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嬌小的身影快速跑向公寓,鋁格織成的門清楚的瞧見悲傷背影消失的方向。
猶坐在車內的薛力嘴角抿得死緊,瞪視著大門口,無辜的方向盤受到拳頭的重擊!
一名男孩走至大門前,自口袋中拿出鑰匙開門,薛力見狀,立刻下車跟著一起走進去。
男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並沒有對這名陌生人作出任何質疑,就這樣放他進來了。
雖然薛力得到了方便,但也不禁為此公寓在安全管理上的重大缺失頗有微詞。
循著樓梯下樓,一股潮味撲鼻而來,他皺著眉頭,無法想像怎麼會有人住在這麼潮濕之處。
而他的女朋友——甄紗卻是住在這幾年了。
下了樓梯就是一條走廊,數了數門板,有五間房間。
每一個房間的門都是關起來的,但他不需要一間一間敲,就找著了甄紗居住的房間。
那薄薄的門板隔不了任何噪音,故他才來到她房間前,就聽到她的講話聲音。
「你怎麼可以對他說那些話?我們有什麼權力啊?」一向孩子氣重的清脆嗓音透過門板,進入他耳中。
他背對著門口,儼然門神一般,雙手環胸,嚴肅站立。
「他是你男朋友,幫助你是應該的!」甄母生氣的回應。
「我不會跟他要半毛錢的!不管怎樣都不會!」
面對女兒的冥頑不靈,甄母大歎了口氣,盡力將語氣放軟,「你不懂嗎?他是我們最後的希望,只要他肯幫忙,我們就可以鬆一口氣了。」
「媽,你不用再提了,我已經跟他分手了!」
「分手?」甄母大吃一驚。「他跟你提分手?」
「不!是我提的,為了不讓你勒索他,我只好提分手。」
「什麼勒索?」女兒竟然講得這麼難聽。「我是為大家好!不然你說,你弟弟的醫藥費要怎麼辦?」
「我手上還有六千塊,我明天寄給你。」
「六千塊哪夠!」
「我不管!」甄紗失控大吼,「我明天寄給你六千塊,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不要我的男朋友被勒索,我不幹這種沒天良的事!我們的債是我們自己的責任,我會努力想辦法還!」
「你一個學生能還多少?」
「我要畢業了!」
「大學畢業生的平均月薪有多少你知道嗎?兩萬多!養自己都很勉強了,還還什麼債?」
「大不了我下海!」甄紗崩潰大喊。
甄母因過度震驚而呆愣住,忘了反駁。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媽……」她痛心的低喊,「別打電話去騷擾人家,我跟他已經分手了,是真的,我跟他沒有關係了……」
「紗紗!」終於找回自己舌頭的甄母急慌慌的說:「你可別真的下海啊,再怎麼樣……再怎麼樣我也不可能讓女兒去酒店上班!」
甄紗歎了口氣,「我知道。」
「你……我不會再打電話給他了,難得遇到一個好對象,應該要好好把握才是,至少……至少有他的照顧,你會過得好些。」
甄紗無語。
是她的莽撞、她的過於急躁,摧毀了女兒的好緣份嗎?甄母不由得深深自責。
她也不是心存故意,她真的是被逼到狗急跳牆了啊!
她實在不忍見家裡三個人的未來都因為那莫名其妙出現的龐大債務而斷送啊!
