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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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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9 00:24:09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五十五章 天子的份量

盛夏裡的中州皇城依舊和平時一樣,讓人覺得涼沁沁的,禮天監的議事大廳地上鋪著的是平平正正的青玉,更是讓集中在內裡的數十名官員心中寒冷。

此時正值午後,並不是朝堂議事的時候,禮天監是禮司平日管理祭天、祭司事宜和修改禮法的地方。

然而若是要修改宮中和外面的一些禮法,被傳喚到場的官員似乎也並不合適。

所有這數十名官員之中,屬於禮司的官員只有四人,其餘大多卻都是軍方的官員和吏司、工司官員。

更為關鍵的是,所有這些官員之中,大部分,平時都沒有機會上朝,根本沒有機會面聖。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又有腳步聲響起。

一名身穿金邊紫服的老人,負手走入了這間大廳之中。

“陳大人!”

數十名官員之中,大半頓時大驚,紛紛躬身行禮。其餘一些原本不知道這名老人身份的官員,聽到這樣的稱呼,再看到那些官階遠高於自己的人都這樣的反應,頓時也是心中一震,知道了這名老人的身份,驚恐的躬身行禮。

老人微頷首回禮,兩條雪白的眉毛卻是深深的皺了起來,看著廳中那張已然給他準備好的鋪著金色軟墊的黑色金屬大椅,似是在考慮要坐下,還是要離開。

一些官員用眼睛的餘光偷偷打量著這名老人,在心中愈發震驚的想著,怎麼連陳家這名平日裡端坐在重重帷幕之後的老人都到了此處…聖上到底要在此處商議什麼事情?既然這種黑金大椅是給他這樣的人物備著的,那另外一張大椅,又是給哪一位元老備著的?

廳堂中,這些官員的紅木大椅的上首,一共有兩張鋪著金色軟墊的黑金大椅。

這些官員心中的這個問題很快得到瞭解答。

又有腳步聲響起,一名同樣身穿金邊紫服的威嚴老人走了進來,在看到陳家陳兆吉的瞬間,後進的這名威嚴老人的眉頭便頓時緊鎖了起來。

“胡大人!”

廳堂內所有官員,頓時再次震驚的行禮。

這是胡沉浮。

這再次出乎了這些官員的預料。

這兩人都是重重帷幕之後的至高權貴,先皇指定的輔政者,且所有中州城的各方勢力都心知肚明,無論是先皇近侍出身,配合皇帝建立雷霆學院的陳兆吉,還是先皇座下驍將出身的胡沉浮,和江煙織一樣,都是強大至極的修行者。

然而所有這些官員也都十分清楚,陳兆吉和胡沉浮之間,一直十分不合。究其原因,早在先皇時期,將領出身的胡沉浮便一直看不起陳兆吉,覺得陳兆吉只是阿諛奉承討聖上歡喜之輩。一開始能成為先皇近侍,便只是嘴巴甜,說得許多討喜的話。

在雲秦民間廣為流傳,最為出名的一件事,是在雲秦,日食被認為是不吉之事,一次日偏食,陳兆吉正在先皇之側,便說些吉言,大約是說了些聖上吉祥,日食只缺一角,就像沒發生一樣,大吉。此事傳到胡沉浮耳中,原本便不怎麼喜歡陳兆吉的胡沉浮便冷冷一笑,說了句,只吃了一口屎,就和沒吃是一樣的麼?

這譏諷之言被陳兆吉得知,陳兆吉自然大怒,當即要和胡沉浮決鬥,雖最終被先皇從中調停,但兩人從此交惡,本身不闔眼緣,官階又都越來越高,數十年朝堂明爭暗鬥之下,其中自然更生許多齷齪。所以隔著重重帷幕輔政的九老,在外界很多人說來,一是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看到對方的面目,容易想到往昔的許多不快的事情,二是都互相生厭,地位絶高,不想掩飾,便不想互相看對方憎惡的臉色。

所以按理來說,要商議事情,若只是召兩名元老的話,出現了陳兆吉,另外一人便自然不可能是胡沉浮的。

……

大廳內的空氣驟然變得更具壓力。

胡沉浮在看清廳內有陳兆吉在,且只准備了陳兆吉和自己的兩張位置時,他便停了下來,看了陳兆吉一眼。

陳兆吉也看了他一眼。

兩人的面上都沒有什麼特別憎惡的表情,也不知道兩人這一瞬間的目光交流了什麼樣的情緒,胡沉浮開始緩緩的走入了大廳。

只是十餘息的時間,在胡沉浮和陳兆吉剛剛在大椅上坐下之時,一道金黃色的身影,便跨入了這間大廳。

數十名官員都是一怔,接著都是跪伏在地,山呼萬歲。

數名每日都要上朝的官員,在跪伏在地的同時,呼吸卻都是更加的困難,他們心中震駭的反應過來,胡沉浮和陳兆吉恐怕是感知到了皇帝的到來,才會坐下來…而他們沒有能夠預先感覺到皇帝的到來,是因為皇帝走進來,似乎根本沒有腳步聲。

平時在進出金鑾殿時,皇帝的腳步聲都是異常清晰有力,如同雷霆。

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為什麼今日皇帝的身體,竟然輕得好像失去了份量一般,而且他的臉色,也似乎比平時要更為蒼白一些。

……

胡沉浮和陳兆吉不用像這些官員一般惶恐而不敢看長孫錦瑟,且他們見皇帝的次數,比起所有這些官員要多出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在他們的眼中,皇帝和平時相比便顯得更加不同。

除了面容略微蒼白一些之外,皇帝和平時相比似乎同樣威嚴,但給他們兩個人的感覺,皇帝的身體此刻都好像是空的,他身上的毛細孔中,卻似有無數冰冷的殺氣在沁出來。

這種氣息,只昭示著一點,他要殺人。

“鐘家反了。”

像是有一層幽幽的火光在皇帝的眼眸中燃燒起來,他看著胡沉浮和陳兆吉,並沒有浪費什麼時間,直接幽幽的說出了這一句。

只是並不大聲的一句,整個殿堂之中的空氣,便似乎驟然被人抽空,然後塞滿了無數看不見的冰塊。

所有跪伏在地的官員全部臉色瞬間變得雪白,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胡沉浮的面寒如水,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他的雙手便落在了大椅的扶手上,站了起來,直視著皇帝,寒聲道:“我不明白聖上這句話的意思!”

皇帝冷漠的看著胡沉浮,用溫和,但顯得特別怪異的聲音,緩聲道:“鐘家指使鐘天闊勾引朕的妃子,並暗結賤種,瞞天過海,今日已經事發,鐘天闊和賤妃供認不諱,確鑿無疑。”

此言一出,胡沉浮的心猛的一落,一股寒氣從腳下衝到頭頂。就連原本還坐著的陳兆吉,都是面色霎時雪白,猛的站了起來,顫聲道:“雲妃?…”

所有跪伏在地的官員心臟都開始抽搐起來,身體跪伏得更低,似乎想要此刻地上生出一個洞來,好讓他們的身體陷落下去,讓他們從皇帝眼前消失,讓自己從這比冬天還寒冷的中州城中消失。

皇帝看了不可置信的陳兆吉一眼,點頭。

胡沉浮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呼了出來。

他這一生,經歷過無數陣仗,然而今日面對這樣的事情,他卻是依舊無法讓自己保持徹底的平靜。

“鐘家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他沉冷的看著皇帝:“鐘家不可能反。”

聽到這一句,一些已經都心寒得無法呼吸的官員也如同撈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紛紛大呼出聲,“聖上賢明,請明察,鐘家不可能反!”

“不是你們認為反不反的問題,而是已成事實。”

皇帝根本沒有看這些跪伏在地上的官員,只是看著胡沉浮和陳兆吉,冷漠道:“朕已經頒佈聖旨,鐘家逆反的事實,已經開始昭告天下,朕的軍隊,已經開始拘捕鐘家的逆臣賊子!”

平整的青玉地面上,驟然出現了無數蜘蛛網般的裂紋。

胡沉浮沒有任何的動作,然而無數細微的蜘蛛網般的裂紋,卻是從他的腳下開始延伸,延伸到整個廳堂的角落。

他的面色,反而徹底的平靜下來。

“你做得太過了!”

他沒有再呼聖上,盯著皇帝冷漠如空洞般的雙目,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個決定對於我而言一直極其艱難,就像一座大山始終壓在我的胸口。”皇帝自言自語般,面無表情的緩聲道:“但真的做了…發現原來也就是如此,朕的心中,此時反而輕鬆。”

胡沉浮搖了搖頭,眼睛微微的眯起,譏諷的笑了起來:“你真的瘋了,既然如此,你將我召到此處,是想要將我也殺死在此處?”

“不。”皇帝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請你和陳院長,在此呆上一天。”

“然後呢?”

胡沉浮伸出了手,點了點跪伏在地上的官員,冷諷道:“然後等滅了鐘家,再開始清算這些鐘家的心腹一樣,來清算我們胡家?”

“這是無奈的事情。”

皇帝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自嘲道:“在這中州城之中,身為這雲秦帝王,朕居然還有許多無奈的事情…然而事實便是如此無奈和可笑。中州城中很多軍方的人都是你胡家的,很多雷霆學院的門生,朕卻不明白他們遇到這種變故,到底會效忠我,還是效忠他們的陳院長。朕不知道你們會採取何種反應…但朕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朕不留你們在這裡,你們應該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朕滅了鐘家,朕便不可能滅得了鐘家,有你們的插手,這中州城,還不知道要產生多少的變故。”

“為了保持你們的實力和地位,你們會做出許多大膽到可怕的事情。”皇帝再次搖了搖頭,面無表情的輕聲道:“朕只是想滅鐘家,只是想你們不要插手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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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五十六章 何來自信

陳兆吉沒有出聲,搖了搖頭,他的眼中充滿了痛苦和失望至極的神色,臉上的皺紋似乎瞬間多了幾根。

“你瘋了。”胡沉浮看著皇帝,緩慢的說道。

“是被你們逼瘋的。”皇帝笑了起來,他此刻的牙齒上沒有鮮血,所以顯得分外的白,分外的寒冷。

胡沉浮也笑了起來,笑得神容極其複雜,“不是反,是被你逼反。”

皇帝冷漠的嘲諷道:“若是你們真懷著臣子之心,便根本連這樣的話都不用說,這雲秦,是朕的,所有雲秦人的命,也都是朕的。”

“你錯了。”胡沉浮譏諷的笑了起來:“這雲秦,是我們和先皇一起打下來的。立國易,守成難,我們見不得這中州城亂,然而這中州城,這雲秦,還是要亂了。”

“大破之後有大立。”皇帝笑了起來,真誠的笑了起來,“不管你們信不信,今日做出這決定之後,朕每一口呼吸都是新鮮的,朕在這皇宮之中,才算是真的活了,朕真的覺得無比暢快,也是時候了。”

“你還是錯了。”胡沉浮更加譏諷的冷笑道:“你以為積累了這麼多年下來,終於等到了青鸞學院內爭的時機。終於耗掉了青鸞學院的大量實力…而且青鸞學院那些反對的勢力,活下來的人無處可去,只有投靠你,你反而實力大增…但你可曾想過,當年先皇的處境何等困苦,擁有的對手比你現在的對手都要強大,他擁有的實力,卻未必有你的十一,然而為什麼終究得到了天下?”

“不是因為你們長孫氏的武力。”

胡沉浮似乎完全不在意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嘲笑著,“而是因為他有許多人的相助,有許多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視別人如手足,別人才以手足待他。你視臣子如草芥,臣子又以何視你?”

