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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小嵐]愛情畫不清(愛.耍花招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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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4:56 |倒序瀏覽
愛情畫不清【愛.耍花招之四】作者:葉小嵐

什麼清秀佳人、氣質美女、可愛天使……
空有恬靜柔美的外貌,個性卻是火爆刁鑽
說話總是不經大腦,異常的毒辣且葷素不拘
市儈又愛賺錢,破壞力出乎意料的驚人……
厚!如此欠扁的女人還真是世間少見
一再的在他的地盤上撒潑,踐踏他的自尊
氣得他快要暴斃,甚至犯下殺人的滔天大罪
無奈明知道要遠離她,擺脫她無遠弗屆的影響力
他還是難逃醞釀已久的情欲,注定為她瘋狂
忽略她不是他的菜,隱瞞自己真實的身家底細
硬是化身為地獄使者,對她愛不釋手
就是要讓她明了,他是她眼光神準的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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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5:13
第一章

    及肩直髮的費巧和長鬈髮的霍穎瑤走出教室,兩個娉婷的美女帶給校園學子無限好風景。

    這間學校位處台北近郊,校園美不勝收,尤其台灣知名畫家將往上爬一段坡所看到的景致繪製成一幅畫,創下拍賣天價後,許多畫家經常來這兒緬懷過去與曾經。

    走出校門,陽光從樹縫照下來,費巧抬起手遮住炙人的光線,涼風吹拂,她細柔的髮絲飄蕩出動人的幅度。

    校門口就在山道上,另一側是文學院,霍穎瑤見怪不怪的瞄了一眼文學院前一字排開的幾組畫架,小聲的說:「費巧,你看對面,怎麼沒到山上取景,直接在我們學校門口畫畫?哎喲,好害羞喔!」

    生得一張巴掌臉的費巧看向左後方,掃視一遍,隨即轉回來,翻個白眼,「你害羞個鬼啊!那些畫家只看風景,你以為他們會看人嗎?你以為自己會成為畫家筆下的美人?親愛的,你想太多了。」

    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霍穎瑤扁扁嘴,「你真是太不浪漫了,從來沒有想過被畫家畫入畫中嗎?」

    「親愛的霍穎瑤,我相信你絕對知道你的同學剛被男友騙走兩百萬,此時你冀望她浪漫?還是你覺得去當人體模特兒還債會比較適當?」費巧低聲怒吼。

    「呵呵呵……是哪位同學啊?真慘!」霍穎瑤裝傻。

    費巧伸出手,拉扯她的頭髮,口氣森冷的說:「是很慘啊!霍小姐。」

    霍穎瑤苦笑一聲,放軟語氣,「費……費大小姐,不慘,一點都不慘,小的知錯,你大人大量,就……」她邊說邊想辦法讓自己的頭髮擺脫費巧的鉗制,以她們多年的交情與了解,她知道費小姐一點也不在乎在大太陽底下殺人。

    唉,明明是天使臉孔,個性怎麼會如此刁蠻?

    吊詭的是,這麼刁鑽的個性竟然會被男友騙走那麼多錢,世間事真是很難懂。

    費巧瞪了死黨一眼,腳步不停的繼續往前走。

    不知情的人看了,會以為她充滿青春活力,而她與同學之間的笑鬧也形成一幅動人的畫面。

    突然,畫架後的一名男同學大喊:「各位,前方十點鐘方向有驚人發現!」

    之後,再也沒有人將剛剛老師所解說的景深、陽光的顏色,以及如何下筆等記在腦海裡,每個人雖是打扮怪異,但是露在外面的眼睛還是跟隨著美女的身影移動。

    「老師,下面的風景比較好,我要移防。」學生甲迅速拋下畫架,就要追下去。

    蕭驤一頭上頂著冰涼毛巾,再以帽子罩住,脖子上相同色系的濕毛巾還滴著水,舉起右手,手中的畫筆飛了出去,說時遲,那時快,直接射入學生甲的嘴裡。

    「嗚……啊!呸呸呸……老師,你拿筆射我!」學生甲哀號亂叫,綠色油墨沾染了他的臉和嘴,連吐出來的口沫都是慘兮兮的綠。

    「惡,你很髒耶!」學生乙逃也似的遠離學生甲,深怕遭到無妄之災。

    學生甲不甘心只有自己受罰,手指著學生乙,「馬的,你連油畫盤都收好了!老師,他的動作比我還快,根本是精蟲衝腦,看見美女就起立了。」

    蕭驤一一視同仁,再拿起另一枝畫筆,用力射出去。

    學生乙這次吐的是銘黃色的口水,惹得大家笑成一團。

    唯獨蕭驤一身旁的學生沒笑,苦著一張臉提醒道:「老師,你這次射的是我的筆,你知道的,畫筆很貴……」

    蕭驤一不理睬學生的抗議,帽子下陰沉沉的利眼一掃,沒放過任何一個學生,「還有沒有人要跟美女下山去畫的?」

    所有的學生都不敢再吭聲,乖乖的回到各自的畫架後,繼續畫畫。

    只是才安靜沒兩秒,後方傳來了涼颼颼的聲音——

    「老蕭,那美女真是美……比起你的前妻,猶過之而無不及啊!」

    蕭驤一舉起手,不介意送對方一枝畫筆,可是下一秒,所有的畫筆都被旁邊的學生們收走,不禁低聲咒罵,「靠!連我的都沒收!」

    他捏了捏鼻梁,緩和一下衝上腦門的焚熱。

    可惡!他何苦帶這群猴子出來寫生?

    這烈日、這焚風,這……美到讓他頭痛的美女……

    學長張弓逸出朗朗笑聲,學生們也跟著竊笑。

    蕭驤一嘆口氣,退到樹蔭下,站在學長的身旁。

    張弓一身淨爽,一點也沒有當幫手的辛苦模樣,不過該注意的地方可都沒放過,他看了一眼站到身邊的俊酷學弟,「這麼巧?!剛剛那兩個美女不是常到你城內的那間咖啡館?」

    「哪個城內?」蕭驤一神色沒變,對於不想回答的問題,故意裝蒜。

    「當然是台北城,老蕭,不要以為我沒注意到,那個直頭髮的美女是你的罩門啊!你一向對天使般的臉孔沒轍,而那個美女活生生就是一個帶著翅膀的天使。怎麼?遇見常客,不去打個招呼?還是她太常去,所以你不差在這兒多見一次面?」

    「最近不常。」蕭驤一維持一貫的態度,不多說廢話。

    「怎麼?吵架了?你又惹毛美女了?」張弓深知學弟的性格,他絕不是善待女性同胞的體貼一族,不然怎麼會把美如天仙的天使學妹徐百惠氣跑?想到百惠學妹因為這個學弟而變成離過婚的女人……唉,深知學妹美好的他是無所謂,不過世間多俗人啊,他為學妹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不認識,怎麼吵?」蕭驤一併沒有發現自己說話的口氣裡隱含著酸味。

    咦?這話聽起來很心酸呢!張弓看了看學弟那張臭臉,「所以安排來這兒寫生會佳人……」

    蕭驤一將眼眸下調六十度,盯著坐在花台邊納涼到很欠扁的學長,「天氣熱到把你的腦袋燒壞了嗎?」

    張弓扁扁嘴,「不然世間怎麼有這麼巧的事?又不是在寫小說。」

    蕭驤一露出疲倦的神情,不想再理會學長了,嘴角微撇,伸出手指,大吼出聲,「那邊的!再把油畫當水彩,我就叫你重畫!」他腳步一跨,又踏進陽光裡。

    張弓搖搖頭,「唉,都離婚三年了,追美女又不犯法,搞不好天使學妹早就再嫁了。」

    下一秒,一枝畫筆正中他的白色牛仔褲,畫出一道鮮艷到要吐的紅色。

    「蕭驤一!你這個神經質、變態狂!我這件牛仔褲是限量版,全台灣只有六件!」向來淡然處事的張弓終於發飆了,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亂跳亂叫。

    同學們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向來冷靜酷帥的張老師嗎?

    「那真好。」蕭驤一高興的挑起眉頭,接著低頭,看向身邊被搶走畫筆的學生,「你哪隻眼睛看見眼前的風景有鮮紅色了?色盲啊?!」

    失去畫筆的學生丁欲哭無淚,「老……老師,我本來是要調紫色……」

    蕭驤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沒關係,紅色很好,你沒看見張老師高興得蹦蹦跳嗎?」

    「靠!」張弓朝著蕭驤一大罵一句後,急忙衝向校園內的廁所,「是要我在校園裡脫褲子洗嗎?」

    蕭驤一和幾個頑皮的學生很沒良心,發出狂笑聲。

    半晌,蕭驤一清了清喉嚨,率先恢復正常。

    「好了,別看了,動手!」低低的聲線伴著遠處的鳥聲,協調而平穩,「印象派最主要是看光線分布的方向及眼睛所看見的動態,還有,最好是散光很嚴重,才畫得出歪歪的線條……」

    學生們拿起畫筆,開始作畫,一旁高大的老師頂著怪異的防曬裝備,指導著學生,殊不知這景象也成了別人的風景。

    商學院這邊,有兩個美女站在窗戶旁,看著校門口。

    「婕綾,你比較細心,要不要猜猜看,長髮老闆是要追我們之間的哪一個?」

    何婕綾笑了笑,「真難得啊!曦寧,你竟然看得出來那個像神經病裝扮的人是長髮老闆。」

    「人家那樣裝扮是在防曬,你幹嘛罵人家是神經病?」丁曦寧忍不住翻白眼,「全世界最恐怖的防曬瘋子就是你!」

    「呵呵呵……真可惜,長髮老闆不追我,不然我和他可以一起騎機車嚇路人。」何婕綾很是惋惜,真想看看長髮老闆騎機車時的防曬裝備。

    丁曦寧光想到那畫面就頭昏,不禁嘆了口氣,「我也自動退出,我知道自己不會是長髮老闆的菜。」

    「唉,就要畢業了,我們四個連警報都不用拉,真無聊,這個世界。」何婕綾明淨頑皮的眼眸藏著不易讓人發覺的智慧,伸個懶腰,逕自轉身,慢步離開。

    丁曦寧點了下頭,跟上她的腳步,「到底是男人沒眼光,還是我們沒眼光?」

    何婕綾聳聳肩,這一切都沒有答案。

    春末夏初,帶著淡淡的離愁,即將要遠離校園的她們看著愛情在遠方,只是,究竟何時才會到跟前?

    ☆☆☆☆☆☆

    當一般大學畢業生還面臨失業的窘境,請求政府幫忙,或賴在家裡給老爸老媽養時,費巧只差沒對銀行下跪,或者乾脆去當大哥的女人,經過了慘不忍睹的賺錢過程,在離開大學校園後第三年,她第一次號召三個死黨到常去的咖啡館集合,並誇下海口,今天咖啡喝到吐都算她的。

    「你真的要我們在這兒喝咖啡喝到吐?」何婕綾吐舌頭。

    費巧精緻的臉龐稍微扭曲,咬了咬下唇,「說得也是,長髮老闆煮的咖啡,一杯就讓人想吐了。」

    「費巧!」丁曦寧驚叫。

    費巧的後腦勺一陣麻熱,回頭一看,果不其然,長髮老闆臭著一張臉,正站在她後方兩步遠。

    「呵……呵呵……呵呵呵……」她傻笑,迅速轉頭,假裝那背後靈不存在。

    幾年下來,蕭驤一跟這四個大女生維持著半生不熟的熟稔度,他無意與任何一個異性有進一步的認識,頂多在她們彼此叫喚間知道她們的名字,而這四個小美女似乎也沒將他放進她們的選擇中,縱使他對她們有著異於其他客人的特別待遇,比如說今天,他早早開店讓她們餐敘,可是聽聽看,費小姐剛剛說的是什麼鬼話?!

    「喝什麼?」他的嗓音陰冷,氣氛霎時降到零度以下。

    費巧翻個白眼,「老闆,你的EQ太低了啦!因為認識這麼多年才告訴你,咖啡難喝就算了,你連臉色都這麼難看,怎麼做生意?」接著,她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告訴你,這個時候你就要假裝沒聽到我剛剛說喝你煮的咖啡會吐,然後和顏悅色的問:『美女們,今天要點什麼?天氣熱,有特製冰咖啡喔!』」

    聽到膽大包天的費巧還變聲調裝可愛,其他三個死黨驚詫的看向臭臉老闆,要是他當真照著做,她們應該會立刻奪門而出。

    頭頂快要冒煙的蕭驤一看著這個瘋女人幾秒後,一語不發的轉身,走到店門口,直接將掛在玻璃門上的牌子翻面,從「營業中」變成「休息中」。

    費巧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先將牌子翻面,再涎著臉看著他,「哎喲,老闆,你怎麼這樣禁不起開玩笑?你現在休息,教我帶這群人去哪裡吃東西?外面的餐廳都不便宜,隨便就會吃垮我,現在你這裡是我唯一負擔得起的。再說,哪一間店可以讓我們試穿衣服?你知道婕綾的姊姊是明星吧?她有很多好衣服要讓我們試穿,你大人有大量,拜託、拜託!特調冰咖啡四杯,鬆餅四份,外加一壺綜合水果茶,蘋果加多一點,嗯?」

    她使盡力氣,將人高馬大的老闆推回吧檯內,然後放心的轉身,朝座位走去。

    「老闆,你老當益壯,體格很健壯呢!」

    我靠!蕭驤一雙眼圓瞠,氣到說不出話,咬牙切齒,摸了摸自己的臉龐。他老?他老當益壯?他一定要下藥,毒啞那個臭傢伙!

    費巧渾然不知自己在男人的心海裡掀起滔天巨浪,一坐下,馬上加入死黨們的話題。

    「我聽到了!你們剛剛在說穎瑤的胸部,對不對?哼,要不是我已經放棄自己的胸部,要我天天看著霍穎瑤那對巨乳,教我怎麼睡得下去?!」

    才剛被嚇出一身汗的死黨們,沒想到這天使飛到公共場合照樣口無遮攔,真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了嗎?而且誰說她是天使來著?那是只認識她外表的路人甲,真正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滿腦子就是魅惑天下男人,好賺進人生的第一個億萬。

    一直在明星老姊背後當造型師的何婕綾忍不住出聲提醒,「以你一五五的小不點身高,如果配上穎瑤的D罩杯……」

    霍穎瑤深吸一口氣,眨動長睫毛,「咳,你會跌得翻跟斗。」

    眾人一點也不客氣的大笑,還好咖啡館裡沒有其他客人,不過,就算有其他客人,她們恐怕也不會比較節制。

    笑聲稍歇,一直在當紅娘的丁曦寧有感而發,「唉,不管胸部大不大,為何我們四個的男人運都這麼差?我看你們這麼沒氣質,恐怕很難嫁出去了,要不要到我們公司報名?我還可以打折喔!」

    多年來對男人一直處於過敏狀態的費巧聽出了她的企圖,「喂,你念哲學系,跑去當紅娘也就算了,現在還撈過界,當起業務啦!」

    丁曦寧鼓起腮幫子,「總比你這個企管系的不務正業,跑去學花藝好吧?」

    不務正業?!

    這四個字敲進在場四個女人的心坎裡,她們面面相覷。

    「對耶!我們四個好像都不務正業,那借問一下,各位念四年大學究竟是幹嘛用的?」費巧一掌劈向丁曦寧的額頭。

    「好像是為了讓我們幾個相遇。」被打歪頭的丁曦寧噘了噘嘴巴,甜蜜得很。

    聽起來真感人,不過,換個男人來說不是很好嗎?為何只能幾個姊妹淘互相說這種浪漫話?費巧打個哆嗦,「嗚……真感人。」

    妖嬈狐狸精霍穎瑤翻個白眼,舉雙手抗議,「別把我算進去,我可是走本行。」

    「你才是最不務正業了。」費巧的食指戳向她的胸部,「你當什麼編輯啊?你去酒店上班才是王道,包你紅透半邊天,成為台北夜店的女王,我們靠你就吃穿不盡了,我幹嘛還拚死拚活的賣花?」

    一語驚醒夢中人,霍穎瑤故作煩惱,嬌滴滴的嘆口氣,「說得也是,我也很想啊,只是……我保守的腦袋不聽話,不然我們對調身體好了,你拿我的身體去陪男人上床,記得小心使用,十年後再還我。」

    「還你兩條下垂的絲瓜嗎?地心引力是很可怕的。」費巧繼續戳霍穎瑤的胸部。

    霍穎瑤一掌拍開她的手,又氣又笑,「你的嘴巴真的很賤耶!」

    「可是我好想連外表都長得像你一樣又妖又……」賤。費巧沒膽說出最後一個字。

    眾人卻都心知肚明,霍穎瑤當下抓狂,想要殺人,何婕綾和丁曦寧將餐巾紙丟向她,叫她擦嘴巴。

    她就是小小鳥一隻,不說賤話,站著不動,活脫脫是個清秀佳人;立在站牌旁,裙擺飄飄,簡直可以欺騙高中生;坐在路邊,腦袋低垂,直髮飄飄,可以欺騙大學生;可是一旦跟她熟了,她那葷素不拘的毒辣話語,會讓人希望她是個啞巴。

    偏偏再熟一點就會知道,她是十足十的刀子嘴豆腐心,會葬身在小王子腳邊的笨燕子。

    「唉,我也好想當溫柔清秀的氣質美人,可是腦袋就是不聽話,不然這樣好了,穎瑤,你說得對,我的腦袋借你,操到腦神經錯亂都沒關係,十年後還我,只要讓我還會數錢就好,其他隨便你。」費巧覺得這主意真不錯。

    這兩個女人身體對調?

    若真是如此,天下誕生了兩個殺傷力超強的雌性同胞,一個叫天使,一個叫狐狸精,絕對秒殺男人!

    光這麼幻想,丁曦寧便猛點頭,「真的!你們兩個真的裝錯靈魂了,為何老天爺不乾脆一點,給你們正常的搭配?」

    「正常搭配的組合當然有,都當明星去了。」何婕綾因為姊姊的關係,多少有跟演藝圈的人接觸,雖然她盡量低調,不與那些人過熟,但是看多了那樣的人種,發現她們果然是非人類,老天爺在創造她們時,肯定多花了些心思。「她們小臉精緻,雙眼魅人,鼻子高挺,櫻桃小嘴,皮膚細嫩,身材曼妙,抗壓能力超強,不怕同性廝殺,誓死要把對方踩在腳底下,還左右轉兩下。」

    「不過要是那樣,我一定很討厭你。」

    「不過要是這樣,我一定很討厭你。」

    霍穎瑤和費巧異口同聲,指著對方互嗆,然後不客氣的爆笑出聲。

    是啊!就是因為美麗天使有壞心腸,所以顯得有人性。另一個則是外表妖艷,個性卻樸實,所以才這麼可愛。

    「各位,我們真的太大聲了。」丁曦寧小小聲的提醒。雖然多年來長髮老闆對她們都很寬容,可是一看就知道老闆的脾氣不太好,真怕哪一天她們會很難看的被趕出去。

    「有什麼關係?反正生意那麼爛!我之所以喜歡這兒,就是因為生意很爛。」費巧毫不在意的說。

    眾好友瞬間像是被點了穴,一動也不動的看著費巧,大家暗暗哀號,額頭出現三條黑線。

    背對吧檯的費巧馬上察覺不妙,下眼皮抽搐兩下,對上死黨們的眼神,挑高眼眉,無聲的哀號,不會吧?!

    眾好友緩緩點頭,動作幾不可察。

    費巧翻個白眼,硬著頭皮回頭。果然,長髮老闆就站在她後頭不遠處,臉色難看得很。

    唉,她認了。

    「老闆,咖啡好香啊!遠遠的,我都聞到了。」她的口氣一點也不誠懇。

    蕭驤一靠近桌子,毫不客氣的將擺了四杯咖啡的托盤擱在桌上,力道大到濺出幾滴咖啡。

    看來老闆很不高興,聰明的人都知道要保持安靜,畢竟費巧今天已經二度惹到他了。

    好友們在心中畫十字架,祈求費大小姐別再開尊口。

    偏偏費巧沒在怕,睜大眼看著老闆,「老闆,你這家咖啡館的生意真的很爛,會不會倒啊?若是倒了,我們就沒地方喝咖啡了。」

    藉著喝開水消除緊張的丁曦寧霎時尷尬得無地自容,嘴巴裡的水差點噴了出來,「我……我去上廁所。」她率先開溜,深怕長髮老闆掀桌子。

    她們三個為何要和費巧當死黨啊?老闆每次都穿黑色背心,配上一頭長髮,一臉酷樣,看起來就像是混黑道的,為何死費巧這樣瞎?霍穎瑤暗暗哀號。

    「不勞你費心。」蕭驤一臉色深沉的看著吵個不停的費巧,然後拿起托盤,將三杯咖啡放在桌上。

    「老闆,你只放三杯,曦寧上完廁所就會回來,你幹嘛不讓她喝?」

    真吵!蕭驤一看她一眼,低聲的說:「我放了。」

    「可是只有三杯啊!」費巧毫不避諱的提出質疑,怎麼看都覺得老闆算數不及格。

    唉,這女人真的看不出來少的是她那一杯嗎?

