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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灩]單身時尚守則(愛很潮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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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42:18
第九章

  天陰了。

  于覓放下書,望向窗外。這時節的米蘭天黑得快,外頭的天空與她眸色相輝映。她一直不太喜歡這遺傳自母親、從小使她受盡欺凌的眸色,連這陰沉沉的天色讓她看了也不禁跟著鬱悶。

  「唉。」歎了口氣,本以為以關宇皓的手段,大概沒兩天就會找上門來,沒料到準備了半天結果卻這麼平靜,她有些意外,畢竟那天在CR秀場外,他盡管面色沒變,藏得極好,可瞅著自己的眼神,還是那般地……不懷好意。

  總之,杞人憂天也沒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正想倒杯茶喝,卻聽見門口傳來動靜,她覷望,看見單行爾推門而入。「你回來了?」

  「嗯。」見到她,他先是一愣,隨即揚起笑。「你該不會一整天沒出門?」

  「懶得出去。」于覓聳聳肩,倒了兩杯茶,一杯給他,卻見他怔著遲遲沒接下,她疑惑了。「怎了?」

  「沒事。」他接過茶,飲下一口,茶湯熱燙得使他舌尖微麻,可香氣濃郁,跟他們一開始喝的那種旅館附贈的茶包差異頗大,是義大利的某個牌子,他看都沒看過。

  他現在相信于覓對這個城市絕不陌生,她知道去哪裡買咖啡,知道去哪裡買民生物資,知道哪個牌子的東西好吃好用,甚至對於這裡的一切興致缺缺,彷彿她早已無比熟悉,熟悉到有點厭倦——

  停,他不該受到影響。

  單行爾止住自己越來越遠的思考,放下茶杯,忽地上前自背後一把抱住她,藉此感受她在懷。

  于覓沒掙動,照樣喝她的茶。其實她心跳有一點兒快,訝異自己竟已如此習慣他的溫度。今天一整天,他出門,她一個人,應該是個安靜平和的自在時光,可她始終覺得少了什麼,再美好的文章也無法讓她打心底感動。直到這刻她才知曉,原來,她真正缺少的,是這個。

  如果可以,她真想早點離開這個令她心思紛雜的地方。

  「我們什麼時候要回台灣?」

  她問,來不及察覺身後抱擁她的男人瞬間震動了下,但他還是笑著。「怎麼,米蘭不好嗎?有些人還巴不得一輩子都別回去呢。」

  「我不喜歡這裡。」于覓歎息,沉下灰眸。

  以往單行爾不會把她瞧得這麼仔細,可現在,他卻注意到關於她的每一個細節。她姿態防備,像是守著什麼,或者說是害怕什麼,她陷入屬於自己的憂鬱裡,眼底沒有他,這讓單行爾前所未有地焦躁起來。

  他吻了她。

  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使她專心於自己的方法,盡管手段狡猾得讓他有點看不起自己。于覓沒拒絕,他吻她的樣子像是把她的唇舌當成了他最喜愛的糖果,吻著吻著,連她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甜了起來。

  可當交纏的吐息愈加灼熱,男友的大掌更是極不安分地探入她的衣內,撥弄著她,于覓就知道自己該喊停。「不行!」

  她揪著有些被他拉亂的衣擺,潮潤著眼自他身旁逃離。窗外陰沉的天空使她心情憂悶,不管為他、為自己,她都沒有那個心情。「我現在不想。」

  換做平常,單行爾也覺得沒所謂,這檔事本來就要你情我願才有意思,誰都會有沒Fu的時候。但此刻,他胸口卻因她的拒絕竄過一陣被針扎似的銳利痛楚。

  單行爾厭惡自己這種反應,卻無法自主,只能笑著擺了一個投降的姿勢。「好好好,不想就不想,等會兒我們出去吃飯?你想吃什麼?我們去吃Pizzeria Woodstock如何?然後再去吃GROM的冰淇淋……對了,你不是喜歡巧克力?聖母感恩教堂附近有間Chocolate,我第一次來米蘭的時候吃過一次,他們的巧克力超讚的……」

  他巴拉巴拉說個不停,像個萬分期待出遊的孩子,表情興奮,可眼底卻沒光。于覓看著。「你生氣了?」

  單行爾未竟的言語迅止,燦笑僵在臉上,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他掀了掀唇,極想粉飾自己遭人點破的愕然,卻徒勞無功。「你何必呢?」

  他這麼努力,想裝自己沒事,她就不能配合一下?單行爾心情澀然,他是生氣,但氣的對象並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歎了口氣,走向浴室,坐在馬桶上,垂著頭,那副沮喪不已的模樣讓于覓看著心有些揪了起來。她走過去,正要開口,卻被他阻止。「別管我,我只是覺得……我很遜。」

  他想起自己剛剛聽到關宇皓那句話,不可否認,他確實錯愕了。于覓的玫瑰位置如此私密,對方會知曉,原因只可能是一種,不過誰沒有一、兩個舊情人?就連他自己也有好幾個。

  當下,他聽了只是一笑。「是嗎?」然後二話不說,招車離去。

  他態度一派無所謂,不以為然得連他自己都差點信了這偽裝,可如果真的不在意,他不會用這種方式面對關宇皓,甚至那樣迫不及待地離開,就怕聽見什麼會令自己失控的話……

  「遜斃了……」單行爾猛抓頭,理智告訴他這沒什麼好計較,卻發現自己辦不到,尤其想到那天她是如何在他哄誘下嬌弱地敞開身體,而那朵艷麗的花,除他之外竟還有別的男人見過,他就像是被一把火灼烈地燒著,嫉妒得不能自已。

  「原來……」于覓開口,像是察覺到什麼,單行爾一顫,下一秒卻被她給打敗。「原來你這麼想做?」他這副模樣使她不忍,好吧,也許她應該配合一下?

  「不是啦!」誤會大了!他承認自己是有那念頭,可真正使他鬱悶的,並非是關宇皓的挑釁,而是于覓的態度——

  不,這不是她的錯。

  只是當他回到飯店,看到她對於這個城市疏離的態度,彷彿暗示著什麼,刺痛了他……

  「前幾天……你說你遇到了舊識對吧?」是了,那天他就察覺她的態度怪異,之後更是把自己封閉在房裡,不願踏出一步,彷彿害怕觸景傷情。「那男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于覓瞠大了眼,看著男友不掩喪氣的模樣,有種氧氣瞬間遭人抽光的暈眩感。原來,那個人終究還是沒打算放過她。

  她不該意外的。

  「他去找你了。」這是個肯定句。「他說了什麼?」又……說了多少?

  「他沒說什麼。」正確來說,是沒給他說的機會。「沒事了,我不該問的。」

  單行爾用手掌抹臉,抬頭吐了口氣。他都知道答案了,何必非要于覓親口講給他聽?或者他真正想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關宇皓特地來找他談于覓,究竟是為了什麼?

  而于覓呢?她對那男人……又是抱著怎樣的想法?

  過多的問題在他腦子裡塞車,叭叭叫個不停,他需要冷靜,而使他冷靜最好的方式,就是吃甜食。

  「我想吃提拉米蘇。」

  「嗄?」

  「還有Gelato。」

  他話題一下子跳太快,于覓跟不上,只見單行爾站起身,朝她一笑。「你想吃GROM還是Chocolate?我兩間都想吃。」

  他恢復如常,嘻嘻笑笑,至少不是一開始的硬撐。于覓安心了些,握住他的手。「不管那個人說了什麼,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這麼說,表情堅決,單行爾怔了一晌,動了動唇,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嗯。」

  如果真的沒關係,為什麼他會知道你刺青的位置?

  如果真的沒關係,為什麼你看著這個城市的目光,始終如此憂悒?

  他內心仍有疑問,可只是想想都覺得自己未免也太不大氣了,她在他身邊,握住的是他的手,他該相信她,情人間如果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還剩下什麼?

  「好了,我們出去吃飯吧,我快要餓死了。」

  于覓應好,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是一片幽暗。早該猜到關宇皓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他沒來找她,卻找上單行爾,肯定是連兩人關係都查得一清二楚,她猜不出關宇皓的打算,只知道他肯定不會讓自己太好過。

  她暗暗歎息,想起那日他留給自己的名片。冤有頭債有主,看來,她是該找他好好敘舊一番……

  ★★★

  隔天一早,單行爾一出門,于覓便拿出名片撥電話。

  昨晚定下回台時間,就在三天後,單行爾比她還急,一回飯店便立刻聯絡,迫不急待地安排好一切,恨不得立即逃離,令于覓憂悶,很想問他:你究竟在怕什麼?