女兒的沉默讓她的心也跟著沉重,嘴開合了數次,仍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最後她只好黯然道別,切斷通話。
朦朧淚眼瞪著無聲息的手機,一顆顆眼淚如斷線般的珍珠紛然掉落在數字鍵上。
她分不清楚胸口的悲痛是因為母親竟然勒索薛力多些,還是與薛力的分開多些。
她當然懂得母親的期望,她也常在午夜夢迴時,夢到有個長腿叔叔突然抱著大筆錢擱到她面前,叫她把這些錢拿去還債,恢復她的自由之身。
她也渴望從債務的囹圄脫身,可不管生活有多困頓,都不應該是用勒索的方式去求得解脫。
門上突然傳來敲門聲,她慌忙拭去頰腮淚水,用力擤了下鼻子後下床去開門。
門板一拉開,她傻住了。
「你……」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你……」疑問怎麼也吐不出唇瓣。
薛力推她入房,要她別擋在門口礙事,大手往後一推,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她未料到她剛才與母親的對話盡入他耳裡,想到母親對他的勒索,她羞慚得連耳根都紅了。
一進房,薛力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甄紗竟然會住在如此簡陋的房子裡,空氣悶窒不流動,潮濕得讓他敏感的骨頭發酸,窄小的空間他一進入,就幾乎無轉圜的餘地了。
這種地方,他連一分鐘都待不住,而她卻是住了多久?一年?兩年?或者大學四年都生活在這鐵定會讓人生病的住處?
所以在他們交往三個多月的時間以來,她從不肯讓他進來,每次他笑說要進來喝杯茶,或找其他借口想來參觀一下她的住處,她都找一堆借口拒絕了他。
他以為她節儉,所以才不像其他台北女孩打扮得光鮮亮麗,從早到晚都素著一張臉,唯一的髮型只有馬尾,他看著那長度已經及腰的長髮,心想著她不知多久末上過髮廊了。
「有什麼事嗎?」她終於找到自己的舌頭,艱困的發聲。
他眉心的皺折幾乎可以夾死蚊子,他的面容比股市開盤時還要嚴肅,他的嘴角緊得像這輩子從沒開過口……
她的底細已經完全被揭穿了,還是以這麼難堪的狀態,她不敢抱有任何希望——這東西在明白肩上扛下了龐大的債務時,她就知道已離她遠去。
薛力深深的盯著她困窘的面容,哭得紅腫的雙眼,還有侷促不安絞扭的雙手。
他歎了口氣,她驚慌抬頭,他在下一秒將她擁入懷中。
她是這麼的嬌小、這麼的纖弱,薄薄的背上幾乎摸不出幾兩肉,肩膀窄得衣服幾乎撐不起。
他們在一起已經超過一百天了,她從不曾開口跟他要過任何東西,也不曾訴苦她的際遇有多糟糕,她總是面帶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開心的在他四周兜兜轉轉,因他開心而開心,因他戲鬧而嘟嘴,因他惡作劇而哭泣……
她的笑臉永遠比哭臉多,她的怒容總是一下子就消逝,所以他一直認為她樂觀、開朗、無憂無慮,萬萬沒想到這纖弱的肩膀扛著多大的負擔。
他再次的擁抱讓甄紗驚喜莫名。
他是不是原諒她了?不再計較母親的過失?
惴惴不安的小手拉著他的衣角,心頭的惶恐難以落地。
「Cherry……」
「你記得你上次買的樂透彩嗎?」薛力突道。
「我記得,沒中獎,丟了。」
「其實中獎了。」
「怎麼可能!」甄紗難以置信。「我們兩個一起對獎的啊,明明只有中兩個數字。」
「你弄錯了,你買的是樂透彩,而不是大樂透,我們那天對的是大樂透,所以你才沒中獎。」
「真的嗎?」甄紗雖心存懷疑,但仍緊張的問,「那我一共中了多少元?」
「樂透彩最小獎只有兩百元。」
