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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晴]私奔[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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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7 23:03:30
第九章

  伴隨著固定肋骨的繃帶一圈一圈地散開,整片赤裸的胸膛呈現在了關瑾顏的面前。

  她還記得當年身為賽車手的宋頤霆有多麼精壯,而這些年來的辦公室生活看來並沒有讓他身材走樣,臂膀、胸腹間線條依然清晰,只是不似以前那般賁張。

  盡管在他的身上已經聞不到煙草和皮革味,但是那撲面而來的陽剛氣息,還是立刻就觸動了她心中的某個開關,熟悉的熱流瞬間奔騰過她全身的血管,以至於關瑾顏只得低下頭將視線聚集在他皮膚的毛孔之上。

  「如果哪裡疼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溫度適中的熱毛巾緩緩沿著他的脖頸、肩膀擦拭過胸膛,然後一路下滑以更加輕柔的力道拂過他的腹部,她是這般小心翼翼,就好似是在保養一件最為珍貴稀有的瓷器。

  他怎麼可能會願意讓她幫自己插導尿管呢,只是這樣的距離,只是聞到她身上毫無性感可言的消毒水味,他的下半身居然都有抬頭復甦的跡象,他實在無法想像,要是讓她將這個不聽話的小傢伙一手掌握,自己又會出醜到什麼地步。

  這是他們共同生活過兩年的地方。

  就是在這裡,在他身下的這張床上,嗅著同樣的氣息,他無數次用自己的唇、用自己的手,在她的脖頸、在她的綿乳、在她的大腿之上,留下自己專屬的痕跡,讓那溫熱的甬道泌出足以滋潤他咽喉的甜美汁液,誘導她將自己疼痛的慾望包裹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她高潮時毫無保留的媚態,是他百看不厭的美景,他有生之年以來,第一次體會到,性並非僅僅是一種生理的發洩,也是兩個人可以到達的最親密的狀態,原來,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做愛是會令人上癮的。

  「唔……」

  「你還好嗎?」他的低吟讓關瑾顏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你快點擦完,我會更好。」宋頤霆粗聲粗氣地答道。

  該感到慶幸嗎?看來這場車禍並沒有傷及他的男性功能,居然還能像個青春期的毛頭小子般,僅憑腦海中的零星畫面就能這般亢奮,幸好他此刻的坐姿讓被子都堆積在腰下,遮住了那令人尷尬的隆起,也幸好那濕熱的觸感,終於從他敏感的腰際移到了背後。

  當年在案子開庭前夕,瞿哥在香港落網,他供認出一切實情,得以讓檢方撤銷了對宋頤霆的所有指控。

  然而宋頤霆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關瑾顏已經離開了,那個時候,他也想過要從這裡搬走換個住處,但當房東真的帶著別人上門看房子時,他卻立刻改變了主意。

  他無法想像其他人要住進他們的家裡,重新粉刷牆壁的顏色,變更傢俱的位置,換掉窗簾、寢具和所有的裝飾……

  他寧願每天被潛藏在某個角落裡的回憶蟄傷一次,也不能允許別人的氣息淹沒他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一點一點地淹沒了,就會好像從來也不曾真正存在過一般。

  這也是為什麼若干年後,當他已經有能力住豪華的頂級別墅,卻還是買了這間公寓,堅持自己定期過來打掃。

  「這裡……」濕熱的觸感在他的肩頸處停了下來,那指甲刮擦過肌膚的觸感,讓宋頤霆宛如觸電般渾身一顫.也將他暫時從回憶拉回現實之中。

  「別碰!」

  他超乎尋常的火爆反應讓關瑾顏下意識地縮回了手,但是片刻也沒有移開視線。

  「這是槍傷嗎?」昨晚在幫他換下濕透的上衣時,關瑾顏就注意到了這處疤痕,但是今天細看她才發現有多麼觸目驚心,「怎麼弄的?」

  「抱歉,沒有什麼精彩的黑幫故事可以分享。」宋頤霆晃了晃肩膀,彷彿這樣就能甩掉皮膚上那猶存的觸感,「只是拍拍馬屁,幫老闆擋擋子彈而已。」

  最初的時候,他也經歷過一段低潮期,然而酒精非但沒能讓他獲得片刻的迷醉,反而讓心中的孤寂更加清晰。終於,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了,在朋友的介紹下,進入了經營汽車及航空配件的漢風集團。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用工作填滿所有生活的他,很快就成為了公司銷售業績最好的業務員,也因此得以有機會受到董事長呂漢風的親自嘉獎。

  就是在第一次見到呂漢風的那天,他們一行人剛走出大樓就有不明的子彈飛來,幸好槍手第一槍打偏了,給了眾人足夠的反應時間,而他下意識地撲倒了身旁的老人,替他擋下可能致命的子彈。

  「彈殼有取出來嗎?有傷到神經嗎?」

  「醫生說問題不大。」只是從此他的右手無法再提過重的物品。

  「真的?」她知道這個位置彈殼很容易卡在骨頭之間,造成永久性地損傷。

  「你要不要再切開親自檢查一下?」宋頤霆略帶自嘲地說道:「我倒還希望能有什麼嚴重的後遺症,說不定得到的獎賞比現在輕鬆多了。」

  當時他憑藉自己的傲人的業績已經得到了呂董事長的關注,而擋下這顆子彈更是令他倍加賞識。宋頤霆傷癒後立刻被呂董事長提拔為自己的特別助理,進而又被任命為了執行長,地位遠在他的三位兒子之上,而這般平步青雲的晉升無疑讓旁人眼紅,以至於曾經有人在集團內部造謠說,當年的那個殺手是他自己花錢僱傭來的。

  那些人都只看到他風光的一面,卻從不在意這期間他收拾掉了多少的爛攤子,又阻止了多少禍亂的發生,他走過的路都不是輕鬆愜意的。

  「你說的老闆,就是那個把遺囑拖付給你的老人家嗎?」

  「就是那個老瘋子。」

  雖然用了這樣的稱呼,但是關瑾顏聽不到他語氣任何輕蔑的意味,「他一定很信任你吧?」她繼續幫他擦拭後背。

  「天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還不曾和別人談論起過呂董事長的那個決定,也還不曾向別人透露過自己心中隱隱的不安,「如果我是他兒子的話,也會想要殺人的,竟然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一個外人身上。」

  能把一家小公司發展成亞洲最大的配件製造商,呂漢風在商業上無疑是成功的,然而他始終沒能處理好自己的婚姻,對於三個異母所出的兒子,更是因為心中愧疚而過分放任,可等意識到這樣不對的時候,這三人已經沾染上了不同的惡習,根本難勝重任。

  「沒有人會無憑無據就信任另一個人的。」而關瑾顏也相信,那個呂董事長對他的信任,絕不僅僅只因為宋頤霆替自己擋過子彈而已。

  「哼,可是人也很容易被假像所欺騙。」如同當年的他。

  「可是至少目前看來他沒有信錯人。」關瑾顏拿起繃帶讓他按住一頭,一邊開始繞了起來,「為了他的囑托,你可謂是赴湯蹈火。」

  「為了他?」宋頤霆又是冷哼一聲,「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為了自己呢?這份新的遺囑一旦公佈,我可是最大的獲利者。」

  「你不是這種人。」

  黑眸因她斬釘截鐵的回答而微微斂起,「你又知道了?」

  「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關瑾顏淡淡地回答,「如果你那麼在意金錢和地位,為什麼不回去和你哥哥爭?你願意接受他的囑托,就一定是因為你認為他值得自己付出那麼多。」

