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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芯]求不到的心(情關難過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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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7:40
第九章

  幸好婆婆的身體情況恢復得很不錯,清荷無須在新加坡與台北兩地奔波,她決定暫時居留台北,天天到咖啡館報到。

  雖然沈意飛說她不適合當服務生,她還是厚顏地在他每一次忙碌不堪的時候,主動要求幫忙,唯有如此,她才能與他有更深入的接觸。

  「你就當我是打開吧!」她提議。「我反正這段休假時間也很無聊,有機會勞動一下筋骨也好。」

  「無聊的話為什麼還一直留在這裡?」他覺得奇怪。「你可以到別的國家走走啊,女孩子不都喜歡去歐洲?」

  「我有……留在這裡的理由。」

  「什麼理由?」

  清荷一凜,握住托盤的手指抓緊,數秒後,她平定起伏的情緒,將托盤上的髒杯盤放進水槽,揚起對他淡淡地笑。「這是我的隱私,別問好嗎?」

  沈意飛深深地望她,彷彿想從她眼裡看出什麼,她悄悄咬牙,命令自己不許逃避他的視線。

  片刻,他聳聳肩,放棄追究。「好吧,你不肯說我也不過問。不過既然你要來打工,我想我得付薪水才對,你要多少時薪呢?」

  薪水?她愣了愣。「我不用啊!」

  「怎麼可以不用?」沈意飛微微皺眉。「你工——就應該得到合理的報酬,不過我們店小,付不起太高的工資……」

  「真的不用了。」清荷連忙回絕。她可不是為了賺錢才幫他的,而且她看得出來這間店經營得頗辛苦,可能還不到損益兩平。「就當是我在這裡實習學經驗好了,因為我以後也想開咖啡館……對了,要不我拜你為師,跟你學煮咖啡?」

  「你要跟我學煮咖啡?」

  「對。」她愈想愈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可以嗎?」

  「也沒什麼不行的。」他微笑,眼神閃亮。「只是很難想像你這樣的女人開咖啡館,為客人煮咖啡。」

  她這樣的女人?她蹙眉。「你是怎麼想像我的?你應該……不瞭解我吧!」

  「你別誤會。」他似乎聽出她話裡的哀怨,急忙解釋。「我是說你的儀態看起來很高貴,應該是出身好人家。」

  所以她不適合端茶送水、不適合洗碗、不適合煮咖啡?

  清荷咬咬唇。「我可以做,請你教我。」

  他訝異地看著她堅定的神情,半晌,笑了。「你脾氣倒挺倔強的。」

  倔強?她嗎?清荷愕然,沒人這麼說過她。

  「既然要學煮咖啡,趁現在店裡客人少,我來教你吧。你坐過來這裡。」他指指吧台邊的椅子。

  她依言坐下,他從櫥櫃裡取出一罐罐咖啡豆,首先教她辨認各種豆子的外形、味道與特性。

  「你喜歡味道偏酸的咖啡豆吧?」他忽然問。

  「你怎麼知道?」她驚訝,心跳一停,難道他想起什麼了?

  「我有注意到,如果我今日特調的咖啡味道比較偏酸,你都會續杯,如果偏苦,你會喝得很慢。」

  所以是觀察的結果?她心一沉,原來並不是記憶給他的暗示。

  「你都是這產觀察每一個客人嗎?」她問。

  「基本上是這樣。」

  所以她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清荷偷偷歎息,一面對自己感到懊惱,她究竟還在期待什麼?

  「你如果想自己開店,就要學會觀察客人,試著去猜他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也要記住他們的喜好。」他提出忠告。

  她怔忡地望他。「這對你來說很簡單嗎?」

  「你是指觀察客人?」

  「嗯。」她點頭。「去猜別人的心思,記住他們的喜好,會很簡單嗎?」

  他靜靜地望她。「對你來說不容易?」

  「很難。」她苦笑地坦承,瞥向他臉上的刀疤,他察覺她目光所在,伸手撫向疤痕。

  「這個,你怕嗎?」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會。」

  「也難怪你會怕,你一定想我說不定是黑社會流氓,跟人打架時留下的吧?」他笑著自嘲。

  她垂下眸。「我是那麼想。可是……羅小姐不會吧?不然她就不會收留你了。」

  「不是每個人都那麼輕易相信別人的。」沈意飛搖頭。「我也常念恩希,她對人太好了,總有一天會讓自己受傷。」

  「所以你才想照顧她?」

  「她太善良了。」

  這句感慨,聽得清荷好難受,胸口悶悶的,又有些止不住的酸意。

  「你……一定很愛她。」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吐出話。

  他沉默兩秒。「我跟恩希之間的感情不是用『愛』這個字可以概括的。」

  不能用愛來概括?那是什麼意思?清荷揚眸望沈意飛,不知不覺流露出些許無助。

  他怔住,心海奇妙地翻湧某種異樣的情緒。

  「以前,曾經有個人問我……為什麼不懂愛?」她澀澀地開口。

  「為什麼會這樣問你?」他的語音莫名地沙啞。「是你男朋友嗎?」

  「比男朋友……更親近的人。」她困難的吐露。「他說虧我讀得莎士比亞,怎麼會不懂愛是什麼?」

  他默然,靜靜地聽她說。

  「其實莎士比亞里的愛情,經常都來得莫名其妙,羅密歐對茱麗葉是一見鐘情--你知道羅密歐在愛上茱麗葉以前,本來是喜歡另一個女孩嗎?」

  他搖頭。

  「那個女孩叫羅瑟琳。」她幽幽低語。「羅密歐很迷戀她,經常思念她,為她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可是羅瑟琳並不喜歡他,也從來不因應他的愛。羅密歐的好朋友班伏裡奧想治療他這種無望的癡情,就帶他去參加凱普萊特家的宴會,在那裡,他見到一個閃亮動人的美女發,那樣就美簡直跟寶石一樣燦爛,她就是茱麗葉。」

