽到兩只狼狗的吠聲。
  來開門的是一名中年婦女,約莫五十歲上下,豐滿福泰的身軀,臉上掛著一抹仁慈歡迎的笑容,“你是薛佛小姐是吧?”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薛佛,領了她進門,格格地笑著,“你生得真是漂亮,像極了死去的夫人。”
  死去的夫人?薛佛轉身看了那女士一眼,一絲的恐懼掠過心頭。
  “死去的夫人是拓蕪少爺的前妻,不!是前未婚妻,結婚前一天死於意外車禍,少爺傷心欲絕。”
  她們上了樓,女士開了其中一扇門,熱烈地說:“這是小姐的閨房,好在平常就有打掃,不然今天匆匆忙忙地一定沒辦法弄得很舒適。”
  “謝謝。叫我薛佛吧,怎麼稱呼你?”薛佛客氣地詢問,她發現這位胖女士十分好相處。
 “叫我李嫂吧,我丈夫姓李,也在這為拓蕪少爺工作。小姐——我還是叫你小姐好了,叫名字很不習慣。中午我準備弄大鹵面,你吃面吧?”
  薛佛點了點頭。
  李嫂滿意地下了樓,鑽進廚房忙碌去了。
  打開行李,把帶來的衣服依順序垂掛在衣櫥,因為行李不多,所以大約用了三十分鐘的時間就整理妥當。
  十二點十五分左右,李嫂上樓叫她吃午飯。
  進了飯廳,注意到一對長相十分神似的雙胞胎娃兒早已開始動口吃大鹵面了。
  兩人大約是幼兒園中班的年紀,身上還穿著圍兜。
  會是誰的一雙兒女?
  範拓蕪的嗎?她記得李嫂說過,死去的夫人是範拓蕪的前未婚妻,怎會未結婚就先有了孩子?
  想來這也沒什麼好希奇的,範拓蕪開的是夜總會,男歡女愛在所難免,就算生個半打孩子也是正常情況。
  她拉開椅子坐下,正準備動筷子,朝兩位小朋友眨眼地笑。
  “我叫薇薇,你是我們的新媽媽嗎?”小女孩張口咬了一口面,盯著薛佛好奇地問。
  薛佛被童言童語問得有些失措,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只略略搖頭,沒頭沒腦地說:“我還不知道你們的爸爸是誰,怎麼會以為我要做
你們的新媽媽!”
  “我爸爸叫範拓蕪。我跟姐姐已經跟爸爸要了好久的媽媽,所以我們猜你是我們的新媽媽對不對?阿姨,你好漂亮耶,我喜歡你做我們的新
媽媽!”小男孩快活地表達對薛佛的接納。
  “邦邦,你這個笨蛋,不要亂講話,阿姨會被你嚇跑,嚇跑之後我們就沒有新媽媽了。”姐姐大聲斥責弟弟。
  “你亂講,阿姨才不會被我嚇跑呢,我剛才是告訴阿姨我們很希望她做我們的新媽媽,難道你不希望嗎?”邦邦嘟著嘴回說。
  “好了好了!薇薇、邦邦,阿姨今天才到家裏來,你們讓阿姨休息休息,再告訴你們要不要做你們的新媽媽。”李嫂善體人意地說。
  薇薇、邦邦聽了李嫂的話,乖乖地扒著面,不再出聲。  
  “我吃飽了,要睡午覺噦。”薇薇說。
  “我也吃飽了,要睡午覺了。”邦邦也學大姐的口氣說。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飯桌,咚咚地跑上樓。
  李嫂邊收拾兩人的碗具,邊同薛佛閒聊:“他們是拓蕪少爺和死去夫人的孩子,雙生子,一般大,薇薇大了二十分鐘。”
  “他們為什麼不先結婚呢?”
  “本來早就要結婚的,拓蕪少爺一直拖時間不肯結婚,好不容易選了日子,偏偏又出了意外,唉!只能說葉小姐沒這個命做拓蕪少爺的妻子
。”李嫂嘆了口長氣。
  “不肯結婚?”薛佛不明白地問。
  “是呀!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範先生呢?好像不在家是吧?夜總會不是晚上才做生意的嗎?”她問。
  “範先生是一早就出去了,大概是處理英國一些產業的問題吧。我昨天好像聽他在和英國的經理人通電話,範先生以前的事業全在英國,
這次回來定居,全是為了薇薇和邦邦,你大概不知道往時只有範先生一人在英國,薇薇邦邦留在中國由我帶吧?”李嫂投以詢問的眼神,見薛佛
搖搖頭,她接著又說:“孩子大了,沒有母親已經夠可憐了,父親又長年在外,還是回來比較好。我知道你跟範先生才剛認識是吧?”
  薛佛瞪大了眼,不能理解範拓蕪竟然連這些瑣事細節都同管家女士說。
  “別多心,拓蕪少爺啥事也沒對我說,是我自己猜的,因為拓蕪少爺說起你的事十分生疏,顯得有些欲蓋彌彰,所以我才猜你們剛認識不
久。”好像看出薛佛的心思,李嫂率直地解釋。
  真是心思敏銳的李嫂,看來這屋裏恐怕很少有事能瞞得住她的。
  薛佛朝她心虛地笑了笑,“我們是剛認識。這麼看來,你也猜出了範先生要我搬到這裏的目的 ?”
  李嫂爽朗地大笑,“這個我可不知道,恐怕只有拓蕪少爺本人或是神仙才知道噦。”
  薇薇和邦邦天真無邪,大概是因為從小失去了母親,所以特別渴望母愛,倒也不排斥薛佛的侵入。看完卡通吃過晚飯,李嫂替他們洗完澡
後,兩個小家夥一前一後地奔到薛佛的房裏,薛佛站著,兩人跟著站著;薛佛坐著,兩人跟著坐著,黏膩得可以。
  “阿姨說故事給我們聽。”邦邦央求道。
  “不要,我要聽阿姨唱歌給我們聽。”薇薇不依弟弟的要求,反對道。
  “唱歌唱歌,上次爹地已經唱過好幾首歌給你聽了,今天我要聽小飛俠的故事,你不要跟我搶嘛。”邦邦偎在薛佛的胸膛裏,摟得死緊。
  “你煩不煩呀!小飛俠的卡通影片你不是看過好幾百遍了嗎?我已經聽煩了啦。我不要聽故事,我要聽阿姨唱歌啦,阿姨你唱範曉萱的《健
康歌》給我聽好不好?”說著她拉開弟弟一邊的手,也擠進薛佛的懷裏,懇求地說。
  薛佛低著頭看著兩人微揚的臉,充滿著殷切的盼望,她好脾氣地說:“薇薇,阿姨不會唱範曉萱的《健康歌》,你自己會不會唱呢?如果你
會唱的話,明天放學回家教阿姨唱好不好?”
  “好啊!我有她的錄音帶哦,爹地買給我的。”薇薇大方地說。
  “那今天晚上我們先來看圖說故事好了,邦邦到房裏把你最喜歡的一本故事書拿來給阿姨,阿姨帶你們邊看圖片邊說故事給你們聽好不好?
”她朝兩姐弟說。
  “好啊!我的房間有好多圖畫書哦!”說完他一溜煙跑回二樓右側育兒室捧了三四本故事書跑回來。
  薛佛摟了兩人窩在床上靠著枕墊為兩個娃兒說故事,連說了三個故事,兩人才有倦意,邦邦先打了盹,李嫂恰巧進房裏,嚷著兩人回自己
房裏睡。
  “不要,我們要和阿姨睡。”薇薇嘟著嘴不依李嫂。
  “我也要跟阿姨睡。”邦邦垂著惺忪的雙眼早已鑽入被窩裏。
  “這怎麼行呢!爹地會生氣哦。”李嫂為難地說。
  “爹地不會發現的,爹地好晚才會回家,爹地怎麼會知道?”還清醒著的薇薇提出她的辯駁。
  “不行,你們兩個會把薛阿姨踢下床。快,和李婆婆回自己房裏睡。”李嫂伸手要抱邦邦。
  “不要嘛!我們要跟阿姨睡。”兩人抗議。
  “李嫂,我不要緊的,讓他們睡這吧,反正床很大嘛,不礙事的,範先生找我來不就是要我陪薇薇和邦邦的嗎?”
  薛佛拉過薇薇替她脫了外套蓋好被子;再替邦邦也脫了外套蓋好被子,朝李嫂笑了笑,李嫂回了個更燦爛的笑,似乎非常讚揚薛佛的行事
作風。
  李嫂離開時輕輕地帶上門,一個人站在長廊上,欣慰家裏來了個薛佛小姐。
  這個家早就該有個女主人了,只是,拓蕪少爺可有此番心意?
  範拓蕪今晚回來的時間比平常晚了一個鐘頭左右,主要是因為今晚海之朝露有警察來臨檢,前半夜裏生意大受影響,下半夜裏才靠平日的
口碑補了回來。
  做娛樂生意的人最怕碰到警察臨檢,雖是正派經營,可也免不了掃了客人的興,從前都以紅包文化打發這些繁瑣的查檢,現今政府查賄查
得兇,沒人敢拿紅包,反倒不好打點了;只好自求多福,但願自己的店警察少“刁難”了。
  上樓時輕手輕腳地怕吵醒了沉睡的家人,經過薛佛房間時特地放緩腳步。
  不知今天她都做了些什麼?應該知道他已為人父了。看到薇薇和邦邦她又是如何替他下注解的呢?
  大概以為他是個前衛的未婚爸爸吧?
  突然——
  “拓蕪少爺。”李嫂壓低了嗓子道。
  “李嫂?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他也壓低了嗓子配合李嫂,看見她鬼鬼祟祟的模樣不禁心頭發笑。
  “我是特地等你回來,好告訴你今晚薇薇和邦邦同薛小姐一起睡。”李嫂把右手掌側放在唇邊,好似這樣就可擋住音量的傳播。
  “呃?”他以為他聽錯了。
  李嫂再說了一遍。
  “她沒問薇薇和邦邦是誰的孩子?”他問李嫂。
  “我全說了呀!拓蕪少爺請原諒我的多管閒事,可我是想說了也無妨啊,反正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嘛。”李嫂低喃道。
  “你別胡說,薛小姐是我請回家幫我管教薇薇和邦邦的老師,分擔你的工作,孩子漸漸大了,不再只是容易滿足的小Baby,對什麼都好奇
,我怕你忙不過來才請她到家裏,你可別在薛小姐面前亂點鴛鴦譜,她會很尷尬的。”拓蕪可不想再重新找代理女主人。
  “拓蕪少爺,葉小姐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該是你再考慮其他對象的時候了,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吧!”傳統的李嫂總覺得男大當婚女大當
嫁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她的拓蕪少爺自然不能例外。
  “我不能只考慮自己的感覺,薇薇和邦邦不見得能夠接受‘後母’這個名詞。”這是他的搪塞之詞,他可不願再聽李嫂的那一番大道理。
  “哈哈!”分貝過大,李嫂連忙捂著嘴,聽沒有人因此而被吵醒,才松口氣繼續道:“這點拓蕪少爺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薇薇和邦邦今天
才見到薛小姐時就問她是不是爹地要娶的新媽媽?你說這不就是好的開始嗎?若不是兩人真正喜歡薛小姐,現在怎會硬窩在薛小姐的被窩裏?”
  看來孩子的問題並不能說服李嫂相信他對薛佛並無非分之想。
  至少目前沒有,她不是他所喜歡的型。
  他打了個哈欠,明示李嫂停止此話題,“我好困呢,李嫂你也快快回去歇著吧,否則老李會以為你失蹤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見拓蕪少爺已微露倦意,李嫂只得識趣地離開。
  他當然清楚薇薇和邦邦想要有個母親的心願,這幾天已經吵了他好久,吵得他頭痛極了。
  要他為了替孩子找個母親而結婚,似乎並非他所甘願做的事。
  他對婚姻幾乎是免疫了。一個葉眉,一個唐又詩,都是在臨結婚之際因故讓他與婚姻失之交臂。
  事後他檢討自己屢次逃脫以及不輕易示諾的恐婚症,佐證了自己不適合婚姻的心性。
  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東西必須要靠婚姻拿取的。
  所以他替薇薇和邦邦找來了薛佛,同樣可以達到兩姐弟渴望母愛的滿足感。
  這是他的如意算盤。
  送薇薇和邦邦上幼兒園後,薛佛回到房裏換了套淺草綠格紋針織洋裝,背了個扁薄的方形側背包,足蹬RichandTvler的高跟鞋。
  隨興地哼著曲子下樓,正巧遇到吃著火腿蛋三明治的範拓蕪。
  “如果你不是很趕時間的話,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範拓蕪朝她點頭示意。
  薛佛找了離他最近的長背椅子坐下。
  “請範先生指示。”她謙卑地說。
  “聽李嫂說你和薇薇邦邦處得挺好的。”他開門見山地說。
  “他們都很天真,自然比大人好相處多了。”她一語雙關地說。
  範拓蕪故意裝作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繼續說:“兩個孩子個性野了些,因為他們很小就失去了母親,所以我為了要彌補這一缺憾只得放
縱了他們一些,平日很少要求他們,或是硬性禁止他們不準做些什麼事。可是我也不想寵壞他們,而我平常工作又忙碌,除了海之朝露之外還
有一家電視臺要忙,我請你來就是想補這一不足之處,讓這個家能夠完整,並不因為少了一個女主人而有殘缺。酬勞不是問題,只要你盡了本
分,我不會虧待你的。”
  薛佛十分專注地聽著。
  “類似家庭老師的角色是嗎?”她問。
  “也不全然是,除了希望你擁有教師的愛心之外,我還希望你將角色的定位更寬廣些,所以我下的定義是代理女主人,也就是說女主人應
該操持的一切,我全部交給你處理。”他一口氣喝完了杯裏的雪莉登咖啡酒——他的最愛。
  薛佛吞了一口口水後問:“我希望你所指的並不包括服侍你。”
  “哼!惟一的例外就是伺候我。”他嗤哼了一聲。  她松了一口氣後說:“如果能夠得到你的保護;你也能夠得到我的忠實。”
  “忠實?這是女人稀有的特質之一。”他諷喻道。
  “也是男人稀有的特質之一。”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我同意。其實男人同女人一樣,會哭、會笑、會清高、會庸俗,並不比女人高人一等。”他讚同道。
  “你一點也不沙豬。”這倒是好現象,薛佛可不願為沙文主義者犧牲青春管理他的家。
  “還有一點,在你為我工作期間不準玩六合彩、賭馬、向地下錢莊借錢……一切潔身自愛。”他要求道。
  她本來就不碰那些東西的,所以答應起來一點也不困難。“當然!這是你的房子,我呼吸的空氣也在你的物產之中,我會試著忍耐。”又是
一個謊,一網又一網,形成更多的欺騙。
  “這樣就好,這是初步的共識,將來視情況而定,隨時修改。”他下了結論,結束了話題。
  薛佛見他準備結束談話,比他更快地站起身,正要離開,聽見範拓蕪叫住她:“佛,你要上哪去?我希望薇薇他們下課後你能在家陪他們。
  佛?這是他第一次叫她。
  “放心,我不會擔誤本分之內該做的事。”說完後她優雅地離開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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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9 00:33:44
第三章

  戀戀約薛佛在向日葵情調風情見面,正好在她公司樓下斜街角。
  “老板到多倫多去了,他一出國我就比較閒,可以溜班,也不會有人管。”戀戀輕快地笑著。
  戀戀是秦學平的私人秘書,只需對他負責,所以其他部門的經理權不及她的工作領域。她朝薛佛眨眨眼,小聲地問:“一切順利吧?那個範
拓蕪難不難搞?”
  “目前為止還算挺順利的,他的兩個孩子對我很親昵。”薛佛抿著嘴角微笑,有一絲的涼薄。
  “孩子?天啊,我不知道範拓蕪有兩個孩子的事,誰是孩子的母親?我沒聽說他結過婚啊。”戀戀一聽覺得非同小可有趣極了,她一向喜歡
熱鬧的,尤其是這類錯綜復雜的愛情糾葛。
  “聽說是個叫葉眉的女子,結婚前一天死於一場高速公路連環車禍。”薛佛淡淡地交代了一下。
  “唉!又是一個沒那個命的女人。”戀戀感性地說。
  “戀戀,我覺得我的作用似乎不是很大,大概也幫不了秦先生什麼忙,我的工作等於是孩子們的伴讀老師,平常接近範拓蕪的機會就不多
,而且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海之朝露或是電視臺,就算唐又詩去找他,我也不會知道。算起來我只是誤打誤撞地找了一份工作,有了安身立命
的暫居之所。”薛佛有些苦惱。
  “別妄自菲薄,想辦法讓範拓蕪愛上你呀。”戀戀自作聰明地獻計。 
  “胡鬧,這怎麼可能,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只是要他愛上你,又不是要你愛上他,只要他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就等於是幫了秦先生大忙。”戀戀退而求其次地說服薛佛,她知道
好友至今尚未從方凱的創傷裏恢復,要她打開心扉重新接納新的愛情似乎是路途遙遠。
  “若要他愛上我恐怕更是工程浩大,我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薛佛輕哼了一聲。
  “哎呀!說歸說啦,丘比特的箭專門喜歡射向你們這些鐵齒的人。哦!對了,又詩和秦先生一塊去多倫多了,這也就是你最近沒見到她去找
範拓蕪的原因。”起初戀戀也不知道唐又詩要跟著去度假,今早秦先生愉悅地告訴她這個消息,本以為秦先生已經贏得美人心了,無奈卻得到
秦先生告知婚期恐怕要無限期延長。
  薛佛瞧了一眼腕表不疾不緩地說:“快十一點了,我得回去了,薇薇、邦邦放學後必須看到我。” 
  “唉!真麻煩,好像嫁給範拓蕪的人是你,孩子的媽也是你。連和老同學的午餐約會都得被剝奪。”戀戀不甚高興地發牢騷。
  “嘻!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對他們兩個沒來由地有一股母性存在。真的不能多聊了,改天吧,等小朋友放假時,我把他們帶在身邊,我們再
好好聊。”戀戀是個開懷的朋友,她也好想多和她說說話,但她是真的不能多耽擱了,早上才答應範拓蕪的,她必須對她的工作忠實。
  告辭了戀戀,開著她的喜美二手車飛也似的趕回範府。正好老李接了薇薇、邦邦也要進門。
  “阿姨!阿姨。”兩個娃兒見到薛佛,興奮地朝她跑去,直撲到她的身上,薛佛一手牽著一人走進主屋。
  “阿姨這是我今天做的勞作,我用剪刀剪的一只蝴蝶。”說著,薇薇獻寶似的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張黃色彩色紙所剪的美麗蝴蝶。
  “哇!好漂亮呢,薇薇你好棒哦。邦邦呢?你是不是也剪了一只蝴蝶?”
  “弟弟笨死了啦,把今天剪的紅蝴蝶掉進廁所裏了,還臟兮兮地要用手去撿,好惡心哦。”薇薇連珠炮似的數落弟弟今天的糗事。
  “你亂講啦,我不是用撿的,我是拿著衛生紙包著手撿的。”弟弟不服氣地朝姐姐吐舌頭。
  “後來呢?撿到了沒?”薛佛扯著笑說。
  “後來我去報告老師,跟老師說弟弟的紅蝴蝶掉到廁所裏了,老師說掉了就掉了不要撿了,撿起來也臭死人。”薇薇又搶著替弟弟回答。
  “阿姨,你會不會剪蝴蝶,可不可以剪一只給我?我要紅色的。”邦邦要求。
  “好啊!可是要等你們睡完午覺功課做完才教你們怎麼剪。”
  “哇!好棒!好棒哦!我還要剪一只小狗和小老虎,可不可以?”邦邦興奮地鼓掌。
  “阿姨,我要一只小鳥和一只小山羊。”這是薇薇的渴望。
  後來接續下來的一整個下午的時光,他們都在剪紙的嬉戲裏度過。
  對於美術係畢業的薛佛而言,這些技藝不過是小玩意。從小薛佛的手就能纖巧地創造出不斷的奇跡,不論是作畫也好,剪紙也好……一點
也難不倒她。
  薇薇與邦邦看到薛佛“出神入化”的剪工,對她更是崇拜得不得了,從此以後跟前跟後地膩著薛佛。
  雖然範拓蕪要她代理女主人的位置,但除了薇薇邦邦的事全權由她處理之外,她倒也沒有幹涉其他太多範家的家務事,畢竟李嫂把範府上
下打理得很好,她也就不便涉入太多。連家裏的開支,她也不過問。因為她終究只是個外人罷了。
  住進範府也一個月有餘,除非必要的交談,她幾乎很少見到範拓蕪,孩子和他相處的機會更是少得可憐。李嫂說明天是薇薇邦邦的生日,
範拓蕪似乎忘了此事,並未交代李嫂準備如何替兩人慶祝生日。
  本來薛佛預備今天一早提醒他,但據李嫂的說法是範拓蕪昨晚一夜未歸。
  哼!不知醉臥誰家美人膝。
  打了行動電話——收不到訊號。看來最直接的方法是親自走一趟海之朝露。
  今天她再次造訪海之朝露有別於前次的裝扮,芥茉黃縐綢前金口長袖襯衫,萊姆黃碎花薄紗長裙。
  艾咪朝她笑了笑,指了指辦公室的位置,撇了撇嘴,搖搖頭說:“他這兩天心情不是很好,火藥味很重,大夥都不敢去招惹他,怕掃到臺
風尾,你自己保重吧。”
  “心情不好?什麼事讓他心情不好?”