    何婕綾和霍穎瑤在一旁看著,深深嘆了口氣,然後有默契的悄悄起身。

    雖然沒讓費巧請客就走很可惜,沒喝到吐也很可惜,可是生命很可貴,先走一步比較不會血濺咖啡館。

    「你們去哪裡?也要上廁所喔?」費巧很難得的顧慮到旁人的行徑。

    她們兩人眼見落跑不成,互看一眼後,慢慢的坐下,但是大腿偷偷的使力,屁股根本不敢坐穩,計畫著等會兒要跑可以快些。

    蕭驤一扁著嘴,不吭一聲,轉身回吧檯,將托盤上的那杯熱咖啡直接倒進水槽裡。

    「喂,好端端的一杯咖啡,幹嘛倒掉?你就是這樣,生意才會這麼爛。」費巧瞧見老闆的動作,根本來不及阻止,嘴巴說個不停。

    何婕綾和霍穎瑤一聽,都好想死。

    連原本躲在廁所裡的丁曦寧都悄悄的出來,拿起包包,「我們……先走吧!」

    「對啊,等一下再回來替費巧收屍,我正想去看一下這一季的鞋子。」霍穎瑤附議,悄悄的離開座位。

    「對,我也想找雙好看的平底鞋,這一季毛布料的鞋子好看得不得了。」丁曦寧猛點頭,拉著何婕綾壯膽。

    「走吧!」霍穎瑤低聲催促,簡直像個賊。

    她們迅速落跑,輕輕的關上咖啡館的門。

    呼吸到外面的空氣後,三人都笑開了。

    多年來,她們看著費巧和長髮老闆上演多次衝突戲碼,可是每次叫歸叫,她們四個還是不約而同的選在這裡聚會,更妙的是,長髮老闆幾乎每次都被費巧氣到頭頂冒煙,卻還是特別通融她們,提早開店,甚或在不開店的日子也讓她們到店裡聚會。

    她們極有默契,沒有點出這些矛盾,似乎等著、等著,答案便會浮出水面。

    咖啡館外車水馬龍,掩蓋了就要找到答案的心思,霍穎瑤嘆口氣,「真想找個男人來愛。」

    丁曦寧看了何婕綾一眼,笑罵道:「你還缺男人啊?!」

    「很缺啊!」霍穎瑤大笑大叫。

    三個美女走在才黃昏時刻便熱鬧喧嘩的街道上,這是台北最美的時刻,生氣蓬勃,夜色正要開始迷惑人心,各路人馬聚集,極富台北文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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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5:31
第二章

    咖啡館內,還在上演一冷一熱的戰爭。

    「小姐,我都說了,生意爛,不勞你費心。」蕭驤一面無表情,冷淡的說,隨意束起長髮,開始洗杯子。

    費巧撇了撇嘴角,「你已經窮到連工讀生都請不起了,對不對?」好可憐,她最知道沒錢的痛苦了。

    那一年,初初設賣點之際,她也是這樣為錢煩惱,什麼都得省,連請個工讀生都很吃力,因此她伸出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給予安慰和支持。

    蕭驤一根本不領情,用眼神暗示她,這不關她的事。

    費巧鼓起腮幫子,縮回手,「你就是這樣才會……」

    他深邃的利眼掃過她。明明生得人模人樣,怎麼會長錯腦袋?她剛剛說什麼?無論做什麼,只要讓她有錢數就好?這麼羨慕數鈔機?

    唉,這女人沒救了。

    費巧被他嚇到了,噘起嘴巴,喃喃自語,「都老頭子了,還目光如炬,是想嚇誰啊?!」

    蕭驤一彎腰,打開冰箱,端出一隻盤子,推到她的眼前,「請吃。」

    她定睛一看,高興的嚷嚷:「哇,滷菜!我最愛吃了。」

    她馬上自動自發的找筷子,三兩下就吃得只剩半盤。

    他的眼皮微顫。這女人還真是一點警覺也沒有,都沒想過,照她這種不討喜的個性,不怕他下毒?不過,總算讓她安靜下來,他也樂得安靜的洗杯盤。

    過了幾分鐘,費巧開口詢問,「老闆,這是什麼?怎麼這麼好吃?」

    「豬腦。」吃豬腦,救救看。

    再怎麼笨,也知道老闆別有居心,她馬上哇哇大叫,「你沒事幹嘛請我吃豬腦?」

    笨啊!都吃了半盤才問。

    蕭驤一抬起眼,「補腦子。」

    沒想到老闆這麼小人!

    費巧咬牙切齒,怒瞪著他,「你是因為我說你生意爛、個性爛,所以說我沒腦子?」

    個性爛?

    他挑高濃眉,忍住放狗咬人的衝動。

    「難怪你的咖啡館生意這麼爛,一定會倒店!」哼!費巧抬高下巴,再說一次。

    「我有腦子,你說一遍,我就記住了。」他邪氣的撇了撇嘴角,聲音十分低沉。

    言下之意還是說她沒腦就對了!

    「你這個人真的很不討喜,難怪生意……」

    蕭驤一沒等她說完,直接停止手上的動作,慢慢的靠近她小小的腦袋,緊盯著她那雙大眼睛,四目對望,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吧檯不寬,兩顆頭顱靠得這麼近,接下來是要怎樣?互打,還是把她抓起來狂吻?

    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直勾勾的盯著這個欠扁的女人,直到她識時務的閉上嘴。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掛在門上的鈴鐺叮噹作響,這才解除了兩人膠著的氛圍。

    費巧轉頭,看見進來的是一對情侶,馬上又不怕死的說起風涼話,「你看看,身為老闆,又要洗杯盤,又要煮咖啡,還要擔任外場服務人員,負責招呼客人,竟然不承認自己很窮,真是的!喂,原子筆拿來啦!」她朝他伸出手。

    蕭驤一咬牙切齒的拿出一枝筆,差點將它插進她的腦袋。

    接過老闆不甘願的丟過來的筆,費巧換上天使般的笑臉,走向客人。

    他看見夕陽餘暉照進咖啡館,看著白目女人微笑的站在桌邊,髮絲柔柔飄動,有禮貌的幫客人點單,真是一幅可以入畫的美好景色,只是,她就不能一直保持這樣嗎?

    長及下巴的直髮被她順手夾入一邊的耳後,另一邊則因為低頭寫字而自然垂下,黑色髮絲有如深色布幕,襯出她一張白淨小臉,她的臉只有巴掌大,鼻子小巧挺翹,連嘴巴都小,唯獨那雙頑皮靈動的雙眼大且迷人……大部分的雄性動物都會喜歡她這樣的女性。

    蕭驤一看著她那清純可愛,像是捏一下就會微笑的洋娃娃細緻臉龐,心裡卻是百分之兩百的相信,要是有人敢捏她的臉頰,他負責幫那人叫車送醫院。

    那對情侶中的男士笑容滿面的看著她,笑到他的女伴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那白目女人毫無警覺,似乎不知道自己絕不會討同性同胞的喜愛。

    是女人都應該要離這樣的女人遠一些,因為所有的花兒在她身邊都會變成綠葉,她那群死黨要不是等級與她相當,大概早就死在沙場上了。

    她可以很輕易的吸引男人的眼光……當然,那要在她不說話的時候。

    唉,沒想到多年來他看著似熟非熟的她,竟是如此的了解。

    看著她娉婷的走回吧檯,蕭驤一低垂目光,暗暗嘆氣。唉,她明明俏生生的天使模樣啊!

    「喂,兩杯拿鐵。」費巧不淑女、不客氣的丟下點單。

    「沒有拿鐵。」他冷冷的說,並不在意客人就坐在窗邊的座位上等著。

    「沒拿鐵?你是賣給鬼啊!這年頭你以為大家都是來品咖啡的嗎?請把咖啡當飲料好嗎?多糖、多奶、順口、不苦不澀,就是最高原則,你是在堅持什麼?而且我在這兒都喝過兩千杯拿鐵了,你現在是在賭氣就對了!」真幼稚啊!況且她都已經點單回來,老闆在說什麼鬼話?這樣生意會好?!

    瞧,這是天使會說的話嗎?蕭驤一真想直接撞牆。不過,這小辣椒是真的這麼擔心他的生意嗎?真雞婆啊!

    笑意在他的心中逐漸擴散,邊忙著準備其他煮咖啡的工具,邊聲音低沉的說:「剛剛沒去買牛奶。」

    牛奶……喔,原來他也不是那種硬要曲高和寡的人,是沒買牛奶。

    「早說嘛!錢拿來。」費巧伸出手。

    蕭驤一看著她的小手,心裡小小的盪漾。這女人會不會熱心過頭?

    看她一臉堅持,他扁扁嘴,手探進口袋裡掏錢。

    幾秒後,她嘖了一聲,自以為是的說:「算了,牛奶錢我來付。」

    他停止找錢的動作,黑眸微黯,看著她的背影。

    這女人該不會以為他連區區一百多元的牛奶也買不起吧?

    他伸出手,緊握成拳,實在很怕自己會拿起吧檯上的杯子,砸向她的後腦勺。

    很好,她要施捨,就隨她去。

    走了兩步,費巧又轉回來,衝著他問:「咦?我朋友呢?」

    蕭驤一暗暗嘆了口氣。這女人是怎麼活到現在而沒有出意外?照她這種個性,與人相處,應該常常非死即傷,不是嗎?

    「你生命中的意外應該不少吧?」他的聲音低沉,臉色更沉。

    費巧皺起眉頭,瞪著他。這人的思考模式很跳躍,整個人陰暗得要死,每次開口都像意有所指,這麼多事情都在腦子轉啊轉,卻不說出來,他怎麼不會便秘?要跳躍,是吧?要風馬牛不相及,是吧?

    「你應該常便秘吧?」費巧也顧不得文雅了。

    兩人再度怒目相視,直到她眼睛酸痛,才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他還不忘冷冷的提醒她,要買什麼牌子的牛奶,反正是她自找的,他樂得氣死她。

    她幾乎咬斷牙齒,頭都不回,氣呼呼的出門。

    她幹嘛看不過去?就讓他窮死啊!就讓他生意爛死啊!

    「要不是怕沒地方聚會,管你餓死還是窮死!」費巧邊往前走邊碎碎念。

    可是這麼多年來,他怎麼都沒死?看他年紀大歸大,但一臉酷俊,該不會夜裡有兼差吧?

    現在流行熟男,他那一身肌肉和酷酷的臉龐,是某種被虐狂的菜沒錯,不過以他那不討喜的個性,若真有女人買他來找罪受,恐怕要去看醫生了。

    ☆☆☆☆☆☆

    費巧一路罵,拎著重得要命的家庭號牛奶走進咖啡館。

    蕭驤一毫不客氣的接過牛奶,完全不考慮成本,製作出三杯充滿奶香的熱咖啡。

    雖不高興,但是看老闆動作俐落,她讚賞的點頭。

    這才對嘛!幹嘛學人家喝什麼黑咖啡,什麼豆子要怎樣又怎樣?她很簡單,只要是順口的咖啡就是好咖啡,學人家裝懂太累,說來她只知道口欲。

    眼看她這下又心無芥蒂的欣賞他煮咖啡,蕭驤一真的弄不懂這個女人,她是神經太大條,還是心胸寬大,為何沒有一般女人的小心眼或愛耍大小姐脾氣?

    費巧穩順的端起兩杯香噴噴的熱咖啡,放到客人的桌上。

    看她高高興興的送咖啡,他以為自己的耳朵可以稍作休息,順手幫她調了一杯咖啡,沒想到她才一回到吧檯,那張利嘴又開始動個不停。

    「難怪你沒賺錢,不會用普通一點的牛奶嗎?或找個門路,直接跟牧場訂啊!你看你,一杯咖啡才賣多少錢,你竟然買貴得要死的……喂,你敢再倒一次我的咖啡,試試看!」她雙腳一蹬,身子攀過吧檯,幾乎要跌進去。

    他用眼神警告她,再囉唆,就沒得喝。

    以為她會看得懂?

    費巧搶到咖啡杯,迅速啜飲一口咖啡,拿穩之後,再度滔滔不絕,「你看你這間店,裝潢沒比別人有特色,咖啡也沒有比較好喝,唯一能看的就是牆上的畫還頗有品味,你真的要用點心,不然現在經濟不景氣,這兒店租不便宜吧?」

    裝潢沒特色?咖啡不好喝?可是她說什麼?牆上的畫有品味?

    蕭驤一撇了撇嘴角,算是原諒她。

    「原來你有半邊腦。」他的口氣諷刺得很,擺明了訝異她竟然有賞畫能力。

    「什麼半邊腦啊?你不要拐彎抹角的說什麼右腦主藝術、左腦管理智這種鬼話,我是學花藝的,基本的審美概念還有,好嗎?」費巧氣得哇哇叫。

    原來她還真的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奇了,真的是吃豬腦補豬腦。

    「死老闆,你的嘴角是怎麼一回事?你那神秘兮兮的笑容是什麼意思?」她全身蓄滿戰鬥力,怒瞪著他。這個心機滿滿的陰沉分子,一定是在笑她!

    他低垂眼眸,看著那半盤滷豬腦。

    費巧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可惡!你又在想豬腦這件事!」

    她伸出手,端起盤子,眼看就要砸向他的臉,卻因為叮噹聲而頓住。

    丁曦寧推開門,走了進來,隨即發現大事不妙,趕緊飛奔到費巧的身邊,壓住她的手,吁出一口氣。她就知道,費巧一定不會輕易的放過老闆。

    「費巧乖,我們去看鞋子,別弄油了手,乖喔,放下。」丁曦寧充滿歉意的看著蕭驤一,「老闆,我們等一下再來。」

    她擠出笑容,好不容易才將費巧推出咖啡館。

    蕭驤一面無表情,繼續洗淨杯盤,將半盤滷味倒掉,然後嘴角微微上揚,很有吹口哨的衝動。

    這樣吧,來想想下次要做點什麼,氣死那個費大小姐。

    生活無樂趣啊,這兒的來客不多,而且這麼欠扁的女人很少見了。

    若不是因為還有這位有趣的小姐常來,他大概早就將這間店收了。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他拿起話筒,「喂。」

    「今天心情不錯?」張弓打電話來問候,馬上就聽出一向臭臉的蕭小學弟今天口氣還算輕快。

    「還不賴。」是啊!還不賴。

    「我約了幾個收藏家吃飯,明天晚上六點。」

    蕭驤一一語不發。

    「幹嘛不說話?心情差?」張弓眼角含笑,連話語中都有藏不住的笑意。

    「很差。」

    「那很好啊!哈哈哈……」

    ☆☆☆☆☆☆

    費巧被拉離戰區,心有不甘的咬牙切齒。

    霍穎瑤倒有些許期待,「幾年來,我們一直在猜長髮老闆要追誰,不然哪能忍受我們把他那間咖啡館當成自家臥室,更衣換鞋的,厚!沒想到他的眼光那麼差,原來是想要追你。」

    「你哪隻狐狸眼看見他要追我了?」費巧瞪著好友,覺得她說的話真是刺耳又可怕。

    丁曦寧想想也有道理,她早就這麼覺得了,滿眼亮晶晶的擠到費巧的身邊,低聲詢問,「假如他真的要追你呢?」

    費巧很想仰天長嘯,一把推開丁曦寧那張期待的臉,斥喝道:「以他那副窮樣子,你想嚇死我嗎?我被騙走兩百萬,才剛剛還清,可不想再招惹拿夢想當未來的男人!你給我聽好,老娘這輩子都不想再負債了。」

    「嘖,你好市儈,費小姐。」妖媚的霍穎瑤搖了搖頭。

    「小姐,以外表來看,你絕對比我市儈百倍。」費巧露出隱含著刀劍的甜蜜笑容。

    丁曦寧點頭如搗蒜,偏偏眼前這兩位美人,一個是假狐狸,一個是笨天使,唉。

    而且笨天使兩年前才從一個壞人的手裡逃出生天,賠上經營多年的感情,還負債兩百萬,能不市儈?

    一般人多半將傷痛藏在心裡不說,任由傷口發爛長瘡,但是她們四個人的交情不是這樣的模式,都選擇勇敢的面對未來,唯有說出來,才能在認錯中成長與學習,更何況是費巧,不說出來……不對,若不罵出來,那麼她可能不是因為情傷而死,而是內傷陣亡。

    「對啊!為何我又沒負債兩百萬,卻這樣市儈?」假狐狸精還在提那不該提的壺。

    「你一定要把兩百萬放在嘴邊嗎?」費巧狠狠的瞪過去,看能不能瞪死她。

    「你就是笨!偏偏自己笨,還以為別人笨,急著掏錢幫忙。」霍穎瑤若是怕她那雙眼,就不是死黨了,口氣冷涼的再補一槍。

    內傷……費巧緊咬牙關,忍痛聆聽死黨那殺死人不償命的真話。

    對啦!她就是看不慣人笨,哪知這年頭大家都扮豬吃老虎,到頭來伸手向人借錢的人都比拿錢出借的人有錢,原來借錢是最不蝕本的生意,真正一本萬利,她就這樣被男友陸續借走了兩百萬。

    「好啦!你家老闆最棒,超市一間接著一間的開,竟然都沒有向銀行借貸,拜託,可不可以情商讓我去設點?」費巧不想被氣死,迅速轉移話題。

    「那是他鐵公雞的算盤打得好……喂,你幹嘛講到他?還設點?他已經有個嬌滴滴的花商擺在超市裡了。」霍穎瑤沒聽出自己話裡的酸味。

    「就想到他從來不借錢的習慣很好啊!」費巧嘆一口氣,在她心中,這年頭能不負債就是有錢人。

    霍穎瑤的手肘輕輕撞了下她,「喂,你真的還在怕男人啊?」

    費巧又嘆口氣,晶亮的眼眸抹上陰影,「當然怕,我怕死了窮男人。」愛情此時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何婕綾在附近轉了一圈,誠懇的說:「可以在這個地段開店的男人,一定不窮。」那長髮老闆絕對不是簡單角色。

    「在我的心中,開咖啡館、當畫家、當作家、想做夢想家的男人,都是一級貧戶。」費巧懶懶的說,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怕死了夢幻,在台灣,空有夢想的人,要先餓死兩遍,更何況這是個沒文化的地方,一群人為文化死,每個人都想一夕成名,也以為可以一夕成名,殊不知現實才是要面對的真實,那就讓一窩沒用的男人去死吧,聰明的女人不要笨到跟著赴死。」

    好友們面面相覷。

    「因為江晏祥,所以你這麼想?」丁曦寧問。

    「當然是因為他,別忘了,我還因為他的夢想而負債兩百萬。」費巧也不逃避,雖然極不想聽到那個名字。「他的夢想,毀了我的夢想。」

    「可是也因為這件事,你才開了花店。人嘛,沒有最壞,哪來最好?」丁曦寧也走過無助,所以知道只要走過低潮,老天爺多少會送一些小禮物。

    「是啊!那傢伙唯一的好處就是讓我面對絕處逢生後的義無反顧,不然我也不會大膽的去找美食街設點,那……你的意思是,我該打電話謝謝他?」

    被她一瞪,丁曦寧嚇得皮皮挫。

    謝謝那個王八蛋?霍穎瑤咬牙切齒,「若有看見那傢伙,不用客氣,請先打電話給我,我一定帶槍去槍斃他。」

    何婕綾拍了拍霍穎瑤,「算我一份。」

    霎時,眾姊妹逸出清脆的笑聲,一臉了解。

    是啊!那段日子,要不是有這些姊妹,如何活過來?費巧臉紅紅,扁扁嘴,心存感激。

    說來吊詭,美女們應該是互相較勁,水火不容,偏偏她們四個各具美貌,卻從不談美不美的問題,因為看來看去,大家都一樣,在她們的生活裡,努力活下去比較重要。

    令人不解的是,她們明明都是美人胚子,一副好命臉,然而學業、生活、情路都十分坎坷,也因此,造就她們四個特殊的革命情感。

    只是在外人的眼中是有衝突的,四個應該軟綿綿的依靠男人的美人,偏偏愛搞笑、愛胡鬧,而且打拚得比男人還辛苦。只能說她們四個的靈魂裡有一半屬於男性體質,這教一般普通男人如何下得了手?

    所以靠近她們的男人不多,通常都有兩把刷子。

    曾經她也以為江晏祥是不凡的,最後才知道,空有夢想卻不認真勤奮的男人最可怕。

    因此,在她們四個的眼裡,男人都必須具備不同難度的條件,且有越來越難的趨勢。

    「好啦!各位不要男人的女人們,請問還要不要回咖啡館,看我這次帶來的貨?」何婕綾背著一小袋明星姊姊的衣服,又逛街又聊天,已經快累死了。

    「下次吧!我不想再看見那個長髮鬼了,而且我還要搭車回桃園,時間有點晚。」費巧先打退堂鼓。

    說起桃園,霍穎瑤突然想起一件事,「喂,後來那個客運司機怎麼樣了?」沒想到費巧搭車回桃園也可以招來桃花。

    費巧眼神放空,暗暗嘆口氣。是,連客運司機都想把她,聽起來真是快樂美妙,可是她一點也沒有被追求的高興。

    「就勤奮踏實,日日工作十個小時,男人中的優良品種。」她據實以告,口氣裡沒有半點高低起伏。

    「那就嫁啦!」丁曦寧慫恿,她最愛看大家走入婚姻。

    瞟了好友一眼,費巧扁扁嘴,「你不懂啦!」

    這怎麼是說嫁就嫁的問題?!

    生命不是非黑即白的是非題,愛情更是常在灰色地帶才冒得出頭。

    「我天天在處理結不結婚的問題,怎麼會不懂?」丁曦寧大聲抗議。

    「處理別人結婚和自己結婚差很遠。」費巧不以為然的說。

    四雙眼睛互看,然後一同嘆息。說得也是,若是這樣輕鬆就可以步入禮堂,她們四個怎麼會至今小姑獨處?

    「好啦!咱們四個各自努力工作賺錢,談愛情多晦氣,拜了。」費巧揮揮手,率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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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5:57
第三章

    費巧吹著風,等著姍姍來遲的公車。

    抬起頭,看看夜色,明明她就在台北街上,卻總是有過去浮現心頭,想念起過往的點點滴滴。

    從小到大她一直在台北生活,往前看去,轉角有國中時期的步履,再過去兩站,有她高中時期的補習班,再往後一些,是大學時期和婕綾、穎瑤、曦寧她們最愛逛的夜市,直到兩年前她和父母將台北的房子賣了,搬到桃園,她與台北有了想念的距離。

    於是她離開死黨,獨自搭車回桃園,想著搭公車吹風,在台北街頭亂跑的那些日子。

    今天的聚會真的晚了些。

    幾分鐘後,她注意到一輛小轎車開過公車站,又倒車回來,停在不遠處的路邊。

    她多看幾眼,提高了警覺,但也沒看出什麼端倪,加上此時公車站還有不少人,不禁放寬了心。

    那段被追討債務、被銀行催債人員跟蹤的日子已經過去,她深吸一口氣,不再注意那輛破車。

    十分鐘後,公車還是沒來,倒是那輛小轎車的門被打開,有人走下來,朝公車站走來。

    費巧戒慎恐懼的看過去,隨即大吃一驚。

    這……這不是咖啡館裡那個長髮鬼嗎?

    「他要幹嘛?」她喃喃自語。

    這是她第一次在咖啡館外看見長髮鬼,這才發現,越過人群的他……他有那麼高嗎?

    是不是周圍的人太矮,所以顯得他太高?

    目前她的腦容量只夠思考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張口結舌的看著他走近,直到他站在她身邊。

    「你……也要搭公車?還是車子拋錨?」費巧的食指指著他,露出尷尬的笑容,畢竟說人家的車子拋錨,不用覺得害羞,可是說人家的破車拋錨,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斜眼瞄了一下那輛車子,我的媽,還真是破!

    就知道她絕對不會說出什麼好話,蕭驤一還是萬分希望她是個啞巴。

    自己為何要下車?他不禁暗罵,同時很想打昏自己。

    可是人都下車了,能怎麼樣?

    「要……不要搭便車?」他一字一句說得艱難又後悔。

    費巧不自覺的抖了兩下臉頰。啊?搭長髮鬼的便車?她還想看客運司機呢!

