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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七季]偷情要不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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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3:33 |倒序瀏覽
偷情要不要 作者:七季  

還沒學會如何去愛,你卻消失在人海;  
已經遺忘什麼是愛,尚且尋你在腦海。


廖丹晴以為被Innight公司錄取後一切都是那麼幸運,  
開開心心地到公司報到,沒想到冤家路窄,  
自己竟然和五年前,害她家破人亡的傢伙在同一間公司上班!  
還是那個她曾經偷偷寄託了少女脆弱芳心的男人……  
最倒楣的是,他害她在大庭廣眾下形象全無的摔下樓梯!  
廖丹晴昏迷之前只想到,她的工作、她的「錢」途全完啦!  
可是,一覺醒來,她眼前這個溫柔帥氣的好男人是誰?  
屈至遠?她的至遠哥?糟了,她的腦袋一片渾沌,  
無法把眼前的人連接起來啊!而他不僅毫不在意她的健忘,  
還為她包辦了住院和出院後的大小瑣事,  
每天晚上更是跑來陪她,生怕她孤單寂寞,  
可陪著、陪著卻掛在她身上舔來舔去、像餓死鬼投胎,  
一副「欲」罷不能的人,怎麼也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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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3:58
第一章

在「金磚大道」兩旁的建築,均是一些在特定領域,有著一定地位的大公司,從遊戲行業到房地產商,很多大品牌的總公司地址都選在這裡,他們相信這條街能為自己帶來好運;而最近,這條街上最引起人們討論和記者興趣的,則是有著「香水業明日霸主」之稱的「Innight」,一間存在這條街僅六年的公司。

八年前,當時沒沒無名的穀均逸,帶著自己製作的香水「Innight」,創造了香水的銷售神話,兩年後他在這條街上,以此款香水的名字命名,正式建立了自己的公司;這之後又經過六年,Innight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神話,公司經營領域也越發廣大起來。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待Innight的香水,取代當前世界第一寶座那刻的來臨時,Innight的總裁谷均逸,卻忽然宣佈,從今往後,公司將停止生產所有已推出的香水,並且中斷新香水的開發;也就是說,Innight將永遠退出香水市場。

眾界譁然,這個決定所引來的波濤絕不是一、兩個月可以平息,沒人知道這間新興公司的內部是出了什麼事,各種傳言滿天飛;可Innight還在這裡,在進行著它的整頓,繼續經營著它的生意,並沒有如外界所猜測的那樣倒閉,反而漸漸地步上了新的軌道。

廖丹晴穿著新買的套裝,興沖沖地走在這條傳說中的「金磚大道」上,心情極好;今天是她步入社會、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而且還是那家近期被炒得沸沸揚揚的Innight,名氣那麼大又那麼傳奇,她朋友聽到都羨慕死了。

她才不管Innight不再做香水的原因是什麼呢!她只知道托這個決定的福,她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也有機會進一流公司了;Innight打算開拓女性市場,新成立了一個內衣部正好在招人,而她是學服裝設計的,就硬著頭皮,帶著自己的畢業作品來面試,結果還真的通過了。

這趟順風船算是被她搭上了,一想到自己的運氣、想到「錢」途無量的將來在等著她,真是高興得路都走不直。

她幾乎想用跳的上樓梯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但礙於身邊還有很多趕著上班的人,而這些人都將是與她朝夕相處的同事,想到這裡她也收斂許多,裝得成熟老練,混在人潮中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邁向通往Innight大門的階梯。

就在她剛踏過最後一層階梯,那扇雙開的自動玻璃門離自己只有五步之遙時,她看到門的另一邊,出現了一個與人潮格格不入的人;說他格格不入是真的,現在是上班時間,他卻反其道而行往外走,而那些離他近的人全都被下了暗示一樣,自動為他讓開一條過路的空間,甚至彎下腰似是在對他打招呼,看來他應該是個管理階層的人。

可要說他是管理階層的人,穿著又未免太過隨意了些!像這種跨國公司,員工不穿西裝、打領帶也就罷了,可穿著一條牛仔褲招搖過市就實在有點過份,這身行頭連好一點的餐廳都進不去呢!

在看到那個人的瞬間,廖丹晴定住腳步,後面的人因她這一停而撞了上來,她也不為所動,甚至沒對那人的道歉作出回應,一定會被認為是很沒禮貌的;但此時她已經顧不得那些了,她的腦中一片混亂,當然不是因為那條深藍色的牛仔褲,而是穿著那條褲子的主人她認得。

她還以為今天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一天,難道說正好相反嗎?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時,那個男人也同樣在玻璃門前定住了腳步,面朝她這邊,看來不會是她認錯人了!

屈至遠,這個男人不只穿著很不合時宜,連他這個人的出現,都選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五年沒見,如此一看,還真是不如不見。

「你……是丹晴?」屈至遠熬了夜,一夜沒說話突然開口,連聲音都是啞的,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也覺得有些怪怪的,覺得對廖丹晴有些不好意思;不該是這樣的,他怎麼能用這種聲音迎接他們的久別重逢?

可是眼前的一切,這個人,是真的嗎?他還沒有仔細思量過這種巧遇的可能性,就連忙開口;這樣的遇見,他已經設想了很多次,就像夢過很多次的情節真實發生,沒有措手不及,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廖丹晴吸了口氣,想到自己突然這樣站住,難怪會引來他人的注目,被他看到也是理所當然;但他竟然一眼就認出自己,還露出那種久別重逢的喜悅神色,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對著那張喜大過於驚的臉,甩上一巴掌。

屈至遠已經大步上前來到她的身前,在兩步的距離處停下,停得有點侷促;她發出冷笑,原來他也知道,自己沒資格離她太近了。

「你……你是丹晴吧?廖丹晴?」屈至遠這麼問著,心中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多高興能見到她啊!她跟五年前相比,一點也沒變,只是長大了,更像個大人了;可她用那種看陌生人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又讓他的高興蒙上了層愧疚的灰,「你不記得我了?我是……」

「屈至遠,至遠哥,我當然記得。」她怎麼可能忘了他呢?一想到這裡,她心中埋得最深的痛又要湧出,她只能笑了一下,「真巧,你也在這工作?」

「嗯。」屈至遠點了下頭,這才反應過來似的,「這麼說你也是?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時候?」廖丹晴攥了下手提包,「我今天是第一天來這報到,但現在我已經決定辭職了,看來我和這家公司沒什麼緣份!那麼,至遠哥再見。」再見了,我的錢途!總之,有屈至遠的地方,她是不會待的。

「丹晴!」屈至遠哪管周圍有多少人,這一聲連停在窗臺的麻雀都會嚇得掉下來,「如果是為了你爸爸的事,我也感到很抱歉!」

周圍人潮四散,這下廖丹晴真的成了主角;她咬了咬牙,不是為屈至遠的沒大腦,而是他竟然還敢提到她爸爸!

「有什麼好抱歉的?你做的沒錯啊!我爸會死是他太軟弱、是他自作自受,我媽會死也是她的命,更怨不得別人;而我,我活下來就更應該感謝上蒼,怎麼還有可能去怪誰、需要誰的抱歉!」

聽到她的話,他更加難過,這說明她還在怪他,也許比五年前還更甚地恨著他;她怎麼可能真的因為與他重逢而高興?在她心中,也許他正是毀掉她人生的那個禍首。

五年前,他初出社會,在一家金融公司上班,那是他工作的第一家公司,當時坐在他對面的人,就是廖丹晴的爸爸,一個比他大快二十歲,卻待他如朋友的開朗男人,他叫廖東。

他從廖東那學到了很多,也和他成了很好的朋友,是可以真心與彼此對坐、喝酒談心的朋友,兩人之間毫無芥蒂,在他心中,廖東一直是個榜樣般的存在。

那時,他經常被廖東邀請去他家作客,理由是,單身男人的週末太可悲了!就這樣一來二去,他和他的家人也都熟悉起來;廖東的太太煮得一手好菜,為人親和友善,從不會嫌他打擾,每次離開都要把剩菜打包留給他;而他們的女兒,當時剛上高中的廖丹晴,他更是當成自己的妹妹,她也會對他講自己的秘密。

他覺得能遇上廖東這樣的人,真是太好了!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廖東在暗地出賣公司機密,那時他所涉及的金額讓他無法收手,並且也已經引起了公司其他一些人的懷疑;那天加班的人,只有他們兩個,廖東哭著求他幫忙隱瞞,只要他幫忙,就能再隱瞞一些日子。

大家都知道他和廖東最好,出事一定會第一個問他,如果他肯幫忙,也許確實能再撐一段時間,可那樣又有什麼用呢?只是教他再陷得更深;他拒絕了廖東,那時他覺得廖東不該如此,自己的拒絕也是為他好。

過了幾天,廖東突然請假沒來上班,打電話也聯絡不到人;隔天他到公司才聽說,原來廖東載著一家人外出旅遊,不慎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後來事情查清楚了,原來廖東被騙,給人當了保人,不料對方卷款逃走,害他背了一屁股債,為了還款,他只好開始販賣自己手上的公司機密;後來,眼看事情就要敗露,又在這個時候,廖太太被診斷出罹患癌癥,且已是末期;他心灰意冷之下,以旅行散心為由,帶著老婆女兒出門,就那樣衝了下去……

這些都是在他們的女兒,廖丹晴奇跡般生還,並在醫院甦醒後才得知的,這些事還被登在報紙的地方頭條上,屈至遠也才知道。

廖丹晴在醫院療養的這段時間,一律謝絕訪客,他向醫院表示自己是她的哥哥,可得到的回覆卻是,廖丹晴說自己沒有哥哥;她出院後,他打聽不到她的去向,他們住過的房子也被查封,從那以後他就再沒見過廖丹晴。

後來他想過無數次,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當時廖東什麼都沒說,他們不是朋友嗎?為什麼不告訴他,他給人做了保?為什麼不告訴他,他太太病了呢?如果他說了,那自己會幫他嗎?

他不知道,也許廖東正是為了不讓他為難,才什麼都沒對他說;之後,他辭職離開了那家公司,總覺得自己無法接受其他人坐在他的對面;後來,他到了Innight,可一切並沒有因此而改變,他還是時常會想,如果當時自己沒有拒絕廖東,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樣了?起碼,廖丹晴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怒視著自己。

他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這五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想她、不擔心她,他因見到她而喜,卻忘了問她這五年是怎麼過的;他怎麼還能期望著,她仍能像當年一樣,用毫無防備的單純目光,對他瞇起一個笑?

「丹晴,你聽我說,我是真的很抱歉,無論是對你、還是你父親,我沒想過要你原諒,但你不該和自己賭氣;我是說,你剛說的話,不應該那麼衝動……」

「你是指我要辭職的事情嗎?」瞧他那扭捏的樣子,真虧他還能想到那些有的沒的;廖丹晴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她笑了一下,「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在和自己賭氣,我告訴自己,有你的地方就沒有我;我知道你以前找過我,是我不見你,現在也是一樣,我不想見到你、也不會原諒你,只要你出現,我的人生就會大亂,我受夠了!」

「大亂?」把他說得好像瘟神。

「沒錯,就是大亂!不過你不要誤會,那不是說你可以左右我的人生,我也沒想過要報復你,實際上,我希望自己從來沒認識過你這個人,我的生命中不需要你的名字。」她加重語氣問他:「你明白了嗎?如果你想表達你的歉意,就請不要再擅自出現在我面前,不要總是一副好像我們多熟一樣!」

她不要他的道歉,連道歉的話都是多餘的,他這個人對她而言就是多餘的;屈至遠苦笑,他毀了她的家庭,現在連她的工作也毀了,她心中的氣都結成了石,怎麼可能消得掉?

他本以為,只要他好好道歉,坐下來和她好好談,以他所認識的那個廖丹晴,是不會不聽他講的,可是有些事情,卻不是理智上明白就能放得下的;況且,他所做的一切,對一個女孩來說,是無比殘酷的事。

這麼說來,他們是再也回不到那時了,當年的她,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從背後咬著他的耳朵,跟他講她的小秘密;她說,這些秘密連爸爸媽媽都不知道,但是至遠哥一定會替我保密對吧!