  或者,他們害怕的源頭,其實是一樣的。

  名片上的名字是關宇皓的私人秘書,她表明身分,很快便敲定了時間、地點。米蘭是個時尚之都,除了各大時裝店外還有許多Designer caffe,她搭乘地鐵,一出站便是一間Emporio Armani Caffe,位於Monte Napoleone和Alessandro Manzoni街的交界處,關宇皓就坐在那兒靠窗的一個位子等她。

  店內的侍者都知道他的身分,他是紡織大亨的兒子,如今職位如何她不清楚,但相信天下沒任何一個設計師會傻得想得罪他。他像個帝王,得到最高規格的待遇,舉手投足皆帶著渾然天成的傲慢。于覓嗤之以鼻,走上前。「你還真有閒情逸緻。」

  他挑了挑眉,隨即一笑。「坐。」他指著對面的位子,笑容卻沒有一點溫度。

  用不著他開口她也會坐。于覓坐下來,如同男模一般俊美的侍者立即上前為她服務,這裡的人員受過嚴格訓練,盡管納悶她的身分但絕對不會表現出來。她隨便點了杯Menu上最貴的飲料,想當然是他買單,不過隨即想想這點零頭小錢他肯定不放在眼底,不禁又有些生氣。

  一朝被蛇咬,只要一遇上這個人,她總會忍不住地失控。

  關宇皓確實沒把她的不滿看在眼裡,他自顧自品飲著咖啡,修長漂亮的指撫摸著杯緣,口氣溫和得好似閒話家常。「難得過來這麼多天,怎麼不多出來走走?」

  這是誰的緣故啊?「又不是我想來的。」

  她翻了個白眼,關宇皓一笑。「也對,你男友受傷了。」

  于覓一下子噤聲,一點都不想猜測他究竟查了她多少底細。她歎了口氣。「我三天後就要回去了。」

  「喔。」他口氣淡淡的,表情卻不意外。「這麼快?怎不多留幾天?」

  「沒必要。」她扯了扯唇。「我還以為你巴不得我快走。」

  「怎麼會?」他訝然抬高了眉。「你難得來,我這個東道主都沒好好招待你,太可惜了。」

  「不用客氣。」

  關宇皓仍是那般疏冷的笑。「以我們的關係,確實是不用太客氣。」

  于覓無語了。

  過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跟行爾講了?」

  他淡然搖頭。「還沒呢,他不給我這個機會。」口吻好惋惜。

  于覓放在腿上的手握拳,幾乎要用上一輩子的力氣才能克制住顫抖,她就知道他肯定不懷好意!「我會自己跟他說。」

  「當然,不過我要不要講,那就是我的自由了。」

  于覓從沒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想打人。「你到底想怎樣?」多年前那件事,關宇皓跟她的認知大不相同,她可以確信由他嘴巴講出來的肯定是最糟的那個版本,而行爾他……又會相信哪一個?

  她感覺自己快被冷汗浸濕。

  現在她發現,自己當初真該把人生無一不漏地全部交代一遍,那時兩人還沒交往,她可以坦然昭告自己不甚光采的過去,可一旦在一起了,愛上了,她的顧慮越來越多,此刻,她只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死胡同。

  關宇皓跟她之間的過去,她幾乎遺忘,如果不是來米蘭、遇到他,她壓根兒不會記起,現在也不會淪落到被他當作籌碼,等著被搓圓捏扁的境地——

  直到這一刻,關宇皓才打從心底暢快地笑了出來。「Rosa,你真讓我意外,我還以為你根本就不會心虛。」

  「我沒有必要心虛。」她只是……害怕。

  害怕知道了這件事,單行爾會有的反應。

  她哼哼笑,盡管內心惶然,表面上仍不甘示弱。「Vincent,你也讓我很意外,你幾時變得這麼八卦了?」

  「你不認為他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So What?你不是自以為多瞭解我的手段?如果他就是不離開我呢?」真相?去他的真相!

  關宇皓眸光倏冷,迎視于覓飽含挑釁的灰眸,一笑。「那麼,你也會開始瞭解我的手段。」

  于覓一顫,關宇皓遷怒起來無人可比,他是真的……打從心底不願看她得到幸福。「我還以為我已經足夠瞭解了。」

  「是嗎?」關宇皓輕哼,放下杯子,冷目嚴厲。這個坐擁米蘭時尚界的男人,曾用這樣的眼神使多少設計師噤若寒蟬,于覓卻毫無所畏地與他對視,他扯了扯唇。「不管怎樣,你來米蘭卻沒去那裡,就真的太過分了。」他起身。「走吧。」

  于覓沒反對,倘若不是因為他,她肯定會去的。

  兩人走到街頭,關宇皓的司機已開著那台白色賓士來接,他沒等司機,自己將門打開,從後座拿出一大束的艷紅玫瑰。「拿好。」

  于覓接過,那束花沉重得使她連心也跟著下沉,她對花粉過敏,鼻子開始發癢,很不舒服,可她還是捧著,和他坐上那台招搖的賓士。多年來,他們對於「真相」始終各自表述,憑他以牙還牙的性格,肯定是想讓她同樣嘗受失去重要的人的滋味,這一點在她預料之內,還好,她有備而來。

  于覓抓緊花束,因此堅定決心。不管等一下說出「真相」後關宇皓的反應如何,等她回來,她都會告訴單行爾這件事。

  ★★★

  單行爾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

  不過只是午餐時間覺得鬱悶出來走走,他居然就在Monte Napoleon的街角看見她。

  還有那個男人。那台白色的Mercedes-Benz實在太顯眼,他不想注意都不行,只見那男人居然自行打開車門,將一束艷紅似血的玫瑰遞給她。

  于覓對花粉過敏,所以除了那束香水百合之外他沒再送過她花,可那男人給的,她竟然沒說二話地接下,之後跟著他上了那台賓士,疾馳而去。

  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Morris?」CR老總在背後喚他,他沒回神,只看著那台賓士的車尾越變越小,有種腳踩雲端的虛浮感受。

  老總見他恍惚,以為他頭傷復發,問他要不要先回去?

  單行爾沒拒絕。他確實有點暈,頭部隱隱作疼,像要爆炸。回飯店的路上,他想打給于覓,可腦子裡浮現的都不是什麼冷靜的開場白,搭乘電梯上樓時,他甚至告訴自己也許打開門,于覓就在房裡,人家不是都說世界上會有三個與自己長得相像的人?或者就這麼巧,他看錯了。

  可當他打開飯店房門,裡頭一片空蕩,來米蘭快兩個星期,幾乎足不出戶的她今天終於出門了,為了那個男人。

  「可惡!」他大罵一聲,重重倒上床,是誰跟他說她跟那男人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可今天她卻揹著他與關宇皓見面,甚至坐上他的車,這代表什麼?

  對,他的車是比不上賓士舒服,關宇皓有錢有勢,堪稱時尚界的帝王,連Carlo Romano都要賣他幾分面子,何況他又長得不差,是女人都會選他,只是他沒想到,居然連于覓都這樣……

  單行爾從床上跳起來,氣憤地扯開領帶,卻是恨不得一把勒死自己。媽的,我在想什麼?!

  他喘了一口氣,坐在床沿,整張臉埋入掌心,不敢置信他竟如此卑鄙,只為了讓自己好過,在內心如此編派她。她不是這樣的女人,他應該比誰都要清楚,何況昨天,他不是已經決定好要相信她?

  單行爾這般告訴自己,壓抑體內所有黑暗的念頭,就這麼木頭般地呆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只看得見窗外天色已沉,他沒開燈,室內一片闃黑。

  于覓回來,打開燈,吃了好大一驚。「行……行爾?」

  他撇過臉來,淡淡睞她,臉上不見喜怒哀樂,她嚇得心悸,不禁掩著胸口走進來。「你在的話怎麼不開燈?」

  他忘了。

  單行爾瞅著她,她神情平靜如常,倘若不是親眼看見,他肯定猜不到她今日去哪,他不喜歡這種無端猜疑的感覺,只想問個明白。「我今天看見你上了關宇皓的車。」

  于覓愣住了。

  她沒料到居然會被他看見,不過算了,本來就打算要講的,不是嗎?

  只是,她還沒整理好該如何說起……

  「我跟他的關係……有點複雜。」

  單行爾以為自己冷靜得夠了。

  在于覓回來以前,他一直告訴自己,不管她講了什麼,他都要好好地、仔細地聽完,而不是愚蠢地任由情緒控制,只會喊「我不聽我不聽」,徒然加深誤會。

  可現在他發現,理智想得容易,實際上卻很難辦到,他腦子裡一片嗡嗡嗡的,像蜜蜂築巢,吵雜得他難以忍受。他想相信她,實際上也信了,所以當她坦白的這一刻,他才發現究竟打擊多大。

  「你昨天告訴我,你們沒關係。」

  她是怎樣說的?「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講得如此斷然,一點猶豫都沒,可不到二十四小時,她便在他目睹之後換了一個說法,那麼當時決心相信她的自己,究竟算什麼?傻子?

  「我明明沒打算問下去,不是嗎?你可以不用說,結果你卻說謊,我在內心告訴自己不管你說了什麼我都相信,但假如我今天沒看見你們,你……是不是又要騙我?」

  不,他其實不想說這些,可單行爾發覺自己的理智早已飄到一個好遠的地方,關了起來,只能無力地看著自己本能地反應。他掌管不住自己,看見于覓因此露出受傷的表情,他的心臟彷彿遭人捏緊。他發覺當初于覓說對了,他既小心眼又幼稚,根本就沒有那麼好的肚量。

  光是看見她上了別的男人的車,他就恨不得把那台賓士炸飛。

  「我覺得……我比較喜歡那時坦白告訴我過去的你。」

  這一句話化作利劍,徹底刺傷了于覓。她臉色煞白,渾身發顫的模樣讓單行爾看著心情複雜,一方面不忍,另一方面又覺得只有他這麼痛實在不公平,他在內心徹底唾棄這個藉由傷害她來好過的自己,站起身。

  「對不起,我現在沒辦法聽你說。」

  他棕眸陰暗,失去光澤,這時候和她同處一室太痛苦,單行爾決定出去走走,但要去哪?他完全沒個底。

  越過她的時候,他察覺手臂被她捉住,他回頭,兩人四目相接,她灰色的眸裡散發著不安,像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很亂,她也是。

  現在完全不是一個說明的好時機,那些事,她不知道單行爾究竟會以何種眼光看待,她希望能好好沉澱以後再告訴他。謊言只會帶來謊言,最後只剩傷害,她已經錯了一次,不想再錯,最後只能放開手,任他離去。