  艾咪聳聳肩,“不知道,這兩天的生意好翻了天,他高興都來不及,天知道為了什麼。”
  薛佛提了提膽子,邁著步伐敲著門。
  才敲三響,裏面傳來狂野的悶吼:“滾!我說過誰也別來煩我。”
  她又敲了三響。
  “我說滾蛋,聽不懂中文是嗎?”他咆哮地吶喊著。
  再敲了三響。
  他氣急敗壞地衝過來,憤怒地開了門,“該死的,要是沒有足夠重要的事,你可要小心你的腦袋。”
  見是薛佛,他微愣了一下,讓開身好給她空問進來。
  “脾氣真不小,如果我沒有足夠重要的事覲見,你真的會在我脖子上抹一刀嗎?”薛佛不確信地問他。
  “如果是你的漂亮的脖子,我可能會考慮用其他方法懲罰。說吧!來找我什麼事。”範拓蕪輕佻地看著她。
  “看來你八成在酒缸裏泡了一夜。”她譏諷道。
  她看著他,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走到CD架旁拿了片CD,放入播放的機器裏。樂音流瀉。“SomewhereOVertheRainbow《彩虹曲》,Ham—ldArlen作曲,E.Y.Harburg作
詞。”她才聽了前奏,立刻說。
  他賞識地點點頭。
  在彩虹彼端的遙遠天邊,
  有塊搖籃曲中提到的樂土。
  在彩虹彼端的那片藍天,
  能實現你美麗的夢想。
  我願上雲端與星辰為伴,
  讓所有的憂愁化作輕煙隨風而去。
  在彩虹彼端有青鳥飛翔,
  鳥兒也能跨越彩虹,
  為何我不能,
  鳥兒既能跨越彩虹,
  願我也能飛到彩虹的另一端。
  他緊閉雙眼,如夢似幻的一張臉。樂音暫歇,旋即又起。就這樣在靜謐的氣氛裏聽著綠野仙蹤的彩虹曲。
  等他張開眼,她說:“你是個矛盾至極的人,骨子裏熱情如火,卻偏又表現出對男歡女愛冷酷無情的模樣。”
  他怔忡地看著她,氤氳的眼眸帶著霧氣,如子夜星辰的眼,流露出少見的柔情幾許。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到我的世界裏來?你一定會仙術,不然怎會看透了我?這麼輕易的。”他似醉又醒地說。
  “我不會仙術,只是比較善於觀察人性罷了。”她訕笑地回答。
  “你要陪我跨越彩虹嗎?”他說著醉話。
  “你已經擁有比青鳥更珍貴的東西而不自知。”她說。
  他不解地看著她。
  “薇薇和邦邦明天生日,別讓他們看到你泡了一身酒氣的蠢樣。”她的語氣帶著責備。
  “薇薇和邦邦的生日?哦!我真是糊塗的爹地,忘得一幹二凈。十二月八日,對了,是他們六歲的生日。”他懊惱地拍了拍額頭自責地說。
  她站起身,關了CD,“你醉得需要好好休息,和我一塊回去吧,洗個澡,吃點東西,明早酒醒了我陪你去挑禮物。”她帶著命令式的口吻
說。
  他瞅著她說:“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霸道的女人?”
  “呃?”她以為她聽錯了。 ’
  “少來,我說得夠清楚了。走吧!”他咧開嘴對她笑。
  車陣中。
  由薛佛開車。
  他舒服地倚進椅背裏。
  “為什麼心情不好?”她隨口問。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了呢!嗯——為什麼我會心情不好?如果我說是因為你,你會不會相信?”他斜睨她。
  “不會!”她答得幹脆。
  “哈哈哈!答得真妙。”
  “因為沒有理由,你沒有理由為我而心情不好。”她一片坦然地說。
  “你認為什麼樣的理由才算是理由?”他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要嘛有愛,要嘛有恨,你我之間不痛不癢的,心情是不會有起伏的。”這是她的經驗之談。
  “你可有愛人?”他突兀地問。
  “有啊!”她答得順口。
  “誰?”他挑著眉問她。
  “說了你也不認識。”這是實話。
  “說說看嘛,很難說我認不認識。”他誘導她回答。
  “方凱。”她不假思索地道。
  方凱?是她愛人的名字,突然有一股陌生的情緒擾亂了他。
  “男朋友?”他不自然地問。
  “前任未婚夫。”
  “前任?”
  “呃!老掉牙的故事,有一天我不小心撞見他和我的好友親熱,在地氈上。接下來的發展可想而知。”至今談起仍讓她心痛。
  “你還愛著他嗎?”他輕描淡寫地問。
  “唉!”她嘆了口長氣,“愛又如何?只能放在心裏塵封起來,看看時間能不能衝淡一切。”
  “你開車的技術不錯。”他換了個話題,雙臂交握於前。
  “方凱是我的技術指導。”
  “看來那個方凱仍然塵封得不夠深。”他開玩笑地說。
  “哦——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提到方凱,其實我已經很久不太與人提起他了,只是你今天問起我才談的。”她熟練地將車子滑進
車庫。
  “我是不希望你仍然活在痛苦裏,何況這種負心漢不值得你這麼多情地懷念。”他實事求是。
  “我知道,謝謝。前頭樓梯有點暗,別讓酒精左右了你的平衡感。”  
  “我根本沒有醉,雪莉登咖啡酒喝不醉人的。”
  星期天。
  薛佛準備開車帶薇薇和邦邦到郊外踏青。順便寫生,她好久沒空去畫風景了。
  薇薇、邦邦分別攜了一背包自己愛吃的零食,蹦蹦跳跳地跟在薛佛後面。
  “歡不歡迎我做你們的司機?”範拓蕪倚在樓梯扶手旁提議道。
  “哇——好棒哦,爹地要和我們一起去玩耶!”薇薇大聲喊叫,高興得像只快樂的小雲雀,立刻奔到範拓蕪身旁,牽著他的手。
  邦邦則牽著薛佛的手。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是一家四口的天倫畫面。
  金瓜石
  因為是假日,天氣又好,人潮自然不斷湧入。
  選了個風光明媚之處,薛佛架起了畫架開始作畫。第一次欣賞藝術面的薛佛,範拓蕪有一絲驚奇,總覺得這個小女人是個發光體,不斷地
給他驚喜。
  薇薇和邦邦兩人在不遠處的大樹下遊戲,追著兩只蝴蝶快樂地奔跑。
  “畫了些什麼?”他在畫架前方的石堆上坐了下來。
  “畫了雲,也畫了你。”她那忙碌的右手不停地在畫布上揮灑。
  “難怪,你一會看我,一會看雲,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他隨口吟了一首詩。
  “這是顧城的《遠與近》。你一點也不像夜總會的老板,倒是比較像大學的客座教授,又是《彩虹曲》又是新詩。”她彎著腰調了一抹微
藍。
  “你也不像簽了六合彩的賭徒。”他瞇著眼觀察她的反應,他愈來愈好奇她渴望為他工作的動機。
  薛佛定了定心魂,鎮定地看著他說:“也許我太異想天開了吧,忘了古人的訓誡十賭九輸,總覺得自己一定可以翻本。可惜事與願違。”
 “你說你欠了地下錢莊兩千萬?怎麼沒見債主找上門來?我聽說還不了錢的人少不了要斷手斷腳的。”他不放松地進逼,想要尋個水落石出。
  “我——我——向一個好朋友先借了兩千萬還債。”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圓謊,只好又扯了一個謊來圓那個謊。
  “兩千萬不是小數目,存這種交情的朋友關係一定非比尋常。是方凱嗎?”他試探地問。
  “不是。方凱人在渥太華,而且我就算餓死也不可能用他的一分錢。”她可不是那麼沒有骨氣的女人。
  “那是誰?你的現任男朋友?”他鍥而不捨地問。
  “你非要打破砂鍋嗎?”她不耐煩地說。
  “你為我工作我當然有權知道,要是哪天有債主上門向你討債,我要能分辨真偽,不然很容易被瞎蒙過去。”她愈是避重就輕,他愈是覺
得可疑。
  “不會有那麼一天,範老板,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的債主絕對只會和我本人聯絡,不會牽涉到範家的人。”她信誓旦旦地保證。
  見她堅不吐實,他暫不逼她,起身立於她的身後,本以為她只是依著興趣臨時隨意勾勒幾筆,沒想到畫裏的藍天白雲,碧草如茵以及立於
草坪石堆裏的男子,寫情寫意,輪廓已深具專業筆勁。
  “才華洋溢。”他讚道,不禁打從心底佩服。
  “謝謝,這是我最喜歡聽到的讚美。”她只略微一笑,繼續冷靜地作畫。
  為了不打擾她,範拓蕪加入了薇薇和邦邦的遊戲行列,讓她能靜靜作畫。
  薛佛十分感激他的善體人意。
  日落時分,一輪紅球正要隱人地平線深處,薛佛收拾了畫具,還來不及捕捉初冬夕陽的美景,即要向黑暗投靠,打道回府去也。
  到了市區,範拓蕪將車子停在東區一處西餐廳前,“佛,你先帶薇薇邦邦進餐廳,我找停車位。”
  “爹地,晚上吃牛排嗎?”邦邦問。
  “是啊!喜不喜歡吃牛排?”
  “喜歡。”兩小孩異口同聲歡呼,“耶!”
  “晚上不去海之朝露嗎?”薛佛問。
  “周末和星期天,夜總會生意會差點,客人都回家做好丈夫好爸爸去了。艾咪一個人就可以應付得很好。”他不介意偶爾放自己一天假。
  吃著副餐冰淇淋時,薇薇朝薛佛說:“阿姨,自從你到我們家之後爹地變得比較不那麼忙了,今天還會陪我們出來玩。”
  薛佛意在言外地看著範拓蕪說:“不是爹地比較不忙了,而是爹地覺得休息也很重要。以後爹地會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你們,高不高興啊?”
  “真的嗎?爹地,以後你真的會常常帶我們出來玩嗎?”邦邦眨著無邪的雙眼渴切地看著範拓蕪。
  “呃!如果薛阿姨答應幫爹地帶你們其中一人的話。因為爹地一個人帶不來薇薇和邦邦兩個人。”他故意耍賴地說。
  薛佛抿著嘴也不答腔,不想多話落入範拓蕪的陷阱裏,也不知他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已經是第二個月將要邁人第三個月了,從未聽過範拓蕪提起唐又詩。至於兩人有無見面,就不得而知了。按理說唐又詩應該不至於到海之
朝露找他才是,那種地方,唐又詩是個大家閨秀,恐怕是退避三捨都來不及呢!
  一天,兩人正在吃早餐。
  範拓蕪開口問:“你那天在金瓜石畫的畫呢?”
  “賣了。”薛佛喝了口粥說。
  “賣了?為什麼賣了?賣給誰?”他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為什麼賣?因為我要多賺點錢;至於賣給誰?新笙畫廊的老板。”她在金瓜石有兩幅畫作,一幅賣給新笙畫廊。
  “新笙畫廊的老板?我是新笙畫廊的老板。”他正色回答,真是巧合。
  “你是新笙畫廊的老板?我以為劉經理是新笙畫廊的老板。”她好不容易才找著舌頭說話。
  “劉長生是個專業經理人,新笙畫廊是我的物產之一,你和新笙畫廊合作多久了?”
  “這是合作的第一幅畫,以往我通常把畫賣給學校附近的畫商,自有專人負責收購,新笙畫廊的劉經理是從前的指導教授介紹的,沒想到
新笙竟然也是你的。”她搖頭輕笑,為了這一個偶然。
  “從今天開始,你的畫我全買下,個人收藏,不需經過新笙畫廊。”他宣布。
  “我可以拒絕嗎?”她問。
  “為什麼拒絕?”他真是不懂。
  “我作畫的目的並不是只求賣得好價錢,我還要測試自己的能耐,我想要將每一幅作品當做溫度計,看看自己的局限在什麼地方,買主冷
熱的反應才是我想要的評量;不單單只是有買主的收購,我要知道每一位買主的境界到什麼地方,我才能定位我的畫。”這是她的生涯規劃之
一,她可不想成為一個庸俗的市場畫者,這樣會讓她的畫失去生命的活力,無異抹煞她源源不絕的創作力。
  “也就是說,你以後的畫不會賣給新笙了?”
  “恐怕只有這樣了。”這是她少數的堅持之一。
  “那麼我就不能再讓其他在我名下的畫廊名字曝光了,免得你先人為主地摒棄在外,這樣對我的畫廊十分不公平。”他賣了個關子,神秘
地說。
  “你是說你不止新笙一家畫廊?”她有絲驚訝。
  他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如果真又那麼巧地進了你的畫廊,那麼我也只好認了,誰叫你的勢力範圍這麼廣呢?”她認命地說。
  T市中山路晶華酒店
  由多倫多回來的秦學平,約了薛佛吃飯。
  薛佛穿了件磚紅色喀什米爾羊毛衫,下身搭配青綠色纖維伸縮褲,鑲珠的高跟鞋,給人一種清雅秀麗的樣子。
  秦學平亦是個品味不俗的男子,圓形領套頭毛衣,三粒扣皮夾克。
  他們吃的是歐式自助餐,今晚是兩人第一次有機會對彼此有更深一層的了解。
  “戀戀告訴我,又詩也陪你一塊到多倫多去了。”她喝了一口熱咖啡後才緩緩地說。
  “呃!只待了三天就回來了,買了一些時裝。”他有些黯然。
  “我不知道他們最近可有見面。”
  他們——指的當然是範拓蕪和唐又詩。
  “又詩告訴我她到海之朝露找過範拓蕪一次。”他低著頭攪拌著冰咖啡。
  “到海之朝露?”這倒出乎她意料之外。
  “好像是十二月初吧,我也沒特別注意,反正又詩自從範拓蕪回來後,根本已不把我當做未婚夫看待了。”語意有怨懟在其中。
  “既是如此為什麼不退婚呢?”雖然不是捉姦在床,可也如同分飛勞燕。
  “我提過了,但是她不肯。”
  “她不肯?這真是吊詭至極的一件事,她既不把你放在眼裏而大膽地會情郎,又不願和你退婚?真是太奇怪了,你問過她為什麼嗎?”薛佛不
明白世間怎會有如此分界模糊的愛情。
  “問了,她只是笑笑地告訴我,她並非不愛我,只是心裏有另外一個夢,如果不試著追尋的話,將來怕會成為遺憾。”秦學平苦澀地笑著
,啜著一口不加糖的冰咖啡,苦入了心坎。
  “看來你愛她很深,深刻到包容了她對自己的自私,枉顧你的一片癡心。”又是一個被癡情所迫之人,難怪範拓蕪最怕癡情這東西,既怕
自己沾上,也怕別人染上後癡纏著他。對了,十二月初夜訪海之朝露?該不會就是他一夜未歸範府留宿海之朝露的那晚吧?
  他的心情不好會與唐又詩有關嗎?看來八九不離十。
  “愛情就如同每一個人承認的,掛上一道私人專用的牌子,直至永遠。敬我苦澀的愛。”秦學平拿起杯子碰了薛佛的咖啡杯,發出清脆的
聲音。
  “你會苦盡甘來的,我相信。”她給予深刻的祝福與鼓勵。
  他道了謝,“我就是對她發不起脾氣,她好像吃定了我似的,可以用予取予求來形容。你一定會認為我很傻,可是我就是捨不得生她的氣
罵她,百般容忍她的一切行為,連皺一下眉頭也不敢讓她看到。”
  這是他的宿命,唐又詩就像是他的天敵似的。
  聽他的這一席話,令她也不禁動容。
  如果,只是如果,方凱有他的二分之一,她現在已在渥太華做方太太了。
  “又詩是個幸運的女人,能夠得到你如此深情的愛,她這輩子也沒有白活了。”她多愁善感地說。
  “可惜她要的不是我的愛。”他自嘲地道。
  “對了!又詩和範拓蕪是怎麼分手的?”
  “為了一個叫葉眉的女子,就是後來範拓蕪娶的女人。”
  “他們沒結成婚,葉眉婚禮前一天死於意外車禍。也就是說他是先認識又詩再認識葉眉的噦?”她想理清一些問題的症結。
  “不!應該是認識葉眉在先,又詩在後。至於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甚清楚了,又詩沒說,我也沒多問,要讓女人愛上範拓蕪好像很
容易似的。”他又長他人之勢,滅自己威風了。
  “學平,你要相信自己是個有魅力的人,不要因為一個女人的錯待你而不知道自己其實是一顆光芒四射的鑽石。”薛佛不止一次肯定他的
美好特質。
  無奈,愛情的居於下風使得他否定了自我的無窮魅力。就像她自己,方凱的背叛,讓她懷疑起自己的風情。這算不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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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舊歷年前夕,輾轉收到方凱的來信,他很聰明,知道把信寄給戀戀。
  水綠色的信箋——小佛:
  半年過去了,對我的恨是否依然濃烈?
  你無法想象我所受的煎熬。每日每夜都在愧對你的情緒中入睡和蘇醒。
  我如此,珠兒更是如此。
昨日拿到體檢報告,珠兒確定罹癌,依醫師的判斷恐不久於人世。珠兒認為這是報應,我和她背叛你的報應,現在的她可用以淚洗面來形容。
  小佛,我好害怕,真的。我一向不是堅強的人,多麼希望你在我身邊,給我力量,讓我找回失去已久的勇氣。原來我是這麼強烈地需要你
,為什麼擁有你的那段時光卻愚笨得毫不自知?
  能來渥太華嗎?還是已有了新的愛人?
  方凱
  “信裏寫了什麼?”戀戀伸長了脖子想一窺內容。
  薛佛不以為意地遞了信給戀戀。
  戀戀看完信後好打不平事的脾氣湧現,“這個死方凱,真是厚臉皮,大言不慚耶,需要肩膀的時候才想到你。你會去渥太華嗎?”
  “怎麼可能去,我在這裏的工作不是說放就能放的。方凱已經不再是我的責任了,他的痛苦心碎,之於我而言只是道義問題,我不會為了
他的心情低落而不顧一切,頂多撥個電話安慰安慰他。”
  “你還愛方凱嗎?”戀戀劈頭一針見血地問。
  “不知道,他在渥太華,我在中國,距離的阻隔沉澱了一些感覺。”這是實話,她已經有一段時間盡量不去想方凱和珠兒的事了,要不是
今天的信,她的傷口已復原得很好。
  “珠兒罹癌快要死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了珠兒,你會重新接受方凱的感情嗎?”基本上戀戀是投反對票的,方凱這等孬級的男人,
根本不值得回頭再炒冷飯。
  薛佛明白戀戀所擔心的事,沒錯,曾經她把嫁給方凱列為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從二十歲起,方凱就是她的夢想之一,她傾全力付出所有的
愛戀,做好一切準備,甚至放棄了所有在中國揮汗經營的事業王國也在所不惜,她對他的愛是可以不留餘地的。
  但現在雖是有機會美夢成真。以珠兒的生命所換得的一線曙光,她會接受嗎?她能接受嗎?
  對方凱的愛還是最初,最原始的愛嗎?
  恐怕連她自己都不再確定了。
  戀戀見她不答腔,似乎沉在自己的思想裏,搖了搖她的手臂提醒她,她微愣了一下,才轉過神。
  “你怎麼了?精神恍惚。”
  “沒事。你剛問我和方凱可不可能再續前緣是吧?”
  戀戀點點頭。
  “從前的我,把愛情看得很重,可以為了愛一個人犧牲所有,毫無理智可言;現在的我,已不再如此了,我會考慮其他更實際的東西,起
碼不要一古腦地一往情深。”這樣的回答,不知能不能把她現在的感受詮釋得很好,“戀戀,你會不會覺得我變無情了?”
  “不會。這樣很好,至少你懂得保護自己不再被愛情灼燒,做一個愛情的聰明人總比做一個愛情的盲目追趕者來得好。”戀戀是個十分實
際的人,對於愛情雖算不上秤斤秤兩,可也冷靜自持,她之所以選擇禹詩,也是基於對方愛她比她愛他深一些,她一直對被愛是幸福的這句話
深信不疑。所以她又說:“別以為自己是愛情的投機分子,我們只是比較務實罷了。”
  經過深思熟慮後,薛佛撥了渥太華方凱公寓的電話。她但願不是珠兒來接聽,面對珠兒,她覺得自己是失敗者,她可以同情珠兒的病況,
但卻尚未準備好承受再聽到珠兒的聲音。 
  結果,終究逃不過所謂的“莫非定律”——
  電話那頭珠兒喂了好幾聲,薛佛沉默了幾秒,掙扎著要不要出聲。最後,她硬著頭皮輕聲地喂了一聲。
  大概是以前兩人的交情太好了,就算只是輕得像呼吸聲的Hello,珠兒還是聽出了她。
  “是你嗎?小佛。別掛電話,求你,聽我說幾句話好嗎?我怕如果我現在不說的話,以後再沒機會說了。我知道你一定還恨著我對不對?我病
了,快要死了,我把方凱還給你,請你原諒我好嗎?我不要到死還得不到你的原諒。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愛著方凱,是我先引誘方凱的,我利用異
鄉寂寞的人性弱點讓他不設防地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死了之後你和他又可以在一起了,如果你還惦念我們之間的舊情的話,替我好好照顧方
凱好嗎?小佛,我——”
  不等珠兒再往下說,薛佛緩緩地掛上了電話。
  她瑟縮著微顫的身軀,一個人躲在暗處獨飲哀傷,方凱和珠兒總是有辦法讓她崩潰,惹她的淚水。
  什麼叫做把方凱還給她?什麼叫做死後請她好好照顧方凱?
  他們到底把她置放在什麼位置裏,他們以為她沒有神經係統嗎?他們以為她是擁有神力的女超人嗎?
  暗暗的黑夜裏,有一張雄厚溫暖的臂彎朝她攬緊。這個屋子裏,只有一個人能夠讓她如此安心,讓她不再只是別人的依靠。無助的心緒,
讓她顧不得拘謹,偎著這股冬日裏惟一的溫暖。就這樣,兩人無言地相擁著彼此,靜臥在黑色牛皮沙發裏。
  “從沒見過你掉眼淚,能讓堅強的薛佛哭得肝腸寸斷的是哪個混蛋?讓女人哭的男人實在是太沒品了,來,擦幹眼淚,告訴我是哪頭惡龍,
我替你除掉它。”他抽了茶幾上的面紙,輕輕摩挲她的臉頰。
  因為黑暗,他們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見她仍然沉默,他又說:“該不會是薛阿姨也怕黑暗吧?這怎麼行呢?”
