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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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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3 11:26:26
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章 授勛

張院長曾經說過,這個世界,就是一條滾滾向前的大河。

任何厲害的人,都只是大河裡面的一條大魚。

因為這個世上厲害的人物太多,各種各樣的巧合太多,各種各樣的意志又太多,所以誰都有意願,但誰也不知道這條大河在拐過一個河灣之後,最終會朝著哪個方向流去。

人生亦是如此。

誰都可以儘力的去做一件事情,但是誰也不知道,某日黃昏後,柳樹下,你走到那裡,遇到的會是什麼人。

當日雲秦長公主長孫慕月帶著對這個強大帝國的憂患和抱負,和南宮未央行過了鹿林鎮,在那裡,南宮未央遇到了林夕。

和試探趕車的劉伯一樣,林夕用自己的獨特能力試了一下南宮未央,結果差點被南宮未央敲成白痴。

所以在聽長孫慕月說起舉薦他來的人是她,林夕就聯想到了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面嫩的少女,想到了自己現在也是修行者,好歹也有了點成就,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南宮未央。

但是他卻不知道,南宮未央的修為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層樓,在一曲將軍行中也不知道已然殺了多少比他厲害了不知道多少層的修行者。

雷霆學院的學生和講師們離開了。

雲秦皇帝也似乎不想在這登天山脈中有什麼停留,所有的隨行人員已經開始整理行裝。

便在這時,接到木青的通知,林夕和高亞楠、邊凌涵、文軒宇又趕到了山腳下的一個營帳之中。

這個營帳之中唯有一名中州衛將領和一名宮女。

中州衛將領很年輕,三十歲出頭的面容,劍眉星目,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讓人第一時間將優秀二字和他聯繫在一起。

宮女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端莊婉約,略施粉黛,眉鬢顯得分外的清麗。

然而因為這名中州衛將領一身的燦爛銀甲和先前一些所見的中州衛相比又分外有些滄桑和塵世中顛簸久了的氣息,而而這名宮女又是處處顯示出和她年紀不符的沉穩和老煉,所以即便是林夕也沒有因為這兩人獨處而產生些什麼不佳的旖旎想法。

……

中州衛年輕將領和清麗宮女也在打量著剛剛入賬的這四名青鸞學院學生。

林夕平靜自然,眼神中充滿純淨和好奇。

高亞楠淡泊,既來之則安之,不管這召見是有什麼事情。

邊凌涵謹慎而沉靜,柔弱中帶鋼。

文軒宇冷傲,即便是同時進來,也自然和三人隔開一段距離,沉默獨立,有種一切靠自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

這真是四個截然迥異的人,但都是青鸞學院最為拔尖的學生。

中州衛年輕將領的眼神越發柔和與滿意,他也不招呼四人坐下,只是寬厚的一笑,道:“我叫宿龍疏,也是青鸞學院止戈系畢業出去的,因為有這一層關係,所以長公主殿下也特意讓我和柳秀女一起過來。”

“原來是師兄。”邊凌涵頓時肅然起敬,率先對著這名中州衛年輕將領行禮。就連孤傲的文軒宇也在微微一頓之後認真行禮。

“中州衛也有我們青鸞學院畢業出去的?”林夕微怔行禮間,忍不住輕聲在高亞楠的耳邊嘀咕。

高亞楠行禮間主唇微動:“我們雲秦律法又沒有規定學院學生不准進入中州衛。”

林夕想想也是,畢竟也只有被張院長“毒害”的少數人和自己沒有多少君臣觀念。對於這個世間的大多數修行者而言,即便是青鸞學院出去的學生,自然還是抱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種老土的觀念吧?

一時想到自己是“土包”,結果又在心中想著人家老土,林夕忍不住嘴角蕩漾出一絲笑意出來。

“這位是柳秀女,是長公主殿下身邊的人。因為這次的授勛是來自聖意,柳秀女也算是半個內閣的人,所以便由她來給你們授勛。”宿龍疏平和的回了一禮,又對著身旁的清麗宮女笑了笑,謙和的退後了一步,意思是現在是清麗宮女的事了。

清麗宮女微微一笑,林夕等人卻都是愣了愣:“授勛?”

“聖上和長公主對你們此次的表現多有讚賞。”清麗宮女看著都是十分驚訝的四人,解釋道:“故已下聖意,令我為四位賢才授勛,授忠勇勛章。”

“多謝聖主隆恩。”邊凌涵和高亞楠、文軒宇一呆之下,都是跪拜行禮。

看到身旁的林夕還杵著不動,邊凌涵心中大急,用力的扯了林夕的衣角一下。

此時的柳秀女是傳達聖旨,代表的便已經是當今皇帝。

……

文軒宇謝過聖恩,重新起身,看著清麗宮女取出四枚銅板大小的圓形純金勛章,看著正面那一個鏤空的勇字圖案,他的眉頭卻是深深的皺了起來,道:“我等並未親臨戰場殺敵…怎麼能被授予這忠勇勛章。”

柳秀女微微的一笑,先將一枚圓形純金徽章放在文軒宇的手中,這才曼聲道:“陛下說了,此戰之凶險並不亞於在戰場上執行任務,能代表學院出戰便已有足夠勇氣可獲嘉獎,更何況陛下對你們的表現十分讚賞。”

這質疑也是只能對柳秀女發問,聖上的意思是不容違逆的。

想到自己只是在這幾天之中搜尋到了一名囚徒,文軒宇就越發覺得這枚代表著榮光的勛章燙手,低垂下頭,收入了衣袖之中。

林夕則不然。

對於這個世上的事情他知道得太少,始終充滿著濃厚的好奇,再加上他並不像很多學生一樣考慮今後官場上的事情,沒有多少機心,所以他看人就看得簡單,看著宿龍疏和柳秀女就沒有什麼拘謹,他將柳秀女放在手中的金色勛章翻了個面,看到另外的一面是個鏤空的忠字,兩面的鏤空字上都纂刻著極其細密的紋理,像是一條條流雲。

雖然只是紋飾而不是符紋,但是細密和精緻程度,恐怕也是非巧匠不能為之。

“宿師兄,這忠勇勛章很難得麼?”他微仰起了頭,目光從手中勛章移到了宿龍疏的身上,沒有什麼顧忌的問道。

宿龍疏本身想多找些話題和林夕等人多親近一些,聽到林夕的問話,他頓時微笑道:“怎麼,林師弟一心修行,對我雲秦的授勛都不甚清楚麼?”

林夕搖了搖頭:“一無所知。”

宿龍疏笑道:“那看來我可以說得仔細一些。”

林夕也笑了笑:“越仔細越好。”

宿龍疏溫和的點了點頭,也沒有什麼廢話,緩聲道:“我雲秦代表榮耀的勛章有兩種,一種是正武司頒發,完全視軍功而定,從上至下分別有天耀、將星、神鴛、荊棘、墜星、無畏等一共九級十六種勛章,正武司的這些勛章全部由軍中執行任務的表現而定,十六種徽章的來源都有一次大戰或是一名英雄的典故,其中有些同階的,只是由立功的性質不同而頒發不同的勛章。另外一種勛章便是由聖上欽點,代表聖上的讚賞,從上至下一共分為鎮國、封侯、平亂、大賢、蟠龍、忠勇、奉先七階。聖上欽點的這七階勛章,卻是按聖上判定的對聖上和雲秦的貢獻而得,比如鎮國,便是不世的勛章,唯有對雲秦有鎮國開疆的大功臣才可得,封侯便是指這人的功勞足以令聖上封地,成為一方之侯。”

林夕看了一眼宿龍疏,笑了笑,道:“師兄可以說得更簡單明了一些,至少我還沒有明白這忠勇勛章到底有多大價值。”

宿龍疏微微一怔,想了想措辭,道:“一般而言,也是要相當於在邊軍之中執行一個危險任務,比如那任務出動十人,恐怕即便成功都有五人要為國捐軀的危險程度…你在活下來的五人之中,表現又最為優異,那便有可能獲得這忠勇勛章。”

林夕想了想,道:“果然有點過重了。”

宿龍疏微笑不語。

林夕卻是陡然又問道:“那這和官階…陞官有什麼關係麼?”

“這…”宿龍疏瞥了一眼身旁的柳秀女,臉上出現些尷尬的神色,但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解釋了:“我雲秦的勛章都和軍功有關,這忠勇勛章的軍功…大約相當於足夠讓從八品升到正八品。”

“那我們青鸞學院的學生正常畢業出去,便是從八品,那我現在得了這勛章,出去是不是就相當於已經是正八品,官階相當於陵督了?”林夕接著問道。

宿龍疏臉上尷尬的神色又濃了些,點頭道:“…..是。”

“那去軍中或是地方去擔任職務的話,出去就已經自然比其他學生高了一階?”

“…..是的。”

“那除了這出去官已經可以做得大一些之外,還有其他的好處麼?”

“…..”

宿龍疏一臉苦相,頭上都出了一層汗。心想林夕師弟你就算是個官迷,也得看看場景…旁邊都有皇上的人站著,你居然就說得如此直白,說了官階不算,還要直接問還有沒有其他的好處。

“有沒有?”林夕卻是一臉純淨,看著滿頭出汗的宿龍疏,好奇寶寶般問道:“還有沒有?”

宿龍疏因為生怕林夕此刻的言語給皇帝留下不好印象的窘迫落在柳秀女的眼中,柳秀女卻是微微一笑,看著林夕道:“我們雲秦重武。”

“恩?”

“所以除了這勛章都和軍功陞遷有關之外,只要獲得兩枚以上的勛章,若是犯下什麼案子,地方上便沒有權利處置,至少要押解到行省的刑司決斷。若是獲得聖上的大賢之上,或是軍部的無畏之上的勛章,即便犯下大罪,也至少要押解到刑司至天院才能決斷,且沿途不能有任何刑罰加諸於身。”

柳秀女看著聽得津津有味的林夕,想了想,又道:“而且在地方軍和邊軍之中,許多士官老兵對於別系的官員不見得有多尊敬…但不管軍部還是代表聖恩的勛章卻都是真正勇氣的體現,因為即便是聖上七階中最低的奉先勛章,獎勵的也是在大戰之中不惜生死,一馬當先衝入敵陣的勇士。”

林夕點了點頭:“一馬當先衝入敵陣的先鋒當然最容易死,活下來的當然有資格獲得這勛章。”

柳秀女越發覺得林夕有趣,也點了點頭。

“所以這勛章還可以用來唬人了。”林夕行禮致謝,收起了勛章,又隨口說了這一句。

宿龍疏原本聽林夕不再問了,鬆了口氣,此刻又聽林夕突然冒出了這一句,額頭上的汗珠又冒出了密密的一層。

柳秀女微微的一怔,又忍不住微微的一笑,看著林夕道:“有時候的確還可以拿來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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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一章 門當戶對和赤龍焦尾

夜色籠罩登天山脈。

林夕和高亞楠登上了一處高|崗,披著黑色的披風,在紛紛揚揚灑落的冰晶之中,看著雲秦皇帝的車隊離開。

雲秦皇帝的大多數隨行人員都停留在了四季平原和登天山脈接壤的山腳,所以這列車隊的人員並不多。

馬車上昏黃的氣死風燈照耀著車廂和車輪上的龍紋,卻在這淡淡的風雪之中,還昭示著無上的威嚴。

高亞楠並沒有特別招呼林夕,然而看到高亞楠獨自一人朝著這無人山崗走,林夕還是很識趣的跟了上來。

因為這場生死大比之後,他和木青、邊凌涵都已經單獨說過話,夏副院長也找他說過話、長公主也找他說過話,甚至連文軒宇都已經和他單獨說過,唯獨高亞楠和他還沒有單獨說過話。

“宿師兄人還不錯。”

看著隊伍中列馬車旁步行的那名銀甲年輕將領,林夕轉頭看了高亞楠一眼,輕聲說道。

高亞楠習慣性的將被風吹拂到眼前的青絲拂開,夾於耳後,亦是輕聲道:“何以見得?”

