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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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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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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26 15:03: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四十一章 熱血戰場

林一沒想過要殺人,卻又不得不冒險殺人!許是他修煉數百年,舉止皆與常人有異,這才被歷仙長瞧出了破綻並糾纏不放。又或許,有人成心找死……

    不過,林一還是為此頗感無奈。費了一番周折,才有驚無險地殺了一個築基修士,可見自身的體力並未恢復到原來的一成,尚不知窘境何時才能好轉。

    歇息片刻,林一不敢有所耽擱,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腳下那具血肉模糊的死屍,他往前走去。

    此前,歷仙長曾驅使鬼魂從地下蒐羅了不少兵器,卻大都鏽蝕太甚且不堪為用。他轉了一圈,俯身撿起一物。這是一把斷刀,柄長一尺,刀寬八寸,半截刀鋒尚餘四尺長,上下雖有鏽跡,卻不失銳利之勢;其為精鋼鍛造,足有七八十斤重,被林一拿在手裡輕如無物。以兵器論,此刀比李大頭等人的利刃圓斧要強上一籌。

    無意多想,林一拎著斷刀便在一旁掘起了土坑。少頃,其一腳將死屍踢了進去。才要以土掩埋之際,他又蹲下,在一堆爛肉上打量起來,卻不見有乾坤袋的影子。

    林一用刀鋒撩起了死屍的袍袖,果然有所發現。隨著刀光閃過,一隻指環落在了他的手上。其三下兩下掩埋了土坑,又拾起那把無主的飛劍,卻是停下了離去的腳步。

    沒了神識與修為,還將無用的乾坤戒與靈器帶在身邊,徒惹麻煩而已!

    林一忖思片刻,轉身往著來處走去。待其出了山谷,天色已晚。見四下里無人,他隨手將手裡的兩樣東西擲入一株大樹下,又摳了一團泥巴塗抹在胸口的龍甲之上,這才扛著那把斷刀返回了軍營……

    翌日,林一繼續晾曬著身子。夜色降臨,他便在帳篷前的空地上仰躺著,怔怔看著繁星閃爍,然後沉沉入睡……

    空蕩蕩的軍營裡依舊風平浪靜,與往日裡沒什麼不同。而林一本人,則更像一個懶散不堪的兵士,只在百無聊賴中荒度光陰。或者說,他就是一個俗人,便是那臭不可聞的茅坑,都不免光顧了幾回……

    五日後的半夜子時,林一從沉睡中驚醒。看著熱鬧起來的軍營,還有忙碌不停的綽綽人影,他坐在地上抬首四顧。為何長眠無夢,為何這些出征將士又突然返回……

    「聾子!他娘的聾子何在?」有人臨近,並扯開嗓門叫喚著。林一迎了上去,微微一怔。

    此時,帳篷所在的山坡上,已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晝。隨著人影晃動,嗆鼻的血腥瀰漫開來,濃重的殺氣充斥著整座軍營。只見李大頭、胡軒與司雨腳下踉蹌,神情疲憊不堪。才到帳篷的門前,渾身浴血的三人已各自丟下手中的兵器,撲通一下便躺在了地上。前者還抬手嚷嚷道:「拿些食水來墊墊肚子,天明時分還要拔營出征,老子先睡一覺……」

    林一忙從帳篷裡拎出了兩個水罐及一團泛著酸味的肉食,不忘詢問牛勝的去處。李大頭猛灌了幾大口清水,嘟囔了一句便睡死過去。而另外兩人根本顧不及吃喝,早已是鼾聲如雷。

    李大頭雖口齒含混不清,林一還是聽明白了。牛勝死了!那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綽號叫作『牛屎』。除此之外,便是什麼模樣都讓人記不得……

    日上三竿時分,林一扛著那把斷刀走在一條山路上。其左右相伴著李大頭三人,同行的乃是跳蕩營的數百壯漢。前後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滾滾洪流,只見人頭攢動,旆旌飄揚……

    「吼吼——」隨著幾聲嘶吼傳來,行走有序的人群稍顯慌亂。林一回首觀望,神色微愕。只見兩頭身高丈餘、毛髮金黃、體格健壯且頭生獨角的怪物,各馱著一個兵士跑了過去,快猛如風,神異非常。

    「有甚好看的,不就是兩頭虎角駿嗎……」林一尚自好奇,便被一旁的李大頭推搡了一把,還教訓道:「你這般弱小的個頭,還是離那畜生遠些,以免被踏成肉糜……」

    這烏干軍中的壯漢,皆個頭高大。置於其中,林一原本健壯的身軀顯得瘦弱矮小。他對此不以為意,隨口問道:「營中可有戰馬?」

    「戰馬便是虎駿,有何不妥……」這下輪到李大頭好奇起來。林一支吾了一下,索性搖頭不語。此馬非彼馬,此地亦已非九州,更非大商或者大夏,還是多看少說為妙!

    「你他娘的真是古怪!捨棄我為你討來的利刃,卻扛著半截馬刀不撒手……」李大頭腳下不停,嘴上亦不閒著。他的話引來前後左右的一陣哄笑聲。對於林一的個頭來說,那把五尺多長、近尺寬的馬刀,太過沉重而巨大……

    原來是一把斷折的馬刀!遭受一群軍漢的譏笑,林一不以為意,繼續聽李大頭說話。牛勝死於三日前。在那場雨季後的首戰中,烏干大勝赤桑。故而,這一回全軍拔營趁勢追擊……

    午後時分,大軍來到了一片開闊的谷地間。林一隨著眾人折騰了一陣子,這才好不易消停下來。發覺情形有了不同,他忙踮著腳尖往前眺望。十餘里外竟是冒出了幾個巨大的方陣,各自刀槍密佈,旆旌招展,虎駿成群,強弩硬弓無數,更有陣陣戰鼓聲傳來,直叫人望而生畏!

    見狀,林一暗自驚噓!那便是赤桑的軍陣?真可謂法度森嚴,聲勢浩大!曾在草原上見識過千軍萬馬,並為之動容。而眼前的這般情形,比起當年來不可同日而語!

    林一轉向左右,不禁暗暗點頭。李大頭等人皆神情漠然,周身殺氣盈動。他又循著己方的一側看去,足有十餘萬人擠得到處都是,數十里方圓之內儘是烏壓壓的一片。還有十餘個修士御劍騰空,不知是在幫著排兵佈陣,還是另有用意。

    眼光閃動,林一悄聲問道:「大頭!本營不是有三位供奉嗎,為何不見身影……」

    李大頭沒忙著搭話,而是目視前方,稍顯不滿地哼了一聲,罵道:「他娘的,你才來幾日便喊我大頭……」一旁的胡軒嗤笑了聲,低聲附和道:「不得目無長官,至少喚一聲大頭哥……」

    依著年紀論大小,此處還沒人敢讓我喚一聲大哥!林一不予理會,聽李大頭說道:「……聽說那位歷仙長下落不明,他的兩位師兄為此要耽擱幾日,這才無暇隨軍出征。不過,那些個供奉除了監軍之外,還有何用,哼……」心有顧忌,他的話語聲愈來愈小。

    恰於此時,雷鳴般的戰鼓聲突如其來,震得人心頭直跳,烏干大軍隨之一陣騷動。李大頭等人已刀斧在手,一個個雙目圓睜,還禁不住發出一陣重重的喘息。

    林一不明所以,翹首看向大纛所在。中軍陣前,近百面的大鼓同時擂響。數十虎駿來回奔馳,騎士揮動旌旗,催動號角。隨之剎那,刀槍如林,吼聲如潮,直叫人熱血沸騰……

    此情此景,林一心頭竟是湧起隱隱殺意。他詫然暗噓!如此驚人威勢,著實罕見!

    不過須臾,烏幹一方驟然而動,上萬頭虎駿越陣而出,帶著所向披靡之勢,猛然衝向前方。而敵軍針鋒相對,同時萬騎奔騰。霎時間,整座山谷都在顫抖。

    便在兩軍的虎駿交鋒之際,赤桑一方忽而兵分兩路,直插烏干左右兩翼而來。而其中軍則是擺出戰車,布上拒馬強弩,萬箭齊發……

    見狀,即便林一未經戰陣,亦看出了幾分蹊蹺。烏幹一方的左右兩翼,皆為步戰之士,只怕難以抵擋虎駿的強攻。赤桑一方雖為新敗,而這一回分明是有備而來……

    轉眼之間,數千虎駿便衝到了林一所在左翼前陣的百丈遠。其上數千壯漢直起腰身,不約而同擲出了手中的圓斧。於此一剎那,烏幹一方弩弦嘣響,箭鏃齊射,更有兵丁舉起木盾、長槍無數,一個個奮勇爭先。

    兩軍短兵交接,便如天崩地裂……

    「砰——」

    一把圓斧將兵丁與木盾一起劈為兩半……

    「喀喇——」

    一桿長槍猛地折斷,隨後的漢子頓時被撞得直飛出去……

    「撲哧——」

    利箭、長槍直入一個騎士的腰腹中,其口鼻吐血,眼見著不能活了,卻滿面猙獰地發出一聲怒吼,用力拋出手中的馬刀。寒光紛飛之間,頭顱滾落……

    「轟——」

    一頭虎駿被利斧砍去了雙足,卻去勢不減,猛地砸入人群之中。五六個兵丁躲避不及,頃刻間被碾為肉糜。肚腸橫流,慘不忍賭……

    即便是殺人無數,林一亦為這慘烈的一切而瞠目。修士間的拚殺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利害相爭;而這些凡人兵丁的捨生忘死,又是為了什麼……

    赤桑的虎駿騎兵勢猛,烏干大陣的左右兩翼一時混亂不堪。戰況不明之時,鼓聲急起,有人揮動大刀沖在了前頭。那是吳將官,一身的鐵甲『嘩啦』直響,揚聲高呼道:「為國殺敵,男兒當如是!」與其同時,葉百夫跟了過去,沉聲喝道:「兄弟們,隨老子上路了……」

    林一清楚記得,凡俗間只有人死了,才稱之為『上路』!故而,當初九州后土仙境之行的前夕,天震子曾如此說了一句,讓他感到有些怪異,卻不想一語成讖。而眼下的邊關戰場,這些漢子便沒想著活下去。人都死了,面對刀槍箭矢,當無所畏懼!

    跳蕩營的數百漢子聞風而動。李大頭衝著手心啐了一口,用力攥緊了圓斧,惡狠狠地吩咐道:「聾子、混蛋、死魚,跟在老子身後!上路了……」他大步如飛地往前衝去,兄弟幾人緊隨其後。轉瞬之間,喊殺陣陣,熱血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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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27 16:27: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四十二章 殺戮之外

手持一把斷刀,夥同一群悍不畏死的兵士,在喊殺聲中義無反顧地撲向莫名的戰場……

    林一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日!當他隨著李大頭三人衝出去數百丈遠之後,這腥風血雨的一切,竟是如此的真實!

    不時有人被流矢擊中,被圓斧劈翻,被虎駿撞飛,慘呼聲、獸吼聲,還有莫名的呼嘯聲此起彼伏!跳蕩營的數百漢子便若一下墜入激流中,各自在掙紮著,搏擊著……

    李大頭揮動著圓斧子,左跳右閃,專尋奔流的間隙往前突進。迎面衝來一騎高大的虎駿,上面的兵士手持一把六尺馬刀疾掠而來。他根本不予抵擋,而是一個靈活的滾翻閃避在了一旁,還大聲招呼著身後,硬碰不得,躲開,躲開……

    人與鐵騎的對撞,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李大頭不愧為歷經沙場的老軍伍,悍勇中不失機智。在這場生死狂流之中,誰能活到最後,誰才是最終的勝者!

    緊隨李大頭的身後,胡軒堪堪避過了奪命的刀鋒。

    司雨將要躲閃卻已然來不及了,那頭風馳電掣的虎駿已到了跟前,隨之一道寒光攔腰劈來。驚懼之中,他咬牙揮動手中的鋼刀迎了上去,卻覺得脖頸子一緊,竟是被人一把拎起來拋向了一旁。百忙之中,其驚呼道:「聾子……」

    聞聲,李大頭與胡軒匆忙回頭,各自驚愕不已。救了司雨性命的,竟然是那個大病初癒且瘦小的『趙聾子』。而便在這閃念之間,其本人被虎駿一頭撞飛了出去。

    「唉!他娘的,沒本事便莫要逞強,死了活該……」李大頭嘆息過後,不忘罵上一句,又猛地跳起來,吼道:「快跟上老子……」他便如一隻兇猛而狡詐的獵豹,帶著身後的兩位兄弟在荒原上躲避一次又一次的凶險。於其看來,那個『趙聾子』被虎駿撞飛了,必死無疑!

    林一救下司雨之後,亦沒想過這虎駿會來得如此的迅猛難擋!一個不留神,他便若一截木樁般被撞飛了出去,直至數十丈外『撲通』一下摔在地上,又接連狼狽的翻滾了幾個跟頭,這才堪堪止住了去勢。

    好兇猛的虎駿!這一撞怕不有上萬斤的力道!林一猛喘了幾口氣,猶自胸悶難抑,周身痠痛不已!所幸一身銅筋鐵骨尚在並有所防備,如若不然,方才這一下還真的難以消受!!

