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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蓉]絕命冷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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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27 13:03:46
第九章   

  這是……怎麼回事?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的人。  
  
  對方也張著同樣震驚的美眸回望著她。  
  
  「冷……冷娃?真的是妳?」梁雪眨眨眼,確定眼前拿著黑冷槍管指著她的人,就是哥哥這幾天狂喝烈酒,喝得像在自殺的「罪魁禍首」。  
  
  「妳為什麼在這裡?」江冷娃的心底升起不祥的強烈預感。  
  
  老師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只要殺了這棟樓第十八層辦公室裡的人,她就算完成任務了。  
  
  然而,這間辦公室裡,的的確確只有梁雪一個人,沒其他人了。  
  
  到底是什麼環節出了錯?江冷娃感到渾身冰冷。  
  
  「寒疆在開會,我正在等他。」梁雪疑惑地看著江冷娃忽青忽白的臉色。  「冷娃,妳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下來喝口茶?」她拿出手帕傾身向前,想要擦去江冷娃額上冒出的豆大冷汗,卻被江冷娃一掌拍掉。  
  
  「不要碰我!」江冷娃激動地喊道,小臉一片慘白。  
  
  梁雪也被她的表情駭到了,愣愣地收回手,水汪汪的大眼驚嚇地眨了又眨。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搖搖頭,腳步一轉,打算回去追問老師緣由。一回頭,便見到江嚴面無表情地擋在門口。  
  
  「江嚴,我要回去問清楚這一次的任務。我的目標不可能是她。」她強自鎮靜的美眸中有一絲慌亂。  
  
  「沒有錯,妳的目標就是她。」江嚴伸臂攔下她。  
  
  「怎麼可能?你讓我回去向老師問清楚。」江冷娃用力地搖頭否認。  
  
  「不必了。老師要我跟妳來,就是要確定妳是否能完成任務,殺了她。」江嚴的聲調不帶任何感情。  
  
  「冷娃,妳……妳是來……殺我的?」梁雪一見到江嚴這個氣息不善的陌生人,眼中才真正的露出恐懼。  
  
  從他們爭執的言談間,她終於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心裡突然感到一涼,慢慢地退到辦公桌之後。  
  
  「怎麼可能?老師是不是在開我玩笑?江嚴……老師是不是在開玩笑?」江冷娃幾乎崩潰,表情脆弱得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  
  
  原來她所期待的自由,只是個讓人玩在指掌間的笑話!  
  
  江嚴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江冷娃,她絕望含淚的表情不知觸動了什麼,令他靜漠的眼神忽然波動了一下,隨即隱沒,不見蹤影。  
  
  「如果妳下不了手,我幫妳殺了她。」江嚴突然說道,舉起槍對準了梁雪。  
  
  「不……」江冷娃驚喘一聲,還來不及開口制止,便突然被低沉平穩的嗓音截斷。  
  
  「你要是敢開槍,你的頭上肯定會先開花。」無非語氣涼淡地開口,一手握住槍,閒適地抵住江嚴的頭。「唉呀,我們這個畫面還真熟悉,好像前不久才發生過嘛!進去!」他調侃地推了推江嚴。

  江嚴毫無反抗的繳械投降,半舉雙手任無非將他推進角落。  
  
  「雪雪!」突然,無非身後閃進另一道人影,焦急地尋找著受驚的人兒。  
  
  「寒疆,我在這兒。」梁雪微顫的嗓音,將趙寒疆迅速引至辦公桌後,將她緊緊地抱了滿懷。  
  
  「妳快讓我給嚇死了。」趙寒疆的嗓音,微微洩漏出不穩的音調。  
  
  「無非……」江冷娃盈滿水霧的眼眸凝視著他,小臉上的表情好脆弱、好脆弱,像是對所有的事情已經死心絕望了。  
  
  「笨女孩。我說過,妳要學會信任我。當有困難的時候,為什麼不開口向我求救?妳知道我一直都在妳身邊等著保護妳。」無非一面盯著江嚴,一面寵溺地分出一隻手,輕刮她嫩白細緻的小臉。  
  
  手指下,儘是一片冰涼潮濕的觸感,讓無非心疼極了。  
  
  她一定又在內心折磨著自己。  
  
  「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江冷娃握槍的手無力地垂到了身側,眼裡的淚水也滾落下來。  
  
  讓人從天堂打入地獄的感受,竟是如此的難受!  
  