  腰腹間的猛然收緊,讓宋頤霆一時間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真的想讓她住嘴,讓她不要再假裝有多麼瞭解自己,可是他不能,因為她說的這些偏偏都是對的。

  當年,呂董事長到醫院探望他,提出要他來做自己的特別助理時,他就告訴過呂董事長,他是個和家人不和的浪蕩子,是個被女友甩了的倒霉蛋,是個被檢察官起訴過的嫌疑犯,他這輩子至今還一事無成。

  可是呂董事長聽了之後卻哈哈大笑,告訴宋頤霆,他自己這輩子經歷過的失敗無比他遇到的要多得多,他最看不慣的就是一帆風順的人。

  「他對我說,你有沒有想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失敗,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呂董事長對我來說,不只是一個老闆而已……」

  想起和呂董事長相處的那幾年,想起他教會自己的點點滴滴,想起他們一起把酒言歡的場面,宋頤霆不禁有一些哽咽,對於他來說,呂董事長更像是一個導師、一個益友,甚至於一個他一直都希望擁有的父親,一個不會只是擺出權威姿態的父親。

  「但是他真的不應該那麼信任我的……」呂董事長給予他的信任實在過於沉重,托付給他的不僅僅是一間公司,還有……

  「我根本就沒有他那樣的城府,也沒有他那樣洞悉一切的睿智,他應該有比我更加明智的選擇。」而且有些事情連呂董事長自己也從來不曾處理好,又怎麼能夠指望他可以更勝一籌?

  然而關瑾顏卻這樣說:「如果他真的對你那麼特殊,你就不應該對他有所懷疑,要相信他,相信他的選擇不會有錯。」

  可是他也曾相信過她啊,難道他也要相信她選擇離開自己是正確的嗎?

  宋頤霆想要開口反駁,卻發現一時間所有的話語全都梗在了咽喉。

    ◎       ◎       ◎

  前任董事長突然逝世,現任執行長又離奇失蹤,這樣一連串的突發事件,讓漢風集團的股票交易一度讓所有投資者聞之色變。

  然而神秘資金的突然入場,使得股價在跌破月均線之前穩住,而之後執行長助理又出來闢謠,聲稱執行長宋頤霆並未失蹤只是遠赴日本療養。

  很快的,新出爐的季報就顯示漢風集團業績連續第三個季度創出新高,再之後又宣佈漢風集團的一款專利軸承,獲得了國外公司數億台幣的訂單。

  盡管投資者依然擔心漢風集團內部變動將會為投資帶來不確定性,但是流失的投資者還是紛紛回籠。然而由於呂董事長的遺產中還有大量古董字畫不知去向,所以他的遺產分酏,並不順利。

  「現在應該已經沒有關係了吧?」

  「隨你。」宋頤霆單擊鼠標,關掉了螢幕上有關股市的資料分析。

  「托你的福,盈利已經相當可觀。」電話那頭的男人說道:「不過更讓我高興的是,終於有一次你肯主動來找我幫忙了。」

  「謝謝……」沉默數秒後,宋頤霆說道,憑心而論,這是他一直欠宋頤擎的,「這一次,還有六年前。」

  六年前,如果不是宋頤擎為他請了律師、為他聘請偵探,恐怕真相不會大白,他或許真的要身陷牢獄再難翻身。而這一次,他還沒有將籌碼放於談判桌上,宋頤擎便主動表示願意為他出資護盤。

  自宋頤霆懂事以來,「哥哥」這個字眼始終是束縛著他的範本,他一直想要成為一個和宋頤擎截然不同的人,卻也總是難免把宋頤擎當成暗暗較勁的對象。直到現在,當他真正成為了一個足以和自己哥哥並肩而立的人時,他才意識到這個稱謂其實還有更多的深意。

  這簡單的兩個字,顯然讓另一個男人喜出望外,「頤霆,什麼時候回來一趟吧。」

  「有你在,我有回宋氏的必要嗎?」六年前他也是以同樣的理由拒絕,他雖然已經逐漸懂得哥哥的可貴,但是依然沒有辦法回到那個壓抑的環境,在那裡,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不是說回宋氏,我知道以你今天的成就,是不可能回來屈居於我之下的。」宋頤擎柔聲說道:「我說的是回來家裡。」

  「家裡?」他們的父母是商業聯姻,他們教育孩子的方式更像是培養員工,一直以來,在宋頤霆的心目中,家裡和公司沒有任何差別。

  「聽說你的妻子懷孕了,等寶寶出生之後回家來吧,爸媽會高興的。」

  不知道為什麼,宋頤霆總覺得自己那個一貫表面溫和,內心卻冷淡無比的哥哥,語氣中充滿著嚮往,他是那種會喜歡小孩的人嗎?如果是,那還真是令人意外。

  「再說吧。」可是無論如何,真相一定會讓他失望的吧……

  宋頤霆掛斷了手機,一轉頭便看到床頭櫃上擺著的那杯綠色液體,盯著玻璃杯中那宛如海藻泥漿般的液體看了大半分鐘,最後他還是認命地舉杯一飲而盡。

  「關瑾顏!我說了很多次,不要放芹菜!你以為多放蜂蜜,我就喝不出來嗎?」宋頤霆對著剛進屋的關瑾顏喊道。

  口中殘留的異樣味道讓他只覺得反胃,無論用多少白開水沖淡那股味道,「這是最後一次,我再也不要見到這東西了!」

  他第一次見到這綠油油的東西就知道味道肯定很可怕,可是這個女人居然以不喝就不許用筆電為由,要脅逼迫他每天一定要喝上滿滿兩大杯。

  「知道了,明天不放芹菜就是。」關瑾顏笑笑地坐到他的身旁自己專屬的位置上,拿起沒有看完的偵探小說放在膝頭,她的經驗告訴她,這男人只是抱怨一下而已,等明天同樣的果汁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會乖乖喝完的。

  這兩周以來,關瑾顏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始終一心一意地照顧著這個唯一的病人,她料理他的飲食,替他打針、餵他吃藥,幫他洗臉、擦身體、換衣服、剃鬍子,還要監督他定時下床走動,好幫助肋骨的傷勢更快痊癒。

  除了每天出去買菜購物以外,她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看護著他,連晚上睡覺都是蜷在臥室的小沙發上,而在這期間,她唯一和醫院的聯繫恐怕只有那通電話。

  「喂,丁雋。」那天她本來也是坐在這裡看書,接到電話後起身向客廳走去,「嗯,我在休假。」

  宋頤霆也跟了出去,沒有說話,只是坐到沙發上看著她走到窗邊。

  「真的,只是休假不是因為那個男人。」當關瑾顏轉頭看見他時微微一愣,一我沒事,只是突然想休息段時間而已,抱歉,讓你替我頂這麼多夜班。」

  電話那頭的人又嘰嘰喳喳地說了五、六分鐘,好像怎麼也捨不得掛斷,而關瑾顏則一直耐著性子聽著偶爾答應兩聲,「知道了,下個月的咖啡我請。」說完最後一句,掛了電話。

  「同事?」待她掛斷電話之後,宋頤霆開口問道。

  「嗯。」他的關注總是讓關瑾顏手足無措,「你是要喝水嗎?還是要拿什麼東西?」

  「只是出來聽你講電話而已。」宋頤霆雙手環胸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確保你沒把這裡的地址告訴別人。」

  「放心,我不會說的。」她再次保證。

  「那個男人……你剛剛所說的那個男人是指誰?」

  「嗯?」關瑾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

  「真的,只是休假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宋頤霆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聽到的話語,「那個男人是指誰?」難道是她的什麼追求者嗎?