林夕暗中撇了撇嘴,心想這可沒有半分像談戀愛,不過想著這次依舊算是高亞楠主動,他的嘴角還是有了些微微的上翹,道:“如果不是真的擔心我在皇帝和長公主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影響到我今後的前程,他怎麼可能因為我多囉嗦了兩句而急得滿頭大汗。”

高亞楠靜靜的看著他,道:“你看得倒是仔細。”

林夕看著她漂亮的臉,紅艷的唇,臉上不由得有些微熱:“這次比試不管如何,我還是多有感悟,想著於細微處感知風險的手段和花寂月相比還是大有不如,現在我看人看東西起來就更加耐心和細心了點。”

“既然你看得出宿師兄為什麼為你擔心,我倒是不明白。”高亞楠陡然蹙起了眉頭,瞪了林夕一眼,道:“你平日裡明明對這朝堂官階並不熱衷,今天為什麼還要問得如此起勁。”

林夕看著高亞楠,看著飄灑於她身上的冰晶,看著她身前黑魆魆的遠山,看著那一列燃著昏黃氣死風燈,輾轉於淺血之上的車隊,這一切對於他而言極有意境,宛如一副完美至極的畫卷,他臉上的熱度漸消,想到自己鹿林鎮那個老爹書房裡掛著的一副字畫:“人生在世各種痴”,他便是不由得笑了起來,認真的看著高亞楠的漂亮眉眼,輕聲道:“我對這些的確是並不熱衷…就如現在,我覺得你和這山中的風景,就比那所謂的榮華富貴要美麗得多,也實際得多。夏副院長和我說過一句話,是金子始終會發光,我也很贊同。只要我們的修為和實力足夠,所謂的榮華富貴根本不是什麼問題。我不在意這官階,便更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

高亞楠又瞪了林夕一眼,轉過頭去,臉上卻是並沒有什麼生氣的表情。

林夕和她平排站著,接著微笑說道:“正是因為在比試中覺得觀察細緻方面不如花寂月,我現在看得更加細心,這次我便發現,這些中州衛,尤其是幾個將領,在對我們和對你之時,態度似乎略有不同。”

高亞楠的眉頭又蹙了起來:“有麼?”

“有的。”林夕肯定的點了點頭,道:“我看就連宿師兄看你的目光之中,都帶著不同的尊敬,再加上你之前一直不肯說自己的來歷,我便想到,你應該出身於中州皇城中的名門,而且應該是很大很大來頭的那種。”

“但其餘的金勺也不知道你的來歷,中州衛中的將領卻似乎又知道,這樣一來的話,你家中應該就是有中州衛中很高很高的官員了。”

高亞楠身體微僵,沒有轉過頭來看他,微垂著頭過了片刻之後,道:“這和你今天問那麼多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林夕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靜靜的看著高亞楠道:“即便我是個被學院很多學生看不起的鄉下土包,但是我鹿林鎮的老爹老娘卻也讓我讀了不少書,知曉了這個世上的不少道理…這雲秦,本來就是最講究門當戶對的。而且越是朝堂名門之間,聯姻之類的就更加注重。我要是不能到一定官階,恐怕是沒什麼戲的。所以這官階之類的,我當然順便問問清楚了。”

“你在說些什麼!”

高亞楠平時在學院之中也都是一副什麼事都和她無關,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淡泊模樣,但她畢竟也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且這雲秦本身就比林夕之前的那個世界不知道保守多少倍,也不知道純淨多少倍,聽到林夕這樣大膽的話,高亞楠頓時羞怒的一聲,白臉也變成了紅布。

林夕反正也已經積累了一次重回十停的能力,所以也不擔心,只是看著她認真的說道:“我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高亞楠目瞪口呆的看著林夕,心想世上怎麼有人不要臉到這種程度,呆了片刻,她惱羞的有點心亂,道:“誰和你門當戶對。”

“我也沒說一定是和你啊。”林夕呵呵的一笑。

“你…那你找秦惜月去好了,或者冷秋…”高亞楠氣得臉色煞白,點著林夕,但是這句話出口,她陡然又覺得不對,臉色又是紅了幾分,滯了片刻之後,跺了跺腳:“林夕,我早知你臉皮厚,想不到居然能夠厚到如此的程度。”

“我們那裡追女生有三大要素,膽大、心細、臉皮厚。缺一不可。”林夕笑了笑,牽住了高亞楠的手,溫潤如玉。

“啊!”

就在下一息的時間,林夕一聲鬱悶的慘叫,被打飛了出去。

“回去!”

試出了這個世界果然比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不知道要保守和純潔多少的林夕,生怕從此影響自己在高亞楠心中的觀感,只能回到了十停的時間之前,重新再來。

牽牽手都不行…還浪費了一次可以用於修行的能力。

林夕有些微微的沮喪,但是溫潤如玉的感覺卻是縈繞在指尖,十分舒服。

……

“林夕,我早知你臉皮厚,想不到居然能夠厚到如此的程度。”

“好了,算我臉皮厚,那不說這些。”因為試探出了現在高亞楠的底線,再來一次的林夕掉轉了話頭,道:“亞楠,你單獨和我來這裡,應該還有些別的話要說吧。”

高亞楠又瞪了林夕一眼,狠狠的呼了一口氣之後,略微平靜了下來,道:“我原本只是想問你,長公主為何會親自來找你。”

林夕微異道:“你知道長公主來找我了?”

高亞楠點點頭:“我正好看到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林夕看著高亞楠苦笑了一下,道:“因為先前舉薦我來參加青鸞學院大試的,居然就是她。”

“什麼?”高亞楠這下卻是吃了一驚,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林夕,“你是她舉薦來的?”

林夕老實點頭,輕聲道:“我想她是想說,我可以把我看成是她的人。”

……

……

穿過了四季平原,越往南氣候便愈加溫暖。

已至初夏,皇帝北巡迴歸的車隊周圍的景色顯得分外的鮮活濃郁。

因為來時勞累,回程的路又趕得不急,再加上剛出四季平原,肯定依舊是青鸞學院掌控的範圍,所以所有的隨行人員,包括是護衛皇帝安全的中州衛和數名一直隱於馬車之中的皇城供奉修行者都是十分安心、懈怠。

大多數馬車中只是負責起居等尋常事宜的京官更是都在閉目休憩。

然而就在此時,一枝淒厲的響箭刺破了雲霄。

五名距離皇帝車隊約有五里,習慣性的在前方探查的先鋒中州衛聽到更在前方的探子發出的響箭,只在心中一寒,剛剛“鏗..滄”一聲各自拔出兵刃的同時,數匹駿馬就已經在前方狂奔而來。

皇帝車隊中所有的侍衛和修行者在一瞬間便圍成了一個陣勢,將車隊團團圍在中間。

數匹駿馬依舊未停,以驚人的速度狂奔著。

數匹駿馬上只有一名騎者,從他此刻的位置早就已經可以看見代表皇帝天威的旌旗,然而他的來勢卻更急。

在這裡,竟然有人敢衝撞天子車隊,敢冒犯皇帝威嚴!

就連一架始終沒有拉開車簾的馬車之中,都產生了一絲異動。一只屬於皇城供奉修行者的手伸了出來。

“止!”

數十餘名身穿銀甲的箭手齊齊發出了一聲大喝,手中的強弓瞬間拉至滿圓,箭矢對準了這名騎者,下一刻便有一陣箭雨要落下。

“報!”

然而就在此時,這名騎者一聲更大的大喝,手中出現了一面赤紅色綉龍旌旗。

原本在響箭響起至此時,雲秦皇帝依舊在閉目養神,而長公主長孫慕月依舊在安靜看書。兩人都有絶對信心,除非是青鸞學院的那數名強者要出手滅帝,否則他們絶對不可能有事,然而聽到這一個報字,雲秦皇帝和長公主都是微微的變了臉色。

雲秦皇帝睜開了雙目,走出了業已停下的大型馬車。

那一面赤紅色綉龍旌旗,和那名騎著手中高揚,故意燒焦了尾端的紫色漆封文書,瞬間讓他的臉上佈滿了一層濃厚的陰霾。

“轟!”

兩匹黑色的駿馬陡然口吐白沫,同時重重倒地。

騎著躍上了另外一頭駿馬,依舊飛奔而來。

宿龍疏和數名官階更高的中州衛將領都是控制不住的身形微顫,心中無比的震驚….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大事,需要動用到赤龍焦尾的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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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二章 一個時代的來臨

騎者止於百步。

焦尾文書交予了一名神色驚惶的吏官手中,又馬上快跑遞到了雲秦皇帝的手中。

雲秦皇帝拆開了這份紫色漆封文書,只是看了一眼,“喀嚓”一聲,這架馬車靠近他一側的兩個車輪便同時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壓得炸裂了開來,木屑紛飛。

紫色焦尾文書上書:碧落戊邊左將軍南山暮勾結西夷流寇,事發起兵逆反,鎮西大將軍聞人蒼月鎮壓,斬首兩千級,南山暮及三千餘黨在逃,疑遁入唐藏邊境。內務司總管羅立、驍騎將、正營將、執金吾、立帳尉,從八品以上將領共計歿三十七名…..。

……

青鸞學院,哀牢後山之中。

一張記著和皇帝收到的文書幾乎一致的內容的紙張傳遞到了蕭明軒的手中。

赤龍焦尾,是雲秦帝國最為急切的傳遞消息的級別,其中不知道經過多少非凡的手段。但是青鸞學院收到消息的速度,竟然是和皇帝通過這種傳遞收到消息的速度幾乎完全一致。

一看到這份紙張上記載的內容。

嘩啦一聲,蕭明軒也猛的站了起來,幾乎掀翻了桌子,略顯臃腫的身體又馬上被大堆滑到的捲軸壓得坐倒在了書卷之中。

接著,他忍不住叫了起來,第一句叫的就是:“聞人蒼月這次實在玩得太大了。”

第二句話就是:“南山暮怎麼能有這樣的本事!”

…….

“南山暮一直未婚娶,身下無子嗣,而且已過巔峰之年,生性又平和,像他這樣的人都會逆反的話,那這朕這正武司,豈非人人有逆反可能!”

“聞人蒼月!你是把朕都當成了白痴麼!”

皇帝的馬車換上了新輪,皇帝御架以比北巡時更快的速度回京,因為此次跟隨皇帝的都是皇帝的親信,再加上車廂中皇帝震怒的聲音隱隱傳出,所有中州衛和隨行文官都是背心不時沁出冷汗,哪裡還有半分昏昏的睡意。

戊邊左將軍,從一品的大將逆反,這在聖上登基以來,還是從未有過的事!

而絶大多數官階較高的將領和文官,都心中隱隱知道,南山暮怎麼可能陡然逆反…這分明是如東陵之亂引起的火,那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的手段。

只是這聞人大將軍的手段,也實在是太大了!

“從八品上將領三十七名…修行者共計亡四十三名,這些都是我們雲秦帝國花費了不知道多少代價培養出來的,竟然就這樣歿於一場襲殺之中!”

馬車車廂之中,皇帝正對著長孫慕月和一名鬚髮潔白的皇城供奉,依舊震怒,一掌拍擊在案上,震得這張條案徹底的崩裂開來。

即便是足跡從未至邊關,但是他也極其清楚,修行者,尤其是邊軍中的修行者,是何等的寶貴之物。

整整一年之中,雲秦三大學院能夠培養出來的學生,也只有三百多名,而這三百多名經過十餘年的磨礪之後,又能剩下多少名在軍中服役?

但正是這為數不多的修行者,卻是支撐出了雲秦強大的武力。

碧落邊軍之中,一共才有多少名修行者?

但只是這一次所謂的平亂襲殺,便一共損失了四十三名不俗的修行者!

除了難言的震怒之外,雲秦皇帝長孫錦瑟還有說不出的痛惜。

鬚髮潔白的老供奉張秋玄平靜的看著雲秦皇帝,等到皇帝不再震怒出聲,這才微微的抬了抬眼皮,低聲道:“陛下,此事大有不對。”

對著這名不知道何時步入皇帝馬車,甚至連宮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的老供奉,雲秦皇帝卻是也收斂了些怒意,深吸了一口氣,道:“什麼不對?”