  現在她到底該怎麼做?  
  
  「有兩條路讓妳選,冷娃。一條是殺了他妹妹,妳就可以得到妳想要的自由了。另一條路,則是甘願回到我的身邊,一輩子不准再有貳心。」冷酷的聲音霍然從門口響起,震驚了室內所有的人。  
  
  「老……老師!」江冷娃瞬間白了臉,渾身僵冷地瞪著江鶴。  
  
  「哇唔!」無非誇張地吹了一聲口哨。「沒想到退隱了十多年的頂尖殺手,竟然重出江湖,親自上陣監督子弟兵嗎?」他嘖嘖有聲地搖了搖頭,一點也沒顧忌江鶴手裡的槍正穩穩地比著他的頭。  
  
  「咱們這個畫面怎麼這麼熟悉啊?好像前不久才發生過,只不過風水輪流轉了,是不是?」江鶴微微笑著,將無非方才嘲諷江嚴的話,又送還給無非。  
  
  他比了比槍口,示意要無非放開江嚴,並將江嚴的槍還給他。  
  
  無非聳聳肩照辦。當他看到江嚴連他的槍也一起收走時,眼中迸出一絲古怪的神色,只好自嘲地笑道:「風水輪流轉,嗯?」  
  
  江嚴沒有說話,拿回槍後,沉默地走回江鶴身後,舉起槍向江冷娃的方向瞄準著。  
  
  「老師……你……你不是說……要放我自由?」江冷娃傷心欲絕地看著江鶴。  
  
  「我花了十幾年的心血,好不容易將妳訓練成材,沒想到才短短的時間,無非竟然就能毀了妳,讓妳握不了槍,而且膽敢違背我,和這小子私通。妳想,一個讓我傷透了心,一個讓我深惡痛絕,我會輕易放過妳跟他嗎?」江鶴薄唇邊露出冷酷的笑意,瘦長的面容顯得極度陰沉。  
  
  「那根本不關無非的事,您不是看到了嗎?連續兩次任務,我都下不了手,這樣的我,還能做什麼?」江冷娃舉起握著槍的手,讓江鶴看清她的手指正無能為力地顫抖著。  
  
  「妳的心理障礙,只要再加強訓練一下,就不成問題。」江鶴瞟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說道。  
  
  「果然是老狐狸,說的話全不算話。你真的不怕我挑了你的窩?」無非好心地提醒他。  
  
  「還有,你也不怕與趙氏為敵?」趙寒疆攬緊懷中害怕的梁雪,也開口聲援無非。  
  
  「據點毀了,還可以另覓他處再蓋新的,反正在那個地方待得也太久,該移動了。而且,我要是怕死,就不會做這個殺人買賣,一做數十年。但是,我要是無法趕快報仇,還真是夜夜睡不安枕。」江鶴伸出非常整潔的食指,向無非搖了搖。  
  