  關瑾顏愣了一下,輕笑出場,「說的就是你啊。」

  「我?」宋頤霆蹙起了眉頭,「你同事也認識我嗎?」

  「他是那天晚上為你動手術的醫生。」

  宋頤霆回想起之前自己看過的手術錄影,「原本應該是你主刀的。」可是她卻中途離場。

  「對於認識的人,醫生總是很難下刀。」關瑾顏垂下眼眸。

  「認識的人?」宋頤霆劍眉微挑,「你就是這樣跟同事介紹我的嗎?」

  「當然不僅如此。」她倒是想這樣矇混過關,可無奈丁雋不肯買帳。

  「看來那人知道的不少,你們的關係不一般吧?」不知不覺中,質問的語氣裡摻雜進了一絲嫉妒,那是怎樣的人,能讓她心甘情願地分享自己的過往?而同樣身為醫生,那人是否更能體會她工作上的辛苦,更能理解她面對生死時的脆弱和無助,比當年的他更加懂她?

  「不是那樣的,你知道,有時候別人問起你,很難不回答。」只是聲音中一個細微的起伏,關瑾顏已意識到他心中的不快,「就像也一定有人問過你,為什麼要戴兩枚戒指吧。」

  他又會怎麼向別人說起自己呢?

  「有。」宋頤霆抬手看向自己的小指,「但我只會告訴我想告訴的人。」

  「你太太?」

  「呂董事長。」想起聽完自己的敘述後,老人家那義憤填膺的樣子,宋頤霆不禁勾起了唇角,「他可沒有少咒你,說你瞎了眼才會放棄我這樣有潛力的男人。」但是他卻也說自己很羨慕宋頤霆,能夠遇到一個可以全身心付出的女孩。

  愛即使是錯的,也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能夠遇到。

  這還是宋頤霆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對她露出這般純粹的笑容,相較於以往的譏諷,此時的他更像是在得意洋洋地轉述別人對自己的誇贊,如同一個驕傲的小孩。

  不由自主地,關瑾顏也揚起了唇,「真巧,丁雋也是這麼說的,直到剛才他都不肯相信視力很好的我,會是個睜眼瞎子。」

  宋頤霆微微挑眉,「是啊,人長得帥總是容易被誤認為是負心漢。」

  當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原來,關於當年的分手,他們也可以像現在這般當成是笑話一樣談論,而和此刻在笑聲中酣暢淋漓地發洩出來的情緒相比,這些年來的耿耿於懷,顯得就更加荒謬可笑了。

  「其實我們都是好人。」看著闊別已久的笑容,宋熙霆輕輕地說道。

  他愛她,並不是因為她先愛上了他,這或許也是為什麼,當她說自己其實並不愛他時,他想要卻從來無法真正恨她,他只是無法承受這個事實而已。

  「是啊。」關瑾顏低下頭,把碎發撥到耳後,「只是好人並非就一定適合。」

  當看淡過去的那些情愛,將關係停留在病患或者進一步作為普通朋友的時候,他們的相處也就變得輕鬆自然許多。

  「今天吃什麼?」宋頤霆打開筆電,開始回復郵件給自己的助理。

  「排骨燉蓮藕。」

  他抬眼看向她,「又是排骨湯?除了排骨湯和雞湯,你就不會做其他的了嗎?」

  兩周前,關瑾顏第一次端著自己煮的雞湯餵他的時候,他還驚歎她廚藝大長。

  「一個人生活,總是要學會自己做菜、做飯的。」

  當時,他因為她的「一個人」,莫名高興了好一陣。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關瑾顏其實只會煲兩種湯,排骨湯和雞湯,然後在此基礎上搭配不同的蔬菜組合,比如今天是排骨燉蓮藕,昨天是雞湯燉山藥,前天是排骨燉冬瓜,大前天是雞湯燉青瓜……

  「這兩種湯最營養。」關瑾顏皺了皺鼻子,「你知道的,我不會做魚。」

  以前他們在廚房各自分工合作,她負責切和洗,而他負責掌廚,身為醫生的關瑾顏刀工了得,但卻獨獨不敢處理活魚,即使是在魚攤上讓老闆處理好,但看到買回家的魚垂死掙扎時,還是會讓她哇哇亂叫。

  「那麼除了煲湯呢?你也總會炒點菜什麼吧?」再鮮美的煲湯天天當成主菜,也未免太過寡淡,這幾天來,日漸復原的宋頤霆胃口也在大增,總想著要吃點口味濃郁的東西,「比如陳皮牛肉?茄汁明蝦?」

  關瑾顏翻動書頁的手微微一頓,他說到的這兩道菜都是她最喜歡的,也是他的拿手好菜,「抱歉,我還真是不會。」

  「我說你一個人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濃眉幾乎皺到了一起,「別告訴就是一週燉一鍋湯,然後每天分一點出來加點蔬菜、加點麵條?」

  「這樣比較簡單,而且每天的營養也剛好足夠。」

  她的狡辯證明他的猜測果然無誤,她這種只求可以吃就好的態度,讓宋熙霆氣打一處來。「我說關瑾顏,你就不能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一點嗎?」

  「我……」

  「別說你沒時間,每天多抽一小時時間照顧自己會死啊;也別說你學不會,燒菜做飯比你當年那些藥理實驗可簡單多了;也別說你不在乎,你和我都知道你該死的不是味覺白癡!」

  可她為什麼就是不能對自己好一點?為什麼就是不能證明沒有他,她也可以把自己照料得妥妥噹噹?為什麼就是不能讓他放下心來?

  他不可能放心的!此刻宋頤霆才突然意識到,說什麼釋懷、說什麼看淡,其實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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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7 23:04:00
第十章

  落日的餘暉下,揹著書包的孩子們還都不肯馬上回家,三三兩兩地在路旁的公園裡玩耍嬉鬧。

  「累嗎?要不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超市買點東西馬上就來。」

  當宋頤霆能下床之後,關瑾顏便經常鼓勵他常常走動,起初只是在房間裡,後來這兩個多禮拜平靜的生活,逐漸讓他緊繃的神經有所緩解,慢慢願意走出房門,散步的範圍也拓展到了社區公園和周圍的市場。

  宋頤霆挑了一張長椅坐下,伸手示意關瑾顏把剛買到的水果交給自己,「別去太久,我可不想留在這裡喂蚊子。」

  關瑾顏笑著把手中購物袋放到他的懷裡,揮揮手向馬路對面走去。

  對於宋頤霆來說,這兩個多禮拜的生活簡直堪比度假一般,雖然他還是要時刻關注股價波動,督促公司各部的業務進程,甚至依然需要明裡暗裡和呂家三兄弟鬥智斗勇,但是遠端遙控畢竟不需要凡事親力親為,而且也沒有了那些推不掉的交際應酬,他的私人時間明顯增多了不少。

  這些天只要他想就能隨時外出散步閒逛,曬曬太陽、聞聞花香,他也有時間看看小說、讀讀雜誌,週日晚上甚至還和關瑾顏為了到底是看美劇還是看賽車爭吵不休,這種散漫的日子非但沒有讓他感到空虛無聊,反而覺得生活一下子豐富多彩了起來。

  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

  正當宋頤霆閉目養神享受著斜陽的余溫之時,腳邊傳來了毛茸茸的觸感,他睜開眼,看到一隻白底棕點的小狗,正湊在他的腿邊搖著尾巴抬頭仰望向自己,「笨笨?」

  小狗躍起前肢撲住他的小腿,「汪」的應和了一聲。

  一時間,宋頤霆還以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卻還是忍不住伸手摸向它的下巴,小狗低頭舔了舔的手背,那濕熱的感覺這才讓他意識到這不是作夢。