“南山暮逆反自然不太可能,但是這些死者卻都是必定經過當地祭司和律政司的查檢,確實無誤,旁人我未必清楚,但是那內務司的總管羅立,天河學院的學生程鄉伊,還有仙一學院的李沫如,雷霆學院的王亞傑等人,卻都不是弱者。”張秋玄看著雲秦皇帝點了點頭,道:“要將這些人全部殺光,並從城中脫逃出去,即便南山暮傾盡全力,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微微一頓之後,張秋玄接著緩聲道:“若是南山暮已有這樣的實力,早就準備脫逃的話,決計不會再死去兩千多名親兵。”

“你說的對,是誰插手了此事,到底有什麼目的,也要徹查清楚。”雲秦皇帝畢竟聖明,怒意漸隱之後,便馬上顯示出了強悍:“朕要廢了聞人蒼月這名鎮西大將軍。”

長孫慕月眉頭微微一挑,張秋玄點了點頭,卻是嘆了口氣:“陛下,還需確實證據。”

車廂之中一時靜默。

雲秦皇帝和那九名端坐重重帷幕之後的元老畢竟不是白痴,去年對於威震天下的聞人蒼月下的論斷,便是位已極尊。

然而聞人蒼月畢竟是能征善戰的千古奇才,即便有些劣跡,即便品行不為一些人所喜,但和絶強的戰功和為雲秦培養的修行者相比,還是功大於過。所以還是讓他坐上了這個位置,成了聞人大將軍。

雲秦尚武,普通民眾便也崇拜武將,這些年下來,聞人蒼月的一些事蹟早已家喻戶曉,已經是成了雲秦絶大多數民眾心中的偶像和大英雄。

若是說他有罪便直接廢職入獄,那民怨恐怕瞬間沸騰。

尤其此刻,南山暮和其軍隊“反叛”,又死了那麼多名軍方修行者,這西邊的局勢已然大亂,廢除聞人蒼月的天子令一下,恐怕立時引起兵變。

聞人蒼月若是挾民憤反叛,那恐怕雲秦徹底崩塌一角。

而且沒有確切證據,許多朝官恐怕也會站在聞人蒼月一方。

“看來只能先靜觀其變?”雲秦皇帝沉默片刻,抬起頭有些艱難的看著張秋玄和長孫慕月道。

“陛下聖明。”張秋玄微躬身行禮,道:“但我們必須設法派人和南山暮聯絡,否則他這些人,這些曾為雲秦出死力的軍人,將來便真是成了不可挽回的叛國者、流寇。還有,周首輔傳來消息,消息確鑿了,谷心音還活著…唐藏用於和青鸞學院交換南宮陌的,正是谷心音。”

“他還活著?!”長孫慕月的面色驟然一白,她微薄的嘴唇先行不可控制的顫抖了起來,隨著她的身體也不可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唐藏一定不想他活著回來,而青鸞學院想要他活著回來,要回來就必定要經過聞人蒼月的地盤。”張秋玄看了長孫慕月一眼,眼中有了些難以嚴明的意味,但卻是又馬上消隱不見,換上了濃濃的隱憂,“所以陛下,周首輔和我都是同樣的看法,這次碧落之亂,卻是上蒼在幫聖天子…青鸞學院必定希望在谷心音回來之前西邊平靜,而且聞人蒼月本身便是青鸞學院出去的,他們難辭其咎,所以他們必定會主動出力。”

雲秦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又深深的點頭,表示讚許。

……

稍晚些時候,一封密件送入了唐藏古國的皇宮深處,送入了有著赤黃色琉璃地磚,搖曳著乳白色酥油燈火和華美佛圖的殿中,送到了形銷骨毀卻是又說不出形容祥和的皇太后手中。

皇太后用了許久打開了這封密件,看完之後沉默了許久,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許久不歇。

再晚些時候,一封青色封面的信箋,再次送到了皇太后的手中。

拆開這封信箋,仔細看過了一遍之後,皇太后的眉頭卻是徹底舒展了開來,笑了起來。

唐藏皇宮另外一處宮殿之中,唐藏鳳軒皇帝眼睛微紅的看著數名朝臣,問道:“素衣壽材備好了麼?”

“備好了。”

“你們先退下吧。”

數名朝臣退下之後,鳳軒皇帝突然失聲痛哭起來,許久之後,才止住了悲聲,整理好了衣衫,走出了這間殿宇,走入了皇太后的寢宮之中。

“準備好了麼?”

皇太后看著行至榻前的鳳軒皇帝,慈和的問道。

鳳軒皇帝輕握住了她的手,低垂著頭,道:“準備好了。”

皇太后臉上籠罩著的一層濃厚的黯淡驟然開始消散,隨之浮現的是一層聖潔的光輝和激動,就如同夕陽的霞光,驟然有了光彩:“好…你傳令下去罷,我們要馬上啟程。”

“馬上啟程?”鳳軒皇帝的身體猛的一顫,聲音瞬間竟哽咽至不能言:“母后…”

“我的時候快到了,等不得了。”皇太后微微一笑,拍了拍鳳軒皇帝的手背,壓抑著咳嗽道:“但你的朝代,卻是來臨了。”

“備駕!”

“備駕!”

一聲接著一聲的傳令聲開始在深宮庭院之中響起,許多人都被驚動了。

許多知道即將發生什麼時的守衛將領和宮女,都在第一時間垂下了頭,雙肩微微的抖動著,有些人甚至跪拜了下來,對著皇太后這寢宮的方向,深深的叩頭。

“孩子…青鸞學院夏副院長給我來了一封信。”

皇太后看著哽咽難言的鳳軒皇帝,卻是又微微一笑,將拆開的信箋遞到了鳳軒皇帝的手中,“他和我談了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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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三章 登禪

手持著金色轉輪的禪師,手托著潔白酥油蓮花的宮女,一列列持著華麗法蓋的侍從,腰配彎刀的騎兵,吹著法螺、彈著胡琴的樂師…龐大而聖潔的隊伍護擁著唐藏天子和皇太后出了皇宮,出了皇城。

整個流沙城不眠。

所有得知了消息的人第一時間將消息儘可能快的傳播出去,幾乎所有的人都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穿上自己的盛裝,莊嚴肅穆的走出了門。

就連一些已經老得都不動了的老人,都由子孫攙扶著,聚集到皇城至城外的大道上,親自送他們敬愛的皇太后。

在這悶熱的流火夜間,送行的人們排成了兩條長龍,手中提著的油燈,一路閃亮,好像燃到了天上。

許多人開始誦經,平和而安詳。

唐藏自古缺水,然而由地裂湧泉生出,綿延於唐藏境內,唐藏賴以生存的萬泉聖河自百年前開始便日益枯竭。

這是上蒼降罪,唐藏不少部落開始西遷,然又被西夷十五部佔據水草肥美之地,內外交困之下,人心離散,叛亂戰禍連年發生。

一場真正的蝗災又降臨唐藏,新生兒餓斃五成。

接下來又三月不雨,正當所有唐藏軍民認為天滅唐藏之時,身披般若禪衣的聖女赤著雙足渡過了赤蠍沙漠,成了唐藏皇后。

皇后禱告祭天,平息天怒,於高台曝曬三日,天降大雨,萬民心安。

數十年間,皇后數次親征,平定四方,並令軍隊尋找水源,在萬泉天河源頭遍植草木以固水土,這數十年下來,唐藏境內多了幾片大大的綠土,而萬泉聖河的水流不復減小。

更在數年先皇駕崩之時,皇后平息三親五部之亂,將年幼的鳳軒皇帝扶上皇位。

而今唐藏古國政通人和,萬象更新,京都流沙城更是幾可夜不閉戶,然而一生為民,已成皇太后的皇后卻是累了,卻是要走了。

車輦之中,已然除去滿身繁華,換上了一件古黃色舊禪衣的皇太后已然無力起身,但依舊讓幾名貼身侍女沿途賜下寓意吉祥平安的五色絲,以謝民眾的相送。

她想到當年穿過沙漠,走入這裡時的餓殍白骨遍地,看到此刻道路兩邊那些輝煌的籠火,她臉上的霞光更濃,握著鳳軒皇帝的手又略微加重了一絲力氣,寬心的笑著道:“孩子…你始終要明白,人死如燈滅,即便再大的國土,再大的皇宮,我們晚間安睡時,也只需一榻之地,閉上雙目,此世便熄於眼中,萬古俱寂滅。人生來不能帶來一物,死便化塵土,更不能帶走一物。這世間,沒有什麼比滿心歡喜,活在別人的心中更有意義。名,是虛,但他們的愛戴,他們的歡喜,你看著他們便歡喜,這卻是真實的。”

鳳軒皇帝看著母親的面容,看著她臉上的光輝,再看著那自髮夾道相送的人群,他再次懂得了許多東西,他知道這便是他母后一生的意義所在,他再次點了點頭,道:“孩兒明白。”

……

就在唐藏這一行隊伍離開流沙城,開始以儘可能快的速度穿過赤蠍沙漠時,一名身穿普通青布衣衫的男子走入了碧落邊關庶人城,走向了那條歿了數十名雲秦修行者的深巷。

他墨濃如墨,唇紅如錦,身軀如同鐵鑄,臉上的線條說不出的冷酷和堅毅,正是以勇武和鐵血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

他的身後跟著一名身背一具硃紅色精鋼長弓的沉默箭師,四十餘歲的年紀,一張平板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身上的硃紅色精鋼長弓上佈滿火花般的符紋,弓分外的長。

聞人蒼月面無表情的走入深巷,緩步而行,深巷已然空無一人,在幾間高閣前略微停留了片刻之後,他走到了程鄉伊當日所在的土牆小屋之中。

土牆小屋已經被清理出來,程鄉伊的屍身已經被查檢安葬,但兩截斷劍卻是靜靜的躺在塵土之中,等待著聞人大將軍的到來。

他看了這兩截斷劍數息的時間,又一路前行,在深巷中曲折行走,走入了原本屬於內務司總管羅立的小院。

小院也已經被清理乾淨,但有一個深深的箭孔留在地上。

“這是剛剛徹底能掌控飛劍的聖師修為,擊殺了這麼多人,在你們那一擊合擊之下,她已經受了沉重的傷勢…而且從她的行進來看,她不是唐藏的修行者,也不是南邊的修行者。”聞人蒼月看著僅餘了一株的火紅楓樹,突然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手段…而且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銷聲匿跡,還讓南山暮的命令傳達了出去,走了數千兵士,只用能動用皇帝的人和命令的,才有可能做到如此。”

沉默的箭師依舊沉默著。

他知道自己該保持沉默,因為聞人大將軍這只是說給他聽的,而且是因為鬼軍師不在,他要說給人聽,卻只是少了對象。

聞人蒼月的目光停留在了這個小院的牆上。

他清楚南山暮的一切,知道南山暮當日跳過這面牆,只是要拖羅立一起死,但是這地方,竟然會出現一名聖師級的修行者!

“周首輔…我原以為你們只是不想讓我成為那九老之一,想不到你們竟然早就已經準備好了這樣強大的修行者,再就已經準備對付我了。你們竟然真的連我這麼多年平定西側的赫赫功績都不體恤!”

