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卡奇遊戲程式設計辦公室一如往常充滿著鍵盤聲、討論聲，以及其他不知名的細碎聲響。
然而，當辦公室的玻璃門開啟，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時，所有的聲音都如退潮般，以極快的速度往後退去，直至安靜無聲。
「那個人不正是……」有名同事在怔仲之後訝然低喊，「紅驊科技的技術總監……」
「雷路？」驚訝的聲音此起彼落，每個人都好奇死了他突然出現的原因。
經理聽到外頭的雜音，走出來一看到雷路，立刻開心的迎上去。
「雷先生，你是來敝司做技術交流的嗎？」
「我來找人的。」雷路沉著臉道。
「你來找艾染的嗎？她好象去企畫室了。在她回來之前，我們可以先討論一下技術交流的事。」
「我聲明在先，」雷路低下頭看著矮小的經理道：「若艾染當真跟我分手，技術交流這事就當我沒說過。」
「什麼？技術交流？」同事間訝異的聲浪更大了。「我們要跟紅驊技術交流？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
「雷先生，你放心，你如此優秀，艾染怎麼可能跟你分手呢？」經理陪著笑臉道。
那傢伙是有可能這樣做的！雷路撇了下嘴角。
就是因為她的心思如此捉摸不定，對他也常常擺出不在乎的姿態，才會讓他對她如此魂縈夢牽，整顆心被她抓得牢牢的。
「企畫室在哪？我直接去找她。」
「企畫室是在……」經理還沒說完，玻璃門又再度開啟。
艾染正與一名同事邊走邊討論，專心的他們並未發現辦公室內的異樣。
「……那設定根本是強人所難，最好我們現在的技術能做得到……」
「妳回來我身邊就做得到了！」
討論中的兩人一愣，艾染更是驚訝這間辦公室裏竟然有人可以擋住她又看不到完整的臉孔。
「雷路？」他怎麼會在這？「我走錯辦公室了嗎？」什麼時候卡奇跟紅驊有第三度空間相連了？
「妳沒走錯，是我來找妳了。」
「你找我幹嘛？我跟你已經沒關係了。」
「妳以為妳說要把我送人就可以送人的嗎？」
「你的存在阻礙我的工作、我的前途，我當然要捨棄你。」
該死的！他的位置竟然被她排在工作之後？雷路火大了。
「不，艾染，妳的他跟工作可以並存。」一旁的經理連忙插嘴。
「經理，我們在講話，請不要插嘴好嗎？」艾染轉頭用力瞪眼。
經理張著嘴不可置信的望著她。
他是經理耶，她怎麼可以用這麼凶的語氣跟他說話，還瞪他？
「妳沒聽到妳經理講的話嗎？」她耳朵聾了是嗎？「他說我跟妳的工作可以並存！」
「我聽到了，但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的怒氣不斷的升騰。
「不要就是不要，我已經決定要跟你分手了！」她這次終於可以將「分手」兩字完整說出了。
「給我個理由！」雷路爆吼。
雷路猛然抓住想閃過他離開的艾染，那力道之強勁，手臂上傳來的強烈痛楚讓艾染疼得蹙了眉。
「喂！很痛耶！」他竟然這麼粗暴的對待她？
「妳也會痛？妳知道痛是什麼嗎？」三言兩語就想把他甩掉，隨便編個爛藉口就想把他甩掉，門兒都沒有！
「我當然知道，我現在的手臂就痛得要命，你放開我啦！」
「不放！」
「你怎麼這麼……」
怒而抬頭的艾染這才發現雷路臉色黑如墨汁。她呆了下，遲疑的問：「你在生氣？」
「廢話！我現在看起來是高興的樣子嗎？」
「你有什麼好生氣的？沒有我，你還有楊羽啊！」
「什麼楊羽？妳在鬼扯什麼？」
聽到自己名字的楊羽訝異的看著一臉不爽的艾染。
一定是她說錯的那句話惹艾染誤會了。
「你都自稱是楊羽的男朋友了，還想否認？」
「妳還在吃醋 pub那件事？都這麼久的事妳還記著？」雷路不敢置信。