  「小笨狗,真的是你嗎?」

  「汪!」而小狗彷彿因為他的不確定而不太高興,圍著他繞了兩圈後,抬起後腿對著他的腳跟撒了一泡尿。

  「笨笨!」宋頤霆沒有閃躲,任由它對著自己表達不滿。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以後,居然還能重新遇到自己收養的小狗,欣喜無比的他,彎腰伸手將它整個抱起,「你個貪吃鬼,果然又重了!怎麼會在這裡的,陳嬸呢?」

  小狗叫了兩聲,轉頭看向花園的另一側,順著它的視線望去,宋頤霆看了花叢背後那個正和別人閒聊的老人。

  因為公寓裡不允許養狗,所以當初離開家時他並沒有帶上笨笨,而是把它留給了陳嬸照料,這些年來他雖然也時常會想起從路邊撿回來的笨笨,但卻始終沒有機會再見到它。

  「我也很想你。」宋頤霆輕柔地撫摸著它背後的毛髮,事隔這麼多年,這條小狗居然還能認出他,這無疑讓他感動卻也勾起了他的內疚。

  「對不起,笨笨。」他由衷地向它道歉,「我知道我說過要回來看你的。」

  「汪汪!」笨笨在他的懷裡又叫了兩聲,似乎是在控訴他的遺棄。

  「原諒我,好嗎?」

  「汪汪!」小狗一邊叫著,一邊伸出舌頭舔過他的臉頰,惹得宋頤霆笑著向後退避。

  「其實你早已經原諒我了吧,嗯?」

  「汪汪汪!」笨笨又伸長脖子將口水的面積塗得更大。

  「喂,不是吧,我都道歉了你還擺架子!死狗,看我不教訓你!」

  英俊高大的男人抱著一隻圓滾滾的小狗,住夕陽下肆無忌憚地嬉戲歡鬧……

  當關瑾顏買完東西從超市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頤霆。」那畫面讓我覺得不真實。

  「顏顏,是笨笨,你看,是笨笨!」

  「汪汪!」一見到她,笨笨就親熱的蹭了上來。

  「你個小色鬼,還是死性不改,嗯?」宋頤霆撓著它的小腹,它抬起頭對她咧開了嘴,「你看,它也還認識你。」

  關瑾顏怔了一下,抬手撫摸過那毛茸茸的腦袋,嘴邊也揚起了同樣的笑容,「是的,我看到了。」她也看到了他眼中藏著的那個大男孩,那個總是裝酷耍帥,內心卻比任何人更為溫柔、更為真摯的大男孩,原來,他始終都在。

  很多東西確實是不會改變的,它只是被一層又一層地包裹了起來,等待著在合適的時候更加耀眼地綻放。

  宋頤霆和陳嬸聊了許久,婉拒了到她家吃晚飯的邀請,這才依依不捨地和笨笨道別。

  「沒想到還真有這麼巧的事情。」走在回家的路上,宋頤霆還在回味剛才那不可思議的偶過,原來陳嬸去年已經從宋家退休,和老伴用積蓄買了一間附近的公寓。

  「是啊,不過最初也正是因為有緣你才會撿到笨笨的吧。」而如果沒有笨笨存在的話,恐怕她也就不會遇上他,也就不會有了想要成為急診醫生的念頭,他們生命軌跡的改變,探究起來其實都源於這只小胖狗。

  「你剛才去買了什麼?」

  「陳皮和醬油。」關瑾顏晃了晃手中的購物袋,「早上我買了一塊不錯的牛腩,不過第一次掌廚,味道如何我可不能保證。」

  「那不如先看我示範一邇。」

  「你行嗎?」看著男人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關瑾顏挑了挑眉毛,「我是說你的傷……」

  「沒問題!」宋頤霆一口保證,「剛剛那胖狗我也能抱得起來,炒個菜算得了什麼。」

  「那既然你好得差不多了,明天開始就自己洗衣服吧。」

  「要不要幫你的也一起洗了啊?」宋頤霆咋了咋舌頭,壞壞地勾起唇角,「昨天我可是看到你怎麼蹂躪你的藍色蕾絲小花了,那樣子擰乾罩杯很容易變形的。」

  「宋頤霆!」

  並肩而行的兩人似乎誰都沒有回想起來,類似的對話,在許多年以前,在同一條小路上,也曾經無數次地發生過,因為此刻的他們,已經不再需要與與記憶為伴。

  除了賽場上的全神貫注,關瑾顏最喜歡的是宋頤霆在廚房裡的樣子。

  「要記住,做牛肉的時候收汁是最重要的。」高大健碩的男人毫不介意身上的粉色格子圍裙,哼著不成調地曲子,拿起鍋鏟在狹小的廚房裡,邁動著自己的舞步。

  「好香啊!」那濃郁鮮亮的醬汁,更是讓人看了就食慾大振。

  「那當然,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方。」宋頤霆無不自豪地說道。

  當初他們剛剛離開各自家庭獨立生活的時候,其實誰都不會做飯,經濟拮據的他們吃得最多的就是火鍋和泡麵。

  那個時候關瑾顏剛剛開始實習,工作異常繁忙的她常常回到家就累得癱在床上,全靠了宋頤霆一個人摸索食譜,雖然其中也常有失敗之作,但是無論他做出什麼,兩個人都會一起吃完。

  「嗚,我的手機好像響了。」剛咬下一口牛肉的關瑾顏探頭看向客廳。

  「學徒可以隨便接電話嗎?」濃眉飛揚,大廚懲罰性地從她唇邊截下半塊肉塞進自己嘴裡。

  雖然想不出除了丁雋以外還有誰會聯繫自己,但是響個不停的手機讓關瑾顏還是有點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嗯,果然寶刀未老。」嚼著口中酥軟香甜的牛肉,宋頤霆得意洋洋地用手中的鍋鏟耍了個花槍,炒出一盤好菜所獲得的滿足,原來遠勝過簽下數億的合約啊。

  「再弄個蔬菜吧。」他喃喃自語,將牛肉裝盤之後他利落地洗乾淨鍋子,盛上涼水重新開火,「關瑾顏,你有買麻油嗎?」

  客廳裡沒有回音。

  很快,宋頤霆就自己在櫃子的角落裡找到了一瓶,以為她一定又是被那個羅嗦的丁雋纏住,所以他自顧自地盛好燙好的生菜淋上料汁。

  「可以開飯了!」

  直到他端著熱氣騰騰的菜餚走出廚房,才發現關瑾顏並沒有在客廳裡,他放下碗盤走進臥室,緊接著又出來看向廁所和陽台,卻都沒有找到她的身影。

  她出去了,是因為剛才那通電話嗎?可到底有什麼人、什麼事情,能讓她一聲不吭地就這樣離開。

  熟悉的失望再度將宋頤霆完全籠罩,只有一件事情,當然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讓她如此緊張,以至於連自己警告過的危險也不管不顧。

  「關瑾顏,你保證過的!」

  盡管已經過了下班高峰,市中心的道路仍依然擁擠,一輛總在見縫插針變換車道的黑色轎車無疑引起了所有司機的眾怒,然而車上的人此刻絲毫無心顧及其他,那人就是剛剛接了電話的關瑾顏。

  「喂,是關醫生嗎?」

  當聽到電話那頭的稱呼時,關瑾顏已經猜到多半是工作上的事情,「抱歉,我目前正在休假,請問您哪位?」

  「我這裡是仁濟醫院,關醫生,有個病人爬上了醫院天台,他要求無論如何一定要見你一面,拜託你一定要馬上過來!」

  放下電話的關瑾顏望向廚房,今天異常興奮的男人正在問她有沒有麻油,她想回到廚房去幫他,她也應該去的,因為她答應過這一個月裡她都不會回到醫院,也不會再去見任何熟悉的人,可是她的雙腿卻好像有了自主意志一般,向玄關走去。