  「老師,不要傷了他,我的事與他無關。」江冷娃衝到無非身前,伸開雙臂用身體維護著他。  
  
  「冷娃,我把妳養大,翅膀長硬了,也想飛了?妳竟然胳膊向外人彎去,太傷我的心了。」江鶴一臉傷懷地看著她。  
  
  「冷娃,相信我。過來我身邊,我會保護妳的。」無非溫柔地輕喚。  
  
  「無非……」她轉過頭去,似有千言萬語。  
  
  「冷娃,妳相信他?別忘了,小時候陪妳的那隻小狗,最後是怎麼對待妳的?」江鶴也輕柔地叫著她。  
  
  江冷娃渾身一凜,回頭看了江鶴一眼,又猶豫地回頭看向無非。  
  
  兒時的玩伴……她曾經最信賴的小狗狗……最後是……

  「我……」她完全不知所措,渴望相信無非的保證,又恐懼於年幼的夢魘。  
  
  「冷娃!」無非原本開口說什麼,突然間他大吼一聲,神情變得猙獰駭人,向她直撲過去。  
  
  江冷娃怔住了,腦中一片空白。  
  
  就在這一瞬間,無非的影像,彷彿與那隻她曾經最喜愛、卻突然在某一天凶性大發攻擊她的小狗重疊在一起。  
  
  「不……」童年的恐懼霎時攫住她所有的知覺。  
  
  畫面有如慢動作般,江冷娃下意識地舉起了槍,在無非撲上她,抱著她轉過身之際,防衛地扣下了扳機……

  「砰--」  
  
  溫熱的血液,噴濺了她滿手,狠狠地蝕燙進她的骨血裡。  
  
  她愣愣地張著無神的美眸,看著無非用一種非常遺憾、非常哀傷的眼神,深深地凝視著她,凝視得她心痛到幾乎落淚。  
  
  他慢慢閉上眼,滑下她的身子,靜靜地倒臥在她的腳邊。  
  
  然後,在她沒有焦距的眸子裡,倒映出江嚴正用槍指著江鶴的身影,槍管上還冒著煙。而江鶴的姿勢也非常怪異,一手舉著槍,彷彿剛剛瞄準了她的方向,另一手摀住受到重創的胸腹,緩緩地頹然倒地,臨死前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向背叛他的江嚴。  
  
  整個時空彷彿都凝滯住。  
  
  相信我。  
  
  冷娃,妳要學會相信我。  
  
  江冷娃木然地低頭望向倒臥在血泊中、像是睡著了的無非。  
  
  他溫柔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中迴盪、迴盪、又迴盪……

  「哥哥--」  
  
  一聲魂飛魄散的尖叫聲,驚破了圍繞在眾人之間的迷霧。  
  
  ※※※※

  羅素醫院 四樓

    「羅老先生,哥哥他……怎麼樣了?」梁雪細細軟軟的音調在門口響起,刻意壓低的嗓音,彷彿像是怕驚動了門裡的病人。但是聲音裡真真實實的悲切,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當時,冷娃跪坐在無非身邊,不哭也不笑,伸手撫了撫無非染血的臉頰後,突然舉槍壓住自己的太陽穴,打算和無非同歸於盡。  
  
  要不是江嚴身手極快地衝上前,用槍柄打掉她手上的槍,因此射擊出的子彈只掃過她的額際,沒有釀成大傷害。  
  
  隨後,江冷娃便昏了過去,倒在無非身上。  
  
  江冷娃緩緩地醒轉,額頭上纏著好幾圈的白色紗布,將她整張小臉襯得更無血色。  
  
  慢慢的,所有事情的經過,又清晰地回到了腦中。  
  
  她親手殺死了無非……

  她無聲地笑著,笑出了淚。  
  
  失去無非的世界,所謂的自由,全都成了枉然。  
  
  「妳哥哥那小子……唉……他……」門外羅老的話語突然降低得聽不見,只聽得見梁雪壓抑的哭聲,和趙寒疆喃喃的安慰聲。  
  
  「那……現在要怎麼辦?」梁雪哽咽不已。  
  
  「先不要告訴冷娃那個丫頭,免得她無法接受,她現在的情緒很激動,不能受刺激。這孩子很容易鑽牛角尖。」而且還是異常的愛鑽。曾經照顧過她的羅老不放心地叮嚀。  
  
  房裡,江冷娃緩緩地起身,在角落的醫療台上找著了一枝空的針筒。  
  
  手指扣著活塞,慢慢拉起,讓針筒裡注滿了空氣。她微微笑著,將針頭對準手腕上的血管,打算將空針筒裡的空氣注射到管脈中。  
  
  「那,冷娃她的身體……」梁雪的擔憂轉移了目標。  
  
  「她現在很虛弱,又正好面臨前兩個月的孕育危險期,必須要多加觀察,否則一不小心,她肚子裡的胎兒很可能就會流掉。」  
  
  門內的江冷娃猛然一震,突然止住了動作。  
  
  羅老的話,像是晴天霹靂,從頭頂打入她的靈魂,無法動彈。  
  
  胎兒?  
  
  她不敢置信地緩緩撫住腹部。  
  
  她……她懷了無非的孩子?  
  
  「哥哥的小孩?天哪--」梁雪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寒疆,哥哥的小孩,哥哥的小孩!是老天爺疼惜我們梁家嗎?冷娃竟然有哥哥的小孩……」她又哭又笑地叫嚷著。  
  