聞人蒼月不知道此刻就連皇帝和長公主都還蒙在鼓裡,旁人也根本不知道,鬼軍師並不只是他忠實的下屬,還是他年少輕狂時識的好友,如果說他在這世上還有一個真正的朋友的話,那這個人便只有可能是鬼軍師。

聞人蒼月緩緩抬起了頭,望天。

他想要將這天狠狠的捅一個窟窿。

……

一名身穿著古銅色禪衣的光頭僧人靜靜的站立在一片沙丘之上。

他雙手合十,身旁沙地上插著一根和他等高的烏金禪杖。

禪杖上有一個個古樸文字般的符文,如蓮花的杖頭上嵌著九個金環。

火辣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地上熱氣升騰,空氣扭曲,就像是一片火海,但是他卻無動於衷,只是看著遠方。

他的身材看上去並不高大,但是身上每一塊肌肉卻似岩石般高高隆起,看上去驚人的壯碩,給人一種開天闢地般的力量感,他的身上一滴汗珠都沒有,卻反而隱隱的閃耀著一層淡淡的金光。

他胸口掛著的一串佛珠是某種金色的木質製成,每一顆佛珠都有小孩拳頭般大小,這更使得他看上去說不出的威嚴聖潔。

也不知道就這番凝立了多久,天空中竟有一顆真正的隕石流火墜落於他身前廣漠的沙海之中,地面震動,爬出許多赤色的蠍子,大的有巴掌般大小,然而他卻依舊如同神像,一動不動。

又是許久之後,他平靜看著的方向,出現了一列隊伍。

這列已經全部由輕便戰車拖動著的隊伍正是唐藏鳳軒皇帝和皇太后的隊伍。

看著這列隊伍越來越近,這名僧人不出一言,只是轉身,開始領路般在前方行走。

他赤著雙足,走的似乎並不快,然而後方輪番換著駿馬拖動的戰車,卻是始終超不過他,始終和他距離著上千步的距離。

而他行進過的地方,厚厚的黃沙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柔和的氣息全部吹散,厚厚的黃沙下,如同神蹟一般,露出了一條黃磚古道。

車隊在黃磚古道上前行,越加順暢。

這一列隊伍之中所有的人,除了皇太后臉上的霞光更濃,神情更為祥和之外,其餘的人看著前方那名赤足僧人的背影,都是說不出的震驚與震撼。

僧人的前方依舊是沙海,依稀出現了一座大山。

僧人朝著那座大山行去。

即便皇帝和皇太后在列,這一列隊伍之中的許多人,在看清那座“大山”的瞬間,還是發出了壓抑不住的失神驚呼,身體如同被針扎般猛烈的顫動。

那不是什麼大山,而是三尊半埋在山丘之中,雄偉和莊嚴到難以想像的大佛。

其中一尊失去了頭顱,其中一尊斷了兩截手臂,只有一尊完好,但是三尊的身體上,也都佈滿了幾條巨大的裂紋和一些深深的斬痕。

這三尊大佛,明顯已經經歷了無數不可知的歲月,然而卻是頂天立地般的高大,高大和莊嚴到這難以想像的地步,讓任何人見之都會心神震顫,無法自已。讓人根本道不明,想不清憑藉人力,怎麼可能雕琢出這樣龐大的巨佛出來。

這真是根本難以想像的奇蹟。

“這就是母親常說的般若大佛?”

看著那埋在黃沙中的一個衣衫褶皺都比一列車隊長的三尊大佛,看著這神蹟,數天艱苦跋涉下來,滿面風塵和焦黑的鳳軒皇帝也是大腦空白,只覺自己在這廣袤天地和巨佛之下,極其的渺小。

僧人行過這三尊大佛之前,他腳下的黃沙浮動,現出了一條寬闊而破落的台階。

這頂天立地的大佛之後,竟是一條深深的溝塹,巨大的峽谷。

一些金光閃爍的佛殿殿頂略微超出地平,建立在這深深峽谷之中。

“你們停下吧。”

就在此時,讓隊伍中其餘所有人都再次滿心震顫到不能自已,全部拜服下去的是,早已重病臥床不起的皇太后,竟然自己站了起來。

“陪我走完這最後一程。”

她的身上閃耀出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讓她即便蒼老和憔悴到了極點的身軀,也散發出聖潔的光輝,如同酥油燈中最後一截燈芯的燃燒。

她握住了鳳軒皇帝的手,用不容置疑的神色和語氣,讓鳳軒皇帝攙扶著自己,跟隨在僧人的身後,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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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四章 走出牢獄的人

皇太后按理來說再也不可能有站起來的力氣,但不知道是有什麼樣的力量在支持著她,讓她站了起來,讓她踏上了微燙的古台階,一步步前行著。

前方的僧人依舊沒有回頭,但是腳步卻放慢了一些,身上激盪的柔和力量推出的風更大了一些,將身後的石階吹得更加潔淨了一些。

因為皇太后沉重而堅定的步伐,因為這難以想像的黃沙中的巍峨巨佛,鳳軒皇帝的心臟一直劇烈的跳動著。

唐藏誰都知道般若寺在赤蠍沙漠之後,因為赤蠍沙漠之後還是無盡的沙海,般若寺又從不見外客,所以除了一些苦行僧人的足跡曾至此之外,世間幾乎所有人只是聽說過般若寺,般若大佛,卻是幾乎無人敢冒著被般若僧人的不喜而來參觀這佛跡。

感覺到皇太后身上的力量和光輝,鳳軒皇帝明白了些什麼,他臉上悲傷的神色消隱,然而眼前的所見還是讓他的心臟劇烈不可遏制的劇烈跳動著。

般若大佛的後方,沙海中的巨大峽谷之中,有一堵堵牆一般狹長的山體,有一座座拱橋一般凌空突起的山石。

一座座輝煌難言的廟宇便凌空建立在這狹長的山體和山石上,很多山壁和廟宇上都嵌著黃金和雕刻著符文,在這陽光的照射下,竟然是散發出充溢整個峽谷的柔和佛光,佛光之中,竟然是結成一個個蒲團般的圓形梵文,一條條金色的光線穿插其中,遠處,這些若有若無的梵文,禪光隱隱連成了一片海,覆蓋在峽谷沙石和一些只剩一個輪廓的風化古廟之上。

禪光臨海。

說不出的美妙莊嚴,說不出的宏大聖潔。

一時間鳳軒皇帝的心臟差點都要跳得從口中蹦出來。

皇太后在這峽谷一側的崖邊上微微駐足,眼中露出一些唏噓之意。

……

在前方身上肌肉健碩至極的僧人導引下,鳳軒皇帝和皇太后步入了峽谷,走在凌空如飛的石徑上。

廟宇之中,有人在誦經,有矗立著高大祥和的金佛。

有流蘇自廟頂蔓延下來。

一側崖壁之上,竟還有一條白色的激流噴湧而出。

一方崖壁之上,竟是開闢著密密麻麻無數個洞窟,裡面或是空著,或是矗立著一尊尊佛像。

僧人引著皇太后和鳳軒皇帝行在這完全不似人間的輝煌佛地,走向了其中的一個洞窟。

皇太后已經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部分一部分的死去,但是她的心頭卻是越加光明,越加喜悅。

沒有門的洞窟之中盤坐著一名黃眉老僧,盤坐在石地之上,這洞窟中除他之外,別無一物。

“不肖徒參見師尊,前來悔罪,請師尊原諒。”皇太后自看到這名老僧的第一眼,眼中就充滿了難以言明的感慨和激動的神色,她拜伏在這名老僧的面前,深深的磕頭行禮。

黃眉老僧平靜的看著皇太后,不見悲喜的道:“何罪之有?”

皇太后微微一怔,平和道:“弟子昔日不聽師尊教誨,私自出般若寺,違反戒律。”

黃眉老僧淡淡的說道:“戒律只是人定,即便是神佛,也只是用來給人予光明普照,讓人心中安和,給人信仰,你做你的選擇,又有何罪之有。”

“既是無罪,何來原諒之說。”淡淡的看著皇太后,黃眉老僧接著說道:“若是有罪,若是你這六十餘載所為不能令你踏入這般若寺,即便你路至盡頭,你又如何能進寺一步?”

皇太后微呆,身上散發的淡淡金光慢慢開始消隱下來,她臉上突然露出大徹大悟的歡喜之意,再次拜伏行禮,“師尊境界,弟子這一生終究也無法企及。”

“我這一生,看得比你遠,想通的禪理比你多,然而做得卻比你少,你捨身入世,不愧一個聖字。”黃眉老僧平淡的看著皇太后,道:“你此番回來,除了想再看看這般若大佛和禪光臨海,見我最後一面之外,還有什麼要求我的?”

皇太后似笑非笑,點了點同樣跪在地上的鳳軒皇帝:“我子年幼,還請師尊幫扶。”

“一入紅塵便墮入無邊苦海,要想你今番無怨無悔,心中祥和,卻是又千難萬難,我亦不能待人做主。”黃眉老僧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手持古金禪杖站立於洞窟口的僧人,道:“真毗盧,你自願接引她回寺,可是願意入世麼?”

僧人眉頭微皺,眉心之中微微鼓起一塊,但沒有什麼遲疑,雙手合什,對著老僧和皇太后行了一禮,無悲無喜道:“弟子願意。”

“苦海無邊,大道卻是同歸。”

黃眉老僧點了點頭,看著滿心歡喜,身上金光卻是徹底暗淡的皇太后,又看了一眼鳳軒皇帝,道:“你還有什麼要交待他的麼?”

鳳軒皇帝知道已到最後訣別時刻,垂首哽咽難言的在皇太后身前坐下。

“平素我該和你講的道理,你也明白得差不多了,你做的也很好,我很放心…但有一點你還需銘記在心,雲秦和我唐藏是敵人,但有些人高潔,卻是值得信任。”皇太后摩挲著鳳軒皇帝的稚嫩手背,道:“你若歡喜…我便歡喜…”

鳳軒皇帝含著熱淚點頭。

他想再多聽聽他敬愛的母后說話,但是皇太后卻是不再說什麼,她轉過了身,目光有些迷離的穿出了洞窟。

她的身前是聖潔的禪雲臨海,對面是清晰可見的般若大佛,如同將萬世慈悲之意,播撒向四面八方。

來時她滿心揣測,然而得到師尊的肯定,即便是此刻,她的心中也忍不住有了一絲驕傲和自得之意。

這一生,除了那改變了雲秦的張院長之外,誰能像她一般精采?

“這般若大佛,這禪光臨海,真是好壯觀…”

想著自己一件件做過的事,遇到過的人,皇太后呢喃了一句,頭靜靜的垂了下來。

“母后!”

鳳軒皇帝知道這一刻終於來臨,再也難掩悲聲。

……

位於隊伍最前列的幾名朝官接到從般若寺傳出的消息,頓時對著般若寺跪伏下來,悲聲傳遞:“皇太后殯天!”

“皇太后殯天!”

長長的隊伍中,這聲音肅穆的傳遞著。

所有隨行人員悲泣著,開始換上雪白素衣。

數騎輕騎開始脫離隊伍,朝著唐藏皇城飛速行進。

手持古金禪杖,渾身如同古銅的僧人真毗盧出現在了般若大佛的後方,聽著這一聲聲傳遞,他將古金禪杖置於黃沙之中,雙手合什,緩緩出聲:“聖母皇太后殯天。”

他這聲音脫口時並不甚響亮,但在這無盡黃沙之中,卻是越傳越遠,震動越來越大,如同打了一個響雷。

素衣如雪的隊伍陡然一震,其中的官員和那幾名脫離報訊的騎者在一呆之後,也是臉上充斥驚喜和崇敬難言的光輝,改口傳遞道:“聖母皇太后殯天!”

……

一扇沉重至極的鐵門緩緩拉開了。

兩百名全身戎裝的唐藏重騎兵眼皮都幾乎跳了跳,以他們的身份,還不知道這扇牢門之中關押的是誰,但是他們卻都知道此刻停留在他們身後的那十幾頂轎子之中的人是何等的人物。這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們都是異常的緊張。

是什麼人,居然讓這十幾名大人物都到場,如此鄭重,如此如臨大敵。

鐵門打開之後,首先湧出的是一股腥臭而潮濕至極的污穢空氣,裡面隱隱的水聲,使這些唐藏精鋭一下就可以判斷出來,裡面是一間陰森至極的水牢。

有水聲和鐵索的聲音,片刻之後,鐵索的聲音越來越大,意味著裡面關押著的人距離這扇大門越來越近。

一種更為濃厚的難言腐臭氣味撲鼻而來,所有在場的唐藏重騎全部心中一寒。

裡面的犯人現出了身影。

然而讓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披掛著粗大的生鏽枷鎖走出來的,並非是身軀特別龐大,特別凶神惡煞的兇徒,而是一名看上去十分文弱的男子。

他身上的衣衫幾乎全部都腐爛了,身上的肌膚到處都是爛瘡,都是腐爛,甚至還有許多裂開的傷口和一些穿刺形成,泡得發白甚至發黑的孔洞,唯一還算完好的只是他的上半身,他一張不知道多久未見陽光而異常蒼白的臉。

他的年紀不算大,即便鬍子和頭髮黏結在一起,也看得出來。

而讓這些唐藏精鋭呼吸不由得略微停頓的是,這名不知道被關押了多久的文弱男子,卻是連一絲的激憤和猙獰都沒有。

他只是攏了攏手,看了一眼太陽,皺了皺眉頭,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這外面的空氣和陽光,分外的香甜。

像他這樣的水牢囚徒,即便心理不出問題,敢像他這樣看陽光,恐怕瞬間就瞎了,然而他卻安然無恙。

“終於放我出來了麼?”