  她被範拓蕪學著薇薇和邦邦叫她薛阿姨的口吻給逗笑了。順手扯亮電話旁的小桌燈,看見彼此臥躺的姿勢,撩人曖昧得令人驚心,薛佛立
刻掙脫他的懷抱,順了順衣衫,瞥了一眼他的黑襯衫,不好意思地看著襯衫前襟被她哭溼了一片的水漬。
  他也察覺了那片水漬。
  “我猜你的眼淚一定是為了那個叫方凱的男友而流的,是嗎?”他瞅著她,透著微昏黃的燈光,顯得彼此之間的窘促不安不那麼的明顯。
  “你會讀心術嗎?”她哭得有些沙啞的嗓音,證實了心碎的程度。
  “我不會讀心術,只是常常看到癡心的女人這樣地哭泣。”他說,並非嘲笑她。 
  “而你,常常提供你的胸膛給那些癡心—的女人擦眼淚,扮演屠龍的圓桌武士?”
  “我沒那麼濫情。”他冷哼一聲說。
  “哦!我忘了,你看不起癡情這玩意。”她想起了在高地PUB,他對唐又詩的一番談話。
  “你怎麼知道我看不起癡心癡情這玩意?”他瞇著眼,危險地看著她。
  “我在高地見過你兩次,兩次都帶著同一位美女,我聽見了你和她之間的談話。”既然他先提了這個話題,她也不想隱瞞,沒有比這個方
式更能直接了解他和唐又詩之間的愛恨糾葛。
  他站了起來,到酒櫃裏倒了一杯雪莉登咖啡酒,啜了一口,慵懶地,他又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模樣,埋入單人沙發裏,雙腿輕浮
地掛在單側把手上。”
  “那個美人是你的女朋友嗎?”她把下頜縮在雙膝之間。
  “美人叫唐又詩,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答得幹脆。
  “感覺上唐小姐她對你似乎有深深的情意。”她含蓄地問。
  “呃?如果真是這樣,只能說是她的不幸,我不能控制別人的情感,叫她們不要輕易地愛上我。”他又喝了一口酒。  
  “為什麼愛上你的人都是不幸的人?”她又換了個姿勢,把頭斜放在沙發背椅上。
  “因為我不可能回饋她們對等的愛。”他又起身倒了一杯酒。
  “哦?因為你是同性戀?”她故意這麼說。
  “哈哈哈!我就算死後下了地獄,也只會對女鬼有興趣。”他對她的猜測回以狂笑。
  “那是為什麼?”
  “我是很肉欲的人,肉欲,你懂不懂?”看她點點頭,他又接著說:“像我這種純粹享受肉欲的人,沒有時間浪費在精神交流和心靈共鳴上
,所以經營不出你們女人所想望的精神愛戀。”
  “你現在所剖析的人真的是你嗎?我不信一個愛聽《彩虹曲》,想要尋找青鳥的人會是個你所說的、肉欲的人。”她可不想被他唬過去。
  他冷冷一笑,“你太純潔了,不會了解我所說的肉欲。
  “我雖然純真但並不無知。”她不服氣地反駁。
  “你是個令人怦然心動的女人。”他突然粗嘎地說,好像來自地獄的聲音。
  “是嗎?你才剛說我是個純潔而不了解肉欲的女人,根本連你一貫的標準都夠不上。”她自我調侃地說。
  “也許因為純潔的本身就是最誘人的。”他放下了酒杯,把它擱在酒紅色的地氈上,起身走向她,支著雙臂置於薛佛的兩側,俯身盯著她
的臉龐,低垂羞英俊的面容,似笑非笑地準備掠奪她的靈魂。
  他輕啄她的額、鼻梁、雪白的頸,最後是她的唇。她心跳快速地閃躲著,不甚習慣這突如其來的錯愕。
  他的心是狂野的,是熾烈的,她的急於閃躲更是挑起了他徵服者的欲望,他托起她的下頜,輕輕地施了些力道,壓下了烈火般的深吻,運
用技巧地推入了舌頭,他口中的甜酒味添了幾許惡魔的力量。
  她融化了他的心,糅碎了他的理智,他不曾有過的柔情攪亂了他的高格調。
  兩人皆被這個吻所震撼,氣喘吁吁。“這就是肉欲與純潔的分野。”他丟下這句話後,陰暗不定地離開。
  範拓蕪啊範拓蕪,你是被上帝遺棄的子民。
  昨夜的吻令他懊惱不已,他一直刻意與她保持距離,不願背負染指純情女的罪名,他自責地痛罵了自己不下百次。這下可好了,人家一定
以為你是個大色狼,借酒壯色膽。
  他到底是怎麼了,就算是很久沒碰女人了,也不需饑渴地向薛佛下手。
  他不曾這般失常過,比她更美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夜總會的小姐每個身材都比她玲瓏凹凸有致,他也沒像餓虎撲羊似的侵犯過她們。
  在別人主動勾引他時,他都可以不動心,為何碰到薛佛他就獸性大發?
  他到底是哪裏不對勁?該不會是生病了吧?真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下回見到她,如果她擺臉色給自己看,他也不會太驚訝,實在是該怪他太惡質了。
  突然——艾咪打內線電話進來,說是大廳有酒客打架鬧事。他的心情已經夠惡劣了,又聽見無理的酒客在他的地盤撒潑,真不知是哪個頑
強的分子。
  才移步到大廳,一片狼藉盡入眼底,像是兩個幫派掛之間的械鬥,保安人員阿力已經通知警察來處理了,按照平常時候類似的情況艾咪皆
能處理得很好,今晚艾咪會通知他出面處理,場面似不單純。
  艾咪就著他的右耳,輕聲地說:“兩方人馬都操了家夥,不只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還要來個捉對大廝殺。”
  “有人開槍了嗎?”範拓蕪點了根煙,面容嚴峻地問。他很少抽煙的,只有在緊張時用來穩定心緒。
  “本省掛的人亮了槍,裝了子彈,好像隨時準備幹起來。”艾咪也點了根煙,叉著腰,表情凝重地注意場內的動靜。
  “怎麼會槓上的?”他吐了一個煙圈,不耐煩地說。
  “還不是為了黛拉,兩方人馬都要黛拉陪他們喝一杯,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艾咪慍怒地說。
  “黛拉人呢?”他環顧四周沒見到黛拉。
  “溜到休息室去了,其實他們只是借題發揮罷了,老早就看彼此不順眼,範先生,你看要不要報警?”艾咪問。
  “我剛看到阿力通知管區了,他們大概也知道警察快來了,槍也收好了,人也收斂多了,你到大廳和兩方人馬搓湯圓去,就說今晚的酒錢
算店裏老板的,叫他們賣你面子和氣生財,砸壞的桌椅要水哥來收拾一下;我到外頭趁警察還沒到之前和他們解釋一下裏面的情況,免得以後
被列入黑名單,三天兩頭地‘關愛’生意也甭做了。”他捻熄了煙蒂,同警察交涉去。
  薛佛自認不是懦弱的女人,但是昨夜的吻,卻讓她成為一個軟弱女子。
  她知道昨夜範拓蕪喝醉了,雪莉登咖啡酒也是會醉人的,她看過了,酒精濃度百分之一九點五。喝醉的男人總是比平常時候大膽,那麼,
他是喝醉了才錯將她當成唐又詩的吻著呢?還是根本就想吃她豆腐、佔她便宜,故意借酒裝瘋?
  他以為她是那麼隨便的人嗎?就因為她到海之朝露應徵工作,他就認為她是個可以輕辱的人嗎?
  經過昨夜的事件之後,範府,她還能待下去嗎?如果昨夜的事情又舊戲重演呢?她又能躲得掉嗎?
  離開範府呢?薇薇和邦邦怎麼辦?他們已經習慣依賴她了,就像她是他們的媽媽似的。
  唉!可憐的一對姐弟,有父親等於是沒有一樣,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呢?
  由他的吻裏,她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他的危險和掠奪性,同方凱的吻完全不同,方凱從沒有那樣吻過她,好像世間只有他倆似的,一吻定永
恆。
  她害怕這樣的接觸,她知道若是深陷其中的話,將萬劫不復。因他,是一個自稱十分肉欲的人,根本不可能提供她要的安定和渴望的婚姻
生活。
  像這樣一直都在冒險的男人,悠然地浮沉於情海之中,她能不與他保持距離嗎?她又能有幾分把握呢?
  後來她才發現,想要劾意保持距離的不只是她單方面的意念,就連範拓蕪也明顯地劃清界限。
  以往他總在早餐桌上利用幾分鐘的時間與她交談,哪怕只是閒聊國家大事。現在不同以往,他改在十點左右用餐,早中餐一起用,以錯開
薛佛的用餐時間,他知道那段時間她通常在房裏作畫。
  既然兩人都想低調處理,所以這一分刻意的回避,實行起來倒是十分順利。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也沒人認為不妥或有意見,除了偶爾和戀戀碰面聽她說笑話之外,她還多了一個朋友——秦學平。
  自從那日晶華酒店一敘之後,只要是心情不好或想找人傾訴時,秦學平都會約她見面聊幾句。
  像是今晚,他臨時打了電話約她。
  薛佛弄好了薇薇邦邦之後才換衣服出門赴約。同李嫂簡單交待,請她不用等門,有朋友會安全地送她回來。
  秦學平一直是個很好的朋友,雖然每回的情緒低落都和唐又詩有關,但他不會話匣子一開即沒完沒了地聊自己的事,仍會體諒地詢問薛佛
的近況。
  “認識你愈深,愈覺得良心不安。”他認真地說。
  薛佛以為他是開玩,所以也不以為意,也就不答腔了。
  一會秦學平又說:“搬離範家吧,到我家住,至少我家比範家安全多了。”他總是擔心範拓蕪會欺侮薛佛。
  車駛近範府大門,熄了火,兩人就在車內交談。
  “住範府和住你家都是差不多,都是寄人籬下。”她邊松開安全帶邊說。
  “我不同呀,我沒有他的侵略性;把你丟在這裏,好像把你丟進獅籠裏。都怪我,我太自私了,只為了得到又詩的愛不顧你的安危。”
  秦學平又開始自責了,這是他的美德之一,凡事先想到錯在自己,她真搞不懂唐又詩腦子裏在想什麼,放著如意郎君不要,偏偏向惡魔投
誠。
  “你想太多了,範拓蕪雖不一定是個正人君子,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卻沒有對我做出任何讓我不堪忍受的事,所以我一點也不危險,還可
以說很安全呢!”她向他扯了個謊,為了不要他擔心。這個男人已經為愛傷夠了神,她不想再讓他良心不安。
  “你真是善體人意,要是又詩有你一半的為人著想,不知該有多好。”他感慨萬千地說。
  “唉!或許唐又詩變成一個處處為人著想的小女人時,你也不會再愛她了,因為你就是喜歡她的小任性,不是嗎?”這是惟一能夠解釋他死
心眼的原因。
  “你是說我有被虐待狂是嗎?”他把手放在方向盤上,眼睛直視著前方。
  “也許被人虐待也是一種愛人的表現吧,當然我指的是精神上的虐待,不是肉體上的。”她側著頭看他,看得出來他正在思索她的話。
  “我真的是這樣嗎?享受著被人精神虐待而不自知。”他有一點恍然大悟,好像開了竅。
  “這是一種很難分割的感情,有時候就像是被下了藥似的,當然,我並非否定唐又詩對你的感情,只是如此站在一山又望著一山高的心態
,我不能茍同。”她想借此機會點醒他,之前她不忍戳醒他的夢境,所以往往是他說而她聽,聽得愈多愈不捨得見他為著一個不夠愛他的女人
,幾乎付出了所有的光和熱。
  她知道他還要再多花一些時間消化她的話,所以她悄悄地開了車門,沒人黑夜之中。
  薛佛推開了範府的大門,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
  忽然有一道門嘎聲響起。
  “你知道他是唐又詩的未婚夫嗎?”他低沉的聲音突然劃破寂靜,嚇了她一跳。
  “原來你有偷窺的習慣。”她反身正視他。
  走廊微亮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投影出明暗的層次。
  “也許你們談得太高興了,所以連家裏的狼犬叫的聲音都沒聽到。”他諷刺道。
  有嗎?她是真的沒聽見狗叫聲。
  她懶得和他抬槓,推了房門進去,沒料到他也緊跟著進入,快速地關上房門,她的房門。開了燈,屋內一片明亮。  
  他捉住她的雙臂,低吼道:“你瘋了是不是?別人的未婚夫你也想沾。你忘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
  她甩開他的手,往床上丟了皮包。
  “你真有趣,不準我和唐又詩的未婚夫做朋友,自己卻又不斷接受唐又詩的頻送秋波,為什麼你們男人總是有雙重標準?你是在保護我,還
是在保護唐又詩?”她也被他惹毛了。
  “這麼晚了還和男人在外頭,萬一吃了虧怎麼辦?他可是名草有主了,你自己要檢點些。”他指著她的鼻子說。
  “範先生,我的身體、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不勞費心,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少去惹唐又詩,好讓人家有情人早日成眷屬,就是
功德一件了。”她不甘示弱地回頂過去。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住在我家,我對你自然有一分責任,萬一你被人家搞大了肚子,哭哭啼啼的,我也救不了
你。”他已經預先往壞處想了。
  “你真是齷齪極了。你的教誨我已經聽到了,能不能請你趕緊離開我的房間,否則萬一我懷了孩子,小心你會是頭號被認定爸爸的對象。
”她故意嚇唬他。
  他聽她這麼一說,嚴厲地看著她,不疾不徐地問:“你——懷孕了嗎?”
  “哦——天啊!當然沒有。你以為懷孕那麼簡單嗎?要有精子和卵子的結合才行,除非我是聖母瑪莉亞,不然就是進行無性,生殖的低等生
物。”說風就是雨的,這個範拓蕪就把她看得這麼隨便嗎?
  “你真的沒懷孕?”他想更確定。
  “是的,請你放心,若是你還是不信的話,明天我可以請婦產科醫生開示證明給你。對了,你這麼關心這事做什麼?這個房子裏應該已不缺
嬰兒的哭聲。”
  “哦……我只是關心你嘛。”他顯得有點不自然的尷尬。
  “關心?你不是正躲著我嗎?”她突然脫口而出。
  “我?躲著你?”他清了清喉嚨後說。
  “是啊,為了那晚的雪莉登咖啡酒之吻。為什麼吻我?”她不要他認為她是個恬不知恥的女人。
  “如果我說我情不自禁,你相不相信?”他丟出了一顆變化球讓她接。
  “嗄!你這麼說只是要讓我好過點對不對?”
  “我為什麼要讓你好過點?”他疑惑地看著她。
  “怕我無地自容,不告而別呀!”她真的曾考慮過不告而別.只是後來打消了念頭。
  “你會這麼說就表示你不會真的不告而別。”他不確定地看著她。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他走上前,托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用拇指和食指磨蹭她弧度完美的下頜,忍不住又低頭吻了她,這一回她沒有反抗,乖順地讓他吻,她
只在情欲高漲時微微地嚶嚀。  
  他深吻之後才緩緩地拉開彼此的距離,作出理智的決定:“好女孩,早點休息,我得盡快消失在你眼前,不然待會又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明
天早上醒來會讓你恨我的事來,而我最怕的就是你的恨。”
  就這樣,兩人的關係起了決定性的變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兩人戀愛了,而且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對方。
  只是彼此都不願先承認罷了,都覺得放在心裏的愛戀比肉麻兮兮的“我愛你、你愛我”,可貴多了。
  當然,唯心論的薛佛總認為婚姻必須奠基於相愛的兩人心靈的共鳴與契合;而唯物論的範拓蕪還是一副肉欲至上的論調。  
  誰都想改變誰,但誰也不想被改變。
  這可苦了月下老人,紅線綁了又松,松了又綁。
  後來,月下老人決定,兩人的考驗似乎不夠多,所以彼此才會至今仍找不著一個平衡點。
  而第一個考驗在迅雷不及掩耳盼隋況下投擲而來。
  一日午後,薛佛交付了一幅新作給新笙畫廊,正要攔車回範府,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叫著她的名字。
  轉身一看,居然是方凱。
  她怔愣在路旁,不知如何反應。
  “你還是一樣的薛佛,這麼有活力、有朝氣,在你面前,我自慚形穢。”他倉皇地說。
  “戀戀告訴你我在新笙畫廊?”她答非所問。
  “呃!原本她不願說的,求了她老半天,她真正是個忠實的朋友,連你落腳的地方的電話號碼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看來你的氣色很好,過
得挺愜意的吧?”
  反倒是他的臉上毫無血色,奇怪,怎麼她以前會欣賞這種白皙的書生呢?
  “珠兒呢?她病得那麼嚴重,該不會和你一起回來吧?”她張望四周,沒見到珠兒。
  “不!珠兒死了。”口氣裏有一股解脫的意味。
  “死了?怎會這麼快?”她不信。
  “自殺。”
  “為什麼自殺?”
  “她說她不想拖累我,留了封遺書上吊死了。”他沉下臉不甚愉快地說。
  “你沒有好好照顧她。”她帶著指責的語氣。
  “一個癌症末期的病患,我能怎麼照顧?而且我還要上班,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她身邊。”他為自己辯護。
  “你根本沒有心,你說你愛她的,因為她的重病,你竟然可以這麼無情。”她說著說著淚如雨絲般落下,為著她那短命癡情的好友。
  “我不是無情,只是太害怕了。”他仍作垂死的掙扎。
  薛佛根本不會同情他,“你總是如此,總是挑軟柿子吃。”
  “我沒有,我當初之所以會選擇珠兒,實在是因為一個人在渥太華太寂寞了,你又不在身邊,而珠兒是那麼會照顧人,所以——”
  沒等他說完,薛佛搶白道:“所以你把背叛和不忠當做是家常便飯;把害怕當做是無情的護身符。你有沒有想過我或是珠兒會受傷?我們也
是有血有淚的人,不是只有你會害怕,需要別人照顧的。病中的珠兒不忍心麻煩你,所以她選擇了提前結束生命;而你在這裏大放厥辭地說你
害怕照顧一個將要死去的愛你的女人?”
  薛佛用一種好像今天才認清他的表情看著他。
  “小佛,你別這麼激動嘛!”方凱心慌地說。
  “你回來做什麼?我記得你在這裏並沒有半個想要聯絡的親戚朋友,不是嗎?”她不屑地說。
  “我這次回來,只是想要告訴你,我始終愛的人一直都是你。”他頓了頓後又說:“和我一起回渥太華好嗎?回去後立刻結婚,我再也不會
放你走了。”
  “回渥太華?立刻結婚?當個特別護士還是老媽子好照顧你是嗎?”她根本不屑。
  “不!不是的,我怎麼可能要你做老媽子或特別護士呢?我是要娶你做老婆。”方凱一廂情願地說。
  “謝謝你的看重,請你高抬貴手,方凱太太的名啣恐怕不是我可以擔待得起的。你另請高明吧。”說完後,她迅速地攔了一輛計程車,飛
快地上了車,回頭見他沒跟上來才松了一口氣。
  直到這一刻,薛佛才真正慶幸自己沒有嫁給方凱,否則現在的她,可能會枯萎而亡。
  可憐的珠兒,成了她的代罪羔羊。
  對珠兒的怨懟,在這一剎那化為烏有,原來珠兒也和她一樣錯看了方凱,以為他是玉石,原來只是一顆極普通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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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回到範府,薛佛才坐下來喝了口茶,範拓蕪競從外頭急匆匆地進門,劈頭就問:“和你站在新笙畫廊門口弄得你掉眼淚的家夥是誰?”
  “什麼家夥,你怎麼會知道?”雖然薛佛心胸坦蕩蕩,但對這樣的興師問罪仍不習慣。
  “劉長生看見你離開畫廊後仍停留在畫廊門口,有個男人靠近說了些話把你弄哭了。”他說。
  “方凱由渥太華回來了,那個事件的女主角李珠兒因病上吊自殺,我傷心是因為好友的死,這個解釋不知範先生可滿意否?”她不作保留,
簡單明了地解釋,如果他想知道更多的細節,如果他問,她會告訴他。
  “回來做什麼?”他雙臂交握於胸前,口氣不甚好地問。
  “希望我跟他回渥太華結婚。”她被他吃醋的模樣弄得啼笑皆非。
  “你答應了?”
  “你說呢?”她賣了關子不作正面的回答。
  “不準答應。”他反應強勢地說。
  “不準?你用‘不準’這兩個字眼,我們是什麼關係?我高興嫁給誰就嫁給誰,幹你何事?我們之間並沒有許下承諾。”她故意激他,她想看
看這個不癡心的男人如何給她不癡心的諾言。
  “你讓我吻你,這就算是承諾。”他覺得他最近常常會說些像這樣白癡的話。
  “我也讓方凱吻我,算不算也給了他承諾?”她一步步逼近,想知道他的限度。
  “你讓他吻你?你竟然讓那個混蛋家夥吻你?”他好像看著怪物似的對著她咆哮。
  “你忘了嗎?他曾是我的未婚夫。”
  “你……你……好吧,你說,我該怎麼做?”他決定讓步。  
  “什麼怎麼做?”她故意裝糊塗,反問他。
  “是啊,怎麼做才是對的;怎麼做你才不會糊裏糊塗地嫁給那家夥。”他已快無計可施。
  “你的騎士風度又出現了嗎?準備犧牲自由拯救我?呵!謝啦!我不要你的英雄主義。”薛佛已經不能再忍受沒有愛情的錯誤關係了,她必須
確定自己將要嫁的人會全心全意地愛著她。
  “什麼意思?嫁給方凱比嫁給我好嗎?”他受傷地說。
  “我不會嫁給方凱,所以你這一部分的擔心可以省下來。我和方凱不再合適了。”這是實話,她沒有必要把自己丟在像孩子的男人身邊。
  “我呢?我,你也認為不適合嗎?”