  「所以羅密歐就愛上茱麗葉了?」他沉聲問。

  她點頭。「對,就是這樣愛上的,只是那麼一眼,羅密歐就忘了羅瑟琳,為茱麗葉神魂顛倒。」

  「你覺得這樣的愛很諷刺?」他敏銳地問。

  「只是覺得……不懂。」她歎息,水眸迷濛,彷彿凝著遠方。「如果我是羅瑟琳,一定會很困惑,為什麼一個人的愛可以這麼漂浮不定呢?」

  他定定地凝視她。「說你不懂愛的那個男人,你愛他嗎?」

  她一顫,驚粟地望他。

  「你愛他嗎?」他再問一次。

  她惶然。

  他彷彿也覺得自己問得超過了,有些困窘地別過視線。「抱歉,這不關我的事--」

  「我愛他!」突來的衝動令她揚聲喊。

  他愣住,回頭看她。

  「我……愛他。一開始我不曉得那就是愛,後來我懂了,只有愛才會讓我那麼在乎他,因為在乎我才會吃醋,才會跟他吵架。他離開我以後,我終於明白自己有多麼愛他,可是……」她顫嗓停頓,淚水刺痛著眸。「已經來不及了。」

  他看著閃爍在她眼裡的淚光,胸口奇異地疼痛。「為什麼來不及?」

  「因為他好像……已經找到他的茱麗葉了。」

  因為他好像已經找到他的茱麗葉了。

  為什麼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他會覺得像是對他的控訴呢?好像他是那個漂浮不定的羅密歐,而她是無辜茫然的羅瑟琳?

  為什麼他聽著的時候,胸口會覺得難受,甚至有些發痛呢?

  男人鬱悶地尋思,洗過臉後,拿毛巾擦拭,愣愣地注視鏡中的自己。

  他叫「小刀」,這是恩希替他取的名字。

  因為他臉側有刀疤,而且當她撿到他的時候,他身上空無一物,只帶了把瑞士小刀。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台灣的,只約莫拼湊自己大概是落海受傷,撞擊到頭部,昏迷醒來後發現自己被一群越南偷渡客救起。

  那群偷渡客擠在一艘小船裡,摸黑爬上一處荒涼的海岸,接下來便四散奔竄,誰也無暇理會他。

  有好幾個禮拜的時間,由於傷勢反覆,他一直陷在發燒與清醒的輪迴中,卻不敢去看醫生,怕自己的身分可疑,搞不好會被逮去坐牢。

  是恩希救了他。

  他不肯去醫院,她便收留他住在咖啡館內的一間小房間,細心地照顧他,等他傷勢痊癒好,見他無處可去,她又溫暖地提議讓他在咖啡店工作,換取食宿。

  兩年多來,他們由陌生到熟悉,宛如家人一般地相處,漸漸地對彼此都有了感情。

  一開始,他還猶豫著該不該找回自己從前的身分,恩希也到警局查失蹤人口的紀錄,看看是否有符合他的資料。

  時間過去,沒有任何人出來指認他,他也不再抱期待,到如今,他已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決定用小刀的身分活下去,也跟恩希論及婚嫁。

  「如果你已經有了女朋友,甚至已經有老婆,那該怎麼辦?」恩希曾經這樣問。

  「別擔心,不會有那樣的事。」他安慰她。「都兩年了,還是沒有人來找我,我大概真的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吧。我想在這世上,我應該是孤獨一個人,沒有親人朋友。」

  「誰說的?你至少有我啊!」恩希不滿地嘟嘴。

  而他感到胸口融化一陣暖意。

  沒錯,他還有她,她是他茫茫人生中唯一的明燈,若是沒有她,他現在恐怕也只能像行屍走肉般活著。

  與她成婚,對他而言將是新人生的開始。

  他們說好年底結婚,可是……

  一張清麗雅緻的面容驀地浮上小刀腦海。

  最近他常想起岳清荷,恩希口中的「雨天小姐」,因為她總是雨天出現,帶著一身融合清新與憂鬱的矛盾氣質。

  當然,她現在不只在雨天出現了,為了幫忙,她天天都會來店裡,為客人端茶送水,跟他學煮咖啡。

  他習慣見到她,也期盼見到她,就算在見著她的時候,也莫名地想念著她。

  他想,這女人究竟是怎樣的人呢?她心裡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為什麼她凝望他的眼神,經常迷濛著憂傷?

  她有一雙水汪汪的、會說話的眼睛,他常覺得她試著想對他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到底想說什麼呢?

  他想問,又不敢太追究,他有種模糊的預感,或許自己不接受那個答案。

  他有預感,這個女人將為他的生活帶翻天覆地的大變化,或者,「已經」發生了……

  不可以!