  直到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于覓頹然蹲坐在地,只覺喉嚨梗著什麼難以吞咽的東西,封住了呼吸。原來被自己心愛的人否定的感覺這麼痛苦,過去聽「他」提起時,她一點都無法體會,可現在徹底體悟,她才知道,為什麼直到死了,他都要把那份心情徹底瞞著,不讓人知曉。

  所以,這一定是報應。

  那個約定,她本以為可以遵守一輩子,可終究還是自私,不想幸福被人奪走。她想起關宇皓聽聞「真相」之後不可置信的表情,深深歎了口氣。

  「你會原諒我吧?Alexander……」

  ★★★

  單行爾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他杵在街口,想著自己昏頭昏腦地衝出來,身上只帶著皮夾,裡頭的錢連去找個小旅館住都不夠,來米蘭這趟全靠公司出錢,來去都搭計程車,很久沒坐過地鐵,不如就去搭一次,至於要去哪,隨便,他懶得管了。

  就這麼搭著地鐵搖晃了半天,陳舊的電車內滿是人群的氣息,他有些耳鳴,悶悶的車廂讓他的嗅覺也失去功用,搞不懂幹麼非要這般折騰自己,索性又坐回來。

  結果他的米蘭小冒險,就這麼狼狽地結束了。

  單行爾在街上徘徊半天,終究還是回到飯店,只是他沒回房,而是來到附設的酒吧。

  他不喝酒,但這時候任何人只想一醉了事。他坐下來,看著那密密麻麻的酒單,還沒喝就頭痛,只好隨便叫了一杯,可那小麥色的酒液實在一點都勾引不了他啜飲的慾望。

  他想起了她第一次給他調的酒,是粉紅色的,那時他一飲而盡,入喉的滋味與想像完全不同,甜蜜得驚人。他苦笑,將眼前那杯不知是什麼的酒喝下,嘖,果然是苦的。

  酒液剛入喉的時候只覺得熱熱的,還沒有什麼感覺,可他眼神開始渙散,這時有個女人湊過來以英文問道:「嘿,一個人?」

  單行爾睜了睜眼,那是個極為艷麗的東方女子,很懂打扮,身材惹火性感,她問都沒問逕自在他身旁落坐。「來洽公的?哪裡人?」

  「台灣。」他回答,但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

  「真巧,我也是。」那女子嬌麗一笑,一般會在飯店酒吧消磨時間的通常都以洽公人士居多,剛剛只是被這男人挺拔的身影吸引,想不到竟然來自同鄉。「你還挺會喝的嘛,要不要再一杯?」

  單行爾沒拒絕,他就是來買醉的,可第二杯才剛送上,他連喝都來不及喝就暈眩,女子被嚇到了。「你、你怎麼了?」

  「我……我想吐……」

  「嗄?!」

  女子嚇死了,連忙叫來侍者,不過單行爾自己還能走,只是腳步有點虛浮,她好心跟在身後,聽見男廁裡傳出陣陣嘔吐聲,不禁蹙了眉。「喂,你沒事吧?」

  「沒事——惡!」老天,他剛才喝的到底是什麼毒水?

  他意識沒模糊,就只是吐,女子在廁所外大歎了口氣。「你沒事我就走了,還以為你多會喝呢,真難看。」

  喂喂喂,不會喝犯法啊?

  他內心直嘀咕,好不容易吐夠了,單行爾蹲在一旁,只覺自己血管裡淌的全是酒,暈沉沉地動不了。被一個陌生女人如此看不起,他沒任何感覺,反倒想起于覓,她也見過他因喝醉而狼狽不堪的一面,可當時她只是笑笑,用一種很柔軟的口氣說:「都這樣了,逞強什麼?」

  她清楚他每一個不為人知的弱點,一起看電影的時候,他終於不用放空,任情節帶領他的情緒,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會替他擦眼淚。他可以在她面前盡情吃自己最喜愛的甜食,甚至穿最邋遢的衣服,她都不在意,她讓他享受坦然做自己的樂趣,可是她呢?

  她剛才欲言又止,神色哀傷,她想說什麼?他應該留下來聽的,就算她告訴他對關宇皓舊情難忘又如何?他不是打一開始就決定好了讓她快樂?

  因為,他是那麼地喜歡她……

  單行爾感覺所有的混亂在這一刻如霧散去,豁然開朗。他找到答案,試圖起身,挪動腳步,盡管步伐漂浮,可腦子裡卻益發清楚。他不打算放棄這份感情,如果那男人曾經使她憂鬱,那麼他就要讓她開心。于覓心軟,他不介意必要時耍點賴,只要確定她愛他,還有什麼好計較?

  「好!」心意已定,單行爾一步一步走向電梯。他超佩服自己,喝完那杯不知名的毒水之後居然還沒倒。電梯到達樓層,他搖晃走出,離房門還差一點,加油,他是男子漢、他是男子漢、他是……

  咚。

  只可惜,好不容易撐到門口,他便從門上倒下,再沒有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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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42:49
第十章

  咚一聲,在房門內的于覓被這聲悶響嚇到。

  她轉頭睞向門板,隱約感受到它的震動,她試圖起身查探狀況,卻因跪坐過久,兩條腿都麻了,她不禁發愣,自己維持這樣多久了?

  她不知道,走到門口時門板已經停止震動,她傾聽外頭動靜,隱約好像聽見了單行爾的呼喚。「覓覓……」

  于覓一驚,顧不得太多便打開門,只見單行爾從門口往內倒進來,她嚇一跳。「你怎麼了?!」

  「我喝酒……剛吐……」

  他半個身軀壓在她身上。這個就是他拚死都要爬回來的理由,單行爾深深吐出一口氣,記得自己剛坐在米蘭的地鐵上,茫然不知該往哪兒去,現在……他找到答案了,她在的地方,才是他心之所向,真正的依歸。

  「水……我想喝水……」

  于覓抱著他,感受他身上燙熱的溫度,心一緊,曉得他會把自己搞得這麼落魄都是因為她。她掩上門,替他倒水,然後打濕了毛巾細細擦去他臉上髒污,單行爾舒服得逸出歎息。盡管于覓沒說什麼,可她柔軟的動作依舊洩漏了她的真心。是啊,她喜歡他,他到底還在不安些什麼?

  終於,單行爾抱緊她,用盡他最大的力道。

  還好他喝醉,力氣不大,要不恐怕她就這麼被他抱碎了。于覓任他抱入懷中,感動了。她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傷害他,但他仍然選擇回來,抱住她,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難能可貴?

  「我愛你……」


  幾乎是從體內深處湧現的告白,于覓感覺自己並不是用嘴巴講出這三個字,而是用心來說。單行爾傻了,以為自己聽錯。「你……你說什麼?」

  于覓臉熱了,連她自己都有些訝異,這三個字竟能如此簡單就說出口。

  可要她再說第二次,便發覺怎樣都不行,支吾了半天,只生硬地擠出一句:「你聽到什麼就是什麼……」

  單行爾瞠大眼,隨即一抹喜色躍上他的臉。「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像個傻子似地直笑不停,忽然覺得自己全身的細胞都醒了,老天,這感覺超爽的!「我死而無憾了……」他滾倒在地,呆笑著。

  「少說傻話。」于覓拿他沒轍,上前扶起他。「別躺在這兒,到床上去。」

  「呵呵呵。」單行爾還是笑,把自己半個身子交給她,走往床舖的過程還低頭偷了一個香,于覓嗔他一眼,把他放到床上,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拉了過去,隨即便是一吻。

  不是剛才那種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而是貨真價實的、濕熱的吻。

  他嘴裡有著威士忌的氣味,使她有些暈茫茫的,像是沉入了水底,被溫柔地包圍,回到了出生之前那個安全而沒有傷害的世界。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也曾被這麼對待過,于覓不記得了,只覺體內湧上一陣想哭的情緒,她再一次落淚,為自己不該有的欺騙。「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

  單行爾捧著她的臉,吐了口氣。「沒關係,算了。」舊情人不稀奇,于覓剛剛那三個字,已經滿足了他所有需要。

  原來不只女人喜歡聽甜言蜜語,男人也會。或許情人間需要的,其實是可以確信自己在對方心中獨一無二的誓言,僅此而已。

  「總之,只要你沒打算跟那傢伙舊情復燃就好。」

  于覓愣了。「舊情復燃?」跟誰?