「是喔!」她失望的低頭。
「不過你不是中最小獎,但也不是頭獎。」
「不然呢?」甄紗緊張得心臟幾乎快跳到喉嚨口來了。
「你中了二獎,扣掉百分之二十的稅,還有一百二十萬可領。」
「真的假的?」天啊!太令人難以置信了。「我要告訴我媽這件事,說我中獎了!」
「等一下!」薛力制止她打電話的勢子,「我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你拿二十萬給你媽,說是醫藥費。另外一百萬就交給我吧!」
「交給你?」
「對,我們一起把它變成一千五百萬!」
「一千五……」驚愕的口水岔了氣,她咳得漲紅了小臉仍要擠出聲音來,「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超級營業員說的話,你不信?」他斜眼睨她。
「信!」她用力點頭,「信!」
「不過別以為你只要出錢就好,其他時間都給我呆在旁邊納涼!」
他將她推往衣櫥,「整理行李。」
「行李跟錢有什麼關係?」
「呆子啊!」真是人笨看臉就知道!「這個地方沒電視沒電腦沒網路能做啥?從今天起你得住在我家,好好的做功課!」
「啊?」她又呆住了。
「五秒內開始動作!五、四、三……」
甄紗立刻拉開抽屜,拿出當初北上時所帶的行李袋,將衣櫥內少少的衣物全數丟進去。
「還有課本跟其他用品也全部一起帶走。」
「好。」甄紗找出一個塑膠袋,將所有東西都掃進去。
「你在這住了幾年?」
「快三年。」甄紗回道。
住了三年,除了上課的物品以外,其他的東西竟然裝不滿一個行李袋。薛力的心整個揪緊了。
他不會再讓她過這樣寒磣的生活。
拿起那少少的行李,薛力輕踹了甄紗的屁股一腳。
「走了!」
隔天,甄紗退租,再也不回來了。
* * * *
一年後——
「今天下單一萬股的福元基金經理人說……」
「在床上別談工作的事!」薛力沒好氣的從甄紗胸口抬頭,「要不要我直接拿報紙給你看?」
「我覺得開電視比較好!」甄紗調皮回道。
「頑皮的傢伙!」薛力用力一擰她挺俏的鼻尖,「我就讓你沒心神去想工作方面的事!」
說著,那原來只在花縫間來回,溫柔輕緩聳弄的粗碩滑溜至水穴口,一鼓作氣,挺入充滿濕滑春露的花徑,貫穿嬌嫩。
「啊!」激擦出的快意又凶又猛,她情不自禁昂頭嬌吟。
不給她的腦袋有任何喘息空間,窄臀野蠻強悍的蹂躪媚花,一下又一下毫不停歇的將細緻的花兒摩擦得紅腫,快意四處漫流,硬挺了雪麗綿乳上的兩朵紅蕊。
他不慌不忙低頭擷取幼嫩蕊瓣,牙尖輕嚙,靈活的舌頭舔洗,乳尖在舌尖上無助的滾動著,那粉紅的色調轉為嬌艷的紅色,連週遭的雪膚都暈染上了。
強烈的快意令她急急悶吟。
「福元基金的經理人說了什麼?」他惡意的邊吮吻圓滑的耳廓邊緣,邊詢問她未競的話題。
「什麼?誰?」她的腦袋充斥著漿糊了。
「福元基金的經理人。」
「我不知道……啊……」他的指頭捻上花核,急速的彈動,惹得那敏感的嫩核直打著哆嗦。
她是完全投入其中,連剛才說了什麼都不知道了。
薛力滿意的一笑,將那些瑣事拋諸腦後,全心沉溺於男歡女愛之中的他攻勢更為猛烈,沒一會兒,洶湧的快感就在嬌小的身軀內炸開來,摧毀了所有的意識,她只能柔弱的躺著,只有那花徑還充滿生命力的震顫,花露大量淋灑,熱了他的男性,摧毀他的慾望。
低吼了聲,雙手緊抓住雪膩大腿,窄臀瘋狂的抽送,須臾,奔放的烈焰徹底將兩人燃燒殆盡……
床頭前的台燈發出暈黃溫暖的光芒,在薛力的眼皮上落下陰影。
她看著將她從地獄中救出的男人,情不自禁在嘴角彎出絕美的弧度。
從一百萬開始,她幾乎只要醒著的時候就在研究股市行情,還在他的命令下連兩三年前的股市曲線都要分析瞭解。