    發覺身下血腥濕滑,林一以刀拄地,從兩具無頭的死屍之間爬了起來。他才要往前,卻又是一怔。幾個兵士不顧鐵騎的踐踏,在忙著收割著死者的首級拴在腰間……

    「吼吼……」

    從撞飛落地,再到林一爬起來,一切不過瞬間。他正為割取首級的殘酷場面而錯愕時,那頭凶悍的虎駿趁勢橫碾而來。上面騎著的那位手持長刀的壯漢,一身鐵甲、鐵盔,僅剩下的一雙眸子裡,凶光閃動。

    許是見被撞飛之人沒死,那赤桑的騎士同樣有些意外。他長刀斜指,人借戰馬奔騰之勢,冰冷無情地衝向了那個立於血泊之中的小兵!

    一人一騎來勢兇猛,林一便想往兩旁躲閃。而四下里鐵蹄隆隆,叫人無處可去。初臨戰仗,他還真沒有李大頭那般的自如。其心頭一橫,手臂一振,拖著五尺長的斷刀便急躥而去。

    眨眼之間,林一再次迎上了狂奔而來的鐵騎。便在對方揮刀之際,他身形陡然一轉,隨手便快若電閃一般劈出了一道寒光。只聽得「撲哧」一聲,虎駿的脖子與那壯漢的腰腹間迸出一條血線,兀自前行了十餘丈之後才轟然栽倒。而其本人去不留行,一陣左突右閃便跑向了遠處。

    「哈哈!聾子,你他娘的真是命大,還敢與虎駿對陣……」

    李大頭三人已穿透了虎駿戰陣,正自停下來喘口氣。忽見林一帶著滿身血跡趕了上來,他頗為驚訝地瞪大了一雙環眼,隨即便喜出望外地哈哈大笑。司雨與胡軒亦是連呼僥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至於那一人一騎是否折在趙聾子之手,倒是沒人看清楚……

    林一與三兄弟點頭打了個招呼,轉而四顧。跳蕩營還餘下兩三百人,與其他各營的數千兵士聚成了一團,情形稍顯混亂。前方三五里遠處,烏干的大軍已與赤桑的方陣糾纏在了一起。而敵我雙方的虎駿鐵騎卻在山谷中奔馳不停,游戰不歇。

    見此情形,林一問道:「大戰正緊,我等緣何滯留此處……」在他看來,獲勝及早收兵,至少不用死那麼多的人!不知不覺中,其已偏向了烏幹一方。

    「哈哈!聾子你有所不知!攻堅陷陣還用不著我等,若不然兄弟們活不下幾人!不過,虎駿鐵騎怕是會趁火打劫……」李大頭分說道。軍中尚有先鋒、陷陣各營,配有重鎧、強弩等利器,絕非跳蕩營可比。而眼前的這數千個漢子皆為彪悍之輩,自有急襲、偷襲與應援之用。

    偌大的一片山谷之中,敵我猶自酣戰不止。赤桑的的鐵騎衝鋒受挫之後,回頭便衝著跳蕩營所在的數千人撲了過來。

    「赤桑人又殺回來了……」

    有人驚呼了一聲,數千人頓時一亂。司雨掉頭便要跑,卻被李大頭一把抓住,厲聲罵道:「你個狗日的,騎兵追殺之下,沒人逃得掉!」

    「長槍、厚盾結陣,跳蕩襲擾截殺……」

    隨著上官的一聲令下,四下里一片忙亂。胡軒恨恨啐了一口,抱怨道:「為何又要我等對陣虎駿?他娘的,究竟是誰截殺誰……」

    李大頭兩眼一瞪,叱道:「你他娘的懂個屁!戰場之上,素來只有死裡求生,困守只能挨揍,隨老子來……」話未說完,他邁開大步便迎向了襲來的鐵騎。而細加留意,其所去專尋人影稀少之處。

    林一看著那個行動如風的背影,不禁神有所思。不避戰、不畏戰、不莽撞,有死裡求生之勇,有臨機應變之靈活,這才是李大頭歷經百戰而倖存至今的一個緣由吧!一介凡人有此見識,著實不易!便是那些自詡為仙人的修士,與其相較亦多有不如!

    殺戮戰場,鐵血沃野,至剛至強之外,或許還有什麼……

    念及此處,林一略有所悟,卻又陷入懵懂之中。不及多想,他拎著斷刀追上了前方的三人。這個李大頭,方才死了那麼多人,他竟然兵不血刃……

    一炷香的工夫過去,十來個兵丁跑到了一處山坡上。各自一陣狂喘之後,這才發覺情形有點不對。其中的李大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啐道:「他娘的,幸虧停了下來!你我若是再往前一步,與臨陣脫逃沒甚兩樣!」

    林一、司雨、胡軒,還有十餘個跳蕩營的漢子,隨著李大頭一陣東奔西撞,竟是到了戰陣的邊緣所在。兩三里之外,激戰正酣……

    「大頭哥,我等該如何是好?」有人問道。

    李大頭舉目遠眺,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才揪著濃密的鬍鬚說道:「赤桑已呈敗象,且見機行事……」

    這些漢子連同林一在內,皆是大汗淋漓的狼狽模樣。好不易有了緩口氣的工夫,誰也不想再返回去廝殺!既然伍長李大頭有言在先,眾人便呆在山坡上歇息,來一個見機行事。

    林一丟下手裡的斷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無奈地看著**的雙腳。那雙又破又大的靴子早沒了,他只得光著腳丫子在血火的戰場上奔跑。司雨湊至近前,呵呵笑道:「聾子大哥,靴子要用繩子捆紮一下才跟腳……」

    大哥?林一微愕,隨即轉向司雨說道:「喚我聾子』便可……」一個二十出頭的稱呼一個三四百歲的人為大哥,未免有些不倫不類!

    司雨連忙搖了搖頭,抱著鋼刀坐在了一旁,帶著幾分親近說道:「軍營之外,有錢的是爺;軍營之內,有本事的是哥!你救我一命,理當如此……」

    「哦!這麼說來,修為高的便是前輩了……」林一不置可否地自語了一句。仙道的長幼尊卑之分,豈不就是照搬了市井凡俗的那一套?眾多玄妙莫測的背後,其實不然……

    「前輩?聾子大哥所言何意……」司雨不解問道。

    林一笑了笑,說道:「稱呼不過名號罷了,隨意便好……」

    「不好了……」

    林一與司雨說話的時候,有人在背後驚呼了一聲。他二人隨之看去,忙各自爬起。有赤桑的騎士發現這片山坡上的情形,五頭虎駿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休要妄動……」李大頭又喊了一嗓子。山坡上一團忙亂,根本沒人聽招呼,不是掉頭急躥,便是帶著僥倖跑向了戰場。狼奔豕突,莫過如此。一騎虎駿都難以招架,敵方卻是來了五騎,勢不可擋啊!

    李大頭神色焦急,已沒了之前的從容。他攥著大斧子,無奈地看向左右。見三兄弟還在身旁,其重重點了點頭,發狠道:「一會兒隨老子逃命!不可與虎駿糾纏,活一個算一個!」

    「啊——」便於此時,有慘叫聲傳來。一個奔跑中的兵丁被虎駿踩在了鐵蹄下,頓時斃命。餘下四騎不緊不慢地奔逐著。刀光揮舞著,轉眼之間,幾個逃命之人無一倖免……

    「走——」恰於此時,李大頭猛地大喝了一聲。一旁的三人心領神會,隨其同時跳起來,往山坡下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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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三章 行道遲遲

前去不過百丈遠,身後鐵蹄聲緊。李大頭心頭一沉,猛地停轉身來。一旁的三人跟著一慢,詫異回望。胡軒急道:「大頭哥……」

    李大頭雙目圓睜,頭也不回地怒喝道:「沒人斷後,誰都活不了!你他娘再不滾開,老子豈不白死了……」其拎著手中的大斧,獨自衝向了五頭高大兇猛的虎駿。這一回,他不再躲避,凶悍異常……

    胡軒與司雨遲疑不決,進退兩難。是逃命,還是拼了?逃,有李大頭斷後,或可逃得一條性命;而直接與虎駿相拚的下場,死路一條……

    李大頭的舉止,讓林一頗感詫異!他不及理會身旁的兩人,雙眉一挑便返身追了過去。忽見前方危急,其手中的斷刀猛地揮起……

    一騎率先追來,鐵蹄怒踏。李大頭身形一晃試圖躲避,並順勢掄出了手中的圓斧。那虎駿之上的騎士冷笑著,揮動馬刀便斬。

    「嘡啷——」

    金戈交鳴,圓斧脫手,李大頭吃禁不住,猛地往後跌了出去。虎駿的鐵蹄趁勢踏來,他忙於落地的瞬間一個翻滾避過那致命一擊。而一道寒光突至,叫人已無從躲閃。其心頭一沉,要死了……

    「砰——」

    便在李大頭等死之時,異變橫起。一聲悶響炸開,隨即又是一聲嘶吼,那道奪命的刀光隨之往上一蕩,竟是貼著他的頭頂劃過,還順勢掠去一撮毛髮。其嚇得趴在地上不知所措,卻是看清了原委。虎駿被一塊堅石擊中了頭顱而受驚躍起,上面的騎士猝不及防,這才刀鋒走偏……

    誰救了自己?李大頭詫異之際,身子忽而騰空往後飛去。「撲通」一下摔在胡軒與司雨的腳旁,他顧不得起身,抬頭已是滿目驚愕。

    只見『趙聾子』已高高躥起,手中的斷刀橫掃而出。寒光所至,「咔嚓」一聲,形同摧枯拉朽一般,方才那個騎士已連同鐵甲斷成了兩截。污血飄灑之中,他**的雙腳在虎駿的腰腹上用力一點,霎時便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撲向了臨近的又一騎。

    「撲——」

    刀光過後,人頭衝天而起。林一再次斬殺一人之後,身手愈發的矯健。他好似回到了往日,刀鋒所指,橫掃八方……

    鵲起雀落的剎那,四個赤桑壯漢屍首異處。餘下一騎未至近前已察覺不妙,掉轉虎駿便要遠離是非之地。林一急追三四丈,尚有不及,猛地擲出了手中的斷刀。一道暗影驟然而去,瞬間擊中了對方並透體而過……

    林一這才追上前,俯身拾起了斷刀。四周血腥狼藉,五頭虎駿落荒而去。其本想琢磨一下那畜生與尋常的馬匹有何不同,只得作罷。他從一旁的死屍上脫下一雙靴子穿上,又撕了兩根布條拴緊了,轉過身來……

    「他娘的,我大頭該喊你一聲哥……」當李大頭三兄弟回過神來,又是一陣驚嘆。各自忙著跑過來問東問西,還不忘順手割去地上赤桑士兵的首級……

    此時天色已晚,赤桑大軍敗退。號角聲傳來,為這山谷平添了幾分沉悶與悲壯……

    篝火燃起,煮肉的香味飄蕩著,而四下里的血腥,卻揮之不去……

    山坡上,林一與那兄弟三人圍坐在一起,各自捧著一塊煮肉吃著。他從司雨的口中得知,虎角駿極善奔跑,專為戰馬之用。農用或是拉車的,自有駑馬或其他的畜生。

    「聾子!你今日功勞最大,接著……」李大頭又從不遠處的鍋裡撈出一大塊肉,用樹枝叉著拿來過來。他滿臉的笑容裡,有討好、有敬佩,還有幾分自然的親近!

    林一搖了搖頭,舉著手裡的肉塊示意道:「不必客套!」李大頭坐在他的身旁,好心地勸說道:「這虎駿肉的味道不錯,難得吃一回,怎可不多來幾塊呢?」

    一旁的司雨與胡軒嘴上吃個不停,不忘笑著附和道:「大頭哥說得極是……」

    林一將斬殺敵騎五人的手段,佯稱是家傳的武功。李大頭、胡軒與司雨為此驚羨不已,卻不敢上報邀功。誰讓這個『趙聾子』並非真正的趙聾子呢!見其本人無心提及過去,他兄弟三個便識趣地不再糾纏。再者說了,當時天色暗淡,戰場混亂,那一切並無他人留意……

    一番謙讓無用,李大頭滿不在乎地說道:「老子才不喜客套呢……」他抱著煮肉狼吞虎嚥起來,吃相猙獰而急切,仿若從未吃飽過一般。

    林一默默瞥了一眼李大頭,轉而遠眺。十餘位修士穿行在夜色裡,焚燒死屍的火光之中,隱約可見有人祭出圓珠,其狀不明……

    見此情形,林一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便於此時,身旁的李大頭忽而嘀咕道:「娘啊!大頭吃飽了……」其長嘆了一聲,將肉塊塞入懷中,仰面朝天地躺下去,隨即鼾聲如雷。

    不知是被李大頭觸動了心事,還是疲憊所致,胡軒與司雨匆匆吞下了手中的肉食,各自抱著兵器倒在地上沒了動靜。或許,只有睡著了,才能遠離了生死動盪,才能見到了娘親……

    林一跟著三人慢慢躺了下去,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拿著肉塊慢慢啃食。浩瀚的夜空之中,只有那輪明月依舊,而散落天際的星斗,卻是如此的清晰而陌生。這其中便藏著羅家所說的『十八仙域』嗎?

