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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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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黃易〕尋秦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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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4 13:24:4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2-10-14 13:30 編輯

第十二卷 第06章 王陵埋骨
   
    項少龍回到烏府。

    那晚的火災,只燒了一個糧倉,便被救熄了,對主宅的幾組建築群,並沒有任何影響。

    在過去的十多天內,兩個精兵團的戰士共二千人,分別進入咸陽,以增加烏府的實力。

    騎著疾風,與滕翼、荊俊和眾鐵衛進入外牆的大閘,立時傳來戰士們忙著建蓋哨樓的吵音,非常熱烈。

    項少龍心情開朗,跳下馬來,正要去看熱鬧,陶方迎上來道︰“龍陽君在大廳等你。”

    滕翼一望主宅前的大廣場,不見任何馬車隨從,奇道︰“他只是一個人來嗎?”

    陶方點頭應是。

    項少龍亦有點想見這故友,問問各方面的情況,當然包括雅夫人在內,隨著陶方到大廳見龍陽君。

    今次他雖沒有黏胡子,但卻穿著普通民服,避人耳目。

    到剩下兩人時,龍陽君欣然道︰“項兄別來無恙,奴家欣悅非常。”

    項少龍笑道︰“听君上的語氣,好像我能夠活著,已是非常難得。”

    龍陽君幽幽嘆道︰“無論在秦國內外,想要你項上人頭的人,可說數不勝數,近日更有傳言,說你與呂不韋臉和心不和。現在呂不韋勢力日盛,自是教人為你擔心哩!”

    項少龍早習慣了這嬌媚男人的“情款深深”,苦笑道︰“這叫紙包不住火,什麼事都瞞不了人。”

    龍陽君愕然問道︰“什麼是‘紙’?”

    項少龍暗罵自己糊涂,這是到漢代才通行的東西,自己卻一時口快說了出來,道︰“這是我家鄉話,指的是帛書那類東西。”

    龍陽君“這才明白”,道︰“今趟我是出使來祭奠你們先王,真是奇怪,四年內死了兩個秦君,現在人人都疑團滿腹,呂不韋也算膽大包天了。”

    項少龍知他在探听口風,嘆了一口氣,岔開話題道︰“信陵君的境況如何?”龍陽君冷冷道︰“這是背叛我王應得的下場,今次他再難有復起的機會,听說他轉而縱情酒色,又解散了大批家將,在這種情形下,大王應不會再拿他怎樣。”

    再壓低聲音道︰“趙雅病倒了!”

    項少龍一震道︰“什麼?”

    龍陽君嘆道︰“听說她病囈時,只是喚著你的名字,氣得信陵君自此不再踏入她寢室半步。”

    項少龍听得神傷魂斷,不能自己,恨不得脅生雙翼,立即往大梁去。

    龍陽君道︰“項兄放心,我已奏請大王,借為她治病為名,把夫人接入宮里去,使人悉心照料她。假若項兄願意,我可以把她送來咸陽,不過那你待她病況好一點才成。”

    項少龍劇震道︰“她病得這麼重嗎?”

    龍陽君淒然道︰“心病最是難治嘛!”

    項少龍那還有余暇去嘴嚼他話里語帶雙關的含意,心焦如焚道︰“不!我要到大梁去把她接回來。”

    龍陽君柔聲道︰“項兄萬勿感情用事,咸陽現在龍虎交薈,風急雲蕩,你若貿然離開,回來後發覺人事全非,那就悔之已晚了。”

    項少龍冷靜了少許,道︰“那我就派人去接她好了,君上可否派個辦得事的人隨行?”

    龍陽君道︰“這當然沒有問題,敝國增太子對你印象極佳,只要知道是你的事,定會幫忙到底。大王亦知道增太子回國一事,全賴你在背後出力,否則也不肯照顧趙雅了。”

    項少龍壓下了對趙雅的思念,問道︰“除了田單、李園和龐外,六國還來了什麼人呢?”

    龍陽君道︰“燕國來的應是太子丹,韓國是你的老朋友韓闖,現在人人都爭著巴結呂不韋,你要小心點才好。在咸陽他們當然不敢怎樣,但若呂不韋把你差往別國,自有人會對付你了。”

    項少龍正猶豫應否告訴龍陽君,當日在邯鄲外偷襲他們的人是燕國太子丹派去的徐夷亂時,龍陽君又道︰“李園今趟到咸陽,帶來了楚國的小公主,希望能作政儲君的王妃,听說呂不韋已口頭答應了。但秦國軍方的鹿公、徐先、杜壁等人都大力反對,假若此事不成,呂不韋的臉子便不知應放在那里了。”

    項少龍道︰“此事成敗,關鍵處仍在乎太后的意向,不過呂不韋手段厲害,會有方法令太后順從他的提議。”

    龍陽君壓低聲音道︰“听說姬太后對你很有好感,你可否在她身上做些工夫,好使李園好夢成空呢?”

    項少龍這時最怕的事就是見朱姬,一個不好,弄出事來,不但良心要受譴責,對自己的聲譽和形象亦有很大的打擊。頹然嘆了一口氣道︰“正因為她對我有好感,我才更難說話。”

    龍陽君知他性格,道︰“我是秘密來找你,故不宜久留,明早我將派人來找你,這人叫寧加,是我的心腹,非常精明能干,有他陪你的人去大梁,定可一切妥當。”

    項少龍道謝後,把他送出門外。

    回來後立即找滕翼和陶方商量。

    他本想派荊俊出馬去接趙雅,但由于咸陽正值用人之時,最後終決定了由烏果率五百精兵去辦理此事。

    商量停當時,琴清竟派人來找他。

    三人大感愕然,難道這以貞潔名著天下的美女,終于動了春心?

    項少龍、滕翼、荊俊和十八鐵衛趕到琴府時,天已全黑,更添事情的曖昧性。眾人在那布置清雅的大廳坐下後,兩名美婢奉上香茗,已見過的管家方二叔把項少龍、滕翼和荊俊同時請入內廳。

    荊俊見這動人的寡婦當他是個人物,自是喜出望外。項少龍則有點失望,知道事情與男女之私全無關系。

    男人就是這樣,就算沒有什麼野心,也絕不介意給多個女人愛上,只要不帶來麻煩就成了。

    琴清仍是一身素服,神情肅穆,禮貌地道過寒暄,與三人分賓主坐下,依足禮數。

    及知眾人尚未進膳,遂著婢女捧出糕點,招待他們和在外廳等候的諸衛享用。

    項少龍等毫不客氣,伏案大嚼,只覺美味之極,荊俊更是贊不絕口。

    項少龍見她眉頭深鎖,忍不住道︰“琴太傅召我等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琴清幽幽嘆了一口氣,道︰“不知是否我多疑,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我覺得有點不大妥當。”

    三人大訝,放下手上糕點,六只眼楮全盯在她勝比嬌花的玉容處。

    琴清顯然有點不慣給這麼三個男人瞪著,尤其是荊俊那對貪婪的“賊眼”,垂頭道︰“今天我到太廟為先王的靈柩更換香花,離開時遇上相府的食客嫪毒,被他攔著去路”

    三人一齊色變。

    荊俊大怒道︰“好膽!我定要狠狠教訓這狂徒一頓,管誰是他的靠山。”

    滕翼道︰“琴太傅沒有家將隨行嗎?”

    琴清道︰“不但有家將隨行,當時徐左丞相和呂相也在太廟處,听到喧鬧聲,趕了出來。”

    荊俊冷笑道︰“我倒要看呂不韋怎麼處置哎喲!”

    當然是給旁邊的滕翼踢了一腳。

    琴清望向滕翼,秀眸射出坦誠的神色,柔聲道︰“滕大哥不要把琴清看作外人好嗎?我和嫣然妹一見如故,情同姊妹。所以今晚才會不避嫌疑,把各位請到寒舍來商量。”

    滕翼老臉一紅,尷尬地道︰“好吧!呂不韋怎樣處置此事。”

    琴清臉上憂色更重了,緩緩道︰“呂不韋做得漂亮之極,當著我和徐相,著那嫪毒先叩頭認錯,再當眾宣布對他的懲罰。”

    項少龍早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那是早寫在史冊上,頹然嘆道︰“是否把他閹了後送入王宮當太監呢?”

    琴清駭然道︰“你怎會猜得到?”

    滕翼和荊俊更是瞠目相對,今天他們整日都和項少龍同行同坐,項少龍知道的事他們自該知道。

    這麼特別的懲罰,縱使哲人復生,也絕猜不著。

    項少龍心中叫糟,知說漏了口,泄出了天機。而且今次無論怎麼解釋,也不會有人肯相信的了。

    琴清卻以為早有線眼把這事告訴他,待看到滕荊兩人目瞪口呆的怪模樣,大吃一驚,不能相信地道︰“項太傅真只是猜出來的!”

    項少龍“驚魂甫定”,自顧自嘆了一口氣道︰“這並非太難猜哩,現在呂不韋最要巴結的人就是姬太后,眼下在咸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后的弱點,嫪毒則是他最厲害的一只棋子,只有詐作把他變成太監,這只棋子才可放進王宮,發揮出妙用,說到玩手段,我們比起呂不韋,確是瞪乎其後。”

    滕翼和荊俊開始明白過來,但對項少龍超水準及神乎其技的推斷,仍是震驚得未可回復過來。

    琴清狠狠盯著項少龍,好一會後才不服氣地道︰“我是事後思索良久,才得出這結論。但項太傅連事情都未听完,便有如目睹般知道了一切,琴清看太傅智慧之高,呂不韋亦有所不及,難怪他這麼忌你了。”

    項少龍暗叫慚愧,同時亦在發愁。

    朱姬和嫪毒可說是干柴烈火,誰都阻止不了,這事該怎樣應付才好呢?

    荊俊牙道︰“讓我摸入宮去給他痛快的一刀,那他就只好永遠真當太監了。”

    琴清終受不住他露骨的言詞,俏臉微紅,不悅道︰“荊兄!我們是在商量正事啊!”

    滕翼怒瞪了荊俊一眼,後者卻是心中不忿,為何項少龍說得比他更粗俗,這俏寡婦卻不怪他。項少龍知已混了過去,放下心來,腦筋立變靈活,道︰“琴太傅太看得起項某人了,只可惜這事誰都阻止不了。”

    琴清愕然道︰“可是太后最肯听太傅的意見啊!”

    項少龍坦然苦笑道︰“問題是我不能代替嫪毒,所以也失去了進言的資格。”

    琴清一時仍未明白他的意思,想了片晌,忽然霞生玉頰,垂下頭去,咬著唇皮輕輕道︰“琴清明白了,但這事非同小可,不但牽涉到王室的尊嚴,還可使呂不韋更專橫難制,項太傅難道不擔心嗎?”

    項少龍語重心長的柔聲道︰“琴太傅何不去巴蜀,陪華陽夫人過些眼不見為淨的清靜日子?”

    琴清嬌軀一顫,往他望來,射出復雜難言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後垂下螓首,低聲道︰“琴清有自己的主意,不勞項太傅操心,夜了!三位請吧!”

    三人想不到她忽然下逐客令,大感沒趣,怏怏然走了,琴清並沒有起身送客。離開琴清府,晚風迎面吹來。

    滕翼忍不住道︰“三弟真不打算向姬後揭破呂不韋的陰謀嗎?”

    項少龍嘆道︰“問題是對姬後來說,那正是令她久旱逢甘露的一份大禮,試問誰可阻攔?”

    荊俊贊嘆道︰“久旱逢甘露,呂不韋這一手真厲害。”

    滕翼策著馬兒,深吸一口氣道︰“若給嫪毒控制了姬太后,我們還有立足的地方嗎?”

    項少龍冷笑道︰“首先姬太后並非那麼容易被人擺布,其次我們大可將計就計,盡量捧起嫪毒,使他脫離呂不韋的控制,那時最頭痛的,卻是呂不韋而非我們了。”

    滕翼和荊俊大感愕然時,項少龍已策著疾風領頭往長街另一端沖去。

    在這剎那,他充滿了與呂不韋斗爭的信心。

    因為根本沒有人可改寫歷史,包括呂不韋在內。

    所以這大惡人注定了是玩火自焚的可笑下場。

    誰都改變不了。他無法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未來的際遇吧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李斯率著大批內侍,帶著王詔,到烏府代表小盤正式任命項少龍作都騎統領將軍,滕翼和荊俊分任左右都騎裨將,授以虎符文書,弓箭、寶劍、軍服甲冑,還可擁有五百親衛,可說王恩浩蕩。

    項少龍心知肚明這些安排,是出自李斯這個自己人的腦袋,故而如此完美。跪領王命後,由滕翼立即挑出五百人,全體換上軍服,馳往王宮。

    到了主殿前的大廣場,小盤剛結束早朝,在朱姬陪同下,領著左右丞相和一眾文武百官,登壇拜將,儀式隆重。

    這天項少龍等忙得不亦樂乎,既要接收設在城東的都騎衙署,又要檢閱都騎士卒,與其他官署辦妥聯絡事務,更要準備明天莊襄王的事宜,以百計的事堆在一起辦理。

    幸好項少龍目下和軍方關系大佳,呂不韋則暫時仍要擺出支持他的姿態,故而順風順水,沒有遇到困難和阻力。

    最神氣的是荊俊,正式當上都騎副將,八面威風,意氣揚。

    同日由陶方安排下,烏果偕同龍陽君遣來的寧加,率著五百精兵團戰士,匆匆上路,往大梁迎趙雅回來。

    到了晚上,小盤使人把他召入王宮,在內廷單獨見他,劈臉忿然道︰“你知否嫪毒的事?”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太后和他已混在一起嗎?”

    小盤怒憤交集道︰“先王尸骨尚未入土,呂不韋這奸賊就使個小白臉來假扮太監,勾引母后,我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

    項少龍暗忖這嫪毒對女人果然很有手段,這麼快便搭上了朱姬,心中既酸且澀,更怪朱姬太不檢點。可是回心一想,朱姬的確寂寞了很久,以她的多情,當然受不了嫪毒這情場高手的挑逗和引誘了。

    小盤氣得在殿心來回踱步,項少龍只好陪立一旁。

    小盤忽地停了下來,瞪著他怨道︰“那天我留你與母后單獨相處,就是希望你好好慰藉她,天下男人里,我只可接受你一個人和她相好。”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報之。

    他當然明白小盤的心態,正如以前覺得只有他才配得上做妮夫人的情人,現在既把朱姬當作母親,自然也希望由他作朱姬的男人。在某一程度上,自己就是小盤心中的理想父親了。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若我可以這樣做,我就不是項少龍了。”

    小盤呆了一呆,點頭道︰“我是明白的。可是現在我內心充滿憤恨,很想闖進後宮拿著那嫪毒痛打一頓,才能出這口氣。”

    頓了頓道︰“唉!現在該怎麼辦呢?一天我尚未正式加冕,事事均要母后點頭才成。若給呂不韋控制了母后,我將更受制肘,今午太后便把我召去,要我以呂不韋的家將管中邪代替安谷將軍作禁衛統領,我當然據理力爭,鬧了整個時辰,母后才肯收回成命,轉把管中邪任為都衛統領,我無奈下只好答應了。”

    又再嘆道︰“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看著他仍未脫稚氣的臉孔,項少龍道︰“這是你母后的手段,明知你不肯答應撤換安將軍,退而求其次下,你只好屈服了。”

    小盤呆了起來,思索半晌後,頹然道︰“當時的情況確是這樣,我還是斗不過母后。”

    項少龍安慰道︰“不要泄氣,一來因你年紀仍小,又敬愛母后,才她不過。來!我們先坐下靜心想想,看看該怎樣應付呂不韋這奸謀。”

    小盤像泄了氣的皮球,坐回台階上的龍席處,看著學他剛才般來回踱著方步的項少龍。

    項少龍沉聲問道︰“太子怎知嫪毒的事?”

    小盤憤然道︰“昨天早上,呂不韋的人把嫪毒五花大綁押進宮內,當著我和母后的面前,宣讀嫪毒的罪狀,說已行刑把他變作太監,罰他在王宮服役,當時我已覺得不妥,怎會剛給人割了那話兒,仍可像他般神氣,只是臉色略蒼白了點。

    “接著呂不韋和母后說了一番私話,之後母后便把嫪毒收入太后宮,我心感不妙,派人去偵查究竟,母后當晚竟和嫪毒攪在一起了。”

    項少龍問道︰“這嫪毒究竟有什麼吸引力呢?”

    小盤一掌拍在龍幾上,怒道︰“還不過是小白臉一名。”旋又頹然道︰“說實在的,他長得高俊威武,頗有英雄氣概,形神有點像師傅你,只是皮膚白多了,難怪母后一見就著了迷。”

    “唉!我該怎辦呢?”

    這已是他今晚第三趟說這句話,由此可知朱姬的行為,使他如何六神無主。

    項少龍來到階前,低聲道︰“這事儲君有否與李斯商量。”

    小盤苦笑道︰“這事除師傳外,我怎敢告訴其他人,還要盡力為太后隱瞞哩。”

    項少龍心中暗嘆,這正是小盤的困難,在眼前這人人虎視眈眈的時刻,一旦沒有了太后和呂不韋的支持,小盤這只有十多歲的大孩子,立即變得孤立無援,所以一天羽翼未豐,他總要設法保著朱姬和呂不韋,以免王位不穩,個中形勢,非常復雜。

    項少龍挪到一旁首席處的長幾座下,仰望殿頂橫伸的主梁,吁出一口氣道︰“有一個雙管齊下的良策,必可助太子度過難關,日後穩登王座。”

    小盤像在迷途的荒野見到指路的明燈,大喜道︰“師傅快說出來!”

    項少龍見他精神大振,心中歡喜,欣然道︰“首先,仍是要籠絡軍心,現在秦國軍方,大約可分作四幫人。勢力最大的是中立派,這批人以鹿公、徐先、王為首,他們擁護合法的正統,但亦數他們最危險,若他們掉轉頭來對付我們,誰都招架他們不住。可以說只要他們傾向那一方,那一方就可穩穩勝出。”

    小盤皺眉道︰“這個我明白,另外的三個派系,就分別是擁呂不韋、高陵君和成蟲喬的三伙人,可是有什麼方法把鹿公他們爭取過來呢?”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方法簡單易行,只要讓他們驗明正身就行了。”

    于是把鹿公想要滴血認親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先是呆了一呆,接著和項少龍交換了個古怪的眼神後,兩人同時掩口狂笑起來,完全控制不了那既荒謬又可笑的怪異感覺。

    小盤這未來的秦始皇連淚水都嗆了出來,喘著氣道︰“那另一管的方法又是什麼?”