「對啊！我就是還記著！你們兩個很速配，一起送作堆吧！」
「艾染……雷路……」楊羽走上前來想排解，被秦音一把拉過去。
「不要介入戰爭啦！」秦音小聲道。
「可是……」楊羽話還沒說完，就被艾染一把拉過去，「她說，她寧願不要這工作也要跟你在一起，我沒這決心，你選擇她對你比較好！」說完，她將楊羽一把塞入雷路的懷裏。
「混蛋，妳在搞什麼鬼？」雷路當真火大了。
「我在促成一對有情人……」臉上突然一陣熱辣辣的疼，艾染訝異的看著甩她一巴掌的人。
「妳愛情不要了，連友情也不要了嗎？」掉著淚的楊羽推開艾染，哭著跑出辦公室。
「楊羽……」秦音連忙追上。
「一切如妳所願！」氣炸的雷路也快步走了。
「呃……技術交流……雷先生……」經理還在癡心妄想。
圍觀的群眾逐漸散開，獨留艾染一個人。
西下的夕陽斜射入窗，將她高艞的身影拉得好長、好孤寂……
***
昏暗的屋子裏，不見半盞燈亮著。
艾染手抱著一瓶紅酒，已喝得七分醉的她腦子是一片混亂。
她今天下午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只知道她一整天的情緒都很差勁，她的公司因為她的愛情不要她，她的好友喜歡上她的男朋友，她其實很亂，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又覺得很生氣，不
懂她為何要面臨這樣的局面，最後她乾脆男朋友跟朋友統統不要了，讓他們兩個送作堆，皆大歡喜。
在爭吵過後，秦音打過電話來，指責她的不是。
「妳不會真以為楊羽喜歡雷路吧?我真不敢置信妳對好朋友竟然如此不信任，以為她當真喜歡上妳的男人！楊羽說她寧可選擇雷路而不要工作，是想告
訴妳，雷路的優秀值得妳放棄卡奇的工作，也希望妳知道真正該選擇的幸福在哪里。沒想到妳竟然吃醋吃這麼大，還叫他們在一起！妳以為妳很了不起嗎?
把心愛的男人送給好朋友就是偉大嗎?真受不了妳！」
她才不偉大！
她只是在鬧瞥扭，在說氣話，這些也都是事後她自己才明白的。
她真的很愛雷路，她也很喜歡楊羽，可是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生命中對她最重要的兩個人都離她遠去了，連秦音都對她不諒解！
嗚……她好慘，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誰!
不穩的手抓起桌上的手機，來到輸入訊息的視窗，打了「對不起」三個字，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發出去。
她做得太過火，沒有人會原諒她了。
握著手機的手軟軟垂下，迷蒙無神的眼盯著窗外的夜景。
外頭的夜景好美好美，但她的心就跟這屋子一樣昏暗。
她的好友只剩下一個了——她心愛的周公。
雖然她跟雷路在一起的時候，常有異性沒人性的將周公拋置腦後，但她知道，他隨時等著她回來。
還是睡覺好了。
睡著了，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會忘記，所有的嗔癡哀怨都會離她而去。
所以，睡覺好了……
「電話沒人接嗎?」同事何泉問正皺著眉打電話的秦音。
秦音搖搖頭，「沒人接。」
另一邊的楊羽瞥過來無表情的一眼，隨即假裝若無其事的敲打鍵盤。
「她遲到兩個小時了耶!」何泉兩手環胸，坐在秦音桌沿。「她以前最多遲到一個小時而已。」
秦音放下手機。「如果今天都沒來，我再去她家看看。」
「是不是你們昨天的爭吵讓她不想來上班啊?」何泉問。
「不知道啦！不要問！」秦音擺擺手。
「你們真的是兩個女生搶一個男的喔?」
「你很八卦耶！」秦音狽瞪何泉一眼。
「妳不是最愛聊八卦的?」幹嘛罵他?