  她必須去,即使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場面,或許會讓她跌入深淵……

  「關醫生,你終於來了。」

  當關瑾顏到達醫院的時候,天正飄起濛濛細雨,醫院樓下已經圍了大批消防隊員,而樓頂也有不少警察拉起警戒線。

  「鐘傑,你先下來。」

  年輕男人背對著她正坐在欄桿之上,聽警察說他們已經勸了很久,也想過強制拉他下來,無奈他的警覺性太高,不肯讓任何人靠近。

  「關醫生,我聽說你是急診室裡最好的醫生。」而對於關瑾顏的接近,鐘傑卻沒有表現出抗拒。

  「算不上是。」她遠遠不是。

  鐘傑低頭看向自己膝蓋以下的空空如也,「我時常會想,如果那天我碰到的是別的醫生,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鐘傑……」關瑾顏想要告訴他,自己雖然不是急診室裡最好的醫生,但是她真的已經拚盡全力了,更何況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醫生可以駕馭急診室裡的所有狀況,「我不知道。」然而那樣的話語聽上去只是在為自己開脫而已,她沒能保住他的腿,這是不爭的事實。

  「無論是死還是生,總好過現在這個樣子吧。」鐘傑轉頭看向遠方。

  「鐘傑,你還年輕,只要活下去就……」

  「活下去?」這個詞語顯然激怒了青年,「在醫生的準則裡,是不是只要活下去就算手術成功?」

  他刻薄的指責無疑刺傷了關瑾顏,「當然不是!」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活著?我告訴過你,我寧願死也不要截肢!寧願死!」鐘傑激動地敲打著自己殘餘的雙腿,坐在濕滑欄桿上的身體也開始搖晃不穩,「你為什麼就一定要讓我活下來?活著幹什麼?看到自己像個廢物一樣被小孩欺負都追不上去?看著自己成為父母的負累,讓他們把頭髮都愁白?看著自己的女朋友……」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哽咽了:「看著自己的女朋友嫁給自己最好的朋友……」原來,這才是擊潰他所有堅強的致命一擊,「說什麼如果真的愛她就應該為她著想,狗屁!誰曾經為我著想過!誰想過沒有了雙腿,我要怎麼活下去!」

  雨勢漸漸變大,豆大的水滴落在關瑾顏的臉上顆顆生疼,「鐘傑,你還是可以站起來的,義肢……用義肢的話,你還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唸書、工作,也還會有其他女孩子愛上你,只要活下去就還是有希望的!」

  「希望?沒有了生活,哪裡還有什麼希望?」

  然而她的一番勸導顯然沒有打動鐘傑的心,他的臉上一片死白,身體緩緩向前傾斜滑向欄桿的另外一側。

  「關醫生,你說自己並不是最好的醫生,但你卻把自己當成了上帝……」

    ◎       ◎       ◎

  雨,在夜裡滂沱而至,模糊了戶外所有的景色。

  除了玻璃窗上雨水敲打出的聲響,房間裡面寂靜一片,桌上本來香氣四溢的飯菜早已冰涼,結起了一層白色的油花。

  關上公寓的門,黑暗中的關瑾顏再也承受不住,顧不得自己渾身濕透倚靠在門板上無聲哭泣,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和無助,那曾經點燃她全部熱忱的事業,此刻卻變成了一個黑洞,彷彿隨時就要將她整個吞噬。

  「你終於回來了。」

  她轉過頭,看見角落裡的男人站起身向自己走來,那熠熠的雙眸彷彿是這黑暗間唯一的光亮。

  當年她離開家時,父親就曾預言過她支撐不了多久,「大多數學醫的人最初都會有英雄情結,想成為能挽救他人性命的醫生,但是經歷過幾次死亡,你就會明白自己並非無所不能,會想要逃避,祈禱自己明天不用再繼續面對。」

  其實很早她就知道自己並非無所不能,她也曾經想要逃避、想要放棄,若不是最難適應的實習生涯有這個男人陪伴左右,她或許根本就支撐不到今天。

  而這之後的六年裡,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學會堅強,已經能夠面對任何的生離死別,可原來,這一切不過都是在故作淡然,離開了他的她,其實絲毫也沒有更加成熟。

  「頤霆……」在這樣的時候,她依然想要依賴他。

  「出去!」然而男人卻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你答應過我什麼?說什麼這個月我是你唯一的病人!既然還有其他的人比我更加重要,那麼就去他那裡,回你的醫院去,想救誰就救誰,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他不需要她!不需要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貼心、她的溫柔,這都讓自己再一次誤會握著手中的東西就是幸福,以為她是最懂他的人,以為她真的在意自己,以為這些點滴的溫暖感動,就能讓自己容忍她並不愛他的事實。

  可根本不能!

  她是毒藥,是一沾染上就戒不掉的致命毒藥,他以為自己受傷的心正因為她慢慢愈合,可原來,那表面之下只是更深刻的腐爛。他在腐爛,他原已為自己築好的高牆,原已為自己設定好的準則,卻因為她的出現再一次崩落瓦解。

  他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再讓自己的情緒輕易地被她牽絆,再去可笑地揣測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再因為自己像一件可有可無的玩偶般,被她肆意拋棄而暴跳如雷。

  他會發瘋的!

  如果他再繼續讓她出現在自己身邊,他一定會發瘋的,他一定會把她關起來甚至綁在床上,像折斷小鳥的翅膀一樣,用盡一切的手段讓她連「離開」這個念頭都沒有機會去想。

  他會毀了她的,他這樣絕望的愛情一定會毀掉自己最為珍愛的她。

  關瑾顏沒有任何的反抗,像個破損的傀儡般被他提起扔出了門外,接觸到水泥地面的後背竟然沒有一絲疼痛的感覺,此刻的她全然已經沉入了幽深的黑海。

  他不需要她了!他當然不需要她,因為她不曾給予,又何談什麼需要?事實上,一直以來,根本都是她在需要著他。

  一個溫柔卻殘忍的嗓音闖進了關瑾顏的腦海……頤霆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他為你放棄一切,甚至放棄了自我,可是你呢?你為他做過什麼?你連他遇到了怎樣的麻煩都不知道,你怎麼配得上他?

  他想要孩子,她不肯給他:他想要更多的陪伴、更多的關注,她也不曾給他……

  她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他所有的寵愛,可是自己卻從來不曾給過他什麼,除了傷害!