    項少龍苦忍著笑道︰“就是把呂不韋都爭取過來。”

    小盤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分析道︰“陽泉君雖已授首,但擁立成蟲喬的力量仍非常龐大,還有在旁虎視的高陵君,都有問鼎王座的實力。假若我們貿然對付呂不韋,只會兩敗俱傷,讓這兩系人馬有可乘之機。說不定這兩系人會聯合起來,迫你退位,那就更是不妙。假設呂不韋既當你是他的兒子,而鹿公等卻知道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真相,那你自可左右逢源,待鏟除了另兩系的勢力後,再掉轉頭來對付呂不韋,那時誰還敢不听你的話。”

    小盤拍案道︰“這確是最可行的方法,可是呂不韋賦性專橫,若事事從他,最終還不是大權落到他的手上,到他在軍方的重要位置都安插了他的人時,我們那時拿什麼來和他較量。”

    項少龍嘴角飄出一絲笑意,淡然道︰“這招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由今天開始,我們不但不去管你母后的事,還要大力栽培嫪毒。”

    小盤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道︰“嫪毒出名是無情無義的人,這樣的人必生性自私,事事以己利為重,只要他發覺有可乘之機,定會不受呂不韋控制,由于他出身相府,勢將分薄呂不韋的部分實力,你母后亦會因戀奸情熱轉而支持他,使他變成與呂不韋抗衡的力量,那時你就可從中得利了。”

    頓了頓續道︰“若我猜得不錯,待你王父入土後,嫪毒必會纏你母后給他弄個一官半職,那時你應知怎麼做了吧!”

    小盤听得目定口呆,最後深吸一口氣道︰“這人世之間,還有比師傅手段更高明的人嗎?”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知道小盤的心智已趨成熟,再不是個只懂鬧情緒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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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4 13:27:0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2-10-14 13:29 編輯

第十二卷 第07章 明捧暗害
   
    次日天尚未亮,在小盤和朱姬的主持下,王親國戚,文武百官,各國來的使節,在太廟舉行了隆重莊嚴的儀式後,把莊襄王的遺體運往咸陽以西埋葬秦室歷代君主的“園寢”。

    禁衛軍全體出動,運載陪葬物品的騾車達千乘之眾,送葬的隊伍連綿十多里。

    咸陽城的子民披麻戴孝,跪在道旁哭著哀送這罕有施行仁政的君主。

    小盤和朱姬都哭得死去活來,聞者心酸。

    呂不韋當然懂得做戲,恰到好處地發揮著他悲傷的演技。

    項少龍策馬與安谷和尚未被管中邪替換的都衛統領兼身為王族的昌平君為靈車開道。

    邯鄲事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田單、李園、韓闖等人,他們雖對他特別留神,但看來並沒有認出他就是董馬痴。

    那龐只是中等身材,方面大耳,看來性格沉穩,但一對眼非常精靈,屬機智多變的人,難怪能成為憑口才雄辯而當時得令的縱橫家了。

    那太子丹年紀最輕,頂多二十歲許,臉如冠玉,身材適中,舉止均極有風度,很易令人心生好感,但對項少龍來說卻是另一回事了。趙倩等可說間接死在他手上,若有機會,項少龍亦不會輕易放過他。

    琴清雜在妃嬪和王族貴婦的行列里,項少龍曾和她打過照面,但她卻裝作看不到項少龍。

    在肅穆悲沉的氣氛下,送殯隊伍走了幾個時辰,才在午後時分抵達“園寢”。

    這秦君的陵墓分內外兩重城垣,呈現為一個南北較長的“回”字形,于東南西北各洞闢一門,四角建有碉樓,守衛森嚴,由一陵官主管。

    通往陵園的主道兩旁排列著陶俑瓦當等守墓飾物,進入陵內後,重要的人物來到墓旁的寢廟里,先把莊襄王的衣冠、牌位安奉妥當,由呂不韋宣讀祭文,才舉行葬禮。

    項少龍想起莊襄王生前對自己的恩寵,不由黯然神傷,流下了英雄的熱淚。

    把靈柩移入王陵的墓室時,朱姬哭得暈了過去,可是只要項少龍想起她這兩晚都和嫪毒在一起,便感到很難原諒她。

    但在某一程度上,他卻體會到,正因她失去了這個使她變成秦後恩深義重的男人,又明知是由舊情人呂不韋下的嫪毒,偏是自己有仇難報,無可宣泄下,才會有這種失控的異常行為。

    想是這麼想,但他仍是不能對朱姬釋然。

    那晚返回咸陽烏府後,徹夜難眠,次日起來,立即遣人把紀嫣然諸女接來,他實在需要有她們在身旁。滕翼當然亦同樣希望接得善蘭來此。

    只要一天他仍坐穩都騎統領這位置,呂不韋便不敢公然動他了。

    三天後,咸陽城軍民才脫下孝服焚掉,一切回復正常。

    小盤雖未正式加冕,但已是秦國的一國之主了。

    除了項少龍和像李斯那麼有遠見的人外,沒有人預覺到就是這個孩子,打破了數百年來群雄割據的悶局,領著秦人走上統一天下的偉大道路。

    這天回到東門的都騎衙署,正和滕翼、荊俊兩人商量事務時,鹿公來了。

    要知身為將軍者,都屬軍方的高級要員。

    但將軍亦有多種等級,像項少龍這種都騎將,只屬較低的一級,領兵不可超越五萬,但由于是負責王城安全,故身分較為特別吧了。

    最高的一級是上將軍,在秦朝只有鹿公有這尊崇地位,其他王、徐先、蒙驁、杜壁等只屬大將軍的級數。由此可見鹿公在秦國軍方的舉足輕重。

    滕翼、荊俊退下後,鹿公在上首欣然坐下,捋須笑道︰“今趟老夫來此,固是有事商量,但亦為了給少龍助威,好教人人都知有我支持少龍,以後對你尊敬听命。”

    項少龍連忙道謝,表示感激。

    鹿公又肅容道︰“你知否今天早朝時,呂不韋又作出了新的人事安排。”

    項少龍仍未有資格參與朝政,茫然道︰“有什麼新調動?”

    鹿公忿然道︰“呂不韋竟破格提拔自己一名叫管中邪的家將,代昌平君出任都衛統領一職,我和徐先都大力反對,均被太后和呂不韋駁回來。幸好政儲君把安谷調守函谷關,改以昌平君和乃弟昌文君共負禁衛統領之責,才沒有擾動軍心。哼!呂不韋愈來愈放肆了,不斷起用外人,視我大秦無人耶!”

    項少龍心叫僥幸,看來鹿公已把他這真正的“外來人”當作秦人了。

    沒有了安谷這熟人在宮,實在有點惋惜。但小盤這一著,確是沒有辦法中的最佳辦法,又多提拔了秦國軍方的一個人,看來應是李斯為他想出來的妙計。

    至少鹿公就覺得小盤非是向太后和呂不韋一面倒的言听計從。

    鹿公壓低聲音道︰“我與徐先、王商量過了,滴血認親是唯一的方法,你看!”由懷里掏出一管頭尖尾闊的銀針,得意地道︰“這是特制的家伙,尖鋒處開有小孔,只要刺入血肉里,血液會流到尾部的血囊中,而刺破皮膚時,只像給蚊子叮了一口,事後不會流血,若手腳夠快,被刺者甚至不會察覺”。

    項少龍接過細看,暗忖這就是古代的抽血工具了,贊了兩句後,道︰“什麼時候動手?”

    鹿公道︰“依我大秦禮法,先王葬禮後十天,要舉行田獵和園游會,以表奮發進取之意。屆時王室後代,至乎文臣武將,與各國來使,均會參加,連尚未有官職的年輕兒郎,亦會參與。”

    項少龍身為都騎統領,自然知道此事,只想不到是如此隆重,奇道︰“這麼熱鬧嗎?”

    鹿公道︰“當然哩!人人都爭著一顯身手,好得新君賞識,當年我便是給先王在田獵時挑選出來,那時沒有人比我有更豐富的收獲了。”

    項少龍渾身不舒服起來,這樣殘殺可愛的動物,又非為了果腹,他自己怎也辦不到。

    鹿公續道︰“沒有比這更佳的機會了,呂不韋那滴血包在我們身上,儲君方面要勞煩你了。昌平和昌文兩個小子和徐先會作人證。嘿!只有少龍一人有膽量去取儲君的血,安谷怎都沒那膽子,調走他也好!”

    項少龍心中暗笑,與他商量了細節後,恭送他離去。

    鹿公所料不差,原本對他不大順服的下屬,立即態度大改,恭敬非常,省去他和滕翼等不少工夫。

    當天黃昏,朱姬忽然下詔命他入宮。

    項少龍明知不妥,亦惟有硬著頭皮去了。

    朱姬容色平靜,不見有任何特異處,對項少龍仍是那麼柔情似水,關懷備至,先問他當了都騎統領的情況後,微笑道︰“我向不韋發出警告,說你項少龍乃我朱姬的人,若有半根毫毛的損失,我定不會放過他。唉!人死不能復生,少龍你可否安心做你的都騎統領,保護政兒,其他事再不要費心去管呢?”

    項少龍當然明白她說話背後的含意,暗嘆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呂不韋豈是這麼好相與的。

    同時亦看出朱姬心態上的轉變。

    若非她滿足于現狀,絕不會希望一切照目前的情況繼續下去。

    微微一笑道︰“太后的話,微臣怎敢不听呢?”

    朱姬嗔道︰“不要擺出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好嗎!人家只有對著你時,才會說真心的話。”

    項少龍苦笑道︰“若我不守尊卑上下之禮,有人會說話的。”

    朱姬不悅道︰“又沒有別的人在,理得別人說什麼呢?誰敢來管我朱姬的事?”

    項少龍道︰“別忘了宮內還有秀麗夫人,像這樣般單獨相對,事後若傳了出去,怕會變成咸陽城的言語。”

    朱姬嬌笑道︰“你可放心了。成蟲喬已被封為長安君,明天便要與秀麗那賤人往長安封邑去,免去了在宮內踫口撞面的場面。現在宮內都是我的人,這點手段,我還是有的。”

    項少龍心想這怕是恐與嫪毒的事傳出去而施用的手段居多,但自是不便說破,淡淡道︰“太后當然是手段高明的人哩。”

    朱姬微感愕然,美目深注地凝視了他一會後,聲音轉柔道︰“少龍你還是首次以這種語帶諷刺的口氣和我說話,是否不滿我縱容不韋呢?可是每個人都有他的苦衷,有時要做些無可奈何的事。我在邯鄲時早深切體會到這方面的苦況了。”

    項少龍有點弄不清楚她是為呂不韋解釋,還是為自己開脫,沉吟片晌後,道︰“太后說得好,微臣現在便有無可奈何的感覺。”

    朱姬幽幽一嘆,盈盈而起。

    項少龍忙站了起來,還以為她要送客時,這充滿誘惑力的美婦人移到他身前,仰頭情深款款地看著他,有點意亂情迷地道︰“朱姬最歡喜的項少龍,就是在邯鄲質子府初遇時那充滿英雄氣概,風流瀟,不將任何困難放在心上,使我這弱質女子可全心全意倚靠的大丈夫。少龍啊!現在朱姬回復自由了,為何仍要為虛假的名份浪擲年華,讓我們回復到那時光好嗎?”

    看著她起伏著的酥胸,如花玉容,香澤可聞下,項少龍差點要把她擁入懷里,然後瘋狂地和她抵死纏綿,忘掉了外面的世界,只余下男女最親密的愛戀。

    說自己對她沒有感情,又或毫不動心,實是最大的謊言。

    可是莊襄王的音容仍緊纏著他的心神,惟有抑制著這強烈的沖動,正要說話時,急劇的足音由正門處傳來。

    兩人嚇了一跳,各自退開兩步。

    朱姬怒喝道︰“是誰?”

    一名身穿內侍袍服的年輕壯漢撲了入來,跪下叩頭道︰“嫪毒來服侍太后!”

    項少龍心中一震,朝這出名的美男子看去,剛好嫪毒抬起頭來望他,眼中射出嫉恨悲憤的神色。

    縱使鄙屑此人,項少龍亦不由暗贊一聲。

    若論英俊,像安谷、連晉、齊雨、李園那類美男子,絕對可比得上他,可是若說整體的感覺,都要給這嫪毒比了下去。

    他整個人就像一頭獵豹,每一寸肌肉都充盈著力量,完美的體型、白皙的皮膚,黑得發亮的頭發,確和自己有點相似。

    但他最吸引女人的地方,是他那種浪子般野性的特質,眼神充滿了熾烈的火焰,似有情若無情,使任何女性覺得若能把他馴服,將是最大的驕傲。

    難怪朱姬會一見心動。

    朱姬顯然為他的闖入亂了方寸,又怕項少龍知道她兩人的事,氣得俏臉煞白,怒喝道︰“你進來干什麼?”

    嫪毒垂下頭去,以出奇平靜的語調道︰“小人知太后沒有人在旁侍候,故大膽進來。”

    朱姬顯然極之寵他,但在項少龍臉前卻不敢表現出來,色變道︰“立即給我滾出去。”

    若換了是另一個人,早喚來守衛把他推出去斬頭了。

    嫪毒擺明是來和項少龍爭風呷醋的,可知他必有所恃。例如朱姬對他的榻上功夫全面投降,故不怕朱姬拿他怎樣。

    只听他謙卑恭敬地道︰“太后息怒,小人只希望能盡心盡意侍奉太后吧了!”竟不听朱姬的命令。

    朱姬那掛得住臉子,偷看了項少龍一眼,嬌喝道︰“人來!”

    兩名宮衛搶了入來。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閃身攔著兩人,伸手扶起嫪毒,欣然道︰“這位內侍生得一表人材,又對太后忠心不二,我一見便心中歡喜,太后請勿怪他。”

    這幾句話一出,朱姬和嫪毒均大感愕然。

    項少龍心中好笑,繼續吹捧道︰“我看人絕不會看錯,內侍乃人中之龍,將來必非池中物,讓我們異日好好合作,共為大秦出力。”

    朱姬見那兩名侍衛進退不得,呆頭鳥般站在那里,沒好氣地道︰“還不出去!”

    兩人如獲王恩大赦,滾了出去。

    嫪毒一向都把自己當作人中之龍,只是從沒有人這麼贊他而已!對項少龍的嫉妒立時減半,事實上這亦是呂不韋派給他的任務,務要破壞朱姬和項少龍的好事,否則他怎也不敢闖進來,尷尬地道︰“項大人過獎了!”

    朱姬呆看著項少龍時,後者乘機告退。

    朱姬怎還有顏臉留他,反是嫪毒把他送出太后宮。

    到了宮門處,項少龍像對著相識了十多年的老朋友般道︰“內侍,日後我們應好好親近。”

    嫪毒汗顏道︰“項大人客氣了,小人不敢當此抬舉,在宮內我只是個奴才吧!”

    項少龍故作不忿道︰“以兄這等人材,怎會是居于人下之輩,不行!我現在就向儲君進言,為兄弄個一官半職,只要太后不反對就行。”

    嫪毒給他弄得糊涂起來,愕然道︰“項大人為何如此對我另眼相看呢?嘿!其實我本是相府的人,項大人理應听過我的名字,只是因獲罪才給遣到宮中服役吧了。”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原來兄竟是相府的名人,難怪我一見兄,即覺非是平凡之輩。唉!兄不知犯了什麼事呢?不過也不用告訴我了。像兄這等人材,呂相怎能容你有得志的一朝?我項少龍言出必行,這就領你去謁見儲君。如此人材,豈可埋沒。”

    嫪毒听得心中懍然,但仔細一想,知道項少龍非是虛言,呂不韋正是這種妒才嫉能的人。

    現在呂不韋是利用他去破壞項少龍和朱姬的關系,異日若太后愛寵自己,說不定呂不韋又會想辦法來對付自己了。

    若能與項少龍和儲君打好關系,將來他也有點憑恃。

    遂欣然點頭道︰“多謝項大人提拔。”旋又惶恐道︰“儲君會否不高興

    見我這微不足道的奴才?”