  「噓--小聲一點。雖然冷娃懷孕了,但是,她是孩子的母親,她有權決定是否要留下胎兒。」趙寒疆冷靜地說道。  
  
  「但是那是哥哥的小孩……」梁雪愕然。  
  
  「冷娃她還年輕,難道妳要她帶著一個孩子過日子?雪雪,我們不能太自私。」  
  
  「我知道……可是……」她咬著唇,只要一想到哥哥的小孩很有可能留不住,便覺得難過不已。

  「雪雪,看開一點。一切都看冷娃那丫頭的決定……」羅老也加入勸慰的行列,話還沒說完,病房的房門突然打開。  
  
  門口的人全都嚇了一跳,神色非常的僵硬不自然,三個人惴惴不安地同時猜想著,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冷娃?妳醒了?」梁雪趕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我真的懷孕了?」江冷娃虛弱地倚靠著梁雪,張著清澄的眸子,直直地看著滿頭銀絲、面孔毫不陌生的羅老醫生。  
  
  「嗯。」羅老溫和而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可不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她的嗓音依然虛弱,漂亮的眼瞳裡不知不覺注入了一道奇異的流光。  
  
  梁雪張口欲言,幾度遲疑下,還是閉上唇。  
  
  寒疆說得對,決定權還是交給做母親的人吧。  
  
  「什麼事?」羅老和藹地問道。  
  
  「幫我保住胎兒。我要生下他。」江冷娃的神情異常堅定,散發出一股重生般的波動。  
  
  梁雪聞言忍不住摀住唇,早已熱淚盈眶。  
  
  「妳要考慮清楚,這關係到妳、還有孩子長遠的一輩子。」趙寒疆非常實際地提醒她。  
  
  「這個孩子是無非送給我的,是我重生的禮物,所以我要生下來。」江冷娃唇邊沁出沉靜的微笑。  
  
  ※※※※

  三天後

  「她堅持要生下孩子?」方從迷糊的麻醉狀態下清醒的男人,費力地撥開氧氣罩,困難地喘息著,身上插滿各種管子,連接到各式儀器上,胸口甚至還插著胸管。  
  
  「嗯。我們都勸過她了,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床邊,坐著另一個男子。  
  
  床上的男人閉上眼假寐,沉默了好一會兒,過了許久,才再度開口。  
  
  「也好。讓她先擁有個出於己身的孩子,然後,讓她學習如何照顧人、如何信任人、如何依賴與被依賴,甚至,她要學會如何愛人。她已經被封閉太久了,幾乎都快忘了屬於人類天生的感情。」  
  
  由於傷勢傷及胸肺,這一段話講下來,幾乎耗盡他所有的體力,到最後,他虛弱地又喘又咳,差點昏厥過去。  
  
  「好了、好了!你話少說一點!動過開胸手術,切掉肺葉的病人,還能叭啦叭啦說上一大串,我真想叫你第一名。」推門而入的銀髮老醫生,頗不客氣地斥罵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病患,一面為他量體溫。  
  
  只見那名病患面色慘白地閉眼喘息,額上滲出不少的冷汗。  
  
  「讓他少講話,不然很耗元氣的。我還要趕場,到另一間病房看看那個丫頭。」老醫生向坐在床邊的男人叮嚀幾句後,又匆匆推門出去。  
  
  「她也在……同一層樓嗎?」待老醫生走出去後,床上的男人睜開眼睛,忍不住又開口問起她的狀況。  
  
  「不,她住在其他樓層。因為她的身份已經從殺手界除名,沒有隱密的必要,而且,可以讓她獲得更周全的人手來照顧。」  
  
  「嗯……」男人露出虛弱但滿意的微笑,緩緩閉上眼。  
  
  「這樣……好嗎?讓她獨自一個人撫養小孩,她會非常辛苦。」  
  
  「你和你的女人,應該會好好照顧她吧?」床上的男人張開眼,朝床邊人無賴地一笑。  
  
  「原來是吃定我了?」被強迫托孤的男人將眉毛挑得老高。  
  
  「呵、呵--」床上的男人虛弱沙啞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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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27 13:04:07
第十章   

  懷孕的日子漫長,卻又短促。  
  
  失去無非的悲痛打擊、接著獲知懷孕消息,從死亡到重生輪轉一回的經歷,彷彿像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事。  
  
  這段期間,梁雪強打精神,和羅老醫生共同小心翼翼地照料江冷娃,幫她補身、產檢。  
  
  江冷娃對無非的死絕口不提,當時眾人不讓她參加葬禮時,她也沒有反對,只是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肚子裡正在生長的胎兒身上。  
  
  她無法想太多,否則她會因心碎而瘋狂。因此,她盡量不去想無非,強迫自己忘記他,重新開始。  
  
  脫離往日的禁錮,自由的生活,不就是無非拼了命想為自己求得的嗎?現在,惟有活得更好,她才對得起無非,對得起自己。  
  
  雖然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但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分,壓不住氾濫滿溢的狂烈思潮時,還是會無助地躲在棉被底下,既寂寞又怕黑的偷偷哭泣。  
  