    若想有一日橫跨罡風而馳騁於星宇之間,只怕化神、煉虛的修為都難以如願!尚不知那個衡天仙域之中,可有踏破虛空的高人!不過,那一切突然變得如此的遙遠,眼下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凡人,一個身份低賤的邊關兵士……

    林一將肉塊塞入口中,囫圇吞了下去。自己是真的餓了嗎?天曉得!他的眼光忽而落在濕漉漉的右手上,神色微愕。少頃,其抬起了手臂,並借助篝火的亮光默默打量。

    汗水、血漬夾雜著煙灰塵屑,使得林一的整個人都污穢不堪。即便其**全身,怕是亦難以分辨出本來的膚色。不過,此時他手臂上的污漬卻是一塊一塊的,還有微不可查的黑氣一閃即逝。

    林一將手臂橫在眼前,兩眼一霎不霎。形同甲片的污漬,頗為詭異。那已無跡可尋的淡淡黑氣,豈不就是曾熟知的魔嬰煞氣……

    此時,有人低聲吟唱——

    昔我往矣, 垂柳依依。

    今我來思, 赤日灼灼。

    行道遲遲, 載渴載飢。

    我心傷悲, 莫知我哀……

    ……

    翌日來臨的時候,烏干大軍在山谷中結營自守。而跳蕩、破風、前鋒等五千之眾,卻領命突入赤桑境內探路……

    崇山峻嶺之中,蜿蜒山徑之上,五千人逶迤前去。怎奈腳下崎嶇難行,一日不過二、三十里。

    半月過後,這一夥探路的先鋒深入赤桑五百里。才過了一個狹窄的山谷不久,有斥候來報,前方被大石封死。眾人只得在山徑的兩旁歇息,以待疏堵之後繼續前行。

    五千人趕至此處,已近黃昏時分。而山中無風,依舊是酷熱難耐。

    林一抱著斷刀歪倒在一塊石頭旁,模樣狼狽。其披頭長發髒亂不堪,便是三寸多長的鬍鬚上亦沾滿了草屑,唯有一雙眸子明澈如舊。臭味瀰漫而來,一旁的李大頭罵道:「拉屎拉尿的滾遠些,熏死老子了……」幾丈外,胡軒與司雨等人撅著光屁股嘿嘿直樂。

    李大頭啐了一口,低聲說道:「今晚若在此處宿營,怕是不妙……」見林一看來,他又接著說道:「走了半個月,皆暢通無阻。而眼下突然斷了去路,依著你聾子看來,又將如何……」

    自從林一顯示了一番身手之後,李大頭三人不再嘲笑他的矮小與瘦弱,而是將其視作一個不可或缺的兄弟!即便是李大頭本人,但有所想亦總不免與『趙聾子』說上兩句,圖個心頭的一時安穩。

    此時的李大頭卻面呈憂色,話語裡亦不似往常的閒聊。林一仰頭看了下兩側陡峭的山峰,又打量一下左右疲憊不堪的兵士,若有所思地說道:「赤桑真若派兵於此設伏,我等插翅難逃!」

    「如此淺顯的誘敵之計,便是你趙聾子都能看出來……」李大頭坐直了身子,瞪著雙眼,大手一攤。少頃,他無奈地嘆了一聲,復又躺了下去,抱怨道:「我昨日曾與葉厚百夫長提起此事,卻被吳將官罵了回來。說是軍令難違,我一個小小伍長再敢擾亂軍心,便剁下我的大頭……」

    喘了口粗氣,李大頭恨恨罵道:「他娘的,但願莫要被我言中,這可是五千條人命啊……」

    林一默然片刻,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人微言輕,自古皆然!無論仙凡,都他娘的如此!」

    李大頭驚訝一聲,湊了過來,讚道:「聾子,你他娘的罵人都這麼高深莫測……這個……那個……」其奉承過後又變得吞吐起來,好似遲疑不決。片刻之後,他才從坎肩的夾縫裡摸出一樣東西,又帶著幾分鄭重與幾分窘態說道:「聾子兄弟,哥哥我求你一件事,不知成不成……」

    林一的眼光落在李大頭的手中,那是一塊小小的竹牌,比起軍中的稍有不同,上面還刻有一行小字。他有些好奇地說道:「有話但說無妨!」

    李大頭哈哈一笑,佯作輕鬆地說道:「我總覺著,此次難逃一劫!你聾子卻有一身的真本事,若僥倖回轉,可否念在同袍之情,與我家中的老娘捎句話,就說……」話至此處,他忽而垂下了大腦袋。見其如此,林一不置可否地說道:「你年底便可榮退,何須急於一時呢……」

    重重嘆了一聲,李大頭抬首看向林一,眼光中的潮紅一閃即退。他正色說道:「那一日,若非你出手相救,我早便屍首異處了!而臨死之前,才知辜負了家中老娘的十載等候啊!我可不敢再有僥倖的念頭,還是有所交代方能安心……」

    將士難免陣前亡,李大頭自然知曉這個道理。見林一點頭應允,他緩了口氣,釋懷一笑,說道:「你若回轉,便與我娘說,我大頭吃得下,睡的著,活得好好的!」其將那塊牌子塞入對方的手中又道:「若有意外,我同樣會去你家中走一趟。你之爹娘,便是大頭的爹娘!」

    「闞裡郡,隴下村,李大頭……」林一打量著手中的牌子,聽李大頭分說道:「我不識字,這是我娘找人刻下的牌子,怕我回家迷了路!你這個假『聾子』家住何方……」

    意外?人死尋常事!不死,才是意外!當娘的,都怕孩子迷了路。卻不知,遠行的那一日,家便裝在心裡頭,從未忘了!

    林一收起了竹牌,搖頭說道:「我爹娘早亡,不勞費心……」話未說完,他神色一變。「轟隆隆」的悶響之中,兩側的山峰之上突然有大石墜落。司雨與胡軒拎著褲子便跳了起來,大聲驚叫道:「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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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29 14:18: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四十四章 血肉道場

五千人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中走了半個月,不見敵蹤。而去路被堵的半個時辰之後,兩側的山峰上突然出現一個個人影,並隨之大石滾落,箭矢如雨……

    「都他娘的趴下……」李大頭吼了一聲之後,便忙不迭地躲在身旁的石頭下。

    林一將身子縮成一團,以斷刀護住頭頂,抬眼四顧。有人在奔跑中便被砸成肉糜,有人趴在地上卻被弩箭穿身,到處都是滾石在跳動,血肉在橫飛。不過瞬間,狹窄的山澗中已是混亂一片,血腥狼藉,慘不忍睹。突遭橫禍的兵士們卻無處躲藏,只得在悽慘的嚎叫聲,苦苦支撐……

    直至盞茶的工夫過後,落石飛羽漸稀。而原來的山徑卻成了犬牙交錯狀,盡為大大小小的石頭所阻斷。與此同時,兩側的山峰上拋出了藤枝繩索,無數的赤桑兵丁援其而下。

    李大頭與林一被幾塊大石頭堵在一處逼仄的角落裡,雖可看見外面的情形,卻一時難以脫身。他絕望地罵道:「他娘的,這是要斬盡殺絕……」其話未說完,便聽得「砰」的一聲,擋在面前的一塊石頭已被人踢飛。

    一朝脫困,李大頭毫不遲疑地跳了起來,衝著林一喊道:「聾子,此地不宜久留……」他又忙著大聲招呼道:「死魚、混蛋……」

    山澗之中,不時有倖存的兵士從犄角旮旯處躥了出來,一個個轉身倉皇而逃。胡軒從一旁冒出個腦袋,驚慌叫道:「司雨沒了……」

    一泡屎尿的工夫,司雨便落得個屍骸無存。這運道無常,人命的卑賤又算得了什麼!李大頭嘆了一聲,大斧子一揮,吩咐道:「逃吧……」此時將不見兵,兵不見將,還是逃命要緊!他與胡軒掉頭便往回跑去。林一神色凝重,拖刀隨後而行。

    方才猝然遭襲,烏干的五千之眾至少折去半數。而山上下來的赤桑兵丁趁機截殺,讓這些劫後餘生的漢子驚慌失色。山澗狹窄,來路為山石所阻,不消片刻,李大頭等數十人便因擁堵而困在原地。有人怒極大罵,有人揮刀相向,一時之間混亂不堪。

    恰於此時,已有敵兵衝了下來,而烏干的這伙兵士猶自進退兩難,情形岌岌可危!

    見狀,林一跟著焦急起來。今日稍有不慎,怕是要全軍覆沒!唯有衝出這條山澗,或可搶得一條生路!滯留原地,必將十死無生!

    林一不作多想,肩頭一晃便擠開了跳腳怒罵的李大頭,沉聲說道:「你與胡軒休要離開半步,隨我來……」言罷,他倒提著斷刀,雙膀用力,插入擁擠的人群中左右一分。那些粗大健壯的漢子竟是難以立足,頓時閃向兩旁。其順勢前衝,勢不可擋,轉眼之間便到了擁堵的地方。

    三個兵丁卡在兩塊大石之間,一時相爭不下,卻又各自不得脫身。林一到了跟前輕輕一躍,抬腳便踢。慘叫聲中,那三人直接飛了出去。他去勢不停,身後的李大頭、胡軒等人隨後跟了上來。

    前行不過十餘丈,幾個赤桑壯漢從空而降,各持刀槍兇狠狠地攔住了去路。林一根本不予理會,手中的斷刀潑風一般揮了出去,隨之血光乍現,屍身橫飛。而敵兵愈來愈多,山澗中混戰四起……

    又是十幾個壯漢橫擋在山澗中,林一不管不顧地迎了上去。隨其刀鋒所向,皆無一合之敵。眨眼之間,他便趟開了一條血路,卻不得不返身躥了回來。李大頭等人被敵兵圍堵,正自揮動兵器廝殺……

    林一手起刀落,瞬間結果了幾個侵擾之敵。而尚不待他招呼李大頭等人逃命,前方又出現了一群人影。其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吼了一聲,再次衝了上去……

    一路之上,林一記不清劈翻了多少人。他的身上被潑了一層又一層的污血,便如從血海中爬出來一般。而其猶自緊緊握著濕漉漉的刀柄,以蹦出了豁口的刀鋒,一次又一次無情地收割著人命……

    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林一終於衝到了來時的山谷。而尚不待他來得及緩口氣,便愣在了當場!

    只有數里大小的狹窄山谷之中,一兩千個赤桑兵士攔住了去路。成堆的死屍旁邊,倖存的百十個烏干兵士亡命逃竄……

    「他娘的,今日死定了……」李大頭拎著滴血的斧子,大口喘著粗氣。與他站在一起的,是胡軒與十幾個僥倖逃出來的漢子。

    林一同樣是胸口起伏,氣喘不已。自沉睡醒來之後,殺了那個歷仙長都不似今日這般拚命!難以抑制的疲憊襲來,令他一陣心神恍惚。任是刀槍不入的身子,亦受不了如此的折騰。力竭之時,情形可想而知!

    忽見林一等人現身,那百來個浴血的漢子忙聚攏過來。當獲知對方的來歷之後,在場的眾人無不神情絕望。此戰,注定要全軍盡歿!