    他現在的身分乃是職位最低的宮監,勉強說也只是太后的玩物,難怪他這麼自卑。

    項少龍差點忍不住笑,拉著他去了。

    回到烏府,不但紀嫣然等全在那里,烏應元亦來了。

    烏廷威被處死一事,似已成為被忘記了的過去。

    眾人知道他當上了地位尊崇的都騎統領,都雀躍不已。

    烏應元拉著這愛婿到後園私語,道︰“全賴少龍的面子,現在只要是我們烏家的事,便處處通行,以前過關的文書,不等上十天半月,休想拿到,現在這邊遞入申請,那邊便批了出來,比在邯鄲時更要風光。”

    項少龍苦笑道︰“岳丈最好有點心理準備,將來呂不韋勢力日盛時,恐怕就非這麼風光了。”

    烏應元笑道︰“那時恐怕我們早溜走了,烏卓有消息傳回來,在塞外呼兒魯安山旁找到一幅廣達數千里的沃原,水草肥茂,河湖交接,更難得附近沒有強大的蠻族,只要有幾年工夫,可在那里確立根基。我準備再遣送一批人到那里開墾繁衍,想起能建立自己的家國,在咸陽的些微家業,實在不值一顧。”

    項少龍替他高興,問起岳母的病況,烏應元嘆道︰“過些時該沒事的了。”想起烏廷威,欷歔不已。

    項少龍想不到安慰他的話。

    當晚項少龍和三位嬌妻秉燭歡敘,把這些天來的事娓娓道出,說到小盤把嫪毒提拔作內侍官時,眾女都為之絕倒。

    小別勝新婚,四人如魚得水,恩愛纏綿。

    忽然間,項少龍隱約感到苦纏了他整年的噩運,終于過去了,因為他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信心和呂不韋周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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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4 13:31: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卷 第08章 涇洛大渠
   
    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經過對都騎軍的了解後,已開始清楚它的結構和運作的情況,于是著手整頓改革。

    都騎軍人數在一萬之間,分作五軍,每軍二千人,全是由秦軍挑出來擅于騎射的精銳,僅次于保護秦王禁宮的禁衛軍。大多來自王族朝臣的後代,身家清白,餉銀優厚,故此人人都以當上都騎軍為榮。

    平時都騎軍分駐在咸陽城外四個形勢險要的衛星城堡,負責王城外的巡邏偵察等一般防務。

    城內事務則交由都衛軍處理,職權清楚分明。

    但若有事發生,都衛統領要受都騎統領的調配,所以兩個系統里,以都騎為正,都衛為副。每三個月兩個系統的兵馬,便要聯合操練,好能配合無間。

    都衛統領更要每月向都騎統領報一次,再由後者直接報上秦君。

    由此可見都騎統領一職,等若城守,必由秦君親自點封、選取最信得過的負責人。

    對朱姬和小盤來說,自是沒有人比項少龍更理想了。難得是由以鹿公為首的軍方重臣提出,以呂不韋的專橫,亦反對無效,惟有退而求其次,把管中邪安插到都衛統領這次一級的重要位置去。

    禁衛、都騎、都衛三大系統,構成了王城防務的骨干。

    這天早上,在王宮主殿的廣場處,進行了封任儀式。

    安谷榮升大將,負責東方函谷關、虎牢關和肴塞三關的防務,無論權力和地位均有增無減,所以安谷並沒有失意的感覺。

    他的職務改由昌平君嬴侯和昌文君嬴越這對年輕的王族兄弟負責,分統禁衛的騎兵、戰車部隊和步兵,統領之職一分為二,成禁騎將和禁衛將。

    任用王族貴冑出任禁軍統領,乃秦室傳統,呂不韋在這事上難以干預。

    管中邪則榮登都衛統領一職,以呂不韋另一個心腹呂雄為副手。

    都衛軍雖次于都騎軍,但卻確實負責王城的防務和治安,乃現代軍隊和警察的混合體。秦國由于民風強悍,這個職位並不易為。

    項少龍還是首次見到管中邪。

    果如圖先所言,生得比項少龍還要高少許,樣子遠及不上乃師弟連晉的俊俏,但面相粗獷,肩寬膊厚,腰細腿長,只是那充滿男子氣概的體型,便使人覺得他有著難以形容充滿野性的吸引力,年紀在三十許間。

    難得他粗眉如劍,鼻高眼深,一對眸珠的精光有若電閃,舉步登台接受詔令軍符時舉止從容,虎步龍行,縱是不滿他封任此職位的秦國軍方,亦受他的大將之風和氣勢震懾,難怪他能在高手如雲的相府食客中脫潁而出,成為呂不韋最看得起的人之一。

    荊俊教項滕兩人注意正在觀禮的呂不韋旁邊那幾個人,道︰“穿黃衣的就是那滿肚奸計的莫傲,他後面的兩名武士,是管中邪外最厲害的魯殘和周子桓。”

    項滕聞言忙用神打量。

    這莫傲身量高頎,生就一副馬臉,帶著不健康的青白色,年紀約三十五、六,長著一撮濃密的山羊須,頗為斯文秀氣,一對眼半開半闔,瞪大時精光閃閃,非常陰沉難測。

    項少龍湊到滕翼耳旁道︰“若不殺此人,早晚我們要在他手上再吃大虧。”

    滕翼肯定地點頭,表示絕對同意。

    那魯殘和周子桓一高一矮,都是力士型的人物,神態冷靜,只看外表,便知是可怕的劍手。

    田單等外國使節都不見出現,由于這乃秦人的自家事,又是關于王城的防務,自然不會邀請外人參與。

    小盤本身乃趙國貴族,長于宮廷之內,來秦後的兩年,每天都接受當儲君的訓練,加上他實際的年齡,要比別人知道的要長上兩歲多,故盡管在這種氣氛莊嚴,萬人仰視的場合里仍是揮瀟自如,從容得體,看得各大臣重將點頭稱許。

    呂不韋看著這“愛兒”更是老懷大慰,覺得沒有白費工夫。

    禮成後,群臣散去,但安谷、昌平昌文兩君、管中邪、項少龍等則須留下陪太后儲君午宴。

    呂不韋和徐先這左右丞相,軍方的重臣鹿公、王、杜壁、蒙驁,大臣蔡澤、左監侯王綰、右監侯賈公成都被邀作陪。

    這可說是人事調動後的迎新宴。

    午膳在內廷舉行。

    趁太后儲君回後宮更衣時,各人聚在內廷的台階下互祝聊。

    安谷扯著昌文君和昌平君這對兄弟,介紹與項少龍認識。

    這兩兄弟面貌身材都相當酷肖,只有二十來歲,方面大耳,高大威武,精明得來又不予人狡詐的感覺。

    可能因安谷等下過工夫,兩人對項少龍都表現得相當友善。

    一番客氣話後,昌平君嬴侯道︰“項大人的武功確是神乎其技,連王翦都勝不了你,事後還對你的人品劍術推崇備至,找天有空定要請大人到寒舍好好親近,順便教訓一下我們的刁蠻妹子,當日她賭你會輸給王翦,連看一眼的工夫都省了。”

    昌文君笑道︰“記得把紀才女帶來讓我們一開眼界,不過卻雖保持最高度的機密,否則咸陽的男人都會擁到我們府內來,擠得插針難下。”

    安谷吐舌道︰“項大人要小心點嬴盈小姐,千萬不要輕敵,我便曾在她劍下差點吃了大虧。嘿!這妮子都快十八歲了,仍不肯嫁人,累得咸陽的公子哥兒苦候得不知多麼心焦。”

    旋又壓低聲音道︰“咸陽除寡婦清外,就數她最美了。”

    項少龍聞言心驚,暗忖既是如此,他就怎也不會到昌平君的府宅去,免得惹來情絲。

    在這步步心驚膽跳的時刻,又飽歷滄桑,那還有拈花惹草的獵艷情懷?

    正敷衍著時,呂不韋領著管中邪,往他們走來,隔遠呵呵笑道︰“中邪!讓我來給你引見諸位同僚兄弟!”

    安谷等三人閃過不屑神色後,才施禮相見。

    呂不韋正式把管中邪引介諸人,後者臉帶親切笑容,得體地應對著,只是望向項少龍時精芒一閃,露出殺機。

    項少龍被他出奇厲害的眼神看得心中懍然,亦覺荒謬。

    兩人事實上在暗中交過了手,這刻卻要擺出欣然初遇的模樣。

    呂不韋對項少龍神態如昔,道︰“找天讓本相把各位全請到舍下來,好好喝酒聊,新近燕人送來一批歌姬,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且仍屬處子之身,若看得上眼,挑兩個回去,來听她們彈琴歌舞,亦是一樂。”

    美女怎會嫌多,昌平君兩兄弟立時給打動色心,連忙道謝。

    反是安谷立場堅定,推辭道︰“呂相好意,末將心領了,後天末將便要出發往東疆去。”

    管中邪插入道︰“那就趁今晚安將軍仍在咸陽,大家歡聚一下,順便可為安將軍餞行。”

    只听他能在這種情況下發話,可知他在呂不韋前的身分地位。

    安谷推無可推,惟有答應了。

    呂不韋望向項少龍道︰“少龍你定要參與,就當作那晚不辭而別的懲罰好了。”

    項少龍無奈下只好點頭應諾。

    趁管中邪和昌平君等攀交情時,呂不韋把項少龍扯到一旁,低聲道︰“近日謠傳我和你之間暗里不和,你知否有這種事?”

    項少龍心中暗罵,表面卻裝出驚奇的表情道︰“竟有此事,我倒沒有听到。”

    呂不韋皺眉道︰“少龍不用瞞我,自出使回來後,我覺得少龍對我的態度不同了。事後詳細盤問蒙武兄弟,才知你誤會了呂雄與陽泉君暗通消息,害得倩公主慘死,實情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出賣你的是呂雄的副將屈斗祁,所以他才會畏罪潛逃,不敢回來咸陽。”

    項少龍心中叫妙,他本以為烏廷威來不及把這紀嫣然想出來的假消息傳達予呂不韋,誰知這小子邀功心切,轉眼完成了任務。

    卻又知如此容易表示相信,反會使呂不韋起疑,仍沉著臉道︰“呂相請恕我直腸直肚,先王駕崩那晚,有人收買我的家將,把我誆出城外伏擊,幸好我發覺得早,才沒上當,不知呂相知否有此一事?”

    呂不韋正容道︰“那叛徒拿了下來沒有?”

    烏廷威之死,乃烏家的秘密,對外只宣稱把他派到外地辦事,所以項少龍胡扯道︰“就是他說是受相府的人指使,我們于是把他當場處決,其後幾經辛苦,才溜回牧場。”

    呂不韋“誠懇”地道︰“難怪少龍誤會我了。你是我的心腹親信,我怎會做出如此損人損己的事。這事交由我去調查,我想定是與杜壁有關,他一心擁立成蟲喬,必是借此事來破壞太后、太子和你我間的關系。”

    項少龍立知他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杜壁和成蟲喬,看來自己可暫時與他相安無事,不過亦難說得很,裝作恍然道︰“我倒沒把事情想得那麼遠。”

    此時鐘聲響起,入席的時間到了。

    呂不韋匆匆道︰“現在雨過天晴,誤會冰釋。少龍你好好與中邪理好王城防務,勿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項少龍表面唯唯諾諾,心內卻把他祖宗十八代全罵遍了。

    午宴的氣氛大致融洽。

    那管中邪不但說話得體,恰如其分,最厲害處是捧托起人來時不露絲毫痕,是那種你可在背後罵他,但臉對臉傾談時令你永不會沉悶生厭的人。

    鹿公等亦覺得這人不錯,只是錯跟了呂不韋。

    朱姬表現出她老到的應對手腕,對群臣關懷備致,使人如沐春風,與呂不韋、蔡澤三人一唱一和,使得宴會生色不少。

    這時項少龍逐漸看出左監侯王綰和右監侯賈公成都傾向呂不韋,成為他那一黨的人。

    當然,這只是當呂不韋得勢時的情況,若呂不韋倒下,這些大臣可能只會心中高興。

    蒙驁雖然吃了敗仗,但卻是由他和王一手打下了三川、太原、上黨三郡,使秦人的國土往東方大幅擴展,建立了東進的基地,立了大功。所以在軍方吐氣揚眉,一手提拔他的呂不韋地位當然更為穩固。

    至于敗給信陵軍所率的五國聯軍,那可說是非戰之罪,換了任何人去,都非吃敗仗不可。

    秦國三虎將里,王在呂不韋的悉心籠絡下,與他關系大有改善,對項少龍的態度,反沒有鹿公與徐先般友善親切。

    只有杜壁不時與呂不韋唇槍舌劍,擺出壁壘分明的格局,對儲君太后亦不賣賬。可是由于他乃軍方重臣,呂不韋一時間莫奈他何。

    這時蔡澤侃侃而論道︰“自呂相主政後,令我大秦驟增三郡,除原本的巴、蜀、漢中、上、北地、河東、隴西、南、黔中、南陽十郡外,又多了三川、太原、上黨共十三郡,這是我大秦前所未有的盛況,全國人口達一千二百萬之眾,帶甲之士百余萬,車千乘,騎萬計。東方諸國,則勢力日蹙,強弱之勢,不言可知。”

    這番話當然是力捧呂不韋。

    呂不韋听得眉花眼笑,表面謙讓,把功勞歸于先王和眼前的小盤,但心實喜之。

    其他人啞口無言,蓋這確是不移的事實。

    大將軍杜壁眉頭一皺,朝與朱姬同居上座的小盤道︰“我大秦聲勢如日中天,不知儲君有何大計呢?”

    此言一出,人人都皺起眉頭。

    問題非關他只是個十三歲許的孩子。

    要知身為儲君者,自幼有專人教導經國之略,但問題是小盤“長于平常百姓之家”,來咸陽不及兩年,便登上王座,憑這樣的“資歷”,那能給出什麼令人滿意的答案呢?

    而杜壁是擺明看不起他,蓄意為難。

    出乎眾人料外,小盤微微一笑,以他還未脫童稚語調的聲音從容道︰“若論聲威之盛,莫有過于我大秦先君穆公,其不能一統天下者,皆因周德未衰,諸侯仍眾。但自孝公以還,眾國相兼,而我大秦卻因而得到休養生息,日漸強大,此是彼弱我自強之勢。故現今乃萬世一時之機,假若任東方諸國汰弱留強,又或相聚約從,縱使黃帝復生,也休想能兼並六國。”

    眾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這小小孩兒,竟如此有見地。

    只有項少龍知道這是來自李斯的見地,但小盤能加以消化,再靈活說出來,實在非常難得。

    杜壁啞口無言,呆看著這尚未加冕的秦國君主。

    就是這番話,奠定了小盤在臣將心中的地位。

    呂不韋呵呵笑道︰“儲君高見,也不枉老臣編寫《呂氏春秋》的苦心,但致勝之道,仍在自強不息,以仁義治國,不可一時或忘。”

    他不但把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還擺出慈父訓子的姿態,教眾人都眉頭大皺。

    朱姬嬌笑道︰“政兒仍是年幼,還得靠呂相和各位卿家多加匡助。”

    這麼一說,其他人自然更沒有話說。

    呂不韋又道︰“新近敝府得一舍人,乃來自韓國的鄭國,此人精通河渠之務,提出若能開鑿一條溝通涇水和洛水的大渠,可多闢良田達百萬頃,此事對我國大大有利,請太后和儲君能準不韋所請。”

    只此一項,便可知呂不韋如何專橫。

    開鑿這樣長達百里的大渠,沒有十來年工夫,休想完工。其中自是牽涉到整個秦國的人力物力。

    由于此事由呂不韋主理,如若批準,等若把秦國的物資人力全交由呂不韋調度,當然使他權力更增。

    如此重大的事,該當在早朝時提出,供群臣研究,他卻在此刻輕描淡寫說出來,蔡澤、王綰、賈公成三位大臣又擺明支持他,顯是早有預謀。

    朱姬欣然道︰“呂相認為對我大秦有利的事,絕錯不了。諸位卿家有何意見?”

    蔡澤等立即附和。

    徐先尚未有機會說話,朱姬宣布道︰“這事就交由呂相主持,擬好計劃後,遞上王兒審閱,若沒有問題,立即動工。”

    就幾句話,呂不韋手上的權力立時激增數倍。

    項少龍這時心中只想到莫傲,這麼兵不血刃的奪權妙計,這諸葛亮式的人物的壞腦袋才想得出來。

    一天不殺此人,休想能斗垮呂不韋。

    而在朱姬和呂不韋互唱對台的場合,不用說其他臣子,連小盤都沒有說話的余地。

    唯一可破去這太后權相合成的堅強陣營,就是嫪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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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2-10-14 13:34 編輯

第十二卷 第09章 基本衝突
   
    小盤在項少龍和李斯兩人前,大發呂不韋的脾氣,怒道︰“我要看他的‘呂氏春秋’?滿口仁義道德,他又是什麼料子,李廷尉你來給我說,他的什麼以仁義治國,什麼‘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究竟道理何在?不若把我也廢了,由他來當家好了。”

    項少龍和李斯臉臉相覷,想不到這大孩子發起怒來這麼霸氣迫人。

    宴後項少龍尚未踏出宮門,便給小盤召了來書齋說話。

    朱姬這些時日來終日與嫪毒此一新升任的內侍官如膠似漆,倒沒余暇來管自己不斷成長的王兒。

    不過小盤始終疼愛這個假母親,他只是罵呂不韋,對朱姬尚沒有半句惡言。

    李斯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儲君息怒!”

    小盤喝道︰“快站起來給我評理。”

    李斯起立恭敬道︰“秦四世興盛,兵強海內,威行諸侯,非仁義為之也。致勝之道,惟有以武力打天下,以法治國,民以吏為師,舍此再無他途。”

    小盤冷靜下來,道︰“那為君之道又如何?”

    李斯對答如流道︰“據微臣多年周游天下,研究各國政治,觀察其興衰變化,首要之務就是王命通行,權力必須集中到君主手里,再由君主以法治國,才能上下歸心,國富兵強。像呂相所說的‘為天下之國,莫如以德、莫如以義。以德以義,不賞而民動,不罰而邪止’,只是重復孔丘那不切實際的一套,說來好听,施行起來卻完全行不通。”

    對項少龍這來自二十一世紀法治社會的人來說,李斯立論正確,說的乃針對人性千古不移的真理。唯一的問題就是君權凌駕于法律之上,不過現實如此,沒有二千多年的進步,誰都改變不了這情況。

    小盤來秦後,接受的教育都是商鞅那君權武力至上的一套,加上自幼在趙宮長大,深明權力凌駕一切的重要性,自然與呂不韋對他的期望背道而馳了。

    這些日來他接觸小盤多了,愈發覺這小子已開始建立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尤其有外人在旁,更是舉手投足,都流露出未來秦始皇的氣魄和威勢。

    小盤顯然對李斯的答案非常滿意,點頭道︰“由今天開始,李卿家就當我的長史官,主管內廷一切的文書工作,每天都到朝听政。”

    李斯大喜謝恩。

    項少龍看得目定口呆,這才有點認同小盤成了大秦一國之主的感覺。

    對于宮內的人事任命,目下只有朱姬有資格發言,但她當然不會為區區一個長史官與兒子不和,何況這寶貝兒子還剛提拔了她的秘密情人。

    小盤揮手道︰“我還有事和項太傅商議。”

    李斯知趣告退。

    小盤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道︰“你也看到了,母後和那奸賊聯成一氣時,根本沒有我這小小儲君發話的余地。”

    項少龍搖頭道︰“不!儲君今天表現得很好,使人刮目相看。現在儲君只是欠點耐性吧了!”

    小盤道︰“呂不韋現在將一切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既要爭勢,又要爭威,最後不過是想自己登台吧!”

    頓了一頓不忿道︰“呂氏春秋里的所謂君主,要‘誅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賢者’。那個賢者,指的正是他自己。就是他以權謀私,由藍田的十二縣食邑,到今天的十萬戶,而君主反應節衣縮食,以作天下之模範。”

    項少龍知道小盤年事日長,對呂不韋的不滿日漸增加,一旦小盤掌權,呂不韋那還有立身之地。

    小盤道︰“你看過李斯的同門韓非的著作沒有?他說‘秦自商鞅變法以來,國富而兵強,然而無術以知奸,則以其富強也資人臣而已。‘又說’穰侯越韓、魏而東攻齊,五年而秦不益尺寸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應侯攻韓八年,成其汝南之封。自此以來,諸用秦者,皆應、穰之類也。戰勝則大臣尊,益地則私封立,主無術已知奸也’。如此灼見,真恨不得立與此人相會。”

    項少龍當然未看過韓非的著作,想不到他文字如此精警,思想這麼一針見血,訝道︰“是否李斯介紹儲君看的?”

    小盤搖頭道︰“是琴太傅教我看的。”

    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李斯雖是他好友,但他卻知道李斯功利心重,非是胸懷若海,闊可容物的人。

    沉默了一會後,項少龍道︰“我們已挑起了嫪毒的野心,只要有機會再給他多嘗點甜頭,保證他會背叛呂不韋,自立門戶。那時只要太后站在他那方與呂不韋對抗,我們就有可乘之機了。”

    小盤沉吟道︰“還有什麼可以做的?我真不想批準他建渠的事,如此一來,我國大部分的軍民物力,都要落入他手內。”

    項少龍淡淡道︰“這些計策,都應是一個叫莫傲的人為他籌劃出來,只要除去此人,呂不韋等若沒了半邊腦袋,對付起來容易多了。”

    小盤喜道︰“師傅終肯出手了嗎?”