看著這些呼吸都不由得微微停頓的唐藏精鋭和那十幾頂沉默的轎子,他竟是微微的一笑,自語了一句。

然後他看到了這些唐藏重騎身上纏著的一些素布,隱隱約約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悲樂,他便又是皺了皺眉頭,問道:“是誰歸天了?”

“聖母皇太后殯天了。”

一頂轎子之中,傳出了一個略顯蒼老和沙啞的聲音。

這名男子略呆了一呆,搖頭嘆息了一聲,“居然連她都死了,值得尊敬的敵人又少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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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五章 以命來請求

經過數十年的整治和完善,萬泉聖河的河水被引入了流沙城的諸多暗渠之中。

現在的流沙城已然不缺水源,遍植了胡楊,昔日的黃沙城已經滿眼蒼翠,水聲潺潺,遠方騎著胡駝到此的商隊、甚至連唐藏古國自己的國人都已經習慣稱之為唐藏聖城或是唐藏京城,而不大提起昔日流沙城這個名字。

因為昔日受萬民愛戴的皇后喜歡榕樹,所以街道和許多院落之中也可以見到許多華蓋如亭的高大榕樹。

此時這些榕樹之中,有些稀疏的蟬聲。

這名渾身肌膚都泡得如同發爛皮革的男子,在這稀疏的蟬聲之中,有些貪婪的看著陽光,微微搖頭嘆息。

“請谷先生入轎一敘。”

那蒼老和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好啊。”

男子臉上現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好像會見老朋友一樣,就拖著鎖鏈和一身惡臭走向了那出聲的土黃色大轎,掀起了轎簾,就這樣走了進去。

略有些幽暗的轎子裡坐著一名身材高大的威武紫面老人,穿著一件土黃色的官袍。

雲秦官服樸素,沒有過多的紋飾,只以顏色區分,這土黃色便是代表唐藏土地的色彩,是正一品的大員。

“公孫先生,好久不見。”男子端詳著這名一品大員,笑了笑,認真道。

唐藏上卿公孫景也端詳著這名男子,面對這名男子身上的污臭,他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只是也微笑道:“你的氣色比我想像的要好許多。”

男子微笑道:“您大概沒有想到,我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公孫景點了點頭,有些靜默的說道:“我的確沒有想到…而且我沒有想到,谷先生重見天日之時,正是聖母皇太后殯天之際。”

“這些年看來你過得不錯,但我過得不太舒服,而我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但我死在你手中的宋師弟,卻是再沒有看看這天日,聽聽這蟬聲的機會了。”男子看著公孫景,靜靜的說著,說道最後一個“了”字,他的身上驟然發出洪水般的轟鳴,一股極其凜冽的殺機使得所有在場唐藏重騎身下的紅蹄巨馬全部發出了恐懼的嘶鳴。

男子的胸腹驟然收縮了下去,一道晶瑩的水劍帶著一道絶世的氣機從他的口中噴出,打在了面前公孫景的身上。

土黃色大轎四分五裂,被龐大的魂力擊成了漫天飛射的碎片。

公孫景頽然坐地,胸口出現了一個大洞,熱血汩汩流淌。

看著驟然炸裂的大轎,看著頽然坐地的公孫景,“公孫先生!”幾乎所有的唐藏重騎全部發出了一聲駭然至極的大叫。

他們根本無法想像,一名在水牢之中關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囚徒,竟然能夠迸發出這樣恐怖的力量,竟然能夠一擊將他們眼中無比強大的修行者,公孫先生重創至如此地步。

“不要動手!”

但就在他們所有人已然準備朝著這名男子衝殺之時,坐於地上的公孫景和另外幾座大轎之中,卻同時發出了聲音。

“你為什麼不還手?”男子皺著眉頭看著難以呼吸的公孫景,問道。

“若是我還手了,何以解谷先生心中的怨氣。”公孫景輕咳著血,看著男子道:“聖母皇太后出發去般若寺之前,給我留下遺昭,讓我來接你出來,並讓我告訴先生一句話,夏副院長希望谷先生好好的活著,她也希望你好好的活著。”

“你以你的命來請求我?”男子皺著眉頭,看著肯定已經活不成的公孫景,有些答非所問道:“你有這麼崇高?”

公孫景強打著精神,看著男子認真道:“並非是我崇高,只是我經歷過聖母皇太后祈雨之前的唐藏之亂,我不希望我的子孫也活在那樣的亂世之中。請先生體恤。”

“既然她都已經去了般若寺,還有這麼嚴重?”男子沉吟道:“我們西邊很亂?”

“很嚴重。”公孫景看著這名聰明和強大到極點,根本不需要過多訊息便猜測出一些局勢的男子,點了點頭,“我已經不成了,呂大人會為你細說。”

屏著一口氣說完這句,公孫景猛的垂下了頭,再無任何的生氣。

男子看著公孫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其餘的那些大轎,道:“我要洗個澡,還要好好吃點東西。”

接下來,他卻是有些發愁,有些無奈般搖了搖頭,又補充了一句:“太油膩的恐怕不成。”

……

白雪般縞素的隊伍開始離開神蹟般矗立於黃沙中的般若大佛,開始回程。

雙眼通紅的鳳軒皇帝在對著崖壁上密密麻麻的佛窟再次叩拜行禮,起身之時,卻是一呆。

他看到身材健碩至極的般若僧人真毗盧也已經換上了一身普通素衣,原先持著的烏金禪杖也裝入了一個長長的木匣之中,背在身上。而他的身旁,卻是還跟著一名同樣穿著白衣的光頭小僧,十來歲的年紀,一臉童真,雙眼烏亮。

“大師,這是?”鳳軒皇帝忍不住發問。

真毗盧微微頷首,道:“這是我的小師弟雲海,他也想出去看看,師尊同意了,所以他便會跟著我。”

“見過雲海大師。”

光頭小僧人雖然年幼,但鳳軒皇帝自然十分清楚般若寺是什麼樣的地方,知道般若寺出來的會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他心中雖然悲痛,但是卻仍是忍不住剎那一喜,連忙認真見禮。

“我等選擇出世,但般若大多數法師卻是只想求一身清淨,所以我們出去之後,便不再以般若僧人為名。”真毗盧看著鳳軒皇帝,洪聲道:“出去之後,可和稱呼普通修行者一樣,稱呼我們為先生,以免多招惹人注意。”

微微一頓之後,真毗盧又道:“師尊既然讓聖母皇太后和皇上進入般若寺,便已委婉的表示了接納認可和支持之意,再加上聖母皇太后這些年自身樹立的威儀,以及給世人般若寺的印象,所以大局便不用過多擔心。”

鳳軒皇帝默默點頭。

“快看!玄遠師兄!”

就在此時,一臉童真的小僧雲海卻是陡然發出了一聲與此刻氣氛極不協調的歡呼。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鳳軒皇帝又是一怔。

他看到了一名用普通的烏木禪杖挑著一個極大的擔子的年輕白袍僧人,帶著斗笠,正從和他隔著一條深澗的一處佛殿之中走出來。

這名年輕白袍僧人的面目十分普通,但是和善和乾淨到了極點。

一眼望去,便自然產生出莫名的強烈親近和善意之感。

鳳軒皇帝一眼就覺得這名僧人非常不凡。

“雲海師弟,真毗盧師兄。”

隔著深澗看到雲海和真毗盧,這名年輕白袍僧人略有些尷尬的微微一笑,合什行禮。

“玄遠師兄,你上兩次那麼慘,尤其上次眼都差點瞎了,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又要去第三次啊。”雲海合什回禮,脆生生的笑道。

玄遠點了點頭:“世上從無無盡之說,我的禪便在這對無盡沙海的追求之中。”

真毗盧也點了點頭,鄭重道:“你小心一些。”

玄遠也收斂了笑意,看著真毗盧再次行禮,道:“師兄你也小心一些。”

雲海卻叫道:“玄遠師兄,無盡沙海有什麼可探的,即便有真正佛跡的存在又如何,不如跟我們一起出去啊。”

鳳軒皇帝聞言心中一動,但玄遠認真的搖了搖頭,道:“雲海師弟,不了。”

雲海便揮了揮手:“那玄遠師兄再見。”

玄遠笑了笑,也隔著深澗揮手:“再見。”

真毗盧平靜的看了玄遠一眼:“願能再見。”

玄遠苦笑著搖了搖頭:“師兄你既已入紅塵,能不能不要這麼老實,遠行之前,也說些吉利話。”

真毗盧看著玄遠點了點頭,不再多說,轉身往外走去。

雲海雀躍跟上,讓鳳軒皇帝微微一怔的是,他腳步高低,卻是有點微跛。

“我天生就是如此,不過這沒什麼關係。”雲海卻是感覺到了鳳軒皇帝有些異樣的目光,只是轉頭微微一笑道:“大師言,肉身,皮囊爾。”

“是沒什麼關係。”看著這些人的看淡生死榮辱,鳳軒皇帝又有所悟,點了點頭,卻是上前牽住了雲海的手,並肩往外走去。

禪光普照如海。

……

碧落陵,鏡天湖南岸,一間無名草廬之中。

碧落邊軍大供奉徐布衣正用一個行軍鐵鍋煮著幾條湖魚。

剁椒、濃醬、大蔥…料放得很濃郁,香氣四溢。

另外幾塊紅炭上溫著兩壺酒,這名頭髮有些焦黃,五十餘歲,旁邊又放著一架古琴,看上去只是落寞琴師打扮的邊軍大供奉一邊淺酌,一邊悠然自得的吃著料重味香的魚肉。

大約已經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又是清寥獨飲,徐布衣的眼裡有些渾濁,似昏昏欲睡。

他又夾起了一塊魚肉,但似乎對這塊魚肉不滿意,又放到了鍋中。

“不請自入,是件很無禮的事。”

他搖了搖頭,伸手輕輕一彈,嗤的一聲,一根筷子瞬間帶著恐怖的氣息飛射了出去,射向了草廬外。

有血腥氣散發出來。

“是南山將軍讓我來找您。”

但是一聲略顯痛楚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極為堅忍的年輕人捂著流血不止的腹部,走進了草廬,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

“是皇城中的那幾個幫助南山暮逃脫的?”徐布衣看著這名堅忍的年輕軍士,微眯著眼睛問道。

年輕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徐布衣冷笑了一聲,“那南山暮讓你來找我做什麼?”

“南山將軍讓我告訴大供奉,他知道您是周首輔的人,聞人大將軍勾結西夷流寇,證據確鑿。還有他還讓我告訴您,鬼軍師沒有死,他將鬼軍師交給您,到底如何處置,便全看大供奉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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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一章 老師早,老師好

這一年是雲秦皇帝長孫錦瑟登基二十三年。

這一日,雲秦帝國西方邊境之外,般若走廊外的一處黃沙荒原之中,一大群騎著沙駝,精赤著上身的流寇襲擊了一支運送茶葉的商隊,但是這些手持著奇形鈎鐮刀的流寇卻是沒有想到不遠處的丘陵後方突然響起了驚雷。

“雲秦邊軍!”

當天空之中陡然出現密集如烏雲的黑色箭矢時,這一批臉上都紋著可怖紋身的流寇便徹底變了臉色。

只是一瞬間,驚呼便變成了哀嚎。

一名名重重墜地的流寇渾身插滿箭矢使得地上的乾涸黃沙中流淌起了血流。

一列身穿黑甲的騎兵從丘陵後方衝出,馬蹄聲震動天地,前方手持強弓的騎兵驟然向兩邊分開,後方手持黑花長槍的騎兵像黑色鐮刀一般,毫不留情的衝入了傷亡慘重的流寇隊伍。

忽然間,一股龐大的氣流在戰場中噴湧而出,一名身材並不算高大,渾身黑得流油,佈滿紋身的中年高帽流寇一聲憤怒長嘯,手中抖開了一條烏雲,卻是一條足有手臂粗細,長達十餘米的黑色鐵索蟒鞭,鞭身上還掛滿了一片片鱗片般的利刃。

“啪”的一聲爆響,這一條蟒鞭橫捲而出,將五名驍勇的黑甲邊軍騎兵連人帶馬硬生生的切成了兩段,血雨和臟器飛灑,說不出的淒厲。

“嗤!”