  向來只有他不願結婚,從沒有女人拒絕過他,這是生平第一次,他願意放棄自由娶她,她竟然連考慮都不考慮。這讓他的自尊大受折損。
  “如果你是那個唱《彩虹曲》的男人,我會不顧一切地嫁給你。”
  突然,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他冷冷地回答:“我就是那個唱《彩虹曲》的男人,也是那個十分肉欲一點也不癡心的人。”說完後,就
像來時一般徑自離去。
  “阿姨,有個男生打電話找你。”薇薇接的電話,遞給了薛佛。
  正在一旁看報紙的範拓蕪面無表情地繼續埋首於財經快訊,但卻拉長了耳朵仔細傾聽薛佛和對方的對話。 
  前後不到一分鐘的光景,薛佛只是哼哼啊啊幾句,即掛上了電話。
  “我出去一下,中午不在家吃飯。”今天是她的假期。
  “幹脆連晚餐也甭回家吃了。”範拓蕪嗤鼻地說。
  “如果我覺得意猶未盡的話,我會考慮。”薛佛知道他在諷刺她,不過她不在意,只當做他吃飛醋。
  等她換裝下樓,經過他身邊時,他淡淡地說:“別太晚回來,如果需要的話,CAll我,我開車去接你。”
  “謝謝,我的朋友也有車,他會送我回來。”她不領情。
  “我只是擔心——”
  “是嗎?前一刻還是我的典獄長,下一刻卻成了我的顧問,你不覺得你的情緒變化太大了嗎?”她這樣說只是要他認清事實。
  薛佛走了,留下一臉愕然的範拓蕪。
  “爹地,邦邦把蟾蜍放在我的口袋裏。哇——好惡心。”薇薇整個人跳起來往父親的身邊躲。
  “你從哪弄來的蟾蜍?”範拓蕪看著手裏抓著一只肥蟾蜍的邦邦,後者正嘻笑著。
  “早上在花圃裏捉到的。”邦邦回答。
  “快放回原來的花圃裏去,你沒有東西喂它吃,明天它就會死的。”範拓蕪嚇唬他。
  “好嘛!可是我還要再玩一下。”邦邦不甘願地說。
  “到花園去玩。”
  邦邦於是捧著蟾蜍一溜煙地跑到花園去。
  “爹地。”薇薇扯著他的衣袖叫他。
  “呃?”他仍專注地看著報紙。
  “你什麼時候和薛阿姨結婚啊?”
  這句話吸引了範拓蕪的注意力。
  “你喜歡薛阿姨做你的新媽媽嗎?”他放下手中的報紙問。
  薇薇一連點了好幾次頭,“不只我喜歡,連邦邦也喜歡,爹地你不喜歡嗎?我覺得薛阿姨人又漂亮又會說故事、唱歌給我們聽,還會剪小羊
、小蝴蝶給我和邦邦玩。比上次你帶回來的唐阿姨好一百倍。”
  “唐阿姨?哦——你還記得那個唐阿姨啊?”他從不知這樣的小小孩腦子裏通常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記得啊,就是上次來我們家吃飯一直幫你夾菜的時髦阿姨嘛,對不對?”薇薇張著童稚的大眼看著他。
  範拓蕪聽到她所形容的又詩,不禁“撲哧”一笑。
  “爹地你笑什麼?什麼事那麼好笑?”
  “爹地覺得你的記憶力真好呢,還記得唐阿姨一直幫我夾菜的事。”他捏了捏薇薇的小鼻梁,寵溺地看著她。
  “我還知道唐阿姨很想嫁給爹地,做我和邦邦的新媽媽對不對?”薇薇自作聰明地猜測。
  “唐阿姨已經有結婚對象了,她只是爹地的一個很好的朋友罷了,不會成為你和邦邦的新媽媽。”他不想向薇薇多作解釋,小孩子的心靈
還是單純些比較好。
  “哦!那薛阿姨呢?她也只是你的好朋友嗎?是不是你的好朋友都不可能成為新媽媽?”薇薇依照她自己的邏輯猜測。
  “爹地也很喜歡薛阿姨,可惜薛阿姨不想嫁給爹地。”他把問題推給別扭的薛佛。
  “喔!爹地,那你要加油點噦,薛阿姨好像有不少男朋友耶,不過爹地還是比較有希望的人,我和邦邦會努力地在薛阿姨面前拼命替你說好
話,這樣薛阿姨就會比較喜歡你了。”薇薇看著爹地朝她笑得好開心,她也朝爹地甜甜地笑。
  香陡餐廳
  “心情又不好啦?為了唐又詩是嗎?”薛佛同情心大起。
  “不!我沒有心情不好。看來我要檢討了,總是在心情不好時才會約你見面,所以讓你直覺以為今天我的心情又不好了。”秦學平唇角掛了
一抹微笑。
  “沒有心情不好?那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薛佛眼底盡是春風地看著他。
  “算是好消息吧。”他還不打算直接告訴她。
  “你要結婚了嗎?”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性。
  他搖搖頭。
  “不是要結婚,那是——接了一筆大生意 。”
  他還是搖頭,“接了大生意也不會讓我這麼快樂。”
  “那到底是什麼好消息嘛?”她可急了。
  “我自由了。”他說。
  “自由了?你是說你和唐又詩攤牌了?”老天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她一時不能置信。
  他點了點頭咧嘴地笑了,牙自如編貝,“你那天在車裏跟我說的那些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回家後想了好久,覺得自己真的有被虐待的
問題,又詩確實一直利用我這個弱點不斷地鞭笞我的靈魂和愛情的尊嚴,我不能再讓她糟蹋了。”他說話的語氣裏除了解脫之外還感覺到一股
興奮的熱烈。
  “她竟然會同意得這麼幹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是用什麼理由說服她的?”愛與不愛之間竟然都能如此輕易。
  “我告訴她我愛上了你。”他星眸明亮地看著她,像是看了一生一世。
  “什麼?”她微蹙眉,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告訴又詩我已不愛她了,因為我愛上了另一個女孩。”他意志高昂地說。
  “而她相信你的話?太奇怪了吧!”她狐疑著。
  “嗯!又詩說她十分了解這種感情,因為她對範拓蕪的愛情也是這種深刻的愛。”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薛佛僵了一下,“你——我——我們——”她結結巴巴地無法接續。
  “你應該也有一點點愛我吧?”他不太有自信地問。
  “我愛你,就像愛一個哥哥一樣。”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倉皇失措。
  “難道你也愛上了範拓蕪?”除了這個原因,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拓蕪注意到自從那日薛佛與人有約歸來之後,整個人即靜默得可怕,滿懷心事的臉充滿了距離,伶牙俐齒的她也不再與他一往一來,只在
薇薇和邦邦的身邊時才露出笑容。幾次他想一探究竟,卻招來薛佛冷言的拒絕,她不是說要作畫就是說想要回房休息。難道是方凱?正在冥想之
際,李嫂尖銳驚慌的聲音劃破他的天馬行空。  
  “拓蕪少爺,不得了了,拓蕪少爺,不得了了,薇薇和邦邦在門口玩耍被車撞到了。”
  剩下來長長的一段時間,完全被自責、崩潰和淚水所交織,痛苦籠罩著範家的每一個靈魂。事情發生時,薛佛正好外出在春水畫廊談開個
展的事,本以為是星期天,範拓蕪、老李、李嫂都在家,她也正好利用這個難得的假日,辦些自己的事情。
  但,就因為大人們的一時疏忽,兩個純真的生命就這樣夭折了。
  小小的喪禮過後,薛佛整理了行李,如同來時的兩大一小件。這裏已經不再需要她了,最需要她的薇薇和邦邦已經……
  她敲了範拓蕪的房門,自那日之後,他把自己深鎖在房裏,海之朝露、電視臺的事一概不管,李嫂說他一天只吃一餐,快升天做神仙去了
。 
  她又敲了一會門,沒有反應,轉動門把,幸好沒上鎖。推門而入,一片暗黑,空氣裏所有飄浮的因子都是酒精的化身,不是常聞的雪莉登
咖啡酒,而是最最濃烈的威士忌。她摸索著墻壁,尋找嵌燈開關,平日這個房間是她最少越雷池一步的地方。好不容易尋到了方向,點亮了位
於床頭上方右側的排燈,運氣好的是恰巧亮度適中。
  燈一閃亮,形容憔悴枯槁的他,嘴唇上方的胡髭生長了一個月有餘,心碎的模樣令觀者鼻酸。那一頭黑炭似的頭發現在狂亂如罪惡的本身
,臉龐的線條比以前更冷更嚴峻,因為久置黑暗中,還不是很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他抬起手掌,擋住侵襲眼波的光亮。
  好一會兒,她站著;他坐著,四目對視。
  他困難地張開雙臂,似乎想要尋求安慰,她收到訊號後立刻飛奔而去,投入他的懷抱,沒入他的胸膛,緊緊地擁攬住他的身軀,兩人流著
無聲的淚水,心有靈犀一點通,此刻不需要任何言語的點綴。
  “薛小姐,你和拓蕪少爺說了嗎?”李嫂倚在門扇上,用衣角拭淚,最近真是個淚水泛濫的季節,她活了五十歲了還沒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流
了這麼多的眼淚。薇薇小小姐和邦邦小少爺才剛過世出了殯,薛佛小姐又要離開了,一下子這個家就少了三個人,連針掉下來可能都會有聲音

  薛佛蒼白著一張臉,如行屍走肉般,“我剛在範先生的房裏向他道別了,請他節哀順變。他一天都沒吃東西,也沒休息休息,一會麻煩李
嫂下碗面給範先生吃,人是鐵,飯是鋼,他再這樣慢性自殺下去,會不堪設想的。”
  李嫂的淚水又決堤了,這個家將會像冰庫一樣。“薛小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李嫂拉著薛佛,一手提著她的行李不讓她離開。
  “李嫂,我不能不走,薇薇和邦邦已經不在了,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我是受雇來照顧薇薇和邦邦的,不能賴在這不走,範先生也同意讓
我離開。”她從李嫂的手中拿回行李,往大門邁去,別了!我夢中的烏托邦。
  “拓蕪少爺怎麼可能答應讓你離開?”李嫂站在大門前用身子擋著薛佛的去路。
  “他是真的答應讓我離開。我告訴他時,他並沒有留我,如果他要我留下來,他會開口要求。”她輕輕推開李嫂,開了門閂,揮別範府。
  
  攔了計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站在二樓的範拓蕪,隔著窗欞拉起窗簾的一角,看著薛佛離開。好幾次,他衝動地想求她留下來,但卻又忍住那股強烈的渴望。他知道只
要他開口,她一定會留下來的;但由她剛才擁抱他的方式,和她的眼裏盡是同情與憐憫這兩點證明,她柔軟善良的心,已經為他打開。
  但他可還有心?每一個愛上他的人都會死。他已經極力控制自己的心性不再癡心不再狂情,絕對地保持距離,也絕對的冷漠,為什麼?為什
麼?葉眉和薇薇、邦邦,都成了車下冤魂?他不要薛佛也是如此。惟一的辦法就是不要讓她愛上他,所以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拉長的距離可
以使生命得以延續。  
  離開範府的薛佛,回到了以前租屋之處,房東說房子已經租出去了,只得去投靠戀戀。  
  熱情好心的單戀戀;見是薛佛高興得跳了起來,這一個月來範家發生的事,她還沒讓戀戀知道,一來是不知如何說起,二來怕戀戀知道後
告訴秦學平,她已經夠低落了,可不想再為秦學平的事煩惱。  
  但是現在,她算是無家可歸,借住戀戀家,不同她說明,依薛佛對戀戀的了解,絕對不會輕易作罷的。
  她大致把來龍去脈交代了一下,不過省略了和範拓蕪之間張力十足的愛恨情仇,只簡單地說了和秦學平之間的緊張關係,和方凱、珠兒、
薇薇、邦邦的事,雖只是簡略地帶過,戀戀可也認真地聆聽,在關鍵處不時提問題。她知道像戀戀這麼敏感的女孩,邏輯、推理一把罩的美麗
腦袋,很容易只憑一些片斷就能拼湊出事件大致的原貌,自然她要躲過戀戀的好奇心,先得預作一番準備。
  “你說學平和又詩解除婚約了?真是看不出來,這幾天全沒看到他有任何反常或情緒不穩的現象,對工作的投入比和又詩訂婚期間好上幾倍
,連合作的廠商都這麼認為。你確定他們分手了?”戀戀微皺眉,不解地看著這一全盤故事中的女主人翁。
  “我也沒有證實過。他說分手後有一種解脫的快感,不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說愛情真的不能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雞肋,他現在特別
珍惜這得來不易的自由空氣。今天又聽你說他的工作狂熱度勝於往昔,真是替他感到高興,心靈的無負擔,是用錢也買不到的。”她真的是深
刻體會到這一點,至少不再把自己逼得好像隨時會瘋了進療養院的模樣。
  戀戀縮在被窩裏,反思著今晚薛佛告訴她的故事。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說:“如果你繼續留在範家會不會對你比較好?當然——你可別誤會我
小氣不讓你住我家,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實行一個摘星計劃,把範拓蕪那顆恆星給摘下來,照亮你未來的人生。”
  “你怎麼知道他是一顆恆星不是流星?萬一摘下來之後發現只是一顆流星,而又投影在摘星人的心湖裏了怎麼辦?”薛佛枕在枕頭上的手閒
適地交握著,為好友異想天開的想法輕聲嘆息。
  “肯定會是恆星的,若是流星的話早八百年前就滾進宇宙的黑洞裏了。”戀戀困得想睡了,所以說起話來有一點語無倫次。
  相較於戀戀的好夢無數,反倒是薛佛裝滿心事的腦袋停不下思想的一夜無眠。最近,失眠好像成了她如影隨行的朋友。
  梅雨旺盛的初春,雨絲成了薛佛作畫時的良師益友,以雨為師、為友,初聞之時會給人一種突兀的感覺,不止如此,這春雨還成了薛佛畫
裏的主角,她賦予了雨絲生命,不再只是地球生態中千萬物景的陪襯。
  離畫展只剩短短的半年,在這半年裏,她準備再繪三幅畫,平均兩個月一幅,之於她而言只是小Case。
  離開範府後,她讓自己盡可能地抽離對範拓蕪的思念,她未曾試著與他有任何聯係,因為他也並未和她聯絡,好像前塵往事只是一場幻夢
罷了,沒有留下任何可供後人茶餘飯後閒聊的題材。
  她只是拼命地作畫,無休止地作畫。開個展前,她準備走一趟法國和西班牙,尋求更深層的靈感,提升自我的揮灑熱情,她不願一次的畫
展就讓她有被掏空的感覺,然後站在春水畫廊以貴客面前,自慚地宣布:“這些都是我畢生的心血之大成,以後再也沒有東西可供欣賞的,各
位大爺可憐可憐我,買一幅回家掛在廁所也不錯。”
  哈哈哈!想到自己屆時可能的蠢樣,她就毛骨悚然;所以,她在面對眾人的裁判之前,她必須充電,必須有不一樣的精神展現。
  她小心謹慎地寄了邀請函給範拓蕪,邀請李嫂夫婦共同來分享她個人的小小成就。這份邀請函,她提前在現在寄出,主要是怕半年後勇氣
皆無之時,想以此機會再見他一面的夢想都會成奢侈。
  他會來嗎?
  半年後春水畫廊
  她期盼的人遲遲沒有出現,她天天盼望,幾乎是望穿秋水,秋水之下還是不見範拓蕪的蹤影。他沒收到邀請函嗎?還是早已忘了她?他一定
是把她給忘了,才會連捧場賞光也不屑。
  畫展的最後一天,李嫂盛裝而來,第一次看李嫂穿得這麼正式,磚紅色的老式洋裝,適合她的年齡,老李大概太忙了,沒陪李嫂一道來。
  “薛小姐,不好意思,最後一天了才來看畫,我剛剛看了七八幅,雖是外行人,也感覺得出你畫得真是好,一會我也想挑一幅畫回去掛。
”李嫂熱心的勁還是沒變。
  “喜歡哪一幅,我送你吧,甭花錢了。
  “那怎麼好意思呢!拓蕪少爺如果有來的話,一定會買好幾幅回家收藏。”
  李嫂並不知道她提起範拓蕪時會在薛佛的心裏勾起浪潮,她的心整個被揪成一團。
  他為什麼沒來呢?面對李嫂,她也不好問起,怕李嫂起疑心,所以她只是閉著嘴不接話,希望李嫂能順著方才的話題說些範拓蕪的近況。
  果然,老天爺似乎聽到了她的祈禱。
  “拓蕪少爺自從薇薇和邦邦死了之後,整個人變得更冷僻了,除了原先的海之朝露之外又開了另一家分店,忙得連待在家的時間少之又少
,更讓人傷心的是居然把唐小姐接到家裏來住了。以前我就不太喜歡那個唐小姐,若拓蕪少爺要娶她進範家的話,我和老李都不想再待在範家
做事了,想到要服侍那個唐小姐,我情願告老還鄉。”李嫂早先就已把對唐又詩的看法說過一遍了,只是現在似乎是燃眉之急了,所以李嫂更
是放出風聲,想看看範拓蕪會不會三思而後行。
  他和唐又詩居然同居在一起。其實仔細分析起來也不令人意外,他和唐又詩分明早就是一對愛情鳥,現在不過是舊情復燃罷了,她不應該
這麼心痛的啊。他今天的沒有出席不就是證明了他對你根本沒放在心上的嗎?只憑兩次的深吻,就以為人家該把你視為美玉嗎?只不過是眾多花
名冊的一朵小花罷了。
  光是夜總會裏任何一個小姐都比你更配做花魁,你還是被排拒在海之朝露外的平庸女人,忘了嗎?只夠替他在家哄哄小孩。她不知道接下來
的慶功宴,她是怎麼個行屍走肉法,爸爸媽媽為了她這次的個展特別回來替她打氣,待了一個星期,隔天下午的飛機飛美國。她差一點衝動地
答應爸媽一同到美國發展,離開這一片令人傷心的泥土;不過後來理智還是回頭,只有留下來才能更接近他。
  她是一個純愛的女子,不若他的肉欲,她可以等他,等他有一天會想起她,會記得她,在此之前她必須偽裝自己的冷漠——對他,對世界
的每一個人。
  個展之後,她搬離了戀戀的家,搬入春水畫廊老板的別墅。
  春水畫廊的老板——蔣暮槐,是她的伯樂,也是一個精明能幹的畫商,懂得如何包裝一片未成名的畫者,只要那人是一塊未經琢磨的璞玉
,他是十分有興趣而且十分賣力的雕工,他不惜砸錢,不惜在剛開始時小小的蝕本,只要他認為那人值得。
  薛佛是最近被他相中想要栽培的畫者,他給她十足的創作空間,不限制她的畫風及作品一定要迎合現今的市場,他很清楚如何讓她在任何
的情況下享有自由,自由對一個熱愛生命的畫者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薛佛十分信任他的指引,也因為這樣,她搬入了這幢佔地三百多平米的別墅,他要她專心地作畫,不用為雜事雜人所擾。
  但她卻堅持使用者付費的觀念,所以她每個月仍然照付他房租,她只賣畫不賣身。
  蔣暮槐住在別墅的二樓,除非必要,他很少打擾她,對她的若即若離一直不甚了解,在他的眼裏,薛佛如一般藝術狂熱者一般對自己的理
想抱持著崇高的追逐樂趣。  
  而她也不像一般的女人。一般的女人在像他這樣多金的男人砸了這麼多錢,又讓她住豪宅的情境下,通常早已意亂情迷,早已迎他為入幕
之賓;但她卻完全不同,她的心從未對他敞開,只除了談她的畫作、她的理想之外。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不說話時沉靜得像一縷幽魂,談到對畫的熱愛時卻又情懷熾熱,她的眸子有時像水,有時像火,足以溺人,足以灼人

  他懷疑她的心裏早已住著一個人,除了給了那人愛以外還給了他生命。雖然她不說不談,但由她的畫裏,隱約可以嗅出一絲端倪。
  三十七歲,單身、規矩、儒雅。他不知道在她的眼裏,自己是個怎樣的男人。
  她總是對他客客氣氣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踢傷他似的,但她卻不怕他,他奇怪著,為何她會如此放心他。
  下午,他聽見樓下的關門聲——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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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範府
  李嫂一早敲了範拓蕪的房門,他的懷裏躺著夜總會新來的瑪丹娜,急急的敲門聲伴隨著李嫂特有的渾厚中音。
  他開了門。
  李嫂一臉的微慍。從墻角抱了一幅畫往他懷裏塞,“喏!這是薛小姐她的畫,你要我買一幅,我也不會挑,總覺得每一幅都很美,以後這種
事你自個兒去做;真是搞不懂你,拓蕪少爺,你明明心裏想著的是薛小姐,偏偏又弄個妖女回家。”李嫂嘟噥著。
  “喂!喂!我發現很難找到一個你會滿意、停止批評的對象。又詩嘛,你嫌人家富家千金難伺候;瑪丹娜呢,你又說人家是妖女,好在你沒
有兒子,否則,做你的媳婦一定要是上輩子燒了好香的女人,才能過五關斬六將,讓你百看百不厭。”在拓蕪眼裏,他早已當李嫂夫婦是一家
人了,所以說起話來彼此的分際不是那麼明顯。
  “才怪,我就覺得薛小姐她人很好,不只是長得漂亮,對小孩又有耐心,而且我打包票她會是個好妻子,是你不懂得把握機會;現在可好
了,薛小姐已經被畫廊的老板追跑了。”李嫂意有所指。
  “畫廊老板?哪個畫廊老板?”不可能是劉長生,老劉知道他對薛佛有意思,他不可能想以他為情敵,何況他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是哪個
畫廊呢?