    此時夜色降臨,敵方燃起了火把。密密匝匝的人群圍了上來,刀槍如林……

    驚恐所致,一個年輕的漢子禁不住哆嗦著兩腿跪下,卻被一旁的同伴一腳踢倒,罵道:「赤桑不受降,只要首級……」那人羞愧難耐,不得不又爬了起來,隨手拾起了地上的鋼刀……

    李大頭恨恨啐了一口,有些無力地舉起了圓斧,說道:「今生有幸兄弟一場,但願來世還能相見……」一旁的胡軒咧嘴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早死早投胎,來世尋個好人家……」

    血水與汗水混在一起,擋住了雙眼。林一伸手抹了一把,雙眸中泛起一抹血色。其猛地昂起頭來,沉聲說道:「老子不信來世,只論今生!縱使刀山火海,亦要闖上幾個回!隨我殺出一條血路……」

    他一番話說完,左右無人附和,只有愈發粗重的喘氣聲響起。

    林一回身看向大頭,又道:「死了,萬事皆休!不死,林某會前往闞裡隴下走一趟!」丟下這句話之後,他縱身衝向了刀槍叢林,猛地揮出手中的殘鋒,吼道:「殺——」

    李大頭環眼怒睜,振臂高呼:「殺——」隨之剎那,百來個漢子齊齊發出獅虎一般的咆哮聲,奮力撲向前方……

    一刀揮出,一蓬血雨,幾隻人頭落地;又一刀劈下,臨身的刀槍盡折,眾敵膽寒;再一刀橫捲而去,屍身橫飛,血如瓢灑。林一便若一頭凶悍的蛟龍勢不可擋,而刀山如海、長槍如林,一層又一層的人群蜂擁而來……

    殺了多少人?數十、還是上百?林一隻不過衝出去二、三十丈,便被淹沒在驚濤駭浪之中。心有惦記,他一刀劈翻了幾個漢子,趁機躍起回頭觀望。搖曳不定的火把亮光中,只有數不勝數的赤桑兵丁,而李大頭及那百來個漢子盡皆不見了蹤影……

    一轉眼的工夫,都死了……林一愣神之際,十幾把鋼刀已落在了身上,更有無數長槍狠命刺來。他「撲通」一下摔在地上,尚不及爬起,便被一柄利斧斜劈在臉上。

    「砰——」的一下,林一仰面朝天摔倒在地。霎時間,其眼冒金星,頭顱疼痛欲裂,禁不住慘哼了一聲。縱使銅澆鐵鑄的身子,還須力氣支撐。而面頰更是脆弱緊要的地方,一個不慎遭致重擊,著實令其不堪忍受。與此剎那,刀、斧、槍雨點一般落下……

    這一刻,林一便若墜入血火煉獄之中,又似遭受著萬千雷霆的轟擊。而其不屈的怒火霎時充斥五內,轉瞬化作滔天的殺意。他猛地一躍而起,長發飛揚,神情猙獰,雙眸泛起妖異的血光,仰首長嘯……

    這一刻,林一不再奪路而逃。他一頭紮入人群之中,刀鋒掀起道道狂飆,隨之血肉橫飛,鬼哭狼嚎……

    這一刻,林一忘卻了生死!形同癲狂的他,只想殺、殺、殺!而其要殺的人,卻殺不勝殺……

    明暗不定的火把亮光中,一兩千個赤桑的兵丁瘋狂著,擁擠著,猶自洶洶如潮。林一在其中左衝右突,咆哮不已,怒殺不休!早已疲憊的他,拼的是血性張狂,拼的是殺伐無情,拼的是百折不撓的至剛至強……

    林一的身形愈來愈慢,手上的斷刀亦愈發的沉重。便在他精疲力竭之時,體內瘀滯的氣血忽而暢通起來。不知不覺,其眸子的血光愈發妖豔,眉宇間更是多出一層淡淡的黑氣。

    於這莫名之間,原有的力氣竟然回來了幾成,林一猛然嘶吼一聲,再次狂性大發,瘋一般衝向人群。他手中的斷刀驟然爆出數尺長的鋒芒,勢不可擋!他要將這鋼鐵叢林,化作生死道場。以血肉為祭,只為踏破這沉淪的天道……

    「砰——」斷刀吃禁不住強勁的力道而砰然炸碎,而林一身前幾丈內已無人再敢靠近。他赤著上身與雙腳,下身遮著半截破爛不堪的碎布。而其濕漉漉的披頭散髮中,一雙血眸透著冰寒的殺意,便是在夜色中,依然咄咄逼人……

    睥睨四周,林一緩緩蹲下身去。他腳旁的血泊之中,靜靜仰臥著李大頭。那漢子的一雙環眼圓睜著,猶自殺氣凜然!而其所有的不甘、不忿、不屈,盡皆隨魂而去……

    此情此景,使得林一心頭熾烈的瘋狂中,驀然多了些許的寒意。至剛至強,卻不足以至尊,又怎奈何得了這天道的無常!可以盡情地殺戮,可以坦然走向死亡,而當一切歸於沉寂化於虛無的時候,卻叫人這般的無奈而心意悵惘!之所謂,亢龍有悔,過猶不及……

    霍然之間,林一仿若清醒了幾分。他抓起了李大頭,又隨手抓起了那把大斧子,轉身衝向了山谷的盡頭。但有攔路者,便被一斧子砍翻。少頃,其腳尖點地,一躍三四丈,再躍七八丈,瞬間越過人群,倏然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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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0 14:41: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四十五章 何罪之有
       
曙光初現,蒼鬱的山野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晨靄之中……

  一處僻靜的山崗之上,林一黯然獨立。他身前是一座簡陋的墳丘,下面安葬著李大頭。

  片刻之後,林一仰首長嘆了一聲。他眸中的血色已然消褪,眉宇間的那團煞氣亦沒了蹤影,唯有神色中一抹鬱鬱久久不去!

  李大頭,若非是你一念惻隱,林某早已屍骨無存!而我只能將你從死人堆裡帶回來入土為安,卻不能救你性命,徒呼奈何……

  生我者,父母!養我教我者,師父!救我性命者,葉羽、若水先生、琪兒、冬雨兒、老龍……還有你李大頭!而所救的人究竟是誰、來自何方,你一概不知,卻已生死相托……

  有心回報,而逝者已逝!想等到力所能及的時候,卻只能對空遺恨……

  李大頭,我這便回轉尋往闞裡隴下村,你且安心吧!只可惜不知道胡軒、司雨與牛勝三人的家鄉所在,莫怪……

  林一躬身拜了幾拜,轉身奔著赤桑與烏干的邊界而去。經歷這一番血腥殺戮,其自覺著體內有了些許的不同。而修為沒有動靜,神識無用,他還是對此難明究竟。不過,一身的力氣又回來了兩成。還有莫名的狂躁與殺機在心頭湧動,叫人有抑制不住的瘋狂……

  走走歇歇便過去了五日,林一在途中遇見幾個烏干的傷兵。見其渾身的污血結成片片黑痂,披頭散髮的模樣頗顯猙獰,對方嚇得掉頭便跑。他追上去詢問後才知道,這是之前走山路摔傷的落伍之人。

  當聽說探路的五千人全軍覆沒,那幾個傷兵更是駭然色變,竟是各自竄入一旁的荒山野林之中,惶惶如驚弓之鳥!林一無意深究,繼續往前。當他來到關隘的時候,意外突然降臨。

  邊關的隘口,原為兩國相峙而守的所在,如今卻被烏幹一方佔據。裡許寬的山谷倚勢紮寨,遠遠看去樓台高聳,旆旌飄揚,刀槍明亮,自有一番氣勢。林一來至此處,尚未臨近關門,便驚動了值守的兵丁。他除了腰間纏著一圈遮羞布之外,可謂一絲不掛。加之其披頭散髮,更有滿身的污血,形同鬼魅。

  不過轉眼的工夫,一群烏干的持械兵丁圍了過來,皆神色不善。林一不想生事,便道明了自家的來歷。他乃前鋒一小卒,突遭伏擊,僥倖撿回一條性命……

  怎麼說自己亦是殺了數百敵兵,這才得以僥倖脫身。功勞、苦勞且不論,只待過了關口便他娘的揚長而去,誰還管你什麼烏干與赤桑的戰事呢!林一如此以為著,卻有人不這麼想。他才表明來歷,兩道劍虹突然而至。尚不待其明白過來,其中一人突然祭出一道陰氣。

  猝不及防之下,林一猛地被放翻在地。一個曾經的元嬰高手,屢次三番被小輩欺辱,他怒喝:「緣何如此……」而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卻趁機撲了上來,頃刻間將其手腳用獸筋死死捆住。

  半空中兩人依舊踏著飛劍高高在上,那是一個半百的老者與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前一個鬚髮灰白,神態威嚴,看架勢好似個金丹的前輩;後一個出手擒住林一的,則是個留著短鬚帶著冷笑的築基修士。

  「緣何如此?待老夫東山子一一道來……」那老者根本不看地上的林一,昂首拈鬚說道:「神道門的築基弟子歷元被人殺了埋在後山,還將乾坤戒與飛劍藏於大樹之下,這絕非修士所為!此外,前鋒五千之眾盡歿,唯有你活了下來,不能不讓老夫感到好奇呀……」

  東山子,這不就是營中三位供奉中的一位嗎!另一個不用多猜,必是歷元的師兄宗泰無疑了。藏在樹下的乾坤戒都被尋到,這兩人莫非專為自己而來?林一狼狽地躺在地上,沉聲說道:「這位仙長所言,叫人懵懂!全軍覆沒,又與我一個小兵何干……」

  「哼!歷元死因未明之前,老夫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而全軍覆沒,臨陣苟活者乃死罪,豈容你爭辯……」東山子大袖一揮,林一拴在褲腰帶上的兩塊竹牌飛到了他的手中。其隨後吩咐道:「宗泰,將此人暫且關押,來日問罪!」

  怪不得途中遇見的那幾個傷兵亡命山林,只因回來將難逃一死才不得不如此。林一恍然之際,已被那個宗泰隔空抓起……

  大營後方的一個山洞內,橫七豎八躺在十來個漢子。原來這些都是前鋒營掉隊落伍的漢子,雖僥倖躲過一劫,還是沒能逃過無情的軍規。

林一縮在潮濕的角落裡,對身旁不時響起的咒罵聲無動於衷。他此時對這個軍營已是厭惡透頂,卻不得不忍耐著!

  那個東山子如何說?來日問罪!我一個外來人在此處衝鋒陷陣、拚生拚死,何罪之有?便是殺了歷元又能怎樣?一個小仙門不僅視人命如兒戲,還在戰場上祭煉那些慘死兵士的魂魄,真是豈有此理!這筆賬暫且記下,老子定要將這個神道門砸個稀巴爛……

  林一暗哼了聲,默默看著洞口柵欄上鎖著的鐵鏈,還有外邊站著的兩個值守的兵丁。見天色尚早,他索性一閉眼睡了過去,還發出一陣鼾聲。

  夜半時分,更鼓慢響,林一從酣睡中睜開了雙眼。山洞內那些漢子皆睡死了過去,卻不時發出放屁、磨牙、夢囈、呼嚕的動靜。除此之外,只有洞口外的火把在幽幽閃著亮光。他稍稍用力,手腳上的獸筋「砰」的一聲輕輕崩開。其跳了起來,轉瞬便來到了洞口前。柵門外的三五丈遠處,兩個值守的兵士各自坐在地上打著盹兒。

  林一在地上摸了一塊石子捏碎了,抬手屈指輕彈。兩道暗風急襲而去,那兩個兵士一聲不響地倒在了地上。他不作遲疑,抬腳便踢向了堅硬的柵門。

「喀喇——」一聲悶響,手臂粗細的木柱隨之成了碎屑。與此同時,洞內那些漢子被驚動,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皆睡醒惺忪而茫然無措。

  「是走是留,請便……」林一輕輕丟下一句話,已然從洞口前失去了身影。一語驚醒了夢中人,那些漢子頓時便炸窩般地跳了起來。他娘的,這是逃獄造反啊!左右一死,不如衝出去撞撞運氣……

  林一顧不得身後的情形,轉瞬便溜到了洞外。大致辨明了一下方向,他身形急縱而起,飛快穿過軍營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那十來個漢子卻沒有高來高去的本事,索性搶得鋼刀、舉著火把,焚燒起草料、帳篷來了,以求趁亂脫身。

  不消片刻,烏干大營內火光四起。有人高喊敵襲,有人嚇得四處亂跑,還有人持著鋼刀瘋了一般地亂砍。事體重大,自有上官臨機處變,還不忘請來供奉出手相助。如此這般,直至破曉時分,這突如其來的混亂才得以消停下來,卻不免要於事後追究『炸營』的緣由,竟然是囚禁中的兵士逃獄所致……

  那些關在山洞內的兵士,三個死於亂刀之下,兩個跑錯了地方自投羅網,餘下的則皆不見了蹤影。此事讓供奉們大失顏面!數十里方圓的一片大營,兵丁不下十餘萬,即便是神識強大亦難免有所失察啊!不過,據說逃獄的為首者,乃一身材瘦小的黑漢子……

  此時天光漸亮,而在那關押罪囚的山洞前,東山子仙長依舊是滿臉的陰霾。他對四周神情恭敬的兵士與將官視而不見,反倒是衝著手中的兩個竹牌打量著不停,沉聲自語道:「這人是陶裡郡的趙龍,還是闞裡郡的李大頭,抑或是潛藏於此的其他人……」

  東山子的話未說完,一旁有位將軍模樣的人賠笑辯解道:「五千前鋒遭襲,隨營官長盡歿,我等著實難以查明逃獄主凶的身份!不過,在下已派出鐵騎斥候,四下緝拿叛兵……」

  這道貌岸然的老者冷哼了聲,看著那兩個已解開穴道的值守兵丁,說道:「不管他是誰,老夫都要查個究竟……」

  在場的另一位供奉上前一步,蒼白的臉色上帶著一抹陰笑。其不以為然地說道:「此事不勞師叔出馬,以免叫其他的同門看了笑話!容弟子走一趟,定當手到擒來!」

  東山子拈鬚沉吟了下,頷首說道:「亦罷!那人即便借助虎駿,此時亦逃不過千里遠,限你三日內將其擒獲……」

  ……

  旭日初昇時分,靜寂的山林間掠過一道黑色的人影。其一步跨出十餘丈,尚未落地又急縱而起。

  此人便若一隻掠地飛行的大鳥,快若疾風卻又透著那麼幾分詭異!他雙臂橫展,腳下凌空越過一道山崗,不待趁勢前行,卻不由得慢了下來。

  前方乃是一條平坦的官道,塵霧裊裊淡淡而不見人跡!