那時,他心中還笑她,哪像個高中生?如今看來,她是真的瞬間長大了。

「好吧,我明白了。」屈至遠並沒多想,對廖丹晴說:「你留在這,我走。」

「啊?」廖丹晴從周圍人的目光中看到了驚愕,她皺了下眉,「你走?」

「總之就是……我辭職。」他也說不太清楚,只是希望她不要錯過這個工作機會,「你不必走,該走的人是我。」

廖丹晴笑了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就是覺得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遇到的事情也太好笑了;屈至遠這個人說話不看場合,搞得她也跟著激動起來,如今在公司門前「示眾」,成了旁人看笑話的對象。

現在證人這麼多,她要怎麼再在這裡待下去?她才不想上班第一天就成為閒言碎語的攻擊焦點;好人都讓他當了,她最討厭他當好人!

「屈至遠,你老了。」笑過後,她看著他說。

屈至遠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只下意識地摸摸自己一夜新生的鬍渣,「也許吧!」

「人老了,腦袋就不靈光,你怎麼會以為我會買你這個人情?你要去哪是你的事!」再聽他胡說八道下去她都要瘋了,她決定不再跟他胡扯。

屈至遠看出她真的要走,急得沒了辦法,也許他腦袋真的不靈光了,他只知道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而他也只能照她所希望的去做,畢竟他並不想逼她;所以這很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最後一次見面,他不希望自己再毀她人生一次。

「丹晴!」屈致遠情急之下逼近,想要將她抓住,直到跟她徹底說清楚為止。

「你少管我!」廖丹晴心亂如麻,全身心都在排斥他那只直直伸來的手,整個身子反應過大地向後退去。

她忘記自己還站在樓梯的邊緣,這麼一退,高跟鞋的鞋跟絆到了樓梯,一個失衡,整個人向後仰;本來樓梯處是有很多人的,因為他們的吵架,全都繞路走,她背後的人全都不見了,廖丹晴就那樣整個人翻下了樓梯。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後腦最先撞到地面,全身一片麻痺,那時她耳中聽到,有人在大聲地叫她的名字,她笑了一下,不知道有沒有表現在臉上;她想,人的話真不能隨便說出口,一出口就要成真,只要他一出現,她的人生就會大亂,真是沒錯。

醫院中。

屈至遠在廖丹晴的床前守了三天,她仍是一直昏迷,連睫毛都沒動過一下,醫生檢查的結果顯示,她並未受什麼嚴重外傷,後腦的傷口經過簡單的處理就沒事了;可若真如醫生所說的那樣,為什麼她還是昏迷不醒呢?

屈至遠的雙眼滿是血絲,還是不讓自己稍微休息,他怕自己闔上雙眼的工夫,就會錯過廖丹晴醒來的時刻,他也知道這種狀態下的自己,是怎麼也睡不著的,乾脆就這樣一直坐在她床邊守著;看到廖丹晴雖仍昏迷,臉上卻沒有病態的蒼白,呼吸也很均勻安穩,即使身體疲憊,起碼心也能稍微安穩些。

他多想再見她一面,怎麼知道這一見就讓她進了醫院,難道真如她所說,他是她的「瘟神」?屈至遠握緊拳頭,當時自己為什麼要去攔她,難道他還真能把她綁回辦公室不成?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既然阻止不了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害得她一腳踩空……

一想到那時那幕,他的心就沉沉地向下砸去,跟著他眼中廖丹晴跌下的殘影一起。

他輕柔地以指在廖丹晴的臉頰上蹭了蹭,此時沉睡的她少了戒備的鋒芒,倒像是又回到了她十幾歲時的樣子;每次他幫她講解物理習題,她聽得煩了就偷偷托著臉頰閉上眼,等他講完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那時的睡容就和現在一樣,只是她身上的病服,讓他看得刺眼。

「丹晴,我曾找過你,知道是你不願見我,我也就不再去煩你、不再想方設法地查你;我不做會讓你反感的事,可又十分掛念你,總想著也許哪一天,我不找你,你也會自己出現,那時我們會覺得,好巧啊!然後我就能問問你,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他說著,不自覺地又嘆了口氣,「現在看來,你是不會告訴我了……你還在怨我,就像怨一個仇人那樣;可就算如此,我還是希望你能醒過來,我害你失去父母,又害你從樓梯上跌下來,你一定很不甘心,如此不甘心,你又怎麼能睡得著呢?」

不知道是不是廖丹晴真的聽到了他的話,她的睫毛細微地顫動了下,就這一下,足以讓屈至遠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椅子禁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衝力,與地面刮出了很難聽的聲響。

他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臉,廖丹晴的眉毛皺了皺,細長的眼瞇開了一條縫,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焦距,有些茫然地望著他;他大喜過望,全表現在臉上。

「丹晴,你醒了!」怕吵到她,他已經極力地壓抑了自己高亢沙啞的嗓音。

廖丹晴的眼珠子轉了轉,在天花板上轉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有些手忙腳亂,她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好笑,可那佈滿血絲的雙眼又有點可怕。

她稍微支起身子,他馬上看出她的意圖,過來幫忙扶她起來,將枕頭靠在她腰後,「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痛?口渴不渴?還是要先吃點東西?」他丟出一連串的問題,卻見她仍是呆呆地閉口不語,屈至遠這才想到自己太囉嗦了。

再說,她醒來見到他,心情肯定不好,只是身體疲憊沒力氣罵他罷了,對她而言,他又在「裝好人」,只會更惹她心煩,「那個,我看我還是先去叫醫生好了;丹晴,你不要亂動,你……等我回來。」

「等一下!」她乾澀地開口,聲音又細又弱;他馬上停住腳步折返回來,關切地望著她,問:「怎樣,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她沒覺得哪裡不舒服,只是醒過來時尚沒餘力認清眼前的一切,需要點時間罷了;而現在,她大概明白了自己的狀況,她與他對望,看見他眼中的細紅血絲,大約都是因她而生的。

「我……叫丹晴嗎?」她問。

他像沒聽懂她的話一樣,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她看出來了,但不加理會,只是執著地又問他:「我的名字叫丹晴嗎?那是我的全名?」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木然地點了點頭。

主治醫生為廖丹晴作完了檢查,屈至遠跟著他出了病房來到走廊,和他相比,什麼都想不起來的廖丹晴,反而更為冷靜,完全沒有一般失憶患者應表現出的慌亂和無助;可她越是那樣安靜地聽從醫生的安排,在一旁看著的屈至遠就越是感到內心惶惶不安。

「醫生,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她身體沒什麼大礙,只要醒來就沒事了嗎?」

「的確是這樣,根據我們之前對廖小姐作的腦部檢查,她的腦中既沒有異物也沒有血塊,可以說沒有任何異常,會突然失去記憶也是很罕見的,具體原因還要再分析。」

「這怎麼能是一句『罕見』就能了結的事?她可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啊!一般人會摔了一跤就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嗎?又不是在拍電影!」屈至遠差點就要揪住醫生的衣領了。

主治醫生推了推鏡框,也很為難的樣子,「根據廖小姐的病史,她五年前出過很嚴重的車禍,有可能是那次事故中,她的腦受到撞擊,已經留了隱患;這次撞到觸發了當時的舊疾,才會變得這麼嚴重;當然另一種可能性,就是心理方面的因素,失憶癥在醫學上很難解釋得清,一切都還有待觀察。」

「那你的意思是,她就一直這樣,沒得治了?」

「眼下看來,廖小姐的身體並無異常,從藥物上的治療來看希望不大,這還是要再觀察一陣子,也許只是一時、也許沒那麼簡單;等她體力恢復後,我們會再為她作一次全面的檢查。」

說到底,就是目前來說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屈至遠放棄和醫生的糾纏,他急著去看廖丹晴,一個人突然之間什麼都不記得了,一定不會覺得輕鬆,又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她那平靜的樣子一定是裝出來的!他不能放她孤單一個人在那間屋子裡,獨自躺在空蕩蕩的病床。

屈至遠在門口定了定心神,慢慢地推開了病房的門,裡面廖丹晴還靠坐在床上,正在看他,她手裡拿著一面鏡子,見他進來就對他笑了一下,他也反射性地對她一笑。

「女孩子啊,還是最在意自己的臉。」他故作輕鬆的樣子。

「我找護士小姐借了面鏡子,想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她的語氣有些惆悵,「結果,我發現自己竟然對鏡子裡的人一點印象都沒有,這感覺真的好奇怪!」

她不哭不鬧,只是嘲笑自己般地說了句「好奇怪」,他在她身旁坐下,擔心地凝望著她;為什麼這世上這麼多殘酷的事都讓她遇到了呢?而這些事又為什麼似乎總是他帶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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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4:20
第二章

「護士小姐說,把我送來醫院的人是你,這些天你也一直在這陪著我,真是麻煩你了。」廖丹晴不忍看他一臉糾結的苦樣,倒是自己先移開了話題,「你說我叫『廖丹晴』,所以我們應該認識吧?你叫屈至遠?可是我想不起這個名字,你是我的什麼人,家人嗎?還是……」

「不。」屈至遠想了想,這對他也是個很難的問題,想了一會他才說:「應該算是兄長吧!你之前都叫我至遠哥,我也一直將你當成自己的妹妹。」

「這樣啊?那我們的關係一定很好,這些天謝謝你了,至遠哥。」

他苦笑,沒想到還能聽到她這樣叫他,現在聽來,倒像是一種諷刺了,「不要那樣叫了,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面,好不容易遇到,你又出了這樣的事。」

「真的?」她有點遺憾的樣子,「我還想問你,我平常都是怎樣生活的呢!原來我們也已經很多年沒聯繫了……」隨即,她又露出了一個笑容,「不過,能在這時候遇見你,說明你是老天專門派來救我的,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倒楣,剛遇到我就給自己找了一身麻煩?」

「我們的確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繫,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和從前比一點都沒有改變,還是一樣的樂觀,凡事都先顧慮別人;可是你真的沒必要顧慮我,只要知道我幫你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這樣就夠了。」自己反倒像是被她安慰了,這讓屈至遠怎麼也說不出口,害她跌下樓梯的人正是他。

她應該將他對她的好,都視作理所當然才對,可她當然不會真的那樣,她只會將他的話當作是一種安慰、當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她就是這樣,從來不會從壞的方面想任何人。

因此,當年她得知是他拒絕了廖東的請求時,才會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那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既然你不是我的家人,那為什麼這麼多天,我的家人都不來看我呢?」

這件事早晚她也要問,屈至遠知道瞞不了她,只能如實說:「你的家人在五年前去世了,就我所知,你沒有其他親人。」

廖丹晴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問:「他們是怎麼死的?」

屈至遠已經預先作好打算,如果她問,他要誠實地告訴她,那些是她有權利知道的事情,可是,他如實以告,真的是對的嗎?她早晚會知道自己人生中的一切,那時她的怨恨都會回來,她不會再這樣和顏悅色地和他說話;他也知道,她所表現出的友好只是因為,他是她目前在這世上唯一一個認識的人。

那麼,如果他將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腦地灌輸給她,她能接受嗎?她會再像這樣聽他講話、接受他的幫助、視他為親人嗎?她當然不會,她始終都是廖丹晴,骨子裡的性格是不會變的;可她若視他為敵人,這種境況下又有誰能幫她?

她已經失去了記憶,空白的心所接受的第一件事就是恨,那她將失去所有……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告訴她真相。

「你的父母是在一次車禍中去世的,那之後我就和你家失去了聯繫,不過如果是那之前的事,我很樂意講給你聽。」

「真的?至遠,你真是個好人呢!」這個時候的廖丹晴,只能選擇被動地接受。

廖丹晴又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醫院為她重新作了詳細的檢查,也沒有得到什麼結論;日子這麼一天天過去,廖丹晴覺得再在這裡待下去,她不只想不起自己是誰,連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都要忘記了。

幸好屈至遠每天下班後都會來醫院看她,跟她說他所知道的她,聽他講完後廖丹晴才明白,原來他說他們情同兄妹,也不過是在短短的兩年間,見面稍微頻繁而已;他是她爸爸的同事,週末有時會到她家作客,他們之間的交集僅此而已,看來他們兄妹般的感情,只是作客間「順便」產生的,他根本沒有必要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越是明白這點,她就越是感謝屈至遠對自己的無微不至。

她身體健康,卻還必須坐在床上吃醫院的飯,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憋出病來。

「怎麼,沒胃口?」屈至遠看出她有心事。

「我只是在想,不是說失憶的人如果到了曾經去過的地方,就可能想起些什麼嗎?可惜能證明我身份的證件都沒有,我連自己是住在哪都不曉得,只能待在這給你添麻煩。」

她說的也是實話,醫生說她被送來醫院時,隨身物品裡沒有派得上用場的,一般都會把身份證件之類放在錢包裡,可偏偏她身上沒有錢包,聯手機也沒有;這樣一來,就算她有心出院,也不知自己該去哪裡。

「你從以前就丟三落四的。」屈至遠一言帶過。

當時,她的手提包是他拿著的,裡面真的沒有錢包,他想起當年,她上學時還做過忘記帶書包的事,頭一天上班,緊張得連錢包都沒帶出門,也是有可能的;至於手機,只有屈至遠自己清楚,出於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因素,他並不打算將她的手機還給她,至少現在不會。

「如果你住膩這裡的話,可以辦理出院,我會在附近幫你找個地方暫住,這點你不用擔心。」屈至遠不想再提手機的事,叉開話題,「我們可以開車出去到處轉轉,也許你能想起些什麼也不一定。」

他知道這種事急不來,在醫院乾等也等不出個結果,醫生也說了,這取決於她自己的心情,已經和治療無關了;事實上,他早就打算為她辦理出院,只是怕她不放心罷了!