  “就是出錢讓薛小姐開畫展的老板啊,那天我去看畫時那人也在場,說什麼畫展之後薛小姐就要住在他家了,這不是被他追走了是什麼?唉
!好機會不知道把握哦!”李嫂嘀嘀咕咕地邊說邊下樓,她真是搞不懂現在的年輕男女談情說愛的方式,遮遮掩掩地做什麼?
  範拓蕪緩緩地拿起李嫂留下的畫,正好就是那幅金瓜石的雲和他,是李嫂挑的還是她刻意要李嫂帶回來的?
  他的身後突然揚起瑪丹娜的聲音。
  “拓蕪,你站在門口和誰說話說得這麼起勁?誰送來的畫呀?這畫裏頭的人是你嗎?”她大驚小怪地嚷叫。
  “進去把衣服穿上,早點回去休息吧,晚上海之朝露見,還有,以後不論在夜總會或是在其他地方,請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叫我範老板
,我的名字不在你我的對話裏。”
  “好吧,就叫你範老板吧,今天晚上我會注意這個細節的。”她以為還有今晚、明晚、無數個的夜晚。
  “今晚你不會在這裏,我不再需要你了。”他冷酷地說。
  這就是他對女人的態度。
  李嫂說薛佛住到春水畫廊蔣暮槐的家裏去了,他不相信她會作賤自己的身體去交換物質的享受。但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不去相信。
  衝了冷水澡,他不打算回頭睡回籠覺,因為睡不著,把畫收藏在他的袖珍古董間裏,上了鎖。
  到車庫駛出了朋馳,準備讓陽光照耀他微寒的心。今天不是假日,街上少有嬉戲悠閒的人,多半是有工作在身的忙碌都市人。
  有一個身影倏地吸引了他的目光,是她,獨自一人。怎會有如此的偶然?她正朝他車行的方向迎面走來,似有急事,他隨意路邊停車,顧不
得被拖吊開罰單,他大咧咧地立在她身前,擋住她的去路。她一見是他,反應激烈地往來處奔去,好像做了虧心事怕他知道。
  當然是做了虧心事噦,蔣暮槐是她的金主。
  他追了上去,他的速度很快,所以只追了幾步就拉住了她。她用力想甩開他。
  “別白費力氣了,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隨我上車——你自己用走的;二還是隨我上車——我用扛的。”他耍無賴流氓地說。
  在大庭廣眾之下,他說要把她像押寨夫人似的扛進他的朋馳裏?他不要做人,她可還要做人呢!只得乖乖無奈地選了第一個方式——走的進
車裏。
  才鑽進車內,他立刻鎖上安全鎖,車子立刻啟動,不等她抗議,唉!就算來得及抗議也是白費氣力,他根本不會聽她的。
  她聰明地閉上嘴,這是高明談判術裏所教的一步招術,談判時誰是先開口的人不論立場有多堅定,大都會是輸家。
  他走的是濱海公路,想來他要載她去金瓜石。
  去金瓜石做什麼?
  算了,還是別多此一舉吧,到了目的地,他自然會說,果然——
  “你讓蔣暮槐包養你,為什麼?”一停車他按下車窗劈頭就問。
  她雙臂交握於胸前傾側身看著他,被他如此的臆測所傷害。包養?多麼沉重的字眼,也是多羞辱人的字眼,所以她也準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她挑挑眉學他冷酷的口氣說:“是的,我是被人包養了,這有什麼了不得的嗎?你喜歡包養女人不是嗎?就是要有我這種甘於被包養的女人和
你們這種男人配合,才能供需平衡啊,這是功利社會的食物鏈。”
  “你——自甘墮落。”他臉色鐵青,為了她的不珍惜自己。
  “我自甘墮落?是的,這就是我,我的原貌,你忘了我們是在哪裏認識的嗎?海之朝露,記不記得?那是一家夜總會,可不是圖書館,我是到
那裏謀工作的,不是去收會錢。雖然你認為我不夠資格賣弄色相,但天下也不是只有你這一種標準,我找到了願意好好調教我的男人,不行嗎?
範老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麼瘋,才會把自己的角色定位為蕩婦,說了卡門的臺詞。以前她不是這樣的人,方凱還不曾把她逼到這種
境界的。
  “你該死,真是該死。”他捉緊她的手腕,捏痛了她。
  薛佛知道自己激怒了他,但是她不在乎,總比他漠視她來得好。
  “我是該死,但你不也該死。”她不甘示弱。
  “我以為你是不同的,我以為你是純情忠貞的,我以為你知道《彩虹曲》裏所描述的樂土,為什麼?為什麼要打碎我的夢土?”他把她鉗制
得更緊,狠狠地吻住她,猛烈的唇舌令她害怕,從來沒有人曾這樣的吻她,好像明天是世界末日似的,她應該推開他的,他的唇不是她的專利
,她有什麼好快樂的呢?他的肉欲主義並不會因她而改變。
  他終於暫時吻夠她了,離開了她的唇有點下流地說:“你的唇嘗起來好得令人回味,只是不知道其他地方嘗起來味道如何?在我的車上應該
會有一番不同的滋味——”
  不等他說完,她摑了他一巴掌、搶了他的白。
  “你可以讓蔣暮槐碰你,為什麼不能忍受我碰你?因為他付費的關係嗎?”他又戳了她一刀。
  “沒錯,他在我身上標了價,你忘了嗎?我是個拜金又敗德的女人,誰的價錢高,我就是誰的。”她實在氣極了,只好還以顏色。
  “他開出多少價碼?我出雙倍的價錢買你——我想起來了,你向地下錢莊借的兩千萬是他給你錢還的是嗎?兩千萬就是買下你的價碼噦?”他
鼻息翕動粗嘎地說。
  “我的行情比你想象的更好,借我那兩千萬的人不是蔣暮槐。”她現在儼然是一個說謊高手了。
  “看來我是棋逢敵手了,以前我以為你是個清高的女人,沒想到卻和我一樣是嗜欲而活的人。”他開始輕視她起來。
  “我從來不曾假裝自己是清高的女人,是你自己充滿不切實際的浪漫情懷。”她把這個拜金敗德的女郎角色扮演得好極了。
  “很好,非常好。”說完這句話後,範拓蕪發動引擎,一路沉默,不發一言,往北部疾駛去。
  那日,由金瓜石下山後,範拓蕪正確無誤地送她回到蔣暮槐的別墅,看來他也曾來過這個地方,放下她後連再見也沒說,掉轉車頭就走。
  她不知道事情怎會弄成這等慘烈的地步,這不是她要的重逢,她也不是什麼拜金或敗德的女子,她只是一個追尋真愛的平凡女子。
  進了畫室,才放下背包,戀戀哭啞的聲音突地響起。
  “怎麼了?別嚇我啊,戀戀。”平日樂天派的戀戀居然哭了,一定有驚天動地的催淚事件發生了。她今天已經脆弱得經不起任何打擊——尤
其是同樣會催淚的故事。
  “禹詩知道是我和秦先生‘共謀’破壞了又詩和範拓蕪的好事,唐又詩遷怒於我,告訴禹詩我八成是收了秦先生好處,不然為何請得動你
替秦先生誘惑範拓蕪;現在可好了,禹詩說我不可靠,將來結婚後不知會在背後捅他幾刀呢!他要退婚。哇——”不甘心被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的戀戀,跑來找薛佛哭訴,看她能否想出妙計。
  “唐又詩怎會知道這事的?”
  “本來秦先生和又詩早解除婚約了,可是唐又詩突然不知哪根筋不對,又想吃回頭草,把秦先生弄煩了,他除了說出愛上你的事之外,還
抖出了你們認識的過程。唐又詩女人的自信被你破了功兩次,心有不甘,想報復,看來這些話遲早會傳人範拓蕪的耳裏。”這是戀戀所擔心的

  “也許早已傳人他的耳裏了,不過不要緊,反正我的罪行不怕再加上這一條。”薛佛苦苦地一笑,但是又能如何呢?早已一團亂是事實,她
也不想多作解釋,只會顯得欲蓋彌彰。
  唉!蒼天不仁,莫甚於此。
  戀戀嘆了口長氣,很少聽到她這麼沮喪的。“有的時候真是不能不認命,本以為和禹詩的婚事不會有變數,我已經做了結婚的準備,也開
始找婚紗禮服公司,誰知道到頭來為了這麼一件小事——也許我自己太有把握了,自以為是地設想禹詩愛我有多深。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不過這樣也好,結婚前早點真相大白,唐禹詩愛我不夠深,我不會自討苦吃巴著他不放。”
  戀戀一直想找一個愛她至深的男子結婚,總認為這樣比較不費事,既然唐禹詩不合她的標準,她也不想硬撐,怕結婚後苦的是自己,明智
的女人不做這等不合邊際效益的投資。
  “你能這麼想也好,看得開的人比較幸福。”薛佛在某一種角度裏還是很羨慕戀戀的,就像這回的禹詩事件,她受傷的頂多是面子,不是
心靈,而面子問題好解決。
  “剛剛幫我開門的先生就是畫廊的老板蔣暮槐嗎?看他的氣質應該是,下人不會穿那種品味的服飾。”戀戀擦幹了眼淚不再提唐禹詩的事了

  “他在家?平常這個時候他應該到畫廊去了。”薛佛有絲詫異。
  “你住在他這裏安心啊?他未婚,你單身,兩人都沒家眷在身邊,你不怕他色欲熏心對你上下其手。”戀戀的危機意識有時候是憑直覺。
  “不會有事的,年前我住在範拓蕪家,也沒發生什麼事呀,你也不擔心這麼多。”薛佛不解戀戀的白操心。
  “範拓蕪不同。”
  “有何不同?同是男人,同樣有危險性。”
  “基本上我認為你會愛上範拓蕪不會愛上蔣暮槐,就憑這點不同,這就差很多了,我這樣說是有原因的。”她故意賣關子。
  “什麼原因?”她企圖掩飾自己對範拓蕪的內心起伏。
  “範拓蕪不同於一般男人,這個世界上很多男人都不願讓女人依靠,說白一點就是需要女人照顧,像還沒長大的男孩,不論那人的皮相有
多老。而方凱就是這種典型的個中之最,原諒我這麼說,你和珠兒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們之間的三角關係我看著它開始到落幕。我不是說方凱
一無是處,我不否認他在學術上的才華,只是,在一個男人,我所指的是真正的男人的標準上,他根本配不上你或珠兒,令人慶幸的是,你及
時發現這點。”
  薛佛專注地聽戀戀的分析,戀戀平日嘻嘻哈哈,爽朗率直的個性只是她的其中一面,有那麼一點時候,戀戀願意正經八百陳述己見時,往
往都有一番不同於平常的清晰智慧,就像此時。
  戀戀清清喉嚨,又說:“範拓蕪是一個不畏艱辛的人,白手起家,成就非凡,不然你以為秦先生為何那麼擔心唐又詩重投入他的懷抱,在
現今社會這種血性男子已不多見。”
  薛佛陷入沉思,“這樣的一個男人卻未必會看上我。”  
  “我比你樂觀,告訴你一件誇張的事,昨天唐又詩到辦公室聲淚俱下地控訴你,說範拓蕪現在不把她放在眼裏全是因為你的關係。”
  “哦?”薛佛如墜入雲裏霧中,她不知道範拓蕪是怎麼跟唐又詩說明他和她之間的關係。
  “可憐的秦先生,好像真的是愛上你了,自從由你的畫展買了三幅畫回來之後,每回有外國客戶到公司來,都會像獻寶一樣,對你的畫作
吹捧一番。說真的,你到底對秦先生有沒有感覺啊?”戀戀側著頭問,臉上的淚痕已幹。
  薛佛見她這麼認真的神情,不禁“撲哧”一笑,“你到底是幫範拓蕪說話還是想推銷秦先生呢?”
  “兩個都不錯呀,一個是人中之龍,一個是龍王。”
  聽戀戀說起這句話,不禁讓她想起許久許久前從渥太華心碎回來的途中,戀戀請她幫忙時對範拓蕪和秦學平兩人的形容。
  雖是同樣一句話,卻令人有時光飛逝的感慨。
  海之朝露的生意光用好字不足以形容。
  艾咪是個十分優秀的夜總會經營人才,幫了範拓蕪不少忙,為了感謝她的辛勞,他把分店的股權分了百分之三十給她。起初她不願意接受
;在海之朝露,她的薪水是六位數字之最,她已十分感激,在這工作可以不用陪客人睡覺而能有這種待遇已是範老板對她最好的感射了,她實
在不會癡想公司的股份,也因為她不是個太貪心的人,所以範拓蕪更加賞識她。
  “你和阿力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啊?”範拓蕪對了最後一筆賬後抬起頭問坐在一端的艾咪。
  “範老板也看出了我和阿力的事?”她有一絲驚訝,因她和阿力的感情事一直都處理得很低調,忙碌的範老板競也看出來了。
  “我雖然不談戀愛,但也不遲鈍,男歡女愛的事我看多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逃不過我的眼。阿力那小子很不錯,做事勤快從不亂來
,是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對象。只是——你結婚後,還能為海之朝露工作嗎?”範拓蕪體諒員工是出了名的。
  “這一點範老板可放心,我和阿力討論過了,我們結婚後也不會離開海之朝露,這裏的工作環境我們都很喜歡。”艾咪自認再也找不到比
海之朝露更好的夜總會,比範老板更好的老板了。
  內線電話紅燈鈕亮起,艾咪順手接聽,又按了保留鍵。“那位唐又詩小姐到海之朝露來,要見嗎?”
  艾咪知道這位唐又詩,範老板對她的耐性已經有限。
  “請她進來吧。”  
  艾咪啣命出去,通報唐又詩。
  又詩推開虛掩的門進來。
  “怎麼?替你找的住所不喜歡嗎?”範拓蕪抬眼看她,想她今夜來訪是為了什麼事。
  “是不太喜歡,還是住你那裏舒服些,不過抱怨住的地方並非我今日的主要來意。”提到住的地方唐又詩就有氣,如果不是範拓蕪非要她
搬離不可,她才不想挑了個離範拓蕪太遠的住所呢。不過這不是目前的當務之急,她現在所要做的是讓範拓蕪愛上她而不捨得離開她,那麼住
的問題自然可以得到改善。
  她的想法,範拓蕪明白得很,只是不願點破太多,免得太傷人,只有靠時間讓她領悟。
  他不懂的是,他與她之間的那段可有可無的交往,已是八百年前的事了,為何至今仍不能讓她看清他對她無心也無意的真相呢?
  “那麼是什麼事?”他有些不耐煩。
  “我昨天才知道秦學平那混蛋居然串通他的女秘書單戀戀——就是那個叫薛佛的女人的好朋友,利用薛佛來接近你,贏得你的注意,然後
讓你把我一腳踢開,真是豈有此理,根本居心不良嘛……”
  她正要繼續發標下去,卻為範拓蕪所阻,“等等!你說薛佛到海之朝露應徵工作全是假的?”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又詩大概不知道她所帶
來的消息不只不會讓他憤怒,而且還讓他十分高興呢!
  “是啊!”她點點頭。
  唐又詩觀察他的反應,臉上看不出不悅的表情,“拓蕪,你看看這些人好過分呢,一心想破壞我們,現在你明白了吧;要不是有這批人,
我們之間的困難也不會這麼多。”
  範拓蕪看著眼前的麗人,知道今天必須把話同她說清楚,雖然這個動作他已經做了許多次,但她總是不能明白,不知是他的表達能力有問
題或是她的理解力有問題。他正色地深呼吸了一下後說:“又詩,這麼多年了,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應該未曾給過你任何
錯覺吧?這些分際我一向弄得清楚的。”
  唐又詩聽了範拓蕪的這番話,心裏又抗拒起來了,她總是不明白為什麼範拓蕪一直強調不愛她,她自認不論外貌、才華、家世、背景、學
養都是上上選的女人,為何獨獨他看不到呢?
  “我們怎會不適合呢?我自認為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條件更好的女人了。”
  這就是唐又詩,永恆的自信。這樣的女人一生都忙於徵服,愈是得不到愈是愛,愈是想染指,一旦得到之後未必會珍惜,往往繼續再覓下
次的徵服目標。
  對於範拓蕪她有股徵服的欲望;而對於秦學平呢?則是她得到後不再珍惜的佐證。
  “我知道你是難得一見的優秀女子,是男人所夢寐的對象,可惜你不懂我。”
  在這世上只有薛佛才能進入他的內心,引起他心靈的共鳴。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他是個肉欲的男人,不懂精神的愛戀。那些話只是他怕心性
迷失於一個女人手中的誑語罷了,當然,這些性靈深刻的東西,他不需要對唐又詩解釋,她是不會懂的。
  “我懂你啊。我會是一個好妻子,也會是一個好母親,等我們結婚後,家裏有我替你打點,你自然可以無後顧之憂安心地打拼事業。”
  她連母親的位置都已想過了,可惜他沒興趣“拔擢”她為他孩子的母親。對於這一點,他一向很堅持。
  雖然他讓女人與他巫山雲雨,但卻不讓任何女人懷他的孩子,他不輕易破例的。
  他搖搖頭,“我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如果你還想找尋這輩子的真愛的話,聽我的勸,和秦學平開誠布公地好好談談,他會是你所滿意的
丈夫。”
  “秦學平?已經來不及了,他愛上了那個叫薛佛的女人。”她悵然道。
  他的心一驚。是真的嗎?秦學平也愛上了她,那麼,她呢?她也愛他嗎?
  噢!想必是愛的吧,她素來重視這些情啊愛的,對於癡心癡情的人總也多一分欣賞,而秦學平一貫的表現就是和癡心癡情劃上等號的人,自
然多了幾分討她歡心的特質。不若他這個野人,只貪戀肉欲——在她的眼裏。
  “一點辦法也沒有嗎?”他問。
  “不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現在是吃不太開了,連秦學平也留不住,何況是你。”她冷笑自嘲。
  “不試怎知不行,看以前他對你熱乎乎的勁,不可能說放就放的,你應該花比從前更多的心思,努力贏回他,以你的自信為誓。”他不太
習慣鼓勵女人,尤其是鼓勵她追求心儀她的男人。
  “0K!我會試試。倒是你,我倒想看看到底什麼樣的女人能夠撼動你的心,如果出現了記得通知我一聲,我要好好認識認識她。”
  你已經認識了,只是現在不能公諸於世。範拓蕪在心裏補充道。
  有的時候思念是種雋永的歌調,尤其發生在相愛的兩人身上,如果思念也分季節的話,像春天的思念是朝氣勃發的,夏日呢?像夏日的思念
大概可以用熱情燃燒來形容,薛佛現在心裏的思念,當可比擬為秋日,淡淡幽情。
  她又在作畫了,畫的正是秋日。同時,心中也不斷湧現那闕詞——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她畫的自是枯荷,相思已不曾閒。
  “每回看你,總是在作畫,不累嗎?”蔣暮槐停在她身邊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
  “作畫已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能停,也不想停。”她淡然處之。
  “戀愛過嗎?”他真的很好奇。
  “自然戀愛過,不曾經歷愛情的深刻,在我看來作畫會少一份深刻。”她在色盤上調顏色。  
  “前天來這找你的男子是你的男朋友嗎?”
  前天?方凱?
  “不是,已經不是了,如果要算有什麼的話,方凱以前是我的未婚夫,後來他愛上了另一名女子,我們就分手了。”這是最多的交代,再
深入的話她不願對蔣暮槐說太多,也覺得沒有必要。
  “現在呢?誰是你的護花使者?”他一直很想了解她的感情生活,一來掂掂自己有幾成希望。
  “我不是名花,自不會有所謂的護花使者噦。”她輕笑。
  她很聰明,謙稱自己不是名花。
  “你和我獨居在此,不怕蜚短流長?”他研究地看著她。
  “我早已經跳脫了那一層的道德顧慮。”她還是淡淡的。
  “你是第一個對我不好奇的女人。”他有點沮喪。
  “嘻……你是畫商,等於是我的老板,我對老板一向不好奇,所以不需太驚訝。”她又換了另一種顏色。
  “只是老板而已嗎?不算是朋友?”
  “我會是個十分無趣的朋友,因為我要花很多的時間在畫畫上,只能分很少的心思在朋友身上,做我老板可會比做我朋友好多了,至少見
面的時間比較多。”她知道蔣暮槐想暗示些什麼,這是男人的特色之一,對於愈是冷淡愈是保持緘默的女人愈是想撩撥,算來也是劣根性之一
,她只是恰巧不是對他熱絡的女子。
  “你比我還工作狂。”這是他惟一找到能形容她的態度冷漠,最不令人傷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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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9 00:35:49
第七章

  新笙畫廊
  撇開範拓蕪不論,薛佛認為劉長生比起蔣暮槐,她倒喜歡前者多一點,因他不若蔣暮槐的侵略性,是十足家庭型的男人;初識劉長生,怎
麼也不能與畫商之名詞劃上等號,經過相處之後,深刻體會他之所以為範拓蕪所聘用不無道理,就像他辦起畫展來的功力,風格與蔣暮槐大大
不同。今天的展覽就是新笙年度的成績單——歲月痕跡。
  由法國回來的一名畫壇新秀揮灑,劉經理基於從前合作之情誼,亦寄了邀請函給她。
  薛佛是一個能夠吸收並且欣賞他人畫作的繪者,少批評多讚揚,因為她十分了解這條路的艱難與孤單,在未成名前尤其寂寞。
  畫展的主人翁——風同誼,正和劉經理談話,薛佛趨向旁側,不願打擾兩人。倒是劉經理叫住了她。
  “薛小姐請留步,我介紹風先生與你認識認識。”
  既要介紹,薛佛也是大方的人,伸出右手朝風同誼並給了一抹微笑。
  在彼此握手的同時,兩人都在打量對方。
  “薛小姐,久仰大名。常聽到劉經理提起你。”他先開口。
  “今天來看你的畫展,也有不虛此行的感覺。”她說。
  兩人惺惺相惜。兩人都是主觀的人,只憑一眼即感受到彼此能否成為朋友,而答案自然是肯定的。自新笙畫廊兩人相識後,便開始了彼此的友誼。
  蔣暮槐家
  這是薛佛第一次邀請風同誼前往,兩人正在品味薛佛的人物畫作——青春少女夢。
  “在我眼裏,你真是個天才,你把十八世紀英國少女的裸體畫得有骨有血就像真有其人讓你繪畫一般,不明就理的人會以為畫者也是十八世紀的人物。”風同誼仔細地品鑒。
  “讓你見笑了。”她謙虛著。
  “不!我說的是實話,我一向是個苛刻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不會為了討佳人歡心而一味歌功頌德,你的人物真的畫得很好。
  她答了謝:“不瞞你說,人物畫是我擅長之作,我花了很多的時間經營這方面的繪畫技巧。像你的工筆畫,就非我所能望其項背的,那日
在畫展看你所繪,真是自嘆不如。”這是實話可非溢美之詞。
  “我在巴黎學的是工筆,花了不少時間在技巧的蘊釀上。”他放下青春少女夢,又拿起另一幅畫。
  “這是前頭池塘裏的荷花是吧?有兩幅,剛剛看的那幅是盛開的荷,這幅是枯荷,可以看出作畫時你的心情起伏挺大的。”這是知音的談話。
  風同誼竟如此了解她,一如她一般。
  薛佛幽默地說:“你是否也修過繪畫心理學?”