  單行爾沒搭理她的疑問,他撇撇嘴,逕自道:「你從那天說遇到舊識之後就怪怪的,成天心不在焉,好死不死那傢伙還跑來我面前挑釁,一副跟你姦情匪淺的樣子。你說你們沒關係,結果隔天居然上了他的車,還捧著他送的花,你明明對花粉過敏!我當然很不爽……」

  他巴拉巴拉講了一大串,隨即抱住她耍賴。「你已經說了你愛我,做人要負責任,不能拋棄我,我小心眼又幼稚,一定會報復……」

  于覓哭笑不得。「怎麼報復?」

  「呃……」他頓了一下。「每天送你花……」

  「好有創意的報復方式。」于覓爆笑。「我好怕,我超怕的。」

  Shit!「我怎麼一點都感受不出來?」

  他口吻彆扭,于覓一哂,輕輕吻他的額。「有,我剛才真的很怕,怕你就這樣不回來了。」

  她可以忍受被關宇皓誤解那麼多年,因為他對她來說無關痛癢,可單行爾不一樣,她愛他,他一個冷漠的眼神就能讓她心痛到死,他不理她便有如世界末日,他壓根兒不用多花力氣報復,只要他不再愛她,她的花就永遠不會盛放。

  不過這些話,她沒打算告訴他。

  「我不清楚你是從哪開始誤會的,不過我跟Vincent——不,關宇皓,不是那種關係。」

  「嗄?」單行爾一愣,隨即正色,目光認真。「覓覓,你不用顧慮我,誰都會有一、兩個舊情人,我可以理解。」

  于覓翻了個白眼。「不是就不是!你到底是怎樣認定我跟他有一腿的?他講的?」

  「耶……這倒沒有。」他努力回想那天關宇皓來找他說了什麼。「他說你在米蘭的名字叫Rosa,對!是來自你大腿內側的刺青!那種位置,如果不是情人怎會知道?!」

  「海哥、崑哥、擷羽都知道,他們都不是我的情人啊!」

  「這……」單行爾傻了,回不出話,按這個意思,從頭到尾就是他一個人在那裡自編故事就對了?「那你幹麼跟他見面?還上他的車、還收他的花……」

  于覓歎了口氣。「關宇皓是Alexander的哥哥。」

  「什麼?」

  「Alexander Gwan。知道我大腿內側刺青,為我取名叫Rosa的人,都是他。」

  ★★★

  二十二歲那一年,于覓第一次來到米蘭。

  情 對於米蘭,她的認知跟眾人一樣,就是個時尚之都。她在大學期間兼了不少差,存下的錢全當成這次旅費,她沒給自己計劃太多,隨走隨看,錢花完了就回來,只是人在異鄉,很多事都不如預想中那般順利。

  米蘭作為消費和觀光的都市很稱職,但不適合久居,她大學念外文,英文能力還不錯,但這裡的人不是不會講,就是講的她聽不懂,處處碰壁之後她徹底學到人不能太隨興的教訓,至少來之前,她應該再多瞭解一下這裡的風俗民情。

  那天是個陰天,她來到這裡已半個月,一如過去的一週那樣坐在米蘭大教堂外的廣場,她發現自己哪裡都不想去。這城市冰冷且傲慢,讓她心生厭倦,不過就是從台北的灰色牢籠換成比較精美點的古典牢籠,也許她該換個地方走走,徹底遠離這裡。

  就在她一臉煩悶的當下,前方走來一名混血男子。

  他一頭墨髮,五官深邃,長相有點娃娃臉,他走過來,看著她,忽然間講了一串義語,她沒聽懂,但心生警戒。義大利的扒手就跟名勝古跡一樣有名,這點常識于覓還有,她閃避不理會,正準備離開,卻見他忽地從包包內掏出一樣事物——是凶器?

  于覓腦子想著該如何對應,結果發現這男人拿出來的竟是一隻軟綿綿的綿羊布偶?

  這什麼!她傻了,就見那男人把玩起布偶,隨即輕咳一聲,裝起怪腔以英文道:「小姐小姐,你看看,你坐在這兒笑都不笑,米蘭的天空都要跟著你憂鬱了。」

  這是哪裡來的神經病?乾脆說連溫室效應都是她吐出的二氧化碳造成的算了。

  于覓哭笑不得,可男人手上擺動著玩偶,算得上討喜的臉孔露出一副無辜表情,和她相似的灰眸則逸散著純粹的光芒,她認輸了,承認自己無法對這麼可愛的表情板起面孔。「我身上沒多少錢,一歐元夠吧?」

  「嘿,我可不是打算要跟你收錢的!」男人抗議了,再度操控起模樣有些滑稽的綿羊。「我想要的,可是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

  「喔?」于覓挑眉,內心暗暗警戒。這人莫非是人口販子?

  他哼哼兩聲,操控著手上玩偶,一臉得意。「你的笑容!」

  于覓呆了一、兩秒,看著擺出插腰姿態的綿羊布偶,下一秒,居然真的哈哈大笑出來。

  這男人夠無聊!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陰霾了好幾天的心情確實撥雲見日,露出曙光,她忽然覺得不再煩悶。情緒掙脫了牢籠,她開始笑,笑聲不止,那男人看了也跟著笑。「你看,這樣不是好多了?」

  這就是她跟關文堂——Alexander Gwan,第一次的相遇。

  之後,他告訴她。「你知道嗎?我其實注意你很久了,你每天都用一種坐困愁城的表情坐在這裡,像是被這個城市關住。我一開始來這裡也跟你一樣,覺得做什麼都不順利,好像來錯地方,但其實我們只是還沒找到一個正確的方向而已。」

  他說他是個設計師,正在找尋靈感,她憂鬱的樣子使他聯想到染成灰色的牛仔褲,他總是一臉得意地說:「這裡的每個人將來都會只穿我做的褲子!」

  他的活力有如夏日艷陽,源源不絕,受他影響,她終於不再對這個城市產生倦怠。她受邀參觀他的工作室,那兒破破爛爛,卻充滿生命力,她在那裡第一次穿上他所做的褲子,愛不釋手,那刷色彷彿帶著生命,布料緊貼著她的腿,就像她的第二層肌膚。關文堂替她修整了一些不大合身的地方,最後的成果連他自己都讚歎。「天!你真是我的繆思!」

  於是她便在他的熱情邀約下,同意當他的Model。

  說是Model,實際上只是當他繪畫的主角,身為設計師,關文堂同樣畫得一手好畫,他用簡單的炭筆勾勒出這世界的模樣,包含她在他筆下也顯得那樣純粹美好。他看過她身體的每一寸,包含那朵刺青。他說:「以後我叫你Rosa好嗎?」

  「隨便。」總比他用那詭怪的腔調成天對她米啊米的叫好。

  她跟關文堂身上都帶著英倫血統,這令她倍覺親切,她聽他提過他家裡的事,曉得他家底雄厚,可他為了一圓自己的設計夢,離家出走,獨自闖蕩。她欽佩他的勇氣,盡管沒獨立開店,可他的作品已經受到許多時尚名人喜愛,包含10 Corso Como的創辦人Carla Sozzani都力邀他在她店裡寄賣商品。

  他在米蘭的名氣漸響,甚至連某大品牌的設計總監都曾邀他擔任專屬設計師,可關文堂卻一口回絕。「我只打算讓我的作品出現在『Alexander Gwan』這個品牌之下。」

  他是她人生的第二道光,永遠那樣燦爛,彷彿沒有任何事可以擊潰他。于覓同樣感染到他充沛的生命力,不再厭倦自己的人生,他讓她正面思考,跌倒也能哈哈大笑。他也使她看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米蘭,一個蘊含著無限生機、活潑有趣、繽紛多姿的米蘭。

  因為他。

  ★★★

  夜深了。

  于覓不知道現在幾點,也沒打算看時間,她覺得口渴,起身給自己倒杯水,也順道弄了杯給發茫的男友。只見單行爾整個人還處於不可置信的狀態,他聽了一個故事,一個發生在他最親密的人身上,可卻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他腦子裡一片亂,幾乎要懷疑自己還沒睡醒。「你……你跟Alexander……」

  天!單行爾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跟他崇拜的設計師如此靠近,而且還是用他最不希望的那種方式。從于覓的言談裡,他感覺得到她與Alexander關係匪淺,否則不可能任他看遍自己的身軀,這使他肺腑裡再度冒出一股濃烈的酸氣,分明已經決定不再計較,但理性偏要跟感性背道而馳,他管不住。

  「假如我沒記錯,Alexander是得癌症死的?」

  「嗯。」于覓點了點頭。「肝癌。」

  她口吻淡漠,彷彿講的是別人的事。她握緊手中的馬克杯,曉得自己接下來要講的話才是真正的重點,她猜不出單行爾聽了會有怎樣的反應,他會不會覺得她是刻意隱瞞?不,她不是,她只是……真的沒想到那麼多。

  「我說我跟關宇皓的關係有點複雜,那是因為……我曾經算是他的『弟媳』。」

  單行爾徹底傻住了。

  于覓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他不可能聽不懂。「你跟Alexander……結過婚?」

  「那只是個權宜之計,當初Alex病發,需要人照顧,而我要延長我的居留期限,唯一想得到的最快方式就是這個。他不願意聯絡家人,因為他……有苦衷。」

  于覓發覺自己喉嚨啞痛得緊,她看著男友,手指無法抑止地顫抖。「你會看不起我嗎?」看不起她……居然瞞著這麼重要的事不講。

  她跟Alexander的婚姻關繫在他死亡之後即告終止,前後不到一年,甚至回台之後也沒去登記。當初結婚,除了居留權之外,還有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就是若他真的不行了,就由她負責替他簽署不急救同意書,以終止他的痛苦。

  對她來說,那個婚姻只是一份陪伴他走完人生最後一段的契約,她不曉得單行爾能不能理解。

  「……所以,他的不急救同意書是你簽的?」

  良久,于覓點了個頭。

  單行爾深呼吸。「你愛他嗎?」

  愛?忽然被問及這個問題,于覓怔了一下。老實說這五年來,她也曾好好思考過自己對Alexander抱持的是怎樣的感情,可答案終是無解,因為即便他活著,他們永遠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也許有,也許沒有吧。但怎樣都無所謂,我們不可能變成那種關係。」

  「為什麼?」單行爾不懂,于覓重情,從她的言談中聽得出她對於Alexander的重視,甚至對於他的作品更是抱持極大的憐愛,他感覺自己的胸腔正被一股疼痛燒灼,也許是嫉妒,也許是心疼,也許是不甘。

  嫉妒曾經有個男人如此靠近她,心疼她必須陪伴那男人走完最後一程,甚至自己選擇終結他的生命,不甘於故人已逝,他早已失去與對方共同競爭她的權利。

  這太不公平了!