畢竟他不是她真正的親人,她也沒理由全部相信他的話,在醫院裡還有醫生、護士們在,出了院就只有他們兩人,他怕她不安。

「幫我找地方住?那怎麼可以!」廖丹晴直搖頭,「醫院的事都是你打理的,我怎麼能……」

「你只要說願意或不願意就可以了!我說過,我對你好是應該的,你不用太介意。」如果她真的願意,是他該謝謝她才對,她給了自己一個照顧她的機會。

屈至遠靠在病房的窗邊,身上灑著陽光,他穿著略寬的牛仔褲,上身白襯衫的外面,是件灰黑色的V領毛衣,襯出他瘦長的體型;他的五官很好看,看上去和善又親切,尤其是他笑的時候,感覺好像所有事情在他眼中都不是難事;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般親切的人,能幫她解決眼前所有的困難。

然而,他更是一個怪人,還是大怪人!廖丹晴望著他,這張親切又和善、讓人看了就很安心的臉,曾經還讓她覺得有點可怕;就在她剛醒來時,他頭髮蓬亂,用那雙紅紅的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的時候。

他對她的好太理所當然,難免會讓人覺得是別有用心,廖丹晴無意識地擺弄著手裡的筷子,她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被人騙的價值,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人。

「真的只要我願意,就可以嗎?」她盯著筷子說。

屈至遠的身體一下子從牆上彈了起來,「你說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抬頭看他,「我真的能依賴你,到那麼過份的程度嗎?」

他笑開了,略低下頭,看到他嘴唇那道開懷的弧度,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高興;笑過後,他喜色未消,說:「傻丫頭,胡說些什麼?你當然可以儘量依賴我!」他沒有一絲勉強的意思,於是她也跟著鬆了口氣,心中透入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縷清新。

「我本來都已經作好被你拒絕的準備了。」與她相比,屈至遠是才真的是大大鬆了口氣,好像他才是那個最擔驚受怕的人。

他這個人真的好有趣啊!像是為了增添他的信心一樣,廖丹晴指了指自己身前餐盤上的碗,說:「因為這個碗啊。」

那個碗沒什麼特別,只是一般家庭用的普通瓷碗,碗的外緣有一圈粉色小花作點綴;不過屈至遠看了眼那只碗後,卻有些彆扭地移開了視線,廖丹晴一笑,「這個碗不是醫院的,對吧?和其他人用的都不一樣,和我最初用的那只也不一樣呢!」

「你啊,眼睛還真尖……」

「我吃飯的時候習慣端起碗,可是醫院的碗都比較薄,有一次吃飯的時候,我想端起來,卻被燙了一下,當時你也在場;隔天碗就換成了這一個,你看著我端起碗,一臉很滿意的樣子,我就在想,這碗是不是你換的?」

屈至遠有種完全被人看穿的感覺,這種小到他確定她不會被燙到後,就馬上忘掉的瑣事,她卻一直記在心上,應該說,她竟然察覺到了。

「應該說女人的細心可怕,還是你的細心真可怕呢?」他算是默認了,「從以前起,你就對這種小事特別敏感,沒想到一個碗能給我加這麼多分。」

「我是真的想不通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可是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對我好、關心著我;尤其現在的我,腦袋一片空白,若還要去防備別人就太累了,所以我想我應該相信你,也相信自己。」她歪頭,有些調皮地對他一笑,「我做的對吧?」

真沒想到,她已經想了這麼多,就算沒有了記憶,她還是會努力地去思考很多事,永遠不向任何現況低頭;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丫頭,一直以來都是以自己的方式,去挑戰她的生活。

而他也很高興這次自己通過了她的檢驗。

廖丹晴原本以為,等屈至遠找到合適的房子,最快也要一個星期,沒想到在隔天一早,屈至遠就開著車來接她了,說要帶她去看房子,順便也辦好了出院手續。

對於他的辦事速度,廖丹晴已經不知該怎麼形容,要知道,他前一天離開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而隔天早上八點他就出現在她的病房裡,說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她看看滿不滿意,這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啊?

屈至遠的樣子甚至可以說帶著些興奮,完全看不出他費了很大工夫,在一夜間幫她搞定了住處,廖丹晴就那樣糊里糊塗地被他帶出了醫院。

屈至遠邊開車、邊為她介紹附近的環境,活脫脫就是個專業導遊;廖丹晴知道他這是在幫她拾起記憶,也就安靜而專注地聽著。

雖然一路上只有屈至遠一個人在說話,不過他們都不覺得彆扭,一個聽、一個講,都覺得這樣的氣氛很好。

屈至遠沒有直接將她帶去住處,而是在指出通往她住處的路標後,將車子轉了個彎,拐進了另一條大道。

「咦,不是應該直走嗎?」這是廖丹晴離開醫院後發出的第一聲疑問。

屈至遠十分自在的握著方向盤說:「不急,我先帶你去逛街。」

「逛街?」廖丹晴腦袋裡的問號有增無減,「不用了吧?我不愛逛街。」

瞧她那緊張的樣子,屈至遠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知道你不愛逛街,可總該買些生活必需品,你總不能一直穿著那身套裝吧?」

廖丹晴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套裝,那是她入院時穿的,想一想也對,她不可能一直穿著這件衣服,難怪屈至遠一副自信的樣子,原來他什麼都替她想好了,就算她想推辭也找不出理由。

廖丹晴繼續保持沉默,屈至遠也不再理她,很自得其樂的樣子,一路將車開去了市中心的商業街。

到底是屈至遠陪著她逛街,還是她陪著他逛街?在他們下車後的三小時後,廖丹晴已經搞不清這個問題了。

屈至遠昂首闊步地走在前面,廖丹晴走在他身側默默地跟著,她偷偷抬眼,看到他滿面得意、自豪無比;再一低頭,就見他兩手都各提了至少三個大袋子,而且那三個大袋子裡全都是她的東西,其中沒有一件是她自己挑的。

只知道女人沉迷於逛街,沒想到原來男人發起威來,連女人都自嘆不如;廖丹晴嚴重懷疑,屈至遠有這條街上所有商店的情報,他早就計畫好了,從下車的那一刻,他就拉著她有條不紊地穿梭於各種商店,很有目標性地直奔專門的櫃檯,看都不看一眼,向櫃檯小姐說出一大堆商品名稱;一間店,從進門到出門用不了十五分鐘,手上的重量倒是呈幾何倍數在增長,不過都是增長在他的手中。

袋子裡的東西五花八門,連吹風機和牙刷都有,她不明白,牙刷這種東西在超商買不就好了嗎?完全被他購物的熱忱和速度打敗,她都沒有機會阻止。

「累了嗎,要不要找地方坐下?」屈至遠看了下表,問她。

她搖搖頭,「累的人是你吧?這些東西很重耶,我來提一些好不好?」

「說什麼傻話呢!」他一笑,「既然不累的話,那咱們繼續逛吧。」

「還要?」她下意識地提高音量。

「還沒開始呢!」屈至遠惦了惦兩手的份量,「這裡只是一些生活用品,接下來去買衣服吧,然後是鞋子;天氣很快就會變冷,秋冬的都要算進去!對了,護膚品什麼的我就不懂了,只能提供給你意見,要你自己選羅。」

廖丹晴微張著嘴,「你還能提供意見喔……」

「當然,我可是作過功課的,不過只有護膚品方面實在搞不太明白,真枉費我還是在女性用品公司上班。」

他說得輕巧而自豪,不過廖丹晴聽出來了,她猜想的竟然真的對了,他這樣遊刃有餘地不浪費一秒時間,真的是因為提前作足了功課。

可是,先別說為什麼,他哪有那個時間?

他興沖沖地要去下一個目的地,她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轉頭,用眼神問她有什麼事。

「那個,至遠,你昨天是不是沒睡覺?」

被這樣突然一問,屈至遠又露出那種被看透的窘迫;廖丹晴竟因此而有些生氣,「你在著急什麼啊?我都住了那麼久的醫院,再多住個一、兩天又不會怎樣。」

可是他等不了啊!屈至遠沒搞清楚自己是哪裡露出了破綻,連他本人都覺得精神特別好、毫無倦意,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一想到她要出院,他哪裡還靜得下心做別的事?全部的心思都只想著要給她找什麼樣的房子、怎樣才能將房子弄得舒服些、她還需要些什麼;越想越開心,就那樣一邊想、一邊記,一邊在網路上查資料、打電話問人,想停都停不下來。

等到他所有的朋友都已經被他煩得要去報警時,他才發現天已經亮了,打鐵要趁熱,乾脆就洗個臉直接出門接她了,「一想到要當你的嚮導,就覺得不加把勁不行,萬一搞砸不就丟臉了。」他也有點不好意思,問她:「我是不是有點興奮過頭了?」

何止啊,簡直像個小孩子一樣!廖丹晴看他那帶點靦腆的樣子,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只好把心中的氣轉成行動,伸手去奪他手裡的袋子,「給我,我自己拿。」

「你拿不動啦!」他巧妙地轉著手腕,不讓她得手。

「那分我幾個也好!我拿不動,你就是大力士嗎?」

他拗不過她,只得妥協道:「好吧,我們先去看衣服,然後再重新分配這些袋子好不好?」

似乎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他已經率先帶路,反正旁邊一排都是服裝的專賣店。

他帶她先來到一間歐洲品牌服飾的專賣區,這個牌子的衣服以剪裁簡潔大方、質料舒適、顏色素雅為主,一眼看去覺得平常,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種。

不過廖丹晴不需要第二眼,在第一眼她就確定,自己愛死了這家衣服的風格。

「喜歡的話就多挑幾件,這家的衣服很適合你。」屈至遠像個專業的推銷員。

「這個你也知道?」她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在挑釁。

屈至遠不以為然,「這個還不簡單,你從以前就很喜歡這家衣服的風格,說是可以一直穿到老,我想人的眼光是不會變那麼快的。」

廖丹晴哼了聲,他是想告訴她,她仍是原來的那個廖丹晴嗎?還是想說她眼光好是天生的,不會因為有沒有記憶而改變?

他們從前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他倒是把她哪怕是最細小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她有點不服氣。

在她正想得出神時,屈至遠已經自動自發地,拿了好幾件衣服過來,交到她手裡,她手臂上的重量一下子加重不少,「不是讓我自己選嗎?」她問屈至遠。

「我怕你不好意思開口啊!」屈至遠倒是比誰都明白,「這些是基本款,你先去試。」

難道就是怕她不好意思開口,他才為求保險任何東西都挑最貴的買、買的還特別多嗎?他這理論未免有點太恐怖了吧!廖丹晴被櫃檯小姐熱情地拉去試衣間,進試衣間前她看了下屈至遠,他還站在那笑吟吟地望著她,腳邊堆滿了購物袋。

換好了衣服,櫃檯小姐還等在外面,一見她出來就開始稱讚她穿著這牌子的衣服有多麼合身,好話說了一車都要把她說暈了。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真是人配衣服,她穿的衣服還比她這個人更吸引目光。

「小姐你看,這衣服穿在你身上,就跟訂作的一樣呢。」櫃檯小姐還在對她洗腦,誇著、誇著不知怎地,就誇到了屈至遠那裡,「讓你男朋友看到了,他一定會被迷死了,我這就去叫他過來,他正在隔壁看鞋呢!」

哇!屈至遠去看女鞋嗎?他真的很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耶……

廖丹晴叫住那櫃檯小姐,「他不是我男朋友啦!」她說,萬一櫃檯小姐也跟屈至遠這麼說,讓他聽到多尷尬。

「不會吧!」那小姐的八卦因數被激了起來,「這麼說是那位先生正在追你羅?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好男人要趕快抓緊啊!」

「不、也不是那樣啦……」廖丹晴苦笑,怎麼櫃檯小姐這麼熱心啊!