  這人回轉身來,凌亂的長發隨之甩向一旁,露出了林一的那張臉。其胡茬濃密,神態憔悴,唯獨一雙眸子精光熠熠。他披了一層血跡污垢的身子又髒又黑,幾近一絲不掛,只有腰間裹著一圈破布,就這般赤著雙足立於晨間道旁,形同夜鬼晝行!

  一口氣兩個多時辰下來,跑出了多遠?憑藉著眼下的體力,奔跑起來與當年煉氣期的修為差不多。如此估摸著,已是將五六百里的路程拋在了身後。而軍營中的供奉,修為最高者不過金丹,想必在神識中已難尋自己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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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31 14:31: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四十六章 問路而已

林一在官道上駐足片刻,便又溜回到了山林中。其繼續往前,尋有炊煙的地方奔去。半個時辰之後,他從一個山村中竄了出來,手上還拿著兩件破爛的衣衫。許是臨近邊關的緣故,山裡人家貧寒,想尋一雙可以穿的鞋子都難以如願……

    這是一個無人的山坳,旁邊還有一個淺淺的水塘,應為積雨所致。林一到了此處,前後打量一番,便將手中的衣衫丟在地上,想著就此洗漱一番。他眼下這個模樣走在道上,只怕會嚇著人。而其才除下遮體的那塊破布,便忽覺著心頭一寒。

    不及多想,林一猛地往前一躥。而一道劍光從半空中突如其來,瞬間擊中了他的後心。「砰」的一聲,其才將離地躍起,便狠狠一頭摔在了水塘中,濺起一團諾大的水花。

    便於此時,有人從空而降,蒼白的面皮上死氣沉沉。其雙腳落在了水塘邊,抬手召回飛劍。

    水花消隱,那遭了暗算之人依然浸泡在水中不動彈,雖不見有飛劍重擊的創痕,卻氣息微弱,顯然是傷得不輕。

    稍加留意,來人頗為意外地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赤身露體,長發披肩,行跡鬼祟倉皇,相隔數十里便在本仙長的法眼中現出了原形,卻不想筋骨倒是堅硬……」

    話至此處,這位仙長禁不住得意起來。師叔還許下三日的期限,真是小瞧了宗某人!罪囚逃獄之後,定是奔往烏干境內,只須御劍追擊,定將手到擒來!他陰笑了一聲,伸手虛空抓去,不忘叱道:「妖孽,看你還如何興風作浪!」來者正是奉命抓人的宗泰,沒費多大周折,便尋到了山坳上的林一……

    「嘩啦——」一聲,一個**的人影破水而出。宗泰伸手祭出幾道陰氣將其束縛,這便要回轉覆命,不料情形突變。那已在掌控的囚徒忽而來勢加快,眨眼便到了跟前。他心頭一驚,才要退後躲閃,卻聽得「砰」的一聲炸響,對方竟是掙脫了陰魂索。隨之剎那,一隻鐵拳擊來……

    「撲——」的一下,這如擊敗絮的動靜並不大,卻是身為仙長的宗泰此生最不願聽到的聲響。他退後兩步之後,便僵立不動,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那個人。對方深邃的眼光裡,除了閃動的殺機,只有叫人無從觸及的漠然!那是久經殺戮的冷酷,那是看破生死的無情,那是睥睨萬物才有的傲然……

    宗泰緩緩低下頭,一直手臂從其腰腹中抽出來。他眼前一黑,便若一堆爛泥癱倒了下去。

    林一看著身前已沒了生機的宗泰,啐了一口。本事不大,還想著偷襲。而若非如此,我又豈會輕易得手?他將死屍拎起來走下了山坳,隨手丟在一處陰溝裡,又搬了土石草草掩埋了事。至於對方的乾坤戒,其未作理會。在修為尚未恢復之前,那東西是惹禍的根源。

    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林一赤條條躺進了水塘裡,一番浸泡之後,又用力搓洗起來。之後,他撿起那把飛劍剃去了鬍鬚。宗泰死了,其同門必定不肯罷休。自己若還是原來的模樣。太過惹眼,不得不為此小心一些!

    一炷香過後,林一將那把飛劍擲入地下便揚長而去。到了遠處,他又將剃下的鬍鬚深埋,這才轉而奔向遠處。在別人看來,其相貌年輕,卻打著赤腳,一身的破衣衫外還捆著一根籐條,十足一個鄉下的窮小子。再加上那一頭亂發上插著作為髮簪的一根樹枝,更是添了幾分窮困潦倒的模樣!

    不過,許是洗淨了一身污垢的緣故,林一臉上的憔悴盡去,在山野間奔跑如風,自有一番狂放不羈的隨意……

    天近黃昏,林一喘著粗氣出現在了一條大道邊。狂奔了五、六個時辰下來,著實讓人有些吃不消了!此外,尋往李大頭家之前,他還想先走一趟趙龍所在的陶裡郡。可這麼稀里糊塗一路下去不是法子,還是要問道於人。

    此地遠離了邊關,道上往來的行人與車馬便漸漸多了起來。往前裡許,乃一岔路口。道旁停著一輛大車,一旁站著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在東張西望。

    片刻之後,林一到了那婦人的跟前。他打量一眼那裝飾精美的馬車,衝著對方舉手示意了下,說道:「請問,陶裡郡怎麼走……」這拉車的駑馬不似虎駿那般神異,倒是與大商的馬匹差不多,卻高大健壯了一些……

    林一的眼光看向車馬的時候,那女子卻是帶著一臉鄙夷的神色在打量著他。一個鄉下小子,窮得連雙鞋子都沒有,竟以籐條束腰樹枝為簪,還敢裝模作樣上前問話?

    「窮小子!與老娘滾開……」

    叫罵聲突然響起,且戾氣十足。林一愕然回首,這才明白人家是衝著自己來了。只見那婦人一身絲衣很顯華貴,塗脂抹粉的臉上頗有幾分姿色,卻於此時唾星四濺,神情兇狠。不僅如此,她還一手掐腰,一手捏著絲帕往外直甩,好似在驅逐著積年不去的晦氣。

    林一輕輕皺起了眉頭,臉色沉了下來,說道:「問路而已,不答則罷,緣何出言相辱?便不怕禍從口出……」依著他數百歲的年紀,根本不會與一個凡人女子計較。而遇上這樣嘴上無德之人,其出言教訓幾句亦屬尋常!

    卻不料,這下惹禍了!那看似有錢人家的女子頓時撲了上來,瘋了一般咆哮道:「一個插標賣首的下賤小子,竟敢嚇唬起老娘來了,我打死你……」她揮舞雙手,衝著林一的臉上就抓過來,儼然便是拚命的架勢。

    林一輕輕閃過一旁,那女子收腳不住差點摔個趔趄。他哼了一聲,轉身便欲離去。而對方卻殺豬一般嚎叫道:「打人啦!窮小子打人啦,打女人啦……」

    叫得悽慘,叫得驚人,卻虛張聲勢而色厲內荏。見狀,林一反而止住腳步。他嘴角冷冷翹起,帶著戲謔的神情看著那女子生怪。如此情形,倒也並不陌生。對方見其毫不慌張,又要氣急敗壞地撲上來。

    恰在此時,馬車上的車廂軟簾打開,有人輕聲說道:「乾娘!休要多事!賞他些銀兩罷了……」隨即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跟著現身,並靈巧地跳下車來。其一身淺色絲裙,手中拿著一個精緻的荷包,並從中拿出一塊碎銀子,分說道:「這位鄉下小哥,這是筱兒姐姐的賞賜,還不上前拜謝!」

    林一錯愕之際,他面前的中年婦人忽而神情一變,竟是揮帕頓足地抱怨道:「哎呀!乾娘都是被這窮小子氣昏了頭,生恐沾了霉運而耽誤了女兒的富貴前程……」

    沒了糾纏,更不在意所謂的賞賜,林一暗哼了一聲轉身便走。而他前去不過幾步遠,鐵蹄踏踏作響中,三頭高大的虎駿旋風一般到了近前,上面還有三位身材高大的軍漢。其為首者沉聲喝道:「小子休走……」

    林一雙眉斜挑,抬眼看去。而一旁的那中年婦人已緊走幾步,撓首弄姿地嬌聲說道:「哎呀!查上官可來了,奴家等得辛苦呢!那王老漢緣何不見……」

    「他娘的,那駕車的家裡死了人不肯遠行,被老子打折了一條腿……」說話的漢子跳下虎駿,身上的鐵甲『嘩啦啦』直響。他啐了一口,手扶著腰間的鋼刀,衝著跟前的女子淫邪一笑,轉而上下打量著林一,厲聲叱問:「窮小子可懂得駕車?」其身後那兩個漢子亦落了地,各自身著皮甲、腰懸利刃,皆神情彪悍,卻是樂呵呵地盯著馬車不放。之前的小丫頭花容失色,驚呼一聲便鑽入車廂放下了軟簾。

    林一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想了想說道:「駕車雖說不難,我卻另有去處……」他話未說完,那姓查的漢子大手一揮,不容置疑地說道:「他娘的,就是你了!天色已晚,趕路要緊……」

    「這位上官,豈可強人所難……」林一不為所動。而對方不耐煩地罵道:「窮小子,不要給臉不要臉!讓你駕車,便是賞你一碗飯吃。再不識趣,老子打折你的腿……」

    那中年婦人趁機落井下石,叫囂道:「這小子該死,查上官狠狠教訓他……」

    問個路而已,招誰惹誰了?林一咧咧嘴,暗吁了下!他循著路口看向四周,兩手輕輕握成了拳頭。

    便於此時,車廂裡有人說道:「此去國都,恰好途徑陶裡!這位小哥不若幫我等一回,亦可為自己掙得一口飯食,豈不是各得所願……」

    聞得此言,林一眼光閃動。少頃,他慢慢鬆開了拳頭。在這些人的眼裡,自己就是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乞兒!不過,那個未曾露面的女子,倒是個心善之人!只可惜了……

    「筱兒小姐已然發話,你小子再敢磨蹭,老子我……」姓查的漢子還想發作,林一雙肩一聳,說道:「亦罷!既然請我駕車,還須酒肉管飽才好!」他赤著雙腳便跳上了大車,架勢很是嫻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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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1 14:30: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四十七章 臨危救美

如林一暗中的猜測,那潑婦般的中年女子並非善輩,乃是本地一青樓的老鴇,名叫青梅,被恩客稱呼為『梅姐』或是干娘。她帶著兩個女子前往國都,據說是奉詔令行事。那三個軍漢則是受了官府的差遣,有隨行護衛之責。

  車廂內的正主兒,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當作婢女使喚的小丫頭只有十二三歲,叫作桑葚兒。三位軍漢以查彪為首,另外兩位分別叫作吉安與項判。此去途經的陶裡郡,尚在兩千里之外……

  之前趕車的是王老漢,在啟程前驚悉家中出了大事,便匆匆丟下馬車趕了回去。原來是老妻突然病亡,哀痛之中他便沒了遠行的心思。追上門的軍漢逼迫不得,一怒之下將其痛打了一頓。天色已晚,查彪正忙著找人駕車,恰好撞見道旁的一個窮小子……

  問個路,挨了一通臭罵,莫名其妙地攤上一件官差,還要將之視作天大的恩賜,這他娘的都是什麼事兒!與其憤而發作,不若順機應變。有了馬車代腳省去了奔波的辛苦,有人管吃管喝免去了途中的窘迫,還有三個軍漢帶路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煩,何樂而不為呢!

  等等的如此這般,讓林一從一個道旁的乞兒,搖身一變成了車把式。挨著夜色,他駕著大車趕到了前方的一個小鎮上歇宿。那三男三女自有上房、酒菜伺候。其獨自一人被安置在了馬廄旁的草堆裡,糞臭尿騷加上悶熱,怎一個悽慘了得!

  遭此冷落,林一渾不在意。他自去尋客棧的夥計要了酒肉,之後便在後院的涼爽處大吃大喝……

  翌日清晨,客棧後院自有一番忙碌。桑葚兒陪著一個女子款步來至馬車前,不由得雙雙一怔。車上一人橫躺著酣睡未醒,酒氣熏天。其懷裡抱著一個酒罈子,身後還擺放著兩壇沒開封的……

  桑葚兒有些不知所措,回首說道:「姐姐……」被稱作姐姐的,便是那個筱兒。她十七八歲的年紀,青絲如雲,膚如凝脂,明眸如水,貌美驚人。加之身姿婀娜,長裙曳地,舉止間別有一番風情!