  才一晃眼,懷孕期似乎出現了即將結束的徵兆。  
  
  寶寶在預產期前兩周突然決定提前報到,嚇壞了一班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的大人。  
  
  「痛……」江冷娃面色發白,突然雙手抱住圓滾滾的肚子。  
  
  「痛?是不是胎動?」梁雪緊張地睜大了眼,瞪著冷娃懷裡那顆大西瓜。  
  
  「好像不是……」江冷娃捧著肚子,緩緩坐到沙發上,唇畔用力扯出一抹虛弱微顫的笑意。  
  
  梁雪緊張,她這個做媽媽的比她更緊張。  
  
  「要生了嗎?預產期不是還有兩周?」趙寒疆也盯著江冷娃的肚子沉吟。  
  
  「可是,羅老交代過,預產期前後的這段時間都有可能會生。」老管家葉伯不慌不忙地提醒。  
  
  「冷娃,妳現在覺得怎麼樣?」梁雪坐到她身旁戰戰兢兢地詢問。  
  
  「我……大概好多……唔……」本想安慰梁雪,話還沒說完,另一波的疼痛突然襲來,她忍不住疼得抱著肚子彎下腰。  
  
  「好像要生了。」趙寒疆冷靜地說道。「我去拿相機。」  
  
  「相機?!寒疆,你這陣子是怎麼回事?有事沒事淨拿著相機猛照我和冷娃,最後連相片都說不出來拿到哪裡去。那也就算了,但是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思照相?!」梁雪不可思議地嘟起嘴唇。她怎麼越來越搞不懂這個男人的行為?  
  
  「乖,雪雪,這事很重要,要留念的。等我一下,我馬上下來。」趙寒疆在她櫻唇上親了一口,隨即轉身跑上樓去拿相機。  
  
  「冷娃小姐好像破水了,我們最好趕快送她去醫院。」葉伯極有經驗地提來為了生產而準備的旅行袋,微微皺眉地提醒兀自懊惱的梁雪。  
  
  「破水?怎麼這麼快?」梁雪低下頭,恐慌地瞪著江冷娃身下緩緩滲出一灘透明的液體,彷彿寶寶隨時隨地就要冒出來和她打招呼似的。  
  
  「雪雪,妳不要這麼緊張,孩子還要一段時間才會生下來。」忍過一陣陣痛後,江冷娃輕聲安撫梁雪。  
  
  不過,冷娃自己也沒料到羊水破得這麼早,說心裡不慌其實是騙人的。  
  
  「雪雪小姐,快點叫司機吧!」葉伯無奈地看著已經茫然失措的梁雪。  
  
  「寒、寒疆--」梁雪突然大叫出聲,向她腦海中惟一記得起的人求救……

  ※※※※

  兩個衣著一黑、一淺,身形同樣頎長出色的男人,面對面坐著談話。  
  
  「母子均安,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孩。」男子微笑著向對方報出喜訊。  
  
  「太好了。」黑衣男人露出欣慰和放鬆的笑容。  
  
  「還有,這是她生產前後的照片。有些照片焦距模糊了,因為我的手一直在抖。」聳聳肩,他毫無遮掩地說明,從口袋裡挑出一疊相紙交給他。  
  
  好幾個月來,他總是定時負責送來一大疊黑衣男子心裡掛記的兩名女子倩影的生活近照。  
  
  「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你就當是一次見習的機會吧。以後,你的老婆懷孕生孩子的時候,也會經歷相同的過程。」男人在口頭上好笑地揶揄著,手指卻微微發顫,撫過一張又一張的相片,幻想著當時期待又焦急的熬人過程。  
  
  她的日子應該過得安逸無憂。瞧她的臉頰,變得紅潤而豐腴,眼眸中壓抑的神色也淡了。  
  
  「嘖!我的婚禮沒有你出席,你那固執的妹妹怎麼也不肯點頭嫁給我。她老早就放話說要哥哥親自送她出閣。現在我連老婆都沒個影,小孩就更別談了。」  淺衣男子哼了哼。  
  
  一提到這件事,他的心頭便不時冒出火來。  
  
  「要怎麼說服女孩子答應嫁給你,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跟我無關。」  黑衣男子不以為意地撇清責任。  
  