  風同誼聽她這麼一說,回頭對她“撲哧”一笑,“對不起,每回看畫時,總忍不住要剖析一番,記得那日在新笙時你不也對我做了心理分析?”
  兩人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你是個十分特別的女孩。”他又說,話中意味深長。
  薛佛笑了笑,開始研究起他來,這是她的習慣,對於她有興趣的人總是仔細的觀察又分析,一如此刻。風同誼是個溫文儒雅的風雅之士,有一點多愁善感卻不悲觀;有一點玩世不恭卻不輕佻,和他談話永遠不會覺得無趣。
  “有男朋友?”他問。
  她想,這是許多男性朋友必問的問題。
  “從前有個未婚夫,愛上了我的好友。”雖是短短地敘述,卻讓風同誼了然於心,也不再多問關於方凱的事。
  “你畫的荷,與那人應該沒有關係,而是為了另一人吧?”這個風同誼是個厲害的人。
  “呃!一個求之而不可得的朋友。”她說。
  “求之而不可得?你有求嗎?如果你的願望明白地寫在臉上,我想那人不會不明白、不動心的。”又是他的分析。
  “你呢?可有相愛的人?”她換了話題。
  “和你一樣,以前有個女友,法國人。”
  “現在人呢?”
  “留在法國,嫁給我們共同的指導教授。”他淡淡地說。
  “噢——一定很傷你的心。”
  他搖搖頭,“不像你想象的那麼深刻。”
  “喔?”
  “她是因為我不再愛她之後才嫁給威爾先生的。
  “你愛一個人是不是很難持久?”這是她的感覺。
  “嗄!不是命定的那個人,就無法持久。”風同誼看著她,他想她一定能懂他的話,眼前這個女孩和他有著許多共同點,外表冷淡,內心熱情如火,喜歡冷眼旁觀一切事物而又能保持超然之姿。
  “唉!又是一個純情的人,純情的人總是要吃虧的。”因為她也是這樣的人。
  “同樣的,愛上我們這類人,也是一件苦差事。”他明白她亦是純情之人,所以他用了“我們”。
  “呃!我同意。”
  “這裏的主人是春水畫廊的老板蔣暮槐是嗎?”他又看了另一幅畫。
  “你認識他?”
  “和新笙合作之前,我談過其他一些畫廊,春水也是其中之一。”
  “怎沒和春水合作?” 
  “我不喜歡蔣暮槐。”很簡單的理由,也很主觀,這就是風同誼。
  “你一定很奇怪我會選擇和春水合作。”
  “剛開始會有一些疑惑,但現在不會。你不喜歡你的老板與你過於相同的質性,但在不同質性的情況下,你又要這人能夠受你掌握,所以你選了蔣暮槐。”看來風同誼能夠透視人心。  
  “何以見得蔣暮槐能讓我掌握?”
  “因為他愛上了你,而你卻對他無動於衷。”他寵溺地看著她,用一種少有的眼神透視她。
  “你總是這麼勤於分析人嗎?我想只有少數的人能讓你開金口。”她對他同樣有著一分了解,雖然只是短短地相交數日,卻就像前世已相知
似的。這樣的兩個人,歲月對他們而言是不具意義的,因為認識的時間長短已不足以界定彼此的心有靈犀。
  “因為你是特別的。”這是他對女人最大的讚揚。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歷程裏,他的朋友素來不是很多,女性尤其少之又少,能讓他如此
傾心相交的,薛佛是惟一的一個,她有一種氣質強烈地吸引他,所以他願意花心思分析她,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對她的感覺亦有別於凱瑟琳,倒不是因為薛佛和他是同文同種,而是兩人之間有股從來不曾有過的相知悸動。
  這種悸動是令人陌生也令人害怕的,他知道有許多男人暗暗地愛戀著她,雖不曾聽聞她說起,但他十分明白。所以他也很害怕自己也會深
陷其中成為當中追逐的一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擔心自己會被灼傷,因為薛佛不同於其他女人,不是幾句甜言蜜語,幾句傾心的話語就能打動的。他必須小心地維護自己的心,不要輕易地交付出來。
  “我餓了,走!我請你吃飯,開你的車,咱們到北部去。”薛佛很高興交了這麼一個有趣的朋友,眼睛像裝了x光線一般,能透視人心。
  兩人下樓時蔣暮槐正好也要出門,三人在車庫相遇。
  “要出去吃飯?”蔣暮槐微愣地看著愉悅的兩人。
  “是!好久沒看看夜晚的北部了,恰巧同誼為伴,蔣先生也要到北部嗎?”她是禮貌上隨口一問,也不真是想知道他去北部與否,或是和誰吃飯。
  蔣暮款卻以為她突然關心起他來,忙道:“幾個畫廊同業今晚聚餐。”
  三人在門口道了再見。
  車河裏。
  “你住在他家,恐怕不是很好,蔣暮槐是只狐狸。”
  她聽他這麼一說,有點驚心;戀戀也這麼說過,連風同誼都嗅出了不安,她得好好評估。
  “我算來只是房客,不是白住的,他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的。”
  “總是不妥。”他又強調了一次,雖然用字含蓄,但言簡意賅。
  “我知道你所擔心的事,我會注意把房門鎖好。”她也知道這個方法是多麼的薄弱。
  他又說:“一個男人,如果想要得到一個女人的身體,光是一扇門,一把鎖,是沒多大作用的。”
  “你把他說得好邪惡。”她皺著眉,受風同誼話的影響,考慮是否真要搬家。
  “蔣暮槐對一般庸脂俗粉當然可以假清高,因為他不屑佔有,但你不同,你是他得不到的人,對於得不到的人,人們通常都有一分想望。
”就像他,何嘗不是如此,但他和蔣暮槐不同,他不會強人所難,如果他不是她所要的,他只會遠遠地仰慕她。
  “我會記得你今晚的分析。”
  風同誼送她到家門口,道了晚安,愉快地告訴彼此今晚的快樂。
  “我看你進門吧。”風同誼說。
  “不!我要看著你離開。”
  他拗不過她,只好如她所願。
  看著紅色福特車尾消失在她眼前,她才掏了鑰匙準備開門。
  不遠處的黑暗裏,微弱的一點火光,吸引了她的注意,有個人影三十秒前點了一根煙。光亮漸漸向她移動——是他,範拓蕪。
  “新朋友?”他指的是風同誼。因為黑暗所以他的表情隱約不明。
  “繪畫同好,知己好友。”她停止了開鎖的動作。
  “呃!想不想到山上看夜景?”
  看她猶豫了一下,範拓蕪聳聳肩苦笑著,“算是陪我散散心吧。”
  散心?他的心情不好嗎?現在才十點多,他應該在海之朝露的,怎會到她這來,約她上山看夜景?看來他是碰到心煩的事了。
  “我不知道有沒有勇氣再承受你對我的指控。”她記起了那日在金瓜石兩人的不愉快。
  “今晚不會再那樣對你了。”他說得充滿歉意。
  像著了魔似的,她坐上了他的朋馳,對她而言,他總是有辦法影響她的一切思考。
  在車上,他放了輕柔的古典音樂:賴瑞•卡爾頓的《哈噦明天》。  
  “住在蔣暮槐那裏可好?”他不經意地說。
  “我會考慮,你是今天第二個這麼勸我的人。”
  他微愣了一下,“那位新朋友也說過同樣的話?”
  “嗯!他叫風同誼。他說蔣暮槐是個危險的人,對我有不良企圖。”有的時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頗為發達的,特別是細心的男人。
  “那就搬家吧,搬回我家住。”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搬“回”他家住?那為何當時她要離開,他卻沒有留她呢?
  “也不妥吧!你也是單身,住你那,同樣不方便。”她直覺地拒絕,她必須把距離分出來。
  他聽到了她拒絕的聲音,不知道如何說服她,他不求女人的,也不習慣求女人。
  汽車音響傳來歌曲,他由CD轉放電臺節目——
  你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戶,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詞卅卞之玲卅斷章
  歌詞反復唱了三遍,兩人都為最後一句“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而無限感懷,因兩人都以為對方對自己無情而裝飾了別人的夢。
  他關了音響,一片沉靜。
  “我投降!”他低沉的嗓音透露出痛苦。
  她聽他這麼說,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她心裏沒有準備會有這樣的景況,所以不知所措,只是讓淚水潰堤,  他知道她流了淚,見到她的
淚水,他的心變得更柔軟了,因為他聽見自己對她說:“我知道你不同意我對愛情的態度,我肉欲而冷酷,我不能保證這樣的觀念能不能因為未來而有所不同;但是我喜歡你,我想常常見到你,除了不能給你我的愛之外,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這是宣誓嗎?“很喜歡你,除了愛之外,一切都是你的”。她在心裏低喃著,她不要只是這樣。
  “給我你的答案。”他專制地說。
  “你要什麼答案?”她的話因哽咽而模糊。
  “說你同意嫁給我。”他催促著。
  就這樣嗎?沒有愛情的婚姻,只有肉體的結合,多麼可怕的一件事。不!她不要這樣的安排。
  “我不能嫁給你。”她非拒絕不可。
  “為什麼?我的一切都可以給你。”他不明白她的拒絕,很多女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位置,她竟然不要。
  “因為——我愛你,明白嗎?我會是一個癡情的人,我會一直癡心下去,如果不能得到你的愛,你的一切對我而言是空的。”她激動地說著
,她豁出去了,她覺得如果不趁這個機會讓他明白她對他的情愫,只怕以後不再有勇氣表白,她不管如此做後是否會讓他看輕。
  “你不可能愛我的,我根本不值得你愛。”他嗤笑著。
  “你太張狂,褻瀆了愛這個字。”她受不了他的嘲弄。
  “是嗎?也許我開始有一點相信你是愛我的了。既然你說愛我,為何不願意嫁給我?”他反問她,抓著她的語病。
  “除非你也愛我,否則我不會嫁給你。”她下定了決心。
  “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求婚的人。”
  “凡事總有第一次。我不是葉眉,也不是唐又詩,可以無愛而愛。”
  “她們不像你所想象的一往情深。”他嘆了口氣。
  “那是你太無情了,所以感受不到她們的深情。”
  車子停在山上。“薇薇和邦邦,不是我的孩子。”他突然說。
  “你說什麼?”她以為她聽錯了。
  “我以為葉眉愛我,所以我想娶她,後來她告訴我她懷孕了,我也以為那是我的孩子,結果有一個男人突然告訴我葉眉懷的孩子是他的。
我問他既是他的孩子為什麼不想負責任?他說他是有太太的人,不能給葉眉名分,但又不甘心葉眉嫁給我。你知道的,男人都是很自私,什麼好
處都想得到。因為這件事,所以我和葉眉的婚事就一直耽擱著,我不能忍受我的女人對我不忠實。”原來也有女人想享齊人之福。
  “你恨她嗎?她欺騙了你。”
  “剛開始會恨,因為她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呆瓜,後來葉眉哭著求我原諒,說她是因為得不到我的愛情所以想嘗嘗被愛的滋味,而那個男人說愛她。”他輕輕地搖頭,十分不屑葉眉可悲的行徑。
  “而現在的你,又想在無愛的情況下娶我,你不怕重蹈覆轍嗎?”
  “你不同,你是個對愛情、對婚姻有潔癖的人,一旦結了婚就會忠心,所以我想要娶你,也因為我很喜歡你。”他用他的方式說服她,他知道如果現在不能說服她,他將永遠失去機會。
  “但是你不愛我。”
 “我很坦白,不是嗎?我並沒有利用你的弱點欺騙你,騙你說我愛你,欺騙是一條比較容易的路,可是我不願意那麼做,我把事實告訴你。”
  該死地把事實告訴我!她情願不要知道事實,多傷人啊!她咬著下唇掙扎著,他怎麼會有如此鋒利,如此擅說的口才。
  她——輕輕地點點頭,她願意冒險賭一賭。
  得到佳人的青睞,他的內心欣喜若狂。
  婚禮簡單隆重,晚上在海之朝露宴請賓客。
  風同誼也是座上客,遠遠地看著她,沒有非分之想。因為他知道薛佛深深地愛著她所選擇的男人,只能說他晚了一步,若是他先認識薛佛,他有自信,今晚的新郎會是他。
  他朝主桌望了去,觀察著薛佛,他可以很強烈地感應到她的心事重重,臉上掛的笑容是那麼的表相,怎麼了?那個男人不是你所愛的嗎?嫁給所愛,不正是我們這類純情的人最強烈的渴望?為何又不快樂呢?
  新人敬酒時,他舉杯專注地看著她,薛佛朝他輕輕地頷首,好像在告訴他——
  “給我力量好嗎?我好怕呢。”
  突然——一切像是慢動作般,天花板上嵌著吊燈的鎖鏈吊詭地松落,水晶燈不偏不倚地砸在新娘的身上,毫無預警地,鮮血染紅了新娘的白紗,首當其衝的是新娘的頭。
  許多賓客皆掛了彩,包括新郎官,他怒吼著,惡狠狠地罵著,似乎詛咒命運的玩笑,他的臉也被吊燈刮傷了幾道血痕,但他根本感覺不到痛,他憤怒地移開水晶燈,狂野地抱著一身是血的新娘直奔最近的醫院。
  老天爺呀!老天爺,請你不要對我這麼殘酷好嗎?失去她,他會死,他真的會死。急診室的燈還亮著,他的心整個煎熬地糾結在一起,他好恨自己,他竟然告訴她,他不愛她。現在,他就要失去她了,他痛苦得想追隨她而去。他不愛嗎?他愛她愛得心慌意亂,愛她愛得心痛不已。
  神啊!你聽到我的呼喊了嗎?請你不要帶走她好嗎?我還沒有愛夠她啊,留她下來好嗎?求你。我不會再輕視愛了,我知道我褻瀆了您的美意,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範拓蕪把頭深深埋在雙膝中間,不知自己已淚水滿面,而護士要替他包扎傷口,也為他所拒;每一個人看到他如此心碎的模樣,都同情地掬著淚,陪他難過。
  “佛兒,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孤獨地死去,我也不會獨活在這個世上。”範拓蕪發著誓。
  醫生由急診室出來,範拓蕪瘋狂地奔上前。
  “所有的傷口都處理好了,必須再詳細觀察七十二個小時,才能確定她沒有生命危險。”
  聽完醫生的宣布後,隱身在角落的風同誼才悄悄地離去,他不是她的丈夫,對她沒有權利。
  上蒼恐怕真的是聽到新郎的祈求,新娘終於脫離了險境。
  但是——
  “你是誰?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她張開雙眼,看著站在床畔煞是好看的一張臉,不著邊際地問。這個人一定是她的親人吧?不然怎會用著一雙焦慮的眼睛直瞅著她?
  “佛兒,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我好擔心你知道嗎?我好怕再也不能好好地待你。”
  這個男人真是奇怪,怎會莫名其妙地跟她說這些奇怪的話呢?他以前待她不好嗎?怎會說怕再也不能好好待她。她的頭好痛啊,連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痛,她怎麼了?跌傷了嗎?她又問了一次:“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她真的不認得他。
  “佛兒,我是你丈夫呀,我們前天結的婚,海之朝露的水晶吊燈掉下來,砸傷了你。都怪我不好,太急著同你結婚,結果沒在事前檢查硬體設備,原諒我的粗心。”他趨向前,拉著她纖弱的手,輕輕地撫著紗布,無限柔情。
  她害怕地抽離他的掌握,他說他是她的丈夫,但她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她不記得有什麼婚禮。
 “佛兒,你怎麼了?你不認得我了嗎?別用這種方式懲罰我,我無法承受。”他惶恐地說。然而,她真的不記得他。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男人站起身開了門,“戀戀,佛兒好像喪失了記憶似的,竟然把我當成是陌生人。”
見到熟人,薛佛高興極了,立刻問好友:“戀戀,這人好奇怪咧,一直說我是他妻子,你快告訴他,我還沒結婚。  
  薛佛的反應,戀戀十分驚訝,看樣子她記得一切,除了關於範拓蕪,關於婚禮。為了不嚇到薛佛,她只得婉轉地說:“拓蕪的確是你的丈夫,你被水晶燈砸傷,恐怕是失去記憶力了。”
  薛佛不能接受地看著兩人,她不記得自己結婚了啊!
  戀戀很無奈地看向範拓蕪,試著安慰他:“看來她忘了你的事,出院後回到她所熟悉的環境也許可以幫她恢復記憶,你要有耐心。”  
  休養了三天,薛佛終於可以出院了,知道要回那男人的家,初時她抗拒著,躲在母親身後不讓他靠近,母親安撫了幾句話後,陪她一同回那男人的家。
  一個月後——
  薛佛外表的傷大致復原得差不多了,在李嫂的調養下已恢復“舊觀”,只是對範拓蕪的記憶仍然一片空白。
  “同誼,你看我早上畫的日出如何?”風同誼常常到範府陪伴她,通常是挑範拓蕪不在的時候。薛佛已經領教過範拓蕪的脾氣,他對於她和風同誼的友情十分不悅,不只用不悅來形容,簡直可用憤怒來強調。
  “一抹紅輪,你的功力又進步許多。”他欣賞著她的才華和美貌,對她的熱愛不減反增,但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他不會讓它冒出頭,破壞她的世界,讓她痛苦;他要她快樂。
  “謝謝讚美。對了,聽劉經理說你又要辦個展了是不是?安排在日本,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讓日本畫壇認識你。”這一直是同誼的目標之一。
  “你和我一起去吧。”風同誼知道這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範拓蕪不可能讓她同行,身為她的丈夫,他有絕對的權利,但仍然忍不住要提一提,奢想或許會有奇跡也不一定。
  事實上,薛佛也很想同行的,到國外去觀摩別人的畫作總可以讓自己的創作獲得突破,但是,她必須先設法說服她的丈夫。
  好不容易挨到十二點,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證明範拓蕪回來了。因為種種原因與丈夫對妻子的體貼,他倆至今尚未同房,也就是說兩人的關係和結婚前無啥兩樣,只除了名分外。
  腳步聲在她房門前停了一會,才又轉往他的房間。她盤算好讓他梳洗的時間,才起身怯懦地往他房裏走。
  叩叩叩!
  他剛洗好澡,簡單地在身上披了件薄袍,發絲還是溼的。在聽到敲門聲時遲疑了半晌,似是不信這麼晚了有哪個夜貓子會造訪。開了門,他的眼神裏閃過一抹驚訝。
  迎了她進門,靜靜地觀察她的反應,不像是主動求歡,那是為了啥事?
  “我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她隨意地坐在床尾,手指摩挲著絲被,不敢抬頭看他,怕他看出她的不安。雖然她不記得是在何等情況下
答應他婚事的,但不禁佩服起從前的自己,勇氣可嘉。
  她不知道他與她之間親密的程度,所以和他單獨相處時,還是免不了令她緊張。
  “說!”
  “呃……同誼要在日本開個展,到時候劉經理也會一起去,我——我——我也想去日本看看。”她把頭垂得更低。
  “不許去。”他冷冷地回答。又是風同誼,他知道那家夥今天又到家裏來“招惹”他老婆了,他承認他吃了一大缸的醋,但他是有資格吃醋的不是嗎?他是她的丈夫,卻必須忍受別的男人陪伴他的妻子。現在又來慫恿他的老婆陪他到日本看畫展,如果他答應的話,那麼他就是天下第一號大白癡了,隨時準備綠帽罩頂。
  她早猜到他會反對,只是沒料到他會拒絕得如此幹脆,連一句安撫她的話語也沒有,這可惹惱了她,所以她決定反擊,“為何不許?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到日本去,今晚來告訴你只是禮貌上讓你知道我的決定,我對我自己的事自有主張,不需要你的批準。”
  “我說不許就是不許,你是我的女人,和別的男人一同出遊成何體統?你想氣死我是嗎?”他咆哮著,為了風同誼,她就這麼不顧一切地與他唱反調。
  “我偏要去。”她也不打算讓步。
  “若是你堅持非去不可,我會讓風同誼的畫展辦不成。”他使出殺手 ,不信薛佛不屈服。
  “你不敢。”她就是不信邪。
  “我不敢嗎?別忘了新笙畫廊的老板是我。”
  “我真懷疑我怎麼會嫁給你這個魔鬼。”她氣極。
  “哼!因為你愛我愛慘了,所以非我不嫁。”他頗自鳴得意。
  “那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我看我們幹脆離婚算了,這種婚姻綁手綁腳的,困住了彼此,不如分開,你我皆自由,我要和哪個男人做朋友也不再會讓你蒙羞。”她脫口而出也沒多考慮。
  範拓蕪憤怒發狂地捉起她,像拎小雞般,不管她有多痛多脆弱。“為了一個男人,你要和我離婚,你的愛、你的忠貞呢?到哪裏去了?也許是我活該受報應曾經輕視你對我的愛,好,你要去日本是嗎?我讓你去,但是——離婚?今生休想。”他幾乎是用吼的,吼完之後,放松了他的鉗制,在房裏如困獸般踱方步,手抓亂了微溼的黑發,他極力在控制他的脾氣。他是個不癡心的人不是嗎?發這麼一頓大脾氣又是為什麼呢?