但就在此時,一條劍影卻是突然從下方沙地之中無聲無息的飛出,帶著一抹冰寒直接一繞,切斷了這名流寇的脖子,使得這名流寇修行者剛剛出口的狂笑聲戈然而止,一顆頭顱被自身的鮮血高高的衝起。

剩餘流寇再無鬥志,只是在被黑花長槍穿身而過之時迷惘的想著,這分明是雲秦的正規邊軍…雲秦的正規邊軍怎麼可能深入這麼遠,難道雲秦要大舉西進了麼?

雲秦輕甲騎兵開始飛快的清理戰場,連流寇身上被箭矢射穿,混雜了血水的一點淡水都不放過。

南山暮和南宮未央出現在了分開的隊伍之中。

聽取了一名將領的彙報之後,南山暮面色極其沉重的看著南宮未央,道:“淡水和存糧最多只能支持三天。”

“以這些戰馬為糧,足夠再堅持六天。”南宮未央看著遠處的沙丘,看著一團團在沙丘上滾來滾去的乾草,道:“六天就應該能趕到龜裘部流寇的地盤,我們就能活下來。”

……

青鸞學院。

天樞峰小院之中。

“只有可能是南宮未央。”

蕭明軒坐在夏副院長的對面,帶著他那副黃銅架水晶眼鏡,點著十幾卷捲軸分析道:“自從如東陵之後,她便離開了長孫慕月。以她的修為,才有可能殺得死那麼多軍中修行者,才能利用皇帝和長孫慕月的門路,才能帶著南山暮和那麼多人逃出般若走廊。”

“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夏副院長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蕭明軒,道:“但我不明白,以長孫慕月的心性,怎麼會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還讓她知道那麼多,還任她胡作非為?”

蕭明軒一怔,目光閃動了幾下,陡然想明白了有些關節,有些失聲道:“你的意思是她的出身…”

“劉教授不是自詡擅長相面麼?雖然我一直戲稱這是騙人的江湖把戲,但是他相由心生的說法卻是也有些道理。”夏副院長看著蕭明軒道:“而且他說長孫慕月嘴唇極薄,兩頰無肉,心性必定冷酷,這些年長孫慕月的行事,倒是也讓他說準了。雖然長孫慕月可謂是憂國憂民,一身正氣,完全依法而行,但法豈能真無情?以她的心性,既然早知南宮未央這個小姑娘天生武者道心,不受約束,自然早就不可能隨她去的。”

“你說的不錯。”蕭明軒眉頭跳了跳,片刻之後徹底的冷靜了下來,沉吟道:“按你這麼說來,若是這南宮未央的出身真和谷心音和長孫慕月有關係的話,那要想谷心音平安回來,恐怕更難。”

夏副院長點了點頭,道:“對於聞人蒼月,你怎麼看?”

“南山暮和南宮未央是個變數,當日清點的死亡人數之中,並沒有鬼軍師的存在。南山暮老了,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是他必須顧及跟著他的那些忠誠軍人,他必定要為他們正名,不想讓他們永遠背負恥辱的叛軍之名,他要反擊,便會交出足夠的證據和鬼軍師。”蕭明軒看著夏副院長道:“這對於皇帝來說是大好的機會,肯定會換將。”

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後,蕭明軒接著道:“聞人蒼月不會輕易讓鬼軍師到京城,到不了京城,沒有足夠人證,便很難治他的罪。要換將…若是派去的將領中途死了,當然就換不成,以聞人蒼月的心性,他必定會這麼做。周首輔和皇帝應該會乘著鬼軍師回京之時,派去換將,令聞人蒼月無法首尾兼顧,只要有一方差池,他這一生的功名便付諸流水。”

“我也是和你一樣看法。”夏副院長皺眉道:“但聞人蒼月卻不是容易對付的。”

蕭明軒摘下了戴著的眼鏡,道:“那你準備如何做?”

“長孫慕月這一把火燒得太旺,正值九老更替,這實則也是有傾國之憂的風雨。”夏副院長看著蕭明軒,道:“與其讓他們沒有多少準備便被迫應戰,還不如早些準備…讓他們準備出院修行吧,徐生沫他們和皇帝他們,也肯定很樂意見到我們的改變,也會樂意給出更多的好處。”

……

清晨。

“徐老師早。”遠遠的看到如鷹鷲般站立在山谷中的徐生沫,林夕便馬上故意大聲的打了個招呼。

回到青鸞學院之後,林夕便被木青告知,這幾日青鸞學院所有的學生都是被安排閉關修行魂力,這樣一來,雖然大多數學生都是覺得事出非常,但卻是並沒有人知道林夕等人這幾日的行蹤。

至於重傷的宇化無極也是不用擔心,在他們回到青鸞學院之時,宇化世家便已經有人趕到了青鸞學院,接下來學院隨便找個理由,便能不讓其它學生發現宇化無極是因為重傷而缺課。

這一場比試是夏副院長和皇帝的博弈,但林夕同樣也看成是他和徐生沫之間的戰爭,而現在對於林夕來說,這一戰是他贏了,所以看到徐生沫,他自然是非常的開心。

常言道,衣錦還鄉比金榜題名還更讓人開心,便是因為衣錦還鄉可以在一些老對頭面前耀武揚威。

林夕知道以徐生沫和學院內一些老宿的關係,即便無法知道他在十指嶺中的具體表現,也應該知道這一戰的勝負,也應該知道他對於勝負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之前夏副院長找他談過話,林夕便很清楚,他身為“風行者”的消息,將會在一定範圍之內傳播開來。

“你很開心?”徐生沫沉著臉,依舊一臉陰霾,卻是第一次正眼看著林夕,不馬上偏轉頭去。

林夕笑得眯起了眼睛:“是很開心。”

徐生沫看了林夕片刻,冷笑道:“我承認我倒的確是小看了你。”

林夕笑得更加燦爛:“徐老師你說這話,我更加開心了。”

徐生沫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冷道:“不過你別開心的太早。我可以提早告訴你,雖然雷霆學院在對我們青鸞學院的比試之中大敗,但是我們學院卻已經做出改變,今後所有的學生都會以出院下放入伍修行為主,你們幾天之後就會離開青鸞學院,等會你上其它課程之時,就應該會宣佈這一消息,並開始這些課程的考核。對於我而言,青鸞學院即大勝,又能看到我喜聞樂見的改變,這自然是最佳的結果,所以你開心,我卻更是開心。”

“哈!哈!哈!”說完這一句之後,徐生沫仰天,大笑了三聲。

林夕看得目瞪口呆。

他想徐生沫真是癲狂了。

要是一個平時不甚嚴肅的學院講師故意這麼大笑三聲也就算了,但是徐生沫平時這樣一個整天虎著臉,好像每個人都欠他幾百萬兩銀子的人,突然這麼故意大笑三聲,這看到的人是什麼感覺?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二了。

這種“二”的感覺把他的腦袋都一時帶得“二”了,一時都沒有腦子去想,為什麼明明勝了,青鸞學院卻又開始突然改變。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這仰天大笑三聲有些不符自己平時的形象,有些不妥,看到林夕目瞪口呆的樣子,徐生沫卻是面孔一僵,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就走。

……

“什麼,現在就可以進行課程考核?”

“學院一年新生也開始出院修行?”

這一日的清晨,各系授課講師所說的話,頓時在青鸞學院各系新生之中掀起了一片片的狂瀾。

按照青鸞學院的慣例,都是要到學院二年,而且是通過一定學分考核之後的學生,才開始被安排執行各種任務,按照意願到地方或是邊軍擔任各種職位,開始修行。

但不知為何,學院卻是突然做出了如此重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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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二章 免考

這一日止戈系的新生正好是騎射課程。

負責騎射課程的黑袍講師講解這學院重大的改變講解得十分耐心。

“此種出院修行和學院二年、三年的學生出去修行一樣的性質,學院會妥善選擇一些適合去的地方和職位以供選擇。出去之後也不是不能回學院。完成學院安排的一些任務之後,便可和之前二年、三年的學生一樣回學院進修,選擇新的科目。”

“所選的課目回學院考核通過之後,依舊可以獲得相應的學分獎勵。”

“學院正式畢業的學生為從八品的官階,你們出去之後,便是正十品的官階。接下來所有表現,獲得的功勞也會被相關各司記錄,用於累積陞遷。”

“這兩日之內你們可以參加各科考核,若是通過便可獲學分獎勵。若是通不過的,下次回學院也可以再考。”

……

解釋得多了,說得細了,所有這些不笨的學生也都聽出來了,以他們這種一年新生出去便列入正式官階,記入各司陞遷考核,這便是除了還可以回學院進修之外,和學院正式畢業的學生也沒有什麼差別了。

有人喜,也有人憂。

喜的人有多種原因,有的人本身就覺得出去歷煉比學院這種枯燥的課程要有趣的多,有的人覺得從這個時候開始記錄軍功,數年累積下來,應該就遠不止正式畢業時的八品官階,前程更為光明。

憂的人也有許多原因,有的人自覺修為尚低,即便是學院正式學生,在地方和邊軍之中都多有隕落,他們出去,自然是風險莫測,有的人卻是覺得十品的官階起步太低,恐怕去了地方上日子不太好過。

聽著前方黑袍講師的講述,下方的許多學生都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花寂月也忍不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改變?按理來說學院最注重傳統,難道邊關起了驚人戰事?”

李開雲搖了搖頭,疑惑的低聲道:“沒有聽說啊,這麼多同學…如果真出了大的戰事,那也應該早就有人聽說了。”

花寂月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難道是學院本身,夏副院長有了什麼意外?”

林夕搖了搖頭,道:“不可能。”

“你怎麼這麼肯定?”花寂月看了林夕一眼。

林夕頓時回過神來,他知道自己的這名好友最擅從細微之處看出端倪,但微微猶豫之下,他卻是也不想騙花寂月,只是輕聲道:“前兩日夏副院長剛找我談過話,所以我知道他和學院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因為談話的內容屬於學院機密,我便無法和你們細說。”

“什麼?”李開雲頓時大吃了一驚,“夏副院長居然親自找你談話了?”

花寂月卻是又眉頭一跳,看了一眼林夕,低聲道:“看來的確有些不同尋常的事發生,否則夏副院長怎麼會單獨找你談話。”

林夕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道:“可是我也根本不知道學院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自從講師開始宣佈入職修行之後,邊凌涵就一直沉默著,她知道將來一定有這麼一天,然而這一天對於她而言卻是如此倉促,來的如此的早。

“不知道我們會去什麼樣的地方。”她忍不住喃喃自語般低聲說了一句。

正在此時,前方黑袍講師卻是已經講述完畢有關出院入職的事,接著宣佈道:“現在想考核的,便可以開始了。”

青鸞學院的騎射課程的考核一共有駐馬靜射和策馬連射兩項。

駐馬靜射便是控住身下馬匹,停留在原地射箭,而策馬連射便是在策馬狂奔之間施射。

前者應該是用於軍隊擺出陣型和互相協同作戰之時用得最多,而後者自然是追擊和突襲之時用得最多。這兩項考核的射箭距離都是百步,不知道張院長有沒有攙和過意見,標靶很有林夕熟悉的現代特點,代表不同傷害的部位都有不同的分值,滿一定的分數便算是通過。

以林夕現在的箭技,即便不用佟韋傳授的風行者獨有的三指持羽控弦法,在這種距離之下,不能箭箭獲得最高分,估計最多也只會脫掉數箭,輕鬆通過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原本按照佟韋所說,這門課程對於林夕和邊凌涵就是白送學分的課程。

而對於止戈系其餘新生來說,這過與不過,試一下又不打緊,不過便是本身箭技不過關,最多是面子上有點過不去,萬一僥倖過了,那可是得了兩個學分,在出院之前修為還能再高一些。