  小刀甩甩頭,阻止自己繼續想那個女人,他該想的是恩希,該關心的人只有她一個。

  他走出浴室,拿起店裡的電話,撥打熟悉的手機號碼,鈴聲響了好一會兒,對方才接起。

  「喂。」沙啞的嗓音。

  「你睡了嗎?」他覺得抱歉。

  「還沒,才剛要睡。」恩希打個哈欠。「怎麼打電話來?有事嗎」

  「問問你現在怎麼樣了。」他們有好幾天沒聯絡了吧?她都不想他嗎?「還好嗎?」

  「喔,我很好啊。」

  「那個少爺沒找你麻煩吧?他對你還是很凶嗎?」

  「少爺啊,他還是那個臭脾氣,不過你放心,他對我很好啦。」恩希笑道,提起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語氣總是有些嬌。

  她說過,「少爺」是她的恩人,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仰慕的人,就算別人都說他變成了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她還是力挺他到底。

  有時候,小刀也不免懷疑恩希對那個少爺究竟是怎樣的情感?真的只是單純的仰慕嗎?

  「他復健的情況順利嗎?」

  「嗯,算滿順利的,一直有進步,應該過不久就可以正常走路了吧。」

  「那你到時候就不用照顧他了吧?」

  「嗯,是不用了。」恩希沉默兩秒,忽地調皮地問。「怎麼?你該不會是想念我了吧?希望我早點回去嗎?」

  他一震。他的確希望她快點回來,但原因比她想的更複雜,他害怕她再不回來,自己的心會動搖。

  「總之你過得好就好了。」他又跟她聊了幾分鐘,才掛電話。

  夜深人靜,窗外,無聲地落著雨。

  他看著在玻璃窗上滑過的雨絲,心裡空空的,忽然間有種深刻的感受,覺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什麼。

  是什麼呢?

  「就這樣失去他,你不會覺得遺憾嗎?」

  坐在餐桌對面的男人,犀利地質問清荷。

  她微微蹙眉,放在桌下的雙手揪緊,表面卻努力維持鎮定,不讓他看出自己的情緒。

  這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面前,莫名其妙地約她吃飯,然後告訴她,他就是羅恩希最近在照顧的那們「恩人」,希望跟他進行一樁交易,合力拆散沈意飛跟羅恩希。

  「我要恩希,而你也想要沈意飛回到你身邊不是嗎?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攜手合作?」他理所當然地問。

  她咬咬牙,面無表情地直視他。「夏風見先生,我實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別裝傻了!」他冷笑。「我已經調查過了,小刀就是你的丈夫沈意飛,他在新加坡也算是個有名的商業俊才,因為駕遊艇出海遇難才流落到台灣的,最有趣的就是,事實上你們的婚姻關係仍未正式解除。」

  「那又……怎樣?」

  「怎樣?」他挑眉。「我就不相信你不想反自己的男人要回去。」

  「這關你什麼事?」

  「我剛不是說了嗎?因為我 恩希。」夏風見的神色變得陰沉。「她跟沈意飛年底就要結婚了,在那之前,我要把她確確實實的搶過來!」

  「你說什麼?」清荷驚駭。「意飛跟羅小姐……年底要結婚?」

  「你現在才知道嗎?」夏風見嗤笑。「他們應該這兩天就會決定婚期了。」

  她惶然,心海湧起驚濤駭浪,一時說不出話來。

  「所以,岳小姐,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呢?動作再不快一點,你的男人可是會被別人搶走喔。」

  「意飛……不是我的。」她困難地擠出嗓音,表情空洞,臉色蒼白。「如果他跟羅小姐是真心相愛,那我……應該祝福他。」

  「你見鬼的是在騙我還是騙你自己?!」夏風見怒吼。「你以為自己是聖女嗎?愛情說讓就讓?」

  「這不是讓不讓的問題……」

  「沒錯,是你膽小的問題!你不敢告訴沈意飛他的真實身分,對吧?你怕人回想起過去會恨你,因為是你把他的人生弄得一團亂!」

  「別說了,夏先生,請你別說……」

  「我偏要說!你以為這樣可憐兮兮地躲在一邊,把自己搞得好像受害者,就可以求回你的愛嗎?男人的心不是用求的,想要的話就爭氣一點,動手去搶!」

  要她動手搶?清荷整個人凍結,說不出話。要怎麼搶呢?她從沒做過這種事。

  「這還不簡單?」彷彿看出她的疑惑,夏風見湊過來,邪惡地揚嗓。「跟他上床不就得了?」

  她好幾天沒來了。

  一整天,沈意飛總是心不在焉,不時望向窗外,奇怪那個最近天天來店裡報到的女人,怎麼會忽然不見人影?她病了嗎?還是出了什麼事?以後,她都不再來了嗎?心頭升起一股難耐的焦躁,教他坐立不安,就連恩希難得地回到店裡,都喚不回他的魂不守捨。

  這次她不是一個人來的,一個她母親在世時就很照顧她的阿姨跟著一起來了,催著小倆口辦婚事、選婚期,還自作主張要辦場簡單卻隆重的喜宴。

  恩希拗不過她,就好擇定了日期,才好不容易送走了熱心的老人家。

  阿姨走後,恩希見時間還早,決定留在店裡幫忙,不知怎地,她這個決定令他更加心煩。

  「你不用早點回去照顧那個少爺嗎?」

  「還早啊。」她清朗地笑,一面洗杯盤。「我不是說現在少爺白天已經開始回公司上班了嗎?所以我空閒的時間多了很多,可以比較常來店裡。」

  「是嗎?」他默默地擦她洗過的杯盤。

  「啊,下雨了。」恩希忽然開口。

  他跟著望向窗外。

  「下雨了,那個雨天小姐不知道來不來?」

  恩希是隨口問問,他聽了,卻是做賊心虛地狠狠一震,手上的咖啡杯差點滑落。

  她沒注意到,繼續洗杯碟。「最近雨天小姐還常來嗎?」

  「……嗯。」

  「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什麼的?有什麼心事?為什麼每次都是一個人來?」

  為什麼對她那麼有興趣?「恩希!」他忍不住煩躁。「我不是說過,別管那麼多嗎?她也不過是一個客人。」

  「我沒想管啊。」她愣了愣,彷彿被他嚴厲的口氣驚到了。「只是有點好奇嘛。」

  「那位小姐不關我們的事。」他重重地將咖啡杯放回杯架。重點是,不關他的事,不准再想了!

