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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嵐云]野蠻同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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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30:09 |倒序瀏覽 | x 3
野蠻同學  作者:嵐云

嗚……人家美滿的高中生活會變成這樣啦!
都怪那些受不了升學壓力而跳樓的笨,
害教育部搞出什麼常態分班的政策,
來逼使她這無辜的善良老百姓,
得在那些眼睛長到頭頂上的貴族子弟下苟延殘喘,
就像這個「貴」公子,
人家也不過是誤闖禁地,
不小心冒犯了他大爺的忌諱,
他犯不著號召全校師生逼她入絕境吧?
人家又不是「流星花園」裡的那個「杉菜」,
他用不著在她身上貼上「記號」吧……
啥?這個記號是代表她是他的女人,
以後她便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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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30:24
第一章

  她決定要討厭他一輩子。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變她的決定。

  就算發生十八級大地震,也無法撼動她討厭他的決心。

  是的,一點也不能。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遙想公道當年,小喬初嫁了……”

  方小米極力隱忍的理智,終於被這個“了”字終結。她整個人軟軟地、舒舒服服地倒向牆壁,夢周公去也。

  然而,這樣舒服的狀態並沒有維持太久,突然,劃破四周寧靜空氣的一段粉筆頭,殘忍地將她從美夢中打醒。

  “好痛!”搞不清楚狀況的她,忍不住抱著頭用力哀嚎了一聲。

  “你這顆不成材的小米粒,睡夠了沒有?”

  康夫子的吼聲,以及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聲,讓方小米的三魂七魄立刻歸位。她放下了緊抱著頭的手,驚惶地左右張望。

  不過,基於兩年來累積了豐富的對戰經驗,她在幾秒內便恢復了鎮靜,低下頭,以她慣有的“懺悔”表情,望著自己的手。

  “你這顆不成材的小米粒,我嚴重警告你,不要以為你要報考美術系,就可以這樣不尊重我的課,下次你再這麼褻讀我的專業,我就讓你補考補到頭皮發麻。”

  又來了!同樣的恫嚇威脅了兩年有餘,換換新一點的詞吧!

  她轉了轉瞳孔、又翻了翻白眼,一副聽膩了又無所謂的表情。

  不料,她那個只是偷偷演給自己看的精采表情,不偏不倚地被康夫子逮到。想當然爾,又是一道驚天動地的吼叫——

  “你那是什麼表情?不服嗎?”

  “我哪敢?”她癟癟嘴。算她倒了十八輩子的大媚,今生要被康夫子蹂躪加摧殘。

  時勢造英雄的道理她懂。她想出聲講幾句懺侮的話,還未發聲,一道清脆、冷漠的聲音先她出了口——

  “老師,方小米似乎不認同您的糾正,就她的惡劣態度而言,我建議要給予嚴厲的懲罰,讓她懂得什麼叫尊師重道。”

  啥米?

  方小米張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馬菲麗,不相信這種“人性本惡”的戲碼,怎麼可能會上演在這個溫情滿人間的世界上!

  馬菲麗只回給了她一個趾高氣揚的表情,接著,昂起下巴轉過頭,一副你活該的表情。

  這話無疑雪上加霜,康夫子氣猶未消的臉上,又添加了幾條黑線條。他伸出修長的食指指著方小米——

  “你——放學後給我留下來勞動服務。”

  方小米想出聲抗議,卻在瞥見同學們臉上的悻然、馬菲麗嘴角的勝利微笑後,而硬生生地將到口的抗議給吞了下去。

  人衰,流年跟著不利。

  自從高三很歹命地被編到這個班後,方小米美滿的十八年人生從此變調。

  她就讀的這所世華中學,是全臺北市升學率最高、學費最貴的私立學校。

  會來就讀的學生大抵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政商背景雄厚的世家子弟。

  第二類,資賦優異的高智商人類。

  第三類,聯考失利沒地方可去,被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以死相逼不得不來的可憐青年。

  很不幸,方小米屬於第三種。

  在高中聯考失利之後,她沒有選擇地來到這裏。

  這所以升學率掛帥的學府,為了保住“全國第一”的招牌,在新生一入學便以能力測驗的成績,將學生分成“自強班”與“日通班”。

  不過,這是學校的分法,該校的學生私底下將之稱為“貝族班”與“平民班”。

  全校教師目光的焦點,全放在能締造升學口碑的貴族班那群天之驕子身上,他們平民班這群市井小民得以逃過升學的多重荼毒,在夾縫中還算美滿地生存著。

  在平民班兩年的歲月裏,方小米的心裏只有一個字——爽。

  在各科老師不太苛求的情況下,她蹺課待在美術室畫畫的時間多了許多。

  而少了晚自習與輔導課,每天下課後多出來的時間,足以讓她運用。

  兩年來,她參觀的畫展已超過一百場,而臺北市有哪幾條熱鬧好玩的街道,她更如數家珍。

  然而,這種好日子就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中、接連兩次轟動社會的高中資優生,受不了升學壓力跳樓自殺事件後結束了。

  教育部受不了來自各界的壓力與批評,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方式發文給各級學校,要求重視資優生的心理輔導問題,以及強制各校常態分班,以防類似事件發生。

  因此在上級長官的命令下,他們學校也不得不“尊辦”。

  所謂尊辦叫尊重辦理,也就是事實上辦了,卻只辦一點點,沒觸及到核心地帶。學校很聰明地採取了一個人神共憤的辦法——

  貴族班成員一個也沒少,只多了幾個來自平民班、被學校認為“頗知上進”的倒楣鬼。

  從此,方小米快樂的高中生活,莫名其妙地風雲變色外加日月無光。

  每天大考小考考昏頭不打緊,每天放學後要留校自修兩小時,每週要上輔導課三天……

  天!開學至今還不到一個月,她已經快精神崩潰了。

  尤其令人受不了的是同班同學們的嘴臉。他們個個趾高氣揚、氣勢萬千的模樣,令人噁心反感透頂。

  這之中,要屬那群由馬菲麗領導的八婆最為可惡。

  放學了,大家高高興興背著書包回家去,她方小米卻慢吞吞地收著筆盒,無精打采地將書一本一本丟進書包裏。

  “小米,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一同去勞動服務?”同屬天涯淪落人的林波靜收拾好書包挨到她身邊來。

  方小米給了她一道有氣無力的笑,“不用了,一個人被罰已經很倒媚了,兩個人一起留下來不更嘔?”

  見對方還想再說,方小米又道:“小靜,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反正康夫子已經恨我恨了兩年了,不讓他出口氣,到時他真的把我當掉怎麼辦?我可不想繼續留在這所沒人性的學校,再跟康夫子鬥一年。”

  說也奇怪,她跟康夫子之間上輩子鐵定有些什麼糾葛,要不然,她怎麼會三年都脫離不了他的掌握,又偏偏被編到由他擔任導師的三年五班?

  見她堅持,林波靜也不再多說什麼,她瞭解方小米的脾氣。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有康夫子的考試,你不要忘記。”朝方小米揮揮手,林波靜才轉身要離開,迎面便碰上以馬菲麗為首的八婆親衛隊。

  “嘖嘖……姐妹情深,實在令人感動。”這話雖是對著林波靜說,馬菲麗一雙眼卻望著方小米。

  方小米膘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她。馬菲麗早上的陷害之仇,她當然不會就這樣算了。不過,現在她趕著到康夫子那兒報到,不想節外生枝。

  見她不語,馬菲麗以為她屈服在自己的氣勢之下,下巴昂得更高,出口的話更毒:“我真不懂,像你們這種不學無術、IQ是零的笨蛋,怎麼會編到本班來,是想拉低我們的水準、還是想突顯我們的優秀?”

  此話一出,她身後的親衛隊個個哈哈大笑,林波靜則是默認難過地垂下了眼,方小米卻用力起身,重重地把書包往桌上一甩——

  “馬菲麗,你的屁放完了沒有?”

  巨大的聲響,嚇了大家好大一跳。末回神,方小米一個箭步便欺了上來,居高臨下、像罵小孩般、用食指指著馬菲麗的鼻子大罵道:“馬菲麗,不要以為功課好就有多麼了不起,公民道德不及格一樣是社會敗類,就像“嗎啡”這類毒品,茶毒人類心靈一樣。”

  馬菲麗立刻變了臉。

  一來,她最恨方小米用這種姿勢對著她,這種牽涉到“先天條件”的不公平,讓她的氣勢完全被對方壓下、一點都顯現不出來:二來,方小米話中有話,拿她名字的“諧音”來諷刺她,這兩樣,都是她的罩門,方小米一下連犯兩樣,讓她恨她恨到骨子裏。

  十八年來,所有讓她在男孩子、女孩子圈中叱吒風雲的優點,在方小米面前,全占不了任何優勢。

  她身高在女人圈中已是鶴立雞群,但方小米身高卻接近一七O,比她足足多出那五公分。

  她有雙引以為傲的明亮大眼,但方小米的眼睛卻比她更亮、更大、更加水汪汪。

  她的皮膚很好,幾乎找不到任何瑕疵,但方小米的皮膚更加得天獨厚,白皙透明、水水嫩嫩。

  更氣人的是,方小米的臉上還多了兩個笑起來甜得不得了的小梨窩,這讓她如何不恨?

  在這種因嫉妒而延伸出的不平衡心理下,她如何能平心靜氣地面對方小米,因為她唯一比得過方小米的,就只有成績一項。

  是以,她打掉了方小米擱在她鼻前的手,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就算我公民道德不及格,也比你這顆發臭發酸、成績爛到穀底的糙米強!”

  雖然母親一再告誡淑女不可大聲講話,但這種情勢之下,先吵贏顧住面子要緊。

  “糙米又怎樣?你沒聽營養學家說過,糙米的營養成分比白米多了好幾倍嗎?沒常識沒知識就回家多看看電視,不要出來丟人現眼。”方小米挺胸欺上前。

  “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馬菲麗也欺上前,看樣子是想將方小米吃下肚。

  “好,你——”

  在方小米更毒的話語出口前,一旁的林波靜趕緊將她拉開。

  “小米,算了!不要再吵了!”

  一旁的親衛隊見情勢不對,也上前將馬菲麗拉到一旁。

  “菲麗,算了,幹嘛跟那種沒有層次的人一般見識?走啦!明天還有考試,我們到圖書館看書去。”

  馬菲麗已怒髮衝冠,當然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但她的親衛隊過拖帶拉地將她拉離教室,讓她只來得及丟下一句狠話:“方小米,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

  “是嗎?我好害怕!”方小米臉上的那個鬼臉剛好在馬菲麗踏出教室前的那一刻送出。

  見她們離去,林波靜才放開緊拽著的手,憂心地歎了口氣,“小米。看來以後我們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誰怕誰?”她方小米可不吃她那一套。

  林波靜顯然沒有方小米那種勇氣與魄力,只見她又歎了口氣、語帶哭音地望著她道:“小米,我好懷念以前在十班的日子。”

  “懷念也沒有用。”方小米立刻毫不留情地說。

  “我不懂?我們到底哪里得罪她們了,她們老要找我們的麻煩?”頓時,豆大的淚珠從她臉上滾了下來。

  “喂!你別那麼沒有用好不好?就是因為你這副懦弱樣,才讓馬菲麗那群八婆以為我們好欺負。”方小米皺了下眉頭,還是從書包中拿出面紙遞給她。“好啦!別哭了!反正天大的事有我擋著,她們不敢怎樣的。”

  見她一副樂天的模樣,林波靜的臉色這才好一些些。

  “走啦!你快點回家看書,考個好成績嘔死那群八婆。我得趕快到康夫子那兒報到,免得他以為我溜了,又亂扣我一大堆罪名。”

  朝林波靜揮揮手,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向導師辦公室。

  果然,她的遲到讓康夫子的臉色就像便秘了三天般,陰沉不已。本來,只想簡單訓她一頓便放她回家,變成了要她勞動服務,提水澆全校的盆栽。

  方小米聽了後,當場淒慘的哀嚎,最後,經過十多分鐘的討價還價後,範圍縮小到只需澆操場旁的那一片草地與灌木叢。

  老實說,光那塊草地外加那兩排綿延無盡的灌木叢,大概就可以去掉她方小米半條命,不過,與整座校園比起來,她還能剩有半條命,就已經要感謝上蒼的恩典了。

  吃力地提著兩個裝滿水的大水桶,澆完左邊那排灌木叢後,她已滿身大汗、氣喘不已。

  正當她振作體力、拎著兩個大水桶往第二排灌木叢邁進時,遠遠地,她便聽到了有人講話的聲音。

  原本,聽到有人講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如果聽到的是自己的名字,那就令人有興趣了。

  方小米躡手躡腳地靠近了灌木叢幾步,耳朵豎得高高地——

  “那個方小米上輩子肯定是豬來投胎的!上康夫子的課也敢睡成那樣?真是丟盡女人的臉。”

  “就是啊!你們有沒有看到她被粉筆打中時的模樣?還流著口水,太好笑了,哈哈!”

  聽到這兒,方小米的臉已由原來的白色變成粉紅色。

  她當然聽得出這些刻薄的話語出自誰的口,前面那一個惡毒尖酸又沒人性的叫羅旭東,後一個自大輕挑、自以為是大情聖的傢伙叫賀士齊,這兩個人都是她的同班同學。

  “本來我還覺得方小米長得挺清秀的,沒想到這麼漂亮的女生竟然是豬來投胎的……”

  “清秀?哼!羅旭東,你的眼睛裹了尿嗎?像她那種胸大無腦、腦袋全是漿糊的女人也配稱漂亮?看來,你的格調是愈來愈低了。”

  聽到最後那一句話,方小米的臉再由粉紅色變成豬肝色,最後變成了黑色——

  她氣呼呼地握緊了拳頭。好!原來這三個人全都到齊了,她還奇怪,一向冷漠無情、自以為是、目空一切的汪浩風怎麼不見了?

  原來,這三個人還真不辱沒他們的外號——“世華三公子”。專在人後道人是非:心腸歹毒、“三”個“公”認的“子”字輩超級大混蛋!

  (注:“子”與“紫”同音,世華中學所有廁所的地磚都是淡紫色的,方小米取其同音異意,有嚴重譏諷之意。)在她的臉色將由黑又轉紅之際,氣急攻心的她想也不想,一把抄起了腳旁裝滿水的大水桶,用盡全身吃奶之力氣,往三人身上潑了下去!

  分不清是聽到幾句咒駡,灌木叢後被淋得濕淋淋的三個男生,隨即惱怒地跳起來,卻在見到方小米的剎那間全呆在當地!

  “你們這三只得口蹄疫的大恐龍!”

  她大聲地吼了一句後,隨即,又拎起另一桶水,狠狠地朝三人又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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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潑水事件後,方小米與世華三公子問的梁子正式結下,而她心中對他們三人僅存的那一點點遐想,也宣告破滅。

  坦白說,他們三個的外在條件真的是一級棒,不但高大挺拔,而且又帥又酷,家世背景好也就罷了,連頭腦也好,功課又頂尖,實在具備了所有令女性棄甲投降的條件,也滿足了她們這些發春少女的浪漫遐想。

  想起自己在未被編到這班前,也曾像其他昏了頭的女同學一樣,將他們三人當偶像崇拜。

  而乍知道自己將與他們同班時,她簡直興奮到要中風。

  她知道自己外在條件不差,女性的虛榮心告訴她,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搞不好可以引起他們的注意,一朝飛上枝頭成鳳凰,羨煞所有人。

  不過,鳳凰計畫還沒來得及施展,貴族班中現實的人情冷暖便先澆了她一大桶冷水。

  同班一個月來,她瞭解到他們出色、高貴、又酷又帥的面皮下,隱藏著的竟是狗眼看人低、勢利兼囂張的個性後,她如夢初醒、熱情頓退。

  羅旭東和賀士齊還算良心未混,看到她會稍微不自在一下,但那個江浩風,簡直無恥到極點,與她照面毫無愧色不說,竟然還敢擺出那種不可一世的嘴臉,好像做錯事的人是她,真是氣煞人也。

  放學後的輔導課時間,總務林小真忙著登記大家的晚餐。

  由於方小米剛好輪到當值日生問到她時,她正好站在講臺前擦黑板。

  “方小米,你今天晚上要吃什麼?”剛下課,教室人聲鼎沸,林小真推推頰邊的眼鏡,扯開喉嚨對她的背影喊道。

  她回過頭,大聲問道:“今天晚上訂哪家的便當?”

  “街角那家星座速食。”

  一聽到星座速食這個店名,她不假思索便道:“我要豬排飯。”星座速食最有名的,就是它招牌的炸豬排飯。

  “什麼?”教室太吵,林小真一下沒聽清楚。

  “我——要——豬——排一一飯。”她提高聲調、一字一句地回回去。

  “喔!”

  這麼大聲,不只林小真聽見了,倚在門邊、與馬菲麗那群八婆正在聊天的世華三公子也聽到了。

  其中,羅旭東突然靈光一閃,對著其他同學眨了眨惡作劇的一眼後,回過頭對著方小米的背影大聲道:“喂!方小米,你竟敢吃你的同類啊!你不怕你的祖先半夜來掐你脖子!”

  此話一出,教室中的同學都會意地哈哈大笑,汪浩風雖不像賀士齊笑得那般誇張,也微微地扯動嘴角。

  然而,事件中的女主角卻出乎意料地沒有任何立即的反擊動作與言語,只停下擦黑板的手,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轉過身,用力將手中的板擦砸向羅旭東。

  啪地一聲,板擦正中紅心、準確無誤地落在猶張大嘴,哈哈大笑的羅旭東臉上。

  全班的笑聲頓時凝結,大家全被方小米的舉動嚇住。因為,她竟然敢將板擦丟在一向高高在上、連任課老師也要敬三分的三公子之一的羅旭東臉滿臉粉筆灰的羅旭東一開始也怔住,幾秒後,惱怒浮上他的眼,他用力撿起地上的板擦重重地扔了回去。

  被方小米輕巧的閃過不打緊,只見她還昂起下巴丟給他一個“怎麼樣”的挑釁眼神。

  當下,這眼神讓羅旭東紅了眼,他氣憤地沖向前,看樣子是想揍方小米,卻被賀土齊一把拉住。

  “好男不與女鬥,算了!”