  「好個跟你無關。你們兄妹別的本事不算,耍賴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強!」淺衣男子失去風度地再次從鼻子哼了一聲。  
  
  黑衣男子無所謂地聳肩大笑,隨即又將注意力放回了照片上一大一小兩個水靈人兒身上。  
  
  「兒子的眼睛像媽媽,鼻子很像我。」他看著看著,忍不住憐愛地脫口而出,語氣中有掩不住的驕傲。  
  
  「旁觀,卻不參與,你不覺得有所遺憾嗎?」淺衣男子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開口問道。  
  
  黑衣男人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放下照片。  
  
  「當然會。但是,為了她,我不得不如此。她必須單獨一人摸索,重新建立起與人互相依賴的天性和感情。而孩子,是她重回正常世界的最好媒介。」  
  
  「如果,她還是沒能適應正常的生活,甚至更壞的是,她不能擔任『母親』這個重要角色的話,到時該怎麼辦?」淺衣男人提出實際的問題。  
  
  「我相信她。她是如此努力地繼續活下去,只要給她機會,她天生的熱情會讓她成為一個稱職的好母親。」黑衣男子的目光一直離不開照片。  
  
  照片上,他心愛的女人正為他們的孩子忍受痛苦,她的眉目顰笑深深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你真的還不願讓冷娃知道你根本沒死的消息嗎?」淺衣男子,也就是趙寒疆問道。  
  
  「時機未到。」黑衣男子淡淡地回答。  
  
  原來,他就是大家都以為已經因槍擊而身亡的無非。  
  
  「你這樣逼你的鳥兒長大、飛出牢籠的方式,還真有些狠心。」趙寒疆搖搖頭,對於江冷娃的處境,致上無限的同情。  
  
  無非只是不發一言,露出複雜又心疼的苦笑。  
  
  「還有,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吧?什麼時候來我公司上班?」  
  
  「你實在很煩人!」無非照例不答應,也不拒絕,僅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好說。」趙寒疆含笑挑了挑眉。  
  
  ※※※※

  趙家

  江冷娃懷裡抱著暖呼呼的小人兒,百感交集地望著窗外的晴空。  
  
  有一個生命緊緊倚賴著她的感覺,很特別。  
  
  為了寶寶,她開始試著親自操作電器用品,突然發現,她以往所懼於接觸的事物,原來並不會如她想像那般對她造成威脅和傷害。  
  
  為了寶寶,她必須全天候地擁抱孩子、哺喂孩子,即使雙手酸了、腰骨累了,只要看著寶寶安詳地沉睡在她的臂彎裡,所有的辛苦,全都化成暖流,汩汩地填滿心田。  
  
  然而,在某一個角落,還是疼痛地空虛著、失落著。  
  
  無非……

  她還是忍不住會想他,而且想到心痛呵!  
  
  淚水落了一滴,滴到嬰兒的臉頰上。  
  
  只見寶寶微微驚醒,眨眨惺忪的睡眼,開始在母親懷中咿咿呀呀地扭動起來。  
  
  「乖乖,對不起,媽媽吵醒你了。」江冷娃回過神,抱歉地拭去寶寶頰上的水滴,輕柔地又哄又搖,將寶寶再度哄入甜美的夢鄉。  
  
  「冷娃。」梁雪在門上敲了敲後,隨即推門而入,捕捉到江冷娃眼中奇異的濕潤。  
  
  「什麼事?」江冷娃轉過身子,將寶寶放入小床,偷偷地眨掉眼眸中多餘的水霧。  
  
  「外面有兩個人來拜訪,他們說想見妳。」梁雪將一切看在眼底,卻體貼地沒有戳破。  
  
  「見我?為什麼會有人要來見我?」江冷娃有些驚訝。  
  
  「嗯……妳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梁雪講得神秘兮兮的,令江冷娃更加疑惑。  
  
  當她一到客廳時,其中一個身影令她愕然得說不出話。  
  
  「江、江嚴?!」自從上回槍殺「叛變」之後,江鶴一死,手下的子弟兵立即解散,不知去向,江嚴也同時失去蹤影。  
  
  沒料到,他竟然會主動來找她!  
  