雲秦皇帝笑了笑。

他完全沒有一絲警醒之意,反而也是嘲弄的笑道:“那又如何?至少曾經活過。”

“沒有人能夠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即便是先皇,即便是張院長。”胡沉浮的面色變得無比的冷漠,他看了一眼雲秦皇帝,道:“你連這種事情都不明白,只是不能隨心做你想做的一些胡鬧的事,便覺得不像活著?你如此心智不全,又怎麼有可能超過先皇的功績?因你這小兒野性,將這雲秦和天下黎民當成玩物來瞎鬧,便馬上不知要失去多少疆域。到時我看你即便是死,又有何面目於九泉之下見先皇。”

“各人眼界不同,一時得失,又算得上是什麼?”雲秦皇帝面上沒有絲毫的怒色,平和道:“你又怎可斷定,當朕掃除了這些障礙,不會政令通達,一改先前頽勢,不會令雲秦變得更為強大?”

“你們都是駿馬,拉著雲秦這架龐大的馬車,只是力不在一處,朕便是要將這所有馬匹,都往前方拉這輛馬車。先前雲秦剛定,要你們坐鎮著,但現在,為何還要這沉重舊制?”微微一頓之後,雲秦皇帝冷漠而傲然道:“朕只是要滅了謀逆的鐘家,只是要廢了那遮擋在朕面前的重重帷幕,一掃陰霾,朕並不想置你們於死地。朕相信你們至少對於帝國是忠心的,所以朕可以保證,只要你們和黃家、聞人家一樣,朕可以保你們的子嗣,平平安安的在雲秦活下去。”

“你還是錯的。”胡沉浮譏諷道:“我不會將我的朋友,親人的生命,交託到一個發了瘋的人手裡。更何況…你憑什麼來拉動這龐大帝國?難道憑文玄樞麼?”

“朕已然不會相信任何人。”雲秦皇帝明白胡沉浮話的意思,卻是平靜道:“朕自然也不會相信他。”

胡沉浮深深的看著雲秦皇帝,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認真的道:“我真不能理解你何來的自信…你明明知道不管今日我們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你今日的做法,便是將我們徹底推到了你的對立面上,你要對付我們,文玄樞又很有可能隨時咬你一口,你到底哪裡來這麼大的自信?”

“朕的自信,是因為朕是長孫氏。”雲秦皇帝的嘴角浮現出了些猙獰的神色,寒聲道:“你們很多人都忽略這點,但你們也應該明白,不管朕做什麼,朕依舊是整個雲秦,這麼多子民心中的皇帝!他們會為了朕,而戰盡他們體內的每一滴鮮血!不管這天下,有你們的幾分功勞,朕才是他們認定的天子!這是連張院長,都未曾能改變的東西!”

胡沉浮沉默了下來。

“所以不管你和朕的想法有何等的不同,現在的事情也只是選擇的問題。”雲秦皇帝卻是看著他,接著道:“你是殺不死我,不可能衝得出朕這皇宮的,朕幫你想過了,你可以做的便只有兩個選擇,一個,便是在此時刺殺朕,然後死在這皇宮之中,朕也同時開始對付你們胡家。這樣的話,不管你們的反噬和江家一樣,給朕帶來多大的傷害,你們胡家在中州城中的絶大多數人,都不可能活下來。第二個選擇,便是在這裡呆上一天,等你出去之後,將你們胡家的人,退出中州城再和朕為敵。朕不想和你們太過兩敗俱傷,所以朕會給你這個時間。”

陳兆吉臉上的皺紋又多了數條。

從一開始的憤怒、痛苦、失望,到此刻,他的心尖是近乎麻木的顫抖著。

他知道這世上先前的許多朝代之中,有無數愚蠢的帝王。

就如唐藏慧光帝,一生便從未早朝過,平生只好雕刻木魚和聽各種所謂吉兆。有大臣只是在宮廷牆上雕刻出一株白蓮,都上書報稱是天降吉兆,結果他也信。反倒是一些直臣紛紛被打壓排擠。就如南摩國的那名末代皇帝,便是愚蠢且好大喜功到了極點,不務政事,只喜給自己加封各種將軍,率大軍打仗,結果最後在大敗回國之後,在兵力並不占優的情況下,還要親自率軍討伐某支逆軍,結果反而在軍中遭遇兵變而亡。

然而陳兆吉卻並未想到,在自己先前眼中的聖明之君,肯苦之君,竟然會一步步走到這樣的地步!

“他真是瘋了。”此刻他的心中,只是麻木的不停重複著這樣的一句話。

“我想知道你的選擇。”

胡沉浮卻是轉頭看向了他,沉靜的說道:“你應該明白,你我此刻,才是此刻除了他之外,中州城中擁有最大力量的人,才是有可能改變局勢的人。”

皇帝知道胡沉浮此刻的想法,但是他卻是也沒有出聲,只是平靜而冷淡的看著胡沉浮和陳兆吉。

陳兆吉顯得更老。

“我一生不虧長孫氏…我會選擇歸老。”他沉默了許久,艱難的說道。

“呸!”

胡沉浮狠狠的吐出了一口唾沫,鄙夷的吐向陳兆吉。

陳兆吉自然能夠輕易的將這口唾沫震飛,然而此刻心神激盪之下,他卻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這一口唾沫,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也沒有對胡沉浮做出任何過激的反應,只是轉身,灰白著面容,坐了下來。

皇帝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有些時候,不是真正面對一個最為艱難的抉擇,你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會做出如何的選擇,但此時陳家已經做出了他想要的抉擇。

有些人覺得玉石俱焚好,有些人覺得在勢不可行的時候離開,安度晚年的好。

他十分清楚,這些老人之中,每個人的想法都會不一樣。

現在陳家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胡沉浮便也只會接受他的條件,留在這裡。因為胡沉浮是冷靜的將領出身,他會很清楚,沒有陳家的支持的話,胡家的反擊也不可能覺得決定性的作用,像他這樣的人,便會將戰爭留到今後。

“和這些人鬥…果然比起整理日批覆那些懲戒污吏的摺子要有趣得多。”

皇帝輕快的走在夏日的皇宮裡,他微笑自語著,但是他的心中,卻並沒有什麼欣喜。因為他的心是空的,在雲妃死去的那一瞬間,他心中便沒有正常人的喜樂,只是充斥著懷疑、野心,和不斷膨脹的慾望。

……

一名銀甲將領快步的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在距離他五十步的地方,跪伏下來,語氣微顫道:“文首輔命我傳來消息,律政司替補給事中葉子沁率各司文官二十餘人,阻攔軍隊,稱要面聖。”

“殺了!”

皇帝冷冷的一笑,“此種時候,越是決厲,便死的人反而越少,傳下朕口諭,所有阻攔中州衛執行軍務者,便是協助鐘家逆反!當軍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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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9 00:24:58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五十七章 燒宮、殺軍、看山

藴芳宮所有的人,侍女、內侍、甚至先前進入過藴芳宮的太醫,在雲妃死後,便被召入了藴芳宮,然後全部被殺死在藴芳宮裡,接著整個藴芳宮封了起來,但那些人的屍體卻全部留在了藴芳宮裡,沒有收拾。

皇帝不發旨意,誰也不敢去動那些屍體,雖然明知道在此種盛夏天氣裡,不消兩天,一些難聞的氣息,就會很快散發出來。

“燒了吧。”

在文玄樞派來領旨意的中州衛銀甲將領起身之時,臉上浮起陰霾冷笑的雲秦皇帝,卻是又冷冷的吐出了三個字。

剛剛起身,還未抬頭的中州衛銀甲將領身體一震,他無法憑這三個字理解皇帝的意思。

“派人,將整個藴芳宮燒了。”

雲秦皇帝沒有再看他一眼,從他的身旁走過,冷厲的出聲補充道。

……

二十餘名文官聚集在某條街巷口,平排的席地而坐,阻擋在一列列身上銀光閃耀的中州衛前面。

呂滅敵的手掌輕撫在角樓上固定的大型弩機的粗礪金屬表面上,手上的肌膚和金屬刮擦,竟是發出了一些響聲,從他所在的這處角樓望去,完全看不到中州城那條街巷中那些文官的身影,只是因為那些中州衛身上銀色鎧甲的反光,才隱約看到,那裡就像是一團水銀被堵塞住了。

他是中州城防衛將,他的身上此刻也穿著銀色的鎧甲,他身旁站著的絡腮鬍子,面相粗豪的將領,便是他的副將關勇。

文官和武官的立身處世,的確是截然不同的。

早在御都科設立,雲秦名臣姜瑞死去的那天,中州衛防衛軍中重要將領之一的呂滅敵和關勇就在這座中州城北角的角樓上進行過一次談話。在當時,呂滅敵就覺得朝堂中許多文官是愚蠢的,不可理喻的,盡會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然而此刻,看著那處地方的擁堵,呂滅敵雖然還是在心中罵那些人愚蠢,罵那些文官的腦子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但心中卻是沒有絲毫譏諷嘲笑之意。

因為每到這種時刻,在朝堂之中,反而都是這些文官第一個站出來,做些明知會死去,明知無用,但還是要去做的事情。

“大人,都準備好了。”

脾性火爆的關勇,今日也少有的有耐心,他也看著那處地方的擁堵,以及看著中州城中許多地方的金屬閃光,低聲稟報導。

“好,我們下去。”

呂滅敵深吸了一口氣,面容冷厲,語氣卻是有些不自覺的帶上了一些顫音。

六百名身穿銀甲的中州衛已經在角樓下方等待候命。

所有的中州衛都經過嚴格的挑選,所以這些軍人無一不是身材高大,健壯,且充滿堅毅的神色。

他們都只知今日中州城中肯定又有大變發生,但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不知道接下來他們要執行什麼任務。

在走下角樓的呂滅敵和關勇的帶領下,這些中州衛迅速的進入中州衛城防北營。

龐大的中州城一共有三道完整的城牆。

一道中州城牆,一道先前中州城規模還未擴大到如今地步時的老城城牆,還有一道便是皇宮城牆。

老城牆的一些角樓和期間駐軍的空地,現今便成了中州衛的一些營區。

此時城防北營之中,一共有一千三百名未穿鎧甲的軍士,這批軍士接到軍令,在飽餐一頓之後,便要披掛執行軍務,然而此刻這一千三百名未穿鎧甲的軍士卻是都開始昏昏欲睡,失去力氣。

在許多人發現不對,開始憤怒的厲喝,衝出休憩的營區,開始搶奪兵刃,並和兩百名嚴陣以待的中州衛開始廝殺之時,呂滅敵和關勇率領的這支軍隊便到達了營區。

“殺死這些未穿甲的叛軍。”

看著神色複雜的呂滅敵,關勇咬了咬牙,便想替呂滅敵出聲,然而呂滅敵卻是用力的握拳,往前揮出,下達了軍令。

六百名身穿銀甲,手持長槍的中州衛出現了猶豫,他們視線之中的那些軍士,都是雲秦人,甚至許多都是平時他們認識的人,即便是面對數倍於他們的敵人,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然而此刻,他們的心中卻是震驚而猶豫,邁不動步伐。

“這是聖上的命令。”呂滅敵再次出聲。

關勇發出了一聲厲喝,衝了上去,六百名中州衛在猶豫之中,也終於選擇了忠誠的執行軍令,朝著那些大多手無寸鐵的軍士衝了上去,開始血腥的屠殺。

呂滅敵沒有動。

他只是看著眼前鮮血紛飛的場景。

他十分清楚,這裡發生的事情,只是皇帝和一些人的紛爭之中的一個剪影。和那些文官不同,他是軍人,他所認為的勝負,不在這一時,他不會做平白犧牲的事情。所以他在御都科建立的那時起,所做的事情便堅定而明確:效忠文玄樞,看著文玄樞。

從那時起,一時的榮辱和罵名,他便不再計較。

……

和江家展開絶厲反擊的那日一樣,中州城中絶大多數百姓還根本來不及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因為百萬人口的中州城實在太過龐大,有些地方,在流血,有些地方,卻是渾然不知,市集依舊在和平時一樣交易,一些溪水旁邊,捶衣洗衣的婦人還是和平時一樣的平靜。

劉學青從私宅中走出,上了一輛已經安排好的馬車。

答答的馬蹄聲中,他這輛由數名御都科的護衛保護著的馬車,開始朝著中州皇城疾馳。

在姜瑞死後,他雖然已經從律政司給事中的位置調動到了御都科,成為了御都科三巨頭中為首的一個,權勢更大,且看起來,是文玄樞和皇帝的心腹,然而朝堂之中的官員都知道他清正而直,所以在姜瑞死後,他無形之中就已經成了雲秦清流和文官的領袖,在朝堂之中影響力巨大。

當聽到聖上宣旨鐘家逆反,中州衛的一些軍隊以許多人都根本來不及反應的速度,直接衝入鐘家的一些宅院,封地,開始抄家捕殺的消息,他面如土色,手中的飯碗直接掉落在地。

和他個人無關。

在任何朝堂大變之中,像他這種直臣,反而是最問心無愧,最不需要擔心自己的。他所擔心的,只是這偌大的中州城,這龐大的雲秦帝國。

鐘家負責鑄錢、漕運,本身子弟、門客大多出身於仙一學院。

皇帝這麼做,不僅是在對付鐘家,還是在對付仙一學院,在抽自己的基石!