  「可是……」恩希還想說話,門口叮鈴聲響,有人進來,正是岳清荷。

  沈意飛整個人震住,近乎癡傻地瞪著那道盈盈飄進的清麗倩影。為什麼她幾天不來,偏偏這時候出現?她揚眸,第一個望見他,淺淺一笑,然後當恩希的身影也進入她眼裡時,那清淡的微笑霎時消失。

  他的心驀地沉落,在她笑與不笑之間,感覺到某種惱人的惆悵。

  「歡迎光臨!」恩希還是一貫的爽朗。

  岳清荷輕輕點個頭,好像無法迎視那燦爛笑容般地收回目光,悄然走到角落,在她慣用的桌旁坐下。

  恩希送上檸檬水。「還是老樣子嗎?」

  「是。」她的聲音好輕好細。

  恩希回到吧台,對他燦笑。「還是你的今日特調咖啡。」

  沈意飛點點頭,打開櫥櫃取出其中一罐咖啡豆,開始磨豆。

  「為什麼要重新磨?」恩希驚訝。「今日特調的豆子不都早就磨好了嗎?」

  因為今天他準備的特調咖啡味道偏苦,她不愛喝,而他新磨的豆子是她很鐘愛的。

  沈意飛明知自己想為岳清荷特別煮一杯咖啡的私心,卻沉默著不對恩希解釋,只是靜靜地煮咖啡。

  恩希奇怪地望他,又看看岳清荷,感覺到氣氛的尷尬,自己覺得莫名其妙,正想說些什麼,店外響起喇叭聲,是她的「少爺」來接她了。

  她笑著拿起包包。「小刀,我得走了,店裡交給你嘍。」

  「嗯,我知道了。」他微一抬手,與她道別。

  恩希離開後,他又花了好片刻時間,才煮好了全岳清荷品味的「特調」咖啡,送到好座位上。

  「謝謝。」她低聲道謝,卻不肯抬頭看他一眼,一直盯著攤在桌上的書本。

  怎麼了?你心情不好嗎?為什麼好幾天都沒來?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他有一連串問題想問,都梗在喉嚨,問不出口。

  而且他為什麼要問呢?她擺明不想跟他說話,不是嗎?他又何必自討沒趣?沈意飛默默地生悶氣,自己都不明白怎麼會成了個氣量狹窄的男人?他一直以為自己牛脾氣挺好的。

  他坐回吧台,與她各據店內一角,強烈地感覺到彼此的存在,卻堅持不交談。

  半小時後,一個男客走進來,要了一份簡餐,點了杯花式拿鐵咖啡。

  他送餐給男客人後,順便拿水壺為她加水,這才發現她一本書看了半天,好像都停留在同一頁。

  他觀察她異常蒼白的臉蛋,心一軟。「你晚餐吃過了嗎?要不要吃點什麼?」

  結果還是他耐不住,先打破了僵凝,唉,他就是脾氣好嘛。

  「我……不餓。」她的聲音像蚊子叫。「再給我一杯咖啡。」

  「這樣喝咖啡傷胃,我都花草茶給你喝吧,再加一份蛋糕。今天恩希有過來做了些手工點心,有你喜歡的起司蛋糕。」

  她猶豫許久,終於點頭。

  於是他為她煮了一壺花草茶,又端來一碟起司蛋糕,她拿起叉子,小口地吃蛋糕。

  他站在一旁看她。「這本書是什麼?好看嗎?」

  「這個?」她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留下來與自己攀談。「是一個日本作家的小。」

  「很難嗎?」他故意問。

  「難?」她不解,總算抬頭看他。

  「我看你半天也沒翻一頁,這本書一定很難理解吧?」他逗她。

  她瞬間紅了臉,但那可愛的顏色停留在臉上不過幾秒又重新轉白,而且比之前更白。

  他皺眉。「你身體舒服嗎?」

  「我……沒有。」她放下叉子,看著他的眼神很複雜,憂傷、氣、膽怯,閃爍著奇異的火光,然後,她終於鼓起勇氣問:「你是不是……要結婚了?」

  「什麼?」

  「你要結婚了嗎?跟羅小姐?」

  她為何要追問?為何要用這麼傷心的眼神看他?他腦海空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而她像是領悟了什麼,一股酸意冒了上來,連忙用手摀唇,匆匆起身奔出店外。

  她做什麼?他驚惶地瞪她,下意識地尾隨跟上,外頭風冷雨涼,她一手掩著冒,一手遮唇,陣陣乾嘔。

  「你怎麼了?冒痛嗎?很不舒服嗎?」他心疼地追問。

  她沒說話,繼續嘔吐,像要吐出所有委屈與辛酸似的,在雨裡顫抖的身軀顯得格外嬌弱。

  「我送你去醫院吧?」他看不下去,焦急地伸手攙扶她。

  她驀地揚起眸,泛紅的眼眶令他心驚膽顫。她在哭嗎?或者在她臉上的那些只是雨水?她抓住他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你……不要結婚好嗎?」