  單行爾憤恨,可她的下一句話,卻打碎了他的一切晦暗心緒——

  「他是Gay。」

  「嗄?」

  「Alex是Gay,喜歡男人,我沒傻得讓自己愛上一個沒搞頭的對象,我愛他,是屬於家人的那種愛。」

  自出生到成長,她都是被親人遺棄的那個,所以對于覓來說,所謂的家人並不限於血緣的羈絆,而是對方把自己放在哪個位置、如何珍惜。就像海哥,就像……文堂。

  「Vincent對這件事一直不諒解,他以為我貪圖關家財產,才會連通知他們都沒有便擅自簽下同意書。我不怪他,今天假如換成我重要的人重病,我卻在他死後才得知消息,一定也會跟他一樣。他讓我之後在米蘭的日子很不好過,不過Alex死了,我也沒繼續滯留的打算,本來……這裡就不是我該待的地方。」

  當初留下來,是因為他,之後離開,也是因為他,對此,于覓並不惋惜。

  所以現在,單行爾明白了。

  明白為什麼她無法好好解釋與關宇皓的關係,明白為什麼她總是用一種萬分憂鬱的目光看著這座城市,因為這裡……曾經令她快樂,也令她痛苦。

  那種替重要的人送終的痛苦,不是人人都懂,正因為關宇皓懂,所以即便當初他差點就要置她於死地,她仍然憎恨不了他。

  見單行爾遲遲不說話,一臉若有所思,她心一緊。「你……生氣了嗎?」

  「老實說,這比你以前混過幫派還讓我嚇到,應該沒了吧?還有別的嗎?你要不要乾脆一次告訴我,好讓我有個準備?」

  于覓苦笑。「沒了,我當初沒講,是因為沒把那婚姻放在心上,這事連海哥他們都不知道。」

  聞言,單行爾躺在床上,深深吐了一口氣。「你上輩子一定是游擊隊。」莫怪這輩子投擲手榴彈的功夫一流。

  什麼跟什麼!

  于覓哭笑不得,卻猜不出他此刻心思,他斂眸深思的模樣好似在琢磨著該如何發落她這個罪犯。她不認為自己過去做錯事,時光倒流,她還是會那麼做,可她應該更早告訴他的……

  過分的沉默使她不安,她猜不出平常人得知這種事的反應會是什麼,如果行爾不能接受怎辦?

  不過就是回到單身而已——她這樣告訴自己,腦中卻想不起一個人時的一切歡快,她全身上下的記憶都被改寫過,每個細胞記著的全是和他在一起之後的點滴,單行爾徹底改變了她,使她不甘再守著一個人,但不是誰都可以,她只要他。

  單行爾看出她眸底的驚慌,坦白說,他此刻還有一點混亂,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苛責她,太多不得已的因素,他甚至對關家兄弟有些生氣,他們算什麼東西?居然讓她一個人背負這麼多!

  還記得父親過世那年,他也曾簽署過不急救同意書,當時他一邊隱忍淚水一邊簽字,那種不得不放棄生命的痛,他這輩子難以忘記,她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在異地逼自己簽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千言萬語,最終只能化成一句。「我絕對會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

  「啊?」

  「了不起往後少吃一點甜的,以免糖尿病,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再簽下那見鬼的玩意。」

  他這句話恍如誓言,向她承諾了他的一生,承諾他會為了她好好保重自己。于覓震懾了,這比任何的甜蜜愛語都還要令她感動,他不只接受了,甚至將自己的未來也托付給她……

  于覓意識到自己曾死去的一切正緩緩甦醒過來,她從未像這刻如此感謝上天,盡管她曾背負荊棘,可她還是見到了光,而這個男人是其中最為閃亮的。

  「我真不敢相信……」究竟一個人可以愛上同一個人多少次?他無條件承接了她的一切,不論好壞,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他捧在手心,以無限的愛和包容灌溉滋養,然後她發覺自己比不久前向他傾訴愛語時,還要更加深愛他。

  愛情,原來是會這樣互相感染的。

  你愛我多一點,我也愛你多一點,這裡一點、那裡一點,然後……就滿出來了。

  「不用不敢相信,快點過來。」單行爾躺在那兒朝她招招手,甚至掀開被子示意她跟著躺下來。「我現在超級震撼,需要有人來安撫一下。」

  「是喔!」于覓好氣又好笑,但還是乖乖躺過去,隨即被他熱暖的胸膛抵住,於是不安了一整晚的心終於找到平靜,她身軀不再因緊張而僵硬,在他懷裡柔順如一隻乖巧的貓兒。

  單行爾健臂緊攬她,得知自己的女人結過婚,不管原因為何,確實沒那麼好接受,可換個角度想,他要為這無法改變的事放棄她嗎?不,他不願意,既然這個念頭比什麼都要清楚明確,那就這樣吧,她已受過太多傷,而他只想替她治癒。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等下,你說那個關宇皓討厭你,你幹麼還跟他見面?甚至收他的花、上他的賓士?」計較到底就對了。

  于覓歎口氣。「他都勞師動眾去找你了,我總得知道他想幹麼。至於搭他的車是去看Alex,玫瑰……是他最愛的一種花。」一思及此,她眸光幽遠。「還有,我也很意外Vincent知道我刺青在哪,大概是在Alex的手札或畫作上看到的吧,他很喜歡我的花,畫了很多幅,可惜,幾乎都被Vincent燒光了……」

  「嘿。」見她越講越入神,單行爾忍不住喚回她,加深擁攬她的力道。他雖然接受她的過去,但不代表能大度到允許她在他懷裡想別的男人,就算對方跟她清白得能當水喝也一樣。「以前的事就算了,但往後……你只能想我一個人。」

  他沉沉嗓音悶在她肩頭,分明是霸道的言語,可聽起來卻像極了撒嬌,于覓壓根兒拿他沒辦法,心想:不想你,我想誰?

  不過,還是習慣性忍不住逗他一下。「如何想?」

  「用這裡想。」他在她髮際落下一吻,然後再往下移至她纖軟耳畔。「還有這裡。」接著一一吻過了她的肩骨、背脊。「這裡都要……」

  他一路吻,越吻越放肆,他唇如烙鐵,在所經之處都烙下了驚人熱度,于覓全身發汗,在他懷裡敏感輕顫。他吐息還帶著些許酒氣,醺醉了她,他唇手並用,大掌逐步侵入她衣下,于覓逸出喘息,渾身虛軟,不得不承認他這招確實有用,此刻,除了感受他,她無法再想別的。

  「你、你贏了……」

  「嗯?」單行爾挑眉,整個人已在她身下,軟熱的舌吮舐過她柔潤腿膚。「我們有在比賽嗎?」

  這男人!于覓投降了,他棕眸底野亮的光徹底征服了她,確實,這一刻他們都需要這份溫度,以確認彼此的獨一無二。于覓心甘情願任他脫去她身上一切,以最原本的姿態與他相擁,他悉心吻過她體膚每一寸,包含那朵艷麗盛放的玫瑰。「這裡……以後再不許給別人看。」

  于覓沒應,也是無法應答,此刻她唯一吐得出的語言僅剩單音,不過她沒講的是,等回到台灣,她打算去找崑哥,在這朵花旁邊再刺上她此刻湧生的感觸。倘若這朵花是她曾對新生的期待,那麼,已經得以重生的她,也許應該留下不同痕跡,以紀念他給予的這份美好。

  那將是只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花。

  不知道到時候他見了,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可惜接下來……她就無法再想了。

  ★★★

  回台北的這天,天氣很好。

  去程是由羅馬轉機至市區,回台則由Malpensa機場搭機,單大少頭傷堪稱痊癒,沒有任何後遺症,精神奕奕地似一尾活龍。

  CR老總還要在米蘭多停留幾天,所以只有他跟于覓回去。沒有旁人,單行爾自然毫無顧忌,從頭到尾化作無尾熊緊貼著女友不放。「我們去買巧克力好不好?你不是也喜歡?哪,好不好?」

  「別吵。」于覓受不了,把當地買的糖果拆開往他嘴裡一塞。嗯,很好,安靜多了。

  「我捱要。」嘴裡塞了糖,單大少還是可以繼續耍他的無賴,這一、兩天于覓寵他寵得緊,幾乎是有求必應,他不趁這時多揩點油,莫待無油空剩水啊!

  嗯,好詩好詩。

  單行爾還在那裡自鳴得意,于覓卻看見前方來人而頓住,他不解,順著她驚訝的目光抬眼望去,這下立刻正襟危坐,像是換了個人。「Mr.關!真巧,你也要出國?」最好是啦!