  羅旭東的臉色難看透了,但好教養還是讓他隱忍住胸中的怒火,他甩開了賀士齊的手,憤怒地往外走了出去。

  跟著出去的是永遠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麼的汪浩風,接著才是皺著眉頭的賀上齊。

  當事人選擇退出戰場,井不表示其他看戲的觀眾沒有意見,大家轉頭譴責地望著方小米,只有林波靜眼中是滿滿的敬佩。

  而方小米不愧是方小米,無視眾人的目光,她像沒事般、彎下身撿起板擦輕輕地放回板溝,接著自在地拍了拍手,走到廁所洗手。

  不過,她的手根本沒辦法好好洗,因為,馬菲麗那一幫人跟在她身後進來,並堵住門口。

  “方小米,你太過分了!你怎麼這麼野蠻,竟然用板擦打人!”馬菲麗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方小米置若罔聞,自顧地洗著手。

  馬菲麗街上前關掉了水龍頭,“方小米,你真是沒有教養!這麼野蠻的事你也做的出來?”

  相對於她的怒氣衝衝,方小米手擦著腰,故作不解地道:“奇怪了!你是羅旭東的老婆啊!他本人自知理虧都不說話了,要你這個地下夫人來撐腰?

  你也不去桿秤自己幾兩重順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什麼資格在這兒像沒婦一樣叫囂。”

  “你……”馬菲麗氣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親衛隊見主子有難,紛紛上前,左一句護罵、右一句譴責,了無新意,全是連續劇中那些爛臺詞。

  方小米充耳不聞,轉身繼續洗手,任憑那些女人罵個夠。

  而另一邊,苦主羅旭東早已洗去了臉上的白汙,臉色難看地把方小米詛咒了好幾遍。

  “可惡!要不是她是女生,我早一拳揮向她。”

  “這是你自找的!”汪浩風不以為然地掃了他一眼。“她是一隻渾身是刺的母老虎,難道你不知道嗎?”

  “少說風涼話,惹到她的可不只我一個,別忘了那兩桶水你們也有份。”

  “但我跟治風可沒笨到像你一樣再去拔虎毛,落的抱頭鼠竄的下場。”

  賀士齊落井下石地加了一句。

  “你們兩個到底站在哪一邊?”他憤怒的吼著。

  面對他的火氣,汪浩風仍是不以為然。

  “哼!此仇此恨不報非君子。”羅旭東揮掉了臉上殘餘的水滴,恨恨地坐了下來。

  操場邊、涼亭旁的灌木叢草地,是三人最常聚集的所在。

  賀士齊跟著坐了下來。“說真的,方小米也真夠野蠻的,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拿板擦扔你。”接著,像想起什麼地笑了一下。“不過,她肯定是射飛鏢好手,不然怎麼能丟那麼准。”

  賀士齊的話當然換來羅旭東惡狠狠的一眼。

  不過,還是沒嚇退羅旭東,只見他戲謔地又道:“阿東,看來你一向無遠弗屆的魅力踢到鐵板了,世上竟然有女人不買你的帳,而且還是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是你的功力退步了,還是方小米異於常人?”

  “賀士齊,你少拿話來刺激我,我告訴你,我根本不把那個潑辣野蠻的女人放在眼裏,只要我願意,不用一個月,我一定讓方小米那頭母老虎乖乖馴服在我懷裏,就像一頭小貓一樣。”

  “真的假的?”賀士齊故作懷疑狀。接著,眼角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這麼有自信的話,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羅旭東挑挑眉。“什麼賭?”

  “很簡單,如果你在一個月內讓方小米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我請你吃兩客台塑牛排。”

  “兩客台塑牛排?”一道眸光亮了起來。“此話當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一言為定。”羅旭東伸出手掌與賀士齊用力擊了一下。

  “我真服了你們兩個,這樣也能玩?你們不覺得太幼稚了嗎?”一旁、斜倚在涼亭柱子旁的汪浩風冷冷地開了口。

  “只是好玩嘛!”賀士齊笑道。“這麼枯燥乏味的日子裏,總得找點樂子當消遣,否則青春留白、日後只能徒傷悲。”

  他停了一下,轉頭對著羅旭東道:“剛好,阿風就當我們這場賭約的見證人。”

  羅旭東冷哼一聲,當作同意。

  汪浩風卻不戚興趣地道:“別把我扯進你們這種無聊的遊戲裏,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想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

  “拜託,只是當個見證而已,又不是要你做什麼。”他看看羅旭東,一道勝利的笑掛上嘴角。“再說,有現成的台塑牛排可以吃,你還囉嗦什麼?”

  為了兩客鮮嫩多汁的台塑牛排、以及偉大的男性尊嚴,羅旭東果真豁出去了。隔天早上,他隨即展開行動。

  “方小米,你等一下。”在方小米踏進福利社前,他出聲喊住了她。

  與林波靜定在一塊兒正在說笑的方小米聞聲回過頭,卻在看見他時立即變了臉。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她警戒地看著他。

  “方小米,是這樣的,針對昨天的事,我想跟你道歉。”

  他還真不是蓋的,說這樣的違心之論,還真臉不紅氣不喘。

  方小米不意他會說這樣的話,睜大眼呆了五秒鐘。

  “我昨天是過分了點,不應該再拿你跟豬開玩笑。”羅旭東心裏雖一直想偷笑,表情卻一臉誠懇。

  “羅旭東,一大早你就吃錯藥嗎?”她戲謔地望著他。幾秒後,她眼中的怔愕已退去,理智重回大腦。

  “我是真心誠意跟你道歉的。”

  “是嗎?”她沒好氣地道。“只可惜——本姑娘無福消受。”說完,拉了林波靜就走。

  低聲下氣卻換來如此待遇,羅旭東嘴角的笑容迅速在空氣中凍結。他寒著臉轉身,卻不意對上一雙強忍住笑的眸子。

  “看來——你有個很不好的開始。”賀士齊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

  “你得意什麼?遊戲才剛剛開始。”羅旭東沒好氣地斥了一聲。

  一旁冷眼旁觀的江浩風,眼中的譏諷則逐漸擴大。

  向來早上非得要用三個鬧鐘才爬得起來的方小米,今天反常地在鬧鐘響前一個小時便睜開眼睛。

  想要再入睡,卻愈翻愈清醒,因此,她乾脆起身,想早點到學校寫生。

  這幾天,被那三隻大恐龍搞得心情奇差,把她偉大的米開朗基羅美夢放到一邊,幾天畫不出一張好畫,害她被指導她的美術老師罵的差點臭頭,說她朽木不可雕也。

  也好,一大早到學校涼亭寫生的這種新鮮經驗,或許可以激出她一些靈感,讓她畫出一張創世紀的美畫,讓美術老師另眼相看。

  挾起畫板,背起書包,她前所未有地一早來到學校。

  以一個學校的標準來說,世華中學的校園實在挺美的。尤其是操場旁的那一片青草地,晨霧之中伴著晨曦,美得亂浪漫的。

  深深地吸了口屬於早晨那種特有的清新空氣,她心情奇佳地來到涼亭邊。

  可能是抱著大畫板的關係,所以她沒注意到即將跨人草地的腳,正踩到一個龐大的“障礙物”。

  “啊!”重重絆了一下,她尖叫一聲、並失去平衡地撲向地上那坨障礙物。

  一道惱怒粗嘎的男聲,在她落下的那一瞬間同時傳了過來

  “搞什麼!”

  察覺到自己以為的障礙物,竟然是個活生生的大男人時,她手忙腳亂地想自他身上離開,卻在一抬眼、看清楚男聲的主人是誰之後,又啊地一聲嚇得重新跌口對方懷中。

  “主動投懷送抱一次還不夠丟臉嗎?走開!”江浩風嫌惡地推開了方小米。

  這一推,讓方小米整個人摔出去,她的屁股正中灌木叢旁突出的石頭,痛得她叫出聲來。

  “你幹嘛推我?很痛你知不知道!”她雖立即起身理論,但屁股實在太痛了.氣勢只有發揮平時的三成。

  汪浩風毫不憐香惜玉地起身,臉上淨是對這場飛來橫禍的惱怒。

  “你這個冒失鬼,你的眼睛沒帶出來嗎?”

  “誰是冒失鬼?誰知道你會躺在那邊、像個死人一樣不出聲。”還好,摔痛的是屁股,不是舌頭。

  汪浩風的臉色寒了下來。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誰又准你到這兒來?”

  “笑話!這裏是你家開的嗎?你又算哪根蔥?我來不來還要你許可?”

  “你——”她說的一點都沒錯,汪浩風一時語塞,只能陰狠地望著她。

  每天早上,他都會提早一個小時到學校的這兒背單字,兩年來,已變成他的一種習慣。

  過去,從沒有人在這種時候,膽敢闖入他的私人禁地、破壞他的心情,這個方小米實在太……

  “怎樣?說不出合理的理由,想使用暴力?”她完全不把他眼中的陰鴛放在眼裏,冷笑一聲後,彎下腰撿拾散落四處的畫具。

  換作平時;汪浩風絕不會浪費精神與體力在這種無意義的口舌之辯上,但這一次,這方小米實在太可惡,激起了他的怒氣與好勝心。

  “我懂了,故意對我投懷送抱,是你想引起我注意的伎倆對不對?”

  方小米只是不屑地冷哼一聲,連頭都懶得轉。回應這種自以為是的無恥言論,簡直降低了她的格調。

  汪浩風冷笑了一聲,沒被方小米這種輕蔑的態度影響。

  “以男人的眼光來看,你大概只有五十五分。”他走到她身旁,故意用一種研判的語氣道:“你身高是夠高,但胸部卻不夠大,屁股又大扁,看起來就像非洲難民一樣,嚴重營養不良。

  還有,手腳長是很好,不過比例不太對,活像只發育未完全的大閘蟹。這麼差的條件,想引起我的注意……勸你省省,下輩子吧!”

  這一翻惡意攻訐的言論,聽得方小米是火從平地起,瞬間冒的三丈高,她告訴自己千萬要忍、忍、忍……

  不過,她的修養顯然不夠好,因為她在聽到“大閘蟹”那三個字後,火山立即爆發。

  “汪浩風,你的屁放完了沒有?你以為你是誰啊?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對你投懷送抱!”

  好像頗欣賞她的怒火,汪浩風不疾不徐地又道:“五十五分好像還抬舉你了,我剛剛說漏了一點,忘了把你的爛脾氣算進去,所以,算算你只剩五十分。”說完,微微一笑,彎腰敬了個“紳士”之禮,不管方小米那雙已經噴火的眼,轉身離開。

  看著他囂張的背影越過灌木叢,一路揚長而去,方小米無言以對。喔不!是氣到心臟病要發作,話都講不出來。

  一直到他的最後一丁點身影消失在轉角,她才把所有的氣全出在地上的綠草上。

  “該死的汪浩風,我踩扁你,踩扁你,下地獄去吧!”

  她一連跺了七八下還不是以洩恨,高舉手中的畫板就要往地上砸……

  還好,殘存的一絲絲理智告訴她,畫板是她將來吃飯的工具,砸了會要人命。

  “可惡!”拿起炭筆,她在畫紙上一連寫了幾十個恨字。

  恨、恨、恨!

  該死的汪浩風……她邊寫邊罵,連呼出來的二氧化碳都有恨的成分。

  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超級愛漂亮的女人,如何能忍受一個男人對女人最重視的外表如此刻薄批評?

  她摘掉已寫滿恨字的紙,用力把它撕成碎片丟向空中,然後陰晴不定地盯著畫紙,好幾分鐘沒有任何動作。

  就在一剎那間,一個報復的念頭鑽進腦海,她不懷好意地轉動著眼珠,嘴角浮起一個快意的笑容,抓起炭筆,重新放好紙,手忙碌地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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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早自習的鐘聲響起時,方小米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準備看好戲。

  她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正專心看書的汪治風,一絲快意的微笑掛在嘴角。

  同學陸陸續續進到教室來,卻一反常態,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某件事,而日光一致投向汪浩風。

  一直到羅旭東、賀士齊與馬菲麗那幫人湧進教室,真相才大白。

  “阿風,你成了名人了你知不知道?”賀士齊噙著笑拍了不肯的肩膀。

  汪浩風瞟了他一眼,沒有對他的話作出反應,又將眼埋回書中。

  見他不語,芳心早已暗許的馬菲麗急道:“佈告欄有人惡作劇,貼了三張低毀你的漫畫,你知不知道?”

  汪浩風推開書,望瞭望一臉氣憤的馬菲麗,皺起了眉頭。

  “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接話的是羅旭東,他看來一副極力想忍住笑的樣子。“不過,阿風,內容精采無比,我建議你自己去看一看。”

  見到他一臉有趣的表情,江浩風遲疑了一下後起身。一群人跟著、浩浩蕩蕩地往佈告欄走去。

  一旁的方小米悄悄地把這一幕看進眼底、卻爽在心底。

  而以汪浩風為首的一群人還未到佈告欄,遠遠的,便見三張B4的紙,醒目地貼在佈告欄中央。

  走近一看,汪浩風的眉頭皺得更深。

  那三張B4紙,用炭筆畫了三張素描。

  第一張,畫了一隻長了滿頭癩痢的大恐龍,張牙舞爪的醜惡滑稽模樣令人發噱,胸膛上歪歪斜斜地寫了汪浩風三個字;第二張畫的是一隻口吐白沫的豬,昏倒在一處屠宰場前,當然,豬鼻上也寫上了汪浩風三個字;第三張、畫的比較正常,身穿制服的汪浩風被兩個長相恐怖的黑白無常押著,準備放入一個滾燙的油鍋中油炸。

  就藝術層面來說,這三張畫唯妙唯肖,娛樂效果頗高,作者繪畫功力頗深,但,就道德面來看,這三張畫中的貶人之意,實有些過分加惡劣。

  “是誰那麼缺德,做這種無聊事!”

  見心上人眉頭緊皺,馬菲麗想伸張正義、伸手就撕,卻被汪浩風阻止。

  “畫得挺好的,撕掉多可惜。”

  才一下子,江浩風緊皺的眉頭舒展,換成一副了然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撕下那三張圖後,像沒事人般轉身走回教室。

  這樣的反應顯然出乎羅、賀兩人的意料之外,根據他們對他的瞭解,江浩風絕不是個有仇不報的君子,所謂“人不犯他,他不犯人”,這是他的人生哲學,他們很清楚。。

  看他一臉篤定,雖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但羅、賀兩人都知道,這個惡作劇的人要倒大楣了。

  帶著看好戲的神情,兩人領著眾人跟著離開。

  回到教室,汪浩風並末回座,直接往方小米的座位走去。

  “這是你的傑作對不對?”他把三張圖丟到方小米桌上,語氣雖輕鬆,卻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早已做好準備的方小米,只睨了他一眼,隨即又將心思放回書本上,來個相應不理。

  這樣的態度,讓汪浩風的臉一陣寒風乍現。

  “方小米,我知道是你,既然敢做為什麼不敢承認?”

  “汪先生,請問你哪只眼睛、哪只耳朵、哪只鼻子,看到、聽到、聞到我做這件事?沒有證據就不要含血噴人!”她抵賴的臺詞說得又溜又快。

  汪浩風冷笑一聲。

  這件事不用大腦就知道是她幹的,早上的事件發生到現在不到一個半小時,這樣的巧合——說不幹她的事,簡直騙鬼!

  隨後進來的眾人見到這一幕,馬上聚集到方小米座位四周。

  其他好事者也忍不住看好戲的心湊了過來,以方小米為圓心、主動圍成一個圈圈。

  馬菲麗見事情又與她最恨的方小米有關,立即上前指著她大罵:“原來又是你,你這顆臭酸的小米粒!”

  “原來又是你,你這個專門荼毒人心的大毒梟!”方小米也不甘示弱地起身罵回去。

  “你——”

  “怎樣?”她挺起胸膛。

  沖著人多的掩護,氣到最高點的馬菲麗伸出手,看樣子是想甩出一巴掌。然而,高舉的手無法落下,因為,半空中被汪浩風攔下。

  只見他拉開馬菲麗,走到方小米面前,戲言地道:“方小米,如果這是你又一次試圖想引起我注意而用的下三濫伎倆,我承認你很成功。不過、我這個人向來直來直往,不喜歡這種小把戲。我知道你暗戀我很久了,我現在正式告訴你,就算天下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會降低我的格調,看你一眼。”

  可怕的“暗戀說”一出,在場的人竟完全沒有人懷疑,全都輕蔑的看著、笑著方小米。

  看到大家的嘴臉,方小米氣得全身發抖……

  沒想到原本純為洩恨的惡作劇,卻落到這種又一次被人侮辱的下場。

  她想反擊,喉嚨卻又因太生氣,一下出不了聲。

  等到凝聚了石破天驚的力氣準備轟回去時,導師康夫子卻在這時定了進來,看到一大堆人聚集,不悅地吼道:“早自修的鐘聲不是早就響了嗎?為什麼不好好地坐在自己位子上自修?別以為距聯考還有七個月,就可以鬆懈。”’

  聚集的眾人,一下子作鳥獸散。

  離開前,汪浩風還故意示威地揚揚他那對好看的眉毛。

  有怒不能發、不能言的痛苦,看方小米瞪到快抽筋的眼神就知道。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江浩風已經死了八千次。

  羅、賀兩人雖不瞭解汪、方兩人之間有著什麼樣的糾葛,但見方小米那張氣成豬肝色的臉,心中都有種報了仇的快感。

  放學後、輔導課開始前的空檔,世華三公子又來到經常聚集的草皮。”

  “阿風,真有你的,能讓方小米氣到說不出話來,心頭真爽。”賀士齊得意地一笑。“說真的,你怎麼知道是她幹的,還反將她一軍?”