「怎麼會不是?你們剛才在外面打情罵俏我都看到啦,小姐你別這麼遲鈍了,他絕對有那個意思!那麼好的男人哪裡找啊?看得別人都要羨慕死了。」櫃檯小姐真把她當自己人,起初的專業形象都變成了一副花癡樣,「那位先生人帥就算了,對人態度也十分親切,最重要的是他又疼你,我在這裡做了三年,還是第一次見有男人這麼熱衷陪女朋友逛街呢!不像有些人啊,一看就知道有錢,但一看也知道是在拿錢應付女人。」

「這樣啊……」他們看起來,像是在打情罵俏嗎?

「啊,說曹操曹操就到。」櫃檯小姐連忙閉嘴,廖丹晴看到屈至遠正朝這走來。

他走近打量她,也許是受了櫃檯小姐那番話的影響,在他的目光下,廖丹晴竟覺得心跳有些侷促,不敢去看他的眼了。

「很好。」他滿意地讚許道,然後吩咐櫃檯小姐:「麻煩你先把這幾件包一下。」

哪幾件啊?廖丹晴忙打斷他,「其他那幾件還沒試過耶。」

「試過了。」屈至遠十分有理,「你身上的這件就是代表,其他的留著以後慢慢換好了。」

哪有這樣的!衣服也有代表?廖丹晴總是對他的歪理沒有辦法,她看到櫃檯小姐正在一旁偷笑,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屈至遠直觀地將她的嘆氣理解為換衣服換累了,「我在附近訂了餐廳,吃完後下午再接著逛別的吧!」

「是、是。」連午餐都計畫進去了,他的行程也未免太過精準了!

屈至遠所訂的餐廳就在附近一間大樓的頂層,他訂了靠窗的兩個位置;在椅子上坐下後,廖丹晴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累了。

「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屈至遠又小題大作了,「要不吃完飯還是先回住處吧?醫生說你身體沒問題,可畢竟半個月沒怎麼活動了,突然走這麼遠的路還是會吃不消吧?是我沒有考慮到,都怪我一時太興奮……」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廖丹晴失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沒錯也要變出錯來,而且還都要往自己身上攬,這顯得她多霸道啊!

屈至遠絕對不會是個對人戰戰兢兢的男人,可怎麼在她面前,就總擺出這種一點也不適合他的低姿態呢?

「我臉上有什麼嗎?」屈至遠還真的摸摸自己的臉,因為廖丹晴一直在看他。

她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狀似無意地摸摸自己的包包,想掩飾那一時的失神,這一摸之下她可真的愣住了,她的包包不見了。

「糟糕,一定是忘在剛才試衣服的店裡了。」

「怎麼了?」屈至遠問她。

「看來我真的很會忘東西。」她說:「我的皮包不見了!那裡面雖然沒什麼東西,可那是我失憶前帶在身邊的東西,我還是要把它找回來……」

見她那麼緊張,屈至遠說:「在之前的店裡嗎?要不我現在去拿吧!」

一般人都會說吃完飯再去拿,何況那個包包真的一文不值,可屈至遠竟然當下就說要親自去幫她拿,廖丹晴心中一暖;雖然不拿回那個包包,她真的是吃不下飯,可她還是搖了下頭。

「我自己去就好了,路又不遠。」她打定了主意。

他不是擔心她這個、就是擔心她那個,又把她當玻璃看待,她正好可以藉此讓他知道,她可不是那麼沒用的人。

屈至遠本來想說服她,不過這次她無比的堅決,很有自信地告訴他:「等菜上了我就回來了,你先坐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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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4:53
第三章

她讓他等,屈至遠就乖乖地等在那裡,可是他面前的菜都已經快涼了,可他對面的座位還是空的。

從這裡去到那專櫃所在的商場,只要過了馬路向左一直走,再右轉第三家就是了,他肯讓她自己去,距離近也是一個原因,可當下他不得不開始往壞處想,是不是她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一開始往壞處想,就有各種停不下的想像接連冒出來,屈至遠再也坐不住了,他將一大堆購物袋交給服務生保管,在服務生詫異的目光下奔了出去。

來到外面,他一面往那家商場趕去,一面注意著路上的每個行人,就怕與她錯過了;他控制不住地想,萬一自己把她弄丟了該怎麼辦?商場裡沒人他又要去哪裡找她?

正在焦慮中,他看到了廖丹晴,她正站在前面的交叉路口,手中提著她的包包,像路燈一樣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看著什麼地方。

「丹晴!」他叫她,同時跑過去,就怕這一會的工夫她跑開了,會永遠消失在人群裡;廖丹晴哪都沒去,聽到有人叫她,就自然而然地轉過頭,然後就看到奔向她的屈至遠。

短短的路,都讓他跑得有些喘,屈至遠總算放下心來,跑到她面前後,揚起了一個安心的笑;她知道他一定等了很久,可他卻還那麼高興地笑了起來,連句抱怨都沒有。

「你看,我的包包找到了!」她提起手中桃紅色的提包給他看,「真的是忘在那間店裡了。」

「是嗎,找到就好。」屈至遠接過她的包包,因為她的臉色實在是很差。

「真奇怪。」廖丹晴茫然地看著馬路,「我明明很順利地找到那家店的,出來後卻一下子沒了方向感,走到這裡就動彈不得了,那家餐廳是在哪個方向,我怎麼會想不起來了呢?」

也就是說,她回來時迷路了,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屈至遠心裡雖有了底,可他知道這對廖丹晴並不是件小事。

「這裡叉路這麼多,弄不清楚也不奇怪啊。」他認真地說,並不是單純為了安慰她。

「可是路上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大家都是有目的地不停走著,只有我連試探的勇氣都沒有,我怕萬一憑著感覺走錯了,就真的回不來了。」她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這裡不是購物街嗎?照理說我以前應該也是經常來的啊,怎麼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呢?會不會有一天,我真的就這麼把自己也弄丟了?就像這個包一樣……」

「丹晴,不要著急,你不是說自己不愛逛街嗎?也許你以前也不是經常來這裡,不要擔心,你總會想起來的,你……」

他說不下去了,他完全沒想到廖丹晴會整個人撲進他的懷中,像個孩子受了莫大的委屈後瞬間爆發,就那樣哭了起來。

他的胸中湧過一道熱流,他從沒見過她哭,她總是把不安藏在心裡,讓人只看見她開朗的那一面。

「我好怕,真的好怕!」廖丹晴抓著他的衣服,這些天來壓抑的不安一口氣爆發了出來,「你知道嗎?當我從那間病房醒來,發現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時,我不敢哭、也不敢鬧,我怕那樣做只會被人討厭;如果被討厭了的話,就沒有人會願意幫我了,可我真的好害怕啊!你說,我今後到底會怎樣呢?」

「不怕,什麼都不用怕的。」他回抱她,心疼地拍著她的背,「如果害怕的話就告訴我、如果不安的話就告訴我,沒有人會討厭你的,我倒希望你能再多依賴我一點。」

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忍耐,所以當她真的願意在他懷中哭出來時,他甚至是激動的,這說明她真正向他敞開了胸懷,她不用再獨自痛苦了。

她的心被他的溫暖燙了一下,廖丹晴覺得自己好丟臉,可就算她想控制,眼淚仍是越發兇猛地流下,她乾脆整個人將臉埋進他的懷中,放聲大哭了起來,起碼這樣,路人就看不到她的醜樣子了。

屈至遠為廖丹晴租的房子,是在一座高樓公寓的二十三樓,打開窗戶,外面是一座很大的公園,風景很好。

房子裡的家俱都是現成的,但廖丹晴不知道會不會是自己多心了,她總覺得屋裡的家俱都像是新的,而且屈至遠為她準備的每樣東西,都莫名地讓她產生一種親切感,好像這裡並不是她的一個臨時住所,而是她已經住了許多年的家一樣。

廖丹晴買了許多心理學方面的書,而屈至遠也答應幫她查找她所認識的人,畢竟她與屈至遠斷了五年聯繫,對她近年的生活不甚瞭解,所以只要找到一直和她有聯絡的人,就能知道她真正的住處以及她的生活圈,這些對她恢復記憶最有幫助。

屈至遠時常來看她,或者說只要他有空,都會過來;她知道他的工作很忙,能為她做得這麼周全已經很難得,現在除了自己的工作還要幫助她,哪怕他一個禮拜來見她一次都是很難得的事,可他卻幾乎隔兩天就來一次。

就是因為他過於無微不至的照顧,才讓她也變得貪婪了起來、變得不知足了,她習慣了晚睡,總是無意識地為他等門,心想也許他今天下班後會來看她。

這一天,都過了十一點,屈至遠突然敲響了她家的門,讓廖丹晴有點措手不及。

她打開門,屈至遠的身上帶著初冬的寒氣,她連忙開門讓他進來,絲毫不覺得自己穿著睡衣、半夜放一個男人進家門有什麼不妥。

廖丹晴為他倒了一杯咖啡,她從廚房出來時,屈至遠整個人癱坐在沙發裡,正掐著眉心,好像很疲倦的樣子。

「很累呀?」她問:「你不是說最近會經常加班,工作到很晚嗎?」

「是啊,誰教我有個年紀一大把還很胡來的老闆。」想到這個,屈至遠也很無奈,他們公司的總裁大人谷均逸,只因為戀愛了,就決定放棄自己一手經營起的香水市場;他要放棄什麼不要緊,只是公司要作這麼大的改革,就苦了他們這些下面辦事的人。

身為Innight的財務經理,公司重組就等於資金重組,為這,他連著好幾個月都累得像條狗一樣,最近更是最關鍵的時刻,不容出半點錯誤。

「這麼說,今天也是剛下班嗎?」廖丹晴看了眼表。

「嗯,今天算早了。」

「早?」這下她可有理由生氣了,「既然這還算早的,還不趕快回家好好睡上一覺!來這做什麼,還怕我把自己餓死嗎?」

他這才曉得,原來她對他的關心只是在套他的話,好有充分的理由教訓他;屈至遠笑了下,他並不討厭她這樣套他的話,就是因為時間還早,所以他才趕過來,不然最近真的都沒時間看她了!大半夜跑來這裡,他也知道自己很無聊,可他就是想看她一眼。

為此,他連理由都提前準備好了,他指了下桌上他帶來的盒子,「我只是在街上偶然看到這個,是你最愛吃的鳳梨酥,就順便給你帶來了。」

她打開那盒子,既然他說她愛吃,那就應該是這樣吧!看來,他還真是怕她把自己餓死呢!

「在這住得還習慣嗎?」他問。

她點頭,「外面的風景很好,從這裡看出去很舒服,害我都不捨得出家門了。」

她能把這裡形容為「家」,他很高興,屈至遠笑道:「就知道你喜歡,從以前起你就喜歡高的地方。」

「是嗎?」不知怎的,她對這個話題並不太感興趣,她拿了塊鳳梨酥給他,自己也坐在一旁吃了起來。

屈至遠好像大老遠來,就是為了吃鳳梨酥的,專心致志地吃完後,他看了下時間,起身說:「我該走了。」

「現在就走?你才剛來耶。」廖丹晴也跟著他一起站了起來。

她知道他住的地方和這裡完全是兩個方向,他下班後來這裡,等於回家的路又加上一倍,他也是一個人住,可為了怕她害怕,他一開始就決定給她單找房子,而不是讓她住在他家,就算再晚來這裡,他也一定會在十二點前離開。

他為她設想得這樣周全,總把他自己當作可疑分子防著,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她,早就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其實,如果太晚的話,你大可以在這睡啊!」她說這話時完全沒有多想。

可正在拿外套的屈至遠卻反應過大,以至於他那件黑色的長外套像只蝙蝠一樣撲在地板上;他們兩人面面相覷,廖丹晴的臉一下紅了起來,他肯定是誤會了!

「我是說……你看,這房子這麼大,明明還有空房間可以讓你休息啊,而且也有你的東西,比如那個杯子什麼的……」她還當作證據似地指指桌上的咖啡杯。

「那是我的杯子嗎?」屈至遠問。

「對啊,你都沒發現嗎?」那杯子是她專門為他準備的,會來這裡作客的人只有他,有了這個會比較方便啊!