  來人正是關宇皓,他表情沉凝,不若往日那般笑裡藏刀。他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本簿子,站定在兩人面前。「拿去吧。」

  于覓接過了有些陳舊的畫本,當初Alexander病逝,她以他妻子的身分繼承他的遺物,但關宇皓從中阻撓,于覓無所謂,只搶在他之前將寄賣的商品全部撤回,運至台灣,Alex生前一直希望能再多推廣自己的作品,米蘭不行,沒關係,她就換個地方。

  憤怒的關宇皓那時幾乎燒燬了Alex生前的一切,她來不及挽救,至於這本素描簿,則是她匆忙逃離時唯一隨身攜帶的,這一次會帶來米蘭,本意是打算去看Alex的時候帶著,不料最後竟成了牽制關宇皓的籌碼。

  她翻開來,裡頭全是素描,有景色有人物,景色是由他工作室的窗口往下看出去的街景,而人物大部分都是她或街上的人。她重溫著,隱隱歎息,許多回憶瞬間湧上,可她掩上簿本,遞給關宇皓。「不了,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關宇皓神色複雜,最終還是接過了素描簿。

  他恨這個女人,恨她奪走了他的弟弟,他唯一的至親手足。當初文堂執意離家,他極力反對,甚至為此斷絕他的金源,以為過不久他就會摸摸鼻子回來,可卻不是,他甚至罹患了絕症都沒跟家裡說一聲,那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堅信全是她的錯,都是她誘惑了弟弟,他發誓不讓她好過,可那天在墓園,她說的話一下子抽乾了他所有的氣力。他不願相信,但這本素描簿的存在卻證實了一切——

  畫冊的最後一頁,是他。

  是文堂透過記憶在死前所畫下的他,畫中的他帶著這輩子幾乎不曾展現的笑容,如南歐的日光一般燦爛耀眼。最下面則是一行義語。

  amore mio

  我的愛。若是得用這種方式知悉真相,那他寧願一輩子都無知地懷抱恨意。

  他深深吐了口氣,將素描簿收回。「以後……歡迎你再來看他。」

  這代表他們和解了吧?「如果有機會的話。」

  喂喂喂,當他死人喔?「我也會一起來。」單行爾輸人不輸陣,馬上巴過去攬住親密愛人的肩,棕眸射出殺意。不管怎樣她都是你的前「弟媳」,最好別給我動什麼歪主意!

  他內心哼哼,一副叫關宇皓沒事快滾的態勢,關宇皓也沒停留,立即轉身離去。

  剛剛看他們兩個高來高去,彼此心照不宣的模樣,單行爾很不爽。「他不是討厭你?還來幹麼?」詛咒他們飛機失事?

  于覓好氣又好笑,憶起三天前,她跟關宇皓來到Alex的墳前,她終於選擇說出自己原本不想提及的「真相」——

  當初Alex離家不回,一部分除了想自食其力實現夢想,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愛上了自己的哥哥。

  這是悖德之事,他不能爭取,只有逃離,即便到了死前他都不肯讓關宇皓來看他,只怕自己會軟弱地吐出真心。這事只有她知道,她允諾他會隱瞞,寧可讓關宇皓誤解,毫無道理地恨她、折騰她,可她最終還是沒有守住……

  只因她多了一個想要守住的人,一如Alex始終想要守住關宇皓對他的愛一般。

  單行爾聽她講述,胸口一震,他太瞭解于覓是個多重信諾的人,她毀了約定,一定很不好過。飛機上,她困睠地睡去,他坐在她身側,瞅著她看似平淡卻蘊含憂傷的側臉,動了動念,湊了上去。「Rosa、Rosa……」

  他用她的義文名字喊她,于覓嗯了聲,卻沒醒來。正好,單行爾清清喉嚨,以英語道:「我是Alex。我跟你說,我不在意了,只要你幸福就好,真的……喔對,Morris是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他,最好嫁給他,為他生幾個胖娃娃……耶,算了,兩個就好,是男是女都行,不過生女兒如果被追走我會很傷心,但又不希望她一輩子不結婚……」

  什麼跟什麼!

  于覓快受不了了,忍笑忍到內傷。其實當他喊「Rosa」的時候她就醒了,只是想裝死落個耳根清淨,沒想到這男人越講越離譜……可奇怪,分明該覺得好笑,為什麼她只覺得胸口發熱、眼眶泛濕?

  這男人總是明白她的痛,雖然撫慰的方式堪稱小蠢,可她真心真意地感動了。她腦中不自覺想像起嫁給他、替他生下孩子的畫面,她喜歡女兒,不過最好長相遺傳爸爸,腦袋遺傳媽媽,省得傻乎乎的,哪天跟她爸一樣遇人不淑,愛得辛苦……

  欸,不知不覺連她也跟著想遠了,于覓暗自好笑,卻也逐漸睡去。在夢中,她似乎真的看見了Alexander,他站在一個充滿光亮的地方,笑容如昔,開心地擺動著那隻綿羊布偶,跟她說:「Rosa,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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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43:11
尾聲

  十月的台北,陰涼中仍帶著一點尚未褪去的暑氣。

  于覓安排時間去崑哥那裡刺青。聽到要求,崑哥其實很意外。「是什麼讓你有這想法?」

  于覓一笑。「是愛。」

  這八股的答案惹得崑哥哈哈大笑,她也笑了,但都不是嘲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的笑。

  她再度承受針扎在皮膚上的痛楚,但這一次,她始終幸福地笑著。

  傷口痊癒的那個晚上,她與單行爾約會。這回的行程由她安排,不過要他大少爺滿意實在是太容易了——

  他們先去飯店吃下午茶,甜點吃到飽,然後又去看了一部搞笑片,這是她第一次進戲院看這種片子,隨著在場眾人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出了戲院,他們在燈火闌珊的台北街頭悠慢地閒逛,至於最後的行程,當然就是他大少爺的金屋。

  這不是于覓第一次來到單行爾的住處,卻是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面前展現自己。幾乎是一進門,他們便深深吻住了彼此,于覓纖掌探入他衣內,撫過那片肌理有型的胸膛,感受隱於其下的鳴動,令她跟著情動,渾身燥熱不已。

  單行爾自然也不是什麼任人魚肉的角色,他回以她更深刻的熱度,燒燙著她每一寸肌膚,聽她為他發出呼喊,滿足吟歎。

  他們自門口一路移轉陣地到床上,于覓對這種事向來不採取過分主動,但今天卻為他蛻變。她的美使他心折,發誓自己這輩子絕對不曾如此興奮過,而當她朱唇含笑,粉腮赧熱地在他眼前徹底敞開自己的同時,他睜大眼,不敢置信自己所見——

  「這……」

  他眸光灼燙,指掌撫過那片多了些許變化的刺青,感覺自己受到震撼,眼眶都微微發疼。

  于覓幾乎以為自己會在他注視下蒸發,她膚色潤紅,每個毛細孔都傾吐著熱氣,幾乎是用了一輩子的時間與力氣才讓自己開口。「以後……只有你知道。」

  單行爾沒再說話了。

  或者說,這一刻他們已經不再需要任何言語,因為他已經從他心愛的女人身上得到了渴望的答案——

  一隻蝴蝶輕巧地停臥在那艷麗盛放的玫瑰之上,蝴蝶姿態優美,仔細一瞧,竟是用一串文字幻化而成。那字句燙熱了他的心,明白這是她想傳達給他的,世上最強大的一句咒語。

  Ti Amo——我愛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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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43:36
番外之〈光〉

  那是一片黑暗。

  于覓站立其中,一時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左右探看,卻不見五指,她正疑惑著,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哭聲。

  哭聲細細弱弱的,帶著一絲倔強的壓抑,熟悉的悲傷使她心一緊,原來,她在作夢,只是這個夢……她已經很久沒再夢見過了。

  四周仍是漆黑,但不再無法辨識左右,她遠遠看見一個小女孩,她瘦小的身子被迫擠在一個窄小的櫥櫃裡,她很害怕,但求救只會惹來更多惡意的捉弄,直到那些人無趣地走遠了,她才肯讓自己落下淚。

  但即使哭著,依然是那般壓抑的姿態。

  「別哭……」她試圖出聲安慰,飄渺的嗓音隨即便被這片闃闇吸收。

  她心好痛,但只能看著。

  過去作這個夢的時候,她不只一次試圖解救那個小女孩,可無論她怎麼前進,始終走不到那裡。灰暗中,隱約看得出她棕色的腦袋埋在膝蓋間,一顫一顫,于覓下意識撫過自己的髮,那時,她咖啡色的髮、灰色的眸及談不上活潑的性格,招來育幼院裡一些孩子的欺侮,關櫥櫃不過是那些惡作劇的其中一項罷了。

  她深深厭惡自己異於常人的髮色和眸色,可眼珠的顏色不可能變,頭髮可以。大二那年,她走進髮廊,第一次染了頭髮。設計師問她要什麼顏色?她不願染黑,那就像是投降了一樣,她想了想,便道:「全褪了吧,淡金色不錯。」

  哭聲還在持續。沒有任何人來救她。

  于覓苦笑。早該猜到的,不是嗎?

  她斂下了眼,等待夢境自行落幕。從前作這個夢的時候,她總要跟著小時候的自己被困住好一陣子,直到渾身泛寒地醒來。

  不知道,這一次又會持續多久……

  下一秒,她忽然發現周圍的世界發生激烈晃搖,像是遇到強勁地震。哭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男人略帶憂心的聲音。「覓……覓覓?」

  于覓瞬間驚醒。

  她瞠目,有些迷茫的眼被窗外照射進來的強烈光線刺疼了,淚水自眼眶溢落,她睜了睜眼,側首看見了一個男人,他有副俊美五官,眼深、鼻挺、唇豐,即便是看了這麼多年,她仍不覺得膩。

  這是她的男人。

  于覓灰色的眼珠盯著他,照拂進來的日光好似在他咖啡金的髮上灑了厚厚一層金粉,就連他臉頰上細小的寒毛都似在散發著光。單行爾深棕色的眸裡載滿擔憂,見她醒了,鬆了口氣。「作惡夢了?」

  「嗯。」于覓應一聲,想起來了。

  他們躺在飯店加大的雙人床上,昨天是單行爾大哥的婚宴,她男友身為總招待被灌了不少酒,號稱三杯倒的他這次很爭氣地撐過了五杯,她昨晚照顧他,不過自己也累了,就這麼躺在他身畔睡著,一身服裝都來不及換下。

  這一回憶,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剛。」其實是感受到她在他懷裡的顫抖,單行爾為此睡不安穩,頭疼著醒來,發現于覓睡得一臉愁苦,眼角泌出淚水,偶爾發出幾聲嗚咽,他看著心疼,猜她可能是作了惡夢,連忙把她叫醒。「好了好了,沒事了,乖喔。」