    她抬起頭看著他,一點被邀請的高興也沒有,「你為了問我要不要搭便車,在那邊考慮那麼久?」有好幾分鐘吧!

    他咬咬牙,極度想轉身離開。

    「而且是用那輛車?你是指那輛破車?」她毫不客氣的發出質疑,再度望向那輛看起來已經拋錨的車子。

    蕭驤一聽完她的驚叫,臉色霎時變得難看,咬了咬牙,強忍住脫口罵出髒話的衝動,口氣森冷的說:「你就當我沒下車。」馬上轉身走人。

    喂……費巧暗自哀號,這個人真的很不討喜耶!這是找人搭便車的態度嗎?

    她大步追上他,「喂,我又沒說不坐,我……我只是很驚訝,而且我家在桃園,你確定你這輛破……」她適時住嘴,因為高大的男人停下腳步,轉身,扳動手指頭。

    好……好可怕,指關節還發出聲音。

    「呵呵……我還是自己搭車回去好了……」費巧邊說邊後退,轉身就想落跑。

    蕭驤一一個箭步上前,不客氣的抓住她的衣領,直接拖著往前走,然後丟進破車的副駕駛座。

    「喂,你放開我!放開我!」

    都幾點了,這女人要回桃園?他在心裡暗罵。

    馬的!他幹嘛為了她等公車時那一頭飄飄直髮就下車?

    馬的!他就算再怎麼精蟲衝腦,也該看看對象吧?

    費巧看著他猙獰的表情,心想,他一定是暗暗咬牙切齒的咒罵三字經,只是……他好粗魯,她根本掙脫不開,越來越害怕。

    不搭他的便車了,可以嗎?

    「老……老闆……」好可怕。她被他凶狠的模樣嚇得吞吞吐吐,說不出完整的話。

    蕭驤一發動車子,看向費巧,大聲吼道:「別再叫我老闆!馬的!老子都被你叫老了。」

    原本還驚魂未定,在消化了他吼出來的話後,她呆了幾秒,感覺烏鴉在破車內盤旋,這世界還停格了一會兒,然後轉動的第一秒,她抽動臉頰,爆笑出聲。

    他……這麼計較喔!

    她看了他一眼,繼續大笑。

    蕭驤一的雙手用力握住方向盤,深怕一時忍不住,會掐死她。

    馬的,現在把她丟下車,是不是比較聰明的行為?

    哪知她根本不知好歹,一直笑個不停。

    半晌,費巧終於停止大笑。

    車子迅速往前行駛,車內沒有任何聲音,一片寧靜。

    桃園說遠不很遠,說近也不很近,費巧尷尬的坐在破車裡,覺得無聊又哀怨。

    「喂,這是什麼味道?」我沒叫你老闆,很夠意思吧!她暗暗讚賞自己的大人大量。

    若是與她對話,他就是豬。蕭驤一始終看著前方。

    眼看他不理會自己,她鼓鼓頰,扁扁嘴,逕自說下去,「好像油味,老……不對,這位先生,如果你有任何放火燒車的意思,都請你放我下車後再做,可以嗎?我家裡還有老母及老父……」

    他狠狠的瞪她一眼,咬著牙,忍住把她丟下車的衝動。

    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費巧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個人還有朋友,至少目前她不會有危險。

    「喂?」他面無表情的接通電話,直視前方,低聲的說:「我是。」

    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她瞬間攢起眉頭。這人是怎樣?連接電話都是這副悶樣,懂不懂禮貌啊?

    接下來的幾秒,車內安靜無聲。

    這……這人有沒有在講電話啊?

    費巧忍無可忍,乾脆大剌剌的側身,直接看著他。

    蕭驤一左手開車,右手拿手機,同時注意到她投射過來的不禮貌視線。

    他是哪一點又惹到費大小姐了?

    「百號三幅?」他斂了斂眉,回答電話那頭的提問,口氣雖冷,但還不至於太壞。

    這男人真是不討喜啊!費巧暗暗唾棄,乾脆雙手交抱胸前,倚著車門,等著看他還可以沒禮貌到什麼境界。

    他以脖子和肩夾住手機,空出右手,然後不客氣的將她推向椅背,簡短而直接的命令道:「別靠著門邊!安全帶系好!」

    電話線那一頭的經紀人嚇得愣了兩秒,「蕭老師……你旁邊有人?」

    「嗯。」蕭驤一的聲音很悶。

    費巧咬牙,怒瞪著他。

    這個野人!下次她情願走路回桃園,也不願意再搭他的便車!

    氣得半死的她只好搖動車窗。吹風總可以吧!

    無奈……車窗卡死,她搖到手快斷了,也只讓開了一條小縫,吹進一絲絲弱風。

    她看著窗外的夜色,好想尖叫,自己幹嘛坐這輛爛車啊?

    蕭驤一繼續開車,也繼續聽經紀人的再三交代。

    「這次的展覽就敲定了喔!還有,蕭老師,畫是要賣掉的,你到時候不可以反悔不賣……」

    他扁扁嘴,下一秒,直接掛斷電話。

    眼看他無言的把手機丟開,費巧張大嘴尖叫,「你連再見都沒說,就掛斷電話?!你懂不懂禮貌啊?」

    最討厭接電話的蕭驤一捂著半邊臉,簡直想拋下車子,直接離去。

    「你會不會開車?」他極度忍耐的問。

    「會啊!」費巧扁扁嘴,「但是這和你接電話的禮貌有什麼關係?」

    他一語不發,把車子停靠在路邊。

    「喂,你幹嘛停車?」這裡距離她家還很遠,現在停車是要幹嘛?

    「車給你。」他停妥車子,解開安全帶。

    費巧嚇得花容失色,「喂,你該不會是要把車給我,讓我開回家吧?我是會開車,可是不敢開上高速公路。再說,這裡暗濛濛的,我下車,怎麼叫車回家?是你說要送我回家的,你這樣很不負責任,那我剛剛自己搭公車就好了。」

    「馬的,那你可不可以閉嘴?」蕭驤一直接開罵,然後懊惱不已的抓頭髮。馬的!他好後悔,萬分後悔,不應該被她那副清純的模樣欺騙,停下車子。

    費巧指著他的鼻子,「你真的在罵髒話!我剛剛就覺得你一定在心裡罵我髒話,沒想到你還真的罵出來了。」

    他氣呼呼的,只能瞪著她。

    費巧可不是省油的燈,抬起下巴與他對峙,還很不怕死的說個不停,「你真的很沒有禮貌,你想想看你平常應對的樣子,一定沒有朋友,那你開咖啡館開好玩的嗎?人家開咖啡館就是要和客人打成一片,照你這種不討喜的個性,開什麼咖啡館啊?你再瞧瞧你那接電話的樣子,對方一定以為被雷打到了。」

    「她習慣了。」他看著玻璃窗外的天空,很想死。

    「你這人一定沒有女朋友,有哪個女人受得了你,我發兩百萬慰安券給她。」

    慰安券!蕭驤一很想現在就掐死她,然後放火燒車。

    靠!掐死該死的女人會不會犯法?

    會……該死的會!

    該死的女人繼續不怕死的滔滔不絕,「你一定沒聽過人家對你說真話,對不對?你現在一定想把我掐死,再縱火燒車,對不對?不過可能考慮到這輛車破歸破,未來也沒錢換車了,所以忍下來了,對不對?」

    馬的,他現在才真正想掐死她。

    他趴在方向盤上,用力的吸氣、吐氣,不然他活了二十九年的心臟今天一定會停止跳動。

    好,送佛送上天,他認了。

    蕭驤一系上安全帶,踩下油門,將車子開上路。

    「你現在一定很想飆車嚇我,對不對?」費巧抬起下巴,驕傲的問。

    他深深覺得這女人有被毆的體質,直視前方,冷冷的說:「你最好不要交男朋友。」

    「幹嘛?你想報名?」

    蕭驤一驚嚇到了,眼神無力,露出「你在開玩笑」的表情,轉頭看著她。

    「喂,專心開車。」她被看到很不是滋味,當然知道他要表達的絕不是什麼好話,哼!

    「你沒被男人殺死,應該是你福大命大。」他調回視線,看著前方,將車子開上高速公路。

    此時他萬分想抽根煙,藉以平息懊惱的情緒。

    厚!他應該離這女人遠一點,真是太危險了,待在她身邊,若是沒能耐管理好情緒,應該很容易暴斃或犯罪。

    費巧氣鼓了臉頰,噘著嘴巴,嘟囔道:「這話穎瑤說過了。」

    他聽出了她的沮喪,偷偷瞄著她,發現她看著窗外,不再說話,於是樂得輕鬆,耳根子終於清靜了。

    可是,桃園真的太遠了。

    「為何住這麼遠?」

    「真難得啊!你會說話?!」費巧受到不小的驚嚇,提高了音量。

    「當我沒問。」蕭驤一覺得好刺耳,扁扁嘴,算他神經失常。

    「幹嘛這樣?」她瞪他一眼,「為了還債啊!所以把台北我媽的房子賣了,還債後,剩下的錢只能買桃園的房子,只好台北、桃園兩邊跑。」

    他挑了挑眉頭。聽起來像是這女人惹的禍,家裡人幫忙收拾,可是她也說得太風淡雲清了。

    她當然沒錯過他的表情,聳聳肩,「面對債務最好的方法就是說出來,並不是我說得風淡雲清或不在乎,而是我覺得像八點檔那樣呼天搶地,然後期待別人的同情或幫忙,那不是我的風格,我就是要面對,所以我認真的說出來,讓朋友了解,但是我不走自殺或殺人那一套,那太遜了,我就是要認真面對。」

    認真面對,這四個字讓她撐過兩年非人類的日子。

    車子裡的氣氛逐漸轉變,蕭驤一第一次覺得可以聽她說話,原來她說起人話還不差。

    他看她一眼,「還清了嗎?」

    她發現他非常認真的發問,不禁笑了出來。

    「還清了,不然你要把剛剛的牛奶錢還我嗎?」

    「不是。」他是想把畫送她。

    車子裡的氣氛柔和得可以讓任何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費巧太知道空氣中的化學變化,她愛花,花就是散發出這種氣味,她不會不知道。可是,她要嗎?她要讓這個氣氛延續下去嗎?

    她呵呵傻笑,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還是你怕極了負債女搭一次便車就纏上你?」她拍了下他的肩膀,「哎喲,那我也會去找個開高檔車的男人糾纏,你放心啦!還是……你負債比我多,現在要告訴我,別對未來失望,你還有兩千萬負債都活過來了……」

    蕭驤一險險直接跌死在方向盤上,他只能告誡自己,剛剛的想法就當作是腦殘的白痴想法,還好他沒說出什麼想幫她的話,不然他現在應該會比較想掐死自己。

    這女人說人話的時間只有兩秒,他不該抱有期望的,他錯了。

    看見他翻白眼瞪人,她只好收斂笑容,繼續看著窗外。

    不一會兒,他的手機鈴聲又響起。

    費巧豎起耳朵,偷偷瞄著他。

    「是,我是。」

    聽他說話的聲音多了些人味,她暗暗嘉許。

    「幾月的展?」

    不錯,有進步,連臉上的線條都柔和許多。他明明長得不差,若不是黝黑的皮膚給人暗沉感,應該可以逼走線上很多男模特兒,尤其是他結實的手臂肌肉,真是賞心悅目。

    「好,細節方面,再請你mail給我,謝謝。」蕭驤一客氣的掛斷電話,這才發現旁邊女人不自然的視線。

    哇,好有禮貌啊!

    費巧由下往上打量著他,一臉亮晶晶,「你也有mail啊!好有禮貌喔!有進步,給你拍拍手。」

    「接下來呢?」他咬牙切齒,努力忍耐。

    「接下來就是聲音要大一點啊!你的聲音那麼低,人家不容易聽見……」

    「我是說,接下來要彎哪一條路?」這死女人是在說什麼外星話?

    「你幹嘛那麼大聲?要死了喔!」原本興奮不已的費巧被他嚇得滿臉驚愕。這人是哪裡來的怪胎?虧她還想誇他有進步,瞧他這是什麼樣子?

    「直走還是右轉?」蕭驤一已經沒有耐性,直想將她從車窗丟出去。噢,車窗壞很久了……

    「右轉啦!」她也不客氣,「若不是你這輛爛車的窗戶壞掉,我爬窗都爬出去了。」

    霎時,他臉部抽搐,「這麼巧,我才在想,明天一定要把窗戶修好,至少修到可以把一個人丟出去的程度。」

    「哼!我死都不會再搭你這輛破車!」費巧咬牙切齒的說。

    蕭驤一冷笑,「我正在想,若是讓你再次坐進我的車,我一定比你更想去死。」

    十分鐘後,車子一在路邊停妥,費巧馬上打開車門,下車,再用力關上車門,大步離開。

    蕭驤一在她關上門的下一秒,立刻掉轉車頭,加速離去。

    兩人從此分道揚鑣,連看對方一秒都不想。

    費巧氣得想要殺人,快快走進社區大門。

    幾分鐘後,心情沉澱下來,有股淡淡的味道漫上她的心頭。

    推開家門,香味更濃郁,她隨口問道:「媽,你買香草冰淇淋吃,對不對?」淡香淡甜,微微笑的滋味,她也要挖一杯來吃。

    費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大聲的回應,「哪來的冰淇淋?才什麼季節,雖然不冷,也沒熱到我拿老骨頭吃冰!」

    咦?這香香的味道是什麼?

    費巧聞了半天,聞不出個所以然來。

    「真的沒有嗎?明明就香香的啊!」

    那香味漫漫,叫腦內香。

    至於對香味一向極排斥的蕭驤一,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咬牙低吼:「都已經開窗通風了,為何還滿車花味?馬的,那女人是噴什麼香水啊?!」

    更讓他吐血的是,他的腦海不斷浮現她由下往上看向他的那對大眼睛。

    靠,她究竟是哪一類天使?她一定是因為口無遮攔,才會被踢下天庭!那就順便換掉她那張天使臉龐,好讓她被埋在角落,認分啊!偏偏她是這樣……這樣……

    當晚,可憐的蕭驤一極力排斥的莫名香味、情緒攀爬在他的車內、腦內,久久都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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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6:32
第四章

    夏日炎炎,地球暖化原本應該是科學家的事,因為真正為這件事努力,盡一己之力的小老百姓,可是少之又少,那麼,誰會注意到地球暖化?

    誰?

    賣花的費巧。

    「葉子,」費巧戴著口罩,尖聲喊道:「叫阿弟快把水拿過來。」

    花店好員工叫葉子,這也是懶得記名字的費巧自行想出來的方法,不然她現在在六個點開設花店,有六個店長、一個載貨司機,外加好幾個工讀生,只能用剩下的一點點腦容量記人名。

    「費姊,水來了。」粗壯的工讀生迅速搬來一桶水。

    「已經蓋上黑網子了,竟然還這樣!」她的跳舞蘭哪還有跳舞的樣子,垂頭喪氣,像夭折的雜草。

    說來人都是自私的,與自己生活有關的事最重要了,她的花最怕熱,所以環保問題中,她只在意暖化問題,因為花一受熱,便日日燒掉她辛苦存下來的錢。

    沒錯,目前看來她是個小有成就的花店老闆,但是她辛苦得要命,辛苦的經營、擴展每一處的營業點,這不是容易的事,因為所有她想過的地方,必然有人也想過且爭取過,她唯一比人家強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她打不死。

    因為她若是輕易的敗退、放棄,就真的會成為死人,她會被要債的人抓去埋了。

    所以她不惜任何代價,動用所有可能的人脈,縱使當時才剛畢業,沒有什麼人脈,她還是去問、去找、去放線,只為了達到目的。

    那是個大家都在找稱頭工作的年代,她卻學會了彎腰拜託。

    還好大學時期的三個死黨一路相扶,曦寧硬把要買套房的錢給她,要她拿去還債;婕綾也將存在銀行裡的錢全數提出來,捧到她的面前;穎瑤那隻金牛寶寶連養老本都拿出來幫忙……她統統拒絕。

    因為不要讓災害擴大,那個死男人製造的災情,到她為止就夠了。

    她要獨自將那段愛情逐出生命之外,一個污垢也不留。

    那是愛情嗎?

    回頭一看,才真是讓她覺得不堪,為何她會為了那樣的男人負債?

    真的是白痴腦殘。

    她不是天天喊著要談戀愛、換男人嗎?結果一碰到愛情便死心塌地,比誰都笨。

    最後是穎瑤拜託她那管理醫院美食街的哥哥幫忙,硬是在醫院地下室開辦的美食街裡騰出一個位置給她賣花,那是她的第一站。

    後來總算慢慢有了起色,老媽不忍心銀行吃掉這麼多的利息,而且還得面對催債公司不客氣的對待,於是將台北的房子賣了,還清債務,再讓她無息慢慢還給自己家裡。

    這兩年她已經將錢全數還給老媽,甚至計畫再將住家搬回台北,所以她錙銖必較,每丟掉一朵花,便要讓她心痛很多下,氣溫每升高一度,她的煩惱也跟著增加。

    「把這幾把花都泡到水裡。」費巧迅速下令。

    「光溜溜嗎?」葉子涼涼的接口。

    費巧的神色總算輕鬆一些,「對,光溜溜,給它們泡個冷水澡。」

    這些花是她親自去花市批回來的,一家一家配送,不過送到第四家就已經不敵太陽的溫度,教她怎能不心疼?

    還好她今天選的是黃色跳舞蘭,要是貪心的選了新品種黑色跳舞蘭,那她現在不就要去跳河了?!

    心在滴血啊……

    這時,低低低的手機鈴聲響起。

    費巧一看來電顯示,立刻接通,哀怨的開口,「婕綾,別跟我說話,我現在超想找個人嫁了,在家相夫教子,省得為了幾朵小花哭泣。」

    何婕綾早已習慣天氣熱就變得暴躁的費巧,不以為然的說:「可是我現在正好有些低胸又性感的衣服,想說你再不來拿,我就……」

    「我去!低胸又性感……嗚……我正需要。」費巧振作起精神,像是被救回性命,再世為人,「待會兒見。」

    掛斷電話,她深吸一口氣,回覆老闆本色,不斷的對著出來幫忙的員工下令。

    「快想辦法,今天統統給我包出去。信花飯館不是有訂盆插?那個老闆娘每次殺價又殺價,花也只放一天,應景後不愛惜的丟回來,就把這些先送出去。」

    葉子無視老闆快要抓狂,拿出一份簡章,「費姊,剛剛宋老師經過,拿來這份簡章,要我交給你,說這個比賽一定要參加。」

    費巧翻個白眼,咬牙切齒,「都什麼時候了,老娘哪來的生命去參加這些亂七八糟的比賽?!」

    「你有膽,自己去對你的老師說。」葉子挑了挑眉頭,毫不避諱的說。

    費巧看著葉子,也只能扁扁嘴,心不甘情不願的將簡章塞進腰包裡,但是又有什麼辦法?任何一個產業都有黑道與派別,任何一個領域都有老而不死謂之賊的老骨頭刮年輕人的血肉,她能不聽嗎?

    不聽?!小心被老骨頭一腳踩死。

    「老師說新課程下星期開始,一堂課兩千五,共十堂。」葉子補充說明,擺明了就是要讓老闆氣死。

    費巧連吞幾次口水,才能不罵出三字經。

    這就是老師要她比賽的黑幕,因為這樣每個比她老的死人骨頭才有機會叫她去上那一堂貴死人的課,而內容卻比她自己在家上網還貧乏。

    三個小時耶,三個小時要價兩千五,真是浪費時間、浪費金錢。

    她暗暗咒罵到嘴軟,但是也只能咬牙吞下。

    「算有良心了,我之前在南部,那個老師一開課,總共要價十六萬,不上就等著打包離開花藝界,不過繳錢後的黑幕是,包你比賽得名。」葉子又說。

    費巧嘆口氣,「我聽說了,這在業界不是新聞,連架構都教你做好,就像是直接上場交作業,但是那有意義嗎?」她厭惡極了台灣這樣的文化,然而她不過是個撈過界的新兵,沒那個力氣拚搏這個形成已久的惡習,只能努力在這樣的文化裡保持愛花的心情。

    「費姊,那我進去了,今天還有二十盆展場的花要送,你記得配好花後,讓阿弟十點之前回來我這兒,拜。」葉子揮揮手,準備進去忙了。

    「拜。」費巧也揮揮手,走向貨車,好不容易才坐上去。

    沒想到那性子冷的好員工葉子看到她寬鬆的牛仔褲,立刻跳出來大吼,「費姊,你又瘦了喔,更像國中生了……」

    「厚!快開走,快開走。」費巧真是怕了她。

    工讀生聽令,馬上將貨車開上馬路。

    突然,後她埋頭哭喊:「我要去買車,我要去買車,我要去……」

    工讀生早已習慣老闆跳躍式的自言自語,順勢接著開口,「費姊,買車之後,你一定會後悔。你要去巡點、發貨,我載你去就好了,不然你也找不到車位。你看,我昨天被開的紅單子。」

    紅單子?!

    費巧跳起來,「你又被開紅單子!」

    「我只是進去放個盆栽而已,哪知道……」工讀生很委屈,一張臉皺得像包子。

    「我要殺了你這個死工讀生!」

    「別啦!費姊,我把紅單子放在這兒,你等一下下車之後要記得拿去繳……」

    她捂住耳朵,聽不下去了,一定要去看看婕綾說的低胸又性感的衣服,消暑一下,不然她快要被大熱天所發生的一切氣出病了。

    花錢,花的錢,一切都在花錢!她要幾時才能買回老媽台北的房子?

    不過哀號歸哀號,費巧還是東奔西跑,將早上的行程跑完,每個分店該處理的事都交代清楚,一天的業務上軌道之後,她這才看了眼手錶。

    「幹嘛每次都約那死長髮老闆開的咖啡館?啊!在這裡讓我下車。你記得等一下要回去葉子那裡送貨,然後再……」下車前,她不停的叨絮。

    「知道了,知道了。」工讀生當這個大他沒幾歲的老闆是姊姊,隨便得很。

    眼看貨車開遠了,費巧抬起頭,看著大樓林立的熱鬧街頭,她要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土地上拚命,那輛遠走的車子是她的生財工具,那個日日花錢、同樣日進斗金的花店也是她的生財工具。

    累得慘死,但是要因此嫁個男人,回家相夫教子嗎?