只有瘋狂的皇帝,才會將宮闈之醜曝於天下,尤其在此刻雲秦和大莽的戰事僵局之時,即便皇帝旨意之中所說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皇帝也必須要採取一些更為穩妥的手段。而且所有文官直臣,雖然在一些軍人眼中愚蠢,但只是有自己的堅持和節氣,並不是真的愚蠢。

他根本不相信鐘家真的逆反,所以他丟下飯碗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去皇宮,去進諫皇帝。

今日的中州城,神秘的影子似乎出奇的多。

就在這輛疾馳的馬車進入城中主道,穿過一個還依舊十分平靜的街區之時,數名黑衣人驟然沿著屋面的黑瓦狂掠而下,瞬間降落到這輛馬車上。

馬車中的劉學青眼瞳驟然收縮,只是在他聽到異常響動的一剎那,他就看到一名蒙面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割裂了馬車門簾,冷漠的看著自己!

匕首冷厲的刃尖上在滴著鮮血。

劉學青不知道此刻是誰主導了這樣一場針對自己的刺殺,但光是這名刺客身上冒出來的磅礡氣息,便已經壓得他在車廂之中的身體不能轉動,他根本不可能從這名刺客的手中逃脫。

眼看這名蒙面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即將無情的刺入他的身體,蒙面黑衣人的整個身體卻是陡然一陣,身上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衝擊在馬車之上,將馬車的車轅全部震斷。蒙面黑衣人轉身,借助身上魂力的噴發,就要從馬車上震飛而起,然而就只是在他這轉身,身體和馬車車身脫離一寸的瞬間,一截劍尖已經從他的胸口穿了出來。

滾燙的鮮血噴灑在劉學青的身上,被刺客魂力一震的劉學青想要保持自己的意識清醒,但劍尖繼續前行,帶著蒙面刺客的身體,輕點在他的胸口,他便腦袋一暈,喪失了所有意識,昏迷在了淌血的車廂之中。

……

“奉聖意,阻軍者,協助逆反,誅殺勿論!”

就在劉學青不知被何方勢力所刺殺,又不知被何方勢力所救之時,那處水銀凝團般堵塞的街巷之中,一名銀甲將領深深吸氣,對著坐在地上的二十餘名文官,緩緩的說道。

二十餘名文官的臉色越加蒼白了些,但是沒有一個人從地下站起,相反,這些人的手都牽在了一處。

銀甲將領閉上了眼睛,不再看。

許多銀甲軍士也閉上了眼睛,手持著森冷的兵刃前行。

銀色金屬流從這些文官身上湧過,熱血噗噗的流淌在地面的青石之上。

……

文玄樞就站立在皇宮宮門外主軸線上的一座橋上。

他座下那名儒雅的白衣文士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走到了橋上,到了他的面前,微微躬身,低聲平靜道:“聖上果然下了這樣的旨意。”

“他已經瘋了,但有些地方不蠢,我們不能和他一樣瘋。”

文玄樞平靜的看著白衣文士,道:“他會看著我…朝中那些官員,也會看著我,所以我不能將那些人的怒火引到身上,所以堵巷格殺這種事情,有一處震懾一些人,讓皇帝覺得我們遵守他的意願,不是乘亂為自己謀利,謀聲名,便已經夠了。你讓人收好那些文官的屍身,還有,接下來你也管束住狄愁飛他們,不要讓他們乘機多殺那些平素和我們不對的官員…相反,你儘可能的保住一些人。”

白衣文士點了點頭,躬身離開。

……

狄愁飛此刻在中州城中。

他的大多數部下,都已經在配合文玄樞和皇帝進行雲秦立國以來,在中州城中進行的最殘酷和血腥的絞殺。

然而他此時卻是並沒有像文玄樞所料的一樣,乘機多滅殺一些他的對手。

他在行走,他在看山。

看著中州皇城後方,那一座撐起整個雲秦帝國般的高山…真龍山。

對於他而言,這是進入真龍山的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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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9 00:25:21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五十八章 吸引、所謂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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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社稷之爭,從來沒有溫柔收場的道理。

狄愁飛不僅是仙一學院出身的一名傑出修行者,而且他本身就是龍蛇方面軍的一名高瞻遠矚的將領。

他十分清楚這終究是皇帝和那些元老,還有青鸞學院這種層面之間的爭鬥,要想在這裡面渾水摸魚,就首先也要有那個層面的力量,在這種局勢之下,最終能否得到好處,只取決於依靠的大勢力最終是否能夠勝出,所以在他看來,乘機殺死幾名敵手,或是在朝堂之中會對自己的陞遷造成影響的對手,完全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要想在這個時代,在很多和自己一樣的人中脫穎而出,便必須抓住關鍵,擁有一些別人沒有的東西。

當年的張院長在第一次正式出現在中州城時,便是以一種無敵之姿出現,最為關鍵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手上有“大黑”。

“大黑”不是這個世上的匠師所能製造的魂兵,張院長有,別人沒有,所以當時魂力修為並非已經能夠壓倒中州城許多強者的張院長,卻是顯得分外強大。

“大黑”這樣的武器,來自世人和修行者的足跡不至的未知之地,不知道張院長是從哪裡得到。

這個世間,有許多的未知之地。

比如登天山脈之後的冰原,比如般若寺之後的無盡黃沙,比如煉獄山後的魔原。

而整個世間,人口最為稠密繁華之地的中州城中的真龍山,實際上對於世人而言,卻也是一個未知之地。

因為真龍山,在雲秦立國之前,便一直都是長孫氏的封地。

長孫氏能夠在雲秦佔據一席之地,能夠成為先雲秦帝國時期,最強大的諸侯之一,和真龍山的出產,也不無關係。

雲秦人對於真龍山的瞭解,也只侷限於真龍山中有金黃色的真龍寶石出產。

這種寶石,纂以一定符文,或是本身用以嵌制一些符文之後,便可以激發出強大的雷霆,煉製出極其強大的魂兵。

一顆鴿蛋大小的真龍寶石,便是價值連城,便能碾磨成許多細小顆粒,嵌入許多具魂兵的符文之中。雷霆學院特有的可以激發金色雷霆的魂兵,便是都利用了真龍寶石。

雲秦圍繞著真龍山,一直有各種各樣的傳說,狄愁飛一直就很想知道,真龍山除了真龍寶石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樣的秘密。

尤其在進入中州城,每日裡能夠看到真龍山,想要進真龍山看看的慾望,就像春日雨季裡的竹筍一般,在狄愁飛的心中無法遏制的瘋長起來。

每次看到真龍山,狄愁飛總是覺得,那裡面有一個異常神秘的東西,在裡面等著自己。

尤其在接觸到一些典籍,知道當年連張院長都在先皇的某些委婉意思之下,沒有進入過真龍山,他便更加覺得冥冥之中,自己便就是要進入真龍山的。

這個心念,成了令他痴迷的魔念。

……

今日中州城之中,會徹底的變成雲秦立國前居留氏和長孫氏相爭的那種時代。

各大門閥,必定會先後表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裡,不知道會有多少軍隊和修行者,修行者和修行者的戰鬥,甚至不知道會有多少場聖師戰。

狄愁飛也能理解皇帝的某些做法。

既然本身心中就是抱定了要去除那九道帷幕的決心,豁出去一次性解決,在沒有耐心和發了瘋的人看來,比起一次又一次的流血要好得多。

而且瞬間徹底的決裂,反而會打亂一些門閥的部署,讓一些門閥有些手足無措。

那些老人都是層層佈局的高手,要講謀略,要用正常人的手段,想要贏這些老人,倒真是不可能,反倒是這種發瘋般的豪賭和完全不合常理,昏庸般的不計損傷的決裂,反倒是有獲勝的可能。

現在皇帝這一方,在這場大變之中,擁有的優勢只是來自於軍隊,即便更加深遠的戰鬥還遠在後面,但在今日,皇帝肯定不會在真龍山中,斷絶和外界的聯繫,他必定會坐鎮皇宮之中,調集著他所有可以調集的力量。

這樣一來,如果真龍山中還有皇帝的一些外界所不知的底牌的話,今日也應該會聚集到皇帝的身邊,或者行走在中州城之中,替皇帝取得一些勝勢。

現在,這座山裡面,應該是最空虛的時候。

但這座山,依舊是禁地,文武百官,擅闖者,按雲秦律,便是即刻處死。

且越是未知的東西,就越是讓人會感到恐懼。

但那股莫名的吸引力,卻是壓過了恐懼,讓狄愁飛朝著真龍山行進。

這又是他人生之中的一次豪賭!

……

真龍山有條金色的圍牆,這條圍牆並不高,只有三米左右的高度,任何修行者都可以輕鬆的攀越而過。

只是要想接近這條圍牆,卻是有相當的難度。

即便是今日中州城的局勢,依舊有兩百名中州衛,在圍牆之外的一些園林、林地之中來回的巡邏著。

狄愁飛的臉上帶著一個銀色面具,在穿過一片園林時,他的身體骨骼就哢哢作響,身體驟然矮小了一些,這樣從外貌上來看,便誰也不會聯繫到他的身上。

就像行走在日光下的幽靈,就在一列中州衛剛剛離開,背影還未消失的瞬間,他極速的越過了金色圍牆,一路過花過樹過亭榭,朝著真龍山頂端的宮殿群飛速的前行。

第一梯次的殿宇近在眼前。

狄愁飛一甩手,一枝暗鏢射了出去,釘死了一名發現了他,張嘴欲呼的宮女。

接著,身穿白色勁裝的他就以更快的速度,像一隻白色的大鳥,以一種更快,更加粗暴狂妄的姿態,飛掠到一道宮牆上,掠上琉璃瓦屋面。

他需要速度。

他從來沒有奢望自己可以直接站到真龍山的某些秘密之前,他十分清楚,被發現只是遲早的事情。

他所奢望的,只是真龍山中此刻沒有聖師鎮守,他便能憑藉速度,多搜索一些真龍山之中的地方。

……

在中州城中巨浪翻滾,狄愁飛暴戾而急速的掠入真龍山第一片建築群時,林夕和高亞楠等人,已經降落在了原先屬於蘇友記的車隊裡。

被他的箭矢硬生生震得半截身體入土的神像軍將領南歧岢雖傷重甚至無法將自己從地中拔出,但卻還未死去,也沒有像林夕遭遇的一些修行者對手一樣,在林夕接近之前瞭解自己的生命。

他一直等到了神木飛鶴降落而下,落到了他的面前,等到林夕等人走下,走到他的面前不遠處時,他才看著林夕,用唐藏話說出了一段話。

林夕不懂唐藏話,所以他看了這名頭頂上和背上全部都是刺青的唐藏將領一眼,轉頭問高亞楠,“他說的是什麼?”