屈至遠更為沉默,廖丹晴倒有種又把自己逼進死胡同的窘迫感。

真是的,她沒事說這個幹什麼啊!「我的意思是,反正這房子真正意義上就是你的啊……」她吃他的、住他的,總是在等他,還為他準備專用的物品,廖丹晴覺得自己真是越描越黑,想想也真是不太正常了,她不禁笑了出來,「我們這樣,好像我在被你包養喔……」

既然氣氛尷尬,就讓它尷尬到極限好了,廖丹晴唯有自嘲地一笑。

他當然知道她只是單純地為他好,擔心他睡不好,又開那麼遠的車會出事情,是他一時鬼迷心竅不知在想什麼,才讓她也慌了起來,他也只好為解尷尬地笑了下,打趣道:「你不喜歡被人包養嗎?」

「當然不喜歡。」明知她會這麼說,可廖丹晴連想都沒想一下就脫口而出,屈至遠沒想到自己的心還是顫了一下。

「為什麼?」他問。

「這也需要理由?感覺而已啦。」可他們又不是,他幹什麼這麼追根究底的!廖丹晴撿起他的外套塞在他手裡,「好啦、好啦,要走就快走,幹什麼奇奇怪怪的。」

屈至遠接過外套,慢動作一樣往自己身上套;廖丹晴好像很怕安靜似地,難得地碎碎念起來,可他什麼都聽不進去,心裡被別的事干擾著,突然有點亂。

「啊,等一下。」廖丹晴拉住他,抬眼盯著他的臉看,然後笑了起來,「你多大的人了,吃東西還吃得滿嘴都是!」說著,她的手指劃過他的唇角,帶走了一些鳳梨酥的殘渣。

「好啦、好啦。」廖丹晴說:「我看你和你老闆都是一樣胡鬧,下次串門子也挑挑時間吧!」

他被她推了兩步,朝著大門走去,走到門口時,他摸摸自己的嘴角,他的手指上什麼也沒有,可就是那樣看得出了神;然後他轉過身,兩步又跨回了客廳,讓廖丹晴有些驚訝。

「你怎麼了,忘記東西了?」廖丹晴瞪大了眼,有些詫異。

她穿著棉布長睡裙,站在窗旁問他話,看見他們的身影都映在落地窗上,他因為窗中兩人的身影而感到深深的不安,他知道這樣日子不會長久,她遲早會離開這裡的。

無論他花多大的心思,給她她想要的房子,把家俱弄得和她原來家裡的一樣,屋子裡放的都是她最喜歡的東西……無論他做了多大的努力,這裡都不會被她視為自己真正的「家」。

她不會安心住在這裡,在她心中,他的東西始終是他的,無法成為她的;而他,竟然被這顯而易見的事實打擊到了,難道他真的以為她會永遠在這個房子裡,開心地迎接他的到來嗎?

「至遠,你怎麼了?」廖丹晴有些擔心地摸上他皺起的眉角,她的手被一把抓住,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發現屈至遠的眼中竟閃現了一抹兇狠,讓她心下一涼。

他抓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攔過她的腰,將她推向他,同時整個人傾向她;熱氣向她襲來,他隨即覆上了她的唇。

她心下一驚,試著動了一下,他卻將她抱得死緊;他的唇緊貼著她,連一絲縫隙都沒有,他的長舌捲著她的舌,不容她退縮地與她的舌糾纏。

她本能地抵擋,他更是緊壓她的腰,讓她更緊地貼著他,也好讓他的舌更加肆虐地向深處入侵,他舌尖搔弄著她的上顎。

她全身一個顫抖,只覺得頭腦一熱,兩條腿頓時失去了力氣,人就要向下滑去,可他將她抱得好緊,不僅挑弄著她的口腔,還更加放肆地通過口,吸吮走她體內所有的力量!她頓時變得軟綿綿的,由抵抗轉為了順從。

等他終於結束這個要人命的吻後,她的雙眼已經一片朦朧,腦袋裡嗡嗡作響。

「你就那麼信任我嗎?竟然敢說要讓我留下來過夜!」他有些喘,是因那過急的心跳。

他挑起她尖尖的下巴,她雙眼迷離,似乎一時還無法理解他說了什麼;她的臉嬌紅如梅,被他吻腫的雙唇留著兩人交纏的唾液,看在他眼裡,只讓他的心跳又由急轉慢,狠狠地一砸差點把他砸死。

她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小丫頭了,他知道她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可他不應該將她當女人看啊!他照顧她是應該的,這是他應盡的義務,可他怎麼能夠吻她呢?而她又怎麼可以在一個男人面前露出這樣嫵媚的樣子!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對我的信任都是錯的,實際上我並不是你心中那麼好的人呢?」她現在越是相信他,他就越是不安,尤其是心知她從沒把他給她的東西,當成自己的,表示她一刻都沒有忘記要找回她真正的生活,所以她恢復記憶後,一定會後悔她曾那麼地相信過他。

而他,也終將在她眼裡,變回那個背叛者,到時候她不僅是恨他,也會恨她自己的。

「你在說什麼啊……」廖丹晴雙手慢慢捧住他的臉頰,她不曉得他忽然間是怎麼了,為什麼一下充滿了心事,「難道說,你連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都不清楚嗎?」她沒有推開他,反而在他隱忍的痛苦下踮起腳尖抱住了他。

她頸窩的香氣充斥了他所有感官,她柔軟的身體毫不避諱地貼在他的身上,她竟然將自己如此敞開在他面前、在被他強吻後還想著要安慰他!

他一把抱住她,像是要將她捏碎一般,將臉陷入她的頸窩,用牙齒咬住她頸側的細嫩,用力吸吮她身上的味道。

「啊……」她覺得有點痛,稍微仰起了脖子,她的手在他身後交叉,將他的外套拉到地上。

他的身體和她一樣,都在發熱,圍繞著彼此的,都是同一種氣味。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正如他所說,她其實並不完全曉得,他是不是如她所見這樣的人,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灌輸給她的。

可是現在的廖丹晴就是她,不是其他任何人,她只知道自己並不後悔這樣做,如果他想要她,她不會拒絕,他對她這樣的無微不至,而且他又是這樣優秀的一個人,她沒理由不被他吸引,她是喜歡他的,這有什麼錯?

她的動作變成了一種默許,就算他有萬般的顧慮,此時也全都被環抱著自己的那雙溫柔的手,趕去了九霄雲外;他的激動已經超越了某條界線,他一個使力,將她壓在牆邊,幾乎是有些顫抖地,將她睡裙的肩帶撥了下來,而她並沒有抵抗。

睡裙落在她的腳邊,他低嘆,在她害羞地想擋住自己時,他先一步按住了她的雙手,並且低下身來,將臉移到她的胸前。

她纖細的身體,散發著蜜桃一樣的幽香,深陷的鎖骨下,兩團小巧而緊實的肉球,讓他一隻手掌剛好能夠掌握,那纖白軟肉間綻放的一點粉紅,此時已縮成了兩團小小的花球,顫抖著、等待著他的品味。

她別過頭去,不敢看他的視線,他是那樣放肆地看著自己,光是被他看著,身體就停不住一波高過一波的戰慄。

「丹晴,你真美……」

「不要說……啊……」

他伸出長長的舌尖,在她小巧的乳尖勾弄,她雙乳顫動,因這小小的動作,而帶起極大的反應,他進而最大限度地,將她的一邊乳肉納入口中,用牙齒刮著她敏感的軟肉,用那灼熱的舌尖,捲起她的乳尖,又吸又咬。

他的手也托住她的另一邊乳肉,當作玩具一般揉捏著,用指腹按壓撥弄那上面脆弱而敏感的乳尖。

她心中抽動不已,兩邊乳肉被他弄得又酸又脹,無數的小蟲子被他放進了她的體內,正隨著他更加大膽的動作,在她體內肆虐延伸。

「啊……不要!不要再弄那裡了……」她的胸口好像快爆炸了一樣,全身都恨不得縮成一團,來抵制那體內流竄的搔癢和奔流的燥熱。

可他完全沒在聽她的訴苦,繼續玩弄著她那已然泛出粉紅色澤的肉球,唇齒向下來到她的小腹處,火舌在她的肚臍處打起了圈圈。

「不!啊……」她的小腹敏感地一縮,小腹中一團熱氣在他的挑弄下,化成了一股熱流,由體內滲了出來,「不要,好難過,啊……」

她羞於自己身體的反應,感覺兩腿之間,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急著合緊雙腿;兩腿摩擦卻意外給她帶來了另一種快感,一種微弱酸癢的快感,卻能稍微減輕她體內那空虛的痛。

「啊……」她無法停止雙腿的摩擦,可越是這樣,那液體就越是更多地溢出她的體外。

屈至遠咬著她小腹處抽動的細肉,手不忘慰藉她飽脹的乳肉,同時他也注意到她極力掩飾的小動作,他在她的小腹處舔了一下,又將身子向下移去,竟半跪在她的身前。

「你、你要做什麼?」她驚慌了,因他竟開始吸吮她絲滑內褲的外側,那薄薄的內褲緊貼著她的三角地帶,被他這麼一吸,頓時濕了大半,完全與她的皮肉合成了一體,他的火舌就像是直接舔進裡面一樣,讓她的雙腿打顫,嚇得連聲音都抖了起來。

「不、不行……」

他一隻手伸進她的雙腿間,手掌捏著她大腿內側的肉,陶醉地說:「不要怕,給我看看,這裡很難受吧?」

「才沒有,嗯!啊……」

「說謊。」他大掌向上,只輕輕一挑,她的雙腿便投降般失去了支撐力,任他將自己的腿扳了開來,架在他的肩上,「瞧,這不是已經濕了嗎?」

她簡直無地自容,自己的雙腿竟完全展露在他的視線之下,只聽他低喘了聲,竟就那樣隔著內褲,將舌覆在她的雙腿之間。

「啊!不要,真的,啊啊……」

他的鼻子和舌貼在她身下的柔軟間,磨蹭著她花瓣間的蜜縫,還用嘴吸吮起來,她真的快不行了,雙手就那樣抱住他的手來支撐,不然她一定會倒在地上。

她的味道和她的柔軟,好到讓他覺得不可思議,他貪婪地任唇舌遊走於她的花間,享受著她對他完全的依附,被他弄得顫抖連連的感覺。

「讓我留下來就會變成這樣,你不是已經知道的嗎?」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腦子裡一片渾沌,只追隨著自己的感覺。

他將她的內褲撥去一邊,頓時一個沉重的嘆息,她那稚嫩的軟毛上掛著一層晶瑩的愛液,藏在之間的小花嬌豔欲滴地綻放著,他喉嚨乾澀,不由自主地以舌逗弄起她那充血的小花核。

「嗯嗯……」她的腿緊夾著他的脖子,難耐的媚聲自她口中逸出。

他都要醉了,他要她,他從沒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對自己的順從,「叫得真好聽,你喜歡被人碰這裡是不是?」說著,他的牙齒在她的花核上,稍微使力地咬了下去。

「啊啊……不是、不要……」她不自覺地扭動著身子,怎麼也甩不去他從她體內燃起的大火。

「不是嗎,那麼就是這裡了?」他兩指並起,在她收縮的花穴旁按壓起來,更引得她嬌喘連連,他卻似乎很滿意,「看來是了,這裡都已經在邀請我了。」

「才不是,你好壞……啊!」

他的兩指有意要阻止她的話一般,就那樣突然地整個沒入了她的身體,她那空虛的花穴中猛然挺入這樣的異物,那被填充的飽實感,和異物入侵的不適感,同時興起,最終在他兩指緩和的抽弄下,轉成無法形容的快感。

「這麼的濕,一下就進去了,丹晴,你也忍了很久嗎?」他問著,明知她答不上來,兩指還邪惡地持續抽動起來,「才一下下而已就抖得這麼厲害,馬上就不行了嗎?」

「你、不要……」她甩著頭,他的手指像是一條引線,徹底引爆她體內所有的敏感,他還嫌不夠地在兩指抽送的同時,再次含住她已是無比脆弱的花核。

雙重的快感衝上她的頭頂,她就要輸給這惡魔般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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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5:28
第四章

「是不是很舒服?這是你想要的是不是,說啊,你是不是一點都不討厭我這樣做?」有意在逼她似的,他加快了手指的抽送,她的內壁緊緊包裹著他的手指,這最真實的戚受,讓他身下憋悶的巨物快要爆炸。

「嗯……是……你……啊……」她斷斷續續地呻吟,只能順著他。

感覺她的高潮就要來臨,他卻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啊,還跟個小孩一樣,你應該是討厭的才對啊……」

他吸吮著她的花核,將手指深深地埋入了她的身體,直觸她體內最隱晦的那個敏感點;她高叫一聲,戰慄著在他的玩弄下,達到了高潮。

廖丹晴像個布娃娃一樣癱軟在他的身上,他抱起她,將她抱回了房間,放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隱約望見他有些憂傷的眼,他時常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總是在看著她的時候,她覺得,這也許是自己的錯。

他嚇唬她要做什麼呢?將他留下來過夜又不是什麼大事,最終不也是什麼都沒發生?他並沒有真的要了她啊!