    這麼一想,她更害怕了。

    漫步走進巷弄裡,午後的安靜街道對她有撫慰的作用,這個高級路段的閒情真不是普通人才能享受。

    來到咖啡館門口,她推開玻璃門,好友們已經落坐,聊了起來。

    她才一坐定,手機鈴聲又響起,從腰包裡掏出手機,低聲說了一會兒,隨即掛斷,將手機放回腰包之際,拿出那份簡章,好不容易振奮的心情又跌到谷底。

    「唉,你們慢慢聊,請容許我先畫一下剛剛閃過腦海的比賽圖,等一下要討論衣服再叫我。」

    三個好友聊得正起勁,沒人搭理她。

    費巧看著簡章內容,從腰包裡掏出筆紙,隨手將剛剛看到的街景稍作整理,咬著筆管,思考著要如何架構高樓的感覺,再配上花材的鋪陳。

    這不是一般的日式清流插花比賽,幾次被逼著去參賽,她深深覺得根本是櫥窗陳列比賽。

    高中時期,她曾經在百貨公司打工,裡面有一個部門就是專門將百貨公司的櫥窗門面弄得特殊漂亮,那時她就覺得那些打扮入時、青春活潑的工作人員像是將荒土變成花園的綠手指,常常一個晚上便將醜醜的櫥窗箱子改變成高級美麗時尚的藝術禮盒。

    她作夢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在紙上畫著類似的東西,問題是,她一點繪畫底子也沒有,只能盡力將想到的景象大概畫出幾成,就算阿彌陀佛了。

    幾分鐘過去,滿室咖啡香,蕭驤一端著四杯咖啡靠近,瞄了一眼咬著筆管,沒搭理任何人的美麗女子。

    唉,她低頭做事的樣子真的可以騙倒一堆異性同胞,要不是早就知道她的破壞力驚人,他絕對也會被她欺騙。

    不動聲色的,他想要盡快遠離那個女人,但眼角余光還是瞄到了她在做什麼。

    這……這女人正在畫著亂七八糟的草圖。

    這可有趣了,她會畫畫?

    蕭驤一很不以為然的挑起眉頭,仔細一看,險些笑出聲。

    她不會畫畫,而且是非常不會畫。

    他看見慘不忍睹的一張……嗯……該怎麼說?一團……很像毛線的塗鴉?

    哇哈哈哈……他很想狂笑出聲,可是經驗告訴他,別沒事找事乾。

    深吸一口氣,他咬牙忍住,再三告訴自己,別去理會這個女人的任何事。

    他慢慢的吐氣,一一將咖啡杯放在桌上。

    突然,丁曦寧抬起手,轉過身子,「對了,費巧,我公司後天有一場……啊!」

    「啊!我的圖!」費巧尖叫。

    蕭驤一端在手上的咖啡杯剛好被打中,咖啡灑在那張塗鴉上。

    這樣也好,送它好走。他覺得這也不算壞事。

    但是女孩們可不這麼想,每個人都跳起來,驚聲尖叫外加兵荒馬亂。

    「快快快,快拿抹布!」惹禍的丁曦寧嚇得衝向吧檯。

    「來不及了!面紙!快!」何婕綾趕緊從包包裡掏出面紙。

    「先把紙拿起來!」霍穎瑤動作俐落的撈起濕漉漉的紙張。

    傻愣了一會兒,終於回過神來的費巧看著眼前的慘局,連做幾個深呼吸,抬起眼,才發現杵在一旁的肇事者竟然一點也不緊張,也沒有半點搶救的意願,好像一切都不幹他的事,她瞬間火冒三丈,衝著他大吼,「你杵在這兒幹什麼?你的咖啡毀了我的圖,卻像無關緊要的旁觀者,也不幫忙搶救,你這是什麼態度?!」

    蕭驤一看了她幾秒,一語不發的轉身,走向吧檯,完全沒把她的叫囂當作一回事,尤其經過上次的搭便車事件,他免疫了。

    「你……」費巧氣得頭頂快要冒火了,緊追在他身後,「那是我好不容易畫出來的圖,要去參加插花比賽的圖,你知不知道?」厚!她要殺了他。

    拿著抹布奔回來的丁曦寧趕緊攔住她,硬是將她拉回座位。

    「費巧,是我的錯!是我撞到老闆的!我拜託你,別生氣了……」

    眼看費巧指著老闆,又要翻臉,上次她差點丟盤子,現在又這樣,他們兩人的梁子是結多深啊?

    費巧坐在椅子上,心煩氣躁,幾乎不知道拿自己怎麼辦。

    何婕綾和霍穎瑤悄悄的互看兩眼,並不在意愛抓狂的死黨,因為她有夏季抓狂症候群,她們早已習慣,反倒比較好奇涼涼離開的長髮老闆,他是故意惹惱費巧的吧?!

    費巧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算了,反正也不知道在畫什麼。」

    霍穎瑤湊到她的面前,眨了眨大眼睛,「那幹嘛那麼生氣,還拿老闆開刀?」

    對啊!幹嘛那麼生氣?可是……

    「哎呀!你走開啦!反正就是很煩。」費巧推開霍穎瑤,自顧自的生悶氣。

    十分鐘後,酷得要命的蕭驤一悶不吭聲的將一張超完美草圖丟過來,不管佳人接不接手,旋即走人。

    費巧才瞄了一眼,立刻跳起來,追著他進入吧檯,「喂……」

    似乎有什麼情況發生了,被丟在座位上的三個女人瞬間恍然大悟。

    這分明是打情罵俏嘛!

    丁曦寧看了看費巧輕快的身影,再望向何婕綾與霍穎瑤,一手指著自己,緩慢的開口,「我……被利用了嗎?」

    看來是。兩位死黨無言的點頭。

    「所以剛剛咖啡不是我打翻的?」那她是在慌張個鬼啊?

    其他兩人聳聳肩。不知道,世間本來就有陰謀存在,誰知道真實是什麼?

    丁曦寧看著費巧這會兒興致高昂,和長髮老闆頭靠著頭,討論得不亦樂乎,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齒,「找一天,我一定要把那個天使的羽毛拔光光。」

    霍穎瑤轉頭,看著長髮老闆,一臉惋惜,「我贊成。唉,可惜,這麼優的男人……」

    費巧可是狠角色呢!

    「未來慘了。」她們三人異口同聲,接著笑成一團,為沒長眼的長髮老闆掬一把辛酸淚。

    只是,究竟是何時發生的?

    那兩個人,是誰先看上誰的?

    她們三人小聲討論,越說越高興,至少那隻鳥總算願意像個人,和平的和男人相處了。

    愛情正在發芽,雖然緩慢,而且脆弱,但它就是來了。

    ☆☆☆☆☆☆

    早上八點鐘,不再有上班上學的人潮,費巧這才搭上固定時間、固定司機,幾乎連乘客都固定的客運,出發前往台北。

    一上車,要到台北看病的老太太就對著她微笑,菜籃族媽媽也跟她打招呼。

    「早啊!費小姐。」

    「早。」她禮貌的回應。

    司機也露出陽光一般的笑容,「早安,費小姐。」

    「前面有位子。」另一位媽媽指著陽光司機旁邊的特別座。

    費巧尷尬的笑了笑,在老位子坐下。

    大家都是熟識,日子久了,也都培養出既陌生又熟悉的友誼,畢竟桃園到台北不算短程,一趟路下來,大家說說笑笑,比較好打發時間,連陽光司機都哼著歌或者當起主持人,帶動乘客們的聊天動向。

    起先費巧還以為大家原本就認識,但是後來發現,這一切的熱絡行為竟然是那個年輕的陽光司機在串場,好讓這些婆婆媽媽、爺爺伯伯打開話匣子,他自己也熱情參與。

    至於她是怎麼加入的,她忘了,只是多少感受得到這些長輩的刻意拉攏,他們要將她和陽光司機湊成一對,連她被菜籃族媽媽要去的名片,最後也落到陽光司機的手上。

    之後好一陣子他把名片擱在駕駛座左前方,她也沒特地點破,倒是這些長輩真是太可愛,常開他玩笑。

    「小吳,你這麼拚,還兼夜班,哪來的時間交女朋友?我看你只能從乘客之中挑選了。」菜籃族媽媽說話的同時,還對著費巧笑。

    「什麼挑選?我一向都是站在旁邊等人挑,而且還常常落選。」吳偉恩邊開車邊靦腆的笑說。

    「哈哈哈……不然你問問看費小姐,她有沒有要挑你?」陳老先生有話直說。

    「也是……」吳偉恩也不避諱,笑看著臉紅紅的費巧。

    他一顆男兒心怦怦亂跳,旁邊的費小姐可是像天使一樣美麗的女孩,而他只是個客運司機,追得上天使飛翔的速度嗎?

    感受到陽光司機投射過來的眼神,費巧尷尬不已,「呵……呵呵……我小睡一下……」

    「哎喲,費小姐,害羞啦!小吳,你真的很打拚,我要不是女兒太小,都想把女兒嫁給你了,不過這樣你就要喊我一聲丈母娘了,來,不然叫叫看也可以。」

    「我的娘啊……」吳偉恩模仿歌仔戲的角色,大聲哀號。

    儘管閉上眼,費巧也不禁笑出聲。

    因為一路上笑笑鬧鬧,時間飛逝,大家陸續下車。

    「我今天不是到花市,所以前面停一下,讓我下車就好。」最後下車的費巧提前告知。

    「多休息,你的黑眼圈跑出來了。」吳偉恩趕緊把握僅有的幾分鐘錶達關心。

    費巧翻個白眼,苦笑一聲,「謝謝你。」

    「別客氣。」他朝她行個童子軍禮。

    她笑著下車,看龐大的客運又往前開走,不得不想,跟這樣打拚的男人結婚,在家相夫教子,一定是件好事,但究竟是她怕了男人,還是少了什麼?為何她總覺得置身事外,並沒有掉進網裡?

    陽光司機眼裡的陽光救贖不了她心裡的陰霾?

    不想了!把剛剛那個和善的男人暫時拋到腦後,費巧調整好心情,武裝起自己,朝咖啡館走去。

    ☆☆☆☆☆☆

    下午兩點之前,咖啡館並不營業,除非熟客要求,或是藝廊要開會,再不然就是經紀人帶著買家來看畫,所以蕭驤一一向是在顏料堆中揮灑度過上午時間。

    說揮灑太寫意,他不是畫抽象派的自由畫家,而是畫半具象卻充滿想像的油畫,有時出現強大寫實功力,有時一躍而上的又是極具插畫範疇的天馬行空,所以總會創造話題。

    他的畫有太多談論的可能,雖然他本身一點都不愛說話。

    因此在早上十點多的時候有不速之客按門鈴,通常不會得到他的好臉色。

    如果不是郵差,那麼最好有非常要緊的事,因為他非常厭惡被打擾,厭惡突發狀況,厭惡任何人類的行為中斷他作畫。

    偏偏她不是人。

    在開門的一瞬間,他就有很頭大的認知。

    這女人不是鬼,就是天使,她和真實的人類有太大的差距。

    按了半天門鈴,費巧一看見咖啡館的門被打開,自顧自的嚷道:「我就知道你在!是在上廁所喔,不然怎麼那麼久才來開門?」

    她想要推開他,逕自進門,可是推了半天,始終推不動,還發現事情不妙,看著自己的手,驚叫出聲。

    「你好髒……天哪,我手上這一坨是什麼東西?」

    她的手沾上了糊糊黏黏的東西,好噁心,直接抹在他髒兮兮的上衣,然後不死心的看著他。

    「幹嘛?屋裡有女人?不能進去?」

    「你要幹嘛?」蕭驤一沒見過哪個女人把手放在他的胸口,還可以臉不紅、氣不喘。

    他阻擋在門口,看著貼近他的女人,不禁百感交集,馬的,近看這女人,還真的很美。

    費巧抬起頭,噘了噘嘴巴,「要債啊!」

    真好,被追債的日子已經成為過去,現在換她嘗一嘗身為債權人的滋味。

    看著她又要將手上沒抹乾淨的顏料往他身上抹,他咬牙往旁邊一閃,她就這樣進入他的領域。

    蕭驤一擋在門邊,沒跟著進屋裡,也不關門,「我欠你?」

    她猛點頭,「再過幾個月要比賽了,你把我的圖弄濕,教我怎麼比?」

    「我那天畫給你了。」他冷冷的回答,一點都不想靠近這個會讓他很失控的女人。

    馬的,他不是高中生了,可是每次一遇見她,都讓他頭痛得想放棄這間店,逃遠一點……可是逃得掉嗎?

    他放棄掙扎,不管了。

    靠,是你自己進來的,別說我沒事先擋你!

    他離開玻璃門,自顧自的往屋後走去。

    看他似乎不再想把她趕出去,費巧涎著一張笑臉跟上他的腳步,還不忘掏出她又畫了半天的草圖。

    「喂,這個地方我想要修改成行道樹,你想想看,用什麼素材可以讓人家有都市剛開始辛勤工作的感覺?你知道那種很陽光、很甦醒的感覺嗎?喂,你看一下……你是要走去哪裡?」

    蕭驤一腳步沒停,直接推開廁所旁的一扇門。

    費巧急忙跟上,「喂,你要去哪裡?你沒有在進行分屍或什麼的……吧?」剛剛手上那坨紅色的東西該不會……

    他緩緩的轉身,眼神詭異的盯著她,冷笑的說:「你現在才知道怕啊!」

    費巧乾笑,看他繼續往前走,雖然知道怕了,還是跟上去。

    看著前面的高大背影,她不停的嘀咕,「瞧那露到頭巾外的額頭與眉眼,真是帥到讓人發火,可是一配上爛到不行的個性……讓人想翻臉。」

    隨著陽台的陽光一路迤邐,盡頭出現一個開放式空間,那顯然是一間畫室,特殊的挑高設計,讓陽光照射進來,卻不覺得悶熱,反而微涼且明亮。

    「哇……」費巧瞠大眼睛,「好漂亮的畫室喔!」

    蕭驤一早就習慣這個瞬息轉變情緒的非人類,她像個嬰兒,藏不住情緒,除此之外,她也不在乎一開口便傷害了男人的自尊。

    說起來,這樣的個性很欠扁,但她又生了一張讓人恨不下去的臉。

    他承認,他愛一切美的事物,對美有著特殊的感覺,尤其她那一雙修長的腿,要命的吸引著他的目光。

    但她不該是他的菜,一直以來他都是粗茶淡飯,沒有吃精緻食物的打算。

    「這裡比前面更適合當咖啡館,老闆,你竟然私藏這麼好的空間,留著自己用,難怪生意那麼爛!」費巧知道他有悶不吭聲的壞習慣,於是逕自說個不停,像個過動兒,這裡摸摸,那裡看看,閑不下來。

    他不搭理,走回畫架前,收拾顏料。

    「喂,這兒晚上可以看見星星吧!」她抬起頭,看著玻璃天窗,嘖嘖稱奇,「這是寸土寸金的大台北市區耶!你的房東會不會太浪費了?這兒有六十坪吧?可以蓋大樓了,怎麼有人會將一間像溫室的屋子租給你畫畫?喂……厚!你……你靠那麼近幹嘛?」

    他是什麼時候靠近她的?像隻大貓,無聲無息,真是!

    「說到『喂』這個字,你應該從小被叫到大吧!矮子。」沒禮貌的傢伙,光今天,就不知道這麼叫他幾次了。

    矮子?!費巧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大聲怪叫,「再怎麼樣,也沒有人敢在我的面前叫我矮子!」

    蕭驤一收著下巴,不客氣的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目測她的身高不超過一百五十五公分,簡直比他小學六年級的侄子還矮。

    「你那是什麼眼神?四捨五入之後,我也有一六0。」費巧抬頭挺胸,驕傲得很。

    「呵呵呵……」他咧開嘴假笑,「好高啊!」

    氣……氣死人!

    「這麼美的房子,竟然租給個性這麼差的人,還弄得髒兮兮的,嘖!」不比了!她自動走向角落的原木桌,拉開椅子,毫不客氣的坐下,「喂,如果你不租了,可以幫我引見一下你的房東嗎?厚!這兒不種花,真是太可惜了,簡直是溫室。好啦!來畫畫了。」

    這是在叫狗嗎?蕭驤一看她像個女王一般指使自己,太陽穴直冒青筋。

    「我跟你說,其實我整個架構都想改,不然你幫我想想,如果我要像布置櫥窗那樣,但是主題不可以離開花材,要怎麼辦?」

    他倚著牆壁,雙手交抱胸前,看著自由自在的拿出紙筆,煞有介事在煩惱的女人,真有哭笑不得的感覺,沒見過哪個女人在他身邊還可以這樣自由自在的,也沒見過可以白目到近乎瞎的女人。

    通常他比較習慣的是女人在看見他之後的害羞與慌張,他接收到的情緒多半是仰慕、羞怯、臉紅,只差沒聽見女人的心跳聲,當然,女人大多不會介意讓他聽見她們赤裸的心跳聲。

    但是這個外表像高中生的女人,在他的面前卻像個大嬸一樣自然又輕鬆,壓根兒沒一個女人該有的樣子。

    靠,這很有趣,該死的有趣極了。

    費巧忙了半天,還不見他過來,手一揮,「喂,你還杵在那兒幹嘛?來畫畫啊!快點,我等一下還要回公司發貨,那個工讀生沒有我帶著他,一定會送錯花材,那我會忙到更沒時間弄比賽的東西,快,快來啊!」

    shit!他一定是瘋了。

    蕭驤一摸了摸一個晚上沒睡,初生的髭須,微刺、微癢,拔了又生,除都除不掉,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快來幫我畫一下我要的感覺。」她揮揮手,催促道。

    他一身髒兮兮,只比街頭遊民乾淨一些,而她一身潔淨,卻要他過去。

    既然拔了又生,那就讓它自由的蔓延吧!

    蕭驤一走到原木桌的另一邊,看著她手上那慘不忍睹的草圖,然後看向她那欠扁的漂亮小臉。

    「我上次畫的那張呢?」

    「不……不知道塞到哪兒了。」費巧的聲音細如蚊蚋。

    他的利眼掃過她全身上下。就說了,這女人不是人!

    「反正你畫得那麼快,怕什麼……」她的頭皮微顫。那雙眼怎麼會……這麼討人厭?

    「拿來。」他低聲命令。

    她二話不說,乖乖的交出紙筆。

    他看也不看一眼,坐下來,直接翻面。

    「喂……我那裡畫得還不錯……」她怯怯的指著紙上的一個角落。

    「你有意見?」他挑起一邊眉頭,語帶懷疑的問。

    識時務者為俊傑,費巧馬上縮回指頭,「沒……你畫,別客氣,你就當我是小孩亂畫好,我閉嘴,你別再瞪我了……」

    安靜不過五秒,她又忍不住了。

    「我想喝咖啡耶!」

    誰可以把這隻麻雀丟出去?

    蕭驤一沒理會她,迅速移動手上的筆,盡可能將她剛剛形容的部分想法畫在紙上。

    「嗯……我煮的咖啡,你敢喝嗎?」費巧問得很卑微。

    他挑一下眉頭,盯著她的臉,兩秒後又繼續畫圖,完全把她當作空氣。

    這男人的睫毛和穎瑤真是雷同,讓她看了就火大。

    「你的假睫毛也是在世真德買的,對不對?」

    氣憤啊!他根本就是地獄使者派來要摧毀不談戀愛的堅強女性同胞的武器!那濃黑的睫毛,短短的髭須,包在黑色頭巾裡的長髮……噢,太致命了!

    「你知不知道華陰街?」他低聲詢問。

    「台北後車站的華陰街?」費巧驚叫,「你是說你的假睫毛在華陰街買的?」原來那真的是假睫毛!

    「假睫毛你個頭啦!我說的是軟鐵!架構用的軟鐵!櫥窗造型用的軟鐵!華陰街賣的軟鐵!你這女人到底哪裡有問題?」靠!誰來把這女人丟到外太空?

    抓狂了、抓狂了……被嚇到的費巧趕緊轉移視線。

    「啊?啊!是,是軟鐵,我知道……咦?你畫好了?你畫好了?!」她終於反應過來,整個身子趴在原木桌上,一把搶過他手上的草圖,看過之後,立刻尖叫,「哇,我要嫁給你!你真的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我就是要這樣的構圖!厚!你還把材料都寫上,嗚……好愛你喔!」

    盯著她,他的太陽穴不停的鼓動,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吐氣,起身準備離開。

    「來,大師,我去煮咖啡給你喝……可是我比較想喝你煮的耶!」她一手拿著草圖,另一手攀著他的手臂,眨了眨眼睛,哀怨的看著他。厚!這個男人真的太帥了。

    蕭驤一頭大的看著她纏在他手臂上的纖纖小手,和她那雙眼。這個女人真是太不知世界險惡了。

    他的眼睛看向另一頭的茶水間,「去煮水。」

    費巧馬上放開他的手臂,飛奔過去。

    他走進另一邊的廁所,洗手洗臉。

    一夜沒睡,他的心情應該很差,尤其她簡直比早上隔壁的麻雀還吵,但是他沒有覺得不悅,反而浮上一種……久違了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他應該阻擋這一切嗎?