“他說這世上根本沒有神佛,根本不可能存在什麼將神,說你必定會死於他們神像軍的復仇之下。”高亞楠看著林夕,說道。

“你說的不錯。”林夕沒有絲毫生氣,他轉回了頭,看著南歧岢,好奇般淡然道:“這個世上當然沒有什麼神佛,只是有許多世人不瞭解的東西。”

南歧岢雖然說的是唐藏語,但這只是他表示自己最後尊嚴的某種方式,並不代表著他不會雲秦話,聽不懂雲秦話。此刻他已經閉目準備迎接死亡,然而林夕的這句話,卻是讓他身體微微的一震,愕然的睜開了眼睛。

世人不知神像軍創始的那些苦修僧侶和般若寺不和的緣由,但是神像軍的每個人都很清楚,因為那些苦修僧侶認為這世上根本沒有神佛,認為般若寺的那些教義,僧人,全部都是欺世盜名,捏造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欺騙世人。而這整個世間的人,卻似乎都甘心受這愚弄,覺得般若寺所說的神佛是存在的,他卻是沒有想到,林夕竟是也一口贊同這世間無神,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真堅信這世上無神?”他看著林夕,忍不住鄭重的說出這句話。

“原來你會說雲秦話。”林夕看了一眼南歧岢,自然道:“有神無神,還不是要教人懂得敬畏。這又有什麼關係?”

南歧岢想要憤怒,因為事關信仰之爭,因為在他們神像軍的典籍之中,當時一些苦行僧侶和般若寺的決裂,也來自於一次辯論之中,般若寺一名大師淡淡的說了句,還不是一樣。是就是,非是非,怎麼會一樣?然而此時林夕的這句話,林夕的神態,卻是讓他莫名的憤怒不起來。

最終,他只是嘆了口氣,閉上了雙目,對著林夕低下了頭顱,死去。

他沒有屈從於林夕的戰力和箭技,但是在他生命的最後關頭,他卻是在心中因為林夕的這幾句話,而尊敬佩服林夕這個對手,對著林夕低下了頭顱。

……

林夕掀開了數輛馬車的雨布。

閃耀著森冷光澤的聞人蒼月積累的軍械,展露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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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五十九章 摸魚者

森冷金屬光芒的閃耀下,林夕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眼中閃現出真正震驚的神色。

高亞楠長長的睫毛也輕盈好看的顫動起來。

邊凌涵的臉色也是驟然變得嚴肅起來,白皙的臉上有種像玉般的光澤在閃動。

李五的眼睛看不見,但是他的感知卻是讓他可以感覺出這些軍械的大致形狀,他的臉上也出現了一些震驚的神色。

能令青鸞學院的黑袍講師都感到有些震驚的,自然不是尋常的軍械。

林夕伸手拿起了距離他很近的一具重弩。

這具重弩此刻看上去只是一個還未完工的半成品,但在林夕的眼中,這卻是極有震撼力的一件東西。

這具重弩的旁邊,有兩種圓盤。

其中一種是扁平的鐵帶卡槽之中固定著一枚枚極短的金屬弩箭,還有一種圓盤,卻明顯是混合彈性鋼絞成的絞盤。

這種絞盤,林夕在南陵戰場上,一些破損的弩車內部,也看見過。究其原理,便是一些軍人合力,就像機械手表上發條一般,將這種獨特的絞盤上緊,等到扣銷松脫的一瞬間,這種金屬絞盤疾松,便能通過弩車中的機構,迅速的轉化成强大的衝撞力。

在完成一次激發之后,軍士便再上絞盤,再次激發。

此刻高亞楠和邊凌涵等人還無法看出兩種圓盤和林夕手中這架看似沒完工的重弩的聯系,然而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林夕,此刻腦海之中卻是異常的清晰…金屬弩箭鐵帶盤和這種絞盤,都是裝配在這種重弩上的!

等到裝上這兩件東西,他手中的這具重弩,便能成為一件射速極其驚人的連弩!

金屬絞盤急劇松脫,力量不斷帶動重弩機括,牽動鐵帶,並敲射出鐵帶卡槽之中的弩箭,等到一塊上緊的絞盤松脫,便馬上可以換上另外一塊已經上好的絞盤…甚至不需要其余的軍士協助,一些重騎或是普通的軍士在據守戰中,便就像擁有了一挺連發機槍一般,會射出恐怖的鐵流!

當然這個世間的軍士都是身穿著鎧甲而戰,這種小型金屬絞盤力量激發的弩箭最多和普通强弓的箭矢力量差不多,甚至連制式金屬鎧甲還不足以洞穿,還不足以向神木飛鶴一樣,有徹底的變革性作用,但在普通軍隊的廝殺之中,這的確能夠帶來成倍的殺傷力。

而且此刻這種極具創意的强大非制式軍械,遠不止一種。

……

“這種刃車的飛刃是可以裂開的。”高亞楠的目光,落在了一具刃車的上面。

她所看的那架八匹馬拉著的重型載中平車上,堆著四具刃車。旁邊另外一輛馬車上,卻是堆著些刃片和一些重鎧鎧甲。

那些平薄,卻有半個桌面大小的刃片上,有著許多紋路,不是符文,而是特意磨出來的隱裂紋,不難判斷,這種飛刃飛出之后,只要稍遇撞擊,半片桌面大小的巨大刀片,就會化成上百片小刀片,四濺飛射。

這樣一來,修行者想要挺身而出,攔截這種飛刃,都根本無法阻止這種刃片的炸裂。

“這種刃車還是多刃刃車,一次性還不只飛出一片刃片。”林夕看著高亞楠看著那具刃車,深吸了一口氣,又轉頭看著高亞楠,說了這一句。

高亞楠的手腳頓時微微一寒,她這才看到,那四具刃車前方,有四道狹長的出刃口。

內里機構有足夠的力量,能夠將四片刃片帶出强大的力量,飛旋出去,同時又能保證刃車的撞擊和震動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不令刃片在飛出之時便炸裂,這不僅僅是加了一點點構思的精巧,而是代表著制造水准超越了目前云秦所有制造制式刃車的工坊。

“這像是拋網機,但卻不是拋網機,而是拋的金屬鎖鏈。”林夕搖了搖頭,沉冷的抽出了一根長長的鎖鏈,鎖鏈邊緣十分鋒利,就像一個個槍尖連接而成,上面卻還帶著一些鉤刺,“將這種長長的鎖鏈拋出,雖然覆蓋的面積不夠金屬網大,但是這種鎖鏈極難切斷,一次性拋出許多,對于修行者和重鎧,卻是更具威脅,纏繞在身上,連修行者和重鎧軍都一時未必能掙得斷。”林夕用力扯動,鎖鏈錚錚作響,卻是怎麼都不斷裂。

“看來聞人蒼月手下的這名大匠師很喜歡彈性鋼。”邊凌涵皺著眉頭,看著一些軍械和大量的重鎧,沉吟道:“而且這人所鑄的彈性鋼,品質比起一般工坊的要强出太多。”

“是的。”林夕將目光從冰冷的軍械上收回,轉頭看著邊凌涵和高亞楠,安靜道:“現在我都懷疑,聞人蒼月是不是故意留下了這樣一批足以裝備一支上万人軍隊的軍械在這里…是不是這些軍械,本來就是他備下的一條長線。這樣的一批軍械,太過容易引起一些人的野心,引起戰亂。”

“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是否真有這樣的想法。”聞人蒼月的名字,總是能讓邊凌涵的心瞬間冷硬起來,她的面容瞬間冷厲了些,冰冷道:“但最終的結果是,他帶出碧落陵的部下胥秋白還是死在了你的手里,這批軍械,還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林夕明白邊凌涵的情緒,他溫和的笑了笑,道:“一名大匠師帶著一個工坊是肯定沒有精力完成這麼多種類的軍械的設計和測試改進以及制造的,所以他的部下肯定有不少大匠師和匠師…也不知道這些匠師現在流落到了哪里。”

……

……

圍繞著林夕的戰斗太多,不用“將神”這樣震懾人心的稱謂,便是青鸞學院天選和風行者這樣的身份,便已經足以將林夕抬到云秦立國前那種江湖宗師的地步,不停的迎接一場又一場的廝殺和挑戰。所以林夕最多考慮的只能是眼前和他的足跡有關的事情。所以他雖然很聰明,也有著這個世上絕大多數人不具備的知識和眼光,但他不可能管得到所有的事情。這天下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事無巨細的管得到所有的事情。

湛台淺唐是湛台莽甚至不惜和煉獄山開戰,都想要將大莽交到他手中的人,所以湛台淺唐自然會極其的聰明。

南宮未央雖然很多時候看上去都會讓人懷疑她的年齡和智商,但她當然也是一個聰明到了極點的人物,否則她不可能從聞人蒼月的手下逃脫,還讓南山暮和他的那支軍隊存活下來。

林夕和南山暮並沒有怎麼接觸過,所以他並不知道,南宮未央在碧落陵之中還擁有著一些他想不到的力量。

他此刻也是因為想到鰲角山的流寇軍而聯想到要是能夠得到一些聞人蒼月的部下匠師,鰲角山說不定就能夠很快建立起一個强大的工坊,消化掉一時無法流通云秦國內的東西,並制造出一些耗資巨大,威力也同樣巨大的東西。

對于一個帝國,還要通盤考慮全局,不能亂花銀兩,不能將一支軍隊裝備到極致,而讓許多軍隊餓肚子。各司銀兩的支出,還必須小心統籌著,還必須時刻想著國庫是否被耗得空虛,但鰲角山卻是根本沒有這樣的顧慮,只怕銀兩和積存的礦石用不完,庫房到時候堆不下。

所以林夕也沒有想到,湛台淺唐和南宮未央,在這方面的腦子,比他動得早,比他動得快得多。

就在直臣領袖劉學青在距離家門不遠的云秦街道上遭遇刺殺的時候,一些中州軍和一些內廷侍衛,便已臉色極其難看的在朝著皇城角落的天牢趕。

在皇帝連發數道旨意,就連外陵衛的中州軍都接到密旨趕往中州城對付鐘家時開始,皇宮之中也已經出現了數次針對皇帝和一些將領的刺殺。

讓現在這些中州軍和內廷侍衛更是覺得鐘家和江家一樣太過放肆,太過目無聖上的是,在片刻之前,就連皇城之中的那處關押重犯的天牢都被人劫了,所有的犯人,都被放了出來。他們十分清楚,這里面至少有過半的犯人是修行者,其中有不少估計還有戰力,這些人衝入皇宮之中,可是不會有任何顧忌,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禍事。

只是這些臉色難看而在心中咒罵著鐘家的中州軍和內廷侍衛,卻是沒有想到,從天牢之中劫了不少人出去,放了許多人出來的,卻不是鐘家的人。

……

數輛馬車在位于天牢這一側的中州城街巷之中狂奔。

數名追上來的修行者都躺在馬車后方不遠處的街巷之中,更多的修行者和軍隊已經徹底清楚了這几輛馬車的蹤跡,分成數個方向,截向這輛馬車。

然而沒有人知道,在這几輛馬車衝過某處街道時,底部的木板翻了開來,然后很多人從馬車底部落下,鑽入了一個早已掀開蓋板的泄水陰井之中。最后落下的是一名手臂上纏繞著鎖鏈,手中握著一柄劍的男子。他在落入陰井的瞬間,無聲無息的將頭頂上方的那一塊掀開的石蓋板重新合上。

這一日,在中州皇城中混水摸魚者,不止狄愁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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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六十章 真龍山之秘

尋常人看這世界,是用眼睛,然而修行者更多時候,卻是可以用感知來看這世界。

天地之間有無數看不見的風和元氣在流動。

即便是吹拂不動樹葉的微風,在修行者的感知世界裡,也會十分的清晰,一些比這種微風還要細小的元氣變化,也會被修行者敏鋭的感知到。

狄愁飛在真龍山中暴烈而急速的突進,他只是在賭這真龍山中此刻沒有聖師鎮守,只是想在有聖師到來之前,儘可能的看到真龍山中更多的地方。

他一直都是仙一學院最為優秀的學生,已經是和湛台淺唐修為相差無幾的大國師巔峰的修為,他的感知,讓他很快發現了有些異常氣機的地方,在數息的時間,他便連掠三座殿宇,從殿頂屋面上狂掠而下,轟的一聲,直接從那間殿宇的窗戶中撞了進去。

殿內沒有燃燈,光線隨著被他撞開的窗戶而灑落,但整個殿內依舊十分昏暗。

“嗤!”