  汪浩風冷哼了一聲,把早上與她的過節輕描淡寫地講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這個方小米也真倒楣,誰不去惹,惹到你這個大煞星”

  “是她自己太不自量力了。”想跟他鬥?對那種只有外表沒有智商的女人,他用三成力氣就可以把她擺平。

  羅旭東臉上卻沒有預期中的高興。“阿風,被你這樣一搞,方小米肯定更恨我們了,我的追求計畫鐵定更加艱難。”

  “拜託,被糟蹋了兩個禮拜了,你還投放棄啊?”賀士齊糗他。

  “放棄?在沒贏到兩客大餐前怎能放棄?”兩客大餐的誘因還在其次,受辱的男性尊嚴怎麼也得要回來。

  賀士齊不以為然地笑笑,轉頭對汪浩風道:“禮拜天,馬菲麗的生日Party你去不去?”

  “不去。”

  “為什麼?”

  “我何必浪費時間與精力,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賀士齊與羅旭東同時露出不以為然的目光。

  “阿風,你不覺得你對自己太苛了嗎?所謂原則條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幹嘛死抱著一些教條讓自己的青春留白?”羅旭東對他那一套“日英論”早有意見。

  “就是啊!要找到符合你條件的女生,我看臺灣是找不到了,幹嘛給自己找麻煩,過這種和尚般的清教徒生活,那多沒意思?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哪里有問題!”賀士齊立即接腔。

  汪浩風沒有回答,對於這些老調重彈的話語,他已經懶得再多作解釋。

  每個人都有所謂的原則與堅持,立場不同,他也不求別人苟同。

  他的未來,是一張早已設計好的藍圖,只等待他一步一步去實現。

  他要念全臺灣最好的大學、最好的科系,然後找最好的學校出國深造,拿到碩士後回國繼承家業,擔負起一個跨國企業未來繼承人的使命。

  就因為自己的身分特殊,責任重大,他必須不斷要求自己、充實自己,因此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聯誼上。

  他並非瞧不起女人,更沒有什麼奇怪的傾向,只是,他將來要的女人絕對是要能和自己匹配的。

  既然到現在為止,這樣的女孩還未出現,那他——寧缺勿濫。

  這是他在感情上的潔癖。一旦遇上,不顧一切,哪怕頭破血流。

  其實,不只是對感情;對任何事他都一樣龜毛,既然要,就要最好的。

  見他不為所動,羅旭東再道:“女人,充其量也只是人生中的一個配角,但男人志在四方,若少了女人的滋潤,也無法大放光芒。自古以來,哪個英雄的背後沒有三妻四妾?幹嘛那麼執著只取一瓢飲?那太笨了,也不實際。更何況,你沒有去試過,怎麼會知道對方不是你所謂的那一瓢?就算不是,對你也沒有什麼損失。”

  他頓了頓,再道:“馬菲麗對你的企圖昭然若揭,她的條件也算屬一屬二,為什麼不給人家、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

  賀上齊望著他,想看他對羅旭東話的反應。果不其然,他又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不以為然。

  “既然你那麼推崇她,為什麼你不乾脆收為己用、納為後宮之妃?”汪浩風淡淡地回道。

  “如果人家發癡的物件是我,還用你說,我才不會那麼傻,放著現成的上等肉不吃。”他話語中明顯地指桑駡槐。

  汪浩風還是一臉冷淡。

  “阿風,我不懂你為什麼那麼死腦筋,放著你大好的條件不用?”賀士齊可惜地搖搖頭。

  既然不是最好的,他幹嘛要浪費時間去追求?

  這是他的理由,也是他的堅持。

  不過他沒講出來,因為,講了他們也不會瞭解。

  “阿東,你呢?禮拜天你去不去?”見氣氛有些冷下來,賀士齊找著話說。”

  “去什麼?人家真正想邀請的物件又不是我們,主角不去,我們兩個配角去湊什麼熱鬧!”

  “說得也是!”

  賀士齊攤了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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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接連兩次受辱,讓方小米最近的心情簡直惡劣到極點。

  為了提醒自己要永遠記住這個受辱的日子,她用紅筆在日曆上畫了個骷髏頭,並在旁邊寫了十幾個恨字。

  她決定要討厭他一輩子。

  天底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變她的決定。

  就算發生十八級大地震,也無法撼動她討厭他的決心。

  其實,她的舉動顯得有些多餘。在他們每天都得見面的情況下,仇人的臉只會日漸鮮明,不可能會黯淡無光。

  林波靜當然明白方小米的火氣,每天就像個小媳婦一樣跟在她身旁,屁都不敢放太大聲,就怕掃到颱風尾。

  難得一次提早回家,方小米快速地收拾書包、一步也末耽擱地跨出教室。

  動作如此迅速,原因有二,其一,她無法忍受再與那只該下地獄的恐龍共處一分鐘;其二,她必須在另外一隻不要臉的恐龍有機會糾纏她時,趕緊跑掉。

  最近幾天,那只不要臉的恐龍羅旭東像吃錯藥一樣,一有機會就糾纏她,有時要找她聊天,有時要請她吃飯,她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企圖,不過,她煩透了。

  原以為跑的夠快,沒想到,一隻腳才踏出校門口一半,手便被人拉住。

  “方小米,難得不用上輔導課,這麼早你趕著去哪里?”

  回頭一看,竟又是登記第二號該下地獄的大恐龍羅旭東,方小米稍微鬆懈的臉色又繃了起來。

  “幹你屁事!”

  她想甩開他的手,誰知那只大恐龍卻拉著她不放。

  “方小米,我好歹低聲下氣那麼多次,為什麼你就是不給我好臉色看?”

  連續碰了三個多禮拜釘子,他的耐性已快用盡。眼看一個月之約已至,他還在原地打轉,而方小米的態度卻更加惡劣,當下,一鼓隱忍許久的火氣被撩了上來。

  “喂!在大門口拉拉扯扯的很難看,你知不知道?”她像從鼻涕一樣用力甩開他。

  羅旭東望望四周,果然已有許多好奇的目光投在他們身上。換作平常,顧慮到自己“名人”的身分,他可能投鼠忌器。

  然而,方小米剛剛那對他棄如敝屣的眼神、動作,著實激怒了他一向高高在上的男性自尊。

  也不曉得打哪兒來的勇氣,他竟然抓起方小米的手,不顧眾人的目光,直把她拖到鄰近那個看來有些陰森的小公園裏。

  “羅旭東,你發什麼神經?你到底想幹什麼?”一直到這兒,方小米才敢將她胸中的火氣大聲發出來。

  “我們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拽什麼拽?這三個禮拜來,我低聲下氣討好你,跟你道歉,為什麼你從來不給我好臉色看?”

  “真好笑!我應該受寵若驚、對你紆尊降貴的‘施捨’,跪下來膜拜是不是?羅旭東,別以為你們肚子裏打什麼壞主意我不知道?”

  依照她的“方氏邏輯”來推敲,正常情況下,人會突然轉性,理由只有一個絕對不懷好意。

  雖然她才十八歲,人生閱歷不深,但連續劇有在演,從小到大,這樣的戲碼,她看了十八年。

  羅旭東一時語塞,以為事蹟已敗露,眼神有種被揭穿的狼狽。但繼之狼狽退去,陰狠的表情浮了上來。

  好!既然被戳破,他也不用再作踐自己找罪受,被踐踏的男性自尊多少得要回一點……

  思及此,他一步步往方小米靠近。

  “你想做什麼?”她立即警覺地向後退。

  “你以為呢?”他猙獰的表情、加上額邊青筋外露,有些駭人。

  坦白說,他一點也不想“做”什麼,只想以身高的優勢、兇狠的流氓表情,讓方小米怕一下。

  一開始,這樣的表情的確收到一點效果,誰知接下來的一切,全毀在一條缺德人士亂丟的香蕉皮上。他用力、有氣勢的腳一踩,整個人立即撲向前,往方小米的方向栽去。

  “你——啊——”

  方小米這兩個字都只講了一半,接下來,她就整個人被淹沒在撲倒的身影中。

  “羅……羅……你……你……好大……的膽子……”她被這樣的情況嚇得不知所措,只有使盡全身力氣對壓在她身上的他猛推猛打。

  還未從這場驚魂中恢復的羅旭東,面對的便是方小米使勁的捶打。他的無名火一下子瞬間燒起。

  只見他用力抓住方小米的手,並壓在草地上,“夠了沒有!”他大吼了一聲。

  他瞪著她,她也瞪著他:他上、她下,他還抓著她的手,整個人貼在她身上,這無異形成了一個讓人想入非非的畫面。

  但一開始,兩人只是對峙,並沒有察覺。直到“重疊”的溫度開始傳人感覺神經裏,他們才察覺到彼此姿勢的曖昧。

  首先,發現的是方小米。

  “放開我,你這只該下地獄的大恐龍!”男與女的界限,挑起了她的不安,她開始用力掙扎,雙腳亂踢。

  羅旭東察覺到“姿勢”的不合宜,以他的身分,他應該立即嫌惡地跳起身,離她遠遠的,並吐三口不屑的痰。

  但她用力掙扎的強烈反應卻讓他惱怒,當下,摟著她的手更緊。

  “安靜!你敢再吼一句,我就當場吻你。”

  話一出,兩人同時怔住。

  他發怔,是不相信自己竟然講出這種話,而且是對著一個他厭惡的女人。

  她發怔,則是被嚴重嚇住,不相信這種只有在連續劇中才會看到的爛劇情,會活生生地在她的身上上演。

  他望著一下變得安靜的她,那眼神、那楚楚可憐的怯弱模樣,完全是他不熟悉的。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緒,悄悄地從心頭燃起,像打通任督二脈般,瞬間襲向全身。

  單純的方小米並不知羅旭東眼眸中的悸動所為而來,只害怕他的恐嚇成真,以往的劍拔弩張全不見,只睜著一雙本來就水汪汪、如今有些可憐兮兮的大眼睛。

  這樣的目光,頓時讓羅旭東體內的血液沸騰,原本揪著她的手軟了下來,他像被蠱惑般、頭慢慢地垂下來……

  但,任何浪漫遐想的事都來不及做,一察覺到他力道放鬆的方小米,立即蓄足了畢生所有的力量,雙手雙足並用地把他踢開,力道大到讓他飛到了三尺外。

  在這瞬間,方小米立即跳起,像風一樣卷過公園,不見蹤影。

  羅旭東沒有追也沒有叫,原本跌坐的他頹然地倒向地上的草地,雙手搗住了眼睛,一顆心依然澎湃不已。

  一連幾天,羅旭東雖沒有再去騷擾方小米,卻讓方小米的日子更加生不如死。

  因為他雖然不再用言語、動作騷擾她,卻將位子換到她的身旁來,改用“思淫”的目光,對她進行精神迫害。

  每一節課,不管國文英文數學,他的目光都不在黑板上,只死命地盯著她,盯到她頭皮發麻、呼吸嚴重不順暢。

  剛開始一兩天,她還能忍受,但這種情況持續四天、五天之後,方小米再也受不了了。

  她強忍住想一拳揍扁他的衝動,丟給他一張紙條,約他中午到涼亭“把話說清楚”。

  “羅旭東,你到底想怎樣?你腦袋有問題是不是?要發神經別發到我身上來。”她氣呼呼地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駡。

  被女人指著鼻子罵,相信對羅旭東來說是極難忍受的事,但他卻一反常態地安靜,只瞅著她,眼神複雜。

  “羅旭東,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再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就……我就……”看著他望著自己的“奇怪”目光,方小米接下來的狠話竟然說不出口,只有恨恨地轉身,跟自己生氣。

  沒多久,她就聽到背後一道沉重的聲音傳來:“如果我說,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發什麼神經?你信不信?”

  “我懶得聽你在這兒打啞謎,我警告你……”她不耐煩地轉身,卻對上一道迷惑中帶有些微悸動的眸子,她當場怔在原地。

  就在她發怔的空檔,羅旭東上前一步,居高臨下,持續他先前的凝視。

  沒錯!方小米還是牙尖嘴利的方小米,觀察了她五天,她凶巴巴、野蠻的個性仍是沒變。

  那……為什麼這些當初的負面觀念,一夕之間全變了?是那塊香蕉皮作祟?還是他被惡作劇之神施了法?

  五天來,極力搜尋的答案呼之欲出,結果卻令他膽寒。

  他“怎麼可能”、“頭殼壞掉”、“假戲真作”、“喜歡”上這個張牙舞爪的野蠻女人?

  雖心中強烈掙扎否認,但事實勝於雄辯,這幾天,方小米的影像就像鬼魅一樣纏著他。

  每天,他因見到她而喜悅,因渴望上學而每天充滿期待,這樣的心情說明了什麼?他喜歡上她了!

  他眼中一簇簇愈跳愈高的火焰,縱使未曾嘗過男女之愛的方小米,也察覺不對勁了,她不自覺地向後退一步——

  “羅旭東,你……”他眼中的熾熱讓她有種不妙的感覺。

  果然——

  “沒錯!我喜歡上你了。”

  方小米腦門轟了一聲!

  她沒想到,對方會這樣直接、毫不掩飾地說了這樣的答案。

  “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天!她的腦袋頓時糊成一團。

  “本來還不肯定,現在給的百分之百是正確答案。”說出來,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難。

  “你瘋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我也希望我瘋了,但,現在的我比任何時刻都清醒。”

  此刻,方小米看不到以往羅旭東對她嬉笑怒駡的勢利嘴臉,也看不到那副高高在上的優等生氣勢,有的只是一種她所陌生的誠懇……

  誠懇?

  我的媽啊!她立刻發揮她長腿的優勢,拔腿就跑。

  羅旭東原想出聲喊她,卻又立即改變了主意。

  想跑?她跑得掉嗎?同班的優勢讓他嘴角浮起一道自信的笑。

  蟄伏幾天的陰霾,到此刻終於撥雲見日,盡付這一笑裏。

  不過,羅旭東自信的笑顯然笑的太早,因為,一連串無情的打擊接踵而來。

  涼亭中的告白之後,方小米對他的態度沒有多大改變,見到他不是躲就是閃,完全不給他有任何機會接近。就算接近也一副嫌惡的嘴臉,像趕狗一樣趕他,讓首次嘗到人生大挫折的他像戰敗的公雞。

  “羅旭東,我不知道你的腦神經哪里秀逗了?不過,那都跟我沒有關係,我方小米渾身上下都是缺點,你的好意我無福消受。”

  這樣無情的話語,連續幾次從她口裏吐出之後,讓他原本無堅不摧的自信逐漸崩潰,人連帶跟著消沉。

  他“失落”的模樣,當初與他換位子的賀土齊感覺到了;一向冷眼旁觀的汪浩風也感覺到了,卻沒有多心去察覺什麼,因為,他們以為這只是他為了贏得兩客美味牛排所用的伎倆。

  一個月期限已到,賀士齊迫不及待地要兌現賭約。

  “阿東,看你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認輸了吧?”

  不明就裏的話毫不留情地在羅旭東心中再劃下殘忍的一刀。他瞪著賀士齊,一臉陰霾。

  “幹什麼這種表情?輸不起啊!”賀士齊推推他。“你就當作請我跟阿風吃牛排,三人聚餐的費用你出,這不就得了。”

  見他臉色沒有好轉,賀士齊還以為他只是自尊心受到打擊,接著又道:“不甘心?”再道:“要是你真吞不下這口氣的話,乾脆我們請阿風出馬,再讓那個方小米吃點苦頭。”

  他把眼神調向汪浩風,但後者一點也不給面子地說:“別把腦筋動到我身上,我不做這種無聊事。”

  “怎麼會是無聊事?兄弟受難,我們難道能眼睜睜地杵在旁邊納涼?”

  “是不能。”汪浩風諷刺。“既然不能,為什麼你不發揮一下兄弟間高尚的情操,親自下海。”

  “我?”他驚愕地指著自己。“不行不行,先不說我已經死會的事實,就算我還活會,我也沒辦法面對一個隻矮我六公分的女人,我的大男人主義會先讓我窒息而死。”

  他們三人,最矮的就是他,才一七六公分,當然比不上一八二的羅旭東與一八六的汪浩風。

  這樣推卸責任的話語讓汪浩風冷哼了一聲。

  賀士齊再看看羅旭東,那張老K臉讓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唉!早知道你這麼輸不起,當初我就不會那麼無聊的向你下戰帖。”

  左一個“輸”字、又一個“輸”字,聽在羅旭東耳裏,是刺耳在心裏。

  終於,他再也忍無可忍——

  “賀士齊,你的屁到底放完了沒有?可不可以閉嘴讓人清靜一下。”

  突如其來的大火氣,令賀士齊嚇了一跳,卻令江浩風皺眉。

  “阿東,有必要發這麼大的火氣嗎?”