所以當下大多數新生心動,有幾名自持箭技不錯的止戈系學生便第一個出聲要求參加考核。

……

一聲聲箭鳴聲很快在青鸞學院這片緩坡上響了起來。

片刻之後,陡然,一陣陣喝采聲響了起來。

馬上的是林夕的好友唐可。

他射箭的動作十分連貫流暢,駐馬靜射,十箭連續分別射中百步之外十個人形標靶的要害部位。

接著他驅馬狂奔,以十分冷靜和標準的姿態,一箭接著一箭連射,喝采聲中,竟然是一箭都未脫,一箭接著一箭,又是連續十箭分中途中的標靶。

要知在唐可之前考核的七名學生,其中成績最好的,這兩項二十箭也是脫了四箭的靶。

林夕微笑看著,唐可在來青鸞學院之前便已經踏入修行者的行列,在邊軍之中果然也已經錘煉出極佳的箭技。如果不用他最習慣的三指持羽控弦法,他恐怕還比不上唐可的成績,而看著自己好友的表現獲得這麼多人的喝采,林夕的心中自然也是十分開心。

李開雲也是看得興奮不已,看著唐可射完最後一箭,李開雲忍不住用胳膊捅了捅林夕:“林夕,要不要我們也上去試試,萬一過了也能得兩個學分的獎勵。”

“好啊。”

林夕看了李開雲和邊凌涵一眼,答應下來,剛剛走到前列,還沒有出聲,剛剛記錄完唐可成績的黑袍講師看到他越眾而出,卻是不假思索道:“林夕,騎射課目你免試,不用參加考核了。”

林夕微微的一愣,抬頭之間,從這名平時根本不顯山露水的黑袍講師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獨特的意味,再加上只是提他的名字而沒有提邊凌涵的名字,他猜測便是夏副院長特別用這種手段,讓更多的人懷疑或是更確定他“風行者”的身份。

他的風行者身份一坐實,不僅掩護了他的“將神”身份,還能順便掩護邊凌涵真正的風行者身份。

按照佟韋先前所說,本身擁有風行者天賦的人便像是老天注定一般,大約都是十餘年才出一名,而青鸞學院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一屆學生之中出兩名風行者的例子。

“免考?”

這一片場地之中都是靜了靜。

“為什麼免考?”李開雲和花寂月等人都是不明白的看著林夕,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朵花來。

林夕又苦惱的攤了攤手,低聲道:“這就是事關夏副院長和我談話涉及的秘密,我也不能說。”

……

“憑什麼他能免考?平時練習時也不見他箭技特別出眾。”

“就是,難道就憑他是天選,要特別照顧麼?”

“這是事關兩個學分的事,這對於我們來說公平麼?”

數名止戈系的學生憤憤不平,旁邊一名面相特別稚嫩的學生陰沉著臉,卻是不說一句話,正是和林夕過節最大的裘路。

“你狠…”

這幾名學生正說話之間,聽到旁邊隱約傳來一句粗話,轉頭看去,卻發現是和林夕也不對頭的暮山紫。

“暮兄,你說這是不是極不公平,我們青鸞學院贊同質疑,你說是不是應該出聲質疑一二。”裘路身旁的一名學生心念動間,對著暮山紫拱了拱手,輕聲道。

“你當我傻啊,要想反對那你自己出聲,這種鐵板釘釘的事也想讓我出頭,而且就算我傻到幫你們出頭,到時我也不想被人打臉打得臉都腫了。”

暮山紫眉頭一挑,白了這名學生一眼,說完這句之後,便連看都不看裘路這幾人一眼,便轉身走到了另外一邊。

裘路身旁的這名學生頓時氣得臉色煞白,怒聲道:“此人今天吃錯了藥麼,平日他和林夕最為不對,現在居然好像覺得此事應該?”

“算了,暮山紫此人本來就囂張跋扈,你看就算出身和我們相同,平時都根本沒有幾個人和他交好。”裘路陰沉的勸誡道:“以他此種性子,出去之後自然有苦頭吃,我們又何必和他這種蠢人計較。”

“說得也是。”裘路身側另外一名身材高大的白麵學生四下看了一眼,將聲音壓得只有裘路幾人才能聽得到:“在學院裡面我們沒辦法對付他,出了學院,到時我們要對付他為裘兄出氣,恐怕不難吧?”

“我們根本不用做這些無謂的事。”

裘路冷笑了一聲,道:“據我所知,想要對付他的人可是不少,除了御藥系的柳子羽之外,京城的許三少,甚至周大公子都不會讓他好過,我們出去之後,就等著聽他的好消息便是。”

裘路周圍幾人全部一呆:“柳子羽和他過節很大是不假,可是他怎麼會惹到文治系的許箴言,甚至惹到周用賢師兄?”

“你們是有所不知。”裘路冷笑道:“許家和秦家雖然一個在刑司,一個在工司,但兩家老爺子卻是一同在邊軍有過生死交情的,許三少和秦惜月又同時考入青鸞學院,所以兩家雖然沒有明說,但許家自然心中將秦惜月看成了許家的人,先前聽說秦惜月和林夕交好,據說許三少私下已經大為光火,在幾個好友面前私下已經傳出話來。至於周大公子,據說是在之前社團招新時,屈尊招攬他未果,弄得十分不快。以周大公子之尊,即便動用一點吏司的關係,便足以碾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野小子。以他之尊,未必會牽掛在心,但是他身邊那些和他交好,想要藉著他往上的那些好友,想必不會忘記。到時對付了這小子,閒暇時拿出來一說,想必能夠讓周大公子開心一下,將來便或許有很大好處了。”

幾人聽得全部微呆,旋即都搖了搖頭,嘆道:“林夕居然連周用賢都敢得罪,真是太不知死活了,看來我們的確只消等著聽他倒霉的消息就可以了。”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看到平時自己拿之無可奈何的人倒霉更開心的事?

但就在此時,這幾人和周圍止戈系的學生卻是一怔。

一名抱著一本厚書,一臉書卷氣的年輕女教授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朝著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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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三章 辭行、土語

這名年輕女教授所有新生都見過,是御藥系安可依,之前見著之時,還是副教授,但現在卻已然是身穿教授特有的黑袍,袖口和領口上都綉著獨特的銀星花紋。

“安教授。”

黑袍講師對著行來的女教授行禮。

雖然這名黑袍講師比安可依年紀大出許多,但學院職階一直是以對學院的貢獻評定,除了學生之外,學院其他人的長幼尊卑禮數比朝堂之中還重。

像徐生沫這樣的人物自然也是極厲害的,若是調教出的學生在外有驚人的成就,他也會被記一份功勞,但這些年下來他還只是一名講師,一是說明他運氣不算太好,另外一點就說明這學院的陞遷極難,像安可依此種年紀得到教授之位,必定是對學院做出過許多驚人貢獻,有很大成就,足夠獲得別人的尊敬。

除了林夕之外,裘路等所有止戈系學生對安可依不熟,只知這名女教授平時都是深居簡出的在研究一些古籍丹方,也不傳授什麼課程,所以此時看到安可依前來,也都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而來。

正在疑惑之間,卻只見安可依對著前方的黑袍講師回了一禮,用讀書般的語氣道:“我來找林夕…我要單獨和他說幾句話。”

“又是林夕?”

“御藥系的教授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難道就因為他是天選麼?!”

安可依這句話一出口,裘路等人剛剛泛起的得意表情頓時微僵在臉上,心中莫名的嫉恨惱怒。

……

“安教授。”

林夕一向重禮數,雖然安可依和他相熟,和安可依單獨走到僻靜處之後,他還是對著安可依行了一禮。

安可依先想了想,似乎是在考慮自己是否有什麼忘記的,接著便又看著林夕,用平時一貫的讀書般語氣道:“你們會在五天之後離開青鸞學院,我另有要事在身,等會就要離開學院,所以這算是先行和你告別了。”

微微一頓之後,她接著道:“我已經問過了,你們的野外求生課程不需考核,會全部免試通過,這樣加上你先前還沒有動用的兩個學分,加上今日這騎射課程的兩個學分,你便一共已經有了六個學分在手。除了魂力修行沒有問題之外,武技課程因徐生沫覺得時日不夠,學生武技還不成,不會進行考核,其餘你研修的醫護、毒理、通靈、速閲這四門課程都會在這幾日之中考核,你那幾門通過可有把握?”

“武技課目不做考核?”

林夕撇了撇嘴,“看來徐生沫真是不喜歡我到一定程度,寧願所有學生都拿不到學分獎勵,也不願意給我拿兩個學分的機會。”

“老師,如果我沒有記錯,魂力修行課程原本是要達到初階魂師的修為才算通過。也就是說,原本我們青鸞學院的學生至少要達到初階魂師的修為,才能離開學院出去任職修行,以我現在的修為,通過魂力修行課程怎麼會沒有問題?”接著,熟悉安可依慢吞吞性子的林夕也不怕她心急,沒有先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先反問了這麼一句。

安可依平淡的解釋道:“這魂力修為考核可以最後考的,你已經有六個學分了,就算別的課程得不到學分,你到初階魂師應該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吧?”

這本身就不難理解。

林夕只是一時沒有想到,頓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老師說的對,速閲的考核我之前就聽過,只是看能不能記住老師指定內容中的某一段,我的記性還算不錯,應該沒有問題。至於其餘三門,我也不知道考核到底是什麼項目,所以也根本沒有把握。”

安可依搖了搖頭,理了理有些亂的髮絲,道:“速閲課目的宋講師前幾日有家事,已經向學院告假還鄉,現在負責這門課目的是文治系的鄭講師,他是學院之中和徐生沫關係最好的講師之一。徐生沫這人的喜歡和不喜歡都會放在面上,恐怕你要通過這門考核沒那麼容易。”

林夕啊了一聲,又撇了撇嘴道:“他一副死板臉,想不到還能交到幾個朋友啊。”

“你要明白他這種人比起有些人還要好一些。”安可依似乎又想起了幾句要說的話來,皺了皺眉頭,道:“如果我所知不錯,你風行者的身份,應該會有不少人會猜測出來。你們出院入職,學院當然不會不管,但是你要明白,即便是終日有不少修行者貼身保護的朝官,被刺殺的事也實有發生,有些意外誰也無法保證,就像我們之前御藥系有一個不錯的學生,在一個無任何危險之地,學院也放心的地方,還自己飲酒過多,結果不小心溺水身亡,所以最關鍵的,終究還是要靠你自己,要自己小心。”

聽到這名平時只知讀書的女教授的呵護之意,林夕也徹底認真了起來,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多謝老師教誨,我會銘記在心。”

安可依又歪著腦袋想了想。

這臨別前的交待對於她來說並不拿手,比起她平日裡做的一些事情還容易疏忽和忘記。

她想了片刻之後,才記起還有些要交待的,繼續道:“雲秦重武,以法立國,學院也不能壓法,以你的性子…你要小心不要被人激得去做些大違律法的事情,否則學院也未必能幫得上你。”

“恩。”林夕乖乖點頭。

安可依想著應該沒有什麼交待的了,從袖中取出一卷小卷,遞給了林夕,道:“這上面是我對於你獲得不同學分,可以用來換取什麼東西的建議,你到時候自行選擇吧。”

林夕接過這卷小卷,心中一時有些別樣情緒,輕聲問道:“外面是出了什麼事麼?為什麼學院突然做這樣的改變?”

安可依點了點頭,道:“現在為外界所知的就是碧落邊軍出現叛亂,但實際自然不止於此,為了提早做出應變,所以夏副院長他們才這樣安排下去。”

林夕皺了皺眉頭,卻是發現此刻似乎並不關心這些,一時兩人有些異樣的靜默。

安可依立了片刻,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道:“我走了。”然後便轉身離開。

“老師。”林夕看著她走出幾步的背影,陡然想到之前那個世界,此生已經不可復見的老師和同學,他便不由得喊了一聲,在安可依微微迴首間,他道:“你也小心一些。”

安可依微微點頭,也不再多說,抱著那本厚書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

……

“鄭老師,為什麼別人的書冊這麼薄,我的書冊卻是這麼厚捏?”