他的雙腳一錯,於瞬間連掠七步,伸手抽出腰間的長劍,正中一名宮女的咽喉。

血花一濺,他的頭顱往前微低,一道寒光從他頭頂掠過,他手中長劍於腋下反刺而出,再次刺穿一名宮女的咽喉。

不待劍尖和這名宮女的咽喉脫離,轟的一聲,氣息再震,他的身體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撞入了這名宮女的懷中,將這名宮女的身體頂著,撞到了後面一人的懷中,撞得那人筋骨盡碎。

於這一息之間,狄愁飛一氣呵成,瞬間連殺三名修行者,甚至沒有讓這三名修行者的口中發出一絲的聲音。

“什麼人!”

然而與此同時,一聲厲喝還是響起。一道劍光貼地飛起,在狄愁飛舊力用盡,新力未生之際,直挑狄愁飛的小腹,瞬間刺透狄愁飛的雪白外衣和內甲,刺入了血肉一寸。

狄愁飛一聲低沉厲喝,手中長劍倏然如長河滑落,緊貼著這人的劍光,迅速前掠,竟以劍身和劍身磨擦之勢,硬生生的黏住了對方長劍,讓對方的長劍在這頃刻之間無法再行深入,也無法在他的體內旋轉。他腳下金色地磚在這瞬間盡碎,身體往後退出一步,脫離了這柄長劍。

“仙一貼劍擊!你是仙一學院的人!”

對方身上魂力再發,整個殿內如驚濤駭浪,但一時之間,竟發現不管自己的長劍如何細微動作,對方之劍勢始終緊緊貼著他的長劍,將他的長劍帶得滑向狄愁飛身側,只在他瞬間反應,發出一聲厲喝之間,狄愁飛的身體已經沿著他的劍,滑入他的身體,一肩撞在了他的心口!

“噗!”

這名修行者口中鮮血狂噴,衝擊在狄愁飛的白衣上,如同開出了一朵鮮艷至極的巨大紅色玫瑰。

狄愁飛的身體借勢前進,手中長劍脫離了對方劍身,刺入了這名修行者的咽喉。

“啪!”

這名修行者落地。

狄愁飛迅速紮緊了自己腹部的傷口,這一劍創口並不深入,但是劍身上魂力的激盪,卻是已經傷及了他的內腑,然而在這略微停留喘息之間,他的眼神,卻是越發的火熱。

這最後一名被他擊殺的劍師,不是女侍,是一名面容五十餘歲的男子,然而這名男子和被他殺死的三名宮女一樣,雙眼都是凹陷的,都是瞎子!

所以這四人在這種黑暗的殿宇之中,根本不需要燃燈。

真龍山本來就是禁地,而此刻就連裡面的人,用的也都是瞎子,這便更加說明真龍山並不只是長孫氏皇室祖地這麼簡單,而是肯定有什麼不能為人看,不能為人知的秘密!

在喘息之間,狄愁飛感知到讓自己覺得異常的氣機在這殿內更深處傳出。

他沒有絲毫停留,雙足連點,飛快穿過十三道從殿頂及地的帷幔,他看到帷幔的正中心空曠,地面上有一點金色的光芒,然而同時,他的身體卻是猛的一震,又倒退了十餘米,俯身往腳下看去。

他所站的位置,腳下的不再是金色的地磚,而是某種森冷的青色金屬,上面纂刻著一條條深深的溝壑….像是一條條符文!

青色金屬和金色地磚的交界線,是圓弧的,他屏息連掠數步,便已然確定,他站在一個方圓數十米的金屬圓盤上!

這個青色金屬圓盤嵌在地上,不知道深達多少,而中間那一點金光,卻是十餘顆鴿蛋大小的真龍寶石聚集在一起。

這完全是狄愁飛沒有見過,超出他認知的東西,所以一時間,他有些微微的失神。

……

這一日,在中州皇城之中渾水摸魚者,不止狄愁飛一人。

湛台淺唐帶著十餘名被他從天牢中劫出的囚徒,行走在中州城下的排水井道之中。

中州城不缺水,且地面不是石條鋪地便是泥地,滲水極好,所以排水井道並不像唐藏流沙城一般完美和經過嚴密的規劃,大多排水井道只是簡略的通往某條河流,且大多狹小,根本不容人在裡面隨意穿行。

只是穿行了近百步,湛台淺唐和這十餘名囚徒前方就已經十分狹小,根本不容人穿過。

然而跟在湛台淺唐身後的十餘名囚徒的眼中,卻是沒有絲毫絶望的神色,有的只是震驚。

他們看到,他們的前方被略微挖開了一些,鋪著一些乾草,而乾草上面,有五個很大的,超過半人高度的蛋。

因為這種淡黃色的蛋不僅高,而且直徑也是滾圓,所以顯得分外的龐大。

在這些囚徒震驚的目光之中,湛台淺唐就走到這三個蛋前,手指輕輕的敲擊在了其中一個蛋上。在他手指敲擊發出的沉悶如銅般的聲音響起只是,這些囚徒聽到,巨蛋的內裡,也開始響起了一些碎裂的聲音。

……

這一日,膽敢進入真龍山的,也不止狄愁飛一人。

南宮未央不僅聰明,而且她從小都是在中州皇城之中長大,十分熟悉中州城和中州皇宮,最為重要的是,她做事情從來都比這世界絶大多數人認真、專注,而且她也絶對比這世上絶大多數人都要膽大,敢做,不計後果。

對於她這樣的人而言,雲秦的任何律法,世間的任何規則,本身就是浮雲。

真龍山,她是早就想進了。

只是在跟著長公主離開中州皇城之前,哪怕是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就突破到了聖師修為,南宮未央也十分清楚,中州城裡的聖師比任何地方都要多,整個中州城裡比她厲害的人物有很多,她還不能撒野,而且她也知道真龍山上平時肯定有厲害人物,不可能一名聖師想進去看看,就能安然無恙的看了就回來。

她和湛台淺唐,本身只是想得到一些匠師和一些其餘方面有用的人,才在林夕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到了中州城。

正好撞到皇帝和鐘家這樣的大變,她的飛劍比起之前已經更強,更會戰鬥,在這種情形之下,她當然比狄愁飛更有理由進入真龍山。

在狄愁飛衝入不到半山的某座殿宇,發現自己戰立在一個巨大的金屬盤上面之時,南宮未央正在後山,將要接近山巔,站在一座很老的殿宇的門口。

這座通體是石製的殿宇位於一片山崖的下方。

這片山崖只有四五十米的高度,但因為盡頭就已經是一側山頂,抬頭往上,就像連著天空一般,所以給人的感覺便有些雄偉。

山崖上的青藤都已經成人大腿般粗細,一些分支細藤垂落下來,非但覆蓋著整片崖壁,而且垂落到下方很古老,看上去似乎就是就地取材,切了這片山崖上的岩石建立的古殿上。古藤的枝葉茂盛,鋪在石殿上,又遮住了不少陽光,使得這處石殿顯得格外幽靜,甚至有些恐怖。

南宮未央的感知自然比狄愁飛更強。

她從後山上山,還未去過別的地方,第一時間被吸引到此處,不是因為這座石殿的古老,而是因為這座石殿之中傳出的氣機。

在這座石殿的前方,依舊是一臉認真神色的南宮未央少見的猶豫了片刻,然後她還是動步,朝著前方走去,沿著佈滿斑駁陰影的石階,朝著分外幽靜的石殿中走了進去。

……

真龍寶石對於狄愁飛而言自然也是極其寶貴的,一塊真龍寶石,便有可能為他增添一件厲害的魂兵,如虎添翼,但是這超出他認知的巨大金屬圓盤上的氣息,卻使得他不敢妄動,不敢設法挖掘中心的真龍寶石。

他掠出了這座殿宇,然後繼續在真龍山中以最快的速度突進。

感知之中,經過的殿宇之中,又出現了足夠吸引他,但是已經有些略微熟悉的氣息。

他的眼中開始充斥震驚的神色,面具下的冷峻面具上,也是神色明顯變化,出現了震驚神色。

這一股股和方才金屬圓盤同樣的氣機,似乎隱隱的昭示著一些隱秘,但是他卻一時無法明白。

驀的,他霍然抬頭,往上看去。

他感知到了一股分外強烈的氣機,那股氣機,就從無疆大殿下方不遠處的一座大殿中透出!

這是一種接近某個秘密的結果的直覺,他的心臟微微抽搐了起來,不顧身後一些破空風聲,他再次將自己的魂力激發到極致,朝著那座大殿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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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9 00:26:12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六十一章 兩個半秘密

同樣是一座沒有燃燈的幽暗大殿,內裡同樣垂著重重的,不是用來隔絶人的身影,而是用來隔絶天地元氣的帷幕。

在狄愁飛的身影接近這座大殿前門的瞬間,一隻乾枯老邁的手掌倏然推開了金色大門,不知夾雜著多少年練就的強大魂力,握拳,一拳朝著狄愁飛擊去。

魂力聚集在拳上,結成了晶質,前方的空氣之中,發出了撕紙般的聲音。

只是這樣的聲音,才顯得這看上去柔順幽寧的一拳分外的霸道和剛烈。

狄愁飛的瞳孔微縮。

這一拳的力量,恐怕和他所能激發出的力量不相上下,但是魂力由體內迸發而出的速度,以及身體出拳的速度,卻是顯然要超出他許多。

這便只有一個可能,擊出這一拳的人,曾經是一名聖師階的修行者,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而墮境,魂力退到了唯有和他相差無幾的修為,然而戰鬥經驗和感知和身體以及魂力的力量無關,這樣的對手,自然比同階的對手要可怕得多。

但他的身體沒有減速,滾滾的魂力從他的體內湧出,頃刻間貫入他手中的長劍。

長劍遞出,劍身拍擊在拳上,卻是沒有發出任何的響聲,硬生生的黏上了拳上。

幽暗的殿內發出了一聲驚疑的聲音,只在這一瞬間,狄愁飛的身體隨著劍身的一震,以更快的速度,朝著殿內切入。

然而就在此時,又一隻乾枯的手伸了出來。

狄愁飛的呼吸驟然停頓,心中極其駭異。

這只乾枯的手在伸出之前,竟沒有任何的氣息,不僅是身上魂力激盪的氣息,就連渾身肌膚上散發的熱氣,都似乎完全收斂在了體內…這隻手的主人和先前擊出一拳的主人,顯然不是同一個人,但關鍵在於,在這隻手伸出來之前,狄愁飛竟是根本沒有感知到還有一名這樣的對手,就在自己極近的範圍之內。

這隻手的主人,就像是迎面給他一拳的那人的一道影子。

“嗤!”