    項少龍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冷然道︰“呂不韋的詭計既是出自此人,那他就是我另一個大仇人,倩公主他們的血仇怎能不報?我保證他過不了那三天西郊田獵之期。”

    項少龍正要離開太子宮,後面傳來女子甜美的嬌呼道︰“項太傅!”

    項少龍心中一顫,轉過頭去,怯生生的寡婦清出現眼里。

    她迎了上來,神情肅穆道︰“琴清失禮了,應稱項先生都騎統領才對。”

    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語帶嘲諷,是否仍在怪我那晚說錯了話呢?”

    琴清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微感愕然,那種小吃一驚的表情,真是有多麼動人就那麼動人,看得項少龍這見慣絕色的人,也泛起飽餐秀色的滿足感。

    可是她的態度卻絲毫不改,冷冷道︰“怎敢呢?項太傅說的話定是錯不了。男人都是那樣子的了,總認為說出來的就是聖旨,普天下的人都該同意。”

    項少龍想不到她發起怒來詞鋒如此厲害,不過她既肯來和自己說話,則應仍有機會與她維持某一種微妙的關系。

    舉手投降道︰“小人甘拜下風,就此扯起白旗,希望琴太傅肯收納我這微不足道,絕不敢事事認第一的小降卒。”

    開始的幾刻,琴清仍成功地堅持著冰冷的表情,但捱不了半晌,終忍不住若由烏雲後冒出的陽光似的笑意,低頭嗔道︰“真拿你這人沒辦法。”

    項少龍叫了聲“天啊”!暗忖若她繼續以這種似有情若無情的姿態對著他,可能他真要再次沒頂在那他不願涉足的情海里。

    幸好琴清旋又回復了她招牌式的冷若冰霜,輕嘆道︰“我最難原諒你的,是你不肯去向太后揭破呂不韋的陰謀。不過想想也難怪,現在人人都在巴結呂不韋,多你一個又有何值得奇怪?”

    項少龍心叫冤枉。

    又是啞子吃黃連。

    難道告訴她因自己知道改變不了“已發生了的歷史”,所以不去作徒勞無功的事嗎?

    啞口無言時,琴清不屑地道︰“我真為嫣然妹不值,嫁的夫君原來只是趨炎附勢之徒。”

    轉身便去。

    項少龍向著她天鵝般優美的背影怒喝道︰“站著!”

    守在宮殿門口處的守衛均聞聲望來,但見到一個是儲君最尊敬的太傅,咸陽的首席美女,另一個則是當時得令的都騎統領,惟有裝聾扮盲,不聞不見。

    琴清悠然止步,冷笑道︰“是否要把我拿下來呢?現在你有權有勢,背後又有幾座大靠山,自然不須受氣了。”

    項少龍差點給氣炸了肺,搶到她背後怒道︰“你!”

    琴清淡淡道︰“你是否想把整個王宮的人都吵出來看熱鬧呢?”

    項少龍無名火已過,泄氣道︰“算了!別要這麼看我項少龍,但也任憑你怎麼看吧!只要我自己知道在干什麼就行了。”

    琴清輕輕道︰“你不是呂不韋的走狗嗎?”

    項少龍覺若被這美女誤會他是卑鄙小人,實是這世上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之一,沖口而出道︰“我恨不得把他嘿!沒什麼了。”

    琴清旋風般轉回來,欣然道︰“終于把你的真心話激出來了,但為何項先生明知呂不韋借嫪毒迷惑太后,仍只是袖手旁觀呢?”

    項少龍這才知道她剛才的情態,全是迫他表露心意的手段,不由愕在當場,不能相信地呆瞪著她只有紀嫣然始可匹敵的絕世嬌容。

    琴清出奇地沒因他的注目禮而像以前般的不悅,露出雪白整齊的皓齒,淺笑道︰“請恕琴清用上了心計。可是你這視女人如無物的男子漢大丈夫,事事都不肯告訴人家,例如那天大王臨終前,你究竟和他說了什麼話呢?”

    項少龍把心一橫,壓低聲音,湊近她白璧無瑕的完美香頰,看著她晶瑩如玉的小耳珠和巧致的掛飾,沙啞著聲音道︰“我請大王放心離去,終有一天,我要教呂不韋死無葬身之地,為他報仇。”

    琴清熱淚狂涌而出。

    在模糊的淚影里,項少龍雄偉的背影迅速遠去。

    為了晚上要到相府赴宴,項少龍離開王宮,立即趕回家中,沐浴更衣。

    田氏姊妹自是細心侍候。

    後園處隱約傳來紀嫣然弄簫的天籟,曲音淒婉,低回處如龍潛深海,悲沉郁結,悠揚處如泣如訴,若斷若續,了無止境。

    項少龍心中奇怪,匆匆趕到後園去見愛妻。

    紀嫣然奏罷呆立園中小亭,手握玉簫,若有所思。

    項少龍來到她身後,手往前箍,把她摟入懷內,吻著她香氣醉人的粉臉道︰“嫣然為何簫音內充滿感觸呢?”

    紀嫣然幽幽道︰“今天是故國亡國的忌日,想起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嫣然便難以排遣。國有國爭,人有人爭,何時才能出現大同的理想天地?”

    項少龍找著她的香唇,重重吻了一下,嘆道︰“這種情況,幾千年後都不會變,每一個人都是利益中心,由此推之,無論團體、派系、國家都各有各的利益,一天只要有這分異存在,利益永患不均,你爭我奪更不能避免。例如紀才女只有一個,我項少龍得到了,便沒其他人的份兒,你說別人要不要巧取豪奪。”

    紀嫣然給他引得啞然失笑,伸手探後愛憐地撫著他臉頰,搖頭苦笑著。

    項少龍道︰“今天有沒有作午間小睡呢?我第一趟在大梁見你時,才女剛剛睡醒,幽香四溢。”

    紀嫣然終給愛郎逗得“噗哧”嬌笑,道︰“怎麼啦?今天夫君的心情挺不錯哩?”

    這回輪到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提了,我給你的閨友琴清耍弄得暈頭轉向,舞得團團轉,還有什麼愉快心情可言?”

    紀嫣然訝道︰“怎會呢?你是她這心高氣傲的人少有看得起的男人之一,加上我和她的交情,她怎也該留點顏面給你啊!”

    項少龍摟著她到亭欄擁坐,把事情說了出來。

    紀嫣然听得嬌笑連連,花枝亂顫,那迷人嫵媚的神態,縱使是見慣見熟,項少龍仍是心醉神蕩,忍不住不規矩起來。

    這才女拿著他作惡的手,嗔道︰“轉眼你又要拋下人家到相府赴宴,仍要胡鬧嗎?”

    項少龍一想也是,停止了在她嬌軀上的活動,道︰“琴清如何會變成寡婦呢?你知否她的出身和背景?”

    紀嫣然輕輕一嘆道︰“清姊是王族的人,自幼以才學名動宮廷,十六歲時,遵照父母之命,嫁與一位年輕有為的猛將,可恨在新婚之夜,她夫婿臨時接到軍令,趕赴戰場,從此就沒有回來。”

    項少龍嘆道︰“她真可憐!”

    紀嫣然道︰“我倒不覺得她可憐,清姊極懂生活情趣,最愛盆栽,我曾看著她用了整天時間去修剪一盆香芍,那種自得其樂的專注和沉醉,嫣然自問辦不到,除非對著的是項少龍哩!”

    項少龍嘆道︰“我剛听到最甜蜜的諛媚話兒,不過你說得對,琴清確是心如皓月,情懷高雅的難得淑女。”

    紀嫣然笑道︰“可是她平靜的心境給你這壞人擾亂了,原本聞說她平時絕不談論男人,偏偏忍不住數次在我面前問起你的事,告訴她時眼楮都在發亮,可知我紀嫣然並沒有挑錯夫郎。”

    項少龍一呆道︰“你這樣把她的心底秘密泄漏我知,是否含有鼓勵成分呢?”

    紀嫣然肅容道︰“恰恰相反,清姊身分特別,在秦國婦女里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乃貞潔的化身,除非你帶她遠走高,否則若給人知道你破了她的貞戒,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煩惱,對你對她均沒有好處。”

    項少龍愕了一愕,頹然道︰“放心好了!自倩公主和春盈等慘遭不幸後,我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我的嬌妻愛婢外,再不願作他求了。”

    紀嫣然嬌軀輕顫,念道︰“曾經滄海難為水,唉!為何夫君隨口的一句話,便可教嫣然情難自禁,低不已呢?”

    項少龍心叫慚愧,自己知道所以能把這絕世佳人追到手上,又例如把冰清玉潔的琴清打動,憑的就是比她們多擁有二千多年的歷史文化經驗。

    那也是他與呂不韋周旋的最大本錢,否則早就要卷鋪蓋往閻皇爺處報到了。

    這時帶著項寶兒往外玩耍的烏廷芳和趙致剛好回來,項少龍陪她們戲耍了一會,直至黃昏,才匆匆出門,到都騎衛所與滕荊兩人會合,齊赴呂不韋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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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4 13:35: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卷 第10章 相府晚宴
   
    抵達相府,在府門處恭候迎賓的是大管家圖先。

    這老朋友覷空向他們說出了一個密約的時間地點,才著人把他們引進舉行晚宴的東廳去。

    他們是最遲抵達的人,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全到了,出乎料外是尚有田單、李園和他們的隨從,前者的心腹大將旦楚也有出席。

    呂不韋擺出好客的主人身分,逐一把三人引介給田單等人認識。

    項少龍等當然裝出初次相見的模樣,田單雖很留心打量他,但卻沒有異樣表情。不過此人智謀過人,城府深沉,就算心里有感覺,外表亦不會教人看破。

    呂不韋又介紹他認識呂府出席的陪客,當然少不了咸陽的新貴管中邪和呂雄,其他還有莫傲、魯殘、周子桓和幾個呂氏一族有身份的人。

    莫傲似是沉默寡言的人,態度低調,若非早得圖先點破,真不知他就是呂不韋的智囊。

    李園神采尤勝往昔,對項少龍等非常客氣有禮,沒有表現出被他得到了紀嫣然的嫉忌心態,至少是表面如此。

    項少龍心中想到的卻是嫁與他的郭秀兒,不知這壞家伙有否善待她呢?

    感情確是能使人神傷的負擔。

    只看這宴會的客人里,沒有包括三晉在內,可知呂不韋仍是堅持連齊楚攻三晉的遠交近攻策略。既是如此,賓客里理應包括燕人,可能由于倩公主之死燕人難辭其咎,呂不韋為了免得項少龍難堪,自然要避忌了。

    各人分賓主入席。

    只看座席安排,已見心思。

    席位分設大廳左右兩旁,田單和李園分居上首,前者由呂不韋陪席,後者則以安谷作陪,接著下來的是項少龍與管中邪,昌平君兩兄弟則分別與旦楚和呂雄共席,打下就是滕翼、荊俊,田李的隨員和呂府的圖先、莫傲等人。

    田單首先笑道︰“假設這宴會是在十天後舉行,地點應是對著王宮的新相府了。”

    呂不韋以一陣神舒意暢的大笑回答他。

    到現在項少龍仍不明白呂不韋與田單的關系。看來暗中應有勾結,否則剛來犯秦的聯軍,就不應獨缺齊國了。

    但又或者如李斯所評,齊人只好空言清談,對戰爭沒有多大興趣。

    至于李園來自有份參戰的楚國,卻仍受呂不韋厚待,不過由于項少龍對情況了解,故大約亦有點眉目。

    說到底,楚國現在最有權勢的人仍是春申君,此人雖好酒色,但總是知悉大體的人,與信陵君份屬至交,故必在出兵一事費了很多的唇舌。

    呂不韋為了進行他分化齊楚,打擊三晉的策略,自然要籠絡李園,最好他能由春申君處把權柄奪過來,那他便可放心東侵,不怕齊楚的阻撓了。

    田單當然不是會輕易上當的人,所以呂不韋與他之間應有秘密協議,可讓田單得到甜頭。

    政治就是這麼一回事。

    底的交易,比戰場上的勝敗更影響深遠。

    對項少龍這知道戰國結果的人來說,田單李園現在的作為當然不智。

    但對陷身這時代的人來說,能看到幾年後的發展已大不簡單了。

    群雄割據的局面延續了數百年,很易予人一個錯覺是這情況會永無休止地持續下去。

    最好是秦國因與三晉交戰,致幾敗俱傷,那齊楚就可坐收漁人之利了。

    田單湊了過去,與呂不韋交頭接耳地說起私話來,看兩人神態,關系大不簡單。

    其他同席者趁菜肴端上來的空間,聊起來。

    項少龍真不願與管中邪說話,可是一席那五、六尺的地方,卻是避無可避。

    只听對方道︰“項大人劍術名震大秦,找日定要指點末將這視武如命的人,就當兄弟間切磋較量好了。”

    項少龍知他說得好听,其實只是想折辱自己,好增加他的威信。

    不過高手就是高手,只看他的體型氣度,腳步的有力和下盤穩若泰山的感覺,項少龍知道來到這時代後所遇的人里,除元宗、滕翼、王翦外,要數這人最厲害。

    假若他的臂力真比得上囂魏牟,那除非他項少龍有奇招克敵,否則還是敗面居多。

    那趟他能勝過連晉,主要是戰略正確,又憑墨子劍佔了重量上的便宜,才把他壓得透不過氣來,終于落敗慘死。

    這一套顯然在管中邪身上派不上用場。

    微微一笑道︰“管大人可能還不知這里的規矩,軍中禁止任何形式的私斗,否則就是有違王命。”

    管中邪啞然失笑道︰“項大人誤會了,末將怎會有與大人爭雄斗勝之心,只是自家人來研玩一下擊劍之術吧了!”

    項少龍從容道︰“那是我多心了。”

    管中邪欣然道︰“听說儲君酷愛劍術,呂相恐怕項大人抽不出時間,有意讓末將侍候太子,卻忘了末將亦是俗務纏身。不要看相爺大事精明,小事上卻非常糊涂哩!”

    項少龍心中懍然。

    呂不韋的攻勢是一浪接一浪攻來。

    先是以嫪毒取代他在朱姬芳心中的位置,接著就是以管中邪來爭取小盤。

    呂不韋由于不知真相,故以為小盤對他的好感,衍生于小孩對英雄的崇拜。所以若管中邪擊敗了他,小盤自然對他“變心”。

    幾乎可預見的是︰呂不韋必會安排一個機會,讓小盤親眼目睹管中邪挫敗他,又或只要迫得他落在下風,便足夠了。

    假若這全是莫傲想出來的陰謀,這人實在太可怕了。

    不由往莫傲望去,見他正陪著荊俊談笑,禁不住有點擔心,希望荊俊不要被他套出秘密,便可酬神作福了。

    一連串清越的鐘聲響徹大廳。

    十多人組成的樂隊不知何時來到大門左旁,吹奏起來。

    眾人停止了交談,往正門望去。

    項少龍還是首次在秦國宴會上見到有人奏樂,對六國來說這是宴會的例行慣事,但在秦國卻非常罕見。可知呂不韋越來越無顧忌,把自己歡喜的一套,搬到秦國來。

    在眾人的期待下,一群近三十名的歌舞姬,在樂音下穿花蝴蝶般踏著輕盈和充滿節奏感的步子,走到廳心,載歌載舞。

    這批燕女人人中上之姿,在色彩繽紛的輕紗裹體里,玲瓏浮凸的曲線若隱若現,加上柔媚表情和甜美的歌聲,極盡誘人之能事。

    昌平君和昌文君終是血氣方剛之輩,都看呆了眼。想起呂不韋任他們挑選的承諾,不由落足眼力,以免挑錯了次貨。

    項少龍最不喜這種以女性為財貨的作風,皺眉不語。

    管中邪忽然湊過來低聲道︰“大好閨女,落到任人攀折的田地,確是我見猶憐。但想想能把她們收入私房,再好好對待她們,也應算是善行吧!”