  看著車上的酒肉之徒,筱兒秀眉微蹙。她揚起絲帕輕輕揮動了下,猶感酒氣燻燻,便慢聲細語地說道:「路途遙遠,豈可如此憊懶不堪!且喚醒他……」

  桑葚兒還未上前,三男一女走了過來。其中的青梅大呼小叫道:「你個死要飯的,一宿吃喝竟花銷了二十兩銀子,我六人住店不過半數……」

  查彪走在青梅的一旁,眼光在其前胸後臀打量一番,禁不住吞嚥了一口。他不無討好地俯下身子,說道:「哼!這小子記吃不記打……」那女子有意無意地肩頭一蹭,回首拋了個飛眼,嗔道:「查上官,還不與我教訓那小子!多打上幾回,他自然就長記性了……」

  濃香撲鼻,直叫人意亂情迷!查彪胸膛一挺,宿夜的酒嗝很是響亮地痛快而出。他兩眼一瞪,神清氣爽,抖動一身的鐵甲大步上前。另外那叫作吉安與相判的兩個漢子換了個顏色,趁機靠近那妖豔嫵媚的女子。誰想人家屁股一扭走開,神色端莊且不假辭色!

  「貪吃貪睡的東西,看打……」查彪已到了馬車前,衝著那酣睡不醒的小子便一腳踢去。他這下勢大力沉,等閒人怕是吃禁不住。

  便在此時,林一突然翻身而起,順勢落在馬車的另一側,酒罈子兀自不撒手。他對一腳落空的查彪視若未見,反倒是衝著那身著青絲長裙的筱兒瞥了一眼,不滿地說道:「若是管不飽酒肉何不早說,我自他去……」

  「你若離去,一時難尋駕車之人,又如何是好……」在場的人還未出聲,桑葚兒急了。她煞有其事地又道:「我姐姐可是奉了君上的詔令前往都城,不可耽擱……」一旁的筱兒有些詫異,這鄉下人眸子明澈,全無宿醉之態,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路途遙遠,盡心盡力的車伕還真不好找尋。且這人駕車嫻熟,能吃能喝倒也無妨!她一把攬過身邊的小丫頭,說道:「葚兒,休得多言!乾娘,且管他酒肉吃飽便是……」

  有了這女子發話,青梅不便多言。她哼了一聲,算是不情不願地答應了下來。查彪卻猶自不解氣,衝著林一罵道:「暫且便宜了你,下一回決不輕饒!」

  林一仰頭灌了口酒,不置可否地笑而自語道:「呵呵!下一回決不輕饒……」

  ……

  林蔭大道上,三騎虎駿在頭前開路,隨後的馬車跑得輕快!林一坐在車前,背後還倚著倆酒罈子,輕鬆的模樣中並無得色,反倒是眼光中閃過些許的落寞!

  三、四百年前,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曾這般趕著馬車,穿過山林,越過草地,直奔一國之都……那往日的一切與眼前的情形,是如此的相似,卻又完全的不同……時過境遷,卻好似依然在原地兜著圈子。

     從大商、大夏、九州,直至遺落在這星辰的角落裡,看似天長道遠,不過是又一個輪迴罷了!路雖愈走愈遠,卻好似永遠掙不破、逃不脫……

  念及此處,林一淡漠的神色中忽而閃過一絲冷意!躲不過紛紛擾擾,便揮劍砍去,揚拳打去,且看到頭來又將如何!他輕輕握緊了拳頭,淡金色的肌膚忽而一緊,隱有甲片狀的突起,一層淡淡黑色的光澤一閃即沒……

  便在林一抬起手臂觀看的時候,身旁有人扭動了下身子,尖聲叫道:「哼!休要佔老娘便宜……」他眼光斜睨,無奈地皺起眉頭。

  車廂的四周雖掀起了軟簾,卻不及車前迎風涼爽。老鴇青梅嫌其中逼仄悶熱,便坐在了林一的身旁。或許,這女子另有用意。

  見林一變老實了,青梅厭惡地哼了一聲,轉而衝著前方柔聲問道:「查上官,不知我等何時才能趕到都城呢……」

  查彪的坐騎慢了下來,漸漸到了青梅的身旁。兩人眼光一碰,一個含嗔帶羞,一個眉色飛舞。

  「一日兩百里,不足一月便可抵達都城!有查某人在此,梅姐不必心焦……」

  「查上官外貌粗獷而威武不凡,倒是個體貼的人兒呢!只不過……詔令之下,各地美色齊聚都城,不知我家筱兒能否得到君上的寵幸,奴家的後半生可都指望著這女兒了……」

  「今上乃好美之人,而筱兒小姐又是仙子一般的容貌,爾等此去定有大好前程!再者說了,查某又怎忍心看著梅姐無依無靠,嘿嘿……」
  「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若青梅遇人不淑,只能自嘆紅顏命苦……」

  「梅姐勿憂!我查彪可是有擔當的漢子……」

  「哼!奴家就怕有人始亂終棄……」

  光天化日之下,兩人便這麼打情罵俏。恰逢各自春意氾濫之時,馬車突然一快,閃得青梅往後一仰,隨即驚怒道:「你個窮小子,要害死老娘不成……」

  「哎呀!梅姐小心嘍!駕車的那小子,你成心討打不是……」查彪很是忙亂的樣子,好一番憐香惜玉!

  林一眼皮一翻,下巴一抬,很是不忿地說道:「駑馬為雌,虎駿為雄,兩頭畜生要白日交*媾,與人何幹!」

  查彪所騎的虎駿,許是寂寞難耐,竟是衝著拉車的駑馬生出了興致,時不時作耳鬢廝磨狀。後者不免驚慌,這才猛然跑快了幾步,差點將青梅顛下車去……

  實情果然如林一所說,一對男女頓時沒了脾氣。可方才的話怎麼聽著這麼刺耳呢……

  ……

  第三日的傍晚時分,馬車被查彪帶進官道旁的一個大院子。

  這是烏干的一所驛站,來往者皆官府的公差及軍漢。此處不比酒肆客棧的安適,多了雜亂忙碌的景象。林一將大車趕了進去,見縫插針般的尋了塊地方。在那幾人忙著收拾行囊的時候,他不禁抬頭仰望。數道劍虹劃空而過……

  青梅手拿著絲帕站在馬車旁,帶著幾分嫌棄的神色打量四周。來往的大都是粗壯的軍漢,使得她凹凸有致的腰身很是惹眼。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有家驛站落腳已是不易,且湊合一晚了!

  虎駿與駑馬被夥計牽去安置,查彪與兩個手下在等著驛站的管事前來聽吩咐,青梅則是衝著馬車喚道:「桑葚兒,扶你家姐姐下車……」

  便於此時,一個軍漢從裡往外走來。這人長得粗大高壯,留著絡腮鬍子,渾身散發著酒氣。忽見身前一嫵媚婦人撓首弄姿,不似良家女子,他露出邪笑來,伸手便在對方胸前的肉坨狠狠捏了一把。

  「非禮呀……」

  一聲尖叫響徹了整個驛站的大院,四下里頓時為之一靜。在場的人皆循聲看來,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貌美婦人立在原地前仰後合,神情悲憤而無助,還不住地泣道:「奴家要死了!奴家要死了……」其身旁那動手猥褻的漢子哈哈直樂,意猶未盡地轉身離去。

  見此情形,查彪不干了!老子還未動手,誰他娘的敢佔便宜!他雄糾糾地挺身而出,怒喝道:「站住!」誰想對方根本未將其放在眼裡,頭也不回地哈哈笑道:「你他娘的算什麼東西……」

  青梅作出投井撞牆的架勢,卻對一旁的井欄與拴馬樁視而不見,反而是帶著婆娑淚眼看著查彪,嬌聲喚道:「查上官,查大哥,奴家不要活了……」

  林一坐在車前,一邊摳著腳丫子,一邊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熱鬧,禁不住嘴角上揚而眼含笑意。要死了,變成了不要活了,倒也有趣!

  忽覺著暗香襲人,林一回首看去。那叫作筱兒的女子到了身旁,見他粗俗不堪的樣子很是不快,輕斥道:「乾娘受辱,你緣何發笑……」

  淡淡瞥了一眼這美豔脫俗的女子,林一不以為然地說道:「呵呵!笑人笑己!我只是在想著如何活下去……」見其語意不明,筱兒微微一怔。那邊的查彪卻已是怒不可遏,大吼道:「老子不是什麼東西,老子乃都城衛的百夫長,你他娘的討打……」

  不知是被冒犯了虎威,還是動了鐵骨柔腸要來個臨危救美,查彪大手一揮便帶著兩個手下衝了上去。而那惹禍的漢子見狀不妙,忙往外跑去,轉眼已被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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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 14:40: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四十八章 招災攬禍

查彪帶著兩個手下,不出意外地將那囂張的漢子揍了一頓。軍漢打架乃尋常事,驛站對此並不過問。圍觀者看完了熱鬧,各自散去。

    片刻之後,驛站大院安靜了下來。而青梅那女子卻是含情脈脈盯著查彪不放,還失魂落魄地念叨著:「查大哥,若是沒了你,叫奴家如何活得下去……」對方將胸脯拍得『啪啪』響,連聲應諾道:「妹子,萬事有哥哥擔著……」從前的姐姐,變成了妹子,一切順理成章。一旁的吉安與項判不失時機地湊著熱鬧,跟著說道:「嘿嘿!還有我兄弟二人……」

    三男一女彼此安撫之際,筱兒在桑葚兒的攙扶下走向院內的台階。她忽而想起某人自嘲的一句話,不由得回眸一瞥。那衣衫襤褸的駕車人還在摳著腳丫子,老神在在地看著院門之外……

    一夜過去,精神煥發的查彪帶著餘下五人出了客房來到了院內。林一早便套好馬車並坐在車前,只是他身旁又多了幾個酒罈子,地上還散落著一堆肉食的骨頭。

    「咦?我已吩咐過驛站的管事與夥計,你何來的酒食?」青梅大驚小怪起來,又肩肘輕輕一撞身旁的查彪,嗔道:「我等莫非養了一賊人……」對方重重點頭,深以為然地附和道:「那小子討打……」

    看著那惺惺作態的一對男女,林一恍然一笑,說道:「我昨晚連個草窩都沒有,這才不得不在車上呆了一宿!你不僅斷了我的酒食,並誣陷我為賊人,呵呵……」他笑聲未止,一個夥計從一旁跑了過來,分說道:「各位官人,請容在下一言。昨晚後堂的大師傅突發急症而腹疼難忍時,被這位路過的小哥以鄉下偏方治癒,這才以酒食答謝……」

    後堂掌廚的大師傅如何得的急症,林一又如何恰好路過,皆無人知曉實情。不過,有夥計的這番話足以讓青梅與查彪啞口無言……

    一行人出了驛站,林一的身旁換成了桑椹兒。青梅還想坐在車前賣弄風情,卻被酒罈子擠得沒了地方。她隨手便要將之丟開,卻被告知一罈酒要五十兩銀子。其恨恨之下只得返回車廂,卻以憋悶為由將那丫頭趕了出來。

    林一無意為難這個小丫頭,隨手拿起一罈酒飲了起來。桑椹兒年紀小,眼光卻是靈活。車前既然有了容身的空隙,她便趁機坐在一旁。

    一行人漸漸深入大山之中,道兩旁山峰陡峭,前後不見人影,只有車輪轆轆伴著鐵蹄聲響……

    「這位小哥!我叫桑葚兒,你呢……」見林一飲酒不輟卻不顯醉態,耐不住寂寞的小丫頭好奇問道。

    「啪」的一聲,空酒罈子在道旁碎裂。聞得動靜,查彪回首怒視!林一輕鬆地拍了拍手,有些意外地轉向身旁。這桑葚兒十二三歲的模樣,眉眼俊俏,一臉的稚氣,而神態中卻帶著幾分大人的模樣。

    「呵呵!我姓林……」林一淡淡一笑。

    桑椹兒嗯了聲,又道:「林小哥,你獨自一人在外遊蕩乞討,莫非家中沒了親人……」

    「家中的至親早已不在,這遊蕩乞討……」林一頓了下,暗暗搖了搖頭。還真讓這小丫頭說著了,這些年來浪跡天涯,惶惶如犬,又何嘗不是在遊蕩乞討。他緩緩接著說道:「……又有何不好呢!」

    桑椹兒肯定地說道:「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且飢寒交迫而無依無靠,自然不好!男兒當乘豪車、騎高馬,錦衣玉食,妻榮子貴,才不枉活數十載……」

    林一微愕,隨即苦笑道:「如此說來,我還真的曾枉活了一世!」

    「你年紀輕輕怎可如此頹廢呢?人一輩子,不是為別人活著,便是為了自己活著!你已然這般窘迫,何不為自己掙得一口氣呀……」桑椹兒的小臉上現出一絲嗔怒來。怒其不爭,哀其不幸,莫過於此!

    這一番數落竟然來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林一砸吧砸吧嘴,一時無言以對。我又為誰活著?為了他人,那些相熟相知的人何故一一離去?若是為了自己,緣何苦修數百年,歷盡九死一生後,又變成了凡人?