但是這隻手伸出來的瞬間,卻是食指和中指並指為劍,他體內收斂著的力量,就在此刻形成了一柄大劍,朝著狄愁飛猛斬而出。

雲秦三方邊軍的將領,永遠是最會戰鬥的修行者。

在這一瞬間,根本來不及躲閃的狄愁飛將渾身的魂力,聚集到了左手,阻擋這柄無形大劍。

轟然巨震。

狄愁飛的整條左臂衣袖全部炸裂,露出了內裡墨綠色的軟甲,他的整條左臂軟軟的垂了下來,也不知這倉促間一擊硬擋之下,是手臂脫臼還是骨骼斷裂,他的臉色慘白,唇角溢出一片鮮血,右手的長劍從手中震飛而出,整個身體也被往後震飛出去。

磅礡魂力的震盪,吱呀一聲徹底推開了這座大殿的金色大門。

內裡一條條黑色的沉重帷幔獵獵作響,如黑色浪濤,陽光灑落進大門,狄愁飛看到在這些沉重帷幔之前,根本不止兩個,而是三個身材魁梧,容顏十分蒼老的老人。

而且這三名老人只是眼眸昏黃,卻並不是瞎子。

嘩啦一聲,狄愁飛的背部撞碎了一段玉石圍欄。

三名的戰鬥方式和一些修為手段似乎和現在的修行者既然不同的老人冷漠和驚疑的看著狄愁飛,他們也不知道中州皇城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故,竟然有人闖入到了此處。

在背部撞碎玉石圍欄的瞬間,狄愁飛再次噴出了一口淤血,然而出乎所有這些老人的預料,他並沒有借勢翻飛出去,他體內的魂力,反而急劇的從他的雙腳下湧出,讓他的整個人,就像是變成了投石車投出的一塊石頭。

這座大殿的側牆上,忽然發出了一聲巨響!

磚石紛飛,一個孔洞驟然出現,狄愁飛的身影,就從這個洞中飛了進來,不顧一切的連過數道帷幔,直撲這個大殿正中。

三名老人同時厲聲怒喝。

最先出拳的老人再次出拳,一拳轟向狄愁飛的後背,但拳風衝開了數道帷幔,只有極少數衝到狄愁飛的身上。

狄愁飛一個踉蹌,身形往前卻反而更快。

第二隻手再次並指為劍,凌空刺擊,割裂了狄愁飛後背側腰處的堅韌甲衣,甚至隱約可見血肉中的白骨,鮮血如瀑,淋得他半片身體都是血色。

第三隻手就要觸及到狄愁飛的後背,然而此時,卻是硬生生的頓住。

因為狄愁飛已經到了這間大殿的中心。

狄愁飛只是看了一眼,便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知道了為什麼身後這名老人不敢在此時狂暴的噴湧魂力,硬生生的收勢,他得知了真龍山的這一個秘密。

就在他作勢要用力往下蹬踏,身後那第三隻手的主人昏黃雙瞳驟然收縮的瞬間,狄愁飛卻是輕咳了一聲,再次咳出了一口逆血。

在他的這口逆血噴灑到一條遮擋風流和元氣的黑色帷幕上的時候,他的整個人已經掠到了另外的一側殿牆上,再次撞出一個孔洞,衝了出去。

……

同一時刻,這殿中三名老人都是面色再次大變。

一陣低微,但是異常密集的聲音和元氣波動造成的異樣風流,從遠處傳來,讓他們清晰的感知到。

這股異常密集的聲音,從後山那座古老的石殿中傳出,異常的幽遠,似乎這石殿內裡,深邃到令人難以想像。

一股狂風驟然從石殿的門口衝出,捲起了門口石階上無數的黃色枯葉。

一些順著石殿頂部生長下來的青藤,在一道道急劇震動的狂風撕扯下,顯得出奇的脆弱,裂成無數段,飛散出去。

石殿的入口內裡,甚至也有一段段碎裂的青藤飛出,像是因為這石殿太過古老,甚至都已有青藤從石殿的縫隙之中,生長到了石殿的內裡。

剛剛知曉了真龍山的一個秘密,撞出一間殿宇的狄愁飛也感知到了強大力量的對撞,他的眼瞳之中開始流露出極為恐懼的神色,強壓著傷勢,拚命的朝著計劃中的逃遁路線開始拚命逃遁。此時,他知道自己期待的完全沒有實現,這真龍山之中,沒有像他所想的一樣,聖師全部抽調去了中州城別處,依舊有聖師在這山中坐鎮。

只是這名聖師,此刻恐怕也遭遇了一名像他一樣潛入真龍山的人,而且那人,同樣是聖師。

……

石殿入口出的狂風噴湧在十數息的時間內,便震盪了上百次。

南宮未央的身體首先從石殿入口處出現,她的面容依舊十分平靜,只是身上的青衫上多了幾道細微的裂口。

在她的身體完全退下石階之後,她那道冰冷的劍光,才從石殿入口飛了出來,懸浮在她的身前。

一名身材佝僂矮小,身穿一件金色大蟠龍古袍的枯瘦老人,接著出現在石殿的入口,踏在了被狂風吹得乾乾淨淨的石階上。

在此刻的雲秦帝國,唯有雲秦皇帝和長公主才能穿著金色大蟠龍紋飾的衣衫,但在先皇時期,卻還有一批人,因為先皇的嘉獎而龍衣加身。這批人,便是先皇的死士,真龍衛。

“你必須死。”

似乎直到此刻,這名已經只在雲秦有關先皇的傳說中才出現的真龍衛才看清楚南宮未央的身形和面目,因為南宮未央的年輕和強大,他的臉上出現了驚羨的神色,然而他卻是又馬上發出了聲音,異常雄渾和肅殺,帶著一絲遺憾。

“你是雲秦立國以來,我見過修行資質最佳的天才…只是孩子,真龍山不是你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的地方。”

面對這名佝僂矮小老人的這句話,南宮未央認真的搖了搖頭,卻是莫名奇妙的說道,“你沒有手指。”

佝僂矮小的雙手和身體其餘部位,完全籠在威嚴寬大的蟠龍金袍裡,唯有頭顱露在外面,聽到這句,他卻是沒有意外,一道金光從他的袖中飛了出來,卻是一道金色的,有蟠龍符文的金色小劍。“沒有手指,魂力也可以噴湧得很快。”他看著南宮未央,道:“而且我也有劍。”

“可是你害怕我的劍。”

南宮未央再次認真的搖了搖頭,看著這名面容平靜的老人,“我還沒有想明白是什麼原因,但你確實害怕我這柄劍…所以你的修為雖然比我高,但留不住我。”

佝僂矮小老人的身體微微一晃,平靜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你連腳趾頭也沒有。”這個時候,南宮未央卻是又認認真真的看了一眼他的雙腳處,“我也沒想明白是什麼原因,但是沒有腳趾頭,畢竟在飛奔逃離的變向時,不如我靈活,所以你更不可能留住我。”

說完這一句,這名恐怕是天底下最有個性的聖師,便轉頭離開。

她的身體行在前方,而她的那道飛劍,卻是就像有生命一樣,始終跟在她的身後數尺處。

佝僂矮小老人的身體再次微微一晃,金色飛劍上的光芒閃爍不停,然而他卻終究沒有邁出一步。

“我不是害怕你的劍,只是這冰冷的氣息讓人想起某些往事。”

“你已經帶走了真龍山一個半的秘密,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意識到。”在南宮未央的氣息徹底從他感知的世界中消失之後,這名佝僂老人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無奈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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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六十二章 死人會說話

真龍山的秘密自然很多。

真龍山裡面,有長孫氏的一些起源,一些修行之法,還有許多外面沒有的孤本典籍。

但是秘密有大有小,對於這名在外人看來應該已經死去的真龍衛老人的眼中,整座真龍山最大的秘密便只有三個。

這三個秘密,都足以對整個雲秦帝國的走勢造成決定性影響。

在他的眼中,他無力阻止的南宮未央帶走了一個半秘密,只是南宮未央無法從那半個秘密上面,推究出整個完整的秘密。

此刻他卻還並不知道,狄愁飛也看到了三個秘密中的其中一個。

而云秦帝國另外一處地方,許箴言卻是已經接近了南宮未央估計無法推究出的那一個完整的秘密。

……

許箴言在一輛黑色的馬車裡。

他的身旁,坐著一名面目滾圓白胖的中年錦服男子,臉色始終是笑眯眯的,顯得分外的和善。

然而在身上的氣息特別陰沉冰冷的許箴言旁邊,對著一具遍體鱗傷的身體,還能笑得如此和善,好像對著一堆美食一樣的胖子,卻根本無法讓人心中生出覺得他和善的心念,只能覺得他的笑容分外的陰森。

他和許箴言對面的人,是張秋玄。

天子之師,中州城中最為強大的聖師之一,此刻的形容十分悽慘,身體上找不出一塊好肉,連一個眼球都被略微挑剔出了眼眶,帶著諸多血管耷拉在眼眶上,十分觸目驚心。

然而張秋玄的面容卻是還依舊十分平靜。

“花了這麼大力氣,不惜顯露神像軍和動用大黑這樣的東西,這麼大的陣仗,生擒住我,只是為了想要知道那三本古籍的內容?”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看著就吊著他頭頂上方的一個水囊,平靜的看著許箴言和文玄樞的心腹之一,洪鮮花,微嘲道:“這古籍的內容,對於文玄樞就真的那麼重要?洪鮮花,你的名字很有特色,但我沒有想到,身為吏司一個文官,刑訊逼供,你的手段卻不在這許家小子之下。”

洪鮮花依舊和善的笑著,道:“這說明文首輔看人看得比你要準。”

張秋玄的嘴角出現了些嘲諷的神色:“聖上連周首輔都不相信,又豈會相信文玄樞,你們跟著他,最終就是一個滿門抄斬的謀逆大罪。”

“你應該心中清楚,我們關心的並不是這三本古籍的內容。”許箴言平靜的在此時出聲,淡淡的看著張秋玄,“我們想要知道的,只是那三本古籍和張院長消失在這世間的聯繫。”

微微一頓之後,許箴言看著張秋玄,接著平靜道:“你在修行和朝堂上,都算得上是文首輔的前輩,你自然應該明白,青鸞學院很多時候採取忍讓的態度,只是因為不想搞得雲秦生靈塗炭,即便他們想要和皇帝爭鬥,也會始終將自己侷限在一定範圍內,採取一些破壞性很小的漸進性手段。但現在青鸞學院內亂已然平定,若是張院長的消失真的和你那三本古籍有關,若是出於皇帝的原因,青鸞學院便或許會採取和江家一樣決烈的手段…可惜青鸞學院不是江家,如果青鸞學院不在意一些人的死傷,我想或許皇帝應該也擋不住青鸞學院的刺殺。”

張秋玄沉默了下來。

“你說的不錯。”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道:“所以張院長的失蹤自然和那三本古籍以及和聖上沒有任何關係…我不知道你們為何會產生這樣的聯想,但這除了時間上有些巧合之外,根本沒有半分的聯繫。你們也不可能從我的口中知道那三本古籍的內容。”

“不一定。”面對張秋玄這樣的回答,許箴言冷漠的搖了搖頭。

張秋玄的眼神也冷漠了下來,聲音微寒道:“我雖然落在了你們的手中,但敗在大黑這樣的東西手中,卻並沒有什麼丟人的,當年張院長在第一次進入中州城時,魂力修為比起那名唐藏將領還略遜,但卻擊敗過不少比我還強大的對手…我說這麼多,只是提醒你們一點,不管我現在如何沒有反抗餘力,修為盡廢,但我畢竟是聖師。像你們這樣的修為,恐怕根本無法理解,要成為一名聖師,需要多麼強大的意志,所有這些折磨,這些痛苦,對於一名聖師而言,哪怕放大百倍,都根本沒有任何的作用。”

“不。”