    抹去臉上的水珠,他看了一眼鏡子裡的男人,髭須雜亂叢生,彷彿那個女人埋下的種子……

    他揚起嘴角,笑了。

    這該怎麼說?春風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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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6:52
第五章

    春風吹了幾個月,養成一棵樹,樹上的小鳥吱吱叫,叫得他幾乎成習慣,習慣那個聒噪的女人在他的地盤飛過來、飛過去。

    他知道自己抗拒的那個東西已經發酵到無法控制的地步,靠,男人都知道哪些女人可以短期玩玩,哪些女人沒做好心理準備千萬不要碰,他是成熟的男人,太了解自己,了解到幾近痛苦的程度。

    他爬梳頭髮。靠!那隻鳥不該飛進他的世界。

    蕭驤一坐在地板上,香煙一根接著一根,吸進身體裡的不多,可是煙短了,他就直接在地上捻熄,然後再點一根,頭頂的排煙器將煙往上抽,讓他看起來既頹廢又野蠻,像是醞釀著將要爆發的脾氣。

    之所以會有巨大的憤怒,是因為他控制不了那隻鳥飛進他的靈魂裡。

    面前龐大畫布上的草圖已經用黑色炭筆描出基本形體,是個坐在木桌子前的女人,她拿著杯子,往畫面右邊看去,旁邊的景色似乎是街景,又像是陽光下的一角,與她美麗的臉龐相映成純淨的氛圍。

    畫布前的巨型木架子已經擠上油畫顏料,擠乾的顏料則被丟棄在旁邊一個髒兮兮的垃圾桶裡,數量多到滿出垃圾桶,還有幾條顏料看似被隨意丟擲,所以掉在垃圾桶外,暗紅、深褐的殘留油彩弄髒了地板。

    天色微微亮了,他等待陽光灑進來的時刻,這段時間他還有機會後悔,考慮是否真要畫下那個女人。

    他一向不愛畫人,要畫也畫老人,但是那個女人跳躍在他的畫布上很多時日了,每每他站在畫布前,那個像鳥的過動女子就佔據他的腦袋,飛高飛低,吵得他心浮氣躁。

    幾分鐘過後,陽光灑進來,自然的光線貼上了畫布上女人的臉,晶晶亮亮,像鑽粉彩繪著她那抹頑皮的淺笑,他起身,叼著煙,邪惡得像是夜裡出沒的魔鬼,黑披風一揮,就要吞噬畫布上的女人。

    靠,不管了。

    將煙吐在地上,再用爛爛的夾腳拖鞋踩過,然後他發狠的拿起畫筆,沾上油彩,將女人抹上他的顏色。

    一揮筆便像在女人的身上狠狠的擰一回、愛一回,每一筆都是色慾的顏色,他知道這一切代表什麼,所以更加氣怒。

    像是要在女人的身上鞭出他的憤怒與愛憐的矛盾,每一筆都讓他咬牙冒汗,有如毒癮發作,渾濁的色彩混著他滲出來的薄汗,他一筆一筆把困擾他多時的女人的臉填在畫布上。

    三個小時過去,蕭驤一虛脫似的低咒一聲,將畫筆一丟,整個人癱倒在雜亂的地上,不停的喘息。

    空氣裡只剩下他低啞的喘息聲,並彌漫了一室的油彩味。

    他的手臂橫在眼睛上,遮住直射下來的陽光,身體像爆炸過後虛弱不堪,每一個爆開的骨頭碎片都沒有得到該有的對待。

    連串的髒話在心裡罵得驚天動地,依然無法止住他心裡的那股澎湃渴望。

    他要她,那不知好歹的女人在他的地盤上撒潑之後,卻讓他陷入抓狂的境界,讓他像個只能拿畫畫泄憤的瘋子。

    他要她。

    氣躁不堪的丟開頭上替代頭巾的毛巾,他將毛巾蓋在臉上,狠狠的抹過幾下。馬的!

    他像一頭髮情的馬,奔騰澎湃,卻沒一處可宣泄。

    靠!而那個欠扁的女人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的地盤上踩出了什麼波瀾!

    這時,門鈴很不客氣的響起。

    又來了!

    「馬的!」

    他不理,此時的他像是光裸的野獸,不適合面對任何人類。

    門鈴停了幾秒,又響起,再停幾秒,然後又響起,最後乾脆按住不放。

    馬的!他知道是誰,也唯有她有這個本事及堅持,這兩個月來,她已經不下兩千次這樣按他家門鈴了。

    蕭驤一身骯髒,一邊罵髒話一邊往外走,氣衝衝的來到大門前,倏地拉開玻璃門。

    站在門口的,果然就是畫布上的女人,他當著她貼近的臉,直接關上門,發出砰的一響,玻璃門險些破掉。

    「滾開!」他不客氣的怒吼。

    扛著一大袋工具與材料,像個耶誕老公公,被門撞到鼻子的費巧,簡直比被雷打到還想抓狂。

    現在是怎樣?這人是月經來嗎?

    「喂,你開門啦!」她拚命大叫。

    若是被人這樣當面甩上門,她就真的離開,那她打不死的經驗值是假的嗎?

    見他還是不開門,費巧猛拍玻璃門,大叫:「你是氣血不順,還是月事不順?王八蛋!你趕快開門!」

    顧不得路人側目,她抓狂了,更加用力的拍打,發出的巨大聲響幾乎讓附近的鄰居打電話報警。

    「死長髮鬼,你給我過來開門!我扛著一大袋的材料,就是要在你這兒做架構,你是要我滾去哪裡?你快點開門!」費巧個兒小小的,聲音卻一點也不小,硬扯著喉嚨嘶吼,「開門!開門!」

    馬的!超想殺人!

    蕭驤一爬梳一頭亂髮,顧不得自己眼睛泛紅,眼神渾濁,像個野人一樣,奮力拉開門,硬生生的擋在門口,巨大的身軀將整個門框塞得滿滿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讓她踏進一步。

    費巧不怕死的仰頭看著他,同樣是一臉氣怒。

    「回去。」他的嗓音低沉嘶啞。

    「工讀生已經開車離去,我扛著這一袋東西,你叫我去哪裡?」她直視著他,那雙小手貼在他幾乎不算布料的背心上,吃力的推動。

    他像被熱鐵燙到,迅即避開她的碰觸。

    費巧又一次趁虛而入,肩上的塑膠袋直接刷過他厚實的胸膛,黏上一條未乾的顏料。

    「這是什麼?你又在分屍?」她邊說邊走向陽台。

    他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拉回來,「別進去。」

    「別進去?你要在這兒弄嗎?這不是營業場所嗎?」而且她對畫室的興趣大一些。

    他跟她賭氣,一語不發。

    費巧的臉皮抽搐幾下,眼珠一轉,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啊!這次你該不會是真的藏了女人?」她的心跳紊亂,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那……」

    「沒有女人。」蕭驤一懶得理她,逕自不高興的走進吧檯,掏出煙。

    厚!他幹嘛要解釋?

    遜啊!一碰上這個女人,他整個遜到了極點。

    她的心跳慢慢的恢復正常,「那你幹嘛這麼神秘?走啦!在這兒弄,到時候又要收拾,反正後面已經很像垃圾堆了,做起事來比較方便。」

    他站在原地,拖拖拉拉。

    「走啊!」她率性的回頭邀約。

    蕭驤一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輕盈的背影走進他的畫室,他說別進去,但是她硬要走入他的世界,那麼就讓野火燒吧!

    他在陽台窗邊停下腳步,繼續抽煙。

    從她像病毒一般在他的生活裡擴散開始,他幻想過此情此景許多次,想像她跳進他的畫室裡,看見真正的自己、發現他的那一刻。

    而此刻卻真的在發生。

    他再吸一口煙,裊裊的煙霧裡有淡淡的香,是她的香。

    她總是一身花香,來到他的身邊。

    那滿身香味的女人走進了彌漫著油彩味的畫室,看見自己出現在巨大的畫布上。

    費巧想起多年前學校門口常有人來寫生,那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成為畫家筆下的一抹色彩,現在她知道了這是什麼感覺,真是……難以言喻。

    幾分鐘後,她走出畫室,來到他的身邊。

    他面向窗外,看著遠方的景色,她則背靠著牆,低頭看著走道地板。

    煙霧裊裊,兩人的思緒也縹緲飄忽,但清楚的是,他們都知道這代表什麼,以及畫室裡的畫代表著什麼。

    費巧很心動,咬著下唇,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蕭驤一則是勉強忍住,心隱隱作痛。

    風吹進了陽台,吹動她的髮絲,她的小手攀上他還留有幾抹乾彩的手臂,嗓音柔軟的撒嬌道:「喂……」

    不讓她說下去,他攬住她細嫩的脖子,低頭吻住那紅潤的唇瓣。

    男人夾雜著煙味與特殊油彩的味道,密密實實的繞住她、纏住她,強烈的窒息感鋪天蓋地的罩住她與野蠻的他。

    他揉亂了她的頭髮,像是責備她讓他這般狼狽與瘋狂,她在慌亂與貼實間接受他的迷亂與蠻霸直入,明明是失速的,卻讓她著迷在他的柔軟與熱度裡。

    這幾個月來,他們像是互相攻擊的對手,也像是互相吸引的磁鐵,都知道忍無可忍之際,他們會把對方吃進肚子裡,對於情慾的醞釀,他們都太熟知,只是這次難熬了些,他忍得幾乎全身疼痛,而她則是驚慌又迷亂,明明警告自己千萬別太接近他,卻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他。

    他捧起她的臀部,讓她躍上他的身子。

    她環抱著他的頸子,細細密密的吻他。

    喔!擁著他的感覺原來這麼好。

    將他的俊臉壓進自己的胸懷裡,她把玩著他的頭髮。

    他則抱緊她,邁開大步,走向畫室。

    經過畫布前,費巧看見自己在畫布上的神韻,那太赤裸,那是情慾創造下的自己,同時窺見他的掙扎與私密。

    「喂……」她貼在他的耳邊,低聲呢喃。

    蕭驤一推開暗門,走進房裡,將陽光關在門外,然後將她放在床上。

    「我們……」她蜷起腳趾,不知道應該停下什麼。

    他撐在她的上方,待雙眼適應黑暗後,仔仔細細的看進她的眸底,給她時間後悔。

    她卻看見他眼裡的憂傷與失控的愛慾,原來他也在抗拒這一切。

    他也怕嗎?怕他們之間的失控?

    空氣裡有著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然熟悉的油彩味,不禁輕吐一口氣,拱起身子,雙手抱住他,讓他沉重的身體壓住嬌弱的她。

    他的手探進她的薄衣裡,找到了柔軟的渾圓,隨即逸出懊惱的呻吟。

    唉,這女人還是太細緻了。

    費巧羞紅了臉,卻不給他退縮的機會,抬起裹在貼身牛仔褲裡的細腿,卷住他挺翹的臀和有力的腿。

    氣氛魅惑且充滿迷情,再繼續下去,他們就要一同跌進地獄了。

    蕭驤一咬住她火熱的耳朵,毫不掩飾壓抑的喘息聲。

    若有什麼可以阻止他的,就來吧!

    他的手往下,解開她的牛仔褲鈕扣。

    她抓住他的手臂,「你是真的吧?是真的吧?」

    他再度吻住她的唇瓣,安撫她的不安和恐懼。

    他們都有過去,且都縫補得不太美麗,但愛情就是這麼來了,早在她敲他的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來了。

    他的薄唇柔軟得不可思議,像是熱暖的棉花糖,讓她的呼吸紊亂,只好更加急促的貼合他,想將他的一切全都包覆進她的世界。

    雜生的髭須刺痛著她的嫩頰,但這是他,他給她的一部分。

    她褪下自己的牛仔褲,也褪下他的黑色背心。

    這個男人真的太超過了,美得有如米開朗基羅親手雕刻的雕像。

    費巧戀上他的胸肌,小手輕輕撫弄,柔軟卻有形有款,結實卻不僨張。

    「你真的太美了。」她不得不嘆息。

    她真的好吵,卻又如此可愛……蕭驤一揉弄她的直髮,將幾綹凌亂的髮絲塞到她的耳後,吻著她的鼻尖。

    然後……然後她的手機鈴聲響起,從被丟棄在一旁的牛仔褲的口袋裡。

    低……低低低……

    床上的兩個人互看一眼。

    他不理,讓她的細腿纏上他的腰。

    低……低低……

    她伸出手,解開他的牛仔褲。

    低……低……低低……

    費巧低吼一聲,翻身下床,蕭驤一則嘆口氣,一手撐住頭,看著她撿起牛仔褲,情況是這樣的失控,卻也這樣的好笑,冷靜幾秒後,他好想狂笑出聲。

    「喂?」她的口氣不怎麼好。

    這麼氣?

    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翹著屁股在床邊接電話,這景象太賞心悅目,已經不氣惱被打擾了。

    「什麼?你們已經到了?你們幹嘛這麼早到?」停頓幾秒後,費巧尖叫,「什麼?現在十一點了?!啊,我馬上來。」

    匆匆掛斷電話,顧不得男人的眼光,她急忙穿上牛仔褲,再爬回床上。

    「那個……我忘了告訴你,我約了曦寧、婕綾、穎瑤見面……她們現在就在門外……」

    蕭驤一惡意忽略她的告解,壓下她,再狂吻幾秒,逼得她亂踢亂叫,然後坐起身,逕自下床,邊走出房間邊穿上黑色背心。

    看他收放自如,費巧趕緊下床,追上他,跳上他的背部。

    他像是早有準備,手臂向後一彎便撐住她,讓她在他的背上亂叫亂跳,弄亂他一頭長髮。

    他們竟如此習慣這樣的親密,究竟是時間到了,抑或是這之前都在隱忍著什麼?

    走過陽台,她攀住他的頸子,在他的耳邊獻上熱呼呼的一吻,然後滑下他的身子,往前跑去。

    看著那嬌小卻熱情的身影,蕭驤一不禁笑著搖搖頭。

    他掙扎過,但是如果該來的依然要來,那麼他就不再阻擋……也阻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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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7:23
第六章

    這次的午餐約會,何婕綾跟大家分享警察先生的行為。

    餐後,費巧則一如過去,跑到蕭驤一的身邊,「老闆,借屏風。」

    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他一臉冷然,搬來屏風,隔出小空間,讓她們換衣試裙,然後退進吧檯裡煮咖啡。

    費巧毫無所覺,高高興興的進去換衣服。

    其他三個死黨互看很多眼,什麼話也不敢多說。

    是不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自從江晏祥事件之後,費巧便埋頭工作,說她刻意排斥男人,也沒有,說她工作忙到沒有對象,倒也不是,她在每個地方都可以創造男人追求的紀錄,但是這兩年來她就是一個也不提。

    比較誇張的是因為客運司機實在太創紀錄,所以才聽她說過幾次,不然她是連醫院裡幾位醫生的殷勤都不當一回事,她從來沒在那些追求者的面前表現出活潑頑皮的個性。

    那麼多年來一直在她們的聚會裡不可或缺的老闆呢?

    她會不會告訴她們?

    目前她沒有說,她們幾個死黨只好用猜的。

    「你們要賭嗎?」霍穎瑤一向不愛賭,不過偶一為之,也不無樂趣。

    丁曦寧當下明了好友要賭什麼,她們可是多年的患難之交,光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我賭是。從上次的咖啡事件,我就猜過了,嗯……但是這陣子他們之間一定還有發生什麼事。」

    「我也賭是。」何婕綾正陷在情團裡,對於同伴,有著一聞就知的敏感。

    「厚!那還賭什麼?一致通過。」霍穎瑤扁扁嘴,靠向椅背,宣告賭盤破局。

    「好啦!不用賭了,看衣服。」何婕綾挑出幾件性感上衣。

    既然不用聊費巧的情事,那就把話題繞到霍穎瑤的爆乳上好了。

    聊著聊著,丁曦寧大叫:「怎樣?我有說錯嗎?不這樣平衡的話,老天就太不公平了,給你奶,還給你腦,天下哪有這樣好康的事?」

    這時,費巧剛好換好衣服,走回座位。

    奶?

    她有聽錯嗎?

    是指女人胸前部位的那個奶嗎?

    她親愛的死黨們是在談胸大無腦這件事嗎?

    她換衣服的幾分鐘間,有發生什麼她不知道的陰謀嗎?

    這裡不是沒有男人,這幾個死黨真是越來越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了。

    站在她身邊的蕭驤一望向她的胸部,然後認真的點頭,嗓音低沉的說:「這樣說來,你一定很聰明。」

    費巧驚訝的看向他。這是剛剛和她在床上滾來滾去的男人?

    這個死男人!

    丁曦寧等人先是呆愣住,然後狂笑出聲。

    還好她們沒有真的打賭,依照眼前的情況,是或不是都挺難說的。

    費巧和這個男人的戰爭不知何時才會結束,誰贏誰輸,還真是說不準呢!

    ☆☆☆☆☆☆

    蕭驤一的情緒最近似乎比較接近人類,總算如期完成了幾幅該完成的畫,約了經紀人來看畫。

    張妙晴一走進畫室,就被牆上巨幅的畫作嚇得臉紅,即使資深如她,也很難形容。

    「這……好……好……」

    明明每一幅畫上的女人都不是裸身,卻比裸女還要撩人。

    第一幅畫的女人上半身裸著,下半身只露出牛仔褲褲頭,全身被顏料抹得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看起來像是被人拿顏料潑上身,而她的手上也拿著畫筆,整幅畫的氛圍既混亂又迷情。

    另一幅畫是上衣不整、下半身只穿著白色內褲的女人,可是女人低頭講手機的樣子又好純潔,讓整個畫面矛盾得幾乎忘記她是半裸的。

    第三幅畫的女人穿著衣服,可是食指彎彎,嘴巴輕輕咬住一半的指節,那淺淺的笑、密密的眼睫,要命的煽情。

    張妙晴看得臉紅心跳,緊張的問:「蕭老師,這……這些是要在這次展覽裡拍賣的畫嗎?」

    她好希望這些是這次的拍賣品,那麼她的佣金應該會創新高,因為這三幅畫作的主題是蕭老師不曾嘗試的,從她擔任蕭老師的經紀人以來,不少買家都曾經偷偷透露,希望可以買到蕭老師畫出來的女人。

    但是多年來蕭老師排斥畫女人排斥到傳言甚囂塵上,他的畫作不曾出現女人,神秘的「蕭一」根本是個瘋狂的同性戀,將熱情全都釋放、揮灑在畫布上,那奔放的色彩、狂妄的筆觸,那男人的手、老人的臉,都成為生命的畫作,加上他那俊俏酷帥的有形外表,不僅讓男人心動,也讓女人嘆息。

    這三幅畫不同於以往,更甚於以往,所以她才會出現如此異常的反應。

    謠言果然不能聽信,這幾幅畫色慾得很。若說畫出這些畫的男人是個同性戀,那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和尚了。

    「牆上那些畫,不展不賣,要展出的在那兒。」蕭驤一邊收拾顏料,一邊口氣冷硬的說,並指向立在牆邊地上的老人畫作。

    會掛在牆上,是因為沒地方收,而且畫未乾,不然他根本不會讓外人看見。

    張妙晴往地上一看,也是一批精采絕倫,一定會大賣一空的巨作,可是……

    「老師,可不可以一幅就好?」她指著牆上的女人畫作,小心翼翼,深怕褻瀆了蕭老師創造出來的情慾。

    這……聯銀的王董事長會愛死這幅畫。她的腦袋馬上出現一個現成的金主。

    最近多數名人雅士投資不利,聰明的企業主都知道要將資金挪到藝術品的買賣上,放個幾年,一定連翻數倍,更不用提現在已經在拍賣會上物以稀為貴的「蕭一」的畫作,能買得到就是利多,現買現賣都有人搶。

    偏偏蕭老師我行我素,只畫他喜歡的東西,過去更曾經出現因為買家不合他的意而當場撤畫不賣的事件。

    所以她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在畫壇,蕭大師是出了名的帥,藝術家特質更是出了名的狂烈不羈。

    例如,通常在展覽第一天的茶會上,畫家一定會盛裝出席,與買家和來賓見面,畢竟說好聽一點,是會知音,說難聽一點,那些人可都是衣食父母,可是他不,像是怨恨著一切與人接觸的行為,偶爾現身展覽會場也是隨興所致,更不可能與企業主攀親托熟,這種不近人情的個性累壞她們幾個經紀人,最後索性希望他別來,省得惹毛準備付錢的金主。

    他明明是這麼有賣相的藝人……不,是藝術人,推出去必定創造話題,大家爭相報導的藝術家,但是他一點也沒有出名的意願,所以低調隨興,卻也不會刻意躲藏來創造更大的神秘感,反正就是……很不商業的藝術家。

    真是難經營得要死,可是又好賣得不得了,超高難度、超矛盾體質的畫家。

    「蕭老師,這幾幅畫一定很快就能賣掉,只要你同意……」張妙晴還不死心,打著那三幅女人畫作的主意。

    蕭驤一看著配合多年的經紀人幾秒,指著地上的老人畫作,「拿走,我要去睡了。」

    嗚……我的佣金!張妙晴偷偷的大聲哭泣。

    「開展那天,蕭老師會來嗎?聯展的其他畫者都會到場,大家很期待你的出現。」

    他一語不發,直接推開房門,「記得幫我關門。」最後的尾音幾乎同時關進黑壓壓的房間。

    這……這是什麼死藝術家個性?

    可是,她愛死了他的畫。

    看著畫裡的女人,連她都想染指她,她看起來是這樣的甜美,卻又妖媚誘人,同樣也是矛盾體質,這……

    蕭老師畫的是女人,還是他自己啊?

    難不成他真的是同性戀?

    不,畫裡的女人太情慾,若是他自己的化身,那麼他不該是同性戀,而是自戀狂,因為看起來他狂熱的愛著畫裡的女人,只差沒拆吞入腹。

    這是真人嗎?還是天使?這……這女人美到讓她起雞皮疙瘩。

    張妙晴撫著手臂,又愛又怕,卻又無法移開眼睛。

    好想把畫偷走喔!

    可是百號以上……而且還不是工廠框,是老師自己釘制的畫框……唉,最好是偷得走。

    她垂頭喪氣,認命的搬走地上的畫作,然後拿出手機,聯絡貨車到咖啡館門口載畫。

    十五分鐘後,總算搬完所有的老人畫作,她的額頭冒汗,關上咖啡館的玻璃門,坐進貨車前座,不禁嘆口氣。

    那女人究竟存不存在?她是真人,還是想像出來的?

    她好想知道……

    下一秒,張妙晴捂住嘴巴,以免自己尖叫出來。

    因為畫裡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正從車子旁邊走過去。

    「啊……」她終於忍不住,驚聲尖叫。

    一旁的司機嚇了一大跳,「張小姐,你見鬼了喔?」

    張妙晴再次捂住嘴巴,拚命搖頭。不是,她不是見鬼,而是看見天使!

    媽呀!那女人比天使還美,而且現在正在按蕭老師的咖啡館的門鈴。

    嗚……她該哭,還是該笑?

    原來蕭老師不是同性戀,也不自戀,那她身為最常與他見面的經紀人,為何會放這樣一條大魚游走?

    不不不,她該慶幸自己沒有成為蕭大師的菜,他的個性怪異又難搞,有誰受得了他?

    可是,她的心還是抽痛著。

    果然是矛盾體質大傳染,連她也被蕭大師害到,保持專業啊!張妙晴。

    可是……嗚……好難!

    司機看著一向專業的張小姐又哭又驚,還不斷的往後看,很好心的建議道:「張小姐,前面就是行天宮,你要不要去收驚?」

    ☆☆☆☆☆☆

    費巧走在通往咖啡館的巷弄裡,想著那日曦寧與婕綾討論手毛與男人強不強的對等關係時,他那非常壞的口氣與回答。

    當時她看著他端咖啡的手,乾淨無毛,很自然的喃喃,「你一定很不強。」

    那是自然反應,每個人都會這麼想啊!

    結果,他竟然說:「如果是你,我不介意你來試試。」

    就在婕綾她們的面前耶!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是的,自從那日被手機鈴聲打斷了未完成的……嗯,就那件讓人很害羞的事之後,他們還在戀人未達的路上。

    婕綾都和警察先生在床上滾了好幾回,她也來這兒又聚會過一次,沒想到一切都淡淡的過去,她連畫室都沒踏進一步,就又離開了,更可惡的是,她氣他一通電話也未曾打來之際,才想到……她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他沒有她的手機號碼,她也只有他店裡的電話號碼,意思就是一定要她主動。

    費巧想到就氣,這是什麼不對等的關係?!那個吻明明乾柴烈火到像是轟炸過整個宇宙,他竟然就這樣放她自由自在,一點進展都沒有。

    他……他氣死人了!