「我現在不想聊，可以嗎?」
「會不會妳也喜歡那個雷路，卻不敢說……」
「住口！」氣憤得全身顫抖的楊羽就站在他後面，兇狠的瞪著口無遮攔的何泉。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拿美工刀割爛你的嘴！」秦音手拿著閑著刺眼光芒的美工刀比書著。
「不說就不說！」何泉摸摸鼻子走開。
「好了，別生氣了。」秦音拍拍楊羽的手，低聲道：「昨天我有幫妳罵過艾染了，也說明妳對雷路沒有意思，她應該明白吧。」
「不……」楊羽搖了搖頭，「我是喜歡雷路，自從他在pub假裝我男朋友，幫我解圍，我就喜歡上他了。」
「什麼?」秦音訝異瞪直眼。
「是我對不起艾染……」楊羽心酸的掉著眼淚，「是我對不起她……
「唉，這……」秦音站起來抱著她，不知該說什麼好。
三角習題，真麻煩啊!
「我們中午休息時間去找艾染，我想跟她說對不起。」
「嗯。」秦音無奈的點點頭。
醒來時，躺在客廳沙發上的艾染只覺得頭既昏沉又痛，好像有人拿了一把槌子猛烈的敲著她的頭。
瞇眼注視牆上的時鐘，指標已經滑向十一點。
慘了，她遲到了，還遲到兩個小時。
她像毛蟲一樣爬向浴室門口，抓著門框勉強站起，梳浣完畢之後，進房擦保養品、化妝，換了衣物，再次走入浴室整理她一頭亂髮。
腳剛踩上地板，适才洗臉時造成的水漬讓她腳上一滑。
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遇到，她總能很快的就穩住身子，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因為腦袋太昏沉，神經變得遲鈍，整個人竟然跌坐在地上，好半天起不來。
她的屁股好痛喔！
客廳的手機響起，她立刻再像只毛毛蟲般爬出去，手才剛碰到手機，鈴聲就停止了。
她要找人來救她，她沒有辦法站起來，屁股像要裂成兩瓣似的痛到不行。
開啟未接來電，是秦音打來的電話。
正要按下回撥，腦筋一轉——她有理由可以打電話給雷路了。
她昨晚猶豫了很多次，也寫了「對不起」簡訊，可就是沒有勇氣發出去，想打電話也不知道要用什麼理由打，單只是說對不起也說不太出口。
嗚……她怎麼會這麼瞥扭啊！
現在，她終於找到一個正大光明的好理由了。
用力按下快速鍵，心驚膽跳的等著嘟聲響起，屏氣凝神的等待他接起的那一刻。
「喂?」
低沉淳厚的嗓音傳入耳中，艾染眼前立刻一片蒙矓。
「救我！」她大喊，眼淚瞬間流滿腮。
艾染的求救立刻讓雷路慌了手腳，問她怎麼了也不說，一徑兒哭得厲害。
她從不曾表現得如此脆弱過，因此更讓他心慌。
匆匆忙忙叮囑秘書一聲，開了車，他將大臺北街頭當成賽車場，火速前往她租賃的小公寓，至於會有幾張紅單，他不管。
進了門，只見一個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大女孩，哀哀淒淒的抽噎著。
「怎麼了?」他連忙想將她扶起。
「不要動！」她大喊。
「哪里痛?」他慌張檢視。
「屁股。」她爬上他偉岸的身子，怕他將她甩開似的，緊緊摟住他的頸子， 「我剛滑了一跋，摔到尾椎，好痛。」
「我帶妳去看醫生。」他急著將她抱起來。
「不要！」她用力的抓著桌沿，就是不讓他站起。
「不看醫生怎麼會好?」
「在看醫生之前，我有話要先說。」大眼炯炯盯著他。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所以不用說了。」
「你怎麼知道?」她仍是死命抓著桌沿。
「我是妳肚子裏的蛔蟲，妳在想什麼我都知道。」
「那你說，我在想什麼?」
「妳要把我送給楊羽，祝我們幸福快樂。」
她氣結，「才不是！」
「妳要跟我分手!」
「並沒有！」
「那妳是要把昨天說的話統統收回?」
「不……對！」他終於說對了!