  「好久不見,這是我妻子。」江嚴扯了一下唇角,算是打了招呼,然後拉近身旁一個清秀的女子,只見那名女子靦腆害羞地朝江冷娃微微點頭。  
  
  三個不多話的人打完招呼後,突然全沉默了下來,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良久,江冷娃終於問出許久的疑問,打破沉默。  
  
  「你那時為什麼會開槍殺了老師?」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會如此激烈地反抗老師。  
  
  「因為,她在等我。我必須為了她活下去。」江嚴露出罕見的柔情,凝視著身旁的女子,令江冷娃驚詫不已。江嚴這種眼光,是和他一起長大的江冷娃不曾見過的。  
  
  「為了她?」江冷娃轉頭細細審視他身旁的女子。  
  
  「妳的男人拚死也要將妳拉出老師的手掌,我則是為了我的妻子,拚死也要逃離同樣的地方。妳我都明白,如果不從那個縛死的牢籠裡跳出來,下場只有死於非命這條路。即使不死,也會成為一個怪物。」  
  
  怪物?原來他和她一樣,都曾在瘋狂的邊緣掙扎過。  
  
  江冷娃感到慶幸,如今他們兩個人,已各自找到解脫的出口。  
  
  突然,房內傳出嬰兒的哭聲,和梁雪緊張的輕哄聲。  
  
  「寶寶……」江冷娃掛慮地轉過頭去。  
  
  「我們要走了,不打擾了。我只是聽說妳有孩子了,特地來祝賀一聲。」江嚴牽住清秀女子的手站了起來。  
  
  「以後還會再見面嗎?」江冷娃淡淡地問,沒有任何希冀的情緒。  
  
  「不知道。我現在只想重新開始我的生命,實在不太想見到會讓我聯想到過去既血腥又討人厭的人事物。」江嚴誠實地說道。  
  
  江冷娃的唇邊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她跟他竟然也有著同樣的心思。  
  
  所以,今後這一別,是不是會再相見,真的就很難說了。  
  
  「不送了。」江冷娃輕聲向過去的同伴道別,也對過去的夢魘道別。  
  
  「再見。」江嚴對她點了點頭,帶著他的妻子離去。  
  
  未來,是新的人生。  
  
  窗外的藍天,等著有心人展翅享受。
匿名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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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9-27 13:04:39
終曲   

  在一座社區小公園裡,少婦一手抱著寶寶,一手喝著珍珠奶茶,坐在鐵搖椅上,緩緩地輕晃著,口裡哼著向別人學來的催眠曲。  
  
  前幾天,江冷娃從趙家搬了出來,決定住進無非留下來的屋子。  
  
  這一天,她一時興起,抱起寶寶,買了杯飲料,信步走到她和無非曾經留下足跡的地方。  
  
  不知何時,少婦身後突然出現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黑衣男人靠近之前,沒有任何的腳步聲,可以提醒她有人靠近。  
  
  但是,她就是感覺到他的存在。  
  
  黑衣男子緩緩跨上搖椅,坐到江冷娃的對面。  
  
  「妳一點也不訝異。」黑衣男人,也就是無非,輕鬆自若地陳述她的反應。  
  
  「我一直都知道你沒死,也一直在等你出現。」江冷娃噙著沉靜的微笑,深深注視著眼前她最愛的男人,也是她懷中小伙子的爸爸。  
  
  無非搖頭笑著。原來,兩地相思,不是只有他苦苦承擔。  
  
  「妳變得不一樣了。」他滿眼濃情地看著她精緻漂亮的小臉,眉眼之間,透出一股成熟的風采。

  千百張照片的慰藉,怎麼也比不上真真實實坐在她面前好好地看她一回。  
  
  「因為,我相信你,相信你會回來找我。」她對他漾出甜笑,美眸中也漾出灩瀲的淚霧。  
  
  無非聞言,眼裡也蓄了一層水光。  
  
  這場等待,多麼的蝕心。而今,終於結束了。  
  
  「要不要抱抱孩子?他好可憐呢,從生下來到現在,一直沒被爸爸抱過。」  她眨掉水眸中的濕潤,將懷中的寶寶托高。  
  
  無非小心翼翼地移到她身旁,謹慎地接過一團又軟又暖呼的小東西,在她的指導下,將寶寶順利地安放在懷中。  
  
  淚水終於忍不住,無非低下頭,將臉埋進兒子充滿奶香的襁褓中。  
  
  江冷娃倚偎了過去,靠著他,一手輕輕拍著他頭,溫柔地說道:

  「回去以後,你得負責把兒子的衣服洗乾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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