他不是拿了一百萬,就全權幫她負責,他要她親自參與,斯巴達式的嚴苛教育讓她從股市白癡變成達人,將一百萬的資本不斷的向上累積。
畢業後,她正式成為羅勒證券的營業員,他指導她,卻不肯直接給她大魚,但他的經驗傳授使她在上班第二個月即獲得第一位客戶下單。
她永遠記得當客戶電話告知下單股數時,她開心得淚水泛湧,連握著話筒的手都濕透了。
又過了半年,父親的債務終於清償,她也開始有了自己的積蓄,還可以供弟弟上學,跟幫助母親開了一家小小的早餐店。
這一切都是他給予的,她明白。
「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什麼?」睏倦的薛力張開眼。
甄紗神秘一笑,溜下了床,跑來客廳的櫃子前,小手探入深處摸索著。
沒一會,她手上拿著某樣東西,神秘兮兮的跳回床上。
「當當!」一張白紙在薛力眼前展現。
「你去買樂透?」
「看清楚,上面的日期。」
薛力拿過彩券來,仔細看清楚上面的小字,「四月十七……九六年?這不是去年的嗎?」
「對啊,它是我的寶貝,中了一百二十萬的寶貝。」彩券貼在心口。
薛力恍然大悟,急坐起身。
「我搬入你家的隔天,就在垃圾桶找到這張彩券了。」她笑著,眼中有淚光閃動。「它其實沒有中獎,它也不是樂透彩,是貨真價實的大樂透。」
男友對她的情義在那瞬間明明白白,他說了謊,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希望,一個未來。
他讓她以為她可以靠自己的手來還清債務,不是靠別人的施捨,更不用對他滿懷歉疚。
她懂他的用心良苦,感激之情讓她當時抱著垃圾桶痛哭不已。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薛力有些無奈的笑。
「我是老鼠,愛翻垃圾桶。」她噘起嘴來,露出兩顆門牙,小手在他身上抓呀抓。
「臭老鼠,我要用毒藥毒死你!」
用力一捏粉頰,小嘴張開來,他丟了顆巧克力進去。
「哎呀!殺人了!」她誇張的大叫。
「這房間的隔音設備很好,誰都聽不到!他露出猙獰的面孔。
甄紗連忙翻身想逃走,彩券一個不小心飄落床上,眼看著薛力的膝蓋就快直接壓上去了。
「啊……小心,別壓到我的樂透彩券。」甄紗小手連忙蓋上彩券。
薛力見狀,立刻移開膝蓋,救了彩券,卻差點害自己重心不穩摔下床去。
「都過期了,可以丟掉了。」
「不行!」甄紗小心翼翼的將彩券握在手裡,「這是我的寶貝,不可以丟掉。」
她拿起床頭櫃上的卡片套,小心翼翼的再平整放回去。
「每次當我看到這張彩券,就會想到你為我做的一切。就算那個時候被你逼到好想痛哭一場,只要看到它,我就會精神大振,覺得你的虐待都不足為懼。」
薛力的額角三條線浮現。
「你只要有它就夠了,是吧?」還說他虐待她?
這當然是因為它是你給我的啊!」她笑著坐上他的大腿,「還記得買彩券的五十元從哪來的嗎?」
「我給你的……朋友的。」
啥!他記得真清楚。
「所以囉,能擁有這張彩券,還有因為它所得到的一切,統統都是你給的。」她輕靠在他的胸膛,聆聽著他平穩的心跳,水眸幸福的闔起。「我覺得我好幸福,因為你的關係,我就好像肝不好的患者,突然痊癒了,人生從黑白轉為彩色的。」
「說到肝,我們的確該睡了。」都快一點了,凌晨五點半還要爬起來看財經新聞呢。
「那睡吧!」甄紗將他撲倒。「你要睡在我身上嗎?」
「對啊!」沒有一張床比得上他來得更讓她舒適了。
真是愛撒嬌的女孩。
他微微笑了笑,拉過被子為兩人蓋上,床頭的燈悄悄的熄滅……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