    項少龍大感愕然,想不到他竟說出這樣的“人話”來,不由對他有點改觀。

    燕女舞罷,分作兩組,同時向左右席施禮。

    廳內采聲掌聲,如雷響起。

    她們沒有立即離開,排在廳心處,任這些男人評頭品足。

    呂不韋呵呵笑道︰“人說天下絕色,莫過于越女,照我周游天下的經歷,燕女一點不遜色呢。”

    那批燕女可能真如呂不韋所說,都是黃花閨女,紛紛露出羞赧神色。

    田單以專家的身份道︰“齊女多情,楚女善飾,燕柔趙嬌,魏縴韓豐,多事者聊聊數語,實道盡天下美女短長。”

    昌平君抗議道︰“為何我秦女沒有上榜。”

    李園笑語道︰“秦女出名刁蠻,田相在此作客,故不敢說出來吧!不過得睹寡婦清的絕世容色後,恐怕該有秦越絕色之定論,誰可與項大人家中嬌嬈和清寡婦相媲美呢。”話里言間,終流露出神傷酸澀之意。

    管中邪插入道︰“難怪昌平君有此抗議,據聞君上有妹名盈,不但劍術高明,還生得美賽西子,換了我也要為好妹子大抱不平。”

    昌文君苦笑道︰“不過秦女刁蠻一語,用在她身上卻絕不為過。我兩兄弟都不知吃盡她多少苦頭了。”

    這幾句話一出,登時惹來哄堂大笑。

    項少龍愈來愈覺得管中邪這人不簡單,說話得體,很容易爭取到別人的好感,比之囂魏牟的只知以勇力勝人,又或連晉不可一世的驕傲自負,不知高明多少倍,難怪呂不韋選了他來克制自己。

    呂不韋笑得喘著氣道︰“今趟太子丹送來的大禮,共有燕女百名,經我細心挑選後,剩下眼前的二十八人,盡管你們閉目挑揀,都錯不了,稍後我會派人送往各位府上。如今諸燕女給本相國退下去。”

    諸女跪倒施禮後,瞬即退走。

    昌平君等至此才魂魄歸位。

    呂不韋生性豪爽,對要籠絡者出手大方,難怪他在咸陽勢力日盛,膽敢害死莊襄王了。

    酒過三巡後,磬音再起。

    眾人都大感奇怪,不知又有什麼節目。

    忽然一朵紅雲飄進廳來,在滾動閃爍的劍影里,一位體態無限誘人的年輕佳麗,手舞雙劍,作出種種既是美觀悅目,但又是難度極高的招式動作。

    她身穿黃白相雜的緊身武士服,卻披上大紅披風,威風凜然,甫進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披風像火焰般燃燒閃動,使她宛若天上下凡的女戰神,演盡了女性的嬌媚和雌姿赳赳的威風。

    劍光一圈一圈地由她一對縴手爆出來,充滿了活力和動感,連項少龍也看呆了眼。

    管中邪雙目透出迷醉之色,一瞬不瞬。

    這美人兒以劍護身,凌空彈起,連作了七次翻騰後,才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再出重重劍影,似欲退下時,忽移近項少龍和管中邪的一席前。

    在眾人驚異莫名間,兩把寶劍矯若游龍般,往項管兩人畫去。

    兩人穩坐不動,眼也不霎一下,任由劍鋒在鼻端前掠過。

    少女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後,收劍施禮,旋風般去了。

    項少龍和管中邪對視一笑,均為對方的鎮靜和眼力生出警之心。

    眾人的眼光全投往呂不韋,想知道這劍法既好,模樣又美的俏嬌娃究竟是何方神聖。

    呂不韋欣然道︰“誰若能教我送出這野丫頭,誰就要作我呂不韋的快婿了。”

    項少龍記起她臨別時的不忿眼神,立時知她是誰。

    當然是被他拒婚的三小姐呂娘蓉了。

    宴罷回府,呂不韋已早一步送來三個燕女俏歌姬。

    項少龍與滕翼商量了一會,對荊俊道︰“小俊可接受其中一個,但記緊要善待她,不準視作奴婢。”

    荊俊喜出望外,不迭點頭答應,項少龍尚未說完,他早溜了去著意挑揀。

    項少龍與滕翼對視苦笑,同時想起昌平君昌文君兩人,以呂不韋這種手段,他們那能不對他歸心。

    項少龍向候命一旁的劉巢和蒲布道︰“另兩女分歸你們所有,她們都是落難無依的人,我要你們兩人照顧她們一生一世,令她們幸福快樂。”

    劉巢兩人自是喜出望外,如此質素的燕女,百不一見,她們應是侍候其他權貴,那輪得到他們染指,只有項少龍這種主人,才會這樣慷慨大方,自是感激不已。

    處置了燕女的事後,項滕兩人坐下說話。

    滕翼道︰“管中邪此人非常不簡單,我看他很快便能打進最重英雄好漢的秦國軍方里,比起六國,秦人比較單純,易被蒙騙。”

    項少龍嘆道︰“縱以我來說,明知他心懷不軌,仍忍不住有點歡喜他,今趟真是遇上對手了。”

    滕翼道︰“那莫傲才厲害,不露形,若非有圖先點醒,誰想得到他在相府這麼有份量,這種甘于斂藏的人,才最可怕。記著圖管家約了你明天在鳳凰橋密會,應有要事。”

    項少龍點頭表示記住了,沉聲道︰“我要在田獵時,布局把這莫傲殺死。”

    滕翼皺眉道︰“他定參與此會嗎?”

    項少龍肯定地道︰“那是認識咸陽王族大臣的最好機會,呂不韋還要借助他的眼力,對各人作出評估,故此他會參與應是沒有問題。而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莫傲仍不知已暴露了底細。”

    滕翼道︰“這事交由我辦,首先我們要先對西郊原野作最精細的勘察和研究,荊族的人最擅山林戰術,只要能制做一個令莫傲落單的機會,便可布置得莫傲像被嫪毒蛇咬死的樣子,那時呂不韋只可怨老天爺了。”

    項少龍大喜道︰“這事全靠二哥了。”

    滕翼傷感地道︰“難道二哥對倩公主她們沒有感情嗎?只要能為她們盡點心力,二哥才可睡得安寢。”

    兩人分頭回房。

    烏廷芳等仍撐著眼皮子在候他回來,項寶兒則在奶娘服侍下熟睡了。

    項少龍勞碌了一天,身疲力累,田貞田鳳侍候他更衣時,紀嫣然低聲道︰“清姊想見你,明天你找個時間去拜候她好嗎?她還希望我和廷芳致致三人,到她處小住幾天哩!”

    項少龍聳肩道︰“你們願意便成了,只不過我不知明天能否抽出時間。”

    紀嫣然道︰“你看著辦吧!”

    另一邊的烏廷芳道︰“你看嫣然姐今天心情多麼好!”

    項少龍奇道︰“發生了什麼事?”

    愈發標致的趙致道︰“她干爹使人送來了一個精美的芭蕉型五弦琴,嫣然姐自是喜翻了心兒哩!”

    項少龍喜道︰“有鄒先生的新消息嗎?”

    紀嫣然欣然道︰“干爹到了巴蜀探訪華陽夫人,見那里風光如畫,留了下來,專心著作他的《五德始終說》,以干爹之學,那定是經世之作。”

    烏廷芳笑道︰“我們項家的才女,何時才肯動筆著書呢?”

    紀嫣然橫他一眼道︰“以前我確有此意,但自遇到項少龍這命中剋星後,發覺自以為是的見解,比起他便像螢火和皓月之爭,所以早死了這條心哩!要寫書的應是他才對。”

    項少龍心叫慚愧,扯著嬌妻,睡覺去了。

    那晚他夢到自己到了美得像仙境的巴蜀,同行的竟還有動人的寡婦清,在那里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轉眼又夢到病得不似人形的趙雅、渾身冒汗醒來時,老天早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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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第11章 各有陰謀
   
    嫣然諸女前往琴清處時,項少龍解下從不離身的佩劍,換上平民服飾,在家將掩護下,溜往城北的鳳凰橋會晤圖先。

    自到邯鄲後,他一直都與權貴拉上關系,到咸陽後更是過著高高在上的生活,與平民百姓隔著一道鴻溝,出入時前呼後擁,甚少似今趟般回復了自由身,變成了平民的一分子,分享著他們平實中見真趣的生活。

    他故意擠入了市集里,瀏覽著各種售賣菜蔬、雜貨和工藝品的攤肆。

    無論鐵器、銅器、陶器、木漆器、皮革,以及紡織、雕刻等手工藝,均有著二十一世紀同類玩意所欠缺的古天趣。

    忍不住買了一堆易于帶的飾物玩意,好贈給妻婢,哄她們開心。

    市集里人頭涌涌,佔了大半都是女子,見到項少龍軒昂英偉,把四周的男人都比了下去,忍不住貪婪地多盯了他幾眼。

    賣手環給他的少女更對他眉目傳情,笑靨如花。

    項少龍大感有趣。想起若換了參年多前初到貴境的心情,定會把這里最看得入眼的閨女勾引到床上去。

    秦國女子的開放大膽,實是東南各國所不及。

    項少龍硬著心腸,不理那少女期待的眼光,轉身欲去時,人群一陣騷動,原來是幾名大漢,正追著一個小伙子拳打腳踢,另有一位看來像是他妹妹或妻子的嬌俏女郎,哭著要阻止那群惡漢,卻給推倒地上。

    那小伙子身手倒硬朗,雖落在下風,卻沒有滾倒地上,咬緊牙齦拚死邊退邊頑抗。

    其中一名惡漢隨手由旁邊的攤檔拿到一擔挑,正要對小伙子迎頭痛打時,項少龍來到小伙子前,一掌把打得最凶的惡漢推得跌退幾步,張開手道︰“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動手動腳了,若弄出人命,誰擔當得起。”

    那俏女郎乘機趕了過來,擁著被打得臉青白的小伙子哭道︰“周郎!你沒事吧!”

    項少龍這才知道對方是對小夫妻,更是心生憐惜。

    那群惡漢共有七、八人,都是橫行市井的惡棍,雖弄翻了幾個攤檔,卻沒有人敢出言怪責他們,見到有人多管事,勃然大怒,總算不過他們打斗經驗豐富,見到項少龍高大威猛,氣定神閑,不敢怠慢,紛紛搶來屠刀擔挑等物,聲勢地圍著項少龍。

    其中最粗壯的帶頭者暴喝道︰“小子何人?看你臉生得很,定是未听過我們咸陽十虎的威名,識相的跪下叩參個頭,否則要你的好看。”

    項少龍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懶得理他,別過頭去看後面的小夫妻,微笑道︰“小兄弟沒事吧?”

    那小伙子仍未有機會回答,他的嬌妻尖叫道︰“壯士小心!”

    項少龍露出瀟的笑容,反手奪過照後腦打來的擔挑,一腳撐在那偷襲者下陰處。

    那人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嘶,松開擔挑,跌開去,再爬不起來。

    項少龍另一手也握到擔挑處,張開馬步、擔挑左右掃擊,有兩個沖上來的大漢左右耳分被擊中,打著轉翻跌兩側。耳鼓乃人身最脆弱處,他們的痛苦完全反映在表情上。

    其他漢子都嚇呆了,那還敢動手,扶著傷者以最敏捷的方式狼狽溜掉。

    圍觀者立時歡聲雷動。

    項少龍身有要事,不能久留,由懷里掏出一串足可買幾匹馬的銀子,塞入那小伙子手里,誠懇地道︰“找個大夫看看傷勢,趕快離開這里吧!”

    小伙子堅決推辭道︰“無功不受祿,壯士已有大恩于我,我周良還怎可再受壯士恩賜。”

    他的妻子不住點頭,表示同意夫郎的話。

    項少龍心中歡喜,柔聲道︰“若換了我們易地而處,你又是手頭寬裕,會否做同一樣的事呢?”

    周良昂然道︰“當然會哩!”

    項少龍笑道︰“那就是了!”把銀子硬塞入他手里,大笑而去。

    在眾人贊嘆聲中,他匆匆走出市集,正要橫過車水馬龍的大道時,後面有人喚道︰“壯士留步!”

    項少龍訝然轉身,見到一個衣著光鮮,腰佩長劍,似家將式的大漢趕了上來道︰“壯士剛才的義行,我家小姐恰好路過,非常欣賞,動了愛才之心,請壯士過去一見。”

    項少龍啼笑皆非,不過見此人談吐高雅,顯是在大貴人家執事。婉言拒絕道︰“小弟生性疏狂,只愛雲野鶴的生涯,請回覆貴家小姐,多謝她的賞識了。”

    言罷飄然去了。

    那家將喃喃的把“雲野鶴”這新鮮詞句念了幾遍,記牢腦內後,才悵然而回。

    圖先把項少龍領進看去毫不起眼,在橋頭附近一所布置簡陋的民房內,道︰“這是我特別安排供我們見面的地點,以後若有事商量,就到這里來好了!”

    項少龍知他精明老到,自有方法使人不會對這所房子起疑心,坐下後道︰“呂不韋近來對圖兄態度如何?”

    圖先淡淡道︰“有很多事他仍要靠我為他打點,其中有些他更不願讓別人知道,像那批燕女便是由我向燕國的太子丹勒索回來。說來好笑,太子丹

    本是要自己大做人情,好巴結咸陽的權貴,不幸給呂不韋知道了,只向我暗示了幾句,我便去做丑人給他完成了心願。還裝作是與他全無關系,你說好笑嗎?”

    項少龍听得啞然失笑,對太子丹的仇恨立時淡了不少。想起他將來會遣荊軻來行刺小盤這秦始皇,事敗後成了亡國之奴,只感覺他不外是一條可憐吧!

    當然!他太子丹現在絕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是如此淒慘的。

    圖先的聲音在他耳內響起道︰“有月潭的消息了!”

    項少龍從未來的馳想醒過來,喜道︰“肖兄到了那里去?”

    圖先道︰“他改名換姓,暫時棲身在韓國權臣南梁君府中作舍人,我已派人送了五十黃金予他了。韓國始終非是久留之地。”

    項少龍同意道︰“秦人若要對東方用兵,首當其沖就是參晉,其中又以韓國最危險,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圖先笑道︰“韓國雖是積弱,卻非全無還手之力。你該知鄭國的事了,此人並不簡單。”

    項少龍凝神一想,才憶起鄭國是韓國來的水利工程師,要為秦國開鑿一條貫通涇洛兩水的大渠,好灌溉沿途的農田,訝道︰“有什麼問題呢?”

    圖先道︰“我認識鄭國這人,機巧多智。由于韓王有大恩于他,故對韓國忠誠不貳,他來求見呂不韋,說出大計時,我還以為他是想來行刺呂不韋的,故意不點醒這奸賊,豈知鄭國真是一本正經地陳說渠的方法、路線和諸般好處。莫傲知道這乃增加呂不韋權力的良機,大力聳恿之下,才有這條鄭國渠的計劃。”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對呂不韋應是有利無害才對。”

    圖先分析道︰“或者確對呂不韋和秦人都有好處,但對東征大業卻絕對于利,沒有十年八年工夫,尚要動員過百萬軍民,才可建成這麼一條大渠。在這樣的損耗下,秦國那還有余力發動東侵,充其量都是由參晉多搶幾幅就手的土地吧了!你說鄭國這一招夠不夠陰辣呢?”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過他雖是特種部隊出身,卻絕非好戰份子,暗忖趁小盤未正式登基前,大家歇歇邊爭也該是好事吧!

    點頭道︰“今次圖管家約我來見,就是為了這兩件事吧。”

    圖先沉聲道︰“當然不是為了這些小事,呂不韋定下計劃,準備在那參天田獵期間,把你殺死。烏廷威的失,惹起了他的警覺,知道你和他勢成水火,再沒有合作的可能性。除非你肯娶呂娘蓉,以這方式表示屈服,否則呂不韋定不會容你這心腹大患留在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你的厲害了。”

    項少龍暗叫好險,原來呂不韋昨天那一番話和贈送燕女,擺出與他“誤會冰釋”的格局,只是為了安他的心,教他不會提防。自己差點上當了!

    苦笑道︰“真巧!我湊巧也想趁田獵時干掉莫傲這壞家伙。”

    圖先笑道︰“我早知你不是易相與的了。少龍看得真準,若除去此人,等若斬了呂不韋一條臂膀。”

    項少龍奇道︰“這些機密,圖兄是如何探來的呢?”

    圖先傲然道︰“有很多事他還得通過我的人去做,而且他絕想不到我知道紅松林事件的真相。更猜不到我這一向對他忠心的手下會和外人串通,有心算無心之下,當然給我看穿他們的陰謀了。”

    項少龍點頭道︰“若能弄清楚他對付我的手段,我便可將計就計了。”

    圖先搖頭道︰“這事由莫傲和管中邪一手包辦,故難知其詳。最熱心殺你的人是管中邪,一來他想取你而代之,更主要是他不想心中的玉人呂娘蓉嫁給你,若他能成為呂府快婿,身價更是不同了。”

    項少龍嘆道︰“他太多心了,你應看到呂參小姐昨晚對我恨之入骨的神情了。”

    圖先笑道︰“女人的心理最奇怪,最初她並不願嫁你,可是你拒絕了呂不韋的提婚後,她反對你刮目相看。無論愛又好,恨又好,不服氣也好,總之對你的態度不同了。那天的舞劍,是她自己向呂不韋提出來的,我看她是想讓你看看她是多麼美麗動人,好教你後悔。”

    項少龍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嘆道︰“要我娶仇人的女兒,那是殺了小弟都辦不到的了。”

    圖先笑道︰“呂娘蓉是呂不韋的心肝,若非政太子可能是他的兒子,他早把她嫁入王宮去了。”

    看到項少龍詢問的眼光,圖先聳肩道︰“不要問我政太子究竟是誰的兒子,恐怕連朱姬都不清楚。因為她在有孕前,兩個男人她都輪番陪過。”

    項少龍心中暗笑,天下間,現在除他項少龍、滕翼和烏廷芳外,再沒有人知道小盤的真正身分。

    項少龍前腳踏進都騎衛所,便接到儲君要召見的訊息,匆匆趕赴王宮,小盤正在書齋內和改穿了長史官服的李斯在密議。

    見項少龍來,小盤道︰“將軍的說話對嫪嫪毒果然大有影響,今早母后把我召去,說這家伙實乃難得人材,理該重用,問我有何合適位置,不用說母后是給他纏得沒有辦法,才要做點事來討好他。”

    項少龍心中嘆息,知道朱姬陷溺日深,不能自拔。

    不過也很難怪她,這美女一向重情,否則不會容忍呂不韋的惡行。而莊襄王之死,對她心理造成強烈的打擊,使她內心既痛苦又矛盾,失去了平衡,加上心靈空虛,又知想和自己搭上一事沒有希望,在這種種情況下,對女人最有辦法的嫪嫪毒自然有機會可乘虛而入了。

    她需要的是肉欲的補償和刺激!

    小盤嘆道︰“這家伙終是急進之徒,當了內侍官不到幾天,已不感滿足,剛才我和李卿商量,看看該弄個什麼官兒給他哩!”

    說到最後,嘴角逸出一絲笑意。

    成了小盤心腹的李斯道︰“照微臣看,定要弄個大得可令呂不韋嫉忌的職位給他,最好是能使呂不韋忍不住出言反對,那就更堅定了嫪嫪毒要背叛呂不韋的決心了。”

    項少龍這時才有機會坐下來,啞然失笑道︰“恐怕任天下人想破腦袋,也猜不到我們和儲君商議的竟是這種事。嘿!有什麼職位是可由官擔當,但又在權力上可與呂不韋或他的手下發生正面沖突的呢?”