許箴言幽冷的看著他,再次搖頭,“我雖然無法體會聖師的境界,但我在鬼牢之中已然呆過很久,我逼供的修行者數量,比起絶大多數刑司的人都要多,你的這些反應,你的話多,只能讓我肯定,你的心中在恐懼…和那些不怕死的修行者一樣,不是因為自己而恐懼,而是生怕秘密暴露。其實是有一種方法,有可能從你口中得知到我們所需的東西的。”

在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閃電般伸出手,哢嚓一聲,卸下了張秋玄的下巴。

張秋玄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只是用被侮辱的憤怒和不屑的目光看著許箴言。

許箴言對他的目光絲毫不在意,只是從袖子之中取出了一個琉璃藥瓶。

“多說說話,能讓人緩解一些緊張的情緒,也能更容易讓人的意志鬆動。”許箴言拔出藥瓶的蓋子,將藥瓶中的微刺鼻黑色藥液全部灌入張秋玄的口中,“鬼牢裡面,為了能夠從修行者口中掏出東西,會用一些藥物輔助。其中有些藥物能增加痛楚,有些藥物能削減些意志。不過聽你的語氣和觀你的神色,似乎你十分清楚,這世上還沒有一種藥物能夠徹底鬆動聖師的意志。”

“這藥物,的確也不能。”

“鬼牢之中很難堅持,一般的掌管鬼牢的官員,很快就堅持不住調走了,而我算是堅持得最長久的人之一了,而且在我任內,恰好有許多特別硬骨頭的聞人部下,所以我無意中也發現了一個有可能讓你這樣的人都說出秘密的方法。鬼軍師的修為不如你,但是意志恐怕不會比你差多少。他便是我用這種方法撬開了嘴,聞人蒼月那批軍械的具體下落,就是從他的口中審出來的。”

“人在瀕死之前,意識會模糊,那時意志的強弱,便和能否保守秘密沒有任何關係了。”

“那極短的一瞬間,配合著藥物,至少可以讓我來得及問幾句話。”

“我稱之為…死人也會講話。”

……

聽到許箴言的這些話,張秋玄面容上的神色瞬間全部改變,他赫赫出聲,面容都扭曲了起來,眼中甚至出現了某種請求的神色。

然而許箴言卻似乎依舊沒有看到他臉上的這種神色,只是再次從袖中取出了一瓶藥液,然後緩緩的倒入了張秋玄的口中。

這一瓶氣味微甜,卻是足以讓張秋玄死去的毒藥。

張秋玄的意識很快開始模糊。

他很快開始真正的死去,氣若游絲。

始終微笑著的中年胖子也開始緊張起來,絲的一聲,張秋玄的呼吸徹底停頓,就在這一瞬間,許箴言手中出現了一根長長的金針,在他另外一個藥瓶中沾了一沾,猛的刺入了張秋玄的心臟。

張秋玄停止跳動的心臟,再次跳動起來,再次出現了呼吸。

“在張院長失蹤之前,你借了三本古籍,然後聖上將整個古籍庫房都搬入了真龍山,那三本古籍,和張院長消失,到底什麼關係?”許箴言俯下身體,用最平靜的語氣,清晰的在張秋玄的耳畔問道。

“登天山脈之後…上古仙魔戰…青鸞學院起源…我們告訴了張院長…”

張秋玄極其細微的聲音,卻是如驚雷一般,在許箴言和中年胖子的耳廓之中響起,讓兩人忍不住連呼吸都徹底屏住,放佛他們才是將要死去的那人。

“青鸞學院起源,有什麼古怪,告訴了張院長之後,然後呢?”許箴言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感覺自己接近了雲秦最大的秘密,問道。

“有傳說有可能是真的,不可知之地,有古法傳承,我們將張院長引向了那裡。”

“將張院長引向了那裡?哪裡?登天山脈之後,青鸞學院的起源之地麼?具體到底在登天山脈後面的哪裡?”許箴言知道時間已經十分侷促,也開始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焦急的問道。

“冰晶谷…冰雪古城之後…青鸞宮…”張秋玄的聲音開始驟然變得低落。

許箴言的身體猛的一震,嘶聲道:“張院長到底死了沒有!”

“不知…”張秋玄的聲音,戈然而止。

“不知?怎麼可能不知的!”許箴言的臉色驟然變得雪白,他的雙手不自覺的用力拽緊了張秋玄的雙肩,用力的搖晃。然而張秋玄的氣息已經徹底斷絶,其實他自己也明白,張秋玄已經不可能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只是當一個驚天的隱秘驟然斷在此處,使得他的心神承受不住這種衝擊。

“這麼說...張院長的失蹤,是被他們故意傳給張院長的訊息,引得去了登天山脈之後?”洪神花的身體也是不停的顫抖著,他臉上白胖的麵皮如同白花花的肥肉一般抖動著,他連連深吸著氣,不可置信的自語著:“他們從三本古籍上得到了一些線索,後來又經過一些查證…證明登天山脈後的冰原之中,真的有傳說中的古修行之地?張院長就被他們設局引入了那些地方?張院長的失蹤…竟然真和他們有關?竟然真是事關聖上的某個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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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六十三章 城中的聖師們

洪鮮花既然能夠出現在這裡,和許箴言一起審訊張秋玄,便足以說明他是文玄樞的心腹,同時起著監督許箴言的作用,他的能力和心志,也絶對不會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這麼普通。

然而這個秘密實在是太過驚人。

張院長在雲秦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甚至隱隱超過雲秦先皇,這是一個完全被神化了的人,無數雲秦人在他的事蹟之下尋找著榮光…如果張院長真是被雲秦皇帝設局害死,那雲秦皇宮,不僅要面對的是青鸞學院的怒火,雲秦皇宮要面對的,是所有雲秦百姓的怒火。

這不是一根稻草,而是一根巨木,完全足以壓倒長孫氏的巨木。

“如果真是如此…只要能夠找出些確實的證據,展現給世人,那長孫氏便自然土崩瓦解。”洪鮮花的身體顫抖著,身上的綢衣全部被一陣陣的冷汗濕透,“這天下,自然就是文首輔的。”

許箴言的雙手也在微微的顫抖著。

無論是誰,手中驟然抓住了足以砸倒一個龐大帝國皇室的東西,都會如此。

“你不要忘記。”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轉頭看著洪鮮花,艱澀而極其陰冷的緩聲道:“即便證據是否到手,要怎麼做,依舊必須是文首輔決定,而不是我們所能決定怎麼做的…還有,要找到證據,唯有兩個地方,真龍山或者登天山脈之後的冰雪神原。這同樣是只有文首輔才有可能做的事情。”

洪鮮花一滯,明白了許箴言話語中隱含的意思,蒼白的笑了笑,背心之中卻是又沁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這個秘密,要儘快讓文首輔知道,且絶對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我們會死得很快。”他看了許箴言一眼,緩解著自己心中緊張和恐懼得忍不住要嘔吐的心緒,說道。

許箴言微微點了點頭,低垂下頭。

“不管如何…這至少是殺死將神,或者至少是讓將神消失在世間的方法…如果這世上真的有殺不死的將神這種東西存在的話。”在沉默了許久之後,許箴言無比冰冷的,用唯有自己才能聽得道的聲音,緩緩的自語道。

……

這一日,真龍山的三個最大的秘密,分別為南宮未央、狄愁飛和許箴言知曉。

這個世上,在修行者的世界裡,其實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朋友,一種是敵人。

有朋友,就會有敵人…對於每個人而言都是一樣的公平。

對於每一個人,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選擇自己的朋友和敵人。

……

此刻,中州皇城之中,黃雀觀前,一場戰鬥正在進行。

黃雀觀只是一個散人道觀。

雲秦的散人道觀,一般都是不得志的文人雅士出世,修身養性的地方。不講神佛,只講清淨無為,燃燈點香,在散人自嘲之中,也只是為了烘托些氣氛,多些可做的事情。

所以和勸人向善的一些唐藏佛寺不同,雲秦的道觀反倒是文人雅聚,開導人心性,幫人治病,傳授一些養生長壽之道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平時並沒有太多的人煙。

黃雀觀在雲秦立國之前,觀主便暗中做過許多幫助先皇的事情,所以在雲秦立國之後,先皇賜了黃雀觀不少田地,修葺了幾棟舊樓,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黃雀觀之所以得名,是因為黃雀觀位於中州皇城南郊,是中州城熱鬧街區的邊緣,正是跨在鬧靜兩端,觀後有一座禿頭小山,小山後便是菜園農田,而前端卻是大片熱鬧的集市。有兩個巷口通到黃雀觀,觀前有大片平整的石條地,先前觀裡的散人這片石條地上翻曬穀物時,往往能吸引不少黃雀,有一任觀主本身擅長書畫,便索性專門畫這黃雀,還做了黃雀觀的牌匾懸掛,後來這散人道觀,便得名黃雀觀。

因為有這大片石條地,又是鬧中有靜之地,和中州城一些湖畔垂柳岸一樣,這便成了中州城修行者決鬥最多的出名地點之一。

每每有修行者在黃雀觀前決鬥,便立時會有大量人群湧入石場周圍,甚至連臨石場周圍的商舖酒肆二樓,平房屋面上都坐滿了人,然而今日,這裡卻是沒有任何的觀眾。

因為這並不是決鬥,而是一場皇宮和輔臣之間的廝殺。

就連平時喜歡搬個板凳,磕個瓜子看決鬥的閒散道人,也都一個沒有出現,連黃雀觀的大門,都是緊閉著的。

倪鶴年緩緩的從一條巷口走出。

他身上的大袍,是用數種金屬絲線編織而成,有飛鶴的花紋,袖口和領邊,有小蟠龍紋,肩上有龍鱗紋。

這件大袍,看上去異常的細緻堅韌,且異常尊貴,人臣中已經極致。

因為在先皇真龍衛之後,所有雲秦臣子,最高的讚譽和賞賜,也沒有大蟠龍紋,只能在袖口和領邊上有金色小蟠龍紋,至於龍鱗紋,那是皇帝的特別賞賜,寓意著富貴榮華,有我的天下,你的子孫,也可以享受榮華,得到蔭蔽,子孫有資格享受封地的顯示。

倪鶴年絶對有資格穿上這樣的一件大袍。

因為他是雲秦皇庭大供奉。

皇庭供奉不止一個,但唯有裡面最厲害的那個,才能稱為大供奉。

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是整個中州城最強大的修行者。

他這一生之中,也不知經過了多少強大修行者的挑戰,而到後來…很多修行者甚至連挑戰他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此刻的對手,是站在黃雀觀門口之前,一個皮膚黝黑的黑衫中年男子。

這名黑衫中年男子的面容十分普通,但負手隨隨便便站立在黃雀觀前,就像是一座大山鎮在黃雀觀門口,佔據了黃雀觀門口這一片足以容納萬人的石板地。

這已經不只是宗師的氣度,而是一股人高我為峰,和天爭鋒的氣度。

倪鶴年平靜的走來,但身上的氣機也都被這名黑衫中年男子牽引,精神也都集中在這名黑衫中年男子身上,所以這名黑衫中年男子,也只可能是一名聖師,而且不會是一名普通的聖師。

“你來了。”

看著走來的倪鶴年,看著倪鶴年身上極貴的大袍,這名氣度平和的黑衫中年男子微躬身,執手行了晚輩禮,如同平靜的迎接某個熟識的長者。

“鐘城,你降了吧。”

倪鶴年微躬身回禮,清淡的看著黑衫中年男子,平靜但誠切的輕聲說道。

“為什麼?”黑衫中年男子平和微笑道:“這世上任何事情,總須要理由。”

倪鶴年平素並沒有多少話語,且與人並不和善,但今日他的面容和語氣,卻是比平時要平易近人和平和得多。這是因為平時那些人,並沒有和他平起平坐交談的實力,而在他眼中,這名黑衫中年男子有。

“聖命為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看著黑衫中年男子,平靜而緩和道:“天下之運行,皆需要一個規則,任何人都要遵守這個規則。”