「你……」她記得自己想去摸他的臉,想撫去他眉間的愁,可是被他按了下來;他幫她蓋好被子,溫柔地笑著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說:「好好睡吧,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她已經很累了,真的就那樣睡了過去,可是睡前,她的心中湧起的不是感動,而是極大的委屈。

他說過視她如妹妹,看來是真的了,他不捨得碰她、也不能碰她,是因為他跟她並不存在男女關係,可那只是指他和原來的那個廖丹晴啊,既然他們並不是真的兄妹,他為什麼就這麼肯定那個廖丹晴不會愛上他、又怎麼能肯定她不是心裡有他,才默許了他對自己那樣的對待?

看來原因只有兩個,一來,無論她說多喜歡他,他也不會當真,因為她的話和感覺並不能代替廖丹晴;二就更簡單了,或許他根本不會對廖丹晴這個人產生男女間的愛。

好令人難過的兩個答案,他對她的種種都是因為那個廖丹晴,可她又是誰呢?擅自愛上他的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她不只失去了記憶,連愛一個男人的權利也失去了嗎?

到底他和廖丹晴間曾發生過什麼、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而她,會不會只是個外人,早晚要消失?

屈至遠拿出一張金色的卡片,在公司大電梯旁邊的小電梯插口處劃了下,小電梯的燈這才亮起啟動,過了一會兒,電梯門打開,裡面空無一人。

公司的電梯中,只有這部能通到總裁所在的二十六層,啟動電梯的鑰匙除了總裁秘書之類的相關人員外,就只有少數幾個重要的人物有;屈至遠見過愛好安靜的人,但像Innight總裁這樣愛清淨,愛到把公司都當作自己家來打造的,還是頭一個。

步出二十六層的門,整層樓寬敞明亮,比起公司,更像是高級藝術品展廳,人一到這裡,連說話聲音都會不自覺地壓低;他一路朝總裁辦公室的所在走去,總裁秘書吳真央見他來了,似乎是有點吃驚。

「總裁有客人?」他問。

「是沒什麼關係啦……」吳真央關心的好像不是他們總裁有沒有空,她反問他:「屈先生,你又要早退啊?」

「是啊。」屈至遠答得自然,不等吳真央細問八卦,就先一步推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裡,Innight最霸道的男人,谷均逸正坐在他的座位上,面對辦公桌茶幾兩邊的沙發上,還坐著兩個男人。

那兩個男人屈至遠不認識,他也沒什麼興趣,反正能上到這層的人就必定是總裁的熟人,這之中除了像他這樣有明確的職務、整天出入公司的一般員工外,還有一些職務不明、也不常出現,但說話份量卻是舉足輕重的人。

他想那兩個一看就不簡單的男人,應該是屬於後者吧!不過他對穀均逸的惡趣味並沒有興趣,只是跟那兩個男人簡單地點了下頭,就直走到總裁辦公桌前,將手裡整理好的資料放在桌子上。

「這是這一年的財務清算,托你那異想天開的大變動的福,今年咱們虧了不少,我已經把還可以調動的數位算好,具體要怎麼玩,你看著辦就是了。」

穀均逸瞄了眼那資料的封皮,再將視線轉向了屈至遠。他腦中思索著什麼,然後說:「聽說你最近經常加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奮了?這個東西也是連夜做出來的?這麼說,你把它拿來是又要到我這來告假了?」

沒錯,最近他就是熱衷於超時完成工作,屈至遠帶著笑,比起穀均逸那渾然天成的壓迫感,語氣軟了許多,但其中沒有轉圜餘地的堅定可是半分不少。

「我工作的部份已經做完了,就不留在這浪費公司資源了。」他說。

「屈至遠,你知道自己做的是多重要的工作嗎?」穀均逸問,他公司裡都是些無賴,別人他不管,可屈至遠是全公司財務的一個中樞,如果連他也成了散仙,他就真的要頭疼了。

「所以,我不是已經加班認真地做完了嗎?」只不過速度稍微快了那麼一點點而已,又不是閉著眼睛瞎寫的,有必要連威脅都用上嗎?屈至遠不再跟總裁囉嗦,說:「那沒其他事的話,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有事就請等明天再讓我知道。」

穀均逸從鼻子裡哼出口氣,竟然像是笑了下,他向椅背深靠,十指交叉,瞧著屈至遠的眼光充滿了某種深意,「原來如此,是家裡養了只小貓啊!」

屈至遠嘴角有點僵,抖了兩下;穀均逸挑了挑眉,真的笑了,「看來,你是還沒給小貓戴上項圈,好吧,快回去陪你的小貓吧!那種小動物稍不注意可是會溜走的。」

「這是總裁的經驗之談嗎?那麼我就受教了。」屈至遠見一邊沙發上的那兩個男人,也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他不禁感嘆,難道對別人隱私感興趣是不分性別和身份的嗎?

反正今天也早退成功,他唯恐穀均逸再突然想到什麼事,快速地離開了那間可怕的屋子,重新鑽進電梯裡。

在電梯裡,他有些著急地看了眼表,剛才浪費了太多時間,他都要遲到了,不知道廖丹晴一個人能不能順利找到那座公園、不知道她會不會已經等急了?

失憶的人如果看到自己曾經熟悉的景色,就有可能會想起些什麼,而那一點點事情,就極有可能成為一條線,慢慢地將其他事拉出、帶出;正是由於這點,廖丹晴總是不願意在家裡待著,她想一個人出去到處轉轉,可他又不放心。

屈至遠只能像這樣硬擠出時間,好多點時間陪著她;今天他們約好要去靠近市郊的公園,廖丹晴堅持自己坐車去,他百般擔心,就怕她走錯路或是被人騙了。

其實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等他到公園大門前,廖丹晴已經在那了。

「抱歉,等很久了嗎?」他跑過去。

「是啊,等了足足五分鐘。」廖丹晴看上去很高興地迎向他,「所以做為懲罰,要請我吃這裡的烤薄餅喔,這裡的薄餅上有一厚薄薄的焦糖,是每來必吃的特色呢!」

「薄餅?好啊。」屈至遠答應著,臉匆地一僵,扭頭看廖丹晴,「你怎麼知道這裡的薄餅好吃?難道……」

瞧他那麼嚴肅,還當是什麼事呢!廖丹晴抿起了嘴,笑他:「我在網路上查的呀,除了薄餅還要劃船,這公園可是劃船的聖地呢!今天天氣又好,來這真是來對了!」

他鬆了口氣,「你是在網路上查好了,才決定要來這裡的啊?」

來這公園是廖丹晴的提議,本來她是打算去別處的,可聽說他要一起,就臨時改變主意來這裡了,原本他還特別去網上查了這裡的資料,看來這次要她當導遊了。

這麼想來,只要他說有空、可以陪她出來時,她挑的好像都是些可以遊玩的地方?

「你瞪著地上看什麼啊!還能看出財寶不成?」廖丹晴嫌他走得慢,又走了回來,挽住他的手,乾脆拖著他走,「快點啦,我們去租船!」她顯然興致高昂。

屈至遠被她架著胳膊,只能由著她決定速度,笨拙地跟著她的腳步。

公園裡只有零零落落幾對情侶,偶爾與他們擦肩而過,這裡不是遊樂場,地點又比較偏,非公休日時沒有多少人來。

石子路的兩旁種滿各樣的樹,此時已近冬,樹木顯得頹靡蕭索,就連秋天的落葉,也被工作人員清理乾淨,此時沒剩下什麼,只有幾片枯黃跟著風從他們腳邊刮過。

今天的天氣的確很好,陽光照在身上還是暖洋洋的,照在樹上,也給這片有些寂寥的景色加了不少的生氣;屈至遠瞥見廖丹晴的側臉,她的臉頰也因陽光顯得細白通透,看上去氣色很好,遊玩的勁頭十足。

最近每次和她見面,她都是一副快活開朗的樣子,這本來應該是好事,可他總是隱約覺得哪裡怪怪的,要說的話,就是她突然間沒了所有煩惱的樣子,讓他無法適應。

對於那一夜他過份的行為,之後她竟然隻字不提,她要是問起的話,他根本無法替自己解釋什麼,連他都認為自己沒有被原諒的餘地;他嘴上說著她可以依賴自己,在她真的依賴自己時又背叛了她的信任。

他一心想對她好,可又害怕對她好,種種的矛盾加在一起,幾乎讓他沒臉再見她,似是在給他臺階下一樣,對那件事,廖丹晴竟然也「失憶」了,如果這種失憶是她的一種體貼,那麼他必須承認,他真的覺得輕鬆了很多。

可她為什麼好像比之前更加依賴他呢?像是她用手自然地挽著他、自然地拿他逗趣開心,這在之前都是不能想像的事。

她一直覺得他的幫助是一種恩惠,時時不忘把感謝掛在嘴上,而這些最近也完全沒聽她說起過,這一夜之間,她倒好像真的變成了那個他曾經熟悉的「妹妹」;她都已經失去了所有記憶,他還是看不透她一點點的心思。如果她的心也像那些帳目上的串串數字,那他面對她時,也能多點自信了吧?

屈至遠劃動著船槳,平靜的湖面留下一條細細的水線,逐漸擴大;廖丹晴正坐在他對面,仰頭望著天,而他則在望著她。

「鳥!」廖丹晴指著天上,說。

屈至遠跟著抬頭,哪裡是什麼鳥啊,只是幾隻麻雀停在枯樹枝上罷了。

「見到麻雀也新鮮啊?」他覺得好笑。

「麻雀也是鳥啊!」廖丹晴氣他破壞氣氛,「有湖、有船、有樹,當然也要有鳥才對,不要破壞畫面嘛!」

「好吧,麻雀也是鳥,你對鳥的執著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廖丹晴納悶地皺起眉來,屈至遠解釋道:「以前我去你家時,時常教你功課的,可你就是聽不進去,不是打瞌睡、就是趴在窗戶邊上看天空,我問你在看什麼,你就說在看有沒有鳥飛過去。」

「那只是你教課太無聊了而已吧……」

「可能也是這個原因。」這他倒不否認,他們所謂的上課到最後都變成了閒聊,「我就問你,既然那麼喜歡鳥,為什麼不養一隻呢?你說,鳥被關起來就沒意思了,你不是喜歡鳥,是喜歡看鳥在飛而已。」他說著,那眼光望著樹梢上的幾隻麻雀,好像就看到了十幾歲時的她,趴在窗戶邊上,對著外面的藍天發牢騷。

廖丹晴心中揪痛,不明白自己反應這麼大做什麼,是因為他正在想著自己,而且好像很快樂的樣子嗎?還是因為他在想著的是自己,卻好像跟她毫無開系的原因?她也很想知道啊,那個他眼中正趴在窗邊的少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廖丹晴突然間從船上站了起來,這個危險的動作讓船身一個劇烈的晃動,晃得屈至遠什麼心思都沒了,心都被她提了起來。

「丹晴,快坐下,這樣多危險!」他忙先穩住船。

廖丹晴卻不接受他的好意,反倒得意地在原地跳了兩下,她看到屈至遠的臉都白了,不禁高興起來,她這樣,他會不會覺得很幼稚啊?