    李斯靈機一觸道︰“何不把他提升為內史,此職專責宮廷與城防兩大系統都騎和都衛的聯系,有關這兩方面的文書和政令,均先由內史審批,才呈上給儲君定奪,權力極大,等若王城的城守,管轄城衛的廷官。”

    小盤皺眉道︰“但這職位已由騰勝負責,此人德望頗高,備受軍方尊敬,如若動他,恐軍方會有反對的聲音。”

    李斯道︰“儲君可再用升調的手法,以安騰勝之心。”

    小盤煞費思量道︰“現時內廷最重要的職位,首推禁衛統領,那已由昌平君兄弟擔當,其次是李卿的長史,負責一切奏章政令的草議,接著就是內史官了。其他掌管田獵的佐戈官,負責禮儀的佐禮官,主理賓客宴會的佐宴官等諸職位,均是低了幾級,我倒想不到有什麼位置可令騰勝滿意。”

    在這些事上項少龍並沒有插口的資格,因對于內廷的職權,他可說是一竅不通。

    尚幸听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了包公,靈光一現道︰“既有內史,自然也應有外史,這新職等若王廷對外的耳目,專責巡視各郡的情況,遇有失職或不當的事,可直接反映給太子知曉,使下情能上達,騰勝當對此新肥缺大感興趣。”

    小盤拍案叫絕道︰“就如此辦,此事必得母后支持,呂不韋亦難以說話。不過他若是反對就更理想了。”

    李斯贊嘆道︰“項大人真是思捷如,下官佩服之致。”

    項少龍道︰“最好能在王宮內撥出一間官署,作嫪嫪毒辦事之所,那嫪嫪毒便可聚眾結黨,與呂不韋打對台了。”

    小盤失笑道︰“那不如就在新相府對面找個地方好了,打對台自然須面對著面才成。”

    參人對望一眼後,終忍不住捧腹笑了起來。

    呂不韋這回可說是作法自弊,他想出了以嫪嫪毒控制朱姬的詭謀,怎知不但使朱姬對他“變心”,還培養了個新對頭出來。

    這時內侍入稟,說琴太傅來了,正在外間等候。

    小盤露出歡喜神色,先吩咐李斯如剛才商議的去準備一切,待李斯退下後,長身而起,向項少龍低聲說心事道︰“不知如何,自王父過世後,我特別歡喜見到琴太傅,看到她的音容顏貌,心中一片平寧,有時給她罵罵,還不知多麼舒服,奇怪是以前我並沒有這種感覺。”

    又再壓低聲音道︰“除師傅和琴太傅外,再沒有人敢罵我了,先王和母后都從不罵我。”

    項少龍忍不住緊擁著他長得相當粗厚的肩頭,低嘆道︰“孩子!因為你需要的是一位像妮夫人般值得尊敬的娘親。”

    小盤身軀劇震,兩眼紅了起來,有點軟弱地靠入他懷里,像小孩要躲進父親的保護之下。

    項少龍明白他的心態,自充當了贏政的角式後,這孤苦的小孩很自然地把疼愛他的父王母后當作了父母,對朱姬更特別依戀。可是莊襄王之死,卻使這幻覺破滅了。

    朱姬終是重實際的人,並不肯為莊襄王與呂不韋反目,再加上嫪嫪毒的插入,使小盤知道朱姬代替不了正氣凜然的生母妮夫人。

    而琴清則成了他最新寄托這種思母情懷的理想處所了。

    項少龍亦因想起趙妮而心若刀剜,低聲道︰“等心情平復後,該出去讀書了。”

    小盤堅強地點頭應是。

    項少龍放開了他,步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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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4 13:37: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卷 第12章 帛圖撕心
   
    穿過連廊,來到外堂,琴清修長玉立的優美嬌軀,正憑窗而立,凝視著外面的園林,若有所思。

    項少龍忍不住來到她身後,輕輕道︰“琴太傅在想什麼呢?”

    琴清應早知他會路經此處,沒有絲毫驚奇的表現,亦沒有別過身來,淡淡道︰“項大人有興趣想知道嗎?”

    只是這句話,可見她對項少龍非是無情,因語意已超越一般男女的對話界限。尤其在她這一向對異性拒諸千里的人來說,情況更不尋常。

    項少龍吃了一驚,但勢不能就此打退堂鼓,兼之心內實在喜歡與她接近,硬著頭皮道︰“嘿!若沒有興趣也不會問了。”

    琴清倏地轉過嬌軀,冰冷的俏臉就在項少龍伸手可觸處,美眸射出銳利的神色,淡然自若道︰“琴清正在想,項大人知道琴清在這里時,會不會繞道而走呢?”

    項少龍登時招架不住,干笑道︰“太傅太多心了,唔!你見著了嫣然她們沒有?”

    這性子剛烈執著的美女寸步不讓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琴清最恨的當然是害主欺君的奸佞之徒。其次就是你這種自以為是,又以保護女性為己任作幌子之輩,其實卻是視我們女子如無物的男人,我有說錯你嗎?”

    項少龍早領教過她的厲害,苦笑道︰“看來在琴太傅心中,小弟比呂不韋好不了多少。唉!我早道歉了,只是說錯一句請太傅到巴蜀陪華陽夫人的話吧!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小人嗎?”

    琴清在項少龍前,不知是否打開始那趟養成條件反射式的習慣,分外忍不住笑,俏臉堅持了不到眨幾下眼的工夫,玉容解凍,

    我不服氣,你怎麼賠罪都補償不了。

    項少龍還是首次遇上她肯打情罵俏的機會,心中一熱,正要說話,足音傳來。

    兩人知是儲君駕臨,慌忙分了開來。

    項少龍連忙施禮告退,但剛才琴清那似是向情郎撒嬌的神態,已深深鐫刻在心底里,再抹不掉。

    在十八鐵衛擁持下,項少龍策騎馳上通往外宮門的御道,剛巧昌平君正在調遣負責守護宮門的一營禁衛,把他截往一旁,低聲道︰“燕女真是精彩了!”

    項少龍只好含糊應過。

    昌平君年輕好事,問道︰“呂相的三小姐真是生得標致,想不到還使得一手好劍法。我到今朝醒來腦袋里仍閃現著她那條水蛇腰肢。嘿!她與你是什麼關系?有虛招來試探你的反應之舉呢?”

    項少龍涌起親切的感覺,就像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時和隊友的閑聊,總離不開女人、打架和罵長官的話題,笑道︰“這恐怕就叫樹大招風吧!”

    昌平君哈的一笑,道︰“說得好,你這新發明的詞語兒對項大人真是貼切之極。所以我的刁蠻妹知我們和你稔熟後,硬纏著我們要把你擒回去讓她過目。”

    項少龍大感頭痛道︰“這事遲些再說好嗎?你也該知我最近有多忙。”

    昌平君笑道︰“你怎也逃不了她的魔掌的,讓她顯點威風便行了,當作是給臉子我們這兩個可憐的哥哥。否則田獵時,她定會教你好看。”

    項少龍訝道︰“她也參加田獵嗎?”

    昌平君道︰“那是她的大日子,到時她領導的娘子軍會空群而出,鶯燕走,不知多麼威風。”

    項少龍愕然道︰“娘子軍!”

    昌平君嘆道︰“那就是咸陽城像舍妹那種嬌嬌女組成的團隊,平時專去找劍術好的人比試,連王翦都給她們纏怕了。我看這小子溜去守北疆,主要還是為了這原因。若非你整天躲在牧場,怕也會有你好受的。”

    項少龍這才有點明白,啼笑皆非時,昌平君道︰“谷這小鬼明天去守東關,我兩兄弟與他份屬至交,定了今晚為他餞行,你也一道來吧!順便敷衍一下嬴盈。”

    項少龍一來對昌平君這完全沒有架子,年紀又相近的軍方要人大有好感,二來亦理應為安谷送行,微笑著答應了。

    昌平君這才欣然放他離去。

    回到都騎衛所,給荊俊截著,拉到一旁道︰“有三件事!啊!”接著打了個呵欠。

    項少龍瞪著他道︰“忙足了整晚嗎?”

    荊俊若無其事道︰“我依足三哥吩咐,用了半晚來哄慰她,下半晚則善待她,當然有點眼了。”

    項少龍為之氣結,又拿他沒法,爽然道︰“快說!是那三件事?”

    荊俊煞有介事道︰“首要之事,就是三位嫂子著你若抽得出空閑,請到琴府陪她們吃午飯,項寶兒也很掛念著你,我看最好你今晚也去那里陪她們睡覺。”

    項少龍瞪著他道︰“小俊你為何今天說話特別貧嘴?”

    荊俊裝出謙虛的樣子道︰“小俊怎敢,只是這些天來見三哥笑容多了,才忍不住想再多看一點。”說到最後,兩眼一紅,垂下頭去。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兩人間深厚的兄弟之情,摟著他肩頭,欲語無言。

    可能是因莊襄王之死,全面激起了他的斗志,所以趙倩諸女慘死所帶來的嚴重創傷,也被置諸腦後。

    畢竟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荊俊道︰“另外兩件事,就是龍陽君正在大堂候你和田單派人來說有急事請你到他的賓館一晤。”

    項少龍心中打了個疙瘩。

    田單為何要見他呢?

    以他的神通廣大,該听到自己與呂不韋不和的傳言。若他想與呂不韋保持良好關系,對自己應避之則吉才對。

    想到這里,一顆心不由劇烈地抖動了幾下。

    與龍陽君在類似休息室的小偏廳坐下後,龍陽君祝賀道︰“恭喜項兄,坐上了人人艷羨的都騎統領之職。”

    接著又神色一黯道︰“只是想到有一天或會和少龍你對陣沙場,便有神傷魂斷的感覺,人生為何總有這麼多令人無奈的事?”

    項少龍誠懇地道︰“放心吧!我會盡量回避那種情況,在這群雄割據的時代,連父子兄弟都可大動干戈,君上看開點好了。”

    龍陽君滿懷感觸道︰“回想當年在大梁初遇時,我倆勢若水火之不相容,現在少龍反成了奴家最肝膽相照的好友。想起明天要離開,可能永無再見的一日,便郁結難解,千情萬緒,無以排遣。”

    項少龍一呆道︰“君上不待田獵後才走嗎?”

    龍陽君眼中閃過殺機,不屑道︰“呂不韋現在擺明連結齊楚來對付我們三晉,多留幾天只是多受點白眼,我才沒有那麼愚蠢。”

    項少龍心知此乃實情,更不願以假話哄他。想起鄭國築渠的事,道︰“君上暫時不用那麼擔心,沒有十年八年,秦國亦沒有能力大舉東侵,只要你們能繼續合從之策,這期間內應可安然無事,最多也是在疆土上小有損失吧了!”

    龍陽君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道︰“少龍憑何說出此言?”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把鄭國築渠一事說了出來。

    龍陽君感動地道︰“少龍竟肯把這天大秘密告訴奴家,奴家定會守口如瓶,連大王都瞞著,以示對少龍的感激。”

    旋又恍然道︰“難怪韓闖如此春風得意,我憂慮得茶飯不思時,他卻去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戀而不去,原來是胸有成竹。”

    再壓低聲音道︰“少龍為何不點醒秦儲君,不但可立一個大功,還可使呂不韋顏面掃地。”

    項少龍苦笑道︰“我也不想秦人這麼快打到大梁去啊!”

    龍陽君凝神想了一會,道︰“有一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訴你,可是見少龍對奴家如此推心置腹,令我心生慚愧。”

    又咬牙切齒道︰“韓晶那賤人完全不顧大體,我亦不必為她守秘。”

    項少龍訝道︰“什麼事?”

    龍陽君沉聲道︰“你見過那龐暖了,此子乃韓晶的面首和心腹,極懂權謀之術,口才了得。今次他來秦,實居心不良。最近他頻與高陵君嬴接觸,你大可猜到不會是好事吧!”

    高陵君就是王位給莊襄王由手內奪走的子,他一直不服此事,有心謀反是必然的了,只不過想不到會與趙人勾結。

    項少龍明白到龍陽君知道了韓人的陰謀後,又放下了秦國大舉進攻的顧慮,兼之痛恨趙國太后韓晶,才在背後射她一記暗箭。若龐暖失陷咸陽,最受打擊的當然是韓晶了。

    政治就是這麼錯綜復雜和黑暗的了。

    明有明爭,暗有暗斗。

    各展奇謀,未到最後,不知鹿死誰手。

    雖然這定律對項少龍這預知未來的人不生全效,但個人的斗爭,其結局如何,仍是撲朔迷離,無從預知,比如他就不知道自己會否敗在呂不韋手上。

    項少龍想了一會後,道︰“田單要見我,君上知否所因何事?”

    龍陽君愕然道︰“有這種事?照我看田單和呂不韋間應有密約,三晉歸秦,燕國歸齊,重履當年西東二帝瓜分天下的大計。雖然誰都知道這是互相欺騙,但短時間內對雙方均是有利,故而兩人現在如膠似漆。他要見你實在令人費解。”

    項少龍知不能在他處問出個所以然來,依依話別之余,把他送出衛所,便帶同十八鐵衛,往見田單。

    賓館守衛森嚴。

    旦楚在正門處迎接他,神情肅穆,只說著禮貌上的門面話。

    把他引進田單所在的內廳時,這齊國的超卓政治家正在專心彈奏古琴。

    “仙翁”之聲有如淙淙流水,填滿了整個廳堂。

    那對與他形影不離的劉氏兄弟,虎視眈眈的望著項少龍。

    旦楚退後兩步,卻沒有離開。

    項少龍知道不妥,但任田單如何大膽,也絕不敢在咸陽暗算他。

    不過若田單是奉了呂不韋之命,真要殺他,他和十八鐵衛便休想有一人能活著離開。

    田單忽然半途而止,大笑道︰“董馬痴別來無恙。”

    這才起立轉身,一對鷹隼般的利目箭般往他射來。

    項少龍早知瞞他不過,但亦知他因不能肯定,才詐他一句。

    無論呂不韋和他如何親密,前者當不致蠢得把這秘密告訴他,因為這正是由呂不韋一手策劃,累得田單陰謀不成,還損兵折將,顏面無光的狼狽溜回齊國。

    裝作愕然道︰“田相的話,請恕末將不明白了。”

    田單胸有成竹地過來,到了近處才道︰“想不到威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竟沒膽量承認所做過的事,你雖可瞞過其他人,但怎瞞得過我田單?”

    接著嘴角逸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右手一揮道︰“讓我給你看一件精彩的東西。”

    旦楚應命來到兩人之側,由懷中掏出一卷帛畫,展了開來。

    劉氏兄弟同時來到田單兩旁稍前處,擺出防備項少龍出手突襲的姿勢。

    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項少龍往那帛畫望去,登時手足冰冷,有若給掉進了萬丈冰淵里,渾身劇震。

    帛畫上赫然是善柔的臉容,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眼神有點奇怪,予人一種柔弱的感覺,與她一向的堅強截然有異。

    田單冷笑道︰“不用說,項兄也該知此女是誰,竟敢來行刺田某,被我所擒,听聞她曾當過董焉痴的夫人,項兄是否仍要推說不知此事呢?”

    項少龍感到落在絕對下風,但隱隱又感到有點不妥,只是想起善柔已入敵手,早心亂如麻,腦筋不能有效運作。

    田單淡淡道︰“區區一個女人,田某就算把她送回給項兄也沒有什麼關系,只要項兄肯為田某做一件事,此女可立即回到項兄懷抱里。”

    項少龍腦際靈光一閃,忽然把握到問題關鍵處。

    一股無可抗拒的悲傷狂涌心頭。

    他知道善柔是因行刺不成,自殺殉死,所以畫者才無法把一對死人的眼楮傳神地表達出來。

    項少龍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狂喝道︰“不用說了,若田單你能活著返回齊國,我項少龍這三個字從今以後倒轉來寫。”

    在田單四人的目定口呆下,項少龍滿腔悲憤,不顧而去。

    現在他終于有了殺死田單的最好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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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第01章 太子燕丹
   
    滕翼听罷,整個人呆若木,良久說不出話來。

    面對善柔時,確是沒有人不頭痛,可是自她離開後,又沒有人不苦苦牽掛著她。

    她卻在芳華正茂的時間慘遭不幸。

    善柔是這時代罕有獨立自主的女性,堅強而有勇氣,只要她想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干休。

    而她正是為自己的心願而犧牲了!

    項少龍雙手捧臉,默默流下了英雄熱淚,卻沒有哭出聲來。

    這時有手下要進來報告,給滕翼喝了出去,吩咐鐵衛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滕翼伸手拍著項少龍肩頭,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現在我們最重要是如何為她報仇!我的親族等若死在田單手里,這兩筆賬一起和他算吧!”

    當項少龍冷靜了點,滕翼道︰“你猜田單會否把這事告知呂不韋,又或直接向儲君投訴,所謂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秦人勢不能坐視田單被人襲殺。”項少龍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靈,在我想到她自殺之時,腦筋忽地變得無比清晰,在剎那間想到了所有問題,才有此豪語。”

    頓了頓續道︰“秦人就算派兵護送田單離去,只是限于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們動手的良機。問題是我們先要弄清楚田單的實力,在秦境外有沒有接應他的軍隊,這事只要我找龍陽君一問,立可盡悉詳情。”

    沉吟半晌後,嘆道︰“田單可說是自作孽獨善其身,沒有參加最近一次的合從。趙人固因上趟他密謀推翻孝成而對他恨之刺骨,韓人則因與趙國太后關系密切,不會對他特別優容。在這種種情況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國兩途,前者當然近多了,卻不及楚境安全,若我猜得不錯,他會偕同李園一齊離開,那麼我的安排就似乎應萬無一失了。”

    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護,楚境有楚人接應,我們那還有下手之機?”

    項少龍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淡淡道︰“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將會不擇手段去對付這惡人,首先我要設法把李園迫離咸陽,田單總不能未和呂不韋談妥便匆匆溜走。”

    滕翼皺眉道︰“先不說你有什麼方法迫走李園,你是如何知道呂不韋和田單尚未談妥呢?”

    項少龍道︰“這只是一種直覺。一來昨晚宴會時兩人仍不斷交頭接耳;又因他想借善柔威脅我去為他做事,凡此種種,均顯示他仍有事未曾辦妥。現在多想無益,讓我們去分頭行事,二哥負責查清楚田單身邊有多少人,我則去找龍陽君和太子丹,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滕翼愕然道︰“太子丹?”

    項少龍道︰“在咸陽城內,沒有人比他更該關心田單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誰呢?”

    再輕輕道︰“派人告訴致致,今天我實在難以抽出任何時間了。”在這一刻,他下了決心永遠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訴趙致。

    龍陽君見項少龍來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靜的東軒,听畢後為他很感難過,安慰了幾句,知是于事無補,轉入正題道︰“齊國最近發生馬瘟,我看他只是想你給他一、二千匹上等戰馬,以濟燃眉之急吧!當然,他也有可能要你做些損害呂不韋的事;對呂不韋,他比對秦人更顧忌。只看呂不韋上場不到參年,竟為秦人多取得參個具有高度戰略性的郡縣,可知道呂不韋的厲害,若秦國變了呂家天下,誰都要飲恨收場。”

    項少龍沉聲道︰“君上會否反對我殺死田單呢?”

    龍陽君搖頭道︰“不但不會,高興還來不及。你猜得對,田單將取道楚境返齊。有支一萬人的軍隊,由他的心腹田榮率領,正在那里等他。你須在他們會合之前,發動襲擊。除秦國外,對我們最大的威脅就是齊人,若可除去田單,參晉無人不額手稱慶。上趟獨他不加入合從軍,早惹起公憤,他分明是想坐收漁人之利。”

    旋又嘆道︰“只恨我們現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邊境,實難抽調人手助你,大王更未必答應。不過我可使人偵查楚境齊軍和楚人的虛實,保證準確妥當。”

    項少龍感激道︰“這幫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憑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無葬身之地,不知田單今次來了多少人?”

    龍陽君道︰“在城內約有參百許人,城外駐有一支齊國騎兵,人數在千人之間,是齊軍的精銳,若加上李園的人,總兵力將超過參千人。少龍萬勿輕敵,尤其你只能在他們離開秦境始能動手,一個不好,就要給田單反噬一口。”

    項少龍道︰“我當然知道田單的厲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夢想難及的。”龍陽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戰術和技術。還以為他有足夠實力,順口道︰“少龍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隨便溜開幾個月呢?”