  于覓被他攬入懷中,這才察覺自己究竟有多冷。她冰冷的頰貼著他熱暖胸膛,他的溫度伴隨一陣安穩的心跳聲,使她安心。分不清現在幾點,但窗外透亮的光照拂在他倆身上,帶來溫暖,已經……不再黑暗了。

  交往三年,她曉得男友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他是老二,也難怪盡管任性,卻又懂得照顧人。昨天他大哥結婚,單行爾感動得死去活來,偏偏忍得辛苦,直把她的手抓痛。

  剛交往時,她曾疑惑究竟是怎樣的家庭造就他的性格,結果只能說,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家人在休息室裡親啊抱啊眼淚擦來擦去,一出來個個都好像沒事人一樣,于覓看得嘖嘖稱奇,哭笑不得。

  單母和單妹長居國外,這次特意為了單大哥的婚事回台,于覓也第一次得見男友家人,三兄妹性格都很爽朗,連弱點都一模一樣——

  記得在單行爾家約見面的那天,單媽媽特意下廚,一家人吃吃喝喝,聊了幾句,忽然,單母看著她好半晌,不禁歎了口氣。「難為你了,從小便無父無母的……」

  男友告訴過她,曾將她的事向家人提個梗概,她一笑,並不介意。「沒什麼的,一個人也就這麼過來了,只要……您別嫌棄就好。」

  「這傻孩子!說什麼呢?」說著說著,單母居然落淚了。于覓嚇著了。老天,現在這演的是哪一齣?

  「……我去廁所一下。」單大哥道,接著,就聽見廁所裡傳出擤鼻涕的震天聲響。

  于覓還在驚詫,轉過頭來,更是驚見眼前一老二小三個淚人兒,尤其是自己男友。「你是跟著在哭什麼?」

  「我只是眼睛進了沙子!」其實是想到就難過,嗚……

  一旁的單媽媽也跟著嚷:「我、我剛剛切太多洋蔥!」

  只有單小妹很老實。「嗚……姊姊你好辛苦喔……」

  于覓真服了這一家人,不知道男友究竟是怎麼說的?居然可以讓他們哭成這樣,她好氣又好笑,手忙腳亂地安慰三人,在這荒謬情況下居然也湧上了一股酸澀淚意。其實,她本來很忐忑,擔心單媽媽若不能接受她是個孤兒怎麼辦?還有那些年輕時候的不懂事……

  然而在那一刻,她完全安心了。

  然後,感謝老天給她那片荊棘之後,也給她足以掙脫的光明,感謝眼前這一堵胸膛的存在,給了她力量,替她驅散那片黑暗。他的愛,是她殘缺不堪的人生裡,最美好的恩典,她願一生珍惜。

  「唉,昨天真夠累的,老哥請那麼多女人來幹麼,害我被她們猛灌酒……」

  于覓也記起婚禮上的「盛況」,忍不住嘻嘻笑。「怎麼?被美人勸酒不好嗎?」

  「哇靠,你沒看見那些女人的眼神?一個個如狼似虎,好似要把我拆吞入腹一樣……嘿,你一點都不介意?」

  他用額頭輕抵她腦門。女友這麼豁達,他可不依。

  「介意?我幹麼介意?」

  于覓眼底含笑,不意外看見他的表情沉了下來。

  這男人,交往這幾年還是沒多少長進,老為這種小事計較,可總愛逗著他玩的自己也有錯,一下鞭子一下糖果的,她也給得不亦樂乎。「單行爾,你知道你是誰的?」

  「你的。」毫不猶豫。

  「真巧,我也覺得你是我的。」她一笑,在他不滿地嘟起的嘴唇上親了一下。「既然我們認知相同,我又何必為了外人吃醋?況且你酒量淺,被勸也不過四、五杯,我不是把你救上來了?」

  是沒錯啦,不過醋味不也是情人間的醍醐味?單大少還是很不滿,可女友的下一句話,讓他所有的不快像顆被戳了洞的氣球,咻地一聲軟了下去——

  「我忘了說,你是我的,為求公平,當然,我也是你的。」

  好啦,這下單行爾炯眸一亮,再無二話,抱著親親女友又親又摟。「說得好、說得好,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很好很好……」

  講著,他又想到一件事。「對了,我大哥他……結婚了喔?」

  「不然呢?你記得沒錯的話,我們昨天參加的就是他的婚禮。」

  「是啊,所以我的意思是……呃,你有看到我妹的男友吧?他們感情很好,差不多也該結婚了。」

  「是喔?恭喜她。」

  不是這樣啊~~單行爾心裡好似被貓爪撓著,又急又慌,躊躇半天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問題是,我們家很在乎長幼有序,如、如果我沒結婚,我妹就不好意思結……」

  于覓抬眼,睜眸看著男友在晨光下逐漸泛紅的臉。他膚白,情緒直接,很多事都掩藏不住,何況他「暗示」得有夠明顯,聽不懂的不是聾子就是傻子,剛巧她兩者都不是。

  內心一股熱暖湧上,她看著籠罩在晨光下顯得益發閃亮的男人,眼眶泛疼,千言萬語終究化作一句:「好啊。」

  「什麼?」單行爾呆住,他什麼都還沒說耶!「好什麼好?」

  于覓一笑。「你覺得是什麼好就是什麼好嘍。」她打了一下呵欠。「歹勢,我困了,再睡一下。」

  「等、等一下,你先說清楚是什麼好啊——」

  于覓呵呵兩聲,沒理他,只逕自窩入他寬闊胸懷。她不冷了,覺得溫暖,憶起剛才那個夢,就算黑暗,就算哭泣,她也不再無助。

  只因有個人,給了她光。

  一思及此,于覓不再害怕了,即使再夢見一次也無所謂,她會告訴那個小女孩,不要害怕,好好地哭、好好地痛,那些你曾以為是荊棘的過往,將來都會成為養分,然後,有個人會替你撫平那一切,為你帶來光。

  一如此刻,一室透亮,充滿光芒。

  —全書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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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45:00
番外篇   年年有好年

  蔣呈禮走進房間的時候,剛巧看見舒忻宇在整理。

  兩人同住一間房之後,維持整潔的工作自然落到了她頭上,畢竟有誰看過野獸會自己打掃地盤的?但偶爾遇上了,蔣呈禮也不可能兀自在那兒當大爺,會過來幫她一下。

  舒忻宇清潤的眉眼為此透出溫暖笑意。「那裡的衣服給你摺。」

  蔣呈禮乖乖接過,摺衣服是他唯一還有點耐性做的工作。與他認識交往快十五年,舒忻宇深知這點。兩人一邊整理,她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快過年了,我們找個時間去買年貨如何?」

  蔣呈禮偏薄的唇揚起一抹性感笑弧,說:「好。」

  事實上,只要是他的小宇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他都不會反對。所以沒必要去確認行事曆,了不起就把攝影工作推掉延期。他素來任性自私,何況好不容易擁有她以後,只想珍惜與她同在的每時每刻,儘管她還是會「野獸野獸」地叫他,但蔣呈禮自覺已被馴化成家畜,就等著被她摸頭說乖。

  舒忻宇見他沒拒絕,一副萬事都好的樣子,膽子便有點大了起來。「今年過年……我們去看看你爸媽如何?」

  蔣呈禮一頓,眉眸一抬,不解她怎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但這次,他一樣想都不想便回答。「我不要。」

  「幹麼啦,你不是幾百年沒回去過了?趁著這次過年多看看兩位老人家也好啊!」舒忻宇後來知道蔣呈禮自高中開始就跟家裡處不好,尤其在他大學堅決就讀自己想唸的科系之後,關係更是水火不容。

  但人總不能一輩子都逃避自己父母,也不是說非要搞個大團圓,好歹逢年過節打個招呼寒暄寒暄,還是必要的吧?

  蔣呈禮始終不願。回去可以,把禮品扔了就走,而且他不想帶著舒忻宇一起,他可以想像自己那對勢利眼的父母對她會有多少挑剔。小宇沒有讓父親在政壇上加分順遂的家世背景,光憑這點就足夠被嫌棄到死,他不願意讓他努力學著捧在掌心裡呵護疼寵的戀人遇上那樣的難堪。

  重點是,他好不容易才把人追回來,如果又跑了怎辦?他找誰討老婆去?

  舒忻宇明白他的顧慮,好氣又好笑。她一向粗枝大葉,因此料不到那次她的離去,居然在他心底造成陰影。其實只要知曉自己被好好愛著,兩人又有什麼理由分離呢?