    林一眸光閃動,笑著問道:「那你說我又該如何呢?」

    桑葚兒霎時振奮起來,說道:「此去都城便是機緣所在啊!你車把式不錯,以後安心伺候我家姐姐,至少衣食無憂!若姐姐得君上嬌寵,以後你我皆跟著享受榮華富貴……」

    默默打量著這個桑椹兒,林一臉上的笑容隱去。他暗吁了下,轉而看向前方。見其好似遲疑不決,小丫頭惋惜地說道:「你若錯失良機,將注定一生孤苦伶仃……」

    林一眉梢一挑,若有所思。少頃,他神色一展,淡淡笑道:「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這話聽著費解呀!桑椹兒有些茫然,隨即衝著那個故作高深之人白了一眼,帶著一絲怨恨說道:「你甘願受窮,乃窮命也!活該!」

    咦?這桑椹兒方才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卻轉眼變成了怨婦。林一錯愕,無意與其計較,卻猛地拾起韁繩用力一拽,馬車頓時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前方的路當間多了一位披甲的漢子,手持鋼刀氣勢洶洶衝著查彪怒罵:「你他娘的敢打老子,真是膽大包天……」

    查彪與左右兩個同伴嚇了一跳,忙收住去勢凝神觀望。少頃,三人彼此換了個眼神,各自不以為然地譏笑起來。攔路之人竟是在驛站中挨揍的那個軍漢,顯然是報仇來了!

    「鏘」的一聲,查彪已抽出了腰間的鋼刀,衝著十餘丈外的那人獰笑著罵道:「你出身軍伍,當知阻擾官差的下場!此前毆鬥不過兒戲,眼下卻事關生死,當叫你見識一下都城衛的手段!」他兩腳後跟一磕虎駿的腰腹,旋風般猛地衝了出去。而左右的吉安與項判不甘落後,各自催動坐騎緊隨其後。

    戰場之上,一騎虎駿可敵十個步戰之士。而如今查彪三人一同撲向那個漢子,分明是要趁機殺了對手!

    雙方相距不過一、二十餘丈,可以說瞬息可至。於此間不容緩之際,那攔路的漢子詭異一笑,轉而唿哨一聲。山道上突然扯起一根繩索來,隨之三聲悶響,三頭虎駿馬轟然倒地。猝不及防之下,查彪三人狠狠甩了出去,「撲通」一下接連摔在了地上。

    哎呦!這下摔得慘啊!三人皆以臉搶地,頭破血流,差點沒背過去氣去!不過,其好歹亦是彪悍之輩,總算是狼狽地爬了起來,這才發現對手並未藉機偷襲,而是躲至一旁的山澗中,與另外一個潛藏於此的軍漢得意大笑。

    查彪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拎著鋼刀,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另外兩位同伴的情形差不多,各自連連跺腳罵娘。吃了絆腳索的三頭虎駿已打了個滾站了起來,嘶鳴不止,兀自驚魂未定。

    二十餘丈外的大車上,林一神色如舊。而一旁的桑葚兒早已是小臉煞白,身子瑟瑟發抖。車輿圍成的車廂內,另外兩個女子透著紗窗看到了外面的一切,雙雙驚呼不已。

    「膽敢阻截都城衛的官差,乃是滅族的死罪!爾等來自哪一部,還不報上名來……」怒聲言罷,查彪禁不住含血啐了一口。

    那人不以為然地笑道:「呵呵!老子乃左近郡守的部曲,你他娘的來自都城衛又如何?得罪了老子,便給你來一個毀屍滅跡,休拿滅族的死罪嚇唬人……」

    查彪一怔,更是怒不可遏。他掄起鋼刀便撲向了對手,咬牙切齒地咒罵道:「憑你二人,還想著毀屍滅跡,老子先一刀一個……」吉安與項判各自擦了把臉上的血跡,殺氣騰騰地跟了過去。

    那兩個漢子見勢不妙,竟是掉頭便跑。查彪三人才吃了大虧怎肯罷休,抬腳急追。轉瞬之間,五人前後消失在了那道山澗之中。只留下道旁一輛馬車,三頭愣在原地的虎駿,還有車上三個女子及一個車伕。

    青梅已哆哆嗦嗦爬出了車外,前後張望卻不見一個過路的人影。那兩個軍漢在此設伏,還真是用了一番心思。她一時茫然無措,捂著心口焦急說道:「查大哥、查上官若是出了意外,我等該如何是好……」其又忙不迭地催促道:「筱兒,你自幼聰慧有見識,快為乾娘想個法子啊!」

    「此處荒僻且事出突然,我等三個弱女子又能如何呢!願查上官及早回轉,唉……」隨著柔軟好聽的話語聲,車廂裡傳來一聲低嘆。

    無計可施的青梅在原地轉著圈子,忽又臉色一變,急聲說道:「窮小子,你去何處?」見對方不理,她扭動著腰肢便追了上去,還伸出雙臂阻攔,並氣勢洶洶地罵道:「與老娘止步……」

    車上的桑椹兒與筱兒不明所以,皆抬眼觀望。那小哥竟於此時棄車而去,還真是雪上加霜……

    林一跳下馬車走向山澗,卻不想還有人攔路。他嘴角上揚,根本不予分說,而是一把抓住青梅的臂膀。對方花容失色,卻掙扎不得,驚呼道:「打人啦……」

    「我從不打女人!不過……」便如捏著一根枯枝,林一將青梅抓起來輕輕放在一旁。對方心頭一緩,再次撒潑罵道:「你個窮小子敢動老娘一手指頭……」

    林一鬆開了那女子的臂膀,慢慢舉起了一根手指。

    青梅嚇得連連後退,虛張聲勢地尖叫道:「你待怎地……」

    林一的手指虛點一下,帶著不可捉摸的神情說道:「不過,我殺女人!」他哼了一聲,背起雙手繼續往前。

    青梅不辨深淺,竟是耍起了看家的本領來了。她挽起了裙襬直跳腳,瘋狂地叫罵道:「窮小子,插標賣首的東西,還敢妄言殺女人,敢動老娘一手指頭,查上官便會一刀劈了你……」

    林一腳下不停,卻頭也不回的冷冷說道:「罵人痛快一時,卻不免為自己招災攬禍。待我回轉之際,因果自見分曉……」他突然加快,倏然竄入山澗中不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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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2 14:42: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四十九章 忐忑之際

狹窄的山澗只有兩人多寬,十餘丈長。穿過其間,再往前拐個彎便是為群山環抱的一小片山地。眨眼間的工夫,林一便到了近前。而他卻停了下來,饒有興致地駐足觀望。

    十、四五丈之外,查彪三人形若困獸般地縮在一起,彼此神色驚慌。吉安與項判的手臂上、大腿上還各自插著一根箭矢,疼得兩人嘴裡直抽抽,卻不敢放下手中的鋼刀。

    於這山地的四周,則站著另外七人。其中四個是軍漢,兩人持刀、兩人拿著勁弩。另有三位身著灰色道袍,乃是凡俗的道士裝扮,卻一手持劍、一手舉著張符紙在裝模作樣。

    看此情形不難猜測,查彪三人是中計後逃走未果,這才被對方圍困起來。而那三個不倫不類的道士不知是什麼來頭,江湖人?還是遊方的術士……

    林一現身的時候,已然驚動了對峙中的敵我雙方。見是那個不知死活的車伕趕來瞧熱鬧,查彪三人未作理會。對方那個為首的軍漢卻是回頭一瞥,隨即往一旁使了眼色。一個道士猛然拋出了手中的符紙,厲聲叱喝:「來了,便留下性命……」

    一道火焰憑空而起,「呼」地一下衝向了林一,聲勢頗為嚇人。

    符籙之術?彼此既不相識,又非舊怨,便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亂下殺手,這夥人比起查彪來更為的不堪!林一腳下輕移,火光擦肩而過。那熾烈的火焰並不受人操控,而是「撲」的一下倏忽而沒,倒是將一小塊草地燒焦了。

    遠處的查彪三人見狀,各自暗暗心驚。那仙家的法術厲害啊!而方才若非那三個道人出手相阻,在察覺中計的時候便可脫身而去,沒想轉眼間陷入絕境,怕是今日在劫難逃了!不過,趕車的窮小子竟然面不改色,還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見出手無功,那道士臉色不好看。他及另外兩位同伴乃有錢人家的食客,平日裡與這些部曲家兵沆瀣一氣。只有揚威於人前,才可以早日成為郡守家的供奉。而此時若是連一個窮小子都殺不了,叫人顏面何存?不作多想,其身形一動便撲了過去,還順勢刺出了手中的長劍!這是要殺了林一,殺了這個衣衫襤褸的卑賤之人!

    這是凡俗間的符籙之術,欺負凡人頗有奇效,對付自己則根本無用!林一的眼光轉向那個道人,嘴角冷冷一撇。莫要以為披身道袍便是個人物,老子才是正兒八經的修道之人!劍光到了跟前,他不躲不避,伸手一撩,抬腳便踢了出去。

    「砰——」的一聲,那道士直直倒飛出去十餘丈,接著又是「撲通」一下摔在地上翻了個滾,竟是沒了動靜。而林一卻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已是長劍在手,還輕鬆地挽了個劍花,漫不經心地說道:「爾等孰是孰非,不干我事,卻不該耽誤了我的行程且刀劍相向……」

    此情此景,讓在場的眾人目瞪口呆。方才的那位道士乃通曉法術之人,在本地小有名聲,便這麼被一腳踢死了?一個鄉下小子,何來這般本事?

    見狀,查彪三人震愕之際,卻有些不明就裡。那小子窮的連雙靴子都沒有,赤腳踢人的本事卻不小,還會空手入白刃……

    「你是何人?」此前那個驛站鬧事的漢子怒聲叱問。民不與官鬥!任你一個鄉下人如何厲害,亦不敢得罪郡守府!而餘下的兩個道士顧不得同伴,各自高舉符紙揮動長劍衝了過來。與此同時,另外兩個軍漢則將手中的勁弩轉向林一……

    林一眼光斜挑,心頭的殺機漸漸湧起。他對問話之人不屑一顧,身形一動便從兩道火光之中躥了出去。劍光快若驚鴻,兩個道士人頭落地。而那兩個軍漢才將射出箭矢,便與手中的勁弩一起被炸成了碎屑。最後的兩人想跑,瞬間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過眨眼的工夫,於閒庭信步之間,便殺了七人……六人?猶若遭了雷擊一般,查彪、吉安與項判立在原地,雙股戰戰。各自手中的鋼刀一個把持不住,「嘡啷」掉在了地上,而三人猶自怔怔,磕破的臉皮上冷汗直流。那哪裡還是那個鄉下的窮小子,分明就是個趟過屍山血海而來的煞神!那猛若雷霆的手段,還有凌厲無雙的殺氣,叫人驚悸難耐,只想著跪地乞饒……

    「哎呦——」

    隨著一聲慘嚎響起,最先倒下的那個道士甩著被踩爛的手指爬了起來。慌亂四顧之後,他便若白日見鬼一般盯著林一,連連後退驚道:「饒命、饒命……」

    林一拎著滴血的長劍,神色如舊。他打量一下對方,淡淡說道:「你個頭與我差不多,脫下道袍與靴子,還有你頭上的道簪……」

    那人稍作愣怔,忙拚命點頭並上下其手。而這邊才除去了衣靴,便被一指戳中了死穴……

    「我不想穿死人的衣物罷了!且賞你個全屍罷,不用多謝……」自語一句,林一丟下長劍便旁若無人地換起了衣衫。片刻之後,他穿著妥當,這才緩緩轉向那尚在驚恐中苦苦掙扎的三人。

    查彪強嚥了一口唾沫,強作鎮定地抱拳說道:「仙長……」

    「我呸!」林一輕啐一口,全然沒了之前趕車時的隨和。他眉梢一挑,背了雙手慢慢走向三人,帶著不羈的張狂出聲罵道:「去他娘的仙長!你再胡言亂語,當心我翻臉……」

    方才翻臉可是死了七人,再若如此……查彪狠狠抽了自家一記耳光,帶動了臉上的磕傷,疼得他呲牙咧嘴,卻顧不得許多,忙點頭哈腰說道:「前輩!啊不,林大哥息怒……」吉安與項判心知死活在此一刻,跟著在一旁抱拳求饒。

    林一哼了一聲,說道:「喚我前輩?你等不配!喚我大哥?你等要折壽的……」見對方茫然,他一擺手走向一旁,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一個時辰內將此處清理了,延誤一刻,我來為你三人收屍!」

    查彪心頭一跳,嚇得連連應聲。他來自都城衛,算是有些見識。真人不露相!這位鐵定是遊戲風塵的高人,要不就是隱世埋名的一方豪俠,斷然得罪不起!且將這位當作祖宗供奉便是,只須到了陶裡郡便各奔東西……