  羅旭東看著一臉無辜的賀士齊,再望望一臉深沉的江浩風,嘴唇掀了掀,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揪緊了眉頭,最後,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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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周日,方小米特地起了個大早,跟著媽媽到行天宮拜拜。

  自從被編到三年五班後,她就諸事不順、七息失調,令她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冒犯到了什麼牛鬼蛇神。

  從不信邪的她這次主動提議去拜神,雖讓米媽訝異不已,但也立即相信女兒所編的理由——想祈求神明保佑讓我考上第一志願。

  為求個好兆頭、擺脫掉連日來的厄運,一大早,方小米就恭敬地起身漱洗。

  她特地換了件純白的洋裝,把老紮成馬尾的頭髮放下來,將它梳得黑亮黑亮的。

  俗話說:“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

  意思是女人只要肯用心打扮,母豬也能賽貂蟬,更何況是方小米這種天生條件就嫉妒死一拖拉庫女人的“清秀佳人”。

  果然,米媽一見到她,驚訝外加讚歎:“小米,媽咪現在才發覺到,我竟然有一個這麼有‘氣質’的女兒。”

  聽出老媽的挖苦,方小米白了她一眼,“你沒注意到,那是因為你偏心,你跟爸從小就把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把可憐的我撒到保母家,任我自生自滅。”

  “你這丫頭還好意思說?”米媽輕輕地敲了下她的頭。“是誰玩到不想回家、直嚷著要當人家的女兒?還讓我和你爸死求活拖才把你拉回家?”她又敲了下她的頭。“說話要憑良心!”

  “媽,我就是這樣被你敲笨的啦!害我考不上北一女!”

  “什麼!自己沒本事還怪到我這兒來,你欠扁啊!”

  米媽作勢要肩她,方小米縮起了脖子跟眼,卻不料,米媽把她攬進懷中,用力揉著她的頭髮。

  “你喔,就是這張嘴不認輸,以後哪個倒楣鬼看上你,准要吃苦受難一輩子。”

  “媽,人家的頭髮都被你弄亂了啦!”她出聲抗議。

  “亂有什麼關係,再梳一梳就好了嘛!”抗議無效,米媽揉得更起勁。

  來到行天宮,方小米很虔誠地跪在神童前告訴神明,她近日所受到的“苦難”,請諸神千萬保佑她遠離厄運,驅定身邊的孤魂野鬼。

  瞧她一臉虔誠,米媽在旁笑的很滿意,因為她剛剛抽了支上上簽。

  “小米,佛祖對你的表現似乎很滿意,媽替你抽了根簽,你來瞧瞧。”

  米媽對女兒招了招手。“是上上簽喔!求功名大吉。”

  相對於米媽的笑,方小米一看,卻差點昏倒,因為她看的部分根本跟米媽不一樣。

  只見簽詩上所載、有關運勢的部分只有七個字一一犯桃花兼犯小人。

  她的心情頓地跌落穀底。

  米媽沒注意到,摟著方小米的肩膀,高興得合不攏嘴。“別擔心,有了佛祖的幫忙,考上第一志願絕對沒有問題。”

  方小米內心卻在哀嚎,直覺烏雲罩頂。

  本來與米媽說好,拜完神後接著去逛街。

  但,她看了那根簽的內容後,哪還能硬擺出一張笑臉陪著母親逛大街?

  所以,她隨隨便便編了個理由,說要到書店買參考書,準備好好衝刺。

  這樣一個理由,望女成鳳的米媽當然不疑有他,大方地掏給她幾張大鈔後,就在路口SayBye,自己跳上計程車,往敗家之路邁進。

  方小米也沒有說謊,真的來到全臺北市最大的一家書店。不過,她看的不是讓她前途發光發亮的參考書,而是來到小說專區,看她最愛的科幻小說。

  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看這種書能讓自己的思想暫時賓士;現在這種時候,更需要這種書來撫平那張給所帶來的傷痛。

  就在她倚在書架邊,聚精會神、又津津有味地看著小說時,卻不知門口正前後地走入她的兩個同班同學。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狹路相逢、冤家路窄的兩個死對頭——汪浩風與馬菲麗。

  雖是結伴同行,仔細一看,兩人的神值卻頗不協調。汪治風擺出一副老K臉,寫滿了不耐煩;馬菲麗卻是一到小媳婦模樣,小心翼翼地跟在身一旁。

  “阿風,謝謝你肯陪我出來買參考書,我……真的很高興。”馬菲麗神情有些扭捏,在心上人面前,對付方小米的那種張牙舞爪不復見,只有濃濃的小女人嬌態表露無疑。

  汪浩風只略冷哼了一聲表示回應。如果他早知道馬菲麗會大膽地跑到他家按門鈴,他不會否決掉父親到球場打高爾夫的提議,畢竟,打球運動健身,總比陪個女人做這種無聊事來的有意義。

  雖老大不情願,但他畢竟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青年,人都已到門口,要將她趕回去的話語他也說不出口。只好捺著性子,做著自己不想做的事。

  “參考書都在那邊,我們過去吧!”他指了指參考書專區,率先走了過去。

  然而,卻在眼神淡掃的瞬間,一道白色纖細的背影攫住了他的目光。

  他的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直勾勾又大膽的目光,定在那人背影上。

  純白色的無袖洋裝襯出一雙白皙無瑕疵的手臂,筆直柔順的黑髮直直地散在兩頰邊、擋住了輪廓分明的側面,那傭懶、閒適地倚在書邊、秀髮半遮面地略低頭閱讀的模樣,像一道春風,讓整個靜態的畫面鮮明生動了起來。

  這一幅畫,無預警地板進他平靜了十八年的心中,激起了一種他自己也不明白的陌生漣漪。

  跟在後頭、滿心歡喜的馬菲麗不瞭解他為何停下腳步,走到他身旁,仰起頭問道:“阿風,怎麼了?怎麼突然停下來,害我差點撞到你。”

  馬菲麗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志。他不舍地收回目光,不讓眼神洩露更多的秘密。

  “沒什麼!我以為看到個熟人,結果不是。”

  胡謅個理由敷衍過去,他大步走向參考書區,鎖定一個可以將那身影盡收眼底的有利區域站定。

  馬菲麗沒有懷疑,立即跟了過去,並肩站在他身旁。

  “阿風,這麼多書,我看的眼都花了,你可不可以幫我挑?”看著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書,馬菲麗嬌嗔地道。

  換作平常,這樣的語調一定令他皺眉,但這一次,專注力並不在她身上的汪浩風卻“聽話”地自書架中隨意抽出一本書,遞給她。

  “這本書整理的不錯,你先看看。”

  馬菲麗歡天喜地地接過,當著他的面認真地翻閱起來。

  而趁著她低下頭翻閱的空檔,汪浩風迫不及待地把眼神投向那幅令他心動的畫,卻在發現不只他一個人發現她的存在時,而微微惱怒。

  幾乎在書店內所有的男生,都會有意無意地朝“那幅畫”望上幾眼,甚至有些較大膽的男孩子故意靠近她,想引起她的注意。

  見到這樣的狀況,他的心中竟升起一種獨佔欲,想將她帶離現場,阻斷掉那些狂蜂浪蝶的目光。

  “阿風,我……”馬菲麗拾起頭,本想告訴他這本書不錯,她要把它買回家,卻在他臉上捕捉到一抹從未見過的奇異光彩。

  她好奇地循著他目不轉睛的視線望過去,毫無困難地找到定住他目光的源頭之後,晴空萬里的心一下烏雲變色。

  “阿風,她是誰啊?你認識她嗎?”試探一問。

  汪浩風沒有回答,熱切的目光也不再掩飾。

  見狀,馬菲麗的臉色一下變得晦暗無比。

  與他同班兩年多,這樣熱切、充滿光和熱的目光,她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對其他女生,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屑理之的神色,現在……

  那女孩究竟是誰?

  一股嫉妒之心浮上心頭,她也跟著把目光放在那女孩身上,愈看,那背影卻愈覺得熟悉,一股熟識的感覺索繞在心中、揮之不去。

  終於,畫中的女孩動了,她合上了手上的書本、直起身子,想把書放回書架去,卻在起身的同時,不小心撞到故意挨近她身旁的男孩子。

  男孩子手中的書掉到了地上,她迅速地回過身,低頭向他說聲對不起。

  男孩很有風度地笑笑搖搖手,撿起書本後借機與她攀談起來。

  這樣的畫面,簡單平凡到會隨時發生在你我四周,引不起任何驚訝的目光與言語。

  然而,對不遠處的汪浩風及馬菲麗來說,就像心頭被投下一顆手榴彈,炸的體無完膚。因為那畫中女孩竟然是……竟然是……

  方小米!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的人!

  江浩風眼中的光芒從震撼、不可置信、到變成如今的一抹深思,變化之大讓人猜不透。

  馬菲麗的目光就容易理解許多,從無法思考到更深層的妒恨,全寫在臉上。

  她不假思索地走向前,介入了似乎相談甚歡的兩人之間,皮笑肉不笑地道:“方小米,好巧,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竟然會在書局看到你,真是難得!”

  聞聲,方小米回過頭,見到馬菲麗以及隨後出現的汪浩風,原本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她繃著臉,不發一語。

  “男朋友嗎?怎麼不介紹給我們認識一下?”剛剛那一幕,她從頭到尾看的清清楚楚,卻故意這麼問,彷彿想說給身後的人聽。

  “喔!你們誤會了,我剛剛才認識她。”方小米不語,男孩卻噙著笑熱絡地開了口。“你們好,我叫沈志中,很高興認識你們。”他大方地朝他們點頭,微笑之間,露出了整齊好看的牙齒。

  馬菲麗只是高傲地略揚了揚嘴角;汪浩風卻死盯著方小米,目光仍是深沉到沒有顏色。

  由於簽詩的陰影在見到他們的瞬間籠罩方小米的心頭,她壓根兒沒注意到汪浩風眼中那不尋常的光芒。

  這兩人的出現,破壞她所有的好興致,是以,她匆匆對沈志中說了句:“很高興認識你。”然後,閃身越過兩人,走出書局。

  人因被“注意”而偉大。這句話用在方小米身上,絕對是禍不是福。

  雖然她已經對羅旭東把話說得夠絕夠清楚,但似乎仍擺脫不了他的糾纏,他仍舊沒有換回座位的意思,繼續用眼神對她進行精神虐待。

  俗話說:“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我轉。”

  在這種情況下,方小米記起先聖先賢的至理名言——自立救濟,將位子換到離他最遠的地方。

  不過,如此一來,她勢必得坐在那登記第一號大恐龍汪浩風的旁邊,但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先擺脫羅旭東要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這是她的想法,不知道時局“驟變”,很單純的想法。

  這樣的舉動,令她意外的是,並沒有引起江浩風任何惡毒的言語,只瞅了她一眼。

  正兀自慶倖平靜地過了兩天后,看不順眼、又滿心惶惶的局外人馬菲麗,終於有了行動。

  “方小米,位子借坐一下,我要問阿風數學題。”

  本來,借坐一下位子對方小米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但見對方又是那侵蝕人心的毒品馬菲麗,事情就要另當別論。

  她故意裝作沒聽見地,繼續背著她永遠也搞不懂的古詩。

  “方小米,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方小米故意掏掏耳朵,瞟了她一眼,“聽是聽到了,但我總有不回應的權利吧!”

  她那副很股的模樣,讓馬菲麗真的很想不顧一切地大罵,但汪浩風就在旁邊,她只能忍……

  “阿風,你看看她……”

  硬的使不出來,只有拿出女性最原始的本錢——嗔。她原以為汪浩風一定會站在她這邊,因為,她知道他“同樣討厭”方小米。

  既然有如此的自信,為何“同樣討厭”四個字要加問號?原來,心中的篤定在經過書店那無意中發現的一幕後,有了動搖。

  果然,最壞的情形出現,汪浩風不但沒有幫她,反而還皺著眉頭道:“班上優秀的同學那麼多,你可以去問別人,不見得要問我。”基本的禮貌還在,語氣卻有著明顯的不耐煩。

  方小米都聽出來了,更何況是一向敏感的馬菲麗,她的臉孔刷地一下變白。

  這時候,識趣的都應該閉嘴,免得掃到颱風尾。但這個不知死活的方小米卻像再也忍不住笑般,肩膀強烈地抖動著……

  “方小米,你給我記住。”受到如此待遇的馬菲麗,把所有的帳全算到她頭上。

  但方小米似乎並未被她這句狠話嚇住,抖動的雙肩搖晃得更加厲害,最後乾脆放聲大笑。

  由於她自始至終都將臉埋在書本中,以至於沒注意到來自汪浩風眼中那一抹複雜的神采。

  下午,連續兩堂的自修課。

  每到這個時候,是方小米最樂的時候,因為,報考美術系的她特別獲得導師康夫子的恩准,可以不用待在教室,到美術教室接受術科特別指導。

  而今天,美術老師因為有事,要她放學前交兩幅水彩畫到他桌上。

  這樣的消息,對方小米而言更是利多,因為,她可以不用待在陰氣沉沉的美術教室,而到校園任何一個角落寫生作畫。

  雖然,操場旁的涼亭是導致一切惡夢的起點,但不可諱言的,這裏也是全校風景最優美之處,是以,她抱著畫具逛了一圈,最後還是來到這裏。

  打開畫具,調整好角度,她開始收起閒散的心,集中在眼前的白紙上。

  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方小米,顯然出乎江浩風意料之外。

  本來,他是奉導師之命到輔導室送些資料,交差後理應立即回到教室、加人同學們的自修行列。但走到一半,他卻臨時改變主意,想到涼亭吹吹風,弄清楚心裏的一些謎團,讓腦袋清醒清醒。

  誰知遠遠地,他便見到方小米,也就是這幾日困擾他、造成無解謎團的女主角。

  原本,他想不著痕跡退開,但,一股莫名的吸力卻將他的腳一步一步吸向前,一直來到她的身後。

  方小米十分地專注,並未察覺到背後有人。

  也因她這份罕見的專注,讓汪浩風的眼睛頓地眯了起來,心中猶有的一絲去意立即消失。

  他斜倚在涼亭旁的欄杆上,雙手抱胸,想把眼前的人與那天在書店的印象連結在一起。

  一開始,影像並未交疊,但漸漸地,沉靜作畫的方小米優雅的側面、專注執著的眼神、以及完美無暇的頸線,將兩者慢慢地結合在一起。

  那天,書局裏的悸動又回到心裏……

  似乎無意壓下胸中那抹愈來愈激烈的悸動,他就這麼靜靜地盯著她!

  一直到方小米收回因注視遠方與畫紙而酸疼的眼,她才“熊熊”注意到身後有人,驚嚇讓她立即跳了起來——

  “汪浩風,你有病啊?幹嘛躲在背後嚇人?”壓著驚魂未定的胸口,她一臉的氣急敗壞。

  汪浩風殷殷的注視,並不因畫面變成動態而有所改變。他繼續先前的注視,沉默地。

  “你那是什麼眼神?對我有什麼不滿就挑明說,用不著用那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人。”

  句句帶刺又挑釁的話語,讓汪浩風皺起了眉頭。

  這表情,方小米並不陌生,她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她可以設想任何歹毒的話語從江浩風嘴裏說出來,也已做好應戰的準備。

  但、但事情竟超脫了正常知識可理解的範圍外,接下來,江浩風竟說了句敲破她的頭也想不到的題外話——

  “以後在我面前不准把頭髮綁起來。”

  “啊——”

  方小米像個呆瓜般、張大嘴足足三分鐘不能講話。

  “還有,沒有我的許可,不許跟其他男生隨便講話。”

  方小米的嘴巴張得更大……

  “最後一點,等會兒放學後,我會在側門等你。”最後這句話像宣言,有種強制不可拒絕的意味。

  事情發展到這兒,方小米已經完全傻掉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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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32:32
第六章

  江浩風所講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想要忽視它似乎很難做得到。

  回到教室的方小米,接連上了兩堂輔導課,也疑神疑鬼了兩小時。

  現在的她,當然已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腦筋也恢復了正常運轉。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汪浩風又想搞什麼鬼?

  她偷偷抬眼狐疑地望向身旁的汪浩風,想從他臉上瞧出一些端倪,但他臉上卻一如往常的淡漠,只把注意力放在講臺上的老師身上。

  不知怎地,簽詩中的話語突然跳進她的心中——

  犯桃花兼犯小人。

  一股不好的預感打從腳底升起,慢慢竄升到腦門。她渾身的寒毛頓時豎得老高,接下來的時間全在思索著如何迎戰。

  當的一聲下課鐘響,方小米收回思緒。她—反常態地放慢收拾書包的速度,借此探聽敵情,觀察江浩風到底想進行什麼陰謀。

  “阿風,等會兒有沒有事,我們一起到圖書館看書?”

  一下課,馬菲麗便像定時鬧鐘般,第一時間便來到汪浩風身旁。她故意背對方小米,似乎想借此阻斷所有的視線與心中愈來愈高漲的不安。

  “對不起,我還有點事。”

  由於視線被擋住,方小米只聽到一聲冷淡的拒絕,隨即便見汪浩風起身,丟給她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後,背起書包轉身離開。

  那一眼,似乎包含著某種暗示,不過,看在心懷鬼胎的方小米眼裏,便成了一種挑釁。

  才一下子,教室內便已空空蕩蕩。

  等到方小米收拾好書包、準備離開時,教室內只剩她和林波靜兩人。

  “小米,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啊!”她熱絡地回應。

  最近,由於心情一直不太好,對林波靜態度也不太對,難得的是她一點都不與她計較,讓她反而對她有種抱歉的感覺。

  然而,與林波靜才並肩踏出門口,迎面一抹黑影便罩上她們。抬頭一看,又是陰魂不散的羅旭東,方小米不耐煩的神色立刻佈滿臉。

  “羅旭東,你又想幹什麼?”