  薛佛沒心理準備他會突然放開她,所以踉蹌了一下,臥倒在地板上,樣子十足的狼狽。他答應讓她去日本,事實上她未必非去不可,只是,只是希望……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希望什麼,他們現在的情況比普通朋友還不如,只要一碰面,少不了劍拔弩張,總是非弄得兩敗俱傷不可。
她不記得以前他和她之間處得如何,至少現在她覺得一點也不快樂。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現在——看他這麼憤怒,她知道她應該說些什麼話來緩和氣氛,可又找不到該說什麼,只好說:“你說我以前深愛著你,我無法想象,因為我不記得了。我只知道要女人愛上你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你好看又多金,為什麼不愛呢?但是,我想從前的我一定不是只為了你長得好看又有錢而愛上你的,應該還有一些其他的特質,例如你的內涵、你的對待。但是,你沒讓我有機會去了解這些,你忘了,你對我而言——還只是陌生人。”
  這些話字字句句敲擊著範拓蕪的心,是的,他一直把她界定在認識了許久的關係上,而忽略了她對他根本沒有從前的記憶,就好像是才認識了一個月的朋友,而且還是屬於不常見面相處的那一種。
  他對她實在太苛求了,怒氣平息後,他趨前摟著薛佛往懷裏帶,下頜靠著她的發,輕輕地說:“對不起,我太沒風度了,以後我會讓你有機會多了解我,你會知道你從前是愛上我的什麼,但是,以後不許再提離婚的事,我範拓蕪這輩子只結這次婚,只娶你這個女人,懂嗎?”感覺到她點了頭。
  這次的爭吵算是和解了。
  自從那日薛佛剖白之後,範拓蕪的態度簡直可用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來形容,不只是陪她的時間多了,而且又是唱歌又是彈琴,全是追求心儀的女孩該有的身段,最開心的人當然是女主角嘍。就像現在,她在作畫,他老兄搬了張椅子坐在她身旁,情不自禁地依過去,在她的頸項磨蹭著,又是吹氣又是偷香,弄得她格格地笑,“不是說好讓我好好畫蓮的嗎?又來鬧我……啊……好癢。”她又是躲又是笑,逗著逗著,他的唇貼上了她的,無限柔情。
  吻夠了之後,他摩挲著她的發,挑起一綹細發嗅著,“佛兒,愛我嗎?”
  範拓蕪變了個人似的癡問著,以前的他可是從來不會問女人此等愚蠢至極的問題,也不會花這麼多心思追求女人,更不會在大白天裏和女人坐在畫室裏調情。
  但是,他倒很喜歡也很享受這樣的改變。
  見她笑而不答,他又問了一遍,她還是笑。
  不知道何時開始,這個問題的答案變得十分重要,他想聽她親口承認對他的愛,因為他把自己的愛全部給了她,所以他也想得到她的心,她的愛。
  然而她的笑而不答,並非故作神秘而是她還不是很確定,她常常想,如果她不是因為已經嫁給了他,她是否也願意接納他的追求美意呢?還
是根本離得遠遠的,不和他有所牽扯。
  她不知道為何記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卻獨獨忘了與他有關的部分。聽了戀戀和拓蕪分別提過他和她相識的過程,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讓他走入她的心的,就因為如此,她對他的愛一直還有著保留。她也不懂自己的猶豫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不說話?”他微沉著臉看著她。
  “你真要知道我的答案嗎?”她側著臉看著他。
  “算了,聽你的口氣,還是保留你的答案吧,至少不要現在、此刻告訴我。”他很怕聽到否定的答案,不說出來,起碼他還有努力的力量。
  這是一種鴕鳥的心態,但與其答案非己所願,聽了又有何用呢?要做到怨而不怒,哀而不傷實在太難了。
  也許他的努力仍不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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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彼採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這是詩經裏《王風》的第八篇,是一篇男子思念戀人的作品,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薛佛還是照自己原先的理念和風同誼到日本東京見識見識。範拓蕪為了讓愛妻玩得盡興以及能夠全副精神逛畫展、藝廊,遂打消了一同前往的計劃。但妻子不在中國的半個月裏,心裏可是想得很,幾次差一點訂了機票追到日本去,後又隱忍下來,怕過於唐突惹妻子不悅。
  好在他的工作十分忙碌,填補了思念的空隙。
  好不容易挨到妻子回來的前一夜,心情的愉悅自不在話下,就連外頭下著大雨,他仍能嘴裏哼著小調。不過倒有點擔心雨這麼下著,明天飛航的情況會否受到影響。
  一不留神,他感覺到車身似乎碰觸到硬物,緊急剎車後,撐著傘,匆匆下車查看。
  該死!一個少女差點成了他的車下冤魂。
  他飛車送少女就醫,一路上自責不已,高興過了頭,沒注意路況,真是糟透了。
  好在只是皮肉傷,縫了幾針就不礙事,倒是醫生告訴他,這個小病人可能長時間缺乏營養,貧血得很嚴重,本想替她辦理住院,但為少女所拒。
  “我不要住在冰冷的醫院裏,我討厭穿白衣服的人,先生,好心的先生,請你帶我回家好不好?”少女哀求著。
  “好啊!當然好,告訴我,你家住哪裏?”
  “家?我沒有自己的家,我想住你家可不可以?”
  這讓範拓蕪十分為難,他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自以為是,有的時候恐要避嫌,他必須考慮薛佛的感受。
  但,她是因他的疏忽才會受傷的,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放下她不管,只好帶她回家。
  請李嫂準備了客房,安置好少女,他走進她的房間問她:“好些了吧?想吃什麼告訴李嫂,她會為你準備。”
  她點頭對他笑了笑,“拓蕪,我可以叫你拓蕪嗎?我剛聽李嫂叫你拓蕪少爺。”
  這是個不怕生的女孩,額頭縫了十針,包著紗布,一臉楚楚可憐,他這才仔細地看著她,“隨你吧,對不起,我太粗心了,才會害你受傷。”
  “我叫丹丹,我不介意你撞了我,這樣我才有機會認識你啊!你是不是很有錢?我看你開的車,住的大房子,覺得你一定很有錢。”她偏著頭看他。
  “這很重要嗎?”他好笑地看著她。
  “你長得很高、也很好看。你結婚了嗎?”她毫不矜持地大膽詢問。
  他點點頭。
  “怎麼沒看到你老婆?”她有點失望。
  “她到日本去了,明天會回來。”
  “哦……你很愛她嗎?”
  “你問太多了。好好休息吧!有事可以麻煩李嫂替你處理。”範拓蕪起身離開,關上了房門。
  他不喜歡這個女孩大膽的眼神,好奇的言語,她必須了解,並非他撞傷了她,即給了她權利打探他的隱私。
  範拓蕪到機場接了薛佛。
  “風同誼沒和你一道回來?”他問。  
  “他到橫濱去見一位老朋友,大概要再停留一星期吧。”這次的日本行,收獲頗多,除了看了幾個畫展之外,還認識了幾位日本畫壇的知名畫家,同誼問她是否要一同去橫濱走走,她拒絕了他。離家已半個月,倒是懷念起範拓蕪的陪伴,哪怕丈夫的壞脾氣也成了想念的一部分。
  “家裏一切都好吧!不會有個驚奇等著我吧?”她隨口說著玩,不以為意。
  範拓蕪先是沉思,正猶豫著該怎麼啟齒丹丹的事。
  “……昨晚下班回家路上,正想著你,沒注意路旁有人……我不小心撞傷了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叫丹丹。她現在住家裏。”
  不祥的預感強烈地席卷她的心房,後又嘲笑自己的多心,一個十八歲的女孩能造成什麼影響呢?是她太杞人憂天了吧。
 可是薛佛不知道的是那個丹丹雖只有十八歲,卻有超過年齡幾倍有餘的野心,一個女人,只要有野心都不容小覷,尤其是一名美麗的女孩。
  而丹丹就是一個既美麗又有野心的女孩。
  休息了一晚,薛佛到客房見了那位據李嫂所說,長得楚楚可憐的孤女。
  推開了虛掩的門。
  “今天好些了嗎?”她看著少女露了一抹微笑。
  “好多了,只是傷口微微的有點痛。拓蕪明天會帶我去換藥。”女孩也甜甜一笑。
  拓蕪?她也叫起拓蕪來了,好親熱的稱呼啊,不是範先生、範大哥,直接就是拓蕪。
  薛佛微皺了眉,但她保持沉默,準備來個靜觀其變。
  “薛姐姐,你和拓蕪是怎麼認識的呀?”她靠著枕頭,坐起了身,一臉的無邪。
  “我到拓蕪經營的夜總會應徵工作,他說我不適合待在那上班,所以我受雇到家裏來幫他照顧家務,就這樣認識了,算是緣分吧。”她還是笑,既然女孩好奇,就說些事滿足她的好奇心吧。
  “夜總會?你以前是風塵女郎嗎?”又是一臉的無邪。
  “夜總會不是應召站。”薛佛淡淡地說,不願與她計較太多用字遣詞。
  “哦!你們為什麼不同房?”
  連這個她也知道。
  “……我們沒有不同房,只是現在不同房。”她也學會了用模稜兩可的回答方式。
  “你們要離婚了嗎?”
  天啊!這個女孩真是幻想力豐富,難道她對拓蕪有興趣?
  “你很希望我們離婚嗎?”她用問題來回答她的問題。
  “呃——我不能亂說話,否則拓蕪會不高興。”女孩也很聰明,不把企圖心表露過多。
  “你家住哪?要不要我們通知你父母?”
  “我沒有家人,不過現在拓蕪等於是我的家人了。”她厚顏地說,“你不會反對我住下來吧?拓蕪說他對教有責任,因為他撞傷了我。”她嘟著嘴,就像李嫂形容的——楚楚可憐。
  薛佛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也不打算裝大方,該分清楚的部分,她要說清楚:“讓你住下來,原則上我不反對,但是,我們必須要知道你的一些基本資料,我們不收留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基本資料?我叫丹丹啊,十八歲,高中畢業,這就是我的基本資料。”她嘟噥著。
  “家裏還有什麼人?”薛佛不信丹丹沒有家人,沒有一個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定有些什麼親戚之類的關係人。
  “剛剛告訴你啦!我沒有家人嘛。”她委屈地說。
  “那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我在孤兒院長大,我討厭那裏所以離開了,離開四天後在路上讓拓蕪的大賓士車紿撞到了。也是很有緣分的,不然誰的車不撞,偏撞上他的車。你說是不是啊?拓蕪。”她朝門口的人撒嬌地說。
  薛佛回首,看到拓蕪偎在門扉旁,雙臂交握,若有所思地盯著房裏的兩人。
  “你們聊吧,我要到春水畫廊一趟。”薛佛站起身,經過範拓蕪身邊時輕輕地對他說:“一個非常渴望做範太太的人,好好對待人家。”
  她露了一朵笑,風似的離開。
  留下一頭霧水的範拓蕪和笑得很嬌媚的丹丹。
  “薛姐姐說你和她是在夜總會認識的,是真的嗎?她怎麼會到夜總會應徵工作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薛姐姐氣質不凡,到夜總會上班不是很怪嗎?”
  又是一個把夜總會當成是應召站的人。
  “她只是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罷了,不是真的要在夜總會上班。”他根本懶得解釋的,但又不願丹丹看輕薛佛。
  “薛姐姐要到春水畫廊做什麼?”
  “她是個畫家。”他言簡意賅,聽得懂的人自然會懂。
  “那一定是很有才華噦?”女孩在心裏盤算著如何走下一步棋。好不容易釣上的大魚,豈可輕易讓他脫逃。
  “嗯!你休息吧,有事可請李嫂幫忙。”
  又是這句話,有事找李嫂。丹丹不悅地努著嘴。
  晚上,薛佛正準備要睡時,範拓蕪敲了門進來。
  “早上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坐在床沿,盯著她的容顏。
  “哪句話?”她故意裝傻。
  “你說丹丹想做範太太。”
  “是啊!我告訴你有個仰慕者想坐上我的位置,讓你得意得意。”她鑽入被窩。
  “你在暗示我什麼嗎?”他用一種危險的眼神看著她。
  “怎麼了嘛,又生氣了?板著一張臉,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要提醒你,現在我還是範太太,在我死之前不準你對別的女人作任何承諾。”
  這話分明是含有佔有欲的意味,聽在範拓蕪的耳裏,自是心花怒放。他終於收拾起冷峻,開懷地笑著,也鑽進了被窩,脫了睡袍,搔著她的腋下,唇舌並用地掠奪了她的呼吸,摩挲著她的頸項,她的柔情。
  “你今晚不去海之朝露嗎?”她好不容易擠出了空隙問道。現在的她已經脆弱得隨時都會化掉。
  “不去!有艾咪在,我可以放心在家陪老婆。”
  這一晚是他們真正屬於彼此的一晚,也是真正烙上痕跡的一晚,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範氏夫婦。
  但是,蒼天對兩人的考驗似乎尚未完成,隔天一早李嫂即猛烈地敲著薛佛的房門,“太太!太太!拓蕪少爺是不是在你房裏?拓蕪少爺不好了啦,那位小可憐小姐發高燒三十九度,胡言亂語的,快想想辦法吧。”
  李嫂一早擾人清夢,令人想發脾氣,但礙於事出有因只好忍了下來。
  “去吧,送丹丹到醫院去。”她輕輕地推了他一下。
  他無限眷戀地看著她,“累壞了吧!原諒我不能陪你。”
  “嘻!不用人陪啦,我很強壯的,沒你想象的那麼柔弱,你去忙吧,我一會也要起床了,蔣暮槐有事要和我談。”
  昨晚,就在兩人繾綣之時,她的記憶力突然神奇地恢復了,本想早晨告訴拓蕪的,看來現在不是適當的時機,改天吧!或者今晚。
  “又是蔣暮槐,你是我老婆,他幹嗎沒事約會你?”他說得醋勁十足,穿上睡袍後在她的額上寵溺地輕啄。
  “這麼不相信我?縱然他真的心懷不軌,我還是我,我是你的妻子。”她輕撫他的發,安撫他的心。
  “永遠忠貞?”
  “呃!永遠忠貞。”她給他的是強而有力的保證。
  “謝謝你。”他又吻了她。
  春水畫廊。
  “為什麼不再合作?”蔣暮槐瞇著眼看著薛佛。
  “不是不再合作,只是想改變合作的方式。”
  “是因為範拓蕪的關係嗎?”這是他的直覺,除了範拓蕪有意見之外,他不認為會有什麼動力,讓她捨棄春水這麼大的畫廊,尤其是一位潛力十足的明日畫壇巨星。和春水合作是畫壇老將、新秀爭相競逐的靠山,圈內人都知道春水的老板蔣暮槐肯投資、肯栽培、肯砸錢經營有野心的畫者,薛佛是畫界人士,她應該十分明白與春水保持距離對她繪畫前途的影響。
  “拓蕪對我和哪家畫廊合作並無太多設限,只是,我是他的妻子,理當注意到外人對這件事的流言。拓蕪是新笙畫廊的老板,而我這身為妻子的人竟然與自家畫廊之外的畫商合作,這無異是打擊了新笙畫廊和其他中南部地區拓蕪名下畫廊的信譽了。”這是薛佛的考慮,結婚前她可以任性,可以表現自己強韌的一面;但結婚後她必須要適可而止地多為拓蕪著想。
  “那你想將來如何合作呢?”春水畫廊對合作的方式一向十分高姿態,要嘛全然合作,要嘛不合作,他不要半調子的合作方式。不過,如果薛佛可以提出一個說動他的方案,他倒是願意為她而破例。
  “我的構想是:當然,這只是我的構想,你不一定非採用不可。”
  他頷首,催促她說下去。
  “我希望將來我的所有作品裏非人物畫的部分交給春水替我經營,人物畫的部分則留在新笙畫廊。”她說完後靜待蔣暮槐的“發落”。
  蔣暮槐手指摩挲著下頜,饒富興味地看著她。薛佛是一個美麗又聰明的女人,在她的作品裏屬人物畫賣得最好,也是她最擅長的畫技之一。她把最成熟的畫風留在新笙,提高新笙的買氣,而把仍需經營與推廣的非人物畫給了春水畫廊,想借春水的力量替她使力。
  這一點薛佛也明白他想得到這一層,但她不忌諱,看穿就看穿吧。
  明明知道薛佛的打算,蔣暮槐還是該死地心甘情願答應了她,誰叫他惜才呢!
  真只是惜才嗎?如果只是惜才,他也不會作如此徹底的讓步,也就是說一切條件皆以薛佛為要件。
  “雖然我不是要你感激我,但是我要讓你明白,你在我的原則裏實屬是少數的例外。”他是真的不要她的感激,只是忍不住想讓她了解他對她的“寬大為懷”。這種寬大為懷又有多少用途呢?她已經嫁人了,所有的夢都是癡心妄想,就算對她再用心,再款款深情,她也只是不會駐足的雲彩。誰叫他是愛到深處無怨尤呢!
薛佛對自己的私心有點心虛,她沒料到蔣暮槐會答應得如此幹脆。就是因為他的毫不考慮,讓她更害怕,她怕這是要付出她所付不起的代價。
  他笑了笑,“你好像很驚訝我會答應。”
  她點點頭。
  “你應該很清楚原因何在。”
  “我當然知道,因為你覺得我非朽木,因為你知道我是能替春水賺大錢的畫工。”她故意裝作聽不懂他的話,說了一大串雖是事實,但非蔣暮槐想聽的事實。
  “畫工?你竟然用畫工來形容你自己,哈哈哈!你很機靈,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寧願自貶也不願說我想聽的話,不過,這就是你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像你這樣的女人,在我以為,很難與忠實劃上等號。”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搖頭、嘆氣?你希望我是個不忠實的女人嗎?”
  “我既希望你的不忠實是因為我;又希望你會對你的‘丈夫’忠實。”
  這根本是兩相矛盾的說法,也是人性的一種表徵。蔣暮槐雖想得到她的愛,卻不要她的“背叛”,這會污損了他心目中完美女性的幻象。
  她還是笑。
  “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要早早認識你,瘋狂地追求你,讓你愛上我。”雖不知是否真有來生,但薛佛是他的遺憾,這種感覺恐怕會持續下去,很難有平息的一日。
  “你愈是如此,我愈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承受不起。”不是蔣暮槐不夠好,而是——和他相處總覺得少了一種感覺,一份心靈的悸動。
  “不!你絕對承受得起,氓是你一派冷漠不願正視它的存在。”蔣暮槐點到為止,不願多說,有的時候含蓄的愛也是一種雋永。
  “世間不止我一個女人,你……該多給人家機會。”就她所知,蔣暮槐以前有個同居女人,傳聞中這名女子不甘沒有名分之苦,下堂求去,不知所蹤。
  “雖世間多是女子,但只你一個薛佛。”這在佛家的說法裏是一種執著,凡執著的人都苦,而執著的人偏又癡心,該怎麼是好呢?
  隨他去苦吧!至少暫時一動不如一靜。
  而那個住在範府的丹丹呢?
  發燒到了三十九度,範拓蕪開車送她到醫院檢查,打了退燒針拿了藥,才算是“大功告成”。’
  上樓回房時,在樓梯中踉蹌了一下,“拓蕪,我好暈啊,你能不能抱我回房間?”
  “丹丹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別麻煩拓蕪少爺吧,我送你上樓好了。”幸虧李嫂前來解危,不然場面一定少不了尷尬。
  丹丹用一種怨恨的眼神看著李嫂,都是這個死管家,破壞了她的好事,不過,她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愈是碰到挫折愈能激發她的鬥志,這一回合雖然失敗了,她還有無數個回合,不信拓蕪見到美色毫不動心。
  中午吃飯時,她也下樓和範拓蕪一道吃,薛佛出去了,正好,她可以盡情“遊戲”。
  “拓蕪,薛姐姐怎麼不陪你吃飯啊?”如果她是拓蕪的妻子,絕不會放著他一人在家吃飯,她可會心疼的。
  範拓蕪低著頭“埋頭苦幹”,對於女人找他談話、聊天,他一向不甚感興趣,只是嗯嗯啊啊地應聲。
  “拓蕪!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丹丹不耐煩地抗議,在她的經驗裏很少有男孩子會無視她的存在,那些流著口水的好色之徒莫不巴結著她。
  “哦——對不起,我沒注意。我正在想著一會到電視臺開會時要向各級主管人員報告的經營方針,所以無法一心三用。”他客氣地解釋,用餐巾抹了抹嘴角的醬汁,尚有兩滴留在上唇,丹丹嬌媚萬千地依上前去,吮去了醬汁。
  她的這個舉動令範拓蕪措手不及,沒料到她的行為竟會如此大膽厚顏,他一點開心的感覺皆無,反而覺得很生氣,因為這是一種另類的羞辱,所以他口氣不好至極地說:“我不時興搞婚外情,而且我對婚外情也不存任何幻想,有些話我不願說得太明白,你才十八歲,十八歲的女孩不應該這樣虛擲你的青春。我這樣的表達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希望類似的事件不要再發生。”他給她一些時間消化這段話後又說:“我愛我的妻子,沒有任何女人可以代替,這種深刻的愛情也許將來你也會碰到,但是不要以我為實驗的對象,如果在我今天說了之後你仍再犯,甚至威脅到我的婚姻,那麼只好請你離開我家,休怪我無情。”  
  “可是……”
  她正要說什麼話來反駁,卻為範拓蕪搶白:“雖然我撞傷了你,可並不表示你有權利支配什麼或是改變什麼,在這件意外裏,我問心無愧,有意見嗎?”