  「我救不了任何的人……」

  宋頤霆知道,自己應該轉頭就走的,然而走廊的燈光下,關瑾顏臉上的傷痛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他剛剛堅硬起來的心好像也開始隱隱作痛。

  「發生什麼事情了?」

  關瑾顏渾身冰涼、臉色慘白,唯有那不住的顫抖似在證明她依然還存有生命。

  「他死了,都是因為我……」

  「夠了!」宋頤霆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自怨自艾,「關瑾顏,我早就說過了,你不可能是萬能的!」

  「我確實不是萬能的。」關瑾顏屈起膝蓋將自己整個人捲成一團,「我不是萬能的卻還是在扮演上帝的角色,他明明說過不要截肢的,我為什麼還……」

  「你在說什麼?」宋頤霆皺緊了眉頭。

  「我以為我在救他,我一直以為只要獲救,一切犧牲他都是可以承受的,就像是六年前我也以為……可是,我到底有什麼資格決定別人的未來?」

  「你到底在說什麼?」直覺事情不對,他焦急地衝上去,握住她的雙臂強迫她抬頭看向自己,也是在此刻他才看清女人臉上的並非是雨水,而是淚水。

  「我以為我在救他啊!」她依然在喃喃自語彷彿身處在另一個世界,「可是原來鐘傑那麼痛苦,痛苦到非死不可!」

  「鐘傑?」他想起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大男孩,「他死了?怎麼會?」

  「你呢?」關瑾顏木然地望向著他,突然抬起手顫抖地撫過他的臉頰,「你呢?你到底又有多痛?」

  「起來。」宋頤霆低咒一聲,猛然將她拉起,「振作一點。」

  此刻,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他一路拖著把她拉進了屋裡,到浴室將她扔入浴缸,打開熱水,舉起蓮蓬頭對著她劈頭蓋臉地猛沖。

  「關瑾顏,聽到沒有!回來!不許離開我!」他在她耳邊厲聲喊道,喊出了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想喊出的話語,「你給我說清楚!不許就這樣離開我!」

  「他跳下去了……」震徹耳膜的呼喊讓關瑾顏暫時回過神來,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動,「就在我面前跳了下去!」那血肉模糊的畫面,讓她空蕩蕩的胃又開始再次翻騰。

  「怎麼會這樣?」那通電話就是為了把關瑾顏叫去現場?那個男孩即使再想不開,又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讓曾經救過他的醫生目睹他的自殺?

  「因為他恨我!他像你一樣恨我,因為我也毀了他的生活!就像六年前……」她一邊哭一邊打著冷顫,幾乎都已經無法喘息,「我還以為我是在救你……我以為你跟宋頤擎回去會是最好的結果,可是……可是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的冷漠、他的粗暴,無不提醒著關瑾顏自己到底做過什麼,或許他的內心還是原來的那個宋頤霆,但是他本來柔軟的心上已經長出了一層又厚又鋒利的硬殼,或許他真正的自我,不知道哪一天就會這樣被這層外殼完全壓毀碾碎。

  「夠了!不許你再這樣想!」他想讓她說清楚什麼六年前,什麼叫為了救他,宋頤擎該死的又說過些什麼?

  可是此刻他只想先將她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你說你毀了他的生活,但是如果沒有你,或許他連選擇自己生死的機會也都沒有!」

  選擇自己生死的機會……

  「而至於我的生活……」宋頤霆單膝跪在地上,一手舉著蓮蓬頭,一手搓揉著她冰冷的四肢,「是的,這些年我過得很不好,我每夜都失眠,我不再相信他人,我甚至也不再相信我自己,我把過往的一切緊緊包裹起來才能不去想起你,不去想起自己弄丟的一切!」

  他的描述如同利刃般割開了她的麻木,她慢慢低下了頭,是她的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可是如果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呢?」宋頤霆捏起她的下巴,不讓她繼續將自己隔離在現實之外,「如果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或許直到現在我依然還是沒有靈魂。」

  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正凝望著自己的男人。

  「在你剛剛離開的時候,我還是會時常想起你,無論我喝了多少酒,就是不能把你從腦海裡面趕出去。」是的,因為眼前的女人,他這空洞的軀殼才真正擁有了靈魂。

  宋頤霆就這樣直視著她,一眨也不眨,那炙熱的目光燒光了她全部的失落,燙得她的心也一絲絲地融化,「我總是想起和你一起的那些時光,然後是悔恨,為什麼我會那麼不小心地弄丟了你,並不是你的錯,至少不全是,如果我能再成熟一些,做事情考慮得更加周詳,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我根本就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我!」

  「頤霆……」原來這些年來,自責的不僅僅只有她而已,可是他已經為她做了那麼多,他不應該再……

  浴缸裡的水已經滿了,宋頤霆關掉水龍頭,將蓮蓬頭放到一邊,舉起自己的右手。

  「這也是為什麼我還帶著這枚戒指,我需要不斷地提醒我自己曾經失去過什麼,我知道這樣很傻,可是我還是總會不斷去想,如果我能更好一點的話……你是不是就能愛我了?」想要變得更好,這才是這些年來得以讓他從不停歇的動力。

  他眼中閃過的悲愴,讓關瑾顏剎那間覺得,自己心中的傷痛根本無足輕重。

  「我愛你!」關瑾顏再也顧忌不上在此時說出這樣的話語是否合宜,她只想抹去他眼中的傷痛,將他從自己謊言中解救出來,「我愛你!我其實一直都愛你,說不愛你只是騙你,因為我怕你會離不開我!」

  「顏顏。」宋頤霆輕輕地捧起她的臉頰。

  「我真的愛你!」他一定要相信她,更一定要重新相信自己,「沒有你,我根本就不是完整的我。」

  此刻的他,不想去探究她的愛意到底是真是假,也不想去追問她話語中潛藏的深意,哪怕只有片刻,哪怕她的愛真的是噬骨的毒藥,他也想要享受死亡前那令人渾身顫慄的悸動。

  他低下頭吻住了那張讓他嚮往已久的紅唇,兩張冰冷的唇碰到一起的時候,卻摩擦出了足以燃盡宇宙的火花。

  女人抬手攀上他的肩膀,而他稍一施力就將她從浴缸里拉出壓在一旁的牆面之上。

  太久了,他已經太久沒有品嚐到這樣甜到心間的芳澤,以至於根本顧不上什麼技巧,只是跟隨著本能驅動肆意地勾纏吮吸,彷彿是要奪取關瑾顏所有的呼吸,好讓她再也無法反悔。

  舔去她嘴角淌下的淫靡銀絲,宋頤霆沿著她的脖頸一路烙下淺吻,他摟緊她的纖腰,分開她的腿要她圈住自己,好騰出手來拉下她洋裝背後的拉鏈。

  他急切地拉下她身上濕漉漉的衣衫,推高包裹住豐盈的蕾絲罩杯,低頭銜起一顆嫣紅的乳蕊,而纖長的手指則夾住另外一顆,時而輕柔、時而狂野地揉捏擰轉。

  「霆……」

  身下的女人難耐地扭動著身子,宋頤霆原本以為她是想要掙扎,然而當自己襯衫的衣扣被一顆顆解開時,他才意識到她想要什麼。

  「佔有我,霆!」她急促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垂,讓他本就昂揚的慾望疼痛不已。

  他怎麼可能拒絕這樣的邀約,宋頤霆以最快的速度拉開腰間的皮帶和拉鏈,釋放叫囂著的慾望,撕開她的內褲,筆直插入。

  「啊!」

  那緊窒的花徑依然溫暖得像是要將他融化,但是太過乾澀以至於他很難盡情抽插,宋頤霆想要暫且退出改用手指安撫撩撥,然而剛抽出半分卻就被關瑾顏夾得更緊。

  「別停下!」她用雙腿緊緊地圈住他的窄臀,湊上紅唇輕咬過他敏感的喉結,「撕裂我,霆!」此刻,她需要痛楚讓自己確定這一切的真實。

  「妖精!」她總是讓他失控,無論是一個吻還是一個動作,總是輕易地就能摧毀他所有的理智。

  大掌在綿軟的雪臀上留下道道紅痕,勁腰向前猛然一頂,開始不顧一切地在她體內橫衝直撞。

  這一夜,他們就好像是初嘗情慾的野獸,腦海中只有對彼此的渴求,肆無忌憚地、近乎野蠻地在彼此的身上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狂潮。

  然後,一同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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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17 23:04:20
尾聲