  他看著她,臉上有種幽幽暗暗的神色。

  見他不語,方小米白了他一眼後,拉起林波靜的手,想繞過他離開。

  但羅旭東竟不避諱林波靜在場,一把扯住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方小米,為什麼不給我一次機會?我這輩子還沒這麼低聲下氣求過人,為了你,我已破例太多——”

  “羅旭東,我以為我的話說得夠清楚了。”她甩開他的手。“你要怎麼發瘋是你的事,別再來煩我,我方小米無福消受。”

  再一次無情的拒絕:心又再一次被劃一刀,羅旭東臉上的黯然神傷令人不忍。

  “我知道……這一切全是報應,報應我一開始就存心不良,現在弄巧成拙,是我自己活該倒楣……”

  這接近自虐的話語讓方小米的心一下軟了下來。

  “羅旭東,你那麼優秀,只要你招一下手,全校女孩子都會排隊巴著你,我敢肯定,你對我只是一時的迷戀,等到你哪天頭殼清醒了,你就會發現這是一場多麼可笑的錯誤。”她用自我邏輯分析一切。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一切全是我自作多情。”他將黯然的目光自遠處收回,放到方小米身上。“請你不要那麼排斥我好不好?我可以忍受你不喜歡我的事實,但我無法忍受你對我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也許我現在還不夠好,不能讓你多看一眼,但我可以等,等到你可以接受我的那一天。”

  羅旭東誠懇的態度、真誠的告白,讓方小米的心在當時用力地跳了一下。她迎向他的目光,沒有了平日的不耐。

  “其實,你大可不必那麼委屈自己,我不值得你那麼做……”她聲音扭捏中有著不自在。

  這是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方小米對他如此和顏悅色地講一句話,彷彿受到鼓舞,羅旭東黯淡的目光透出一道希望的曙光。

  “你放心,我會改變追你的方法,我不會再纏著你,惹你討厭,我會等、等到你主動接受我的那一天,再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他大步轉身離開。

  方小米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一下子說不出心頭的感覺。

  “小米,羅旭東他……他……真的喜歡上你……”剛發現到的事實讓林波靜心中百味雜陳,說不上是驚訝、嫉妒,還是失落。

  林波靜的聲音將方小米拉回現實,她搖掉心中那一抹不真實,避重就輕地答道:“我哪知道?誰有空聽他發神經?走啦!很晚了!”

  見林波靜不動,眼神中有著憂鬱,方小米轉過身,一把摟住她大聲道:“放心啦!羅旭東是你的偶像,不是我的,我對他不感興趣,不會搶走他的。”

  林波靜臉上的憂色卻更深,她望了方小米一眼,欲言又止。

  “有我的保證還不放心?要不然我發誓好了。”她真的舉起手。“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方小米絕不會做出奪林波靜所愛之事,如有違背,願——”

  “小米,不要,我相信你就是。”怕她說出一些可怕的詛咒,林波靜趕緊拉下她的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終於相信了?”方小米笑笑。

  林波靜也笑了,笑得卻有些無力。

  “其實,他會喜歡你也是應該的,你長得這麼出色又有個性,不像我,一點特色也沒有……”渺小的讓人察覺不到存在。

  “你在說什麼傻話!”方小米不贊同地揉著她的頭髮。“誰說你沒有特色?你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是塊璞玉,別人不懂得欣賞,那叫沒有眼光兼沒有品味,不要這麼貶低自己。”

  林波靜感動地望著方小米。她的樂觀、她的直率敢言,永遠是她遙不可及的……

  “可以回家了吧,林小姐?”

  羅旭東的中途攔截,以及林波靜的顧影自憐,讓方小米完全把汪浩風下午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事實上,方小米本就沒有赴約的打算,所以下意識才會將這事兒忘得如此徹底。

  正對林波靜說著笑話、企圖逗她開心的方小米,還未走出校門口,一個穿著X中制服的男生,便大刺刺地朝她走來。

  “嗨!等了你好久,我還以為又錯過了呢!”男孩噙著笑的嘴角彎得好開。

  方小米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他就是那天在書店遇到的那個男生,恍然大悟地指著他道:“是你!你叫……沈志中,對不對?”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沈志中的嘴角彎得更高。

  “你怎麼會到我們學校來?”語畢,見一旁一頭霧水的林波靜,方小米小聲地在她耳朵邊道:“小靜,他就是我上次跟你提過,在書店遇到的大帥哥。”

  林波靜點點頭,送出幾道打量的眼光。

  “我是專程到這兒等你的。上次跟你聊得很愉快,想跟你交個朋友。”沈志中對自己的“企圖”直認不諱。

  在這樣的坦白與那道陽光般笑容的籠罩下,坦白說,方小米的芳心小小地顫動了一下。

  然而,所有多餘的顫動都來不及擴大,一道強而有力的臂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介入了她與沈志中之間,來不及尖叫,來不及思考,來不及看清是誰,她就被拉進了一輛恰巧駛進站的公車中。

  等到她回過神,她已經在一輛駛向未知目的地的公車裏。

  “汪浩風,你發什麼神經?我要告你綁架兼妨害自由!”看清楚始作湧者是誰之後,方小米是氣到不行,但又顧忌公車內人多,不敢太大聲吼。

  汪浩風仍是如往常般地冷漠,只不過垮下的眉頭中多了些慍色。他蹙著濃眉瞪著她,沒有呼應她的火氣。

  見他不理,方小米是有氣沒地方發,狠狠地瞪了他兩眼後,用力伸出手想去拉下車鈴。但,伸出的手卻停在半空中——

  “你敢下車的話試試看!”聲音不大,但伴隨著的目光卻很嚇人。

  在這樣的眼神下,方小米的手還真的遲遲不敢去拉那條鈴線。掙扎了一會兒後,才見她恨恨地收回手。

  她當然不承認自己屈服在那聲恫嚇裏,更不承認自己怕了他,她方小米別的沒有,就是有骨氣。

  但但……自己最引以為做的骨氣為什麼使不出來?為什麼今天會這麼窩囊、屈服在他的淫威下……

  一時找不到說服自己的有力理由,所以,她更生氣。

  由於汪浩風死繃著一張臉,沒有再跟她說話的打算,雖幾度想出聲抗議,但方小米還是忍了下來。

  一直到被“恩准”下車,方小米才知道,她來到了沙侖海灘。

  “汪浩風,你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你是誰?可以控制別人的行動!”腳才踏地,所有忍了許久的火氣便一古腦兒全對汪浩風發了出來。

  汪浩風瞅了她一眼,對她的火氣仍是不回應,卻自書包內取出一隻精巧的行動電話,開機。

  “電話號碼幾號?”

  “什麼電話號碼幾號?”沒好氣地回道。

  “家裏。”

  “奇怪了,我家電話為什麼要告訴你,你以為你——”

  “你到底說不說?我警告你,我的耐性很有限。”

  又是那種駭人的目光,盯得讓人會不自覺頭皮發麻的那種,方小米一陣膽寒。

  瞬間,所有火氣撞向冰山,不是冰山融化,就是火氣變蒸氣,迅速消失不見。明顯地,方小米屬於後者。

  所以,雖不情願,她還是乖乖地將家裏的電話號碼全念了出來。

  更嘔的是,他竟然自作主張地撥了她家裏的電話,還跟她父親有著如下的對話——

  “請問是方伯父嗎?你好,我是小米的同學,我姓汪,我跟小米現在在圖書館討論功課,可能會晚一點回去,為免你擔心,特地跟你說一聲,待會兒,我會送小米回家,請你放心。再見!”

  方小米簡直瞠目結舌!

  她不敢相信,他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地撥電話到她家,還編故事騙她父母?

  還有,誰允許他直呼她的名字?

  瞠目結舌的表情尚未恢復,便見汪浩風又撥了第二通電話。

  “劉伯,我是浩風,我現在人在沙侖,麻煩你兩個小時後來接我,對,正門口。”

  兩個小時?什麼意思?她得和這只大恐龍困在這兒兩個小時?

  所有新氣、舊氣、不被回應的烏氣,卷成一道強烈氣團,狂吹向陸地。

  “汪浩風,你太過分了,誰給你權利自作主張,我警告你,立刻停止你這種變態行為,我要回家!”

  說完,立刻轉身,卷起一陣冷風。

  不過,冷風遇到冰山,威力仍不夠強,風尚未刮出去,便撞到冰山。

  “想回家可以,先把話說清楚。”

  “汪浩風,你到底想怎樣?我跟你之間有什麼話好說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她簡直氣到要抓狂。

  汪浩風滿臉寒霜地瞅著她。突然,他伸出手——

  方小米以為他要打她,稍縮起了脖子,卻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肩膀上的重擔減輕。

  肩上書包無聲地跑到他肩上,這動作背後的體貼意義她不及細思,當下,只想到他的惡劣行徑,只想與他作對。

  “書包還我!”她伸手要搶,卻被他抓住。

  “如果你繼續用這樣惡劣的態度講話,我保證,到今晚十二點你都不可能回到家。”

  他黝黑的瞳孔散發出一種深不見底的光芒,讓方小米知道他的威脅恫嚇絕對不是玩笑。

  心中有了顧忌,火爆脾氣收斂,卻把氣出在他緊箝住她的手上。她想甩開,卻怎麼也揮不開他如鐵鉗般的手。

  “你……放開我!”

  他充耳不聞地拉著她,往海邊方向走去。

  一直來到離人潮有一段距離之後,他才放開她的手。

  “有些話,今天我一定要說清楚。”

  “哼!”她轉過身背對著他。雖然四周黑漆漆的,只聞浪濤聲,讓從小就怕黑的她立刻後悔,但,此刻的她寧願面對黑暗,也不願對著那只該下地獄的大恐龍。

  “今天下午,我對你所要求的三件事,為什麼沒有一樣做到?”

  “哼!”她又自鼻子冷哼了一聲,表示了對問題的不屑。

  汪浩風直直盯著她的後腦勺,接著,伸出手,把她頭髮上的發帶扯了下來,一頭烏黑長髮立刻飄在海風中。

  “你做什麼?”這樣的舉動,讓她的怒火又燃起。

  “這是第一件事,以後在我面前,不准把頭髮綁起來,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像現在這樣幫你做到。”

  “你有病是不是?我的頭髮哪里礙到你了,我——”

  他厭煩地打斷她——

  “第二件事,我想你聽的不夠清楚,我再重複一遍,以後沒有我的許可,不准隨便和其他男生講話,今天,念你初犯,我就不予追究。”

  “第三件事,我沒有等人的習慣,更沒有辦法接受被放鴿子的事,以後約定好的時間地點請牢牢記住,我不欣賞愛遲到的女人。”

  “人”字剛落,方小米隱忍多時的怒火便又發了出來——

  “汪浩風,你的屁放完了沒有?如果放完了,換我說!”她直直挺在汪浩風面前,用食指指著他,“你給我聽好,第一,頭髮是我的,我愛怎麼綁是我家的事,你管不著;第二,嘴巴長在我臉上,我愛跟誰說話,更是我的自由,完全不干你屁事;第三,你不欣賞愛遲到的女人,那是你家的事,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氣得臉紅脖子粗。“汪浩風,在你的世界裏,你或許是王,可以任意對他人頤指氣使、無理取鬧,但不是所有人都得任你的不平等條約擺佈,都得忍受你的霸道與無理,你要搞清楚這點!”

  汪浩風的濃眉蹙緊。

  “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樣一個惡劣的傢伙。”

  “沒錯,比我可以形容的更惡劣十倍。”她直言不諱。

  他蹙眉看著她;她用下巴看著他,劍拔弩張之氣飄散在空氣中。

  驀地,汪浩風笑了……

  “還好,才十倍而已。”

  這樣的笑實在太突然、也太詭異,尤其在這對峙的時刻。

  所以,她渾身揚起警戒的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才十倍而已,那證明我還有希望,沒有一開始便被三振出局。”

  “什麼意思?”她警戒未解又增添了狐疑。

  “很簡單,我要當你唯一的男朋友,意即,我要追你。”

  老實說,就算天上的隕石現在落到她的腳前,她可能還不會如此震驚。

  “我要追你”這四個字震撼力實在太大了,讓她忘記自己是與他對峙的局面,就像個超級大呆瓜一樣,傻傻地站在他面前。

  良久,惱怒才又重回她身上,“你在開什麼玩笑?這樣作弄我很好玩嗎?”

  “你以為我會這麼無聊?”他反問。

  不會……才有鬼!

  原本,對她極盡侮辱之能事的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把她押到這兒,告訴她,他要追她?他是把她當三歲小孩嗎?她看起來有那麼蠢嗎?

  就算天下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會降低我的格調,看你一眼。

  這句出自他的口,充滿不屑、侮辱、輕蔑的話語,像針般猛地戳向她的胸口,怒火再次充斥她胸中——

  “汪浩風,要惡作劇,你們找錯對象了。”

  “你不相信我?”他挑眉。

  “廢話!”她毫不猶豫地大聲回答。“你在玩什麼把戲我沒興趣知道,但你們未免也太小看我方小米了。你以為隨隨便便跑來跟我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就會感激涕零、像個花癡般攀上你?哼!你錯了,別人吃你們世華三公子這一套,我——方小米一點都不希罕,去騙騙無知少女吧!”隱忍多時的屈辱終於發洩出來,內心果真無比的舒暢。

  汪浩風看來卻一點也不舒暢,眉頭深鎖外加印堂發青。

  “說完了?”汪浩風慢慢靠近她,散發著一種危險。“如果說完了就靜靜聽我說,一字一句用心聽,因為我不敢保證我還會說第二次。”

  “你想幹嘛?”雖感到危險的訊息,但她還是力圖鎮定。

  還好,他在距離她還有三十公分處停了下來。

  “我再強調一次,我汪浩風不會做這種欺騙別人感情的無聊事,也不屑去做。”他嘴角抿得死緊,換上一種深沉。“如果你只因個人的偏見否定掉我,那太不公平,也是你的損失。”

  他望著她,黝黑的瞳孔一閃一閃地,比天邊的星斗還亮。

  “我從沒有對第二個女生說過同樣的話,你是第一個,相信也是最後一個。如果你是因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而無法接受,我可以認同,我會給你一點時間,學著慢慢去接受我。明白了嗎?”

  看樣子應該是不明白,因為方小米小臉上堆滿了的不是滿滿的感動,而是深深的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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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33:00
第七章

  好不容易回到家,已是十點多。

  前一個路口,汪浩風便要家中司機劉伯停車。

  接著他轉身對著始終看窗外、不與他交談的方小米道:“今天,我們的情緒都不太穩定,改天,我會親自登門拜訪伯父伯母。”

  他的話,方小米根本懶得應,白了他一眼,連一聲再見也沒說,推開車門就想下車。

  對一個控制她行動,滿口瘋言瘋語、又有理說不清的人,她已算有風度涵養了。

  然而,她的手才剛碰到車門,汪浩風卻橫身攔住她。“明天早上七點,我會來接你一起上課。”

  這句話,難得沒引起她任何反應,只白了他一眼。

  事實上,她根本沒把他的話聽下去。今天晚上,她的情緒起伏太大,為了罵他,她用掉太多力氣,現在的她,只想回家休息,沒有鬥嘴的力氣。

  她的沒回應,他逕自把它當同意。

  隔天早上,當一夜噩夢連連的方小米,哈欠連天地踏出家門口時,她根本沒料到會見到汪浩風。

  “早!”相對於她浮腫的雙眼,汪浩風氣色良好,看的出昨夜一覺到天明。

  “你又來做什麼?”她的臉重重地垮了下來。

  他替她開了車門,“你遲到了二十分鐘,走吧!再不走要趕不上早自修了。”

  他的自作主張,讓方小米心中的反感升到最高點。

  “誰說‘我’要跟‘你’一起上學?”她特別在“我”跟“你”兩個字加重語氣。

  他停下開門的動作,整個人靠在車門上,好整以暇地道:“我一點也不介意在這時候跟你討論這個問題,但是,請抬起手看看表,我要提醒你,今天大門口值班教官是莫教官,遲到的後果相信你很清楚。”

  莫教官是全世華學生公認最“鐵面無私”的教官,做事完全不講情面,賞罰分明,是苟子“性惡論”的忠貞追隨者。

  她的習性,方小米再清楚不過,因為,遲到常客的她,有幾次落到莫教官手裏,下場都很淒慘。

  印象最深刻的是最近這一次,她要她用毛筆寫正楷字“我不可以再遲到”一千次,而且只給一天的時間,寫的她手簡直要斷掉。

  由於印象實在太深刻,自從那一次後,最近幾個星期她都不敢再遲到。

  坦白說,“莫教官”三個字讓她有些顧忌,但要她上車……這屬於面子問題。

  沒錯!她是可以很有骨氣地揮揮衣袖,自己到公車站搭公車,但公車路線九彎十八拐的結果,一樣逃不過莫教官的制裁。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但……但要她妥協上他的車……不甘願啊!

  內心、自尊與現實交戰:表情、骨氣與理性交鋒,正戰的你死我活之際,旁觀者介入——

  “如果你無法作決定,我來幫你。”江浩風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把她塞進後座裏。

  方小米的屁股還未完全就定位,就聽見汪浩風對著司機吩咐道:“劉伯,麻煩你開快一點!”

  “汪浩風,請你客氣一點好不好?我是人耶!不是垃圾。”雖然最後是汪浩風替她作了決定,但明顯地,她可是一點都不感激。

  “你當然不是垃圾,要不然你不會坐在這裏。”他對她眼中的怒意視若無睹,拿出英文課本背單字。

  方小米本想再說,但見對方一副不準備理她的樣子,只好拉好衣服、放好書包,打算跟昨晚一樣,用後腦勺瞪他。

  忽然,才轉過頭,頭髮便傅來一陣拉扯的痛,不久前才剛綁好的馬尾,又散了開來

  “汪——浩——風!”她當然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我警告過你的。”他揚揚手中的發帶。

  “還給我!”她伸手就搶。

  汪浩風卻把手揚得老高,還拋下一句挑釁:“有本事你來搶啊!”

  “可惡……”她詛咒了一聲後,整個人撲了過來,想扯高舉的手。

  然而,縱使她身高一七O,但還是差了一八六的他一大截。

  “汪浩風,你還不還我……”不服輸的她沒注意到自己整個人已“黏”到了他身上,仍奮力想拉高舉的手,卻怎麼也夠不到。

  “不還又怎樣?”