「既然都來這了,光劃船多無聊。」她說。

來這不就是為了劃船的嗎,不然在湖面土還能做什麼?屈至遠完全搞不懂她的意思,只知道她沒玩夠的樣子,於是他把船槳遞了過去,問她:「你要劃劃看嗎?很累人的。」

才不要勒!廖丹晴看都不看那船槳,倒是扭頭看了看水面,問了屈至遠一句很嚇人的話:「你說,我會游泳嗎?」

「游泳?不知道。」他只是去過她家而已,又沒跟她遊過泳,「丹晴,你先坐下。」

廖丹晴對他得意地笑了下,「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說過後,她真的噗通一聲,跳到湖裡去了。

屈至遠的頭皮都嚇得麻掉了,他翻身就要下湖,只見廖丹晴馬上又浮出了一顆頭在外面,水裡多冷啊,她還笑呵呵地不知在高興些什麼。

「原來我會游泳啊!」她聲音抖著:「不過這水也太冷了吧……」

「你啊……」他明明可以從船上將她撈上來,也許那樣還比較快一點,可屈至遠嘆了口氣,一翻身也跳進了湖裡。

她在鬧什麼脾氣啊,還是只是覺得好玩而已?最近她的任性,常常弄得他不知所措。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岸,馬上就被守湖的工作人員叫去了租船處旁邊的小木屋裡。

他們兩個並肩站在暖爐旁,身上濕漉漉的,一聲不吭,聽著管理員的訓斥。

「你們兩個,都多大的人了,找刺激也該掂量下輕重吧?你們知不知道那樣做有多危險?萬一腿抽筋,就算是奧運金牌選手又怎樣?照樣動不了!」管理員被他們嚇得不輕,也氣得不輕,一樣的話已經重複了五次,「你們要是真想死就去跳海好了!真不明白現在的年輕人是怎樣,難道吵個架就往湖裡跳嗎?電視看多了學人家殉情啊?」

他越說越語無倫次,廖丹晴偷偷看了眼屈至遠,她想,他長這麼大,怕是還沒被人這樣訓斥過吧?不過看他那誠懇的樣子,好像真的在反省。

「我們感情好得很,沒有在吵架啦!」廖丹晴還想著要去別處轉,只能插話:「再說我不是已經選了比較淺的地方嗎?殉情什麼的,不會啦……」

「你還敢說!難道等你真的想死時,就來我這跳比較深的地方嗎?」

「都說了不是那樣啦……」

「那是哪樣!」守湖人哪肯放過她,繼續又重複起第六遍同樣的訓斥。

廖丹晴拉了拉旁邊屈至遠的袖子,對方轉過頭來,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那眼神透露出的意思,是讓她這個「共犯」也老實點;可她才不聽那套,當他轉過頭來時,她就踮起腳尖,拉過他的衣領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然後,她拉著屈至遠那僵硬的胳膊跟管理員說:「你看,我們感情不是很好嗎?這次就饒了我們吧!就這樣。」她拉著屈至遠就跑了出去,後面追出的是管理員的罵聲。

他們跑了好遠,路人都對他們一身濕紛紛投以好奇目光;停下後,廖丹晴笑彎了腰,「還真的挨罵了啊。」說實話,還挺恐怖的。

「你、你也太亂來了……」屈至遠都不知自己指的是她的行為,還是剛才的那個吻,她怎麼能當著別人的面,就那樣若無其事地親了他呢?

「亂來嗎?」廖丹晴又掛在他的胳膊上,「我只是想試著任性一下,沒想到還挺好玩的,怎麼樣,是不是嚇到了?」

「只是想任性一下?」他一字一句,怕自己說不清楚一樣。

「對啊,想怎樣就怎樣的感覺還真是好,只是長期這麼做下去,心裡恐怕受不了,你也會受不了吧?瞧你那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你說想怎樣就怎樣……」

「想游泳就下去遊、想親你就親,我是覺得挺過癮的,不過你大概只覺得恐怖吧?」

「親……丹晴……」他已經完全搞不清狀況了。

他的不自在就寫在臉上,廖丹晴就是想看他這個表情,又露出了成功的笑,「我就是想親你啊,誰教我喜歡你呢!」

屈至遠全身濕漉漉的,心裡卻相反地,正有把火往上燒;他移不開,又不敢去看她那雙太明亮也太清澈的眼。

「我是喜歡你的呀,只是你不相信而已。」她抱緊了他的胳膊,「你不相信我,我只是想稍微報復一下嘛!現在我心裡痛快了,就不會再做這種任性的事了。」

她的話刀子一樣割著他的肉,他也不知道痛,只是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他並不是不相信她啊!要怎樣才能讓她明白,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能相信……

只有在這件事上,他幫不了她。

他又在為難了,他像個奴隸似地對她好,卻又困擾於她對他所產生的好感,結果又困擾了自己;這個男人,真是給他們兩人都出了難題。

但她不想隱瞞自己的感受,廖丹晴想,自己是個太飄匆的人,她對他的喜愛就是此時心中的所有,她不想連這一點也要壓抑否認,這是目前唯一能證明她是一個鮮活的人的情感;她承認對他的逗弄是一種快意的報復,但那也是對自己的一個交待。

讓他知道了,她也就放心了,能安心去找回那個他所丟失的、重要的廖丹晴了。

「好了,接下來我們去吃薄餅吧!」廖丹晴伸了個懶腰,不再提讓他為難的話題。

「不行,趕快回車裡去,薄餅下次再買給你,今天就到這裡了。」屈至遠一聽她還想逛,哪裡可能答應,「你這樣,明天不感冒才怪。」

瞧他們兩個,都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廖丹晴認命了,「好吧、好吧,為了我們兩個明天都不感冒,就先這樣吧。」

「改天再來就好了。」他安慰她。

「不要,我可不想再被那老伯認出來。」廖丹晴搖了搖頭,問屈至遠:「在醫院時,你不是說我們會見面完全是出於偶遇嗎?下次帶我去那個地方好不好?起碼那裡肯定是我曾經到過的地方啊!」

他沒有辦法拒絕廖丹晴提出的事,她說得有道理,與其這樣無目的地瞎轉,他們重逢的地方當然是最好的選擇,那裡她肯定是去過的,可他也疑惑,她能想到這點,為什麼不先去那個最肯定的地方,而在這些公園、遊樂場之類的地方轉了這麼久呢?

「可以啊。」他說:「是應該去那裡的,也許能想起些什麼……」其實,最可能讓她想起什麼地方,就是那個令她失去記憶的地方,他一直都清楚的,只是她不說,他也不提,這會兒她突然提起了,他當然只能答應,可是在他心裡,其實是不希望聽到她這麼說的。

兩個人這樣逛逛公園、吃吃小吃,多好!

沒過幾天,屈至遠就依照與廖丹晴的約定,帶她到Innight。

仰望這座外層全玻璃的建築,廖丹晴讚嘆著:「好氣派啊!」

在她身邊的屈至遠很不給面子地顯得有點無動於衷,只有跟他熟識的人才能明白,他這樣往往是代表著他正在為某事緊張著。

「好了,我們快進去吧。」他說。

「咦,可以進去嗎?」廖丹晴好像受到額外招待一樣,「我會不會被當成可疑份子啊?」

「我順便帶你去見一個人。」

「什麼人?」

屈至遠沒說,就像沒時間說一樣,他拉起她的手,半刻也不想多待,快速通過了Innight的大門。

他帶她來到電梯處,沒有選擇人多的大電梯,而是讓她進了旁邊那部相對較小的電梯裡,廖丹晴盯著電梯樓層,發現屈至遠按下的竟然是頂樓。

「上那麼高做什麼啊?」

「你到這裡後,有沒有想起些什麼?」他反問她,她搖了搖頭;沉默了一下,屈至遠說:「我去帶你見一個醫生。」

「醫生?這裡不是辦公大樓嗎?」廖丹晴還真是對這個答案備感意外。

不過沒過多久,等電梯一停,廖丹晴就理解了屈至遠的意思,在這間辦公大樓的最頂層,她看到的,首先是一座只有在高級酒店中才有的游泳池;既然連游泳池都有了,那再加上什麼SP「啊、醫院之類的場所,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吧?

「下一層樓還有健身房。」屈至遠說,這些設施在休息時間,都是可以讓員工自由使用的,現在是上班時間,所以此時並沒有什麼人。

他直接帶著她略過游泳館,來到走廊的最裡面;Innight員工眾多,為了員工的健康,公司還特別聘請了一位中醫,免費幫人諮詢,屈至遠要帶她見的,就是這位中醫。

提到中醫,廖丹晴腦中首先閃現的,就是一位白鬍子老爺爺的形象,結果當屈至遠敲開醫務室的門後,出現在她眼前的,竟然是個年輕的白衣男子,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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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5:46
第五章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打太極拳時才穿的衣服,看上去也很像武術服,白色寬大的長袍,完全遮掩了男人的線條,但穿在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一種幹練精悍,這個人完全襯得起這件外人穿來很怪的衣服,他個子比屈至遠矮半個頭,還留著長髮,眉毛和眼睛都是細細的,可一點也不顯得陰柔,站在屈至遠旁邊,還顯得比屈至遠更為老練沉穩。

怎麼跟屈至遠扯上關係的事跟人,都這麼充滿傳奇色彩啊?不過她眼中看的人始終是屈至遠,他雖然笑著,眼中卻有愁,從來到這裡就一直是這樣。

屈至遠為她介紹:「這位就是我們公司的醫生,唐素,我想既然你都來了,就請他再幫你看一下,畢竟中醫跟西醫的說法也許不同。」

那個叫唐素的人禮貌地對她點了下頭,叫了聲「廖小姐」,看來屈至遠已經向他提過自己了。

讓他幫她檢查,是要檢查她的腦袋嗎?

「哦……那就麻煩唐醫生了。」廖丹晴也點了下頭,只見屈至遠朝門邊走了過去,她兩步追上去,在門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對方有些詭異地低頭看她,她難掩心中的不安,問他:「你要去哪?」

「在外面等你啊。」屈至遠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不用擔心,有事叫我。」

屈至遠出去了,廖丹晴看著那道白色的門,好像自己被他扔下了一樣,就在這時,唐素的笑聲自她背後傳了過來。

「什麼『有事叫我』,屈至遠是把我當成了老虎嗎?還是把自己當成了武松!」

廖丹晴差點忘了,這屋裡還有一個人,她慌忙地轉過身,看到唐素正坐在轉椅上對著她笑,他笑起來很不一樣,和不說話時完全是兩個人,可那笑容一點也稱不上親切,廖丹晴一陣發毛,忙說:「他不是那個意思啦……」

「我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你呢,又是什麼意思?聽說你失憶了,會不會太戲劇化啊?」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啊……」廖丹晴在對方的示意下,自然地坐了下來,「唐醫生,你有辦法嗎?」

唐素點了點下巴,說:「毫無辦法。」

「啊?」她瞪大了眼,「可是至遠說……」

「他只是圖個心理安慰而已,覺得能幫到你的就儘量幫,關鍵在於你自己。」他看著她問:「我問你,你真的想要想起以前的事嗎?」

「當然啊。」為什麼要這麼問,這不是廢話嗎?