  「你說什麼?」他駭然。

  「我知道……我很不好,不像她那麼溫暖,我很冷,可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她急切地解釋,一字一句都打在他心口,令他心痛。「有些人不懂一見鐘情,有些人一開始會有偏見,對別人的感情很遲鈍,我不像她善良,一眼就能看出別人的本性,可是我、可是我也……」

  她說不下去,雙手揪著,彎身落淚。

  就連哭的時候,她也不敢讓自己依靠他,與他保持距離,只有那雙顫抖不停的小手,洩漏了她的渴望。

  她想親近他,又怕他排拒自己,是這樣吧?他能感覺到她的掙扎與痛楚。

  他不覺縮緊臂膀,將那纖細的身子擁進懷裡,擁抱她、好想呵護她。不忍她哭得如此傷心,不忍她有一絲絲受苦。奇怪的傻女人,如果可能,他願意她的避風港。

  有他憐惜,她哭得更激動了,埋在他胸膛嚶嚶啜泣。

  他由著她哭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哄她。「你別別哭了,你先跟我進來。」

  他摟她走回店裡,給她一條毛巾,讓她擦乾濕發,花草茶還熱著,他要她喝一杯暖暖身子,自己也坐下來陪她。

  她喝著茶,鼻頭哭得微紅,濕發垂落額前,看來楚楚可憐。

  他也為自己倒一杯茶,慢慢地喝,等她平復情緒。

  許久,她才小聲地說:「我有件事要對你坦白。」

  「什麼事?」

  「這件事你可能不會想知道,如果我告訴你,你可能會……恨我。」

  「沒關係,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當她跑出店外嘔吐,當她難受地在他懷裡哭泣,他已隱約猜到這個女人必然跟自己的過去有關,他們倆絕不是萍水相逢。

  「你來台灣,是來找我的,對嗎?」他深深地凝望她。

  她一陣震顫,眼眸又含淚。

  「你到底是誰?」

  眼中,她的面容忽然逐漸模糊,沈意飛不覺眨眨眼,伸手敲敲自己的頭。奇怪,怎麼頭有點暈呢?

  「我是……」她好像也有點異樣,呼吸變得急促。「應該說是……你的前妻。」

  前妻?!在還沒來得及感到震驚以前,他便昏然失去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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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1 00:28:05
第十章

  再醒來的時候,沈意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他懷裡還抱著一個赤裸的女人,岳清荷。

  他做了什麼?!他惶然,不解,腦中毫無印象,只記得自己喝了花草茶後好像暈暈沉沉的,接著便失去意識,直到現在神智好像她不完全清醒。

  「嗯……」

  岳清荷似乎感覺到他的動靜,也慢慢醒轉,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瞧著他,然後她像是理解了現在的狀況,整個人嚇得坐起身。

  「怎麼、怎麼回事?」她慌亂地揪著被單遮掩自己裸露的上半身。

  「我也不曉得。」沈意飛敲敲沉重的腦袋,還是很暈。

  「你、你沒做什麼吧?」她驚聲問。

  「沒有,什麼都沒有。」他連忙舉起自己雙手,表明自己絕非趁人之危的小人,只是口氣不免也有些心虛。雖然他覺得自己應該什麼都沒做,但現在的他,看著她在夜色裡幽蒙瑩白的胴體,下腹驀地翻騰一股強烈慾望,很想很想……對她做些什麼。

  她彷彿也意會到了,粉頰羞紅,肌膚燒燙,櫻唇映著窗外射進來的月光,柔軟、微濕。

  他看著她顫動的唇,看著她緊張地伸出粉紅色的舌尖舔舐唇瓣,腦海轟然作響,不禁傾身上前。

  她沒有推拒他,反而往前傾,迎向他 嘴唇,就在兩個人都還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兩雙唇貼上了,然後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他饑渴地吻著她,嘗著她的滋味,攬住她後腦勺貼近自己,而她的雙臂也勾著他的頸,玉手在他光裸的背肌游移。

  他們急切地親吻彼此、探索彼此,情慾與情慾激盪,身體與身體相貼,他用力擁著她,幾乎想將她揉入體內。

  他記得她!

  腦子忘記了,身體卻記得,記得這個幽微的體香,記得這綿軟的觸感,記得她在回應他的吻時含羞帶怯,記得她接受他的愛撫時,會那麼迷暈地顫粟,嬌茬得令他不忍折磨她,卻又野蠻地想一口將她吞噬。