    她站在咖啡館外的玻璃門前,照慣例按住門鈴不放,藉以發泄所有的氣怒。

    最好吵死他!

    費巧咬牙切齒,暗暗發誓,不吵死他,也要氣死他!

    蕭驤一才剛入睡,便被門鈴聲吵得不得安寧。

    今天他就要把門鈴拆了,用力踩扁!

    暴怒的來到店門口,卻在見到玻璃門外的女人時,他所有的怒氣消失無蹤,微微喘息。

    是她,她來了。

    他拉開門,直視著她。

    費巧咬牙,抬起頭,看著他,「我來了。」

    一樣是黑色背心,一樣是散亂野獅子的模樣,卻出乎意料的致命,讓她臉蛋泛紅,心跳失速。

    蕭驤一心情大好,噙著壞壞的笑容,退後一步,打算讓她進來。

    她伸出手,攬住他的脖子,然後踮起腳尖,貼近他的身子,親吻他。

    嫩嫩的唇瓣傳來灼熱的氣息,夾雜著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他自然的環住她的頸子,手掌撐住她的後腦勺,想念她細柔的髮絲,愛極了這滋味。

    午後的陽光溫暖可人,輕風送爽,人潮靜靜行走,這一切都如詩如畫,過分引人注目,可是相擁的兩人一點也不在乎,他想將她卷進屋內。

    費巧卻在下一秒推開他,然後轉身離開。

    蕭驤一看著嬌小的女人,瞬間明白,她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的生氣。

    他一個跨步便追上她,抓住她細嫩的手臂,然後攔腰將她抱進屋內,落鎖,動作輕盈快速。

    她沒有大叫或掙扎,直接咬住他壯硬的肩膀。

    很痛,很血腥,但是他仍有滿滿的綿密情緒,想要好好的安撫快要氣壞了的她,順手扯斷門鈴的電線。

    「手機。」他一手抱著她,一手向她要東西。

    她二話不說,直接將肩上的包包丟掉。

    陽光在她的臉上照出漂亮的光影,他將她攬抱得更緊,氛圍神秘且安靜,閃耀著火花,嚙咬著男人與女人相會的靈魂。

    蕭驤一抱著她,大步走過陽台、畫室,進入黑漆漆的臥室,將她拋到床上,他緊繃欲爆的身體隨即壓上去。

    這女人雖然嬌小,但是有著與他相當的野蠻與暴躁,這不會是一件好事,卻又該死的好極了。

    深陷眩暗回轉的黑洞裡,他緊抱著她幾乎不堪一折的纖腰,將他所有的一切釋放在她小小的身子裡。

    極度黏密與灼熱的失控,臥室裡彌漫著黑灰色的微小粒子,她身上冒出絲絲火花,卷住他的身子。

    世界有末日嗎?

    如果有,那現在就是了。

    世界有天堂嗎?

    如果有,那現在就是了。

    她哀哀求饒,他卻吻住她的耳朵,然後再次進入她幽暗的空間裡,熾熱與喘息像是要撕裂她。

    他們親匿的貼合,隨著一波又一波攀天墜地的緊迫追擊,爆出一團又一團的火花,一次又一次,沒有休止,難以喘息,他將她拉到致命的崖邊。

    她陪同他一起跳下去,昏迷在他不肯休止的狂烈裡。

    就讓她失速的墜入地獄吧!不要救她。

    蕭驤一伸出手,抹去滑落她臉頰的兩滴淚珠。

    費巧……昏過去了。

    將她細細密密的擁入懷裡,他也陷入隨即而來的昏沉,壯實的雙腿不客氣的纏卷著她激盪過後的綿軟身子。

    即使睡著了,他也不要讓她稍離。

    ☆☆☆☆☆☆

    費巧在男人的懷裡醒來,重生般吸取他輕吐在她額頭上的穩定氣息。

    她的指甲刮著他光滑無毛的強勁手臂,刻下隱形的密碼。

    謠言果然不足信,男人的手毛與某方面的能力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像是被狠狠的碾過一遍又一遍,還來不及思考強不強這個問題,就暈過去了。

    不知道有多久不曾如此沉睡?

    現在究竟幾點了?

    一室幽暗,她只聞到男人與女人膠著的情色氣味,迷茫的空間太戀欲,也太讓人臉紅,她輕輕推開橫跨在腰上的沉重手臂,悄悄挪移身子。

    她不得不對自己哀號,真是太情慾了,費巧,竟然一口啃下這麼高級的肌肉,會消化不良的。

    突然,她驚呼一聲,因為腳都還沒碰到地板,他就將她撈回身邊,一手一腳霸道的壓在她的身上。

    看著他的長睫毛,她推了推他。

    「喂,幾點了?」

    蕭驤一依然閉著眼,整張臉貼著她細嫩的皮膚,低聲咕噥,「十點半。」

    「十點半?!」費巧驚叫,雙手拍打他的臉頰,「我來你這兒的時候就十一點半了,現在十點半,是時光逆流嗎?你醒一醒。」

    他總算慵懶的張開眼眸,可愛的女人映入眼簾,不禁心神盪漾。

    她翻個白眼,「噢,不要用你那雙眼看我,起來開燈啦!」

    他享受著被她推動的輕度按摩,一手抱住她,一手拿起遙控器,輕輕一按,細微的機器聲響起,天花板漸漸開啟。

    看著星光閃閃的夜空,她有些傻眼,張大嘴驚呼,「我的天啊!這……這也太……你的房東還有什麼把戲沒現出來,你要不要一次說完?」

    蕭驤一纏抱著她的纖腰,身體下滑,在她的翹臀上印下一吻。

    她有她的景色,他有他的。

    眼看他不安分,費巧分心幾秒,隨即怔住,「所以現在是晚上十點半?!」

    要死了!老媽要報警了。

    她推開他,彈坐起身,光裸著身子就想要往外跑。

    他伸出手,把她拉回自己身邊,將她的包包塞進她的懷裡。

    「打電話。」

    「對,打電話。」

    她趕緊掏出手機,開機,按下一串號碼。

    「喂?媽……對啦!我明天早上要到花市……對,所以今天睡曦寧家……」

    看著光裸的她站在床邊講電話,蕭驤一一時忍不住,愛憐的壓住她的身子,繼續他的探索。

    「媽,那我……噢……」費巧踢開他,「沒事,那我明天再回去。」

    一掛斷電話,她馬上一拳揮向他。

    「你真的很欠扁耶!」

    他有如甦醒的雄獅,情慾的趨動很強烈,不隱瞞也不客氣,一張俊臉緊貼著她,流露出拿自己沒辦法的模樣。

    費巧害羞的嬌笑,「你真的……」很討厭。

    她何嘗不愛他的痴狂與不饜足?

    他們像是不知足,追逐、探索著彼此,在彼此的身上壓出愛的拓印。

    他怎麼會這麼美好?

    她覺得疼痛,卻也感受到他的強大填滿與宣誓主權,刺激著未曾醒過的神秘血液,像是病毒傳染,她兵敗如山倒,要命的希望他將她撕裂,一鞭又一鞭,馳騁進他的城堡,囚禁在愛慾的洪流裡,度過一輩子。

    情色啊,欲流啊,不要回頭,她攀住他汗滴不止的剛硬身體,享受極致與窒息。

    蕭驤一明明放慢了腳步,想要柔軟的對待、疼愛她,卻還是蹂躪出了狂野的痕跡。

    她在狂喜中嚙咬與吸吮,迎接他帶來的疼痛,與懲罰著他給予的難以忍耐,矛盾與膠著放肆接踵而來,模糊了原有世俗裡的感受,一切都太難以捉摸,卻又真實得不容錯過。

    費巧嬌聲喘息,耳邊盡是男人低沉渾濁的喉音,這是情慾加碼的節奏,她戀著他的聲音、他的雙手、他的身體。

    直到星光更亮、夜色更黑,他才放過她,讓她躺在他的臂彎內,把剛剛還看不過癮的夜空看個盡興。

    夜深人靜,只剩下心跳聲,說明這是個無聲勝有聲的世界,費巧卻沒有什麼浪漫細胞,看著夜空,幾分鐘後推了推蕭驤一,哀嘆的說:「喂,我餓了。」

    這女人……

    他低笑出聲,起身下床,背對著她,彎低身子,「起來。」

    她馬上有默契的跳上他的背,環抱他的頸子,「去哪?」

    他不說話,逕自往前走。

    她嘟起嘴巴,「該不會還有什麼把戲吧?我告訴你,經過天窗的驚嚇之後,你現在告訴我還有一間旋轉浴室,我也不會驚訝了。我跟你說,做人不可以太享受,你知道的,古人說過……啊!你太過分了。」

    趴在他的背上,她看見另一個魔術空間。

    「放我下來!你真的太過分了。」她咬一口硬實的肩膀,「這根本是溫水游泳池。」

    眼前有一座白石砌起的天然浴池,熱氣裊裊,彌漫一室的氤氳。

    蕭驤一輕柔的放下她,她高興得飛奔上前,踏進浴池內,坐下。

    「哇!真是太舒服了。」

    他也踏進浴池,將她攬到胸前,拿自己當椅背,讓她躺得更舒服。

    「哇嗚!」她長嘆一口氣,享用他的奉獻,只是這兒僅有一長條玻璃讓少許的夜光灑進來,不如臥室那般賞心悅目,「這兒為何沒有開天窗?」

    「連著隔壁。」

    臥室位處轉角,旁邊又沒有高樓,地利之便,所以直接開啟天窗,但是浴室為了隱私和安全,只能開側角,讓裡面的人看見些許夜空。

    費巧看著這一切超乎想像的設備,突然回頭看著他,「這兒的租金非常貴吧?咖啡館的生意那麼爛,你怎麼付房租?而且你今天又沒有營業!我最近偶爾經過這兒才發現,你根本是愛開不開,那麼為何過去我們每次聚會,咖啡館都有營業?」

    太奇怪了!關於這件事,她早就想問了。

    他流露出不以為意的痞痞眼神,照實回答,「你們有預約。」

    費巧差點昏倒,超想掐死他,「難怪咖啡館的生意那麼爛,有預約才開,那你平常喝西北風啊?!」

    蕭驤一暗暗盤算著,要告訴她嗎?可是看她為此擔心、為此心煩氣躁,他不可控制的想要逗弄她。

    這女人怎麼了?經濟恐慌症?

    費巧趴在浴池邊,低聲哀號。

    她就是有這個體質,總是遇到不事生產的男人。

    「你是獅子嗎?」她皺起眉頭,眼神哀怨,好想哭。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挑了挑眉,等她說下去。

    「你知道嗎?在獅子的世界,母獅子出外覓食,公獅子就在家裡等吃的和……」

    和什麼?他再度挑眉,與她對望。

    費巧暗自哭泣。他像極了,而且是最猛的那頭公獅子,只負責吃和傳宗接代。

    「喔……」蕭驤一恍然大悟,咬住她嫩紅的耳朵,「還滿意嗎?」

    這死男人,明明不多話,但是一開口,就是狠角色。

    該怎麼辦?她確定自己離不開他了,他太可口、太撩人、太……太讓她滿意了。

    她連他姓啥叫啥都不知道,就將他吃得很徹底了,現在才回過頭來煩惱他是不是獅子,會不會太慢了?

    瞬間,矛盾淹沒了她。

    看著她一臉煩惱,毫不優雅的趴著,蕭驤一也痞得很放鬆自在,很高興她不是因為崇拜他而來,純粹為了他是男人。

    本來他的認知就是情愛之間不該有太多條件,他就是他,她就是她,赤裸且不加修飾,貼合的是對對方的失控與相信,相信之間的火花與真實。

    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感覺讓他的憂傷少了很多。

    他的她愛煩惱、愛發脾氣,精采耀眼。

    眼看他享受著運動後的鬆懈,費巧嘆口氣,認了,而且肚子頗餓,眼前雖然有一座可以裸泳的美麗浴池,但現實還是越過情愛,搶佔思緒,那麼她只剩一個問題。

    清了清喉嚨,她認真的看著他。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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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7:46
第七章

    蕭驤一將月光下抬頭仰天的女人畫作掛在白牆上待乾,手上的煙像陪伴的妝點,在夜光下忽閃忽滅,左手邊的咖啡已冷,他不在意的端起,啜飲一口。

    為何他從來不會想畫百惠?

    百惠和費巧一樣美,甚至連個性、氣質都和外表相稱的美,她總是仙氣飄飄,不曾情緒激動,不曾對他說一句重話,甚至談離婚的時候都是理智客氣的,讓他連發怒、抗議的機會都沒有。

    那是一段煎熬殘忍的歲月,當時他是剛崛起的新生代畫家,畫壇呼聲頗高,卻賣氣不佳,她扮演著男人背後的安穩好老婆,給他希望,給他未來,可是時日過久,她沒有等待到享用果實的時刻,拋下頹喪的他,毅然決然離開。

    她離開一年後,他躍上國際舞台,勢如破竹。

    他知道她不會錯過他的消息,也應該知道後來光那幾年短短幾季的拍賣,他創下的新紀錄就足夠正常家庭好幾輩子的花用,他有錢了,但是她沒有回頭,沒有難看的在他意氣風發之際回來攀親托熟。

    這讓他連怨都沒有,或者該說,連高興也沒有,她像在距離外看著他,讓他有時不禁懷疑,他究竟有沒有認識過那個曾經是他的妻子的女人?

    但是費巧不一樣,她將一切明確的攤在他的面前,赤裸、真實、外放,且現實。

    她明白的告知,痛恨沒錢的男人,連忍耐都不願意,甚至考量現實層面,讓她在面臨愛情和麵包的選擇時,會比較偏向麵包。

    她現實,太現實了。

    他卻動手畫下這個不諱言自己市儈的暴躁天使,且欲罷不能。

    愛情在相遇的時間點裡,果真有好與不好的差別。

    她簡直是盲目的闖入,卻直接要命的踩住他,連現在該是他徹夜畫畫的時刻,腦子裡依舊滿滿是在臥室裡一身香的女人。

    ☆☆☆☆☆☆

    夜裡,費巧醒來,發現他沒有與她一同躺在星空下,於是爬下床,往外尋去。

    她知道他一定又畫了一夜,沒有睡覺。

    看見他在畫作前面抽煙,她攀跳上他的背部。

    「又畫我!」她語帶撒嬌,彷彿喜歡,又好像討厭,「我要跟你拿肖像費。」

    「我付不起。」她可是一頭母獅子,要價不會太少。

    「你當然付不起!我沒看見你賣出一幅畫,咖啡館還是愛開不開,你會窮死。」她嬌嗔。

    「你怕不怕?」

    「當然怕,怕死了,所以請你努力些,不然我要搶這間屋子來當溫室,你記得幫我引見你的房東。」

    「這兒還不像溫室?」

    她在剩餘有限的牆面擺了花架,擺上一盆盆特殊的蘭花,接著無聲無息的換上大型垃圾桶,讓他丟顏料,更神不知鬼不覺的刷淨了一地的油彩,將地上亂擺的書籍整理上架,不知從哪裡買來的舊木書櫃,與原木桌相映,顯得更有味道。

    費巧笑開了,她喜歡侵略他的領地,自從他將門鈴的電線扯斷之後,她多了把鑰匙,於是趁著他作息不正常,她來來去去,又極有默契的縱容對方。

    他縱容她的攻城掠地,她縱容他的任性作息。

    「想不想出去?」沒見過這麼宅的酷帥男子,她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走啊!」

    白天,她忙,他睡;夜晚,她睡醒,他就任她要求。

    夜的街有夜街的美,他們豢養彼此在自由的空間裡,他不嫌她蒔花弄草常常弄斷指甲,她也越來越習慣他身上的油彩味,他不說話,她就說話。

    「明天我要上插花課,下了課就直接回家。」

    「要不要我載你回去?」

    費巧又跳上他的熊背,「你不怕?」那一次,他險險心臟病發。

    「怕死了。」

    她掐住他的脖子,然後笑開,將綠綠的手指攤在他的面前給他看。

    「幹嘛?缺戒指?」

    「不是。」她語帶委屈,「最討厭電視上有男生或男明星發表意見,說討厭看到女生的指甲髒髒的。可是你看,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的指甲縫隙已經變大,連逛超市選個東西,指甲都會弄髒。」

    蕭驤一將她的手臂圈繞住自己,左右交握住她的柔荑,光想都知道她正嘟著嘴巴。

    「我不怕。」

    「不會覺得幻滅?」

    幻滅?他從沒設定過她該是如何,既沒期待,哪來幻滅?

    她突如其來的闖進他的生命,來了就是來了,他從沒設定過任何該有的情人模式,或者試圖改變她。

    「你說話,我才會。」

    「你的嘴巴真的很賤耶!明明是個酷男,說起話來卻壞得要死。」費巧勒住他的脖子,作勢掐死他。

    「沒人對你說過雷同的話嗎?」他不信,這女人的尖牙利齒絕不是一天造就。

    她癱在他的背上,「你真的很討厭。」

    事實是,她喜歡他到無法稍離的地步,他宅,卻又給她太多驚喜;他不多話,一開口卻比任何一個多話的男人有趣得多。

    從未有過的熱戀情緒把她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填補得飽滿,快樂就像要從每一個毛細孔跳出來歡笑。

    「謝謝誇獎。」雖然被討厭,蕭驤一卻像中獎一樣。

    費巧知道他根本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是互懂的默契是這樣自然的包裹著兩人,幸福漫漫。

    那就走下去吧!她喜歡這樣的陪伴。

    ☆☆☆☆☆☆

    因著老媽身體不適,還是回台北找看了多年的家醫科姜醫生,於是費巧接連幾日都帶著老媽搭客運到台北。

    老媽也搭過很多次陽光司機的車,比她還興致勃勃。

    「巧巧,我告訴你,那個小吳前幾天又問起你,說你好多天沒搭他的車,是不是時間有變動?我都不敢告訴他,我這個女兒三不五時就忙到沒回家。」費媽媽拍了拍女兒的小手,「人家可是很關心你,人品不錯,工作也穩定,你怎麼一點表示也沒有?」

    「表示?」費巧瞪大眼,「媽,你是要我對他說,來啊,我等你把我娶回家,這樣嗎?」

    「嘖!你真的很糟糕,那你以前是怎樣和那個姓江的走在一起的?就是糟糕的男人才會非常主動,好男人都客氣有禮,聰明的女人就該主動一點,素素阿姨的女兒就是這樣才追到教授老公,你看看,好男人就是要女人去追求。」費媽媽斥罵道。

    「所以老爸是你主動追來的?」

    「死丫頭,我在說什麼,你到底有沒有聽懂?」

    「有,你在授課。奇怪,你不是退休了?」

    「有聽懂,就照著做。」

    「好……」費巧刻意拉長尾音,身體不好的人是老大,況且老媽還是她的債權人,她的地位非常低下,只有聽話的份。

    可是老媽說的是真的嗎?好男人都要女人去追?壞男人才會主動?

    長髮鬼有追她嗎?還是她主動追那個壞男人?

    都不是啊!

    愛情……算愛情嗎?她怕死了愛情,反正感情來了就是來了,好像也沒有誰追誰的那個步驟。

    本來啊,要不是郎有情,妹有意,哪一段感情是可以因為其中一方追求就會修成正果的?總要都在不勉強的情況吧,不然,撐得住嗎?

    「車來了,你先上。」費媽媽推女兒。

    「奇怪了,你害羞喔?」費巧瞪大眼。

    「你這死丫頭!」費媽媽敲了下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兒,她幾時才能讓她放心?

    才踏上兩步,費巧想都沒想到,客運上可以開起歌唱大會,不禁兩眼微瞠,「現在……是怎樣?」

    「這綠島像一隻船,在月夜裡搖啊搖……姑娘喲你為什麼……嗨,費媽媽、費小姐,早。」

    「早……」費巧打招呼。

    她有那麼久沒搭客運了嗎?現在這麼人性化了喔?是兼顧遊覽車的功能了嗎?競爭有這麼強,需要這麼拚嗎?

    「為什麼在我的心海裡搖啊搖……」

    「小吳!」菜籃族媽媽打斷陽光司機雄厚的聲音,「唱錯了,是這樣。姑娘喲你也在我的心海裡飄呀飄……」

    費巧狂笑出聲。

    其他乘客受到感染,也跟著笑出聲。

    吳偉恩抓抓頭,「被抓包……」

    「沒關係啦,你的聲音好聽比較重要。」菜籃族媽媽很有自知之明,「我不會唱歌,你唱。」

    陽光司機繼續唱下去,「讓我的歌聲隨那微風,吹開了你的窗簾,讓我的衷情隨那流水,不斷的向你傾訴……」

    「對著費小姐唱啊!」菜籃族媽媽好幫忙。

    「呵呵,呵呵。」費巧笑得好尷尬。

    費媽媽點頭,小聲的說:「真好聽,對不對?巧巧。」

    「姑娘喲……你為什麼還是默默……無語……」

    「表示一下啊!」費媽媽小聲的鼓勵。

    表示什麼?獻吻嗎?費巧瞪了老媽一眼,禮貌的拍拍手。

    大家也都大聲歡呼,用力拍手。

    接下來,紙做的麥克風傳到誰的手上,誰就開唱,每個人都大方得不得了。

    費巧好不詫異。這是什麼情形?該不會大家都在家裡練過?要不要約一約去唱歌?

    「小吳,反正我們都住附近,要不要找一天,大家去KTV唱歌?」

    咦?還來真的?!

    這位菜籃族媽媽真是曦寧流浪在外的同事,根本是撈過界的紅娘。

    「好啊!我要去。」第一個響應的人是個上班族,手伸進皮包內,「我這裡有紙筆,大家要不要留一下電話號碼?」

    上班族有這麼空虛嗎?費巧瞪著那人。

    「好啊!我也要去。」

    咦?費巧馬上回頭,看著坐在她身後個人座上的老媽。

    「老媽,你要去哪裡?」

    「唱歌啊!」費媽媽非常積極,「來,我留一下電話號碼。」

    費巧簡直不敢相信,小聲的問:「老媽,你是急著再嫁喔!」

    費媽媽瞪了女兒一眼,「你老爸都還沒死,我是要嫁給誰?死丫頭!」

    「厚……」費巧無語問蒼天。現在是怎樣?誰來告訴她?陰謀是這樣演的嗎?