  “你可惡透頂……”

  “誰叫你不聽話!”

  兩人扭成一團,看似親呢,實則火爆。

  前面的劉伯從後視鏡看著兩人打鬧的模樣,嘴角不禁揚了起來:心裏想的只有四個字——年輕真好。

  還好,到達學校時,早自習鐘聲還未響起。

  搶奪發帶失利的方小米臉色難看,汪浩風也置若罔聞,沒把她的火氣當一回事。

  “劉伯,今天下課後,不用來接我,我會自己回家。”

  “是。”劉伯恭敬地應了一聲。

  下了車,方小米是迫不及待地想擺脫汪浩風,卻被他擋住去路。

  “今天下午放學後,我會到側門等你不見不散,如果你不來,後果自行負責。”說完,未等她有任何反應,他撇下她大步走向教室。

  “誰理你啊!”她用力在他身後做了個大鬼臉,並用力將腳下的小石頭踢出,所有的鳥氣盡在這一踢中。

  原以為接下來,汪浩風還有更惡劣的手段使出,但——沒有。

  回到班上的他連一個正眼也沒瞧過她,楚河漢界分的清清楚楚,就跟以往一樣,分居不相容的南極北極。

  這狀況雖令方小米有那麼一點點意外,但她倒圖個清靜,只要他不再來煩他,他愛怎樣是他的事。

  而一如她所料的,林波靜果然一逮到機會,就追問她有關昨天下午的事。

  “小米,昨天……到底怎麼回事?那個……強拉你上車的人……好像……好像是汪浩風……對不對?”想問又不太敢問、肯定又不太肯定、吞吞吐吐、旁敲側擊的語氣,問得有些膽寒。

  方小米早知她一定會問,昨晚睡前已對這問題沙盤推演過。否認無用,又不能吐實的情況下,唯一的利器,只有——先發制人。

  “林——波——靜!”她故意沉下臉。“誰准你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名字,你想要和我一刀兩斷嗎?”丟下話,她轉身就走,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這招,果然奏效。

  縱使滿腹疑問,林波靜不禁立刻閉嘴,還像個小媳婦般,立刻追上去。

  再來,說說悲劇男主角羅旭東的動向。

  他還真是個信守承諾的傢伙,說好不再糾纏她果然做到。

  他換回了先前的位子,當然,在這種情況下,方小米當然也搬回了原先的老位子。

  雖然,他不再動不動就堵她,也不再說些令人無法回答的話,意淫的目光也“少”了許多,但只要眼睛有空,他還是會有意無意地把目光往方小米身上瞟。

  對羅旭東,這似乎已變成一種習慣,接近自虐的那一種。

  就像現在,第四節下課鐘聲一響,他戀戀的目光,便直追隨著第一次沒紮馬尾上學、長髮披肩的方小米纖細的背影。

  但這一次,這種依戀的目光被賀士齊逮個正著。

  “怎麼?我說羅先生,你還沒打算放棄啊?”

  羅旭東震了震,像偷吃糖的小孩被逮到般,心虛地收回了目光。

  “放棄什麼?我這個人做事沒有達目的之前,不會那麼輕易就說放棄。”

  他這番意有所指的話語,聽在賀士齊與一旁的汪浩風耳裏,形成了不同的解讀,以為他是因輸了兩客台塑牛排而心有不甘,因此不把到方小米誓不甘休。

  “想不到你的好勝心如此強烈。”賀士齊皺眉。“XX女中的周蓮芳已經跟我抱怨過好多次,她說你突然莫名其妙就不理她,原來你是把所有心思全放在那只母老虎身上。我說羅旭東先生,你可別投入太多心神,免得弄巧成拙,弄得自己裏外不是人。”

  明知賀士齊是開玩笑,卻一語道中他心中秘密,羅旭東立即一躍起身,像捍衛什麼地大聲道:“你又知道什麼了?誰會弄巧成拙、裏外不是人?”

  “最近火氣為什麼那麼大,誰惹你了?”他審視地望著他。

  羅旭東避開了他的眼神,握緊了拳頭,不發一語。

  他激烈的奇怪反應,吸引了汪浩風的目光。他銳利的眼盯著他,彷彿要穿透他的腦、看透他的心。

  這令人無法忍受的逼視,讓羅旭東終於受不了地轉身離開。

  汪浩風的眼追逐著他的身影,一股因懷疑而衍生的不安卻在心頭一點一滴地滲了出來……

  “這傢伙最近怪裏怪氣的。”賀士齊收回了目光。“再這樣下去,我看他不是走火入魔就是自我毀滅。”

  他轉向汪浩風,蹙著眉頭道:“阿風,看他自尊心受創這麼嚴重,你難道忍心繼續冷眼旁觀、看他向下沉淪?”

  汪浩風不語。一向冷靜無波的表情,滲人一種審慎專注。

  賀士齊誤解了他眼中的嚴肅與淩厲,以為他已經被他說動,願意下海整整方小米,替羅旭東出口氣。

  “有你出馬一定搞定,我就不信那個方小米那麼難纏,遇上你肯定倒大媚……”

  賀士齊仍喃喃地說著什麼,但汪浩風的思緒早已飄遠。

  一天,就在考試的緊張氣氛中度過。

  放學後,林波靜一如往常地過來邀方小米一同回家。

  “小靜,待會兒我還有點事,你先走。”她借著收書包的動作,避開了林波靜那對欲言又止的眼眸。她知道她對昨天的事,還沒有放棄挖掘的打算。

  其實,支開她並不全為了昨天的事,而是,她當然沒忘記早上江浩風那句“後果自行負責”話中的威嚴恫嚇。

  當然,決定赴約,並不是怕他,而是,她認為汪浩風已經發了瘋,對於這種不正常的人,還是少惹為妙。

  與林波靜在教室門口道再見後,她拖著一雙不甘不願的腳,與大多數同學背道而馳、往人煙稀少的側門走去。

  而遠遠地,她便見一抹頎長的身影斜倚在欄杆旁,目光眺望天邊,像是在欣賞黃昏的暮色。

  她迅速武裝起臉上的表情。

  聽到聲響,他將目光自遠處收回,落到她身上。

  “你遲到了五分鐘。”嘴角——噙著一道滿意的笑。

  那笑,無端又觸怒了方小米的火氣。

  “汪浩風,你到底想幹嘛?”

  他沒有回答,只丟了兩個字:“走吧!”

  方小米當然沒有動,橫著眉瞅著他。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嘴角的笑仍未斂。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海底總動員’嗎?走吧!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再去看電影。”

  我們?什麼時候她跟他變成“我們”了?

  “誰要跟你去看電影?還有,注意你的用詞,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之間,沒有‘我們’這種親密的字眼。”

  面對她的嗤之以鼻、反應激烈,汪浩風沒有動怒,只平靜地糾正她:“你忘了昨晚的教訓?想再跟我耗到十點?”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添了種警告的意味。

  昨晚的事歷歷在目,讓她臉上的顏色更是加深。

  “誰有興趣跟你耗到十點?對不起,我的時間寶貴得很,再見!”說完,瀟灑地轉身,卻只轉了一半就被撈回來。

  嚴格來說,是書包被撈回來,一下子落到了江浩風肩上。

  好個汪浩風,搶了她的書包後立即轉身就走,篤定她一定會跟上似的,不管她在背後的咒駡與叫囂。

  “汪浩風,你這個混蛋加三級的流氓,我命令你立刻把書包還給我!”

  汪浩風充耳不聞,前進的腳步停也沒停。也對,一個混蛋加三級的流氓,如何會被傳統禮教道德規範所限制?

  所以,全身家當都在書包裏的方小米,雖然氣得想殺人,還是只能跟上去,簡直窩囊到極點。

  一路窩囊地跟到了一家裝演氣派、氣氛nice、名號響叮噹的“貝族”餐廳前。

  汪浩風只略望了下招牌,隨即踏入餐廳內;方小米的腳雖有些卻步,但一咬牙後,還是跟了進去。

  兩位西裝革履的服務員立刻迎了上來,乍見到兩名穿著制服的高中生,表情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職業化的笑容立刻掛滿臉。

  “歡迎光臨!兩位這邊請。”一位忙著招呼、一位拿著精緻的水晶水壺,準備替他們倒水服務。

  這樣的陣仗,老實說,第一次踏入這種五星級高級貴族餐廳的方小米,有些土包子般地不知所措;但反觀汪浩風,態度從容、穩若泰山,面對服務員的招呼,只微點了點頭,似乎對這樣的派頭早已司空見慣。

  他不但立刻謝絕服務員的帶位,還主動要求到VIP會員專屬的頭等包廂,理由是:不想被干擾。

  這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氣勢,讓兩位服務員心裏暗暗吃了一驚,臉上的笑卻更加殷勤;但看在方小米眼裏,更多的反感卻在心裏滋生,認定他是存心賣弄、耍派頭。

  “汪先生,我告訴你,我可沒那種閒錢支付這裏的餐點。”一坐下,那種被人“貼心服侍”的不安爬滿心頭。

  因為,這樣的服務背後隱含的鐵定是個天文數字,她方小米渾身都是骨頭,想賣肉抵債可能連一個燈泡都還不起。

  “放心,我沒說要你付錢。”彷彿知道她的顧慮,他給了一個要笑不笑的促狹笑容。

  當然,那樣的笑又刺激到方小米最要命的女性尊嚴,她用力翻開Menu,故意點了裏面最貴的丁骨牛排,報復的意味濃厚。

  沒想到,汪浩風眉頭動也沒動,將手中的Menu還給一旁的服務員,點了跟她一模一樣的丁骨牛排。

  這樣的舉動,讓方小米受到的刺激更甚。

  等到兩位服務員鞠躬哈腰離開後,她再也忍不住地道:“汪浩風,你到底想玩什麼把戲?這兩天,你戲弄我戲弄得夠本了吧!”她怒瞪著他。

  “何以見得我是在戲弄你?”汪浩風拿起水杯優雅地喝著水。“難道你看不出我的誠意?”

  “誠意?”她立刻搶白,“你這只大恐龍會有什麼誠意?”

  “原來,你還是沒把我昨晚的話聽進去。”他沒有生氣,只輕輕地放下水杯。“對你,我是百分之百認真與投入,我的誠意——”

  “江浩風,請你別在我面前演戲了好不好?”她氣憤地打斷他。“你們想玩弄我、看我出糗,別以為我不知道!”

  別以為能騙得了她!正常人在短時間會轉性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頭殼嚴重壞掉;二是絕對不懷好意。

  這個汪浩風心裏打什麼鬼主意,她可清楚得很!

  “請問你認為我要怎麼玩弄你、讓你出糗?”他問,語氣認真。

  卻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愣了一下後,她毫不考慮地道:“你們莫名其妙向我示好,無非是想要博得我的好感,等我落入陷阱後,再對著全班當眾羞辱我,讓我自取其辱!”

  “你們”當然指的是他跟羅旭東。

  聽到這樣“精采”的話,江浩風兩道劍眉緊蹙。“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那麼一個卑劣的人物?”

  “沒錯!”她想也不想。“我到死都不會忘記你曾對我說過那些羞辱我的話。”

  原來,她是記恨那天的話語……

  他的劍眉微微地舒展開來。

  “如果你是因為我說了那些不經思考的話,而誤會我的誠意,我願意跟你道歉。”

  “區區一句道歉就想要我原諒你?辦不到!”他話語中的退讓,方小米沒聽出來,只忙著發洩著自己積藏多日的怨火。

  侍者在此時送上餐點,稍稍沖淡了空氣中的煙硝味。

  餐點相當精緻可口,但桌前的兩人似乎心思都不在上面。一個繃著腮幫子、臉偏向四十五度,另一個看著對方繃著腮幫子,眼神十分關注。

  “既然區區一句道歉你不接受,那麼請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原諒我?”

  方小米真的沒料到會從一向強勢的江浩風口中,聽到這般示弱的話語,立刻懷疑地偏過臉,想用她的“辨好通天眼”,來分辨他臉上的表情是真是假。但,他那雙緊盯著她的明亮雙眸,卻沒來由地讓她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這種莫名的震盪讓她臉頰迅速發熱,她趕緊別過臉,假裝對他的話語不屑一顧。

  汪浩風沒發現到她臉上的反常,以為她的立場仍然強硬,是以,他改采激將法——

  “面對誠心誠意地想道歉的人,難道你沒有風度接受?”

  “誰說我沒有風度,我——”猛地轉頭,又對上那雙熠熠深眸,先前的“餘熱”又陡地加溫,她立刻別開頭。“我只是……只是想不到這種話會從你口中說出來……”這是實話,只是,沒想到會這麼誠實地就說了出來。

  這一次,她不自在的模樣汪浩風注意到了。先是不解,後是研究,再由她躲避自己視線的情形下,讓他發現了一些端倪。

  她終於意識到什麼了嗎?斜飛的劍眉此時完全舒展,嘴角掛上了一抹令人猜不透的淺笑。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有很多。”表情回復了先前的輕鬆。“既然想不到,那就乾脆別想,先吃飽再說!這裏的餐點一級棒,冷了就不好吃了。”

  突然地轉移話題,她原有的優勢突然不見,她惱怒,原因有兩個:一是恨他那雙過度明亮的眼睛:二是恨自己氣勢突然減弱。

  她只有把所有的惱怒歸咎於室內過度昏黃的燈光上,進而發洩在餐點上。

  一定是因為光線不夠亮,才讓她有了錯覺,才讓她的氣勢一下減弱。

  好在,這些用錢砸出來的餐點果然美味可口,稍稍彌補了她失去的氣勢。她大口大口地吞著,一點也不文雅。

  一場精緻的饗宴就在詭橘的氣氛中度過。

  過程中,她悶著氣不開口;他也沒開口,卻睇著她、臉上始終掛上一抹深思的微笑。

  終於出了餐廳,方小米再也受不了與他共處任何一分鐘,是以,她一秒也未浪費地朝他伸出手——

  “很晚了,我要回家看書,書包還給我!”

  汪浩風抬起手腕看表,的確,已經八點半了,要看電影已經太晚,更何況,明天還有一大堆考試。

  “我送你回去。”

  “誰要你送?我自己有手有腳。”她毫不領情。

  他不理她,背著兩個書包,轉身逕自朝附近的公車站走去。

  見他那副屬樣,方小米理智飛了,不管是不是正處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她相准他的腋下,上前便搶!

  誰知,他卻突然轉身,加足馬力的方小米收勢不及,低呼一聲後,整個人撲向他的懷裏。

  這衝力——應該是很大,因為,連人高馬大的汪浩風也抵擋不住這衝力,接住了方小米後,一連踉蹌了數步,一直到背背抵到了身後的牆才停止。

  也就是說,方小米一直被他接在懷中,一直到停下來整個頭還是埋在他胸膛裏。

  “你想謀財害命嗎?”前後撞擊的力道,讓他絕對有資格發出這句質問的話語。

  撞得有些七葷八素的方小米,迅速從這句質問中轉醒,察覺自己竟然像只無尾熊般“抱”著他後,突然鼓動的心讓她想也不想地推開了他,並像只猴子般跳到一旁。

  “你……你……”

  她想罵他登徒子、色狼、不要臉……但跳得亂七八糟的心,卻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前後撞擊的疼痛迅速被方小米發紅的臉頰淹沒,一股促狹的笑容浮上汪浩風那雙緊抿的嘴角。“你為什麼要臉紅?莫非是因為我們剛剛的‘肌膚之親’?”他故意曖昧的說著。

  “我……哪有……臉紅……你……不要亂講……”她伸手撫住雙頰,不知是想掩飾還是想證實,卻被雙頰傳來的溫度嚇到。

  汪浩風薄唇旁的笑紋卻愈來愈擴大,似乎在嘲笑她此地無銀三百兩。

  “見笑反生氣”的她又羞又憤,羞的是被他一語道中,恨的是無力反擊。

  她用力一跺足,趁他得意的空檔,一把搶回自己的書包,在退到安全距離後,大聲對他吼道:“江浩風,你別太得意,以後我不會再給你有任何羞辱我的機會,不見!”吼完,頭也不回地往前跑,書包拽的緊緊的。

  江浩風沒有追,只望著她狼狽跑離的方向,篤定的笑慢慢彌漫整個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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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33:27
第八章

  話是說得夠滿,志氣也一百分,但做不做得到,跟天性有關,跟天氣更有關。

  每天晚上臨睡前,方小米都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再給那個汪浩風有一絲一毫的機會接近自己,明天,明天一定要提早半小時起床,絕對不讓他繼續以遲到的理由,再威脅她得逞。

  但,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令人洩氣的是,每一天早上,在與瞌睡蟲、寒流、鬧鐘大戰三百回合之後,她沒有一次打勝過。

  每一天,雖有幾百萬個不願意,她還是屈服在莫教官的淫威下、屈服在寒流的威力下,乖乖上了他的車。

  而事後,她懊惱在臉上,窩囊在心裏,自責又痛苦。

  這天,又屈服在冷得刺骨的天候裏,沒骨氣地上了車後,和往常一樣,她又為目己的不爭氣生悶氣。

  這幾天來,連天氣也跟她作對,入冬以來最強的一波冷氣團報到,超級怕冷的她,不但無法抵擋寒流的威力而鼻涕直流,連與他鬥嘴的威力也直線下降。

  她一上車,一道霸道、鏗鏘有力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喏!這是我幫你整理出來的重點,照著背。”接著,用釘書機釘得整整齊齊的一疊講義送到她面前。

  “我不需要。”連看也不看,方小米頭仰的高高的,一副有骨氣的樣子。

  “國文成績爛成那樣還逞什麼英雄?”

  很毒的話,卻是事實。

  然而,事實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至少自尊超強的方小米就不能,她立即回嘴:“我成績爛關你屁事,你少管閑——哈嗽——”話沒講完,哈瞅之後,鼻水流了下來,她趕緊掏出面紙,接住那兩管鼻水。

  望著她凍得發紅的鼻子,汪浩風眉心攏起。

  “手伸出來。”

  “幹嘛?”