  他曾經愛過這個女人,他可以確定,不是憑記憶、不是憑思考,是憑一個人最原始的感官,憑那亙古以來便刻在DNA的本性。

  對她,他有強烈的需求,這需求從來不曾出現在面對恩希的時候,他以為是自己天生冷感,原來不是,原來是身體還貪戀著另一個女人,所以能夠保持淡定。

  「你是不是總令我發狂?」他將她壓倒在床上,沙啞而迷亂地問著,陽剛的硬挺在她柔軟的入口試探,逗惹她嬌喘不息,指甲無助地抓過他肩胛。

  「拜託別……意飛……」

  意飛?那是他的名字嗎?他不記得,卻很喜歡她這樣嬌柔地喚著他的聲音。

  「再叫我一次。」他誘惑地導引她。

  她神智迷離,雙瞳氤氳。「意飛、意,求你……」

  他以與她的親密結合回應了她的懇求。

  「是那個男人。」清荷細細低語。

  「誰?」

  「夏風見。」

  那個少爺?沈意飛一凜,震驚地望向懷裡的女人。

  激情過後,兩人短暫地睡了一覺,清醒後卻仍留戀著彼此的體溫,繾綣不離。

  「前幾天他來找我,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合作,拆散你跟羅小姐。」

  「為什麼他要那麼做?」

  「他說他愛羅小姐,很想得到她,可是你們年底就要結婚了。」清荷傷感地凝眸。「他調查你跟我的關係,所以跑來找我。」

  「那你怎麼說?」他沈聲問。「你答應他了?」

  「我沒有!」清荷驚駭,一骨碌坐起來。「你懷疑是我跟他合作,下藥迷昏你的嗎?我真的沒有!我也不知道他會這樣做,他只要我想辦法引誘你……上床,可是我沒答應他,真的沒有!」她激動地澄清,臉色蒼白,甚至忘了遮掩自己的裸胸,只是很慌張地看著他,很怕他不肯相信她。

  「我們的確上床了。」他明確地指出。

  她一愣。「所以你覺得……是我做的?」

  沈意飛搖頭,也跟著坐起身子。「你不會這麼做,你不是那種會用心機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

  「我看得出來。」

  「所以你願意相信我?」

  「對。」

  她怔怔地望他,忽地流下一顆珠淚。「謝謝你。」

  「傻瓜。」他心弦一緊,重新將她攬入懷裡,與好耳鬢廝磨,良久,他幽幽歎息。「我對不起恩希。」

  他一顫,抬起臉來。「那該怎麼辦?」

  「你不用擔心這個,我的事我會自己解決。」他安慰她。「我想我得跟你回新加坡一趟,找回以前的記憶。」

  她聽了,沒有驚喜,只有惶恐,不安地垂眸,絞扭雙手。

  「怎麼?你害怕?」他看出她的猶豫。「怕我回想起過去會恨你?」

  她默默點頭。

  「之前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這樣想?你說你是我前妻,我們已經離婚了嗎?」

  「還不算正式辦好手續,但是你已經簽字了。」她小小聲地解釋。

  「那你呢?你簽了嗎?」

  她搖頭。

  「為什麼不簽?」他柔聲問。

  「因為……」她咬唇。

  他伸手撫過她發鬢邊,抬起她下巴。「看著我回答。」

  她柔順地看他,水眸含淚,楚楚動人。「因為我愛你,我不想離婚。」

  他微微一笑,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我也愛你嗎?」

  「那時候愛的,可是發生了一些事,現在你又……」她神色哀傷。「你會不會氣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被陷害……跟我上床。」

  「跟你上床是我自願的。」他簡單地回答。「這件事我必須自己負責。」

  「可是……」她還是很自責。「你們都要結婚了,我卻忽然出現擾亂你的生活,現在你又要跟我回新加坡,羅小姐……會很難過吧?」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拆散我跟恩希嗎?你不希望我跟她分開?」

  她當然希望!但不是出於被迫,要他自願。

  「你放心,我不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羅小姐,你也不必因此就對我有什麼……歉疚感,如果你選擇跟羅小姐在一起,我會……祝福你們。」她鼓起勇氣說出最困難的決定。

  他深深望她。「我是這麼容易就被你放棄的人嗎?」

  「啊?」她愣住。他這意思是?

  「你以為你不說,恩希就不會知道這件事嗎?夏風見肯定會告訴她,說不定我們的裸照都已經被拍下了。」

  「那要我跟羅小姐解釋嗎?我可以解釋……」

  「等我找回記憶再說吧!」他調開視線,迷濛地望向遠方。「到時候我自然會作出決定。」

  沈意飛料得沒錯,羅恩希果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在夏風見的設計下,她當場目睹他與岳清荷赤裸地躺在床上,傷心地離去。

  早上她便傳來簡訊,問他是不是跟「雨天小姐」上床了?他回電話給她,坦然承認自己的錯誤。

  對於夏風見安排的伎倆,他沒有證據,便暫且不去點破,不破壞恩希對好個她從小最仰慕的男人的好印象。

  她說要跟他分手,他只能接受,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資格給她幸福。

  一個禮拜後,清荷替他辦好手續,兩人一直飛回新加坡,拜見母親之後,便在她的陪同下來到醫院,接受檢查與治療。

  醫生度過各種療法,最後決定用電波刺激他的腦部。他果然因此回復記憶,但奇怪的是,失憶這段期間的「記憶」,他竟然遺落了--怎麼會有這種事?得知沈意飛失去落海遇難之後的記憶,清荷駭然不信,一再跟醫生確認,醫生表示很遺憾,確實有部分類似的病例會有這樣的情形。

  所以他忘了羅恩希,忘了自己在台灣的遭遇,也忘了她曾經在台灣對他說的那些話?一切又亂了!

  清荷軟跪在地,忽然覺得好無助、好傷心。

  她又把他的人生弄亂了一次!這次,還害他忘了一個對他十分重要的女人--如果他知道,會怎麼想她?她該如何是好?沈意飛獨自關在書房內。

  自從恢復記憶後,他嘗到衝擊,誰也不見,一個人在書房想著、遊蕩著,情緒凌亂。

  他的記憶停留在兩年多以前,當時的他,痛下決心與清荷離婚,因為不敢面對她,他駕著遊艇逃出海了。某個晚上,當他正用酒精麻痺自己時,海面風浪大作,而他也在胡裡糊塗間遇難。

  之後,記憶便進入斷層,聽說他漂流到台灣,被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女孩收留了,但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還困在「過去」裡,困在對妻子的愛與恨裡,困在對自己的鄙視裡。