    這又是難以解釋的事,難道告訴他自己和儲君關系特別嗎?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我會有辦法的。”

    商量了聯絡的方法後,項少龍告辭離去,把疾風和鐵衛留在龍陽君處,徒步走往隔

    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門衛報上官餃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幾名從人簇擁下,親身出迎。

    項少龍暫時擱下徐夷亂兩次偷襲他的恩怨,施禮道︰“丹太子你好,請恕項少龍遲來問候之罪。”

    見到他不由想起了荊軻。

    若沒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會知道有太子丹這麼一號人物。

    風度絕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禮,道︰“項將軍乃名震宇內的人物,燕丹早有拜會之心,只恐將軍新拜要職,事務繁忙,才擬苦待至田獵之後,始登門造訪,將軍現在來了,燕丹只有倒屣相迎。”

    搶前拉著他的手,壓低聲音道︰“說句真心話,燕丹對紀才女花歸項府,實在妒忌得要命。”

    言罷哈哈大笑起來。

    項少龍陪他大笑,心中有點明白,為何荊軻會甘心為他賣命了。

    能名垂千古的人物,均非簡單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諸人介紹他認識。

    其中印象特別深刻的有參個人。第一個是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許間,樣貌清瞿,一對長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身量高頎,只比項少龍矮上兩寸許,手足特長,予人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的感覺,應是文武兼資的人物。

    接著是大將徐夷則,只听名字,當是徐夷亂的兄弟,參十來歲,五短身材,但頭顱特大,骨骼粗橫,是擅于徒手搏擊者最顧忌的那種體型。兼之氣度沉凝,使人不敢對他稍生輕忽之心。

    另一個則是像太子丹般風度翩翩公子哥兒模樣的尤之,介紹時燕丹尊之為先生,此人只比太子丹大上兩參歲,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給人極佳的印像。但項少龍卻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氣話後,太子丹把他引進大廳內。

    分賓主坐下後,兩名質素還勝呂不韋送出的燕國歌姬的美女,到來侍候各人,奉上香茗。

    隨燕丹陪坐廳內的除剛才參人外,還有燕闖和燕軍這兩個應屬燕國王族的將軍,侍從都撤往廳外。

    項少龍呷了一口熱茶後,開門見山道︰“小將想和太子說幾句密話。”

    太子丹微感愕然,揮退了兩名美女後,誠懇地道︰“這些都是燕丹絕對信任的人,項將軍無論說的是什麼事,都可以放心。”

    項少龍心中再贊太子丹用人勿疑的態度。在六對眼楮注視下,若無其事道︰“我想殺死田單!”

    太子丹等無不駭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從容自若的態度。

    項少龍盯著太子丹,細察他的反應。

    太子丹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與他對視了一會後,驚魂甫定地道︰“將軍有此意不足為奇,只是為何要特別來告訴我。”

    項少龍虎目環掃眾人,緩緩道︰“在解釋之前,先讓我項少龍把太子兩次派徐夷亂偷襲小將的事一筆勾銷,俾可衷誠合作,不須互相隱瞞。”

    這幾句話更如石破天驚,連六人中最冷靜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駭神情,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到此刻太子丹等當然知道董匡和項少龍二而為一,是同一個人了。

    雙方間籠罩著一種奇異的氣氛。

    好一會後,燕丹一聲長嘆,站了起來一揖道︰“項兄請勿怪燕丹,為了敝國,燕丹做了很多違心之事。”

    項少龍慌忙起身還禮,心慶沒有挑錯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認,他以後都不用理這個人了。

    兩人坐下後,氣氛已大是不同。

    冷亭眼中閃過欣賞之色,點頭道︰“到這刻我才明白,為何將軍能縱橫趙魏,在秦又能與呂不韋分庭抗禮了。”

    尤之淡然道︰“項將軍知否要殺田單,實乃難比登天的事,且將軍身為秦將,此事不無顧忌。”

    項少龍知道他在試探自己的底細,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單,自己則躲在背後,自然會教這六個人看不起他。

    說到底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與否完全關乎利益的大少。

    項少龍微笑道︰“現在李園和田單狼狽為奸,前者通過乃妹李嫣嫣,生下王儲,若孝烈歸天,李園這新

    之人,不得不借助齊人之力,對付在楚國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單則要借助李園之力,拖著參晉,好讓他能向

    邦拓展勢力。故要對付田單,不得不把李園計算在內。至于秦國軍方,除呂不韋外,我均有妙法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長氣道︰“到現在燕丹才親身體會到項兄的厲害,對各國形勢洞察無遺。我不再說多余話,請問項兄如何解決楚人的問題。要知田單若與李園同行,實力大增,到楚境時又有雙方大軍接應,可說是無懈可擊,我們縱有此心,恐怕亦難達致目的。”

    項少龍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從容自若道︰“李園的事,包在小將身上,我會教他在田獵之前,離秦返楚,破去兩人聯陣之勢,李園乃天性自私的人,自顧不暇時,那還有空去理會自己的拍檔。”

    各人听得一頭霧水。

    徐夷則忍不住道︰“項將軍有什麼錦囊妙計呢?”

    項少龍油然道︰“請恕我賣個關子,不過此事在這兩天內將可見分曉,若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也無顏來見諸位了。”

    太子丹斷然道︰“好!不愧是項少龍,假若李園果然于田獵前溜回楚國,我們便

    手合作,使田單這狗賊永遠都回不了齊境。”

    項少龍早知這結果。

    燕齊相,一向水火不容,互謀對方土地,加上燕人曾入侵齊國,被田單所破,致功敗垂成,自對田單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單的機會,那肯放過。

    對他們來說,最顧忌的就是李園。

    若把李園一並殺死,等若同時開罪了齊楚兩個都比燕人強大的國家,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回事。

    現在若少了對楚人這顧慮,事後又可把責任全推在項少龍身上,此事何樂而不為。

    項少龍與太子丹握手立誓後,匆匆趕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計。

    自出使歸來後,他還是如此積極的去辦一件事。

    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愛著善柔。

    項少龍沉聲道︰“我要殺死田單。”

    鹿公嚇了一跳,駭然道︰“你說什麼?”

    這已是項少龍今天第五次說要殺死田單。第一次是當著田單本人說,接著是對滕翼、龍陽君、太子丹,現在則在鹿公的內軒向這秦國軍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將軍說出來。

    如此明目張膽去殺一個像田單這種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絕後,也應是空前了。

    項少龍以充滿信心和說服力的語調道︰“這是唯一破去秦廷變成呂家天下的手段。”

    鹿公大惑不解道︰“這與田單有什麼關系呢?”

    項少龍淡淡道︰“東方諸國最近一趟合從來攻我大秦,為何獨缺齊國呢?”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會後才道︰“少龍是否指呂不韋和田單兩人互相勾結?”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以前呂不韋最怕是沒有軍功。現在先後建立東方參郡,功勛蓋天,陣腳已穩,又受到五國聯軍的深刻教訓,故眼前要務,再非往東征伐,而是要鞏固在我大秦的勢力,鄭國渠的事只是他朝這目標邁出的第一步。”

    鹿公聞言動容。

    這兩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等軍方將領前發牢騷,大罵呂不韋居心叵測,為建渠之事如此勞民傷財,損耗國力,阻延統一大業。

    項少龍知他意動,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現在呂不韋連楚結齊,孤立參晉和燕人,為的就是由外轉內,專心在國內建立他的勢力,如若成功,那時我大秦將會落入異國外姓人手里了。”

    這一番說話,沒有比最後一句更能對鹿公這大秦主義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鹿公沉吟半晌後,抬起頭來,雙目精芒閃動,一瞬不瞬地瞪著銅鈴巨目看著項少龍,沉聲道︰“在談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龍你解開我一個心結,為何你那麼有把握認為政儲君非是呂不韋的野種呢?”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動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這問題,方可以決定是否繼續談下去。

    坦誠地望著他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對此事亦有懷疑,故在呂不韋的心腹肖月漂臨終前問起此事,他誓言政儲君千真萬確是先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後只侍候先王一人。”

    鹿公皺眉道︰“我知肖月潭是誰,他應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為呂不韋心腹,至死為他瞞著真相,乃毫不稀奇的事。”

    項少龍兩眼一紅,淒然道︰“肖月潭臨死前不但不是呂不韋的心腹,還恨他入骨,因為害死他的人正是呂不韋。”

    鹿公並沒有多大震駭的神情,探出一手,抓著項少龍的肩頭,緊張地道︰“這事你有否人證物證?”

    項少龍悲憤搖頭。

    鹿公放開了他,頹然道︰“我們曾對此事作過深入調查,可是由于活著返來的對此事均一無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則不知所,所以雖是疑點重重,我們仍奈何不了呂不韋。不過只看你回來後立即退隱牧場,便知不妥。”

    嘆了一口氣後續道︰“我深信少龍之言不假,看來再不須滴血認親了。”

    項少龍堅決地搖頭道︰“不!此事必須照計劃進行,只有這樣,才可肯定儲君乃先王的骨肉。”

    鹿公深深地看著他道︰“我喜歡少龍這種態度。昨天杜壁來找我,說你在先王臨終前,曾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先王就去了,當時少龍說的是什麼呢?”

    項少龍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麗夫人處得知此事,毫不猶豫道︰“我告訴先王,假若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湯蹈火,亦要為他報仇。”

    原本的話當然不是這樣,項少龍故意扭曲少許,避了呂不韋的名字,又變成了只是“假設”。

    鹿公霍地立起,兩眼射出凌厲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陣悲嘯,歇下來時暴喝道︰“好!少龍,你須我鹿公如何助你。”

    項少龍忙陪他站起來,恭敬地道︰“呂不韋現在權勢大增,為了避免內亂,首先要破他勾引外人的陰謀,若能殺死田單,不但對我大秦統一天下大大有利,還可迫使呂不韋窮于應付外患,以保東方參郡,那時我們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國內的勢力了。”

    鹿公顯然心中憤然,抓著項少龍的手臂,來到後花園里,緊繃著老臉,咬牙切齒道︰“我們何不召來大軍,直接攻入呂不韋的老巢,殺他一個片甲不留呢?只要儲君點頭,我可輕易辦到此事。”

    項少龍低聲道︰“千萬不可,現在呂不韋頗得人心,若漏出風聲,給他先發制人,就大事不妙,說不定儲君太后都給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蟜和高陵君兩系人馬必乘勢爭奪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東南六國煽風點火,大秦說不定分崩離析,參家分晉,正是可的前車。”

    鹿公容色數變後,有點軟弱地按在項少龍肩頭上,低聲道︰“說吧!要我怎樣助你呢?”

    項少龍涌起狂喜,知道鹿公這麼的點了點頭,田單至少有半條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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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第02章 秦女刁蠻
   
    離開上將軍府,項少龍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條的王宮御道上,只隔了二十多座王侯將相的府第。

    此時由于不想那麼惹人注目,鐵衛們早被他遣回都騎衛所,疾風也隨之回去。

    為了方便走路,他脫下了笨重的戰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過由于他體型異于常人,說不惹人注目只是偽話,但在心理上總安心一點。

    此時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車馬疏落,項少龍想起善柔,不由涌起淒涼悲痛!

    只有不斷地去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緩心中的悲郁苦楚。

    蹄聲驟響。

    一隊十多騎,由前方疾馳而至。

    項少龍警覺性極高,定楮一看,立時愕然。

    原來竟是一隊全女班的騎士,五顏六色、爭妍斗麗的武士服,把這批美娘子襯得像一團彩雲,由長街遠處飄了過來。

    她們像在比拚馬速騎術,逢車過車,遇騎過騎,瞬眼間來至近前。

    項少龍想起昌平君說起以乃妹嬴盈為首的女兒軍,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馬當先的是位身穿黃白色夾雜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賽天仙,比之呂娘蓉亦毫不遜色。策馬疾馳,更盡顯她的青春和活力。

    她有一對趙致般的長腿,嬌美處可與烏廷芳爭一日之短長,膚色雪白晶瑩有如紀嫣然。腰身縴幼美好,但胸脯脹鼓豐腴,非常誘人,活色生香,是擁有魔鬼身材的美麗天使。

    項少龍不由心中喝彩。

    隨行的女兒軍隊員,比起她來遜色多了。

    最特別處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掛著一絲既驕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配給她作踏腳的馬蹬,引人之極。不過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紛紛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禮。

    項少龍差不多可肯定這使人矚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時,她也看到了他,一對亮如夜空星辰的點漆美眸,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嚇得垂下頭去,避開她的眼光。

    嬴盈一聲嬌叱,整隊十五人的女兒軍如響斯應,一起勒馬停定,整齊一致,比訓練有素的軍隊不遑多讓。

    項少龍心知不妙,低頭疾走,同時頗感茫然。

    難到這批女兒軍惡至隨街挑選像樣的男人尋嗎?

    這想法仍在腦海中盤旋時,風聲響起,嬴盈的馬鞭在頭上旋了一圈,在蓄滿力道時,照著他的厚背揮打過來。

    項少龍心中大怒。

    這刁蠻女真是太過霸道,自己與她不但無怨無仇,還互不相識,竟見人便打。

    听準鞭勢,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

    若對方是男子,他會用力反拉,讓對方翻跌馬下,當場出丑。但對方是如此嬌美動人的青春玉女,憐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嬌呼一聲,用力回扯。

    項少龍轉過身來,用力相抵。這美嬌娃的力道可不賴,馬鞭挺得筆直時,兩人打了個照面,目光交擊,相隔只有六尺,是馬鞭加上兩條手臂的長度。

    街上行人紛紛避難似的逃開去。

    那批女兒軍嬌叱聲中,散開了扇形圍了上來,把項少龍迫在牆角處。

    嬴盈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馬,戰馬如臂使指,往後退去。

    項少龍心中暗贊,放開鞭梢。

    “鏗鏘”聲中,眾女同時拔劍,在馬背上遙指項少龍,嬌呼叱罵,其中竟夾雜了幾聲“狗雜種”“你的娘”那類只有市井之徒才說的粗話。

    項少龍大感頭痛,才知遇上了古時代的“女黨”。

    嬴盈收回馬鞭,大感得意,又沖前少許,向眾女喝道︰“想殺人嗎?快把劍收起來!”

    項少龍和眾女同時大惑不解,後者們听話得很,長劍回到鞘內去。

    嬴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果然了得!好家伙!乖乖的隨本姑娘來,讓我試試你的劍法。”

    項少龍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誰嗎?”

    嬴盈不耐煩地道︰“你又沒有告訴我,誰知道你是那里來的不識

    舉的狂妄之徒?”

    眾女這時看清楚了他的英偉模樣,見他傻愣愣的樣子,敵意大減,開始對他評頭品足。

    項少龍听她口氣,似是曾與自己有點瓜葛,可是遍搜枯腸,卻想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對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請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翹起可愛驕傲、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人來!給我把他拿下!”

    項少龍對著這刁蠻女,哭笑不得時,眾女兒軍已奉命出手,其中兩女揮手一揚,兩張捕獸當頭罩下,其他諸女劍再出鞘,迫了過來。

    遠處雖有圍觀的人,不過可能平時領教慣這些刁蠻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項少龍是誰,沒人敢干涉。

    項少龍哈哈一笑,滾倒地上,恰恰在沿外逸去,來到嬴盈的戰馬蹄前。

    戰馬受驚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時要蹬在項少龍身上,項少龍一個前翻,到了馬側處。

    嬴盈反應神速,手中馬鞭繡頭繡腦的往項少龍抽下來。

    項少龍大喝一聲,彈了起來,移到馬尾處,避過鞭抽。

    豈知嬴盈穿上長靴的美腿由馬蹬處脫了出來,往後一伸,撐往項少龍胸口處。

    項少龍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時輕敵下,勉強側退少許,但左肩已給她的靴底擦過,留下了一小片污漬。

    其他女兒軍大為興奮,呼嘯追來。

    項少龍見勢不妙,搶過車道,擠入了對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熱鬧人群中,由一條橫巷趁“兵荒馬亂”之際溜走了。

    到了琴清的府第時,項少龍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覺,開始有點明白昌平君兩兄弟的感受。

    管家方叔來到廳中,把他領往內軒去。

    琴清和紀嫣然兩人正在廳中撫琴弄簫,樂也融融。

    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等和琴府的十多個婢女,則聚在軒外的大花園里,在夕陽的余暉下,輪流抱著已懂走上幾步的項寶兒千秋,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

    只恨項少龍想到的卻是善柔,眼前歡樂的情景,適足使他更添創痛。

    他先到園里與烏廷芳和趙致打了個招呼,抱著項寶兒了幾下千秋,才回到軒內,逕自坐到兩女同一席上,只隔了張長幾,免去了一切禮數。

    琴清欣然道︰“寶兒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覺,真奇怪他撐得住。”

    項少龍凝望著窗外的夕照,听諸女逗玩寶兒的嬌笑聲,有感而發道︰“孩童的想像力最是豐富,什麼東西落到他們眼里,都通過想像把它們轉化成多采多姿、妙境無窮的事物。所以在我們大人看來平平無奇的東西,他們都可樂而不疲。只恨日後長大了,想像會被殘酷的現實代替,那或者就是認識到現實必須付出的代價了。”

    兩女對望一眼,均被他這番發人深省的話深深地打動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項少龍收回目光,移到兩女處,立時看呆了眼。

    她們宛若兩朵爭妍斗麗的鮮花,誰都不能壓倒對方。

    紀嫣然嬌艷,與琴清的雅秀,確是人間極品。

    琴清俏臉微紅,垂下螓首,輕柔溫婉地道︰“項先生終找到時間來探看妻兒了嗎?”話完後才知出了語病,玉臉更紅了。

    紀嫣然向項少龍使了個曖昧的眼色,低聲道︰“項郎為何滿懷感觸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琴清識趣的借口溜出了花園,讓他們說話。

    項少龍沉聲道︰“還記得春申君寫給趙穆的那封信嗎?你能否著你的家將照筆

    弄一封出來呢?”

    紀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他們中有此能手,但內容寫什麼呢?”

    項少龍道︰“那是春申君給李園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著他立即趕返楚都,但卻千萬要瞞著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穩,其他詞語,由你斟酌吧!”

    紀嫣然愕然道︰“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的熱淚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盤在寢宮接見他,揮退宮娥內侍後,訝道︰“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把對鹿公說的那一套搬了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勾結齊楚的害處。

    小盤沉吟半晌,皺眉道︰“可是遠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國策,呂不韋只是循著這條路線發展,理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項少龍這時清楚體會到小盤再不是個任人擺布的孩子,點頭道︰“儲君說得不錯,但問題是呂不韋另有居心,若讓他穩住了國外的形勢,他便可以專心國內,誅除異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給他害死,那時我們還憑什麼和他斗爭呢?”