  丹丹又碰釘子了,而且還是硬釘子,看來要做這個大金主的妻子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做他的小妾總可以了吧!
  但還是為他嗤之以鼻,嫌惡地拒絕。
  “你怎麼還是不明白?我是個有家室的人,除了我老婆之外,任何女人都不考慮。你才十八歲耶,丹丹小姐,你很天真,當人家的妾是可悲的,自古以來皆是。你應該多認識一些年齡和你差不多的男孩,不要提那些要做小妾、情婦之類的話。何況我也沒什麼好的。”這可不是飛來的傃福,煩死人了,他隨時害怕她這顆不定時炸彈引爆。
  “你當然好嘍,長得帥又有錢。”丹丹嘟著嘴說話。
“哦——原來你看上的是我的錢和臉蛋,唉!真是令人沮喪。”他故意正色起來,微微掛上嚴厲的面具,令人猜不透。
  “對呀!也許薛姐姐也是看上你的錢和臉蛋才嫁給你的。”她故意這麼說。
  範拓蕪很了解像丹丹這種女孩的小心小眼,他當然不會因為她這麼說而對妻子有任何誤會,他很清楚薛佛,如果只是因為錢,她可能已經嫁了他一百次。
  所以他不準備針對這項質疑做任何辯駁,因為沒有必要。
  他拿了車鑰匙,匆匆出門,臨走時還是叫丹丹多休息。惟有她早日康復,他才能把這個姑奶奶給送走,誰叫他撞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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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9 00:36:53
第九章

  風同誼從日本回來的第一件事即是見薛佛。
  “這個給你。”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絨布盒,絨布盒裏裝了一副鬱金香耳環,袖珍而精巧。
  “送我這麼好的東西?這份盛情我是無法償還的一所以我不能收。”她連伸手接過來看一看也不,何苦呢!現在的她已非自由之身,不需惹來感情債。
  “這不值幾個錢的。”當然這副鬱金香耳環實是所費不菲的,不過在風同誼的心裏,綿綿的情意超過金錢的世俗價值。
  他的心意她懂,只是收下又如何呢?
  所以——
  “同誼,不要勉強我,為我留下它,等待有緣人,與它有緣的人。”她還是拒絕。
  “我送耳環給你,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見它如見我,不要把我忘得太快。”
  “你有遠行嗎?”
  “嗯!後天我要到敦煌石窟畫佛,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他失神地笑。
  “怎麼會這樣突然?從前沒聽你提起。”
  “這次到橫濱,常有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人在異鄉思緒特別清楚,我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再不走會愈陷愈深。”
  他指的愈陷愈深,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意指的是薛佛。
  “你真傻。”她憐惜他的癡情。
  他搖搖頭,“這不是傻,愛一個人並不傻,傻的是不懂愛的人。從前,我一直不認為我會愛上任何人,因為我一向自恃甚高,認識你之後才發現高估了自己。不過我不怨也不恨,反而要謝謝你;因為你讓我懂得愛是什麼滋味,就算現在死,也能無憾,有一種朝聞道夕、死亦豁達的味道。你別自責或覺得有壓力,我是心甘情願的。”
  薛佛溼了眼眶,為著這麼深情的性情中人,她是何德何能?
  “同誼,你讓我心疼。”就像對兄長的疼。
  “謝謝,有你這句話劃上句點,我今生足矣。”他知足地說。  
  難怪有人說世間無公平,一生得不到愛神的眷顧;有人卻一生情愛斷不了。
  風同誼如期到敦煌去了,河西走廊一直是他想望的地方,他帶著感性的種子前去,希望能在畫作上揮灑播種,長出甜美的果實。
  單戀戀百般無聊地托著下巴,翻著當季最流行的時裝照片,打了個哈欠,才等到好友。
  “你再不來我會是世界上第一個死於無聊的女性同胞。”
  “sorry!飛機有點誤點。”薛佛匆匆坐下來,先喝了口涼水,才向服務生叫檸檬汁。
  “上飛機啦?”單戀戀問。
  “呃!依依不捨的樣子令人鼻酸。”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他要愛上你,晚了範拓蕪一步,要不是當年我硬要拖你下水,也不會讓範拓蕪有機會認識你,那麼風同誼就有希望了。”戀戀一點也不羨慕像薛佛一樣遍野桃花,處理起來傷神哦!而且這此桃花都是一株株令人想採擷的桃花。
  “緣分吧。”除了這個解釋,薛佛想不出更好的原因。
  “說真格的,如果沒有範拓蕪,你和風同誼可不可能?”戀戀十分好奇。
  “不知道。”薛佛聳聳肩,不知如何作答。她是拓蕪的妻子,深愛拓蕪,任何假設的問題她從沒想過,被戀戀這麼一提醒,她也不禁要自問,若沒有範拓蕪,風同誼?會嗎?她會接受風同誼嗎?還是蔣暮槐?或是秦學平?
  人的命運真是奇妙,兩年前的她,一心想嫁給方凱,結果傷心欲絕地回來,有幸被這四名出色的男人所愛,她為自己的幸運而備覺受寵若驚。
  “你呢?禹詩就這樣不和你聯絡了?”
  “他去死吧!閃電娶了唐又詩同學的妹妹。”這口怨氣她至今還沒雅量咽下去。
  這個消息還是由新娘子的好友——恰巧是戀戀的表妹告訴戀戀的,她雖是不夠愛禹詩,可是被這麼對待,她單戀戀又不是一般的女人,面子總是掛不住的,因此立下一個目標,一定要過得比唐禹詩那負心漢更快樂。
  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
  “方凱回來了,前天在內政部門口碰到他,他好像有個朋友在內政部上班吧,我主動向他打招呼,他看到我有點不自在,八成是對你的事做賊心虛;他問起你,我告訴他你結婚了,而且過得很幸福,我還故意激他說他沒福氣。”
  久違了的方凱。
  “他——還好吧?”嚴格說起來她真該感謝方凱,要不是他和珠兒……她也不會認識範拓蕪進而嫁給他。
  “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有一點狼狽,我問他何時要回加拿大,他告訴我若在這裏找到工作就不打算再回去了,想了許多年,還是覺得這裏好。我在心裏罵他活該,誰叫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戀戀把對唐禹詩的薄情之怒發洩在方凱身上,在骨子裏她也希望唐禹詩能有後悔的時候,所以把方凱和唐禹詩列在同一流的人物裏。
  丹丹在範家住了一個多月,外傷早已好了,成天活蹦亂跳的,只要拓蕪在家一定圍在他身邊問東問西,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又不時露出小女孩撒嬌的模樣膩在他身邊;就像現在,範拓蕪在書房裏利用網路搜尋資料,丹丹拉著一張椅子坐在他身旁,幹脆大咧咧地掛在他身上,又是呵癢又是逗弄他的發,範拓蕪被她弄得十分厭煩而出聲斥責,她還是不在乎。
  他甩開她的“上下其手”,站起身來關了機,決定放棄,一會兒到電視臺再找資料吧,他實在快要忍不住地對女孩發脾氣,他很討厭這麼被女人糾纏。
  範拓蕪躲上樓,進了薛佛的畫室,鎖上了門。
  薛佛被重重關門的聲音嚇了一跳。
  “怎麼了?”她白了一張臉。
  “你老公被人性騷擾。”他一臉埋怨。
  “又是丹丹?”
  他點點頭。
  “你打算怎麼辦?”她繼續回到畫布上,不願左右丈夫的意志。
  “送走她。”他老早想這麼做了,因為他已經失去耐心了,再這樣被她搞下去,他會發脾氣。
  “她恐怕不會願意聽你的。”薛佛也不願意丹丹再住下來,別說範拓蕪不能忍受她的騷擾,連她這個做範太太的人,還得無時無刻接受此女的冷嘲熱諷,而且諷刺人的時候還可以表現出一臉的無邪。
  “由不得她,這是我家,我要誰走誰就得走,她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夫妻的生活,不送走她不行;本來可憐她是個孤女,孑然一身,但現在她卻變本加厲,連你她也敢侮辱,太不像話了。”雖然薛佛什麼也沒對他抱怨過,但李嫂倒是和他說過不知多少回丹丹對女主人的無禮,他的警告和責罵對她完全起不了作用。
  “你作決定吧!人是你帶回家的,自然要由你決定她的去留。”她還是淡淡的,不想強調她心裏的不愉快。
  門板傳來敲門聲,丹丹喊著:“拓蕪!拓蕪!你在薛姐姐畫室做什麼?拓蕪,拓——”
  範拓蕪用力地拉開門,鐵青著一張臉,吼罵:“你最好搞清楚你的身份,我和我老婆關起門做什麼幹你什麼事?你咋呼個什麼勁?一個女孩子不夠聰明不要緊,但是不要不知廉恥,不要臉。”他說了重話,他本來不想這麼說的,但他實在受不了丹丹的一廂情願,如果她是男人,那麼他會因為她的不知輕重好好修理她一頓。
  丹丹聽了他的怒吼,噙著淚水楚楚可憐地看著他,“拓蕪,你好兇哦!原來你覺得我是個不要臉的女孩,哇——哇——”她張口大哭,哭得欲罷不能。
  範拓蕪見她哭的模樣,毫無憐憫之心,反而十分厭惡,不是他不懂得憐香惜玉,而是她的淚水一點一絲也不能打動他。若是薛佛,那怕只是一滴淚,都會揪著他的心。
  “閉嘴!”他又吼。
  薛佛冷眼旁觀一切,決定幫丈夫一把。她踱到他身邊,在他耳畔輕輕地說:“你去忙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範拓蕪十分高興聽到這句話,吻了薛佛上額,用一種萬事拜托的眼神感謝她。
  範拓蕪離開後,丹丹馬上停止了哭泣,大方地走進畫室,無視薛佛的存在。
  拿起了幾幅畫端詳,像只驕傲的孔雀,一點也不像剛才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
  薛佛也不先說話,看著對方的反應。
  她看了幾件畫作之後,慢慢地轉過身看著薛佛,“你就是用這些畫迷住拓蕪的嗎?”
  薛佛搖搖頭代替回答。
  “那是什麼迷住他的?你也不是最美的女人,也不是身材最好的女人……你為什麼命就這麼好地嫁給拓蕪?起碼可以有一輩子的富貴生活可過。”富裕的生活一直是丹丹追求的目標,她不要過苦日子,也不想工作賺錢,工作太累人了。她每找一份工作做不到三天就離職,太累了,還要看人的臉色,不如找個有錢多金的男人靠一輩子,沒辦法她是天生的懶骨頭。
  本來她以為女追男隔層紗,以她的美貌和身材,要勾引男人應該易如反掌,沒想到踢到大鐵板。
  “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要由拓蕪自己回答你,我不能代他回答。”她還是不先說重點。
  “如果我做拓蕪的小老婆,你能不能接受?”她雙手交握於前,挑戰地說。
  “如果拓蕪愛你,不要說小老婆,連法律上的‘範太太’,我都可以讓給你。”這是她的豁達,若是有一天拓蕪對她沒了感情,要她下堂,她也不會眷戀,眼前這個女孩和她談條件,連拓蕪的愛都尚未得到,就急著把她這正牌範太太射下馬。
  “真的嗎?不過我野心沒那麼大,我只想做拓蕪的小老婆,有車子、有房子,每個月十萬塊零用錢就夠了,我不想做正宗的範太太。”其實也不是不想而是想做也做不成,依拓蕪的個性,哪怕是薛佛想成人之美都不可能。  
  “喔!和拓蕪談過了嗎?”
  她搖搖頭。
  “薛姐姐替我去談好嗎?”這是丹丹的小聰明,由薛佛去談,比她用“求”的容易多了。
  “你認為會有女人主動與人分享丈夫嗎?”
  “可是拓蕪撞傷了我,他對我有責任。”丹丹理直氣壯地說。
  “太可笑了吧!範拓蕪撞傷你,也不過只是皮肉之傷,你又不是成了殘廢、植物人的,有什麼責任?你賴在範家一個多月了,有得吃有得睡,又有名牌服飾可穿,就算範拓蕪撞的是歐洲公主也做得夠多了,你還要怎麼樣?”這話是戀戀說的,她一到門口就聽見丹丹要薛佛和拓蕪談收留丹丹做小老婆的事。
  “你是誰?”丹丹瞪大了眼,看著她眼裏的不速之客。
  “我是範氏夫婦的媒人,有人要搞破壞,我這媒人就出現了。”戀戀一屁股坐在丹丹的面前,挑釁地看著她。
  “誰說我要搞破壞!”
  “大家都知道,你真厚臉皮哪,薛佛是不好意思說啦,幹脆我來說,我看八成那場車禍也是你故意用身體‘粘’上去的吧!”戀戀早就懷疑了,只是不願道破,現在機會來了正好。
  “你胡說!”她開始心虛不安,這個女人看來不是好惹的,竟然猜出來她的心思。沒錯,那天雨夜裏,是她故意讓賓士撞上她的,因為她想入豪門、入名流。
  “是胡說嗎?我看你冷汗直流,承認算了。”戀戀用的是激將法之一。
  “是又怎麼樣,反正最重要的是我被拓蕪的車撞到了,你也沒有證據證明什麼。”是啊!沒人有證據。
  “拓蕪,拓蕪,拓蕪也是你叫的嗎?”看來戀戀是和丹丹槓上了。
  “我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幹你什麼事!大雞婆。”丹丹朝戀戀吐了吐舌頭。
  戀戀看她囂張的樣子恨不得一拳打昏她,但又怕臟了她的手。
  “丹丹,本來我和拓蕪是很歡迎你住下來,直到你找到安定的家,可是……按照我們相處的情況,我恐怕要請你離開。”在一旁沉默了一會兒的薛佛忍不住說話了。
  “啊?要我離開,拓蕪不會答應的。”她沒料到女主人竟然會下逐客令,完了完了!這下沒戲唱了,本來她想最少弄筆錢再走的,現在恐怕一毛錢都拿不到了。
  “我想拓蕪會尊重我的決定。”其實這就是拓蕪的決定。
  “我不相信拓蕪會這樣對待我。”丹丹挾著怨恨的眼神奪門而出,進了客房,大聲關上房門。
  “早該把她送走了,瘟神一個。”戀戀呼了口氣。
  “你怎麼看出來她是故意撞上拓蕪的車?”
  “我是隨便猜的,大膽假設,結果被我猜對了,現在的新新人類真是嚇死人的大膽,為了得到物質上的享受,連命都不怕丟!”光看每天的社會版,就可以歸納出有多少人為了錢搏命。
  “唉!我也不堪其擾很久了,今天拓蕪說要叫她離開範家,我也松了一口氣。”
  “剛才李嫂替我開門時,她也向我抱怨了許多那個魔女的‘暴行’,要是我早就轟她出門了。”戀戀不以為然地說。
“我們也是姑念她是個孤女,無家可歸,很是可憐,只好收留她,也沒料到會弄成這樣。”薛佛一向同情弱者,見到弱小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今天是星期天,夜總會生意比平常差三成左右,海之朝露在夜總會裏打響名號之後,許多不容易請到的Band和歌手都競相到這表演。晚上有個從英國來的秀,歌舞秀的一種,範拓蕪前半場在大廳觀賞,後半場則回辦公室處理電視臺節目檔期的問題,用電話聯絡一些制作人。
  
  叩叩叩!
  “進來。”他想大概是艾咪,仍埋首於文件中。
  “拓蕪。”一個甜膩人的聲音。
  他抬起頭,看見來者是丹丹,不禁眉頭深鎖,她怎麼會找到這來了?  、
  “有事嗎?”他不耐煩極了。
  “你不要這麼兇嘛!”她撒嬌著,整個人趨向前又掛在他身上,臀部坐在範拓蕪的腿上。
  範拓蕪站了起來,甩開她。
  “哎喲!”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樣子十分滑稽。
  “有話快說,不然我要叫保安人員把你押出去。”不知是誰放她進來的,恐怕用了美人計,露胸露臀的,讓他的人失去警戒心,一會兒他要去查是誰這麼粗心大意。
  “薛姐姐早上說要趕我走,我說我要問問你是不是真的這麼狠心。”她淚潸潸地說著。
  難道她不知道嗎?她的眼淚對他而言根本起不了作用,反而使他十分厭惡。
  “叫你走不是佛兒的意思,是我要她這麼說的。”他冷冷地說。
  “為什麼?你說會讓我住下來的,我高興住多久就住多久的,怎麼現在又要趕我走?”她沒想到結果會是如此,眼淚也被嚇得凍結了。
  “本來我是打算讓你住多久都無所謂,反正我家房間多的是,吃飯也不過多一雙碗筷,我也和你約法三章過了,不準你自以為是地對我或佛兒亂說話。你已對我和佛兒造成很大的困擾,這是我的地盤,你在我的地盤上撒野我是不能不管的,尤其是你嚴重幹擾到佛兒,我更是不允許,所以只好請你離開。”範拓蕪是個有魄力的男人,不時興拖拖拉拉那一套,所以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我……我……我只是……”這下她可慌了,結結巴巴地說不成一句話。
  “我知道,你只是要我的錢罷了,我會給你一些錢,但是不會很多,我不是開慈善機構的,你必須靠自己而不是靠別人,這樣才會得到男人的尊重。如果你只想用美色換取保護和金錢,那將會讓你的命運蒙上悲劇的變數,而且很容易碰到不好的對象。”
  她似懂非懂地看著他,“你會給我多少錢?”這是她最關心的。
  “十萬,多的我一分也不會給。”
  “十萬,才十萬,太少了啦,以你的財富,應該給我一百萬也不是問題。”她準備向他獅子大開口。
  “十萬已經是我最大的限度,我說過多的沒有,你要就收下,嫌太少的話就不要拿。這十萬元可以讓你先付房子的押金和租金,撐到你找到工作為止,如果你不挑剔的話找工作應該不是太難。”本來範拓蕪打算今晚回家後和薛佛說一聲,明天一早就告訴丹丹,既然她來了正好。
  “我不喜歡工作,好累好煩,我想嫁人,嫁給有錢人,這麼一來就不用工作了。拓蕪,你可不可以幫我介紹個有錢人讓我嫁?做小老婆也不要緊。”有錢人一定也有很多有錢的朋友,請拓蕪介紹一定比自己用苦肉計來得方便又快速。
  “我不是拉皮條的皮條客,不替人做這種穿針引線的事。”他嗤之以鼻地說。
  他走到辦公桌,開了抽屜,拿出支票簿,寫了面額十萬元的即期支票遞給她,也不多說什麼,他知道這女孩的價值觀一時是不會改變的,就算他今晚開班授課,她也不會懂的,而且不會因此而感激他,反而會嫌他多事,不如讓她自己到社會上去體會。
  範拓蕪沒等海之朝露打烊即提前離開,載著丹丹一同回範府,在路上,女孩仍然不死心地問著:“拓蕪,我長得不夠美嗎?身材不夠好嗎?至少我比薛姐姐年紀輕,你為什麼看不上我?我不要名分,願意一輩子跟著你。”
  他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我不要什麼小老婆,佛兒是我惟一想娶的女人,這不是你說美不美、身材好不好這些可笑的特質可以打動得了我的,我要的是更深刻的東西,如果你永遠不能了解我說的意思,那麼我們不僅是不同世界的人,而且還是相差十萬八千裏的那一種。”
  雖然他的用字殘酷但卻是事實,不愛就是不愛,沒有一大堆廢話可說。
  停妥車,進了門,上了二樓,範拓蕪躡手躡腳地找了換洗的衣物,進了浴室,衝了冷水澡,擦幹了身體,光著上身,鑽進被窩裏。當他還是單身漢時,他習慣裸睡;自從床上多了薛佛之後,他只裸露上半身,怕佛兒一時不習慣。  
  他本以為她睡熟了,才躺下去,她的聲音響起:“丹丹今晚到海之朝露找你了是嗎?”
  “呃!我開了張十萬元的支票,請她這兩天搬走。”他由薛佛身後摟緊她,啄著她的後頸項,聞著她的發香。
  “你真的不會捨不得?”
  “怎麼這樣問?”
  “是啊!有人投懷送抱有什麼不好。”
  “我不認為這是福,老婆一個就好了,還弄得這麼復雜做啥?我這一生只要抱緊你就夠了,你別亂出餿主意,我除了不會領情之外還會生氣。”他警告道。
  他知道有些女人,還存有古代三從四德的思想,為丈夫找妾,他不興那一套的。
  她被他搔得咯咯笑,又是躲又是閃的。
  “你這麼怕癢,一定疼老公,是吧?”他故意逗她。
  “是疼啊,所以才問你納不納妾。”
  “你當真準我納妾嗎?”他玩笑地問。
  “當然不準。”她河東獅吼,作勢咬了他一口,輕輕的。
  “是 !醋勁這麼大,我怎麼敢,也不想,有你就夠了,我得以身作則,萬一將來咱們兒子有樣學樣不就糟了。”他突然好想要個孩子,他幻想著有著自己特徵和佛兒特質的兒子或女兒是什麼模樣。
  薇薇和邦邦,不是他親生的孩子,雖疼愛他們,可總像是少了一點什麼,所以他好希望佛兒的肚皮甲有個小拓蕪或是小薛佛。
  薛佛也想著同一件事,為拓蕪生個孩子,從前她一直很怕孩子絆住她往繪畫走的路,所以她想做頂客族;現在不同,她要生個孩子留下一些真正的痕跡,而不只是幾幅畫作而已。
  她一轉身,獻上了她的唇及柔情,為著兩人的心願努力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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