  他鄙視自己,用盡心機去愛一個女人,卻只得到對方的懷疑,而她並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外人眼中他們夫妻倆的形象﹒

  形象是虛假的,愛情卻需要真實,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在謊言中過一輩子。

  沈意飛來到書櫃前,拿起最上層一又依偎的紙鶴,紙鶴仍在,他的愛也在……如果能忘了就好了,忘了對她的愛,他的傷口也不會那麼痛。

  說不定他在台灣那段期間,早就痊癒了?一念及此,他驀地翻出從台灣帶回來的行李,一件一件地檢視內容物,盼望能喚回自己失落的這兩年的記憶,除了簡單的衣物外,他找到幾張CD、幾本書,還有一本日記。

  他驚訝得胸口震動,屏氣凝神,從第一頁開始讀起--

  「你總算來了!」朱美鳳在大廳迎接兒媳婦,擔憂地詢問:「這兩天你都去哪裡了?我打手機都不通。」

  「我去了台灣一趟。」清荷回答。

  「你去台灣?」朱美鳳訝異。「怎麼又去了?意飛在那裡還有什麼沒辦完的事嗎?」

  「我去見羅恩希。」清荷低語,頓了頓。「意飛呢?他……還是不肯見人嗎?」

  「還是一樣,把自己關在房裡,三餐都是傭人送進去。」朱美鳳歎息。「連我要跟他談,他都不理我。」

  「那我可以見他駛到?」

  「你試試看吧!看他肯不肯見你?」朱美鳳面色凝重,言下之意不抱樂觀。

  清荷也知道自己九成九會被拒絕於門外,但她還是要嘗試,至少要對他慎重道個歉。

  她來到書房外,輕輕敲門。「意飛,是我,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門內,沉寂無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她逐漸心灰意冷時,他開門了,露出一張略微憔悴的臉孔。

  他願意見她!

  清荷一陣興奮,但在看清他冷漠的臉色後心又沉下。

  「你來做什麼?」他冷淡地問。「是來找我辦理離婚手續的嗎?」

  離婚!她悚然。他還是堅持跟她離婚嗎?清荷心更沈了,喉頭湧起一股酸楚,她忍住,保持平靜。「我是來跟你說,我昨天去台灣見過羅小姐,也跟她解釋了一切,她現在已經知道你是被下了藥,才會跟我上床。」

  「你這麼跟她說?」沈意飛眼神一閃。「你倒挺聰明的嘛。」

  那是譏誚嗎?清荷失落地窺探他眼色,努力壓下抑郁的心情。「對不起。」她喑啞地道歉。

  他一震,望向她的眼神頓時銳利。

  「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你恢復記憶後,反而會忘了在台灣的事,羅小姐她也很難過,如果你去找她,我想她會接納你的,她說你們的感情很好,就像……」她痛楚地吸口氣。「家人一樣。」

  他沉默兩秒。「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回去跟她破鏡重圓?」

  她震顫,黯然垂眸。她怎麼可能甘心把他讓給另一個女人?但她不得不這麼做啊!因為他的心已經不在她身上。

  「岳清荷,這是你的意思嗎?」他偏還要咄咄逼人地追問。

  她咬牙。「要不要跟她……破鏡重圓,是你的決定,我不能幹涉。」

  他哼笑兩聲。「你倒好!冷靜大方,這麼乾脆地把自己的丈夫推給別的女人。」

  她掐了掐雙手掌心。「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

  她說不出口,低垂著頭,逃避與他面對面。他知道她有多捨不得他嗎?為何還要這樣嘲諷她!

  他等了片刻,然後用力甩頭,像要甩開糾纏他過往的一切。

  「既然你都這麼做了,那好,我就照你的意思去台灣見羅恩希,去跟她破鏡重圓。」他冷冷一笑,轉身就走。

  她駭然僵在原地,看著他的背景一步步逐漸遠離自己,他又要走了嗎?再一次走出她的世界?到最後,她終究還是必須失去他嗎?到最後,她還是無法挽回他嗎?驚濤駭浪拍打著清荷胸口,她顫抖著,感覺自己像一葉扁舟,驚險地漂流在大海,如果這一次她再不抓住他,她的人生很可能會就此翻覆,淹沒在不見天日的海底……

  「意飛!」她驀地揚聲喊他,像個孩子奔向他從身後緊緊地圈抱他。「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他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有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

  淚水迷濛了她的眸,她將半邊臉蛋依戀地貼在他背上。「你不要去見羅恩希,不要丟下我在這裡,我……是愛你的,真的很愛你!求求你相信我……」

  他握住她雙手,輕輕剝下,她以為他要推開自己,正傷心時,他卻轉過身來,擁住她肩頭,沙啞地開口。「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說……我愛你。」她低聲嗚咽,看著他的眼眶淒楚地泛紅。「我不要跟你離婚,你不要丟下我,不要去見別的女人……我知道我傷害你,攪亂你的人生,我覺得很抱歉,可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動容地望她,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你怎麼會找我說這些?這不像你。」

  是,是不像她,她從來不曾這樣求過人,她不曾如此大膽地對男人表白,她的家訓教導她,一個優雅淑女是冷靜自持的,無論處在任何境地,都不能失去從容的風度,可是她現在卻求他,求他回心轉意。

  「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嚇到了,一定覺得我無理取鬧,可是這次我……要說出來,我不想跟你離婚,真的不想。」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他根本來不及為她擦乾。