「是不對還是對?」
「對！對對對對對對對！」她一迭聲的喊，「我後悔了，我要收回。」
「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的。」他提醒她。
「我家的吸塵器可以吸水。」
「傷了的心是縫補不了的。」
聞言，她沉默了。
「看醫生吧！」
「不要！」她突然推開他，「既然不要複合了，那你走吧，我是死是生不關你事了！」她賭著氣說。
任性的丫頭呀!
「好，那我走了。」
他當真要走?艾染詫異的看著他離去的步伐，小嘴愕愣微張。
門輕輕被關上，當門完全合掩，她的心也碎了。
他不要她了！
真的不要她了！
傷心欲絕的她哭得肝腸寸斷。
站在門外的雷路聽到她的哭聲，緊閉著眼，撇著唇，一臉猶豫。
他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男人。
他也容不得女孩輕率的就把「分手」掛在嘴上，更不是女孩掉兩滴眼淚，就會輕易心軟的人。
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人極好，可一旦決定分手，他也比一般人還要無情，所以現在的他應是不管裏頭的女孩哭得有多傷心，依然決絕而去才是。
那他的腳為何還釘在原位，遲遲不肯離開呢?
過一會兒，口袋中的手機傳來簡訊的提示聲，抽出來一看，上頭只有短短三個字
對不起。
他輕歎了口氣，緊抿的嘴角松緩。
既然她都認錯了，或許他可以再給她一次機會，即便她讓他氣得半死，他還是愛著她，沒有辦法放下痛哭的她不管。
唉！他真是著了她的魔，才會這麼愛她，連原則都可以不管……
汪著眼淚，艾染將昨晚就已打好的簡訊發出去。
從今而後，她再也沒有人疼愛了。她連好朋友都失去了，一無所有的她，只能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走完下半輩子。
嗚……她好可憐！嗚……
哭著哭著，睡蟲不知不覺找上了她，眼皮整片被勾下，她頭一側，正要去夢周公時，整個人突然像博浪鼓般被搖醒。
「還睡！快起床！」雷路沒好氣的看著她眨著惺忪睡眼。
「你回來了?」她大喜。
「我總要帶妳去看醫生。」他佯裝冷漠道。
「不要用這種冷冷的態度跟我講話!」艾染生氣的喊，「你要嘛就疼我愛我，要嘛就給我滾開，滾得越遠越好！」
做錯事的人還可以發這麼大的人，他真是佩服她。
「這樣吧！」他掏出一枚硬幣，「妳猜對了，我就疼愛妳一輩子。」
硬幣被拋到半空中，還沒落到他掌心，就被眼明手快的艾染一把搶走。
「我說它是正面就是正面，我說它是反面就是反面，就算錯了我也是對的！」老娘說了算！
總而言之，他就是除了疼她愛她這個選項以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他會再回來，就表示他心裏還有她，她會贏的！
「妳這個……麻煩精！」雷路又好氣又好笑的捏住她的鼻尖。「親一下才原諒妳。」
「親幾下都可以。」
她開心的攀上他的頸，用力吻下去。
門外，前來探視的兩名女孩微笑著互看一眼。
「我看我們先走吧，晚一點再跟他們聯絡。」秦音道。
「嗯。」楊羽輕輕點頭。
正要舉步離開，裏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好痛！」
「怎麼了?」著急的兩人慌忙推門而入。
「楊羽，秦音！」嗚……她的好朋友。「我的屁股好痛！」
「怎麼會屁股痛?」楊羽先沖過來審視。
她才剛蹲下，艾染就猛地將她抱住。
「對不起，我不該胡言亂語。」
「沒關係。」滿滿的熱淚湧上眼眶。「我們是好朋友，我不會計較這種小事的。」
楊羽抬眼看著秦音，後者對她笑了笑。
有關於她不小心喜歡上雷路一事，兩人商量過後，決定當秘密保守在心中一輩子，成為一件不能說的秘密，不讓它成了姊妹們心中的疙瘩。
「好了，看醫生吧！」雷路將她的手從楊羽的頸子上抓下來，打橫抱起。
「陪我去！」小手在空中朝女孩們亂揮。
兩隻小手輕輕握住了她的。
「好，陪妳去。」
淡淡的笑意在四人臉上揚起……
《全書完》 |
匿名
發表於 2012-7-8 11:00: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