  狂風暴雨之後,整個世界好像都被洗滌過了一遍。

  宋頤霆側過身單手支起自己,默默凝望著身旁一臉安詳的女子。

  在昨晚那狂亂的激情之後,她早已經精疲力竭,自己把彼此清洗乾淨,躺上床後,也是倒頭就睡,他很久都沒有這麼香沉地入睡過了,與自己心愛的女人分享體溫、分享心跳。

  他也想要分享她所有的心事。

  「醒了?」他能夠感覺到女子氣息的變化,他確信她已經醒了只是不願意睜眼而已,「你一直裝睡好了,我是不會消失的。」他低下頭輕輕吻過她裸露的肩膀。

  他當然不會消失的,就像昨晚的記憶一樣,必定將銘刻進她的心底永遠不會忘記。

  然而……

  「宋……呀!」關瑾顏剛一開口,肩上便傳來一記刺痛,她轉過頭看見男人的嘴裡依然還咬著自己的肩膀,彷彿再說錯一個字眼,他就會將那塊嫩肉吞入腹中。

  「重新來過。」他伸出舌頭舔過自己留下的牙印。

  乖乖地閉上了嘴,她實在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些什麼。

  「還疼嗎?」而相較之下,宋頤霆顯得悠然自得,本停留在她腰際的大掌,一路下滑來到了她的雙腿之間。

  「不疼了……」她想要夾緊雙腿卻還是晚了一步,靈活的長指已經探入了她花穴。

  「怎麼可能呢?你的那裡一直可都嬌氣得很。」他低下頭,刻意將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廓,「頂多只能來兩次,否則第二天你一定走路都疼,可是……每一次看到你被我盡情愛過的樣子時,我就很難不做個禽獸……」

  「別說了。」這性感而略帶沙啞的嗓音讓關瑾顏顫慄不已,連腿間的細縫也微微泛起了濕意,「別再說這些。」

  「好啊,不說這些。」宋頤霆翻過身將她壓在自己身下,雙手與她十指相扣撐在身體兩側,「那麼說些其他的怎麼樣?比如,六年前?」

  望著那雙緊盯著自己的眼睛,關瑾顏知道這一次自己一定逃不掉了,「你想要知道什麼?」或者說,他已經猜到了什麼?

  「我哥哥去找過你?」他應該料想到的,為什麼關瑾顏會知道他被拘押的事情。

  「是的,是他告訴我,你遇到了麻煩。」她真是一個不稱職的女友,這麼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毫無察覺,「他告訴我,只要我離開你,他就可以幫你請最好的律師,一定不會讓你坐牢。」

  她還記得宋頤擎的話……我要我的弟弟回家來!但只要有你在,他一定不肯;只要有你在,他將一事無成。

  「因為是他告訴你的,所以你才堅信我就是毒販嗎?」黑眸微微瞇起。

  「當然不是!」關瑾顏拚命搖頭。

  「可是你確實不相信我是無辜的,不是嗎?」她當年的不信任,是他心裡最為尖銳的芒刺。

  關瑾顏閉上眼,緊咬住自己的下唇,宋頤擎還說過……他都肯為你放棄夢想,放棄自我,他還有什麼不能為你做的?

  「是。」而這根芒刺同樣也扎在關瑾顏心底的最深處,她當年只想著怎樣才能讓他盡快獲釋,根本無所謂他究竟是清白還是無辜,可是她錯了,信任才是最為重要的,如果從一開始她就堅信他是無辜的話,她就不會被宋頤擎牽著鼻子走,說不定,她能夠想出其他辦法。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最討厭那些讓人軟趴趴的毒品,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呢?」聽她親口承認,讓他的心猶如刀割。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關瑾顏再一次搖了搖頭,「我只是怕你會為了我……」

  「為了你泯滅人性?」

  「因為你為我連夢想都可以不要!」那是讓她最為愧疚的地方,如果沒有她的話,他或許已經成為了優秀的職業賽手,也就不會被捲入那樣的陰謀之中,「你雖然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心裡依然懷念賽場,我怕你也會為了我……做出其他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

  宋頤霆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平靜的眼眸讓人看不出他的思緒。

  「或許我確實是懷念賽場的。」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要說對過往的那種隨性全然不曾有所懷念,肯定是在騙人,「追逐速度的刺激可能是男人的本能,但是那並不是我的夢想……」他鬆開右手撫過關瑾顏微腫的雙眼,「你才是我的夢想!」

  愛,或許會讓人瘋狂,或許會讓人軟弱,但愛是他擁有過的最美好的東西,他絕不會允許任何人,特別是他自己,玷污它的神聖。

  「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呢?我不是為你放棄了自我,而是因你才有了自我。」

  「霆……」她也是!她也是一樣的,如果沒有他的話,她只是渾渾噩噩地遊蕩在人間的一抹幽魂而已。

  「只要有你在,我是不會墮落的。」因為她,不會希望他變成那樣!

  而當他的炙熱再次進入她體內的時候,兩人都發出了滿足的歎息,這才是他們應有的姿態,毫無間隙地彼此相擁。

  宋頤霆翻過身讓關瑾顏跨坐在自己身上,雙手握住她的圓臀,讓那硬如盤石的肉刃更深地撞入她的深處,而她也隨著他的節奏擺動身姿,伴隨著每一次起落,輕呼他的名字。

  雪白的綿軟在他眼前搖晃出絕美的乳浪,男人抓起一團心癢難耐地想要咬上一口,無奈那剛剛愈合的傷口依然禁不住這樣的急躁,過猛的挺身讓他牽出一陣疼,「嘶!」

  「你的肋骨!」關瑾顏急忙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在魯莽亂動,而這一用力竟也讓嬌小花穴將身下粗壯的肉刃整個吞入,深深陷入了她的臀瓣。

  「啊嗯……」那深處傳來的酥麻讓她全身癱軟。

  「我的肋骨……」聽到他的呢喃,關瑾顏下意識地想要挺直身體,然而當那溫熱的大掌覆住她臉頰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他的深意。

  他的肋骨……她就是他的肋骨!

  壓抑太久的慾望,讓宋頤霆如同一隻不知饜足的野獸。

  太多年了,他的心空了太多年,他一直以為她不愛他,他一直以為這段感情裡他自己付出得更多,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對於她來說,他同樣是最為珍貴的、最為獨一無二的,所以當初放棄他,她也一定痛不欲生。

  她為了他,痛不欲生!這些年來,她讓自己那麼黯淡、那麼勞累、那麼憔悴,其實都是為了懲罰自己,所以他不必再懲罰她了,因為每一種對於她的懲罰,無疑都會反噬在他自己身上,他只想好好繼續愛她。

  「小傻瓜!」

  「你的手機……」

  「別去管它。」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打攪地繼續愛她。

  「響了很久了,萬一……」

  宋頤霆低咒一聲翻身下床,沒有好氣地踢開床下散落的浴巾,從角落裡翻找出了那響個不停的小東西,「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

  咬著被單的關瑾顏不禁輕笑出聲,這個男人啊,依然還是這麼的孩子氣。

  然而很快的,宋頤霆臉上的表情,讓她意識到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她怎麼能想到呢?正當他們還在交頸纏綿的時候,僅隔兩個街區的地方,有個女人正與死神殊死搏鬥。

  她應該想到的,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早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無論出於愛也好,出於無論其他什麼的也好,他都已經是別的女人的丈夫!

  他有著不能也不應該推卸的責任,而她,把他們本就複雜的關係弄得更亂了。

  「你叫救護車了嗎?」房門剛一打開,宋頤霆便推開身前的男人向廚房大步走去。

  剛才杜子龍打電話來說丁薇在廚房裡跌了一跤,他們一路開車來,用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可是為什麼樓下卻還是沒有看到救護車的身影?