午後,林夕一臉請教的模樣,看著端坐前方的一名面相和午馬有些相像的低矮黑袍講師問道。

這下午有兩門課目的考核,一門是速閲,一門是毒理,這速閲課目卻是被安可依說準了。

考核的內容都是在一定時間內快速翻閲一本書冊裡的內容,然後這負責考核的講師隨便抽其中的一頁,問些上面記載的內容,但是別人翻閲的都是只有數十頁的小冊子,輪到林夕的時候,這名長得很像午馬的學院講師卻是隨手拿出了一本至少在百頁之上的冊子。

這落在所有選修了這門課程的學生眼中自然都是大大的不公,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麼林夕居然還是如此和顏悅色,一點都不見惱怒,然而面對林夕的問題,這名講師卻是還咳嗽了兩聲,平靜而大公無私般道:“因為你是天選,將來的成就可能要比一般學生高一些,看到的東西可能更為緊要,難度自然要放高一些,這是為你好。”

“多謝老師厚愛。”林夕呵呵一笑,低聲道:“老師,我聽說你和徐生沫老師是一對好基友。”

這名負責速閲課程的講師頓時面色一滯,但好歹是學院講師,一滯之後依舊不動聲色,只是不解道:“什麼叫好基友?”

“這是我們地方上的土語。”林夕微微一笑,道:“就是好得超出友情的那種關係。”

“放肆!”這名講師一怔,反應過來,臉孔憋得通紅,猛的一拍桌子,“我和徐生沫雖然的確是至交好友,卻哪裡來你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你若是不想參加考核就給我…”

一聲怒喝出口,看到林夕笑而不語的樣子,再看到下面其餘學生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這名講師才頓時反應不對,一時尷尬收聲。

徐生沫不喜林夕,在武技修行課上事事刁難在這新生之中幾乎是人盡皆知的是,他這麼一喊,可以說是在場人人都心照不宣了。

“啪!”

但學院講師自然有學院講師自己的霸道和氣度,一本更厚的書冊拍到了林夕的面前。

“這門課程既然由我來負責,那我就在你離院之前再告訴你一個道理。”這名學院講師沉著臉,看著林夕冷道:“做人就要看得出形勢,要記住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你敢面對我還污衊我的人格,那你現在便換這本書來讀。”

“老師你好威風,果然和徐老師一樣霸氣。”林夕呵呵一笑,也不多說,抓起他丟下的厚磚頭一樣的書冊就快速翻閲了起來。

……

“第三十四頁第二句說的是什麼?”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乎心,施行在乎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會記得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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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3 11:30:55
第五卷:出世第四章 服毒但不自盡

“此次毒理課的考核十分簡單,這些食物之中,有三樣是無毒的,只要你們能選出其中兩樣無毒,可放心食用的,便算是通過考核了…林夕,你有什麼問題麼?”

“老師,我能不能明日再考?今日我的鼻子有些不適,恐怕光憑色澤等其他手段,不可能辨別得出來。”

“可以,本身按學院規定,這三日之內都可以考核。你明天后天都可以視情況前來。”

……

第二日,林夕再次走入了毒理課目的課堂之中。

和昨日一樣,一張桌子上放著各種各樣的器皿,堆放著二十餘種已然更換過的新鮮吃食,這二十餘種吃食一半是加工過的熟食酒水等物,一半卻是野地中採摘出來的野果根莖,其中只有三種沒有被這毒理課的講師下毒。

這毒理課講師歐陽雲藏長得就像是一頭黃糟糟頭髮,又貼了點稀疏泛白鬍子的葛優,所以之前林夕上毒理課時,每次在腦子裡面腦補,把之前那個世界家喻戶曉的光頭葛大爺和這歐陽雲藏對比,都會滿心愉悅的偷笑很久。

雖然林夕有次就是在他的課堂上打瞌睡,結果被罰去自省,遇到高亞楠和姜鈺兒,但平時歐陽雲藏的脾氣和耐心也可以算是極好。

可脾氣極好卻不代表考核就寬鬆。

昨日裡參加考核的二十餘名學生最終便只有三人通過,一些心中沒有底的學生也準備看看情況再說,所以這第二日來參加考核的人數也依舊不少。

對著歐陽雲藏行了一禮之後,林夕便開始了這毒理課的考核。

他認真而淡然的仔細看過了每一種吃食,細緻的模樣讓歐陽雲藏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嘉許的神色。這二十餘種吃食裡面,有些氣味和色澤,包括油光等方面有些問題,有些吃食卻是又有一些極難發現的細小孔洞,這些應該都是歐陽雲藏模擬敵人用各種方式,各種不同類型的毒藥下毒,而按照平時課程中所傳授的一些辨別查檢方式便不難區別出來。

但即便如此,林夕最終還是一共有六件東西無法甄別出來。

這六種東西里面應該有三種是無毒的,但有三種便肯定有毒,只是歐陽雲藏的下毒手法太過巧妙,或者是林夕平時聽課時難免有些錯漏之處,所以看不出端倪。

搖了搖頭之後,林夕直接就拿起一件件東西試吃了起來。

“轟”的一聲,一片嘩然!

歐陽雲藏也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臉一下子有些灰白,叫道:“林夕,你做什麼!”

當然任何上過毒理課的學生知道,吃下這些東西,從口味和身體的反應,就很容易能夠判斷出有毒沒毒。

但有毒的東西,吃下去就頓時中毒了….用這樣的手段,自然是不符合考核規則的。本身這考核也只能憑藉觀察,然後在歐陽雲藏面前寫下自己認為無毒的東西,到今日考核結束,歐陽雲藏才會一起宣佈,到底哪三種是無毒的。否則人人吃上幾口的話,這換換東西也煩死了。

而且同樣任何上過毒理課的學生都知道,許多毒藥即便有解藥,吃下去之後對於身體也會有不小的傷害,其中有些甚至能對身體產生一些永久性的傷害,使得有些臟器衰竭,沒有一些罕見的靈藥根本無法復原得回來。

恰好林夕吃下去的這幾種東西之中,便有一種會對肝臟產生厲害的損傷。

所以這一時之間,不僅是其他等待考核的學生目瞪口呆,完全想不明白林夕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就連歐陽雲藏也是驚駭到了一定的程度。

“好苦,這種應該是苦芷提煉的毒藥,表面無色無味看不出來,吃到口中卻是這麼苦,估計平時也不會被用來下在飯菜之中。”

“這吃下去之後,馬上好像一條火線從肚子裡燒了起來,好厲害的毒藥…”

“…..”

但是林夕卻是極其的平靜,只是感覺著這幾種東西吃下去的反應,在歐陽雲藏極其憤怒的將幾顆解藥塞入他口中之後,他不好意思的沖歐陽雲藏笑了笑,道:“回去。”

……

……

又過一日上午,靈祭系的一間課堂外有數十名的新生候著,裡面正有人在進行著通靈課目的考核。

通靈課目是靈祭係為戰爭祭司課目,以及接下來更深奧的靈祭祭司打基礎的課程。

不知道是當年張院長的有意還是無意,雲秦帝國定鼎天下之時,版圖的邊緣都是一些窮山惡水,地形崎嶇複雜之地。

再加上幾國的國力,雲秦帝國無論是和流寇、唐藏還是大莽以及龍蛇方面的穴蠻之間的戰爭,很大程度上還是修行者和精鋭戰士之間的戰鬥。

以碧落陵週遭兩千里邊關為例,便有飛翼虎、鏡天人魚、壇怪等諸多實力堪比修行者的強大異獸。

雲秦的戰爭祭司所要掌握的其中一項必備本領便是消除一些強大異獸的敵意,甚至可以利用一些強大異獸的好感協助對敵。

其中心性最為高潔純淨的祭司,更是可以和一些異獸心靈相通,並讓一些異獸追隨,如同夥伴一般,這一小部分高階祭司便是像木青這樣的靈祭祭司。

通靈課目主要教授的是一些異獸的生活習性和喜好,側重一些感悟自然的玄之又玄的感知。

因為感知有關魂力修行,而在以武立國的雲秦帝國,青鸞學院估計至少有一半的新生在入學之際便已經確定了今後要在軍方發展的目標,到時候哪怕不能達到哄乖一頭異獸的地步,能夠知道一些異獸的生活習性,儘量避開或是在撞見的時候不惹毛對方,也是好的。所以選修這門通靈課目的學生比起選修其它課目的學生都要多出不少。

眼下這些等著進行參加這通靈課目考核的學生裡面,便有裘路所說的京城許三少。

許三少名為許箴言,父親許天望早年在軍部之中陞遷,後調入刑司,政績顯著,現任刑司司監。

雲秦的官職和這青鸞學院的稱呼一樣,受了當時張院長的喜好的很大影響,所以許多稱呼都很是拗口不好記,但因為先皇對於張院長的尊敬,卻是一直沿用了下來,而且數十年下來,倒也再沒有人覺得不習慣。

八司之一的刑司主管刑罰查案緝兇,刑司司監之上便是刑司總督察,再上面便是刑司副司首和司首。刑司司監本身便是正一品,刑部的第四號實權人物,在雲秦的份量當然也已經是極重了。

許箴言是許天望的第三子,所以被稱為許三少,上面一個哥哥在軍部服役,也已是正六品的官階,一個姐姐嫁給了北隴行省的省督孟長歌,而孟長歌也是軍部有名的少壯派,前程一片光明。裘路雖然也是金勺出身,但是和許箴言這樣的金勺一比,那也真是和土包差不了多少。

這樣出身的人物,平日身邊聚集的才俊自然也是不少。

比如此刻距離他身邊最近的三人,一人名為李符龍,來自南部臨川行省,雖然才十六歲的年紀,看上去和裘路一般稚嫩,而且面黑,貌不驚人,但是他在天工系的成績卻是十分出眾。

一人姓王,單名一個靈字,年近二十,年歲有些偏大,卻是出身於文官世家,父親是吏部正二品大員,翰林院學士,他自幼飽讀經書,所知甚雜,而且也是早在入院之前就已經點燃魂力種子,此刻也已經是初級魂師的修為,此刻雖然身穿文治系的服裝,手中卻是持著一把玉扇,看上去十分瀟灑倜儻。

另外一人來自陝晉行省,名為周天水,也是文治系的學生,察言觀色,安排事理是一等一的好手,卻是許箴言進入文治系幾日就主動相中,認為有才幹,將來在官場之中肯定是一大助力而主動結交。

這幾人的周圍,還有數名也是各系之中的金勺或是才俊人物,此刻其中有一名方面大耳,看上去氣度也很是不凡的學生正低聲向許箴言請教道:“許兄,你說這靈祭系的講師佈置這些蛋,讓我們確定其中哪一個是活物,這是何意?”

聽到這句問話,頭髮用一個玉環梳在腦後,在眾人環繞之中看上去說不出英挺俊朗的許箴言壓低聲音輕笑道:“你們要明白一點,朝中所有各司官員之中,脾氣最倔最怪,最不可改變的,便是禮司的那些各級祭司,這些祭司和軍中知名的戰爭祭司,大多都是我們青鸞學院出去的。這通靈課目雖然是選修課,但終究是隷屬於靈祭系的課程,對於靈祭系而言,側重永遠在感知和溝通方面,所以他們自然不會為我們這些別系學生改變,問我們一些有關異獸習性的問題,做令他們覺得捨本求末的考核。”

周圍輕呼讚歎聲頓時連連響起。

“許兄你的見解果然在我們之上,你這麼一說,我頓時茅塞頓開。”發問的學生也含笑道:“原來靈祭系的講師考核的重點只是對於他們在意的自然和生命力的感知。”

許箴言謙和的朝著四周眾人微笑,柔和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他顯得更為耀眼。

“林夕來了。”就在此時,許箴言身旁謙卑的溫和笑著,甘做綠葉的周天水微微轉頭道。

許箴言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頭,眼中明顯閃過一絲不喜之意。

“他們止戈系據說和我們文治系一樣也有一門不考,不知道他這名止戈系天選這三天考核一共通過了多少門課程。”許箴言身旁的王靈一拍手中的玉扇,若有所思道。

這周圍幾人都知道許箴言因為秦惜月而不喜林夕,聽到王靈此言,李符龍自然很清楚此刻許箴言最喜歡聽的是什麼,於是他一笑道:“再厲害也比不上許兄七門課目已經連過五門吧?”

“七門課目已經連過了五門?”

“是誰這麼厲害?”

李符龍這聲音並不算小,周圍有許多人聽到,頓時發出了一些驚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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