  她笑著,伸手輕撫過他,安慰道:「好啦,不用擔心,我保證我不會跑,所以……我們還是回去一趟吧。」

  「……嗯。」

舒忻宇抱著依然委屈、但沒再持反對意見的男人微笑。事實上,她已經接過未來「婆婆」的電話了……希望這個年,野獸可以跟他的家人和好。

   *      *      *      *      *      *      *

距離除夕只剩下一週,寧昱凱帶著妻子出來採買年貨。

  冉擷羽氣管不好,這陣子又有點小感冒,她不喜歡那些人聲鼎沸呼來喝去的地方,寧昱凱也不希望她攪和進來,就讓她在商場外頭等著。

  等待的時間有點漫長,冉擷羽索性拿出手機開始打電動。本來寧昱凱是死活不想讓她來的,她卻堅持,即便身體微恙不好進去,至少在他提著大包小包好不容易擺脫人潮後能看見她。而且,兩個人也可以一起回家啊。

  她俏麗的五官明亮,身形在這些日子的愛情滋養下豐潤了許多,感覺那些曾經痛苦掙扎,甚至不得不放手分離的畫面,在這年節氣氛的環繞下,似乎顯得特別遙遠了。

  想著,冉擷羽笑了笑,索性把手機收了,專心等待另一半的出現。就在這時,她睜大了眼,看著前方出現一名膚色黝黑的俊逸男子。對方似乎注意到她,深邃的眼眸如星子一般眨了眨,很是意外。「擷羽?」

  「好巧。」冉擷羽回以一笑,誰都沒想過會在工作場合之外驀然遇見,但彼此都是成年人了,沒道理遇上前任情人就彆扭。她起身寒暄。「來買年貨啊?」

  「是啊。」刑拓磊一笑,露出好看的白牙,兩人交往時間不長,當初分手分得有點尷尬,還好兩人都不會為了這種事計較。「我和我老婆一起來的──喂!品儀,這裡!」

  「你倒好,扔我一個人在那裡,自己跑來跟美女搭訕啊?」長相秀雅的袁品儀佯裝嗔怒地走了過來,但誰都看得出來她眼底滿是柔柔笑意。

  她注意到冉擷羽,認出來後有點驚訝。「冉小姐?真巧!」

  「原來妳是拓磊的……」冉擷羽是時尚雜誌編輯,袁品儀之前在台灣一間規模頗大的日系化妝品公司任職行銷經理,與他們有諸多接觸。邢拓磊是她的競爭對手,傳聞兩人水火不容,但現在居然湊在了一起?真難想像!

   邢拓磊跟袁品儀相視一笑,事實上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之前的公司,合開了間企劃公司。

  「擷羽,我好了──你們是?」

  寧昱凱溫潤的嗓音自三人背後出現,即便人聲再吵雜,冉擷羽也不會錯認。她連忙上前幫忙,領著他向面前兩人做介紹。「寧昱凱,我老公,我結婚了唷。」

  冉擷羽笑嘻嘻地展示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款式獨一無二,全世界僅只一個,是寧昱凱送給她的禮物。

  邢拓磊難掩詫異,畢竟冉擷羽過去在業界的花蝴蝶名聲響亮,現在居然結了婚,還一副沈醉其中的樣子。

  他回神,露出一個衷心祝福的笑。「是嗎?太好了,恭喜你們。」

  「謝謝,我們先回去了。」寧昱凱回了記溫雅微笑,語調客氣,卻也疏離。他的手置放在冉擷羽肩上,不帶勉強,卻又教人難以掙脫地隨著他走。

  邢拓磊看著這一幕,隨即笑了。看來一物剋一物,冉擷羽嫁的這男人,表面看似溫順和善,實際上絕對不會是簡單角色。

  一旁,袁品儀見他發笑,不解。「怎麼了?」

  「沒事,我們也走吧。」他笑著攬過摯愛妻子的肩,很高興這個年不論是他還是旁人,都找到了那個可以真正攜手走下去的對象,擁有幸福。

*      *      *      *      *      *      *

  距離除夕還有三天,大賣場裡的人潮越來越多,每個家庭的推車一山堆得比一山高,但……應該很少人的推車裡百分之八十都是甜食,各種各樣的糖果餅乾,貨架上有的商品幾乎無一倖免。

  一個打扮入時的男人推著那台甜品車,身旁跟了個長相可愛的女孩,引發各方關注。單行爾撇了撇嘴,如泰迪熊般的棕眸看向那綁著兩根小辮子的妹妹,受不了地說:「妳啊,不能因為過年就吵著什麼糖都要吃嘛!這樣我怎麼跟妳爸爸交代咧?不過沒關係,叔叔最疼妳了,我不會告訴他……」孩子是他上司,時尚品牌「Carlo Romano」總經理的女兒。

  留著淡金色鮑伯頭的纖瘦女人在旁聽聞這句話,滿臉不屑。「哼,你就裝吧!」

  至於那個被公事繁忙的父親暫且扔給下屬照顧,然後受單行爾百般賄賂要她在商場裡聽見什麼都別說的女孩,只是眨了眨那一雙水潤無辜的眼,心想:奇怪,我沒說我想吃甜食啊,那不都是叔叔自己扔進車裡的嗎?

*      *      *      *      *      *      *

  除夕快到了,何家雙胞胎兄弟最期待的就是這天,兄弟倆各自列了一串菜名,就等著勞苦功高的大哥回家做給他們吃。何子譽跟何宇棋兩入相看一眼,再瞥向月曆,真希望乾脆直接冬眠到大哥回來過年啊……唉。

  至於他們的大哥何嗣弈,則在自己家裡將過年能做的準備工作先做好。他們何家的習俗是每年都會包餃子,於是這天,廚房裡除了他跟妻子方韻禾之外,她的堂姊方齊菡也帶著老公一塊兒來取經。

  三人按何嗣弈教導的方式努力擺弄著麵皮跟餡料,勾允格嘴上沈默手裡動作卻不慢,反倒是方齊菡比較皮,捏了一堆奇形怪狀的出來,笑嘻嘻地展示給自家老公看。「你看,我捏了一個星星!」

  方韻禾很認真,她的手不巧,只是抱著給老公減少負擔的心態在學習。何嗣弈瞅望她專注的小巧側臉,嘴角漾起一抹溫柔似水的笑意,用手背輕輕抹過了她的鼻尖。「這裡,沾到了。」

  「喔。」方韻禾抬手想自己擦,卻被何嗣弈阻止。他洗了手,弄了熱毛巾,仔仔細細地擦去她臉上所有麵粉的痕跡,動作輕柔得好似撫著她每個毛孔,令人舒坦。「沒關係,我自己來……」

  「不行。」他不允。「妳可以幫我做事,但妳的事,都要由我來做。」

  這下方韻禾整個臉蛋都紅了,尤其堂姊夫婦正用那種笑吟吟的目光望著自己,更是讓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但內心滋生的其實也是濃濃的甜。

  方齊菡見了,很故意地挽住勾允格的手臂磨蹭。「老公,我也要嘛~~」

  「咳,別鬧。」戴著眼鏡的高大男人被她這一弄,竟有些紅了耳。

  方齊菡也只是隨口調笑,很快便安分下來。

  餐桌上,四人面前都是一盤餃子。個人造業個人擔,方齊菡盤裡各種古怪形狀的都有,還不及開口意思抗議一下,就有隻手將她的盤子接了過去。坐在她旁邊的勾允格說:「妳吃我的吧。」然後二話不說,擔下了那些詭異物體。

  方齊菡心口暖暖的,喜歡他這樣總是不說,卻默默包容她的個性。

  有愛如此,她想這個年,一定是非常非常甜蜜的。

*      *      *      *      *      *      *

  明天就是除夕,這是屬於中國人的節日。遠在紐約的時尚品牌「glamour」公司三大頭都是華人,所以農曆過年是一定要放假的。

  羅瀾的另一半雷伊凡也被勒令這段期間不許接任何工作,儘管他的祖母是台灣人,但在西班牙沒那麼多講究。雷伊凡在回台的飛機上聽著羅瀾描述華人的種種過年習俗,覺得有趣。「所以親愛的,我們要在台灣過節嗎?」

  「是啊。」見他藍眸水亮水亮的,羅瀾嬌顏不禁一笑,雖然想嘲笑他像個小孩子,但她也很久沒回鄉過年了,對於會有個怎樣的年,其實是非常期待的。

  想到自己如今擁有了愛情及親情,她非常滿足,未來,一定都會順順利利的。

*      *      *      *      *      *      *

  除夕到了,大街小巷放鞭炮,儘管法規禁止,還是阻擋不了人們對於節日的熱情。尤其是十二點鐘響那一刻,各種各樣的鞭炮聲同時響起,噼哩啪啦好不熱鬧,所有人齊聲喊著「新年快樂」,無法當面言說的,就由電話及簡訊傳達心意。

  何子譽坐在窗前。手機適才發出一陣聲響,他胸口因而悶疼,過了好一會兒,才有那個勇氣按開。她的名字在上頭,即便被眾多賀年簡訊給淹沒,他還是第一眼就注意到「劉芷綾」那三個字。

  「新年快樂!大家年年有好年。*^_^*」

只是群組簡訊,但何子譽已經滿足了。他眼眶酸澀,不敢回覆,只是握著手機,在心底默默吟嘆:芷綾,新年快樂,希望妳有一個好年,也希望妳今年可以……愛上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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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45:19
 夏灩

  是的,就是爆,因為這次的內文和番外統統爆字數了,所以後記簡明扼要一點,不廢話太多。總之山水有相逢,這本不廢話,下一本總有機會廢話的,只要不再爆字數的話……(遠目)

  照例還是謝謝看到這兒的讀者朋友,不管舊雨新知,統統感謝。還有出版社和編輯大人,以及吐槽向來不遺餘力的好友們,對啦,男主角是魚干啦!

  這一本相關的廢話我會PO在非死不可上,有興趣的人在上面搜尋一下「夏灩」就可以找到我了。然後這一本的概念來自「個人意見」這個Blog,一樣在Yahoo搜尋一下就可以看到,我個人非常非常欣賞格主的耿直敢言!

  謝謝大家,我們下一本見嘍。

  P.S.這本用了兩首英文歌,一首是Simon & Garfunkel的〈I am a rock〉,一首是Bertie Higgins的〈Casablanca〉,歌詞翻譯來自「安德森之夢」,兩首都是我十分喜愛的歌,尤其是〈I am a rock〉的歌詞,每次聽都有種被狠狠打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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