    結果,歌唱聲在客運裡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這個世界有這麼寂寞嗎?大家可以這樣取暖得快速又自然。

    好不容易,台北到了,費巧拉著老媽下車,看見老媽的臉上出現久違的紅潤,她感謝的對著陽光司機點頭致意。

    「如果有參加歌唱比賽,記得說一聲,我一定去加油。」她還客氣的露出笑容。

    「謝啦!衝著你這句話,我一定去參加。」吳偉恩笑著回應,然後開車離去。

    費巧轉頭,看著笑容滿面的老媽,覺得氣悶,也覺得好笑。

    「高興了嗎?」

    費媽媽往巷弄裡走去,「朋友多交一些,準沒錯。」

    是啊!未婚的好處,滿街都是驢啊馬的,看要騎哪一頭,再換哪一頭,任君選擇。

    可是她明明不想,只想好好的交個男人,直到結婚生小孩,為何……她喜歡的,不理想,不喜歡的,偏偏各方面都理想?

    對,她喜歡長髮鬼,說她庸俗好了,陽光司機也是俊帥一族,可是她就是喜歡蕭驤一那不羈的壞樣子。

    她學不乖,一向只喜歡壞男人,順著她、捧著她的男人太容易讓她膩煩。

    算了,思緒快快轉開比較安全。

    「媽,你要不要到我上次跟你提起的醫院看病?那兒我認識不少醫生。」

    「不了,我這種小病還是看家醫科的醫生就好,你上班的那幾間大醫院,我可不敢恭維。」費媽媽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看個小病就得花掉一天的時間,還得在外頭閑晃等你下班,算了。」

    一切都是賣房子的錯。

    費巧扁扁嘴,乖乖的陪老媽走向診所。

    診所確實親切得多,只需要等個幾號,就輪到老媽。

    「媽,如果……」如果我現在有個不太會賺錢的男友……

    「如果什麼?」

    「那個……沒……沒事。」她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是她老媽,會真以為沒事?費媽媽斜睨著像極了她老爸的美麗女兒,這女兒從小受寵,她和老公總是將她捧在手裡,卻遇不到一個好男人。

    費巧躲著老媽的眼神,她知道,江晏祥這一次的教訓,讓老媽對她選男人的信心消失殆盡,別說老媽怕,連她自己都怕。

    她怕極了自己就是有那個本事,每次選都選中那種把理想當飯吃的傢伙。

    江晏祥壞嗎?

    她沒那麼蠢,看不清一個男人的壞,但是她被他的理想連累,這是事實。

    他說他想做全台灣最頂尖的昆蟲學者,所以他可以上天下海,尋找特有種,沒日沒夜的做實驗。

    台灣多需要這樣的學者啊!

    於是,他沒工作,她工作;他沒錢買實驗器材,她買,領錢買,刷卡買。

    最後,他留下一個實驗室給她,還有佔據了整整三面牆的櫃子的昆蟲。

    那是一個高價的理想,確實可以折現的貴重物品,但是若等到買家來買,她恐怕已經被討債公司抓去埋了,所以她把所有的東西送給母校,斷絕依賴這些東西換錢的想法後,才死心的面對真正的問題。

    「你先去上班吧!我看完醫生後,會自己回家,小病而已。」費媽媽看著女兒欲言又止,知道她一定又有什麼事情。

    「我今天……」

    「又不回家?」

    「不是……」看著老媽,費巧幾乎說不下去,「是會比較晚到家,要比賽了,又有課要上,你不要等我。」

    「你別太累,我越來越習慣住在桃園,一點也不想搬回台北,你可別買回台北的房子,屆時你自己住,我可不陪你搬來搬去。」

    「嗯……」費巧應了一聲。

    老媽這麼貼心,她怎麼好再驚嚇她,告訴她:上次讓我負債的是個昆蟲學家,這次情況更慘,是個畫家,雖然還沒讓我負債她怕極了老媽會直接向大醫院報到。

    走出診所,她信步走到最近的分店。

    「葉子,今天的課,你和我一起去上,助手學費全包含在內,不用白不用,你記得七點過後把東西都收好,交給彤彤,在門口等我,我和阿弟會來接你。」

    「你還在搭阿弟開的車?」

    「不對嗎?」老娘可是老闆,用自己公司的車,不行嗎?

    「樓上一堆醫生都可以開車載著你四處去,各種品牌的車子隨你選,你現在還坐貨車到處跑,是看不上這些穿白袍的就對了。」

    「小兒科羅醫生送你如何?」費巧笑著反問。

    大家都知道羅醫生花心又負債,姑且不以一粒屎弄壞一鍋粥的觀感來評斷所有的醫生,可是她確實對醫生沒太大興趣,天之驕子就去配天之驕女,不然她無法容忍穿白袍的醫生在她面前擺高姿態,她怕會直接叫他們去撞牆。

    葉子翻個白眼,「還有,我不去上課喔,我還沒到可以當助手的程度,請你找活潑可愛的喇叭花陪你去。」

    「你再叫她喇叭花,她會殺了你。」

    「我被叫葉子都沒哭了,她至少還是一朵花,叫什麼叫?!」

    「叫葉子多好記,有什麼不好?」

    「我被以為是T已經很多年了……」

    費巧狂笑。

    葉子懶得理她,轉身去工作。

    忙了一會兒,費巧離開這間醫院,搭乘捷運,前往另一間醫院。

    生活是這樣的輕鬆,在平穩中求成長,雖然不是一定要依照世俗的節奏結婚生子,或者找一個長期飯票才是王道,可是……畫家?會不會太叛逆了?

    他不可能成為女人的飯票,反而比較可能靠女人維生,她要不要聽葉子的話,隨便選個醫生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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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8:14
第八章

    台灣畫風師承印象派,大多數都是以印象派為下筆宗旨,但是竟有一派自以為最懂印象派的學院學者將印象派框制在限定的顏色與主題裡,長期以來,經過他們認證的印象派才叫印象派,其餘的皆被打入二流畫作,無翻身機會。

    那些學者忘記米勒、莫內最早舉辦的畫展叫做落選畫展,他們就是不合時代潮流,所以打破框制,自成一格,可是這座小島依舊由幾個學院學者主宰藝術家的命運,結果是,台灣的畫作只能留在台灣,沒有外國人要收購,面臨這種現象,不知幾位學院學者要不要負責任?

    最不入流的政客都願意鞠躬認錯了,將台灣推成一座藝術荒島的學院學者們要不要出來鞠躬認錯?

    若願意,蕭驤一心想,他會出來支持台灣可憐的藝術工作者。

    所以成名是什麼?成名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下的炒作。

    一般的工作可能要有大量的努力配合演出,但畫家不是,畫家的運氣佔比較大的比例,不然請年紀大一些再來畫,因為距離死亡近些,願意收購者眾,說來心酸,因為收購者等著畫家死掉後好飆高價,不過這樣老畫家畫起畫來可能比較不會餓死,也算功德一件。

    蕭驤一算是比較幸運的一位,不過依然欠下許多人情債,雖然他常常愛理不理,但是經紀人好言相勸,他聽是不聽?

    於是,買家組團寫生旅行,他賣臉同行。

    經紀人張妙晴根本不敢現身,打一通電話,確定他已經出發後,便關機失聯,讓他一人陪伴他那個大學教授所招攬來的超強買家團出遊。

    教授的畫也是搶翻市場,不過蕭驤一知道很多次這老教授是夾帶著自己是蕭驤一大學老師的名號增添知名度,他也不反對,因為將來自己老了,說不定也會需要帶些金枝才能增加光彩。

    可是連這種帶團出國寫生兼旅遊的計畫都來,那就有些過分了。

    看得出來他臉色不佳,胡教授乘隙挨到他的身邊,「小子,你看見那位蘇小姐了沒有?」

    蕭驤一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不悅的盯著教授,可是其他人像是很高興與偶像見面,出現一種詭異的和諧氣氛,且人人有氣質,談吐不俗。

    「你那幅『天敵』就是她買走的。」

    「嗯。」那又怎樣?現在也已翻倍,買家是利多,卻還是要他出來賣笑。

    看著教授,蕭驤一很想大吼,讓教授明白,他當藝術是一種操作,難怪自己的畫會一蹶不振,但他蕭驤一不是,再怎樣,他堅持著是拿生命畫畫,這樣的東西不需要操作,藝術會給自己一條出路,說他理想派好了,但他就是不爽出來和買家見面。

    靠!家裡就有女人等著,他為何要出來浪費時間?

    正當他衝動得打算走人之際,手機鈴聲響起,他轉開臭臉,接通電話。

    「喂?」

    「你在哪?」費巧鼓著腮幫子問。

    他正不爽看不見電話那頭的女人,口氣很悶的問:「要幹嘛?」

    「我今天晚上不回桃園,要去你那裡。」她噘起嘴巴,笑說。

    蕭驤一霎時更加火大,「我三天都不在家!」還不忘狠狠的瞪了教授一眼。

    胡教授感受到他的不善,趕緊走開,免得遭殃。

    「你的口氣幹嘛那麼凶?你真的很討厭耶!沒禮貌!」費巧最受不了這個臭男人接電話的態度,沒想到他對她也是如此。

    蕭驤一無言,不然是要他一接到她的電話就變成一隻綿羊嗎?

    她也火大了,二話不說,直接掛斷電話。

    他不是剛認識女人的笨驢,但是被掛電話,還是讓他氣得全身寒毛豎立。

    ☆☆☆☆☆☆

    費巧氣呼呼的站在花店門口,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看著手上的手機像是壞掉一樣,響都不響一聲,抓狂的衝著手機大吼,「你是不會打來道歉喔?」

    氣死人,他不知道女朋友是用來疼的嗎?

    她萬分矛盾與沮喪,自己真的是那個窮畫家的女朋友嗎?目前所有的情況看來都像是,但她自己認為呢?他擁有一切她想要的條件,唯獨經濟除外,光他的職業就讓她冒汗了,教她如何對老媽開口?尤其老媽又不是不知道除了陽光司機之外,醫院裡來來往往的醫生都對她表示過交往的可能。

    放著現成的醫生娘不做,她偏偏滾到那男人的床上,氣死人!

    「費姊,這裡有花要送。」葉子朝花店外那個站著跺腳的美麗老闆呼喚。

    費巧嘆了口氣。她是賺苦命錢的勞動者,怎麼好嫁給畫家這種沒有未來的男人當老婆?當然,論床伴,他是優秀又如意,但一輩子這麼長,總不能她未來老公一個,床伴是另一個吧?

    「來了。阿弟等一下會來,這花要送哪裡?」她將手機丟進袋子裡,踏入櫃檯後的工作區。

    「塞尚畫廊,賀卡在電腦旁邊,今天有四盆是送同一個地方。」

    畫廊?費巧微皺眉頭。

    「台灣經濟從畫壇開始起飛,你幹嘛皺眉?」葉子涼涼的問。

    「我討厭畫畫相關的人。」費巧心裡補充一句,蕭驤一那個窮鬼是討厭第一名。

    「有錢賺就好了,討厭個鬼啦!」

    「就是沒賺錢才討厭!畫畫會賺錢?那是痴人說夢!」費巧咬牙切齒。

    葉子一頭霧水,「是叫你賣花賺錢,誰教你畫畫賺錢了?」

    「我……唉,你不懂啦!」

    葉子看她一眼,小心的問:「費姊,你……那個來喔?」

    費巧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話,「對啦!對啦!」

    事實是快要來了,所以她像一隻暴躁的母獅子,偏偏那個男人不在家,而且還三天不在,竟然都沒跟她說,害她有嚴重的失落感。

    「那讓阿弟去送花,你回家休息。」葉子二話不說,一把搶過她手上的卡片,把她推了出去。

    「我……好啦!我走。」今天真的沒有工作情緒,她後悔自己那麼衝動的掛斷他的電話,而且他說三天不回來,他……他在哪裡?

    ☆☆☆☆☆☆

    原本遠在苗慄山上的蕭驤一從掛斷電話之後就沒有好臉色,他當然知道女人是用來疼的,但他不是打嘴炮的料,向來用行動證明一切,所以五個小時後,他的行動給他的回饋是……女人橫躺在他的屋子沙發上。

    他抬起腳,輕踹一下她光滑的小腿,「醒醒。」

    費巧紅著臉,張開迷茫的眼眸。

    他嗅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你喝酒了?」

    「一點點。」她嬌媚一笑,白皙滑嫩的大腿露到裙外。

    他一向不是愚蠢的大男人,管女人不可露腿、不可多笑一回,這是第一次,他非常介意她那美麗無瑕的腿犒賞了外面任何一隻雄性動物。

    因為工作的關係,她總是穿著牛仔褲、T恤,今天是什麼日子?

    「你今天沒上班?」他一雙大手已經撫上她養眼的雙腿。

    「嗯。」

    知道她在撒嬌,蕭驤一將她抱到自己的身上,聞著淡淡的酒味香,「所以去喝酒?」

    「你管太多了,蕭先生。」她捏了捏他的鼻子,「哎呀!好油喔!」

    他為了趕回台北,一路奔波,哪管得了外表,而這女人竟然嫌他髒?他邪邪的瞪著她乾淨光滑的脖子,然後將油臉貼近她。

    「哇啊!你好髒!啊……救命!」

    費巧嚇到驚醒,掙扎著要擺脫他,無奈敵不過他熊抱不放的力道,反而被壓陷在沙發中,雙手高舉,任由他惡意的將一臉灰垢抹髒她白淨的臉。

    「你別啦!」

    哀叫歸哀叫,可是她心底失落的那個角落像是獲得了填補,再度滿溢出快樂的細胞,直到笑聲暫歇,她環抱住他的頸子,不說話,卻又像千言萬語都說不夠。

    蕭驤一抱起她,往浴室走去。

    她摟著他的脖子,拉扯他的頭髮,「電話中再對我那麼凶,你就死定了。」

    「我沒有凶。」他只是氣當時那不可控制的情況。

    「你就是凶!你的電話禮儀不及格。」她威脅的說,再扯一下他的頭髮。

    蕭驤一只能任由她報復,認命的不敢回嘴、還手。

    等待熱水蓄滿浴池的時刻,他溫柔的安撫著她,情慾綿綿,但彼此都喜歡這樣探索而不投降的過程,直到水氣氤氳,他進入她,將一天的思念全數舒解在彼此相互了解的身體裡。

    愛情沒有道理,在江晏祥之後,原本費巧以為愛情會在很久的以後才來臨,所以無意也不接受異性的示好,沒想到在她沒有防備之際,愛情來得洶涌且鋪天蓋地,她就是跌進去了,而且姿態還不太好看,對象也非上上之選。

    她雙眼微眯,軟綿綿的靠在他的身上。

    他輕柔的將她放入水溫舒適的浴池中,不禁有些頭痛,不是才分離一天嗎?他竟然像是飛不遠的風箏,循著線繞回她的身邊。

    「你先將臉洗一洗。」她體貼的離開他身上,好讓他梳洗。

    他照著她說的話做,然後突然開口,「我們結婚吧!」

    他……他在說什麼?費巧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他臉頰邊不羈的頭髮,神情有些驚慌。

    蕭驤一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珠,定睛瞧著她,「我說,我們結婚吧!」

    這下子她想裝沒聽到都不行,深吸一口氣,用力吞咽口水。他的表情太認真了,認真到讓她有拔腿落跑的衝動。

    他看出了她沒說出口的答案,靠著浴池邊,眉頭漸漸蹙起。

    費巧心一橫,眨了眨眼,再努力的盯著他。反正她也不是拐彎抹角的料,而且看他那張像是生氣的臉,整個氣焰也鼓了起來。

    「你是想嚇死我嗎?有人這樣說結婚就結婚的嗎?你的工作沒有穩定性,教我如何跟我媽說我要嫁給一個畫家?而且你這樣像是叫我拿肥皂給你,結果竟然是求婚,好不好笑?」

    「我養得活你。」

    「見鬼啦!你看你連一輛像樣的車子都沒有,我又不是古代愛情連續劇裡的白痴女主角,為了愛,不顧麵包,那能撐多久?我……我不覺得現在可以結婚……哎喲,我不知道啦!你幹嘛在這個時候提這件事?明明泡澡很舒服,我……喂,你的臉怎麼那麼難看?被嚇到的人是我,我都沒擺出臭臉了,你在幹嘛?」她慌張失措,哇哇大叫。

    他的臉色一點也沒改變,眉眼依然下沉。

    「算了,水涼了,不理你了。」她自顧自的爬出浴池,衝出浴室,一路往房間跑去,心慌意亂得險險被地上的畫具絆倒,「討厭啦!畫什麼鬼畫啊?!」也沒心思管浴室裡那個男人會不會中傷、失志,直接在浴室裡自殺。

    當然,蕭驤一不會自殺,倒是很想掐死那個落荒而逃的女人。

    她會不會太遲鈍了?他就是最近新聞在報導的那個拍賣會上賣出高價畫作的華人畫家,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他都故意將雷同的畫掛在畫室了,她竟然還是無法聯想到他和那個畫家是同一個人,不然也來問問啊!

    這神經大條的死女人!

    整個人沉入溫暖的水裡,他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麼心情,若真的想結婚,現在出去對那個現實的女人說明白,明天他便可娶得美嬌娘,可是……

    不逗逗她,真是太對不起被她如此看扁的自己了。

    ☆☆☆☆☆☆

    半個小時後,靠發脾氣壯大聲勢的女人推開浴室的門,挺直腰桿,站在門邊對他曉以大義,「你不要躲在浴室裡不出來,我才不怕你生氣,而且哪有求婚一次就成功的道理?!你也太小看我了,再怎麼說我也是個花店老闆,可以讓你少奮鬥個一、兩年,你……你就趁最近努力的畫畫、努力的賣咖啡賺錢啊!說不定兩、三年後你就發了,那……那時候要談婚事再來談啊……」

    「說不定?」蕭驤一挑起眉頭,斜睨著這個可惡的女人,故意鄙夷的說:「如果我說我的存摺裡有上千萬元,你嫁不嫁?」

    「你別故意把我說得很現實、很市儈,我只是不想假裝清高,說那種無論怎樣都支持你一輩子的謊言,然後到最後還是撐不下去,選擇分手,那幹嘛拿婚姻開玩笑?」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一向也不隱藏害怕沒錢的日子,既然愛上他了,她願意等,但是不想嚇到老媽。

    再說,她若真的市儈到只要麵包,不顧愛情,早早嫁給醫生,成為醫生娘不就好了?然而她不是,她仍相信愛情的滋味。

    眼見他依然不看她,她咬了咬牙,「厚!你別把今天的事變成是我的錯,我只是被你的男色騙了,不然我一點都不想有男人,還結婚?拜託!」

    雖然被她誇獎他有男色,蕭驤一還是不爽求婚被拒,始終不看她一眼。

    「好啦!你快出來,我肚子餓,要去夜市吃宵夜。」

    「我那麼窮,哪養得起你?」他對著空氣說話,惡意得很。

    費巧被惹毛了,跨進浴室,站在浴池邊,雙手叉腰,口氣不好的說:「你真的很欠揍耶!你請不起,那我請……啊!救命……你幹什麼?」

    他突然伸出手,將換好衣服的她攔腰抱進浴池內。

    「啊!我的衣服……救命……」她驚聲尖叫,接連吹乾的頭髮都遭殃,「啊!我的頭髮……蕭驤一,你這個王八蛋!」

    她正想潑水回敬他,他卻迅速起身,離開浴池,飆出浴室。

    「蕭驤一,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我這樣一身濕,是要怎樣收拾?」費巧狠狠的拍打水面,濺起不小的水花。

    這……愛情的戰爭才真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收拾!

    ☆☆☆☆☆☆

    「所以你們吵架了?」霍穎瑤扁扁嘴,「難怪今天的咖啡不好喝。」

    她們幾個死黨又約在咖啡館聚會,都察覺得到長髮老闆的情緒不太好。

    近幾年來,霍穎瑤、何婕綾和丁曦寧都名花有主,其中兩個還都有了寶寶,只是四個美女身上的魔咒像是沒有獲得解除,她們的情路坎坷,所以很容易察覺出來咖啡館這一對一定出了問題。

    「你管那麼多?!先管好你肚子裡這一顆球吧!是怎樣?真的不結婚也不告訴他?你們這個也不結,那個也不嫁,是走時代女性路線就是了?」費巧雖討厭穎瑤那個男人連和她們這些死黨見個面的時間都沒有,但照顧小寶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女人說要自己生就自己生,是以為在唱歌嗎?