  有聲無動作,汪浩風抓過她的手,將她包在自己手掌中。

  “你想幹嘛……”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嚇了一大跳,她想抽回手,對方卻不放。

  “天氣這麼冷不會多加幾件衣服嗎?手冷成這樣……”他雖沉著臉,卻將戴在手中的羊毛手套除下來,套在她冰冷的手上。

  一道道殘留著他溫度的暖意迅速流遍她全身,驅走冷冽的寒意。雖然舒服溫暖,但,敵人的好意,她怎能接受?

  “我不需要——”她想將手套除下來。

  “你敢拿下來試試看!”洞悉她的意圖,他只“輕聲”說了句。

  這句話,雖沒什麼力道,但伴隨的淩厲眼神卻真的令方小米不敢妄動。

  “別逞什麼英雄,趕快把講義看一看,我不想聽見康夫子再說出任何糟蹋你的話語。”

  理智告訴她,要抗拒他的話語,他是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人,他對她好一定有目的、懷有不良企圖……

  但,潛意識卻讓她拿起講義,雖不甘不願,她還是把雙眼投向它。

  但才看一眼,她便呆了!跟著,手迅速翻閱著其他幾頁,用電腦打字、密密麻麻的內容一樣充斥著整個版面,足足有十頁之多。

  這得花多少時間?

  突然,一股莫名的感動源源從心頭升起,淹沒了所有想要抗拒的理智。

  她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像啞了般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整理出來的,再考不好的話,我也沒辦法。”他嘴角微微一勾,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熬夜多日的辛勞帶過。

  這輕描淡寫地一笑,卻牽動方小米大腦的某根神經,將她的心勾出一個洞。而這個洞,又迅速被一種她所不熟悉的感覺填滿。

  她趕緊收回視線,垂眼聽話地像在閱讀,然事實上,她一顆心亂烘烘的、暖呼呼的、緊緊的、像缺氧般。

  她趕緊接下電動車窗,一下吹進的冷風,將所有莫名的感覺吹散。她打了個冷顫,又趕緊將電動窗按上。

  這莫名的舉動,只引得汪浩風不解的一眼,隨即又將注意力調向手中的英文單字。

  冷顫餘波蕩漾,足以將方小米剛剛突然喪失的理智喚回。剛剛那種感覺……她竟然對他所做的一切……感動!

  又一個寒顫從心頭升起。感動?她怎麼能感動?她這輩子最恨最討厭的人就是他,她怎麼可以對仇人有“感動”的感覺?

  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窩囊行為!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她會中了他的計,她會掉入他的陷阱,她會自取其辱,她會萬劫不復,她會永世不得超生……

  愈想愈可怕,愈想愈嚴重。她用力驅走腦中殘餘的波動,趕走不該有的感覺,並作了個決定。

  今天——一定得把話說清楚,讓事情做個了斷。

  “我有話要跟你說。”她表情堅決,眉宇間散著肅穆之氣。

  “現在?”他自英文課本中抬起眼。

  “廢話。”

  捕捉到她眼中那股不尋常的氣勢,他合起課本,收進書包中。

  “如果你有很多話要說,我建議你下車再說,因為,再轉個彎我們就到學校了。”

  又是“我們”!這一次,這兩個字引起的是一陣要命的俘動。

  她忽略它,望向窗外,果然已到熟悉的路口,滿腹“正義之言”,只有先憋在心裏。

  為了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通常在前一個路口就下車。

  如往常,她先跨出車子,但不如以往的是,她沒有一下車就掉頭就走。

  “我——”他一跨出車子,她就開口,似乎想來個先聲奪人。然而,一條純白的圍巾先裹上她的頸,讓她的話一下暫停。

  “你又做什麼?”她有些惱怒。

  “不准拿下來。”他用眼神阻止她的動作。“這是純羊毛制的,很暖和。”輕輕地,他將圍巾一圈圈地繞在她的頸部。

  她故意略掉那層強勢背後的溫柔,氣勢萬千地瞪著他。

  “我有話要說,你別再打斷我。”

  他雙手抱胸、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你聽好,我不准你以後再到我家來接我,不准你再接近我,也不准你再跟我講話。”’

  “為什麼?”他挑挑眉、睇著她。

  “因為我討厭你。”直截了當,立場鮮明,對方該知難而退。

  誰知,對方只眨了眨眼。

  “你講得那麼絕,就不怕我會難過?”

  “你那時候用那麼惡毒的話詆毀我,就不怕我會難過?”她直覺反應地回回去。

  望著她,江浩風滿臉真誠,“你還是介意那番話,對不對?我說過,我願意道歉,只要你——”

  “不可能。”她心一橫,告訴自己要穩住討厭他的立場。“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已經決定要恨你一輩子。”

  這麼決絕的話語,對方聽來一定很受傷。但江浩風卻一瞼深沉,看不出情緒上的變化。

  “你真那麼討厭我?”

  “沒錯!”

  “為什麼?”

  “因為——”沒深入想過這問題,舌頭一下頓住,氣勢嚴重受挫。

  汪浩風卻替她把話接下去:“說不出來就是沒有理由,沒有理由證明你對我只是偏見,為討厭而討厭,為反對而反對。”

  他的從容勾出一股不服輸的傲火,立刻,她把腦中所想到的負面形容詞一古腦兒地全吐出來——

  “誰說沒有理由?我討厭你的自以為是、不近人情、目空一切。蠻橫無理、霸道自私、陰險狡詐、卑鄙無恥、莫名其妙,外加賣弄兼招搖。”

  一連串長吼之後,是一連串靜謐。她怒瞪著他,他靜靜地看著她。

  最後,一道淺笑劃破了寂靜,“你的國文造詣挺好的嘛!怎麼還會常常考不及格?”

  “汪浩風,我的話你到底聽懂了沒有?我討厭你,討厭的要命!”他的諷刺取笑讓她暴眺如雷。為什麼聽到別人說討厭他,他還能那麼從容?為什麼他的反應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為什麼他還能綻出那種氣死人的微笑?

  “聽到了。”仍是那般從容。

  方小米血氣沖上腦門,“你聽清楚了,我不會喜歡上你,不會掉入你的陷阱,不會給你有任何羞辱我的機會,你的把戲可以結束了。”吼完,甩頭要走,卻被他抓住。

  “為什麼生氣?”

  “你放手?”這裏雖離學校還有一小段距離,但人來人往,又是上學尖峰時間,她不想鬧出任何供人茶餘飯後閑嗑牙的八卦話題!

  汪浩風顯然不在意,抓著她的手一點都沒有放開的意思。他把她帶到一處隱密的角落,深深的望著她,“其實,你的怒氣來自你的恐懼,對不對?你害怕受到我的吸引,害怕喜歡上我,你想阻止心中那份奇異的感覺,對不對?”

  “你……亂講!”他看著她的眼眸大膽熱切,讓人心慌意亂……

  “我有沒有亂講你心裏清楚。”他依然眸光明亮,讓她眼裏的慌亂無所遁形。

  “我沒有——”

  他打斷她無力的否認,“明天早上九點,我會在你家附近的便利商店等你,如果你不來,證明你說謊、你心虛,你害怕受到我的吸引,沒有接受事實的勇氣。”丟下話,也丟下一個挑戰的眼神,他放開她,逕自往學校方向走去。

  “我不會去的,我不會上你的當!”她只來得及對著他的背影吼道。

  男女主角的愛恨糾葛剛告一段落,對街、成排的椰子樹旁閃出馬菲麗的身影,她一臉驚惶與不可置信,以致身子微微地發著抖。

  教室內,一如往常地安靜,空氣中,只聞原子筆書寫在考卷上的刷刷聲。

  不同的是這一次,有兩個人失去了平日的專注與自持,一個是妒火燃心的馬菲麗,另一個是躍躍欲試的羅旭東。

  馬菲麗的心思完全不在眼前的考卷上。早上那一幕歷歷在目、深刻地刻在心中,折磨著她。

  她為什麼會從他的車上下來?為什麼會圍著他的圍巾?

  他為什麼會抓住她的手?為什麼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幾百個問題,像一條五百公尺的巨蛇,緊纏著她的心、揪著她的呼吸,讓她一刻不得安寧。她要立即知道一切,否則她會被愈滲愈多的毒液給毒死!

  羅旭東則有著完全不同的心情。

  最近,方小米對他的態度好了許多,不像過去那般對他又躲又問、像避瘟疫一樣地躲他。對他——這不只是一種鼓舞,更表示他又有了重新開始的勇氣。

  趁著考完試收考卷的混亂空檔,他迅速丟給方小米一張紙條。誰知,丟的時間沒算准,紙條剛好從她低頭檢東西的頭頂飛過去,落在江浩風腳旁。

  不明就裏的江浩風將之拾起,並打開——

  美術館有個不錯的展覽,我想,或許你想去看看。

  羅旭東紙條內容才落入眼底不到一秒,羅旭東一個箭步上前,迅速把紙條搶過去並揉成一團。

  “阿……阿風,那個……不是給你的。”他眼神中有種被人窺中心事的狼狽。

  看著不自在的他,汪浩風面色有些凝重。猶豫了一下後,決定開口:“阿東,你真的對方小米——”

  “沒有的事,只是寫著好玩。”彷彿知道他想探聽什麼,羅旭東笑了笑,把手中的紙團扔進垃圾桶中,便走出教室。

  汪浩風凝重的眼滲入幾許憂心。他轉過眼,目光追逐著不知發生何事的方小米,眼神透著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專注的凝望,完全落入馬菲麗眼底,更深的妒意流過她心底。

  憋了一天,終於讓馬菲麗逮到質問的時機。接下來,是兩堂體育課,男女分開上,男生上籃球,女生上韻律課。

  趁著更衣的空檔,等在更衣室旁的馬菲麗,在汪浩風一出更衣室的第一時間迎了上來。

  “阿風,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對她的急切,汪浩風的表現平淡正常;但一旁的賀士齊卻對他挑挑眉,眼神不僅曖昧又充滿暗示。

  “我跟阿東先過去,你可以慢慢聊,待會兒籃球場見。”他拍拍他的肩,與羅旭東先走向球場。

  “有什麼事嗎?”汪浩風語氣一如以往地客氣平淡。

  “我——”馬菲麗滿腹妒火一見到他那雙冷靜的眸子,不自覺地削弱,但她一咬牙,還是將胸中的不滿問了出來。“今天早上,我看到方小米從你家的車子裏出來,也看到你——”溫柔地替她圍上圍巾。

  不過,後面那句話她沒有說出來,因為,從對方眼中射出的冷漠光亮,讓她質問的氣勢弱了下來。

  “那又怎樣?”他語氣迅速變得冰冷。

  “怎樣?”馬菲麗胸中的妒意一下全被刺了出來。“你不覺得你至少需要解釋一下?”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不需要跟別人解釋。”說完,轉身就走。

  馬菲麗卻不讓他走,“阿風,我對你怎樣,相信你不會不明白。”她望著他,眼神滲出一些痛苦。“如果你真的喜歡上那個方小米,我要親耳聽到你親口承認,否則我不會死心。”

  她那雙激動的眼並未引起江浩風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因為他從來不會把多餘的情緒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既然從來不曾在心中留下對方的任何記號,為何要留下希望讓別人徒增困擾?

  是以,他毫不留情地道:“從來,你就不是我心裏的物件,如果聽到我親口承認可以讓你死心,那我可以告訴你,我喜歡方小米,十八年來,她是唯—一個能讓我心動的女生,我不會放開她,也不會再給別人機會,這樣的解釋夠清楚了嗎?”

  馬菲麗面如死灰,她沒料到會是這樣殘酷的結果,她沒料到她的存在對他一點價值也沒有……

  望著汪浩風的背影一寸寸脫離她的視線,她像定住般無法動彈。良久,心像被萬針紮過的痛楚才一波又一波地襲來,淹沒她的理智……

  方、小、米,我絕對不原諒你!

  此刻,她所有的內心占滿了對方小米的恨意。帶著一顆仍不斷灼痛的心,她毫不猶豫地沖到韻律教室,一找到方小米,便用力甩出一巴掌——

  “方小米,你憑什麼!”

  她突然的舉動嚇壞了其他同學,方小米撫著臉,一臉愕然地看著披頭散髮、目光發紅,面目恐怖的馬菲麗。

  “方小米,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以為耍些下三濫的伎倆就可以媚惑阿風?”她像潑婦般對著方小米大吼。

  聽到汪浩風的名字,方小米已隱隱抓到問題在哪里。但她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這馬菲麗憑什麼打她?

  隨地,莫名其妙被打的火氣一下衝上她的腦門——

  “你這個瘋婆子鬧夠了沒有?你憑什麼亂打人?”她上前只是想質問,卻被林波靜用力扯住,因為,她以為她想以暴制暴。

  對方臉上鮮紅的五指印,讓馬菲麗心中充滿報復的快感,她猙獰地欺上前,再度讓妒意主導理性。“你這顆臭酸的小米粒給我聽好,麻雀永遠是麻雀,就算飛上枝頭,也成不了鳳凰,還是醜不拉嘰的爛麻雀。”

  連番侮辱,讓方小米怒火攻心,她選擇口不擇言、以牙還牙:“麻雀又怎樣?我媚惑得了他,證明我有魅力,比起你這種拚命倒貼、人家卻看也不看一眼的醜蛤蟆,強了一千倍、一萬倍。”她怒瞪著馬菲麗,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你……”

  馬菲麗再度揚起手,卻無法落下,因為她身後的親衛隊上前拉開了她。

  “放手!我要教訓她……”恨紅了眼的馬菲麗不斷掙扎著拼命要衝上前。

  “你這個瘋婆子,敢再打我試試看!”

  方小米挑釁地想沖上前,卻一樣地被拉住,但這一次拉住她的不是林波靜、而是——一臉氣急敗壞的體育老師。

  馬菲麗那一巴掌,雖不致轟動整個校園,卻在三年五班造成不小的騷動。

  同學之間雖對那場架的真正原因一知半解,但卻對於她倆話中出現的“名字”議論紛紛,大家從各種穿鑿附會的跡象,拼湊出一個概要——

  馬菲麗早就喜歡汪浩風,卻被方小米橫刀奪愛、故意破壞。

  毫無事實根據的言論,無形中將方小米塑造成一個壞女人,就像連續劇演的那種、專門搶別人男人的狐狸精。

  同情弱者是人的本能。縱使是弱者先動手打人,也不被那麼計較。同學之間,尤其是女生,對方小米的敵視一下升高許多,全站在馬菲麗這邊。

  來自同學的不諒解,說實話,並沒有讓方小米壞到穀底的心情更惡劣多少。她只覺得有滿腹的委屈,因為,那個害她被打的始作倆者,竟連一句話、一個友善的眼神都沒有。

  哼,她才不希罕!不希罕、不希罕!

  嘴上心上雖說不希罕,壞到穀底的心卻衝破地平線,往無止境的黑洞延伸。

  其實,如果她平心靜氣用心觀察,她會發現她的心情壞的有些冤枉。汪浩風雖然沒有任何表示,但由他緊蹙的眉頭仍可瞧出一些端倪,因他以往慣見的冷靜平靜不再,改被一抹寒意所取代。

  此刻,他心中的憤怒不下於方小米,但任性衝動地將憤怒發洩,又於事何補?只讓八卦流言更甚囂塵上。

  他有他的顧慮。所以,只有隱忍著。

  賀士齊卻對整件事有不同的解讀,午休時間一到,就把江浩風拉到常去的那塊草皮上。

  “阿風,真有你的,一出馬就讓方小米慘兮兮!”他眼中漾著一抹興奮的光彩。

  “你在說什麼鬼話?”江浩風一下子沒辦法消化他眼中的光亮。

  賀士齊卻賊賊地推了他一把,“別裝了,今天早上我什麼都看見了,我看見方小米從你車上出來,也看見你替她圍圍巾……”他發出嘖嘖的聲音。

  “真有你的,你的動作表情簡直就像個大情聖,難怪方小米這麼快就落入你的陷阱。”

  聽完,汪浩風眼中有幾許愕然。他驚訝,並不是因早上的事被撞見,而是……他完全沒料到對方是這樣的解讀!

  正想回話,眼角卻先瞥見羅旭東一臉陰霾地站在身後。

  “阿東,你來的正好,”搞不清楚狀況的賀士齊一見他,興奮地跳到他身旁,手臂一把橫過他的肩膀。“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從今以後,你不用再鬱卒了,你失去的尊嚴很快就可以討回來了,阿風他——”

  未等他說完,羅旭東便揮開了他的手臂,筆直走到汪浩風面前。

  “你對她做了什麼?我警告你,離她遠點。”口氣不善到了極點。

  早上的“巴掌”事件,加上剛剛聽到的對話,他已經可以把所有的事串連起來。

  江浩風口唇掀動,出口的聲音卻被一臉不滿的賀士齊壓過:“阿東,你這是什麼態度?我跟阿風是在幫你,替你出氣,你知不知道?”

  “我的事情你們少管!”羅旭東粗聲地吼道。“總之,我警告你們,離她遠點,如果你們敢做出傷害她的事,我不會原諒你們!”

  “為什麼?”汪浩風眯著眼瞅著他,緩緩地吐出這三個字。

  雖然他已從他激進的眼神中,猜到事情的最壞發展,但他必須聽耳聽到他承認,否則,他不會心安!