「是嗎?」唐素的態度讓她隱隱有些不安,「有一件事,我想必須讓你知道,假如你之前的記憶恢復了,就有可能忘記失憶期間發生的所有事,而且是永遠地忘掉,就算這樣,你還是想找回原來的自己嗎?」

廖丹晴攥了攥拳頭,「一般人都會知道哪個更重要些吧!」

「那是一般來說,可是你不一樣。」唐素語調依然平和,「如果很可能忘記這段期間和屈至遠的一切,你也捨得?」

「我……」

「你喜歡他吧?不要當我多事,這的確和你是否能恢復記憶有關,這是你自己的心理問題,比什麼藥物、針灸都要重要。」

廖丹晴嘆了口氣,屈至遠認識的人,果然都很厲害,她點了點頭,「我喜歡他,唐醫生剛才說到的可能性,我也在書中讀到過了,我很清楚這點,可我還是想要快點想起什麼,這一點不會改變。」

「你是說真的,還是只是嘴硬?」

「唐醫生,你知道嗎?這些天我拉著至遠,讓他帶我去了很多地方,我盡情地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同一個地點也不會去兩次,就是為了能讓自己開心,為了能和他製造更多的回憶。」她說:「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和他在一起的我,是真的快樂,所以就算我會忘記,至遠他還是會記得啊!只要一想到他能記得我,而且是那麼快樂的記憶,我就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應該把他珍視的那個廖丹晴快點還給他,這樣,我們兩個就都沒有遺憾了。」

「你會不會太武斷了?你們這樣不是也挺好的嗎?」

她搖頭,「可越是喜歡他,就越能感受到存在於我們之間的那道陰影,就是那個被我忘記了的自己;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佔用了別人的生命,就是為了能認識他,可廖丹晴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總有一天她會將這個身體取回的,我必須還給她,不然對她太不公平了。」

唐素垂著眼,似是思索了一會,他突然站起來,為廖丹晴引路,「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你自己已經想得這麼清楚,我想你也不需要什麼醫生了。」

「款?」她有些驚慌地起身,「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唐素笑了下,「我是說真的,去找屈至遠吧,他抓耳撓腮的樣子可不多見,不過有一點,雖然我不清楚這世上的事是否全都公平,可無疑,遺憾是人人心中都有的。」

廖丹晴剛出門,屈至遠就不知從哪竄了出來。

「怎麼樣?」他問。

「能怎麼樣,你當唐醫生是巫師啊!」她刻意迴避了直接的回答。

屈至遠聽她這樣一說,呼了口氣,竟然莫名地覺得放下心來。

下樓時,他們兩個研究起晚上要去吃什麼,討論得熱火朝天。從電梯出來後還在繼續這個話題,廖丹晴想去吃素食,可屈至遠覺得素食雖然健康,卻缺乏熱量,冬天就要是補充熱量,建議她也該吃點肉,往自己身上補補。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走著,還沒到大門處,就見服務臺前一個本來在和櫃檯小姐吵架的女人,猛地改變方向,朝他們這邊跑了過來,而且直朝廖丹晴。

「丹晴!」那女人大叫著廖丹晴的名字,走到跟前,更是不由分說先抓住了廖丹晴的胳膊,看她的樣子興奮極了,「總算找到你了,你到底跑去哪了啊?」

廖丹晴完全被這突然的襲擊搞糊塗了,任由那女人拉著自己,可她對對方一點印象也沒有,那女人年紀和她差不多大,燙著金色捲髮,看上去就是很熱情的人。

可她對自己,未免也太過熱情了吧?她的胳膊都被她抓疼了。

還是屈至遠反應快,他拉住廖丹晴的另一隻手,把她拉來自己身邊,他知道,自己這下的力氣不比那女人小,廖丹晴一樣被他扯痛了,可他不得不這麼做,他在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女人身上,本能地感覺到危險。

「你是誰?」他問那女人。

「哎呀,你不就是那個王子殿下嗎?」那女人一看屈至遠的臉,脫口而出,而後馬上摀住自己的嘴,說錯話一樣忌諱地看了眼廖丹晴,廖丹晴只是莫名其妙,這似乎讓她鬆了口氣,但馬上疑惑又代替了放鬆,「丹晴,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啊?」

「對、對不起。」廖丹晴還是一頭霧水,「請問你是……哪位?」

「啊?我是嬌嬌啊!不會吧,我只是燙了個頭你就認不出來了,開什麼玩笑啊!別鬧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今天再找不到你,我就要去報警了耶!」

屈至遠的頭一陣疼,三個人面面相覷,他別無選擇,只能以最簡練的語言告訴了這位元嬌嬌小姐,這段時間在廖丹晴身上發生的事。

嬌嬌聽完後,人都呆住了,結巴了半天,才理清當前的狀況。

「哇,還真的有這種事啊!」嬌嬌揉著太陽穴,深吸了好幾口氣,再直直看著廖丹晴,「丹晴,我是你大學的室友、你的好姐妹啊,不過大學畢業後我們就分開住了,後來大家都在忙著找工作,住得也遠,就一直沒有聯繫;我剛找到工作,然後就想著應該找你慶祝一下,也慶祝你進了Innight,可是去你家時發現你不在,門口的信箱都被塞爆了,問鄰居說你近一、兩個月都沒露過面,我就急了,想想就跑到你公司來了,剛才還在那裡和櫃檯小姐吵架呢!她們偏說這裡沒有你這個人,這不就讓我找到了?」

廖丹晴滿腦袋問號,她說的有些她聽得懂,而有些她就聽不懂了,她說,她是在Innight上班的?可是屈至遠沒跟她提起過啊,他只說他們是在這裡遇見罷了。

如果她真在這裡工作,那屈至遠是這裡的高層,只要他問一下,別人就會告訴他她的底細,然後靠她留在公司的人事資料,不就很容易找到她的住所之類的嗎?這種順籐摸瓜的事,隨便一想都能想到,為什麼他卻沒這麼做?

是公司人真的太多,他不清楚、也沒往這方面想過,還是另有原因?於是,她沒回應嬌嬌,反倒是抬頭,疑惑地向屈至遠望了過去。

「總之,先離開這裡再說吧!」屈至遠拍了拍她的肩。

他心中在想,如果這是一種巧合,那大概就是所謂的命了,只因這巧合實在是太過可怕,他覺得,有些事就要改變了。

本來的晚飯計畫改變了,既然遇到了廖丹晴的大學姐妹,那首要的地點當然是去她住的房子,屈至遠不可能讓她們兩個單獨去,他便充當起司機的角色,一路照嬌嬌所指的方向開去,而那兩個女人則在後座,有著說不完的話。

嬌嬌跟廖丹晴說著,她們的大學生活是怎麼過的、大學時追求過她的男生有多少個、她的學業又有多好、人有多自立等等;廖丹晴像在聽小說一樣,專注地聽著,而這一切他都從後照鏡中看到了。

他擔心的不是嬌嬌的出現,而是這個女人竟然認得他,雖然沒說出名字,但看她的樣子,顯然是在哪裡見過他的,怎麼可能呢?她到底對他知道多少、以前廖丹晴又跟她講過多少關於自己的事?他心中完全沒底。

「啊,好渴喔。」嬌嬌拍了拍他的椅背,探出個頭來,「那個,可不可以麻煩屈先生在前面停下,幫忙買瓶飲料啊?一直說話,嗓子都要啞了。」

那少說點不就好了?他又沒叫她一直說話。屈至遠知道自己這樣子像女人般的無理取鬧很沒道理;廖丹晴也沒想到她會突然有這種要求,忙拉了拉嬌嬌,「不好啦,不是已經快到了嗎?再忍一下就好了。」

「誰知道你家有沒有喝的?就算有,已經放了兩個多月我還不敢喝呢!」嬌嬌理直氣壯,「對不對啊屈先生?你是男人嘛,力氣大比較大,拜託多帶幾罐回來,大家都有得喝啦!」

屈至遠想了下,自己是去買飲料、還是去買汽油桶,需要那麼大的力氣嗎?不過他還是把車停在馬路邊,下車去買了。

留在車上的兩個女人,一個不安,另一個很得意。

「嬌嬌,這樣多不好……」廖丹晴很為難。

「有什麼不好的?就是要支開他啊!你這個男朋友還真不錯,滿聽話的,就是看著有點不情不願。」

「你搞錯了,他不是我男朋友。」瘳丹晴想也知道,又被誤會了。

「不是?你騙誰啊,不是男朋友憑什麼對你那麼好、你又為什麼向著他不向著我?」嬌嬌見廖丹晴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不以為意地笑開了:「不要緊啦,我當然是要幫著自己的姐妹,要是他只是藉著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佔你便宜,看我饒得了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當然是看他有沒有拈花惹草啊!他那樣的男人,身邊怎麼可能沒一、兩個女人?對你好,說不定只是覺得一個失憶的女人很有意思,想演一次偶像劇找樂子呢!你不是對他的私生活也一無所知嗎?他如果有事瞞著你,你會知道?」

「他不是那種人啦……」雖然這麼說著,廖丹晴卻沒有辦法肯定,對屈至遠她的確一無所知,可她對一切都是一無所知啊!不過如果要說他有事瞞著她……這一點她多少也察覺到了。

「看吧,男人都是一個樣。」嬌嬌看透了她的表情,「趁著他現在走了,我來幫你偵查一下!」

「偵察什麼?」

「女人啊。」嬌嬌說著,已經在車裡翻了起來,「你不知道車子是最容易留下女人線索的地方嗎?這才叫名副其實的『突襲』,讓他防不勝防!」

原來她有意支開屈至遠,就是為了在他車裡搜查「證據」啊!廖丹晴都快暈倒了,這怎麼可以!屈至遠又不是她什麼人。

嬌嬌探著身子,上半身已經到了前座,那空隙只夠容納一個人,廖丹晴想阻止手也伸不過去;嬌嬌到處亂摸著,最後打開了副駕駛座前的小抽屜,從裡面亂抓一通。

「款?」她聽到嬌嬌叫了一聲。

「怎麼了?」她心一緊,不會真有什麼吧……

嬌嬌回到座位上,手裡握著一支紅色的手機,廖丹晴一看就知道,那手機是女人用的,她不曉得自己是該先難過,還是先叫嬌嬌快把東西放回去。

「這不是你的手機嗎,怎麼會在那種地方啊?」嬌嬌擺弄著那手機,「沒電了?你也不知道要充個電,這樣我就能打電話聯絡到你了。」

「什、什麼?」廖丹晴瞧著那手機,「那是我的?」

「不是你的還會是誰的?你沒看到這個手機掛鏈嗎?和我的是一樣的,我們是一起買的啊!」她還真把自己手機也掏了出來給她看。

兩部手機上的掛鏈果然一模一樣。

怎麼會這樣!屈至遠不是說她的手機和錢包都不見了嗎,怎麼會出現在他的車裡?廖丹晴接過那手機,握在手心,她的手心和冰一樣涼:她所知道的事情本來就不多,這次真有種世界崩塌的感覺了,她僅僅認知的事實,如今看來也充滿了謎啊。

「你們在做什麼?」屈至遠打開車門,一眼就瞧見兩個女人正拿著手機互相擺弄,他一眼就看到廖丹晴手裡那支紅色手機,然後,聲音變得陰鬱無比。

「也沒什麼啦!」嬌嬌也被他嚇到了,假笑著說:「剛才想找面紙來著,忽然看到丹晴的手機,就拿給她了呀,你車上又沒什麼槍械彈藥,那麼緊張做什麼?飲料呢,買回來了嗎?」

他拿了一罐飲料給嬌嬌,又拿一罐伸到廖丹晴的面前;廖丹晴呆呆地看著那罐飲料,緊鎖著的眉頭,最後還是轉向了他,她攥著自己的手機,不拿他遞過的飲料。

「你也渴了吧?」他說。

她這才伸過手來,慢慢地接過他的飲料,說了聲:「謝謝。」

這聲謝謝,要把他的心都穿出個孔了,她不問、不氣、不鬧,還是選擇對他說了聲謝,就像先前一樣,面對他回答不出的問題,她從不咄咄逼人,就算那問題與她自身息息相關。

在嬌嬌的引路下,屈至遠最後將車開到一間兩層的平房前,嬌嬌指了指二樓樓梯旁的第二道門,那裡就是廖丹晴住的地方。

門前的信箱果然已經被宣傳單塞得滿滿,廖丹晴在門前愣了下,從包包裡掏出了一串鑰匙,那是一直放在她包包裡的。

她找到幾把比較像門鑰匙的,試了試,還真的有一把將門打開了。

「走吧、走吧,看看你家食物是不是都發黴了。」嬌嬌興奮地推著廖丹晴。

屈至遠站在門前,望著那窄小的玄關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跟了進去。

廖丹晴所住的是間簡單的小套房,屋子裡很明亮也很整潔,廖丹晴從客廳的茶幾上發現她忘了帶出門的錢包。

「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印象?」嬌嬌在一旁問。

她無心地搖了搖頭,瞧了眼屈至遠,這個房子對他來說太矮也太小了點,讓她突然覺得他在這裡有點可憐。

「你……」她張口,卻又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

屈至遠也不逼問,只在那老實地站著,看著她,耐心地等待她未出口的話,兩人就這樣在矮小的屋頂下僵持著,廚房裡傳來了嬌嬌誇張的大叫,她不知什麼時候竄進了廚房,果然發現了放到壞掉的食物,看來被嚇得不輕,一臉青白地又衝了出來。

「我去把食物倒掉。」屈至遠說。

「好。」她點頭。

屈至遠捲起袖子,低著頭在廚房裡忙碌了起來,清理壞掉的食物、倒掉垃圾、洗碗、擦流理臺,一直埋頭安靜地做著,連身子都沒轉一下,他好像是想藉由這種忙碌,來讓自己短暫地不去想其他事。

廖丹晴當然明白,所以她沒有阻止他,而是放任他在廚房瞎忙,轉而進了臥室。

她果然是剛搬來這裡不久,臥室的角落還堆了好幾個大紙箱,東西也亂七八糟地