    又是一陣慘叫聲,吉安與項判抽出了身上的箭矢。他二人匆匆裹紮了下,便一瘸一拐幫著查彪忙碌起來。林一在不遠處溜躂著,還招呼那三人莫忘了搜刮屍身上的銀錢……

    半個時辰過去,掘坑埋屍的查彪三人皆揮汗如雨,卻不敢稍有懈怠。林一慢慢往回踱去,還不忘打量一下自身。搶來的道袍與靴子,長短胖瘦還算合適。此前的模樣太過寒酸,不怪狗眼看人低。他腳下悠悠一頓,頭也不抬地說道:「站住!」

    前方不遠處的山澗中,冒出了青梅那鬼鬼祟祟身影。忽聞呵斥,那女子一驚,不禁叫道:「哎呦呦!原來是你這個窮小子,老娘差點沒認出來……」驚奇之中,她眼光一亮,隨即衝著遠處揮動手中的絲帕,嬌聲喚道:「查大哥,奴家來了……」

    「滾回去!」

    隨著一聲怒喝,青梅嚇得忙止住了腳步,猶自驚愕不解。遠處的查彪神色恐慌且滿頭大汗,正與兩個同伴在忙著莫名的勾當,卻於此時暴跳如雷地衝著她罵道:「再不滾回去,討打……」

    「查上官這是……」青梅以絲帕半掩口*唇,一臉的惶然。青樓出身的女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帶刀的官家啊!她不敢有所質疑,忙帶著一絲幽怨應承道:「奴家遵命就是了……」匆匆轉身之際,這女子還不忘衝著一旁的林一瞪了一眼,卻難抑心頭的怨念,恨恨嘟囔著,沒良心的男人,抹嘴便不認帳……

    不一會兒,青梅走出了山澗。另外那兩個女子心中不安,便離開大車等在了道旁。見乾娘回轉,卻神情不快,筱兒迎上來關切問道:「查上官去了何處,莫非又生出了變故?」

    青梅的臉色陰晴不定,手中的絲帕已被撕破了,卻還在她的手中狠狠揪扯個不停。她帶著怨氣說道:「那位上官安然無恙,還耍威風呢……」話到此處,這女子嘴巴一撅,竟是擠出兩滴眼淚來,一把摟著筱兒泣道:「乾娘的下半輩子可都指望你了,務必要討得君上的歡心,咱娘倆才能衣食無憂啊!」

    筱兒還未答話,桑葚兒已趁勢依偎在青梅的身旁。其俊俏的小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乖巧說道:「乾娘,還有我呢……」

    青梅不耐煩地說道:「你這丫頭片子年紀還小……」

    「我自有長大的那一日……」見桑葚兒還想爭辯,筱兒將其攬在懷裡。這女子看著兩個最為親近之人,微微一嘆,卻心緒莫名。她幽幽說道:「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

    桑葚兒眨巴了雙眼,好奇說道:「姐姐!你的話聽著耳熟,該作何解……「

    筱兒婉轉一笑,說道:「這正是那趕車的小哥所言,我拿來一用罷了!」

    青梅已恢復了舊態,埋怨道:「哼!休提那小子!回頭再雇一個車伕,便讓他滾開!」

    筱兒輕輕搖了搖頭,卻無心分說。暗忖,那小哥所言不無道理啊……

    一時不得離去,三個女子只好在大車前忐忑等待。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那道山澗中相繼出現了四個人影。一個年輕的道人背著雙手走在前方,步履穩健而從容。其濃眉如刀,眸光深邃,不羈的神色透著莫名的灑然。他身後跟著查彪三人,皆狼狽不堪卻又小心翼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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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8-3 16:03: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五十章 何以見得

  當看清那道人的模樣時,筱兒與桑葚兒均是一怔。一個鄉下的車伕竟然前後判若兩人!是換了衣著,還是之前不曾留意,抑或是兩種緣故皆有?

    查彪的情形尚好,吉安與項判則是帶著滿身的血跡還一瘸一拐……

    見狀,青梅的媚眼一轉,遲疑了下還是扭捏著腰身迎上前去,抱怨道:「查上官……奴家等得心焦呢……」

    查彪一直留意著身前的動靜,見林一併無吩咐,這才暗暗鬆了口氣。來不及理會青梅,他與兩位同伴走到虎駿坐騎旁,各自拿出水囊猛灌起來。之後,吉安與項判又取出傷藥處置箭創……

    忽然備受冷落,青梅自覺無趣,怨毒的眼光不由得落在了林一的身上。見那小子旁若無人地倚在車前飲酒,而筱兒與桑葚兒卻似兩個婢女站在一旁,她頓時氣急敗壞地衝上前去,罵道:「窮小子,你撿了身道袍披上,還是改不了人模狗樣!還不去伺候幾位上官,不然老娘饒不了你……」

    這女子將林一當作青樓的下人使喚了!

    「奪」的一聲,林一放下了手中的酒罈。他撩起衣擺在車前盤膝端坐,這才輕輕吐出一口酒氣,衝著青梅斜睨了一眼,淡淡笑道:「我曾告誡你禍從口出,我亦說過了你將為此而後悔,那麼眼下便是見分曉的時候……」其話語輕鬆,卻舉止沉著而不怒自威。

    看著這個似曾相識的車伕,一旁的筱兒暗自詫然!一個來自鄉下的年輕人,面對幹娘的肆意辱罵,始終喜怒不形於色。不僅如此,其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大有深意。此等風采與氣度,比起那些豪富巨賈與高官名士來亦不遑多讓啊!這女子出身青樓,見識僅限於此!她能看出林一的不同來,已屬不易。而有人卻有眼無珠,還在叫囂道:「你一個窮小子倒是牙尖嘴利,老娘且看你如何……」

    「查彪!」林一話語清冷。

    有人聞聲而至,神色謹慎。前輩與大哥都高攀不得,又該如何稱呼?斟酌一二,他躬身說道:「林……林道長,有何吩咐?」

    一個來自都城衛的上官,竟然對一個鄉下的車伕言聽計從,青梅忽而察覺有些不妙,而筱兒與桑葚兒更是心生疑惑。山澗後究竟發生過什麼,竟然讓一個車伕變成了道長……

    「這女子屢次口出穢言且不知悔悟,與我掌嘴!」

    聞聲,查彪一怔,卻恰好撞上林一的淡淡一瞥。那漠然的眼光中透著殺機,還有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心頭一懍,忙垂首稱是,轉而一把抓過呆若木雞的青梅,怒道:「臭娘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話才出口,其抬手便扇了下去。

    「啪——」的一聲耳光清脆,動手的與挨打的,還有一旁的那兩丫頭均是一愣。

    那細嫩的面皮頓時紅腫起來,水汪汪的淚水盈而不墜,青梅卻忘了掙扎哭號,還未從震驚中醒來,猶自呆呆看著查彪。這個沒良心的,為何打我……

    嬌媚的人兒欲哭還悲,不堪蹂躪的小模樣惹人愛憐,予求予取,任君鞭撻,且疼惜則個。查彪禁不住心頭一蕩,手上遲疑起來。

    筱兒與桑葚兒則是後退一步,驚慌失措地看向那個發號施令之人。而對方神色如常,微微冷哼了聲,叱道:「打碎她口中的半數牙齒方可罷手!不然,莫怪我翻臉……」

    又要翻臉?查彪的心頭一哆嗦,再不敢多想,狠狠揮出手去,還瘋了般吼道:「你個惹禍的娘們,不挨揍便不會痛快!老子差點叫你害死……」頓時間,「啪、啪」的耳光聲與殺豬般的尖叫聲響徹山道,久久不絕……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遠處的吉安與項判帶著幾分僥倖轉過身去,好似對這一切並不意外!而筱兒與桑葚兒已嚇得依偎在一起,盡皆花容失色,卻無可奈何。在這兩個女子看來,查彪固然可憎,卻不及那個車伕叫人深惡痛絕!

    片刻之後,青梅的一張臉成了豬頭狀,口血鼻涕淚水橫流,身前吐了十餘顆碎齒。她癱在地上,已然昏死了過去,身下還濕了一片尿跡。查彪立在一旁,有些無措地說道:「林……林道長,不知還有何吩咐?」

    林一從遠處收回眼光,玩味一笑,說道:「你家的女人,自當由你來管教!」對方稍顯拘謹的身子直了起來,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他又擺擺手說道:「將她抬上馬車,讓那兩個女子照料便是!啟程了……」

    ……

    一路往北,數日過去。

    林一依舊是趕著馬車,境遇卻大相逕庭。一日三餐有好酒,睡覺的時候有上房,還有三個軍漢隨伺左右,他時刻都帶著輕鬆的笑容……

    不過,有人快意,則有人失意!青梅捧著紅腫未消的胖臉躲在車廂裡,便是落腳住店的時候亦如驚鳥一般躲躲閃閃。只要某人稍稍看來,她便嚇得叫爹叫娘而啼哭不止。挨了一頓揍之後,這女子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世間可怕的不止是帶刀的官差,還有赤著雙腳的某些人!

    此外,筱兒與桑葚兒在畏懼之後,漸漸變得冷豔起來!

    查彪自覺著過意不去,偷偷討好青梅。那女子不計前嫌,反倒是更加乖順了,盡顯動人的柔媚,讓對方好似陷入情蠱之中而難以自拔。林一對兩人的勾當佯作不知,駕車直奔陶裡郡……

    「前方便是陶裡郡的地界啦!總算是熬過去了……」

    一聲稚嫩中的嘆息在身旁響起,林一把著酒罈子歪頭看去。桑葚兒端坐在車前,卻難抑神色中的一絲慶幸。

    林一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正是午後酷熱時分。他說道:「只須到了陶裡郡,你等便如釋重負了……」

    桑葚兒目不斜視,哼了一聲,繃著小臉說道:「然也!」

    林一神色不變,又問道:「何以見得?」

    桑葚兒冷冷答道:「你指使查上官毆打我幹娘一介弱女子,已惹得人神共憤!我與姐姐巴不得與你早日分道揚鑣……」

    林一眉梢一挑,說道:「真是好大的一個罪名!豈不知,凡事自有因果。若非你幹娘屢次三番出言辱罵,又怎會落得此等下場……」

    桑葚兒猛地轉過身來,振振有詞地說道:「一個鄉下人,挨打受罵又不會少去幾斤肉,緣何就你這般的嬌嫩不堪呢?虧我等念你可憐才賞你一口飯吃,而你卻恩將仇報,暗中蠱惑查上官動手打人,著實叫我姐妹齒冷……」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還真是不簡單!林一輕輕搖了搖頭,目視遠方說道:「人,不以身份的貴賤而有所不同。須知生死平等……」他話未說完,桑椹兒不屑地白了一眼,駁斥道:「窮人赤腳,富人坐車,兩者怎會相同呢?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還故作高深,我都懶得理你!哼……」

    遭致這麼一番搶白,讓林一啞然無語!想當初,自己亦曾這般的想當然,並為此沾沾自得。回頭想來,恰如眼前此景!

    沉吟了片刻,林一自言自語道:「富人坐車,行於道中;窮人赤腳,不妨走遍天下。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豈可以偏概全!太過自我,反倒失去了本性本我,到頭來誰都不知道為何而活著……」

    此前,桑葚兒曾譏笑林一不知為何而活。聞得此言,小丫頭心念極快,隨口答道:「我只曉得為了自己而活,相信自己的雙眼所見即可。須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林一舉起酒罈子灌了口,長舒了口酒氣,衝著身旁的小丫頭呲牙一笑,說道:「慾念顛倒,塵世紛擾……誠然如此!」

    見林一談笑間隨意而溫和,桑葚兒的神色放鬆下來。竭力一挺小胸脯,卻無想像的傲然,她略略失望,卻理所當然地教訓道:「你這人能說會道,還懂得惑心之術,便隨我等前往都城吧!有我與姐姐在,定會送你一個錦繡前程!」

    林一笑而不答,身後車廂裡有人透著紗窗說道:「林……林道長,莫要與我妹子一般見識!同行陌路,便如你此前所說,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

    聞聲,林一恍如未覺,卻暗有所思。許是方才的一番說笑,讓這姐妹倆對自己沒了敵意!兩個小丫頭,心機淺了些,心事重了些。而此前無意間的那一句話,在此處有了不同的解讀!不知為何這樣還依然如此,對修士來說是變數自然,應變而變;而對凡俗中人來說,則天命如此,順應不變!一字之差,境界迥異……

    「小女子筱兒,此前多有冒犯,還望道長見諒!」

    林一從那女子的話語聲中回過神來,隨口說道:「筱兒?不必客套!」

    「筱,秀竹也!文人有詩云,綠筱媚青漣,嬌荷浮琬琰。取名清傲脫俗之意……」話至此處,語聲漸低,接著從車廂紗窗後傳來輕輕一嘆,說道:「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去,落處各有不同。筱兒命該如此,只得隨波逐塵。但求一番富貴,才不枉此生……」

    隔著一道紗簾,淡淡悵惘悠悠而來,叫人心緒為之一沉。而最後一句話傳到耳畔,林一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他無意多說,抬眼看向前方,不由得神色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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