黑衫中年男子微笑道:“但任何規則的制定,都不脫道理二字,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講道理的,聖上自然也是要講道理的。”

倪鶴年微微皺了皺眉頭,沉默數息時間,出聲道:“鐘城,你雖是鐘家最強的人,但不是我的對手。整個中州城人口百萬,但這百萬之中,到聖階的,也就每家那麼一兩個,即便是張院長昔日進入中州城,雲秦立國前十年,中州城中驚才絶艷之輩雲集,聖師最多之時,兩雙手便也能數得過來。從那之後,中州城中的聖師越來越少…對於我們而言,這中州城越來越大,眼中的景物卻越來越為乏味。轉過一個巷口麵舖,便看到一名聖師,轉過一片湖,便看到兩名比自己還厲害的宗師論道…至於四五名聖師在某座樓中以小手段切磋技藝,互相感悟,修行者盛世…這種時候,今後都不會有了。聖階者,都是國之大梁,我是愛才。”

“你這些話,才是真誠不虛。”黑衫中年男子微笑道:“你和我既然都是聖階,我們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自然截然不同。一些所謂的規則,在我們的眼中也是淡之極淡。你惜才,但皇帝不惜。家父為我取名鐘城,其意是取諧音,忠於這座城,忠誠。然而鐘家百年來對長孫氏如此,忠於這座城,卻迎來這樣的結果,我自然不得不戰。”

倪鶴年點了點頭,“但你依舊敗於我手,沒有任何意義。”

“我至少知道,你有後人居於這黃雀觀中,所以你必定會因為我來這裡而來。我在這裡,你來這裡,我拖住你,你便不能騰出手來去做別的事情,對我鐘家便有意義。”鐘城平靜的說道。

“請。”

倪鶴年微微頷首,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沉靜而肅然的對著鐘城拱手。

鐘城的神色也肅穆了起來,緩緩伸手,拱手施禮,“請。”

倪鶴年不動。

鐘城一步跨出,黃雀觀前天地之間,平靜的元氣被打破,無數的旋風憑空而生。

鐘城在這紊亂的風中,朝著倪鶴年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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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六十四章 相忘於江湖

這一日之內,即便是腳程最快的聖師也難以踏遍沒一個角落的龐大雄城裡面,就像雲秦立國十年左右,那個修行者世界中最熱鬧的日子裡一樣,注定有很多世間本來罕見的聖師戰。

聖師戰,就如同發生在真龍山裡南宮未央和那名真龍衛之間的戰鬥一樣,一提起,便讓人想到強大的飛劍。

但這個世間最大的雄城,本身就是各種流派的超凡脫俗的宗師們,匯聚的地方。

在倪鶴年懷念的雲秦立國十年前,用各種方式戰鬥的聖師,比現在多得多,又豈止是飛劍一途。

他和鐘城的這場戰鬥,也沒有出現飛劍。

鐘城在無數旋風中行走,走向倪鶴年。

本來陽光明媚的天地,因為無數的風流,而使得周圍的景物都好像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鐘城就像行走在一片迷霧裡面,這片迷霧,遮住了這座城。

他的人在這無數風流產生的光線扭曲之中,也折閃出了許多鏡像般的影子,元氣的紊亂,使得無論是從感知還是視線,都會判斷不清他和自己之間的具體距離。

然而倪鶴年卻是神容平靜,鶴髮被風吹拂得在空中亂舞,他的身體卻是一動都沒有動,只是看著鐘城的接近。

鐘城走到倪鶴年的面前。

他的雙手抬起,置於丹田之前,虛抱,磅礡到了極點的聖師魂力,從他的雙手臂間,胸腹之間,盡情的噴湧而出,頃刻間他雙手和丹田之間儘是光華,就如同抱起了一輪明月。

然後他就抱著這輪明月,極其簡單的朝著倪鶴年撞了過去。

是為明月捶。

是為一擊道。

先前以魂力在體內的蓄勢,震動紊亂天地元氣,引起風流和扭曲光線,產生幻象和讓對手無法判斷清楚具體距離,這些在於尋常修行者而言十分神妙和難以想像的手段,卻並非是鐘城最強的道。

他這名鐘家最強的修行者,苦修的最強道,便是一次性將所有的力量迸發出來。

肉體的力量,魂力的力量,一次轟出,只有一擊。

一擊之下,他便也再沒有發出第二擊的力量。

成也一擊,敗也一擊,所以這一擊,便分外的霸道,一往無前。

鐘城抱著明月,身體也徹底化成捶勢的一瞬間,他周身地面上的條石,便全部往上震跳飛起。

周圍的空氣,隨著他的魂力的急劇噴發和收縮凝聚,急劇的凝聚在他抱著的那一輪明月之中,跳起的條石,依舊違反了世間重量的規則一般,不見絲毫下墜之勢,反而似要懸浮在空中。

這些年裡面,精采的中州城中,常住著的聖師也好,來來往往走入過,走出過中州城的聖師也好,沒有幾個人敢在鐘城的面前動飛劍。

因為曾有那麼兩個御劍聖師,對鐘城用了飛劍,結果他們的飛劍在鐘城這明月捶的一擊之下,便化成了碎片,碎片便倒飛到了他們的身上。

能夠打造成飛劍的,都是這世間最為堅韌的金屬或者晶石,否則難以承受住一瞬間無數次的擊刺和衝撞,無法承受住聖師本身磅礡的魂力貫注,徹底擊潰一柄飛劍的力量,自然恐怖到了極點。

然而面對鐘城的這一擊,倪鶴年的雙手也只是從極貴的袍袖中伸了出來,平靜的搭在了鐘城的雙手上。

無數條石懸浮在空中。

倪鶴年的雙手搭在鐘城的雙手上的瞬間,這所有懸浮在空中的條石通體一震,經過許多修行者踩踏的石頭表面驟然出現了許多裂紋。

然而倪鶴年並不是想要以自己的雙手硬生生的按住鐘城的這一擊。

在這一瞬間,他只是平靜的朝著鐘城的體內貫入魂力。

……

在這唯有聖師階的修行者方能反應的極短時間內,鐘城感覺到了對方魂力的迅速透入,衝入自己的丹田,他平靜的眼眸之中,出現了難言的光芒。

他終於知道了倪鶴年的最強手段,終於明白倪鶴年為什麼是這些年中州城中最強的聖師,唯一不可動搖的大供奉。

每個修行者的魂力,都可以驅動魂兵,對於魂兵而言,就像是魂兵的燃料。

這個道理十分簡單。

然而魂力本身實則也是十分玄奧,就像流淌於每個修行者體內的鮮血,精神凝聚著某種獨特元氣的能量聚合。

每個修行者的魂力就像自己的鮮血一樣,性質都差不多,但卻又有著細微的差別。

也就是說,每個人的魂力對於魂兵一樣,都可以當燃料燒,但是每個修行者的這燃料雖然都能燒,但卻又是不同的燃料。

一名修行者體內貫入別人的魂力,完全就像是體內植入了不能相容的別人的器官。

這器官,自然會壞死。

所以即便是般若寺將自身當成容器的絶學,也是用自己的魂力組成晶壁,護住自己的經絡,讓對方的魂力只是在自己的經絡通道中穿行,而並非是和自己的魂力結合。

若是魂力能簡單的由一名修行者灌給另外一名修行者的話,那這個世界的修行者的修為提升就不只是冥想修行一途了,只要如故事書裡說的那種灌頂大|法,功力傳繼就可以了。

而且魂力這種東西,除非是像雲海那樣自行抽引對方魂力進入自己體內,否則即便是高出對方一階兩階的修行者,強行將魂力貫入對方體內的話,都會和對方的肉體,魂力衝撞而震盪開來…所以像聖師這種級別的修行者,隨手將一名尋常大國師階的修行者轟成粉碎容易,但要將魂力貫入對方體內的某處,卻是難以做到。

修為水準接近的修行者交手之中,魂力和魂力相交,便是瞬間衝撞之勢,純粹的力量和力量的對擊,絶不可能一方的魂力能夠貫入到一方的體內的。

然而此刻,鐘城卻是感知得清清楚楚,倪鶴年的一股魂力,湧入了他的魂力之中,湧入了他的丹田。

這和力量的大小無關,只可能是某種強大的修行秘法。

這便是這數十年間,無人可以撼動倪鶴年皇廷大供奉的原因,屬於倪鶴年的秘密。

……

倪鶴年的這一股魂力,就像一支墨筆深深的沒入一盆清水之中,一股股濃墨,便瞬間融於清水之中,氤氳開來。

鐘城的許多魂力,便頓時如同壞死,不再是他所能控制的魂力。

他抱著的明月,光華便驟暗,力量迅速縮小,而且不受他控制的壞死魂力,就將他和倪鶴年短暫的僵持之勢間,在他的體內亂撞開來。

這就像雲秦立國十年,中州城那個對於修行者而言最好也是最壞的百花齊放的年代,完全是兩種不同修行之道,不同的戰鬥方法的衝撞,這種戰鬥,不像兩柄飛劍相交一樣看上去驚心動魄,但卻是更加細微,更加凶險。

而只是這一瞬間,勝負就將分出,倪鶴年依舊是中州城中最強大的聖師,鐘城便應該會死去。

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叮”的一聲響起。

這聲音,是有人在敲擊著刀尖。

就像是當初江煙織敲擊刀尖一樣,叮的一聲,驟然轉化成無數的響聲,尤其轉化成無數頻率高亢或者低昂到人耳根本聽不到的聲音。

這些聲音,如無數看不見的絲線在空中切割而過,又落在了倪鶴年的身上。

倪鶴年身上的極貴長袍上驟然顯現出無數光紋。

他的眉頭微皺,一聲沉悶輕哼,驚詫的轉頭看向黃雀觀關著的大門。

這一瞬間,倪鶴年持續朝著鐘城體內貫入的魂力因為這一擊而中斷,鐘城渾身的毛細孔之中,衝出許多道血污和元氣,他就在這樣的血霧和激起的狂風中往後急速退卻。

懸浮在空中,原本已經佈滿許多裂紋的條石被無聲的音線徹底的割裂了,全部變成了一塊塊碎塊,掉落下來。

倪鶴年身上的長袍沒有一絲破裂。

黃雀觀那扇大門卻是裂成了無數塊三角小片,就像一片片的刀尖。

碎裂的大門後面,站著一名很老了的老婦人。

這名黃臉老婦人原本是這黃雀觀中看看菜園子的閒散人,平時手中拿得最多只是澆水的水瓢,然而她現在的手中,拿著的卻是一柄刀,一柄和江煙織用慣的一樣的刀。

她叫夜鶯。

在雲秦立國前十年那些歲月裡,她只是中州城煙花柳巷中的女子,曾經和江煙織有過一段纏綿,後來江煙織將她贖身贖了出來,她卻是厭倦了那些繁華,最後選擇在這個黃雀觀裡歸隱,很多年以後,她和江煙織也早已相忘於江湖,江家和她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

然而江煙織死了,江家徹底亡了,中州城中,已經沒有江家的人了,在此時,她卻是反而站了出來,成為這中州城中,最後一名江家人。

“叮!”

洗淨鉛華,忘記了江湖,甚至已被江湖忘記了的這名女子不再柔嫩的手指再次重重敲擊在了刀尖上。

“想不到江煙織的音震之法,在這中州城中還有人會。”

倪鶴年的眉頭皺起,伸出了手。

無數破碎的聲音有聲無聲,衝擊到他的身前,他身上的長袍上沒有再出現任何的光紋,他的手上卻是出現了許多道光紋。

他的臉色略白。

夜鶯手中的長刀,卻是碎裂。然後她也隨著鐘城,狂退。

倪鶴年開始動步,開始追擊。

這對於皇帝而言,是兩名可怕的對手和刺客,所以他不能讓這兩人活著離開中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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