    小盤一震道︰“最怕師傅都給他害死了。”

    項少龍倒沒想過自己。

    雖說他要殺死田單,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對呂不韋的懷疑,卻非是無的放矢。

    試過五國合從軍迫關之禍後,呂不韋調整了他的策略,轉而謀求鞏固在國內的勢力。

    莊襄王對他已失去了利用價值,反成為障礙,這無情無義的人便下嫪毒手把他除去,好扶植以為是親生子的小盤。

    現在他須要的是喘一口氣的時間。

    若與東方六國仍處在交戰的狀態,他絕不敢動搖秦國軍方的根本,例如撤換大批將領,改為起用無論聲望或資歷經驗全部欠奉的自己人。

    可是若能穩住東方六國,只要有幾年時間,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選,在文武兩方面都把秦國控制在手內。那時他就算要把秦國變作呂家的天下,亦非沒有可能的事。

    而對東方六國,參晉由于有切膚之痛,呂不韋不論用那種懷柔手段,均不會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諸不理,只聯齊結楚,訂立以例如燕歸齊、魏歸楚,而趙韓歸秦一類的密約,那他就可放心對付國內所有反對勢力了。

    經過一番解說,小盤終幡然大悟。

    由這可看出,項少龍和小盤的關系已不同了。

    換了以前,無論項少龍說什麼,小盤只有听命的份兒。現在他開始會由自己以君主的角度,去考慮和決定。

    他愈來愈像歷史上的“秦始皇”了。項少龍趕到昌平君兄弟的將軍府,比約定時間遲了半個時辰,不過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在他現在的心情下,能來赴約已是對他們兄弟相當不錯了。

    他抱著丑婦必須見嬴盈的心情,帶著肩膊那點許她靴底留下的污漬,在下人引領下,舉步進入正舉行晚宴的大廳,立時嚇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問題,而是廳內左右兩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谷參個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將。

    門衛宣布“都騎統領項少龍到”時,原本吵得像把墟市搬了來的大廳,立時靜得落針可聞。

    昌平君跳了起來,迎出大門,先把項少龍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來了大批女兒軍,把其他的客人都嚇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還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賓,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來了,否則唉!來!進去再說。”

    今次輪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吁出一口涼氣道︰“她們來干什麼?”

    昌平君道︰“還不是要見你這紅人。”

    項少龍囁嚅道︰“她們是誰?”

    昌平君低聲道︰“都是未出嫁的閨女,沒有一個年紀超過十八歲的,最厲害的就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寶貝孫女鹿丹兒。若不能教她們滿意,今晚你休想脫身。”

    項少龍正想問怎樣才能教她們滿意時,嬴盈嬌甜的聲音在昌平君身後響起道︰“大哥啊!你不是想教項統領臨陣逃走吧?”

    她的視線被昌平君擋著,一時間看不清楚項少龍模樣,說完這句話後,才與項少龍打了個照面,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嬌叱道︰“原來是你!”

    項少龍微笑道︰“不就是小將嗎?”

    昌平君訝道︰“你們認識的嗎?”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個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後來又不肯留步一見的可惡家伙了。”

    項少龍這才恍然。

    那天來請他去見主人的家將,口中的小姐原來就是這刁蠻貴女,尚幸沒有見到自己和圖先在一起,否則可要糟透了。難怪今天一見自己即動手拿人。

    昌平君倒沒有懷疑,笑道︰“那好極了,舍妹回來後,雖惱你不肯見她,可是”

    嬴盈起蠻腰,大怒道︰“你敢再說下去!”

    昌平君嚇了一跳,陪笑道︰“不說便不說。來!我們進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誤會。”

    嬴盈雀躍道︰“快來!”喜孜孜的在前領路。

    項少龍看著她美麗的背影,特別是這時代罕有的修長玉腿,禁不住有點意亂情迷。

    忽然間,他再不感到要應付這批女兒軍是件苦差事。

    在某一程度上,他有點怕回到家里,見到任何與善柔有關的人和事。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後,他不住找事情來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來令自己沒情去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佔了多麼重要的一個席位。

    `那是趙倩之死後,對他最嚴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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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14 13:48: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卷 第03章 女兒兵團
   
    在近百位少女注目禮的迎接下,項少龍與昌平君隨在嬴盈粉背之後,進入大廳里。

    項少龍那堪稱是當代最完美的體型,一身素淡灑逸的武士服,偏是肩頭處有小片礙眼的污漬,右手握在劍柄上,左手隨意在另一旁擺動著,就像是首席模特兒正步過天橋,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有份對他動粗的,見到原來他就是打動了咸陽城所有女性芳心的項少龍,都看呆了眼。

    嬴盈逕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與她同席的絕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來,拉著她邊耳語,邊歸席。

    項少龍與昌平君,先來到昌文君、安谷擺滿酒食的長幾前,昌平君嘆道︰“少龍終于來了,總算我們這兩個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龍為何不帶紀才女來給我們一開眼界,大兄又說曾提醒過你了。”

    安谷失笑道︰“少龍!現在你該知這兩個家伙的煩厭了,幸好小弟遠行在即,忍受他兩兄弟的責任,惟有卸在項兄的肩頭上了,真是萬二分的抱歉。”

    項少龍縱有千般煩惱,萬種傷心,在這充盈著火熱青春的地方,面對著眼前這三位相識未久,但已彌漫著真誠味兒的朋友,听著後方有若搗破了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語聲,整天繃緊著的神經,倏地放松下來,隨手抓起個酒時,後面傳來嬴盈的嬌笑道︰“千萬別喝酒!否則項統領輸了時,會硬不認賬了。”

    項少龍愕然凝住,拿著酒,轉過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輸贏有何關系?”

    大廳靜了下來。

    嬴盈和與她同席的美麗少女,並肩來到項少龍身前,一副挑釁惹事的刁蠻樣兒。

    安谷在後面嘆道︰“少龍現在該知道這群丫頭的厲害了,若她們明刀明槍的來,勝敗分明,要宰要搶,小弟認命。偏是這麼多古靈精怪的主意,教人防不勝防。”

    那美麗的少女杏目一瞪,接著又笑靨如花,嘴角掛著一絲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剛升了官發了財的安將軍啊!我們本來也算你在咸陽城算是個人物!哼!從少到大都是那樣,輸了便賴賬,項統領才不會學你那樣,連接受評選的勇氣都欠缺。”

    項少龍別回頭去,與安谷對視無奈苦笑時,昌平君湊到他耳旁低聲道︰“她們自封為內王廷,舉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們鬧著玩的那個王廷封出來的將軍,都須經她們作二度評選,以決定是否有那個資格。”

    嬴盈不耐煩地道︰“少說廢話,項少龍你快出來和丹兒比拚誰好酒量。”說到“丹兒”時,神氣地翹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點著。

    項少龍的眼楮不由落到鹿丹兒的俏臉上,首次凝神打量這鹿公的刁蠻孫女兒。

    鹿丹兒亦起眼楮對他行注目禮,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則閃著興奮、愛鬧和驕傲的神色。

    不過她確生得很美,年紀絕不超過十六歲,在這時代來說,剛到了出嫁的年齡,可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里的厲害樣兒,少點斤的丈夫恐怕難制得住她。

    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個頭,可是身段均勻,腰肢因大量運動的關系,沒有半點多余脂肪,見到他的男人若不涌起摟上手溫存一下的沖動,就不是正常的了。

    她和嬴盈都是渾身青春火熱、活力無限、皮膚吹彈得破,白里透出嬌艷健康的酡紅,誘人至極。

    比對下嬴盈稍勝秀氣,她卻多了一份艷媚。

    看戲看全套,項少龍慣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聳挺的酥胸上。

    正暗贊“秦女豐隆”時,鹿丹兒粉臉微紅,垂下了目光。

    安谷正籌謀反擊之法,見狀大笑道︰“哈!丹兒害羞臉紅了,這真是咸陽最罕有的異事。”

    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檔望去,跺足嗔道︰“丹兒!”

    鹿丹兒狠狠瞪了令她失態的項少龍一眼,昂然道︰“誰臉紅?只是天氣太熱吧!拿酒來!”

    項少龍這時已摸清楚這批女兒軍,只是咸陽城愛玩鬧事,來自各王族大臣的貴女團,由于她們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寵縱慣了,故能“橫行無忌”,弄致人人頭痛。

    當下擁出了十多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子軍,搬來長幾酒,準備戰場。

    安谷來到項少龍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說著玩的。”

    項少龍奇道︰“為什麼要斗酒呢?”

    嬴盈踏前兩步,興奮地道︰“凡你們男人自以為勝過我們女子的,我們都要和你拚個高低,明白了沒有?”

    安谷發出一連串嘲弄的“啐啐”聲,哂道︰“神氣什麼?不過是想灌醉項統領後,再趁他醉時迫他比試,勝了便可到處宣揚了,這種詭計,我安谷大把的有得出賣。”

    鹿丹兒正心嗔安谷揭破了她失態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癢癢的挪揄神態笑嘻嘻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輸了,不怪自己學藝不精,只懂賴在別人身上,真沒有出息。”

    安谷向項少龍苦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嬴盈威風凜凜地指揮道︰“除比試者外,其他人全給回席。”帶頭領著手下女兒兵們,返回席位去。

    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好自為之了!”與昌文君和安谷返席去也。

    鹿丹兒有點怕項少龍的眼光,坐了下來,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們先喝掉一酒,然後到後園在月色下比箭術,快點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擰擰的!”

    女兒軍那里立時爆出一陣哄笑,交頭接耳,吵成一團。

    項少龍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現在,沒有吃過半點東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飲之人,比試下必敗無疑,把心一橫道︰“女娃兒這麼沒有耐性,只是這項,已輸了給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獨佔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對面坐下,踞幾大嚼起來。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餓了多少天哩?”

    眾女孩又是一陣震天嬌笑。

    項少龍懶得理會她,自顧自狼吞虎咽,同時心中奇怪,安谷乃好酒量的人,為何竟喝不過一個年輕女娃兒。

    忽地靈機一觸,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賺點錢。

    想到這里,長身而起,回到“戰場”處,在鹿丹兒對面坐了下來,順手把身旁那酒拿起放到這刁蠻女身前幾上,指了指她抱著的那道︰“我喝你那酒,你喝我這!”

    全場立時變得鴉雀無聲。

    鹿丹兒方寸大亂,嬌嗔道︰“那一都是一樣,快給本小姐喝!”

    安谷哈哈大笑跳了起來,捧腹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上趟竟比輸了!”

    鹿丹兒氣得俏臉通紅,怨懟地橫了項少龍一眼,旋又“噗哧”嬌笑,放下子,溜了開去。

    昌平君等一聲歡呼,擁出來把項少龍這大英雄迎回席內,比打了場勝仗更興高采烈。

    眾女全笑彎了腰,一點沒有因被揭破奸謀感到羞愧。

    嬴盈與鹿丹兒一輪耳語後,走過來道︰“這個算兩下扯平吧!”

    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龍贏了,怎來個兩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無珠,連統領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坭漬都看不到,怎麼不是兩下扯平?要定勝負,還須重新比過。”

    安谷奇道︰“這是什麼一回事!”

    嬴盈橫蠻地道︰“是好漢的就不準賴賬,來!我們現在比力氣。”

    項少龍愕然道︰“比力氣!”

    嬴盈嬌笑道︰“當然什麼都要比,看你們還敢否整天說‘弱質女流’這類不自量力的氣人話兒。”言罷返回己方去。

    昌平君向項少龍道︰“千萬不要輕敵,男婆子天生蠻力,咸陽城沒有多少人斗得贏她。”

    這時項少龍看到對席走了個生得比男人還要粗壯的女子出來,另有人取出長索,又畫地為界,顯是要來一次拔河競賽。

    項少龍心中奇怪,無論女人生得如何粗壯,總受先天所限,或可勝過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壓倒像昌平君這類武技強橫之輩,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見地上鋪上了層滑粉一類的粉末狀東西,登時心中有數,昂然步出場心,向男婆子道︰“為了防範舞弊營私,我提議雙方脫掉鞋子,才作比拚!”

    眾娘子軍靜了下去,無不露出古怪神色。

    嬴盈像首次認識到他般,呆瞪了一回後,跺足嗔道︰“又給你這家伙看破了,你讓讓人家不可以嗎?”那種嬌憨刁蠻的少女神態,連她兩個兄長都看呆了眼。

    話尚未完,眾女笑作一團,嘻哈絕倒,充滿游戲的氣氛。

    項少龍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東翻西倒。

    安谷喘著氣辛苦地道︰“今晚的餞行宴真是精彩,什麼氣都出了。”

    鹿丹兒在那邊嬌呼道︰“不準笑!”

    雙方依言靜了下來。

    昌平君道︰“看你們還有什麼法寶?”

    項少龍此刻才明白到這批女兒兵,只是一群愛鬧的少女,終日千方百計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風,其實並無惡意,故此人人都對她們愛憐備致,任她們胡為。

    鹿丹兒道︰“假功夫比過了,算項少龍你過關,現在我們來比真功夫。”

    安谷哂道︰“還有什麼好比,你們能贏得王翦嗎?少龍至少可與老翦平分秋色,你們還是省點功夫算了。來!丹兒先唱一曲我安大哥听听,看看有沒有進步?”

    鹿丹兒扮了個鬼臉,不屑道︰“我們剛才只是要試試項統領是否像你那般是個大蠢蛋吧!現在卻是來真的。”

    安谷為之氣結。

    項少龍笑道︰“比什麼都可以,但題目要由我來出,否則拉倒算了。”

    鹿丹兒嬌媚地道︰“先說來听听!”

    嬴盈再不敢小覷項少龍,扯了扯鹿丹兒的衣袖。

    鹿丹兒低聲道︰“不用怕他!”

    今次輪到安谷等爆出一陣哄笑,氣氛熱鬧之極。

    項少龍取起酒盅,喝了兩大口。

    火辣的酒灌入喉嘴里,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嘆了一口氣。

    昌文君湊到他耳旁道︰“少龍是否有心事呢?”

    項少龍搖了搖頭,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兒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們派何人出戰,不過無論是誰,我都當她代表你們全體,輸了就是你們全體輸了,以後再不能來纏我比這比那的。”

    眾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起來,對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項少龍向擠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們看著吧!”

    安子贊嘆道︰“少龍真行,為我們咸陽城受盡欺壓的男兒漢吐氣揚眉。”

    眾女這時已有定計,嬴盈站了起來,挺起聳彈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動手過招,由本小姐一應接過。不過你只可以設法打掉我的劍,不可以踫到我身體,免得傷了我時,你負擔不起那罪責。”

    項少龍早領教夠了她們為求得勝,不講道理和公平的蠻來手段,不以為怪道︰“由你來與我動手過招嗎?好極了!讓我們先摔個跤玩兒看!”

    眾女一起嘩然。

    嬴盈氣得臉也紅了,怒道︰“那有這般野蠻的。”

    昌平君等則鼓掌叫好。

    安谷顯然與她們“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後,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兒兵團,嫁入項家了,否則那麼多不能踫的地方給人踫過,少龍不娶你,怕才真承擔不起那罪責呢?”

    項少龍切身體會到秦人男女間言笑不禁的開放風氣,禁不住有點悔意,若如此挑動了嬴盈的芳心,日後將會有一番頭痛。

    另一方面卻大感刺激,似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與浪女們調笑挑逗的狂野日子里。

    鹿丹兒“仗義執言”道︰“若是征戰沙場,自是刀來劍往,拚個死活,但眼前是席前比試,難道大伙兒互相廝扭摔角嗎?當然要比別的哩!”

    眾女嘩然起,自然是幫著嬴盈,亂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厲害。

    項少龍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後,從容道︰“戰場之上,無所不用其極,例如要擒下敵酋,有時自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難道告訴對方,指明不準摔跤才動手嗎?”

    眾女听得好笑,一時忘了敵我,哄堂嬌笑,氣得鹿丹兒跺腳嬌嗔,才止住笑聲,不過間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卻是在所難免。

    項少龍步步進迫道︰“給我拿席子來,你們既說男人能做到的,你們女兒家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齒。”

    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來,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厲害,不過此事尚未完結,我們暫時鳴金收兵,遲些兒再給你見識我們大秦女兒家的厲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眾女轉瞬走得一干二淨,不過沒有人泛上半點不愉之色,都是嘻嘻哈哈的,顯是對項少龍大感滿意。

    四人大樂,把酒談心。

    直至兩更天,才依依不舍地結束了歡聚。

    項少龍與安谷一道離開,走在街上時,項少龍收拾情懷後正容道︰“有一事想請安兄幫忙!”

    與他在夜靜的街道上並騎而行的安谷笑道︰“我和少龍是一見如故,喚我作谷便成了,說出來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會為少龍辦妥。”

    項少龍見前後侍衛都相隔不遠,壓低聲音道︰“我想谷你為我封鎖與楚境連接的邊防,任何想與那邊通信的齊人,都給我扣留起來。”

    安谷微震道︰“少龍想對付田單嗎?”

    只此一個反應迅捷的推斷,就知安谷能當上禁軍統領,絕非僥幸。

    項少龍低聲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對付的人卻是呂不韋。儲君和鹿公均知此事,不過此乃天大秘密,有機會安兄不妨向他們求個證實。”安谷道︰“何須多此一舉,少龍難道會陷害我嗎?這事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現時駐于楚國邊疆的齊楚兩軍,後撤十多里,這樣做會否有用處呢?”

    項少龍奇道︰“谷怎能做到此事?”

    安谷胸有成竹道︰“我們和楚人的邊境,是山野連綿的無人地帶,誰都弄不清楚邊界在那里,大約以河道山川作分野。只要我泡制幾起意外沖突,再找來齊楚將領談判,各往後撤,那田單離開我境後,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與己方人馬會合,那時就算楚境的齊人收到風聲,迫近邊界,我仍可借他們違約之實,把他們圍起來或加以驅趕,方便少龍行事。嘿!我們大秦怕過誰來?”

    項少龍大喜,與他擬定了行事細則後,才依依分手。

    回府途中,項少龍又生出來到這時代那種夢境和真實難以分辨的感覺。

    想起自己由一個潦倒街頭的落泊者,變成了秦始皇身邊的首席紅人,又與權傾大秦的呂不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現在還用盡了手上籌碼,與名震千古的田單展開生死之爭,不由百感叢生。

    命運像一隻無形之手,引導他以與史書上的事實吻合無間的方式,創造著歷史。

    可是史書上明明沒有他項少龍這號人物,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呢?

    他的下場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塗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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