  沈意飛急了、心痛了,慌得哄她。「好了,別哭了,我剛是逗你的,我完全沒有跟恩希復合的意思,我跟她已經過去的事了。」

  「什麼?」她不敢相信地抬起眸。「你說什麼?」

  「我看過我從台灣帶回來的日記了。」他愛憐地捧起她臉蛋。「原來我在台灣的期間,一直有寫日記,因為我怕自己又再度失憶,所以盡量反每天發生的事都記錄下來,包括我跟恩希的點點滴滴,還有你的出現。」

  她頓時恍惚。「你的日記裡……有我?」

  他淡淡地笑。「不只有你,自從你在店裡出現後,我幾乎每天都寫到你。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有種異樣的感覺。後來你在店裡幫忙,跟你聊過後,那種感覺更深了,我發現自己很思念你、很想瞭解你,我的心動搖得很厲害,而且有預感你會為我的生活帶來巨變,果然如此。」

  她怔忡地望他。「你恨我嗎?」

  「我怎麼會恨一個千里迢迢跑去台灣帶我回家的女人?」他溫柔地撫摸她臉頰。「而且那個女人還說愛我。」

  「你寫下了我在台灣對你說的話?」

  「嗯 。我不敢相信你會對我那樣說,所以剛才才會故意試探你。」

  「你……好壞。」她又哭了,淚水紛紛墜落,掄起小巧的拳頭輕輕捶他。「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真的很難過?心都快碎了,好怕你去台灣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你很過分,你知道這兩年來我找不到你,日子是怎麼過的嗎?」

  「我知道。」他堅定地握住她雙手,抵在自己胸前。「我去你的琴室看過了,裡頭堆著一個個玻璃罐,每個罐子裡都是滿滿的紙鶴。」

  「你看到了?」她訝然,霎時羞紅了臉。

  「那都是你親手折的嗎?」他問。

  「是。」她點頭,扭捏地不敢看他,跟他告白求愛是一回事,讓他看到兩年來她寄托在紙鶴上,纏綿不絕的情意又是另一回事。「那是因為我聽說……一千只紙鶴可以換一個願望,所以……」

  「我看那裡頭不止一千只,都幾萬只了吧?」他調笑地問。

  討厭耶!她嬌嗔地看他一眼,然後又低眸。「因為我想你的時候,就會一直折,不知不覺就有那麼多了。」

  「我現在確定你真的很愛我了。」他笑道,話裡掩不住男人的得意。

  她懊惱地嘟嘴。

  「別生氣。」他親親她可愛的紅唇。「其實我生日那天你送給我的紙鶴,我也一直留著呢。」

  「真的?」

  「在這裡。」

  他接過他從書櫃取下的一雙紙鶴,怔怔地把玩,一隻是他做的,栩栩如生,一隻是當時手還很拙的她折的,搖搖擺擺。

  她凝望著紙鶴,想起他當時該是多麼欣喜地珍藏她這份心意,喜悅之餘也有幾分惆悵。

  「我那時候真的應該那麼遲鈍的,竟然感覺不到你愛我。」她自責地歎息。

  「你不是說了,有些人感情就是遲鈍嗎?」沈意飛微笑地撫玩愛妻柔細的髮絲。「你不是一開始就愛我,無所謂,只要你現在愛著我就好。我罵你不懂得愛,其實我自己也不懂,愛除了要做,也要說,如果我早點告訴你我的心意,我們也不會彼此誤會了。」他頓了頓,笑意柔柔地染到眼裡。「愛是需要交流、溝通的,你說對不對?」

  她感動地心悸,看了他好一會兒,她跟著微笑了。「你以前說要走進我的世界很難,沒關係的,你不用走進來,我會走出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是說要找我創造一個共同屬於我們兩個的世界?」他很容易便聽明白她的意思。

  「嗯。」她有些害羞地點頭,想了想,忽然又擔憂。「可是羅小姐怎麼辦?」

  「你放心,我會去找她解釋。」他拉拉她耳垂,笑她多愁善感,但很快地又恢復一本正經。「其實我對恩希更像是一種親情的愛,我想照顧她,會擔心她,但不會想佔有她,我不會嫉妒她對夏風見的特殊感情,不像對你。」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光是多看薛恭誠一眼、多跟他講一句話,我就想把你整個人揉進我體內,我准任何人碰你。」

  「愛一個人,都是這樣嗎?」她若有所悟。

  「你不會嗎?」他反問。

  她想了想,遲疑地坦白。「我看到你跟羅小姐說笑的時候,心裡也很酸。」

  「那就對了。」他笑。「愛是有佔有慾的,所以某方面來說我也能理解夏風見為什麼會做出那種事,就跟我當初拿利益當交換條件,硬要把你娶進門一樣。」

  她看著他說話時那近乎耍賴的神態,忍不住好笑。「你說的好像為了愛情,用一些不正當的手段也無可厚非似的。」

  「不是無可厚非,是……情關難過啊!」他感歎。

  情關難過。

  她靜靜咀嚼這四個字,胸臆漲著複雜的滋味,澀澀的、酸酸的,也甜甜的。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以前讀到類似的詩詞文章,她總是朦朦朧朧地摸不著邊際,現在好像漸漸有點懂了,而她知道,之後與太遠在一起的每一天,他們都會教導彼此更深一層體會愛情的奧妙。

  能夠與最愛的人一起學習愛情,她覺得好幸福……

  「意飛。」她低低地喚他一聲。

  「嗯?」

  「我愛你。」

  「我也是。」他熱烈地擁抱她。

  在這個心與心交會的瞬間,他與她,兩個愛著彼此的人,將開始學著相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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