  這一次,羅旭東仍然逃避了他灼人的問題,偏過了眼。

  “這是我的事,你們沒必要知道。”丟下話,他大步跨出草地,也跨出原本那張織的緊密的友誼之網。

  看著他毫不領情離去的背影,賀士齊只覺得氣憤,並沒有聯想太多。

  汪浩風一顆心卻不斷地下沉,沉到不知名的黑暗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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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2 00:33:50
第九章

  週六,剛好碰上元旦假期,世華中學難得放學生一天假。

  八點半,正是好眠時期。一夜輾轉、好不容易才人入眠的方小米卻被母親的聲音喊醒——

  “小米,電話。”

  她不甘不願地起身到玄關接起了電話。

  “喂——”才講了半個字,聲音便被一道低沉的聲音壓過。

  “我是汪浩風,我想提醒你不要忘記和我九點有約。”

  “江浩風”三個字頓讓方小米回魂,提醒她昨天所受到的恥辱,剎那間,新仇舊恨席捲而來,衝破胸口。

  “誰跟你有約?我不會去的。”在昨天完全的漠視之後,他還敢打來!

  “我會等你。”說了四個字後,他便收了線。

  等死你吧!

  方小米用力摔下電話,把所有的氣出在無辜的話筒上。

  昨天的事件加深了她的決心。這一次,她決定再也不理會他的糾纏,她要用行動來證明她的骨氣與尊嚴!

  “媽,等一不再有找我的電話,就說我不在。”大聲拋下話後,她昂頭大步邁回房間。

  九點十分。

  當電話再度響起時,方小米並沒聽見,因為她的房間充斥著震耳欲聾的熱門音樂聲。

  而她則是跟著音樂大聲吼叫,刻意讓思緒賓士到吵雜的世界裏。

  九點三十分,敲門聲響起。

  她未想太多地打開門,卻在看見門外站立之人時,嘴裏的鬼叫嘠然停住,身體像中邪般定在原地。

  “小米,你跟阿風有約怎麼不早說?姨媽家可以改天再去,考好模擬考乃是當務之急。”米媽笑容中有些許的責怪。

  聽到母親的話,方小米的嘴張的更大。阿風?她有沒有聽錯?

  她轉動著僵硬的頸骨瞪著江浩風,而著白毛衣、黑色牛仔褲,看起來帥的不得了的他,卻只是掛著一抹微笑望著她。

  “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麼?”她的毫無反應讓米媽微沉下臉。“聽阿風說他已經等了你半個鐘頭了,你也真是的,人家願意幫你復習功課已經很好了,你還這麼拖拖拉拉的,還不快點把書整理好,別再讓人家等太久!”

  米媽的話讓方小米倏地瞭解了江浩風的陰謀,她陰著臉、想戳破他的詭計。

  “媽,他——”

  誰知,米媽卻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催促道:“拜託,你有話回來再說好不好,快點啦!阿風在等啦!”見她不動,她將她推進房間內。

  “媽,你這是在幹嘛!我根本——”

  “伯母,慢慢來沒關係!”始終不語的江浩風,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剛好截住方小米的話。

  他的話,讓米媽這次除催促的聲音外,還加上動作。她動手幫方小米把桌上所有的書全掃進背包內,塞給她後將她推出門外。

  “快去吧!好好用功讀書!”站在門口,米媽笑嘻嘻地擺擺手。

  “媽,他——”方小米猶作困獸之鬥,卻仍快不過江浩風的嘴。

  “伯母,不好意思,那我跟小米先走了!”朝米媽有禮地道再見後,他接過了方小米肩上沉重的背包,與不甘不願的她走下樓梯。

  他臨走前的那個幫忙背背包的體貼動作,讓米媽心中又多生出一些好感。由她滿意的目送表情,看得出她對眼前這位談吐不卑不亢、態度謙恭有禮、氣質不凡的青年才俊滿意的不得了。

  當然,除了初次見面的第一印象,之前學校寄來的成績單中,他令人印象深刻的優異成績,也讓米媽對他更加喜愛。

  就因為來的是這樣一個氣宇軒昂、優秀出色的有為青年,所以才能“得寸進尺”,取得米爸米媽的信任,順利將方小米“押”出來。

  被押出來的方小米,臉色可想而知是難看到了極點。

  雖與他並肩地走著,她卻始終寒著臉不發一語;汪浩風也反常地不說話,沒有責備她的故意缺席,卻一直走到一輛白色的轎車前才停了下來。

  “上車。”掏出遙控器開了車門後,他只輕輕丟下這兩個字。

  不料,他的舉動卻引爆了方小米累積多時的情緒,“江浩風,你以為你是神,可以這樣控制我的生活、主宰我的人生?”

  昨日的受辱,今日的委屈,種種情緒突然席捲而來,講到後來,她的聲音竟然便咽起來。接著,不爭氣的淚水更落了下來,她迅速轉過身,不讓自己的懦弱表現在他面前。

  一道高大的身影瞬間罩住她,“很痛,對不對?”

  “你管我痛不痛!昨天不聞不問,現在假惺惺的做什麼?我不希罕!也不需要你可憐我!”嘴上這麼說,方小米頰邊的淚卻落的更凶了。

  “對不起!”

  瞬間,她感到自己被摟入一個寬大的懷抱裏;她反射性地掙扎,卻屈服在這聲充滿不捨與憐惜的“對不起”裏。

  她乾脆用力捶著他的胸膛,“你知不知道馬菲麗那一巴掌有多痛?我半邊臉都腫起來了,醜死了!”

  她聲淚俱下地控訴他昨日的冷漠無情;她在這道溫暖的懷抱中態意放縱她的任性,放縱她不知不覺投入的情感……

  “對不起。”他又輕聲說了一次。“相信我,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馬菲麗欺負你。”他輕拍著她,含著無限的寵溺。

  他將她的頭按進自己懷裏,像哄小孩一樣地摟著她,一直到她的情緒稍微穩住,他才把她帶上車。“你要帶我去哪里?我不搭無照駕駛的車子。”大鬧一場後,她的情緒抒發不少。“放心,我有駕照。”回答後,他不急著發動引擎,卻抽了幾張面紙,替她拭去眼角殘餘的淚珠。這親昵的舉動讓方小米不自在地想躲開,他卻不許,“不要動,讓我看看。”他抬起她的臉,那猶紅腫的臉頰,讓他的心緊了一下。“還痛不痛?”

  剛剛的發洩、加上兩個對不起,方小米心中其實已經不氣,卻又不甘心這麼輕易便原諒他,只好偏過臉,朝向窗外。望著她微發腫的側面,汪浩風心頭暗暗作了個決定。他發動引擎,讓車子駛入路中。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談話。方小米的眼執意望著窗外:汪浩風眼中則似乎有著盤算。不過,在車子行進了四十分鐘,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後,方小米開口說話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終於肯正眼看我了?”汪浩風睇了她一眼。“我還以為我帶著一根不會說話的木頭呢!”他語氣輕鬆,充滿促狹意味。“汪浩風,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她當然聽得出對方語中的捉弄。

  “別緊張,只是去一個可以安靜談事情的地方。”

  “我和你沒有什麼事情可談的。”她的姿態仍然擺得很高。

  雖然剛剛一時失態,被他占了便宜,但她不會改變與他劃清界線的立場。“是嗎?我倒是認為我們之間要談的事情很多。”他完全不把她的高姿態放在眼裏,只一笑帶過。車子又行駛了十多分鐘後,才駛入一棟豪華氣派的別墅。

  方小米狐疑地望著他。

  “這裏是我家。”瞭解她眼中的狐疑,他立刻道。說完,又立刻補了一句:“對不起,我並沒有賣弄、炫耀我家財勢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沒有地方比這裏更安靜、更自在。”他的話讓她有些訝異地抬高了眉頭。她訝異,並非這棟建築物的氣派,而是……她沒想到他家竟然離她家這麼遠。若以學校為中心點,一東一西剛好在最遠的兩邊,而他竟然每天繞這麼遠的路,特地到她家來接她……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浮上心頭,混淆了她的立場。她努力想將這樣的感覺逐出腦海,卻愈來愈混亂。就這樣,帶著一顆混沌的心,她心不在焉地跟著他上了二樓,沒注意到自己踏入的竟是他的房間。等到她發現時,人已置身在一處寬敞明亮的空間。“你把我帶到這裏來做什麼?你有什麼企圖?”趕緊收起混亂的心,她渾身警戒地望著四周。“你認為呢?”他抓過一張置於超大書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剛好擋住了唯一的出入口。“汪浩風,不管你有什麼企圖,你都不會成功,我已經決定繼續討厭你到底,討厭一輩子!”方小米借著明確的“不”,來穩定已有些動搖的立場。對這番話,汪浩風的反應很奇特,他朝她勾勾食指,面帶微笑地道:“你如果真的那麼討厭我的話,就到我面前來說,如果你說的出口,我就相信你。”那有什麼問題?要聽我就說給你聽,講幾遍都可以!

  “好,你聽清楚——”她大步跨向前,對著椅子上的他叫道:“我討厭你,討厭的要命。”這下,他該知難而退了吧!沒想到,汪浩風卻搖搖頭:“這不算數,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說。”隱忍著被作弄的怒火……好,看著眼睛說就看著眼睛說……

  一瞅著他的眼睛,她立刻道:“汪浩風,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人就是——”四目相對,她心立即一震,震開了接下來的“你”字。

  她吸口氣,想再試一次——

  “汪浩風,我最討厭……討厭……”對著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奇怪,那個“你”字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怎麼回事?她躲開了他的亮眸,輕一跺足,生氣地偏過臉。

  彷彿早就料到是這樣的結局,江浩風直起身子,把她的臉勾向自己,“小米,何必再說一些違心之論,我知道我對你就跟你對我一樣,有著強烈的吸引力。”望著她,他眼中沒有戲謔,只有一股深不見底的柔情。

  她當然立即想否認,雙唇卻被汪治風的食指輕按住。

  “不要否認,也不要再隱藏彼此的感情,不要動,看著我。”他用手固定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帶進自己的懷裏。

  一開始,她只是瞪大眼盯著他;但到後來,在他強大氣勢的威脅下,她的氣勢愈來愈軟弱,立場愈來愈混淆,最後,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都不見,她在他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心——那顆不知在何時陷落的心!

  “這場捉迷藏的遊戲我已經玩得太久了,也膩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今天,我要你正視自己的心,我要你完全屬於我。”說著,頭慢慢俯下,濕潤的唇輕輕印在她的唇上。

  雙唇接觸的顫慄迅速傳遍她全身,讓她渾身發軟。殘存的理智雖小聲地告訴她,她被侵犯了,她應該要立即推開他,然後給他兩巴掌。

  她不但什麼也沒做,在他更深入地用舌頭敲開她的貝齒時,她竟微微地踮起腳尖、雙手不自覺地攬住了他的頸項,彷彿等待了許久般!

  他順利地攫住她的舌,盡情地釋放所有的熱情;她生澀地回應著他,血液因澎湃而沸騰。

  良久,交纏的唇才慢慢分開。他望著她,眼神發光;她望著他,眼神羞怯。

  “我不知道你接吻的技術這麼好,看來,以後我得常常找你練習。”

  她睨了他一眼、並用力捶了他一下,羞怯尷尬地想逃開他的懷抱,卻被他摟的更緊。

  “以後還敢不敢說你討厭我?”他捧起她的小臉。

  “為什麼不敢,我討厭你,討厭的要——”

  “命”字沒出口,因為,江浩風的唇封住了她的唇。

  原本只是懲罰性的一吻,卻在雙唇再一次接觸之後,欲罷不能。

  他熱情的吮著她的唇、她的舌……卻在欲望出押前,放開了她。

  “聽著,以後你再說一句討厭我,我就這樣吻你,吻到你不再說為止。”

  他喘著氣,逼自己說些話,轉移掉胸中想“更進一步”侵犯她的渴望。

  方小米同樣嬌喘不已,也意識到兩人剛剛激情的反應而想逃開,但她身子軟綿綿的,根本喪失了行動能力。

  她上下起伏的胸部,像是一種召喚,讓汪浩風幾乎把持不住……

  突然,他拋下她,自己走向窗前,用力拉開窗子,讓灌入的冷風驅走所有不安於室的激情。

  穩住心情,他回過頭,對仍發軟的她道:“餓了吧!我們下去吃點東西。”他走過來,拉著她的手。

  方小米從頭到腳仍是軟綿綿的,她的腦袋仍裝滿著激情的餘溫。從剛剛到現在,她都像喪失了行動能力,只能乖乖地任他擺佈。

  兩個熱情的吻,將所有混沌複雜的關係,一下子厘得清清楚楚。

  馬菲麗那一巴掌,會打出這樣的結果,方小米是完全始料未及。一切——就那樣發生,直到現在,她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週一早上七點,江浩風又出現在方小米家門口。不同的是,司機不是老劉而是汪浩風自己。

  “怎麼你自己開?老劉呢?”來的不是熟悉的賓士,而是他專屬的白色TOYOTA,方小米驚訝地問道。

  “我把老劉辭掉了,少了電燈泡干擾,我若想對你做出什麼限制級的動作,也方便自在的多。”說完,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啄了下她的唇。

  方小米臉頰緋紅,立即緊張地望望四周,“汪浩風,這是大街上耶!要是讓我爸媽看見怎麼辦?”她用力捶他一下。

  “好,大街上不方便,那我們到車子裏再親。”他挑挑眉,下流又輕浮。

  “你正經點行不行?”她白他一眼。

  上了車,邊繫安全帶,方小米便忍不住抗議道:“汪浩風,你的臉皮真的很厚耶!看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想不到也和其他男生一樣低級下流。”

  “沒辦法,誰叫你吊我胃口吊這麼久?”他直認不諱。

  “喂!誰吊你胃口啊?要不是你強吻人家——”

  “強吻?是誰像無尾熊一樣抱我抱得緊緊的?又是誰說我的吻讓她感覺停頓、無法思考,心像要跳出來一樣?”

  “喂!說好不笑人家的,你又笑,你找死……”她雙手朝他身上亂打一通。

  “小姐,我在開車……”他無法躲也無法閃,只好將她的拳頭全收下。

  “下次你敢再笑我試試看!”她嘟著嘴,停止了攻擊。

  “反正,我知道你喜歡我的吻就夠了。”

  “才怪!”她說著違心之論。

  雖然得到否定的言語,但他笑看著她,一臉滿足。

  “汪浩風,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她問著。

  “你說呢?”他把問題丟給他。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見他神秘兮兮、但笑不語,方小米皺起眉,淨往壞處想。“你該不會真的存有什麼不良企圖吧?”

  汪浩風嘴角的笑意更深。他當然有不良企圖,對她,他想要的不只是幾個單純的吻而已,將來,他要她的身與心統統屬於他。

  顯然,雙方有著不同的解讀,方小米的小臉昂了起來,“江浩風,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戲弄我、欺騙我,我會一輩子不跟你說話,一輩子不理你。”

  “傻瓜!”瞧她說得義憤填膺,他騰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手。“我好不容易才將你騙到手,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敢有不良企圖?你這麼有空胡思亂想的話,為什麼不把國文課本拿出來背?你想被康夫子留下來勞動服務嗎?”

  聽到他的話語,方小米的心一下安了下來,心雖然甜甜的,但她的嘴可不輕易示弱,“你可要做個優良駕駛,我還想再多活幾年。”

  她將他的手拉回方向盤上,接著,真的把國文課本拿出來,認真背了起來。

  有了馬菲麗的前車之鑒,江浩風不再避諱他和方小米的關係,不再在前一個路口下車,而是兩人一同並肩踏入校門口、踏進教室。

  雖然進入教室後的互動只比往常多了那麼一點點,但那就足以宣示他和方小米之間,有著那一層曖昧關係。

  當然,兩人間撲朔迷離的關係,立刻引起三年五班更多的揣測與騷動。

  尤其是馬菲麗,她整個人彷彿被淩遲一樣,痛在眼裏,恨在心底。

  而改變最大的,則是羅旭東,他變得沉默寡言、暴躁易怒。

  每天,他用陰沉無比的眼神,看著江浩風與方小米雙雙踏進教室、有說有笑的出了教室,陰鬱的火苗與日竄升,終於,到了他忍耐的極限。

  “你出來!我有話說。”

  對汪浩風拋下話後,不等他有任何反應。即往教室外面走。

  正與同學講話的汪浩風雖有著錯愕,但一下子,錯愕斂去,對即將來的風暴有了底。

  好事的賀士齊當然不會錯過湊一腳的機會,也跟著起身走了出去。

  “你對她到底有什麼企圖?”汪浩風一在他面前站定,羅旭東立即粗聲地提出質問。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看著他眼中的怒火,江浩風毫無懼意。

  既然他像個懦夫一樣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他又有什麼資格站在同等的地位、用這種語氣質問?

  羅旭東握緊拳頭,話從齒縫中進出:“我說過,如果你敢傷害她,我不會饒你。”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們的事?”江浩風毫不留情地再捅一刀,像是想逼他說出自己的情感。

  “我……”羅旭東握緊拳頭,眼角青筋跳動,像是想揍他。

  一旁的賀士齊看不下去了,趕緊跳入兩人中間——

  “阿東,你到底中了什麼邪?方小米那麼對你,阿風也只是想替你出口氣,你為什麼用這種態度?”從頭到尾,他都把汪、方事件當作一場戲,根本沒費心去注意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湧。

  汪浩風推開他,定定地望著羅旭東,“既然敢以她的保護者自居,為什麼懦弱地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我所認識的你,不是這種不敢公平竟爭的懦夫!”

  “你——”羅旭東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不是因為他一語道破自己對方小米的情感,而是……他對自己下戰帖的果斷態度。

  “莫非……莫非……他也……”

  “我對方小米是真是假,你可以親自來印證。是男子漢就站出來公平竟爭,不要躲在陰暗處畏畏縮縮的!”

  羅旭東迅速地抬起眼審視著他,想分辨他話中的真假。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看看左又看看右,賀士齊顯然被兩人“深奧”的對話、劍拔弩張的表情,弄得有些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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