  「叫了,給你打電話前就叫了!」杜子龍焦急地跟在他的身後,「他媽的這幫子醫務人員都是吃屎的嗎?不知道性命關天啊!」

  「現在是上班高峰期,救護車可能被堵在半路了。」跟進房間的關瑾顏說道,她推開停在廚房門口的男人,逕自步入蹲在產婦身前。

  「阿霆……」

  蜷在地上的孕婦下身已被鮮血染紅,她口中輕聲的呼喚,聽在關瑾顏的耳裡,幾乎讓她無法呼吸,這是他的妻子……

  「頤霆,你沒事吧?」杜子龍在他身後問道:「這個女人是誰?」

  那刺眼的鮮血讓宋頤霆一陣暈眩,唯有扶住門框才沒讓自己癱軟倒地。

  「醫生……你是上次的那個醫生!」當看清眼前的女人時,本來已經有些意識渙散的丁薇猛然抓住了她的雙臂,彷彿將她當成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求你醫生……求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我會的,我會的……」關瑾顏一邊想要拉開女人的手,一邊猛然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兩個男人,「還愣著做什麼!你去浴室拿毛巾過來,黑衣服的那個,來幫我扶住孕婦!」

  關瑾顏厲聲的命令,將宋頤霆從昏厥的邊緣猛然拉回,他趕忙回身向浴室奔去。

  而一旁的杜子龍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該是丈夫做的事情卻要他來做,但是看到宋頤霆的舉動,便也不敢拖延乖乖照做。

  「保持呼吸,對,這樣很好。」在杜子龍的幫助下,關瑾顏幫丁薇向左側躺,「已經開三指了,預產期應該是什麼時候?」

  「下個月……應該是下個月……」陣陣劇痛模糊了孕婦的雙眸,她就是不肯鬆開緊握住關瑾顏的雙手,彷彿這樣能傳遞掉些許自己承受的痛楚,「一定要救救這個孩子……他期盼了很久……我們都……」

  「我會的。」孕婦的肚子隨著劇烈的陣痛已經開始有變化,這代表此時已經不可能再阻止胎兒早產,而這裡沒有急救設備,母子二人都會有生命危險,「我一定會的,我答應你。」

  關瑾顏輕柔地按壓著孕婦的腹部,試圖讓子宮放鬆以減少宮縮的陣痛,然而這樣的作用畢竟有限,一陣疼痛襲來,孕婦的指甲深深掐入她的前臂中留下道道血痕。

  「堅持住,媽媽一定要堅持住!」此時的關瑾顏感覺不到疼痛,不論是手臂上的,還是心裡面的,因為此刻,眼前的這個孕婦才是她唯一應該關注的事情,她不能有任何的分神,這裡沒有丁雋、沒有護士,沒有其他人能夠替她完成自己應盡的義務。

  或許,她的醫生生涯裡還會遇到無數的遺憾,但是關瑾顏確信,她絕不會讓遺憾發生在今天。

  醫院大部分的地方總是充斥著病痛和死亡,然而在某一個樓層的角落裡卻有著另一番別樣的風景,那裡是生機勃勃的,那裡是充滿希望的。

  隔著玻璃窗,看著保溫箱裡那正揮舞著小手的嬰兒,宋頤霆不禁揚起了唇角,心想,董事長,你看到了嗎?

  「想抱抱他嗎?」不知何時,關瑾顏走到他的身旁。

  「可以嗎?」宋頤霆轉頭看向她,眼中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早產加上大出血,這本是所有孕婦的惡夢,好在關瑾顏急救得當,救護車也終於在關鍵時刻趕到,最終得以脫離危險,母子平安,而這個頑強的孩子要明天才能被移出保溫箱。

  「我問過主治醫生了,寶寶的狀況很好。」關瑾顏從裡面走出來,輕柔地抱出初生的嬰兒將他交到宋頤霆的手中,「托住頭,往上,對,另一隻手要托好屁股。」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宋頤霆才終於掌握了抱新生兒的要領。

  「你以後要多加練習才是。」他的生疏讓關瑾顏嚇出一身冷汗,但是他眼中洋溢著的幸福和自豪,讓她確信他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好父親,他一定可以的。

  「你要去看薇薇嗎?替我向她問好。」

  步出新生兒病房的兩人相視無語,最後還是關瑾顏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去嗎?她很想當面謝謝你。」宋頤霆說道。

  「不了。」關瑾顏盡力扯出一抹自然的淺笑,「我還是……不打攪你們了。」

  夠了,已經足夠了,他們彼此解開了心結,都已經可以放下過去開始全新的生活,而他們應該更要珍惜現在的生活。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轉身後會永遠不讓我再找到。」看著那牽強的笑容,宋頤霆微微蹙起了眉頭。

  「怎麼會呢?我只是要去銷假回急診室而已。」關瑾顏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說來還是要謝謝你,讓我有幸當了一回助產士,讓我發現其實醫生每天面對的不只是病人的痛苦而已。」更多的,還是生命的頑強,她不一定能夠點燃所有的人生命,但是每一條她曾緊握在手的生命都是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財富,讓她得以成長的財富。

  當她轉身的時候,宋頤霆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拉入懷中,「你又能面對你的病人們了,那我呢?」

  橫在她腰間的鐵臂是如此堅實,別說是掙脫,她連撼動分毫的力氣也沒有。

  「你的妻子還在等你……」她無助地閉上雙眼,只求男人能在自己動搖之前放開自己。

  「她不是我的妻子。」然而他卻在她耳邊爆出這樣一句話語。

  「什麼?」

  「確切地說,我們的婚姻在法律上並不成立,因為在我們登記之前,丁薇已經是合法的呂太太了。」

  重……重婚?怎麼會?那個甜美的小女人,怎麼看也不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啊?

  「這是呂董事長的主意。」宋頤霆進一步解釋,他現在終於已經能說出事情的全貌,「既可以近距離照顧,又可以讓薇薇和孩子有個不被人懷疑的身分。」

  老夫少妻的組合總難免讓人有太多的猜疑,他不是當事人不能評判他們的婚姻,他只知道呂董事長和丁薇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也很快樂。

  呂漢風晚年對自己的三個兒子實在失望透頂,於是和丁薇在加拿大秘密結婚之後,便開始嘗試人工受孕,今年年初丁薇終於受孕成功,只可惜老人家沒能親眼看到孩子的出生。

  「這個孩子將是漢風最大的股權持有者,我就是在等待他的出世,好公佈真正的遺囑。」

  因為如果繼承人在遺囑公佈前死亡,那麼遺囑將按之前的版本執行,而現在他已經安然出世,即使再有不測,遺囑也會按補充條款中註明的方式分配給各慈善機構,所以呂家的三個不孝子,同樣一分錢也得不到。

  「不是你的?」原來他只是「代管人」而已,「怎……怎麼會這樣?」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我對他們母子有的只是責任。」這是他對呂董事長的承諾,他會好好照顧丁薇,更為將這個身負重任的孩子培養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可是……可是我怎麼可能想得到?」正當關瑾顏想要斥責男人的隱瞞時,纖腰被人握住一轉,她抬起頭正對上男人不悅的雙眸。

  「所以你就以為我是個有了老婆,還會和你糾纏不清的混蛋?」他挑起一側的眉毛,「關瑾顏,你還是不信任我!」

  真是惡人先告狀!但是此刻的關瑾顏也顧不了和他爭論,踮起腳尖輕輕啄了一下他的薄唇,「對不起嘛,我只是怕你太過愛我。」

  他們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又何必再為這件小事再爭論一番呢?

  反正關於信任這個話題,他們還有一生的時間可以用來研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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