    霍穎瑤不說話。

    旁邊同樣大肚子的何婕綾搶著開口,「那你率先嫁給那個客運司機好了。」

    「我想也是,找個穩定的長期飯票,在家養孩子、等老公。」費巧揉了揉脖子,「最近好累,又是上課,又是比賽,真羨慕家庭主婦……對喔,成為客運司機的太太真是平穩又安定……」她發現好友們完全沒接口,神色怪異,不禁暗暗顫抖,用眼神發出詢問。

    死黨們默默的點頭。

    這下可好,她胡言亂語,背後靈又來得無聲無息,側瞄一眼,感覺他像是快要著火了。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想養小孩、等老公。」蕭驤一放下四杯水果茶,嗓音低沉的說。

    「呵呵……咳咳……咳咳……」死定了!費巧眼皮跳抖,只差沒奪門而出。

    「你在咳嗽,我加了幾片乾檸檬。」他冷冷的說,然後大步離開。

    「我死定了……」費巧趴在桌子上,對於他送上來的愛心水果茶,一口都不敢喝。

    肇事者何婕綾很滿意這個結果,笑咪咪的端起杯子,先喝一口,「哇喔,好酸啊!」慧黠的眼瞪著費巧,語帶威脅的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們?」

    「喔」費巧埋頭呻吟,「沒啦!」

    「還不說!」霍穎瑤加入戰局。

    孕婦是老大,她只好囁嚅的說:「好,我招認了,有恐婚症的人是我,他……他前幾天問了,我沒答應。」

    何婕綾噴出嘴裡的飲料,「哇哈哈哈……」

    費巧的小臉埋進掌心,低聲呻吟,「噢……都是你啦!幹嘛叫我去嫁客運司機?」倏地,她抬起頭,「等等,你明明看得見他靠近……」她猛地揪住何婕綾,「你是故意的!」

    「費巧,放手!她的孕婦,孕婦最大。」丁曦寧趕緊攔截費巧的魔掌。

    何婕綾一點也不怕,笑到趴在桌上。

    「你快去美國生小孩啦!討厭!」

    「我是去避風頭和結婚,可沒有要在美國生小孩,拜託,美國人會嚴課我一堆稅,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只有你們兩位有腰身的女人可以選我姊的行頭,快去吧!」何婕綾邊笑邊拿出這次犒賞好友們的好貨。

    費巧一把將所有的衣服抱在懷裡,瞪著丁曦寧,義正詞嚴的說:「丁曦寧,這是婕綾惡作劇的賠償,把你的雙手收回去,今天這些統統是我的。」

    「婕綾,我的衣櫃正瘦,還需要補貨,你不能同意費巧的胡言亂語!」丁曦寧狂叫。

    何婕綾卻攔下丁曦寧的手,「你也準備要懷孕了,這些就給費巧吧!」然後看向情緒微微起伏的費巧,「去換衣服吧!叫你家男人搬屏風。」

    「不用,他最近重新裝潢廁所,好方便我們更衣,我這就去。」費巧樂得飛奔而去。

    三個好友心照不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才展開討論。

    「這白痴該不會還以為畫家都窮得要死吧?」霍穎瑤簡直想直接搖醒那個笨腦袋。

    「可是費巧真的很怕男人工作不穩定,上次她都說她怕死了,我想這是她拒絕老闆的原因,我覺得這樣好像也沒錯。」

    「錯誤可大了!一般的白痴作夢畫家或是時下那種年輕插畫家當然不能嫁,可是老闆一定不是簡單角色,光看這間店,就知道他的來頭一定不小,那隻鳥這次是眼瞎了看不出來嗎?」霍穎瑤深呼吸,真想插手管事。

    「很多戀愛中的女人也常看不見另一半根本就是劈腿男,這是盲點,我們家這隻鳥只是盲得不一樣,她是嚇怕了,所以只看到最怕的那一點,完全看不見其他蛛絲馬跡。」這樣也好,有些事就是要自己看透徹,何婕綾深知這一點。

    「不然我們去問老闆,好不好?」丁曦寧總覺得該為費巧做點什麼。

    「去問啊!問他年收入多少,是否有負債,家裡有沒有房子、車子,老爸老媽乾哪一行,有沒有留遺產給他……去啊!」霍穎瑤邊說邊推丁曦寧。

    「對喔!這樣好沒禮貌,又不是要嫁給錢……」丁曦寧懂了。

    「說說你自己吧!不快點嫁,那個乘龍快婿就要飛走了。」

    「我……我就是沒懷孕啊!」

    三個人互相看著彼此,有志一同的長嘆一口氣。

    瞧!這怎麼是愛情的道理?愛情不就是兩個人的事嗎?到頭來,一加一不等於二也就算了,要考慮的事情更是超乎想像,現在想來,能順利的踏進婚姻的女人都是狠角色,而新時代的她們只有在事業上有成就,一面對愛情,卻比菜鳥還不如。

    聊著、想著,她們漸漸的靜下來。

    「費巧呢?」何婕綾挑了挑眉頭。

    丁曦寧看向吧檯,悄聲說道:「老闆也不見了耶!」

    三個人微笑,默默的收拾私人物品,離去時順便掛上「今日公休」的牌子。

    就說啊,這樣愛開不開的咖啡館老闆會沒錢?費巧幾時才能從擔心害怕中看清楚事實?

    ☆☆☆☆☆☆

    穿著性感緊身連身裙的費巧一走出更衣室,便看見洗手台邊的男人臭著一張臉,雙手交握,一語不發。

    她沒有想到會在第一時間讓他看見自己美美的樣子,可是下一秒恍然大悟,他還在生氣。

    「你要上廁所?」

    蕭驤一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說話。

    費巧鼓起腮幫子。這臭葫蘆,如果生氣,就大聲開罵,幹嘛臭著一張臉?

    她氣不過,想要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

    哪知他惡劣得很,長腿一抬,硬是截斷她的去路,那痞樣擺明了就是找碴。

    費巧退後一步,雙手叉腰,也咬著下唇不說話。來啊!大家一起生氣好了。

    時間流逝,他們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

    看著他那俊帥的側臉,那身僵硬的肌肉,她知道他昨晚沒睡幾個小時,卻為了她們的聚會,依然起來開店煮咖啡,也知道他這粗魯男人只會用這種方式疼她,她還講那種鬼話,實在不應該,於是氣弱的靠近他。

    「喂,我說好玩的,我沒有要嫁客運司機,再說,不論是客運司機還是醫院裡的醫生,我都跟你報備過了,沒有玩那種要讓你吃醋的鬼把戲,雖然我知道你也不會吃醋……嗚……嗯……」

    氣悶的蕭驤一不等她說完,伸手攬著她,惡狠狠的吸咬她的嘴。

    她該死的說錯了,他吃醋,像個沒用的高中生,一聽見她打算嫁給狗屁不通的客運司機,他就抓狂了。一直以來,他沒將那些在她身邊亂飛的蒼蠅放在眼裡,可是她拒絕了他的求婚,他不得不正視,她對他的依賴感與信任度是零,任何一個循規蹈矩的男人都可能與她攜手走上紅地毯,該死的是,他一點也不打算讓她飛離他的領域。

    馬的!現在用錢修正一切也很差勁,好像只有錢可以綁住女人,那他是個屁嗎?

    他氣怒,氣怒自己的無可控制,氣怒她就是可以將他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可是,如果要他離開,那就殺了他吧!

    他掌握住她細緻的雙頰,眼神哀傷,欲言又止,彷彿一隻為她瘋狂的野獸。

    像是要把她揉進懷裡,用力捏碎,他將她架上自己的身體,抵著牆壁,埋進她粉嫩的胸前,在她呼之欲出的柔軟渾圓上印下他佔有的印記。

    溫熱的火烙進她的心裡,費巧知道這是他對她的懲罰,咬著唇,貼著他的身體,他的每一處細胞都帶著王者的狂暴與侵略,他並不用言語傷人或報復,可是他的動作讓她顫抖,緊緊抱住他的頸子,任由他嚙咬與放肆。

    「上來。」他嗓音嘶啞的命令她攀上他的腰。

    在這兒?她搖頭,用眼神哀求他。

    他並不回應她的求饒,修長白淨的手指沿著她的大腿往上滑動,扯開唯一的阻隔。

    「婕綾她們在前……啊!」她眉眼一皺,他已經不客氣的進入她的身體,暴烈的在她的體內翻騰,她咬住他的肩膀,以免自己叫太大聲,這狂烈的火焰像一把火,將她身子裡不可知的火苗全數點燃,一發不可收拾。

    蕭驤一不吻她,任由她強忍著不發出聲音,甚至惡意的馳騁與欺虐。

    她承受著他的侵略與佔有,同時也佔有著他的全部,他的力量、他的熱焰都將他們一同卷進火紅色的情愛裡。

    狂喜與狂怒交錯,他與她像是在互相吸吮彼此的血肉,都不肯放,也不會放。

    直至氣消,他抱著她喘息,濃烈的氣息在小小的室內彌漫,她一陣腳軟,他一把抱起衣衫不整的她,推門出去。

    「喂,你光溜溜的,會嚇到婕綾她們。」她氣若游絲。

    「她們早就走了。」

    「喔。」她沒力氣再多問,躺進他的懷裡,「到後面,我要睡覺,你不可以再生氣,我已經賠一次了,你不可以再氣了……」

    他不說話,悄悄的收緊手臂,心疼與不捨在心中無限放大。

    這女人真的把他打進初戀的地獄裡,不對,縱使是初戀,他也不曾如此幼稚。

    明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可是那就要灼傷他的氣焰讓他變成一個幼稚瘋狂的男人。

    「我們結婚。」他低沉、肯定的說。

    原本神智渙散的費巧被嚇到張大雙眼,「你又這樣!再說,就變成你欠我了喔!剛剛是我的錯,但是再說下去,就變成你的錯了。不然這樣吧,你可以半年求一次婚,也許求個六次,我們就可以結婚了。噢!你好討厭,讓我睡一下,可不可以不要再討論這件事?」

    現在就讓她摔死,會不會比較好?蕭驤一咬牙切齒。

    「蕭先生,你如果現在讓我摔下去,就死定了。」她嗓音冷冽的出聲警告。

    他感覺手上的女人輕得像小鳥,只是,怎麼會在他心中變成這麼重的分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她說半年求一次婚,要求六次,是吧?也就是說,要他等三年?

    看著睡在他懷裡的女人,渾身散發出濃郁的情色味,他踩著不怎麼優雅的步伐,走進浴室。

    這該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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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6 00:48:39
第九章

    這該死的愛記恨的男人!

    遠赴美國參加何婕綾的婚禮,站在花團錦簇的美麗教堂裡,費巧看著身邊偉岸的男人,心情波動不已,不斷用念力傳送她的想法:現在轉過來,轉過來,跟我求婚,我就答應。

    蕭驤一轉過來了,卻是冷冷的看著她,然後冷冷的笑說:「不用感動,也不要衝動。」

    說得好像是她急著要嫁人!

    「氣死人!」回國後,她在電話裡對著好友發泄怨氣,「我和那死男人勢不兩立!」

    「對啦!是不兩立啦!據上次小姐你的招認,是站在他的腳上,所以我們只好趕快走人,不然多害羞啊!我們都知道不兩立,你不用提醒。」霍穎瑤口氣冷涼的調侃。

    「霍大娘,你真的很欠揍,去生小孩啦!」

    「呵呵呵……我要搬進婕綾的房子了,你來不來?」

    「去啊!不然你一個人住,是要嚇死我們嗎?哪天我回桃園,你臨時要生,我不就在路上嚇出心臟病?而且我看書上說,寶寶多半都在晚上吵著要出來,所以一定要去。」

    「唉,你應該一半的時間是住在咖啡館吧!」

    「才不會,那死長髮鬼別想!」

    呵呵呵……霍穎瑤早就知道費巧一旦踏入愛情,就像一隻笨燕子,只剩一張嘴唬人、唬自己罷了。

    「不然你說說看,你現在在哪裡?」

    「霍穎瑤,再見。」

    笑鬧的掛斷電話,費巧扁扁嘴,走向前頭的咖啡館。

    今天他有客人,本來她想這個宅先生一定沒什麼朋友,沒想到熟悉之後,才知道他還有幾個朋友,真是難得。

    在吧檯前晃蕩的張弓一看見她出來,立刻閉上嘴。

    很明顯的,她似乎打斷了什麼不該知道的話題。

    他的這位朋友,她見過幾次,雖然總是簡單的打招呼,但感覺得出來是個開朗的人,就不知道怎麼會和他這種個性暗沉的人交朋友,如果她記得沒錯,他們好像是學長和學弟的關係。

    她咬咬唇,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自在的開口,「嗯……你們是學長和學弟的關係?」他每次都不正式替她介紹,落得她好像是地下情人。

    張弓笑出聲,「你好,我是驤一的學長。」

    伸出手的費巧以為自己聽錯了,「等等,你是學長?你是他的學長?他是老頭子耶!」

    霎時,張弓狂笑。

    蕭驤一馬上將她面前的咖啡搶過來,倒進水槽裡。

    「大叔,你真的很沒水準耶!不然你說說看,有哪個男人會動不動就說要結婚的?那是大叔才會做的事啊!還怪我叫你老闆,我不叫你老頭算很客氣了。」

    蕭驤一伸長手,用力敲了下她的頭,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費巧抱著頭,嚇得又笑又叫。

    張弓卻沒了笑意,反而挑高眉頭,一臉狐疑。

    她沒有錯過張弓臉上的神色,逃離魔掌之後,開口詢問,「他跟我說要結婚,你覺得很奇怪嗎?」她側著頭,「怎麼?原來你們是情人?」

    「他?」張弓再次爆笑出聲,手指著蕭驤一,突然作嘔,「我剛剛喝的咖啡快要吐出來了。」

    遇上這兩位煞星,蕭驤一頭痛不已,只能雙手交抱胸前,以免衝動得直接將她拖進畫室「處理」。

    「那他向我求婚,很奇怪嗎?」

    張弓看向蕭驤一,緩緩的搖頭,「不怪啊!」

    才怪!費巧恍然,這兩個男人之間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不怪就好,反正我沒有要嫁。」

    她往後頭走去,決定等一下再嚴刑逼供。

    張弓收斂笑意,「我剛剛的提議,就當沒說。」

    蕭驤一沒有搭腔。已經說的事,如何當沒說?

    「她幾時和你聯絡的?」

    「算了,你都有再婚的打算了,不要因此破壞你的計畫,前妻實在是一個可怕又危險的物品,最好不要在新關係裡出現。只是,你還沒對那個小不點說?」

    「你沒聽見她說不嫁嗎?」蕭驤一悶悶的反問,不過眼裡蘊含著對她的疼愛。

    「小子,你這次跌得很深啊!你眼裡的愛心,快要閃瞎我的眼了。」張弓低頭,啜飲一口咖啡,「不過……幫個忙,在不影響的情況下,還是去見見百惠,她……」他不再說下去,很多個人的看法不適合搬出來砸到這個學弟的頭上,但是一個完美的結束若可以開啟另一個新的開始,他相信軟心腸的蕭驤一應該不會吝嗇。

    「她過得不好?」

    「沒有你好。」這是事實。

    兩個男人互看一眼,沒有再說話。

    過去,安靜的時刻總是彌漫著淡淡的菊花香,是百惠的味道,但那是多遠之前的事了?

    「我的意見就是這樣,記住,這不是百惠的要求,是我個人希望你在道義上幫她一把,至於她的情況,你和她見面之後就知道,我走了。」張弓擺擺手,邁步離開。

    蕭驤一鬆開髮帶,緊繃的頸背、緊繃的頭皮都讓他頭痛欲裂,梳整一下頭髮,要再綁回去時,黑色的髮帶竟然斷掉,他隨手扔掉,收拾店面,走向臥室。

    臥室裡流泄著極度反差的歌劇音樂,他嘴角微揚,趕走眼裡的神傷。

    只有她會在睡覺的時候放這種音樂,根本是個瘋子,可是下一秒他笑了,他何嘗不是?

    自從百惠離開之後,他將自己與世界隔離,生命中只留下繪畫,現在喜悅緩緩的注回他的血液裡,他是否該與他的過去做一次完整的道別?

    推開房門,黑暗中,他還沒靠近床鋪,一隻手刀突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說,是不是有什麼秘密不讓我知道?」

    蕭驤一握住調皮的手,將她一牽,掛到他的肩上,隨即將她帶上床。

    「我的前妻找我。」

    「啊?」費巧七手八腳的撥開他的糾纏,關掉音樂,打開床頭燈,「等等,我沒聽清楚,你剛剛說什麼?」她將頭髮塞到耳後,準備洗耳恭聽。

    「費巧,我離過婚。」

    什麼?她受到極大的驚嚇,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是我和張弓的學妹,最近她可能需要我和她見個面,她……」

    「生病了?不好了?後悔了?」費巧接得順口,連續劇都是這麼演的,只是這樣的情節出現在現實生活中,讓她適應不良。

    蕭驤一搖頭,「我不清楚,只是張弓希望我和百惠見個面。」

    「你曾經有過婚姻……之前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她抓狂的問。

    他憂傷的看著她,「我沒有想到你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後來你拒絕結婚,那麼說與不說都無所謂。」

    「你的意思是,我若答應嫁你,你才要告訴我,你曾經有過婚姻?這很卑鄙!那我答應後,要是因為這個原因還要再考慮呢?還是說不定你有個孩子?」費巧氣不過,撐起身子,站在床邊看著他,覺得他太過分了。

    蕭驤一無言以對,說他幼稚也好,說他卑鄙也罷,但他就是不願意失去她,所以自私的隱瞞了這件事,現在可好,刑責來得這麼快。

    「你不要每次都面露憂傷,悶不吭聲,這樣很討厭。」光看著他憂愁的眼眸,就會要了她的命。

    他靜靜的看著開啟的天窗,連星光都無法照進憂鬱的眼裡。

    「那你去跟你的前妻複合好了,祝你幸福!」他明明就還愛著他的前妻。

    眼難她就要火爆的離開,他彈跳起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擁進懷裡,嗓音低沉沙啞的說:「不是這樣的,拜託,不要走。」

    費巧嘆口氣,心情糾結,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都浮上心頭。

    這男人……這男人……

    順了順他的髮絲,像是在梳順他錯綜複雜的情緒,她扯下自己的髮帶,系住他的頭髮。

    「好吧!等你想談的時候再談,我……我要睡了,好累。」

    她側身躺下,背對著他,硬逼自己閉上眼睛,保持冷靜。

    蕭驤一看著蜷縮成一團的女人,在床的另一邊躺下,看著星空。

    這片天空,百惠沒有和他一起見過,這寬敞的畫室,她也來不及參與……

    他眉頭深鎖,過了好久,才緩緩的開口,「她是社團學妹,教育學系,從一入學就是……」

    她倏地跳了起來,「蕭驤一,我鄭重的警告你,如果你接下來要說出誇讚你前妻的形容詞,都請你考慮好再說,不管她是天仙美女、校花狗屁,或是氣質出眾、體貼動人,我都不要聽,不然每一句都會成為我心裡的呈堂供證,除非你打算要和她複合,否則我只想聽你和她分手的原因,聽清楚了沒?」

    他停頓幾秒,心情慢慢的放鬆,笑容浮上暗沉的臉龐,看著鮮活的女人,他突然知道為何自己會愛上她,這訊息來得明確強烈,一掃他積壓過久的憂傷。

    「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她雙手叉腰,怒氣沖天。

    他坐起身,將她抱在胸前。這個女人是這麼的不一樣,她不是百惠,再也沒有人會成為百惠讓他心痛欲絕了。

    坐在他的懷裡,費巧老實不客氣的下令,「好了,你可以繼續說了。」

    他的下巴擱在她小巧的肩上,環抱她的腰,「她沒有你美麗。」

    「少來!」她用力捏他的大腿,手肘撞向他的肚子。

    「身材也沒有你好。」

    「騙人……」費巧露出笑容。這男人很受教喔!

    「她比你現實。」他說出長久以來一直不願揭開的瘡疤。

    「怎麼可能?我都擺明了你沒錢,我不嫁,被曦寧她們罵市儈,罵到快要臭頭,天下沒有比我更愛錢的女人了。」

    蕭驤一揉了揉她的頭,知道她只會嘴巴嚷嚷,他疼愛的緊擁著她,靠在她的耳邊,慢慢的說:「她在我最潦倒的時候,選擇離開我。」

    噢……她轉身,抱住他,因為她知道這樣簡單的陳述其實包含了許多痛苦,尤其他驕傲得要命,要他承認自己潦倒到女人棄他而去,這……

    「不過你還有比現在更潦倒的過去喔?你真的嚇到我了。」

    瞧這說的是什麼鬼話?

    蕭驤一狂笑出聲,掐住她腰間的一丁點肥肉,又捏又夾,痛得她哀哀亂叫。

    全世界只有這個女人會在這種時刻爆出這種鬼話,他真是拿她沒轍,不過她是這樣的真,這樣的直接,這樣的不用他擔心害怕他是否傷了她、是否讓她心裡不好受。

    因為她不吃這種虧,也不讓自己委屈,她說得很清楚,誇讚百惠的任何好話她都不聽,因為聽了難受,所以她直接讓他明白。

    過去,百惠萬事皆忍,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犯錯,不知道自己傷了她,最後,她用離去表示她受了傷,這讓他痛了很多年,幾乎失去與女人交往的能力。

    「我們結婚吧!」半年的效期還久著,他又求一次婚。

    費巧一掌劈向他的額頭,「你瘋啦!我才剛知道你有前妻,你的前妻還約你見面,我都不知道有一天會不會冒出一個你的兒子,你在這種時刻求婚,是腦袋有問題啊?你不怕我也逃之天天?大叔。」

    「還叫我大叔,你死定了。」他抓住急著要逃的女人的腳踝,直接搔癢,不管她怎麼捶打,他都不住手。

    「啊!放手!放手!我的腳底最怕癢了。好啦!猛男!離過婚的猛男!」

    蕭驤一為之氣結,她竟然拿他最不想提及的事情來開玩笑,更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在她的眼裡竟然比一粒沙還不重要,她究竟是什麼成分的組成物?就這樣神奇的把那道傷痕抹去,那他為此痛了很多年,究竟是在幹什麼?

    「帥哥!年輕的帥哥!」費巧笑著求饒,企圖逃離他的魔掌。

    他哪可能讓她離開,感激的將她鎖進懷裡。

    這個瘋女人……簡直讓他愛不釋手。

    「我沒有孩子,我……也不恨她了。」他在她的耳邊做出結論。

    「所以你還愛她?」費巧轉頭,利眼瞪著他,卻看見他柔情似水的望著自己,於是終於放心了。

    知道她玩笑裡的認真,他抱著她一起躺靠下來,看著迷人的星空,慎重的說:「我不愛她,也不恨她。」

    這話很受用,她決定赦免他,「好吧!我同意你可以和她見面,但是對話要錄下來給我聽。」

    蕭驤一逸出低沉的笑聲。這女人真的很可愛。

    「喂,你是想把我的腸子掐出來,好和你的前妻比翼雙飛嗎?」

    抱著她的纖腰,他心中的滿足就要溢出來。

    他真的很愛她,超過想像的愛,吻住她的嫩肩,全身的細胞勃發,情慾綿綿,翻身壓住她。

    這一刻,無聲勝有聲。

    費巧賊笑三秒,「對話的錄音讓我聽過之後再說。」

    他撐住身體,咬牙切齒的問:「如果我和她三個月後才見面呢?」

    她嘟起嘴巴,考慮了一下,「嗯,三個月好像有點久。」

    蕭驤一點頭如搗蒜,別說三個月,上次不過是一天沒抱她,他全身的細胞死一半,這女人像毒癮啊!

    「可是,沒得商量,你就盡速安排和她見面,看她要幹嘛。」她不是可以禁得起夜長夢多的個性,也不打算在這場愛情對打裡處於挨打的溫順角色。

    「從明天算起。」蕭驤一極力爭取最後一線希望。

    她假裝考慮,讓他撐在她的身上練臂力。

    「不然這樣好了,反正我最近也要住到婕綾的房子裡照顧穎瑤,那就等穎瑤生完小孩好了,忍忍啊!」

    他忍不住,身子往下壓住她,修長的手指撫著她滑嫩的大腿,「你忍得住?」

    「你不可以這麼卑鄙。」她咬住下唇,勉強忍住。

    「嗯?」他貼近她的耳朵,濃灼的氣息噴灑進她熱麻的耳裡,不安分的手指找到了歸屬,在她的柔蜜裡探進探出,霸道的爭取。

    「你真的很討厭。」費巧嬌嗔,羞紅了臉。

    濃情蜜意的情侶哪有條件威脅對方?

    男人堅持攻城掠地,女人也只好棄守。

    甜蜜的夜只剩黏膩的嬌吟和喘息,他們熱情的給予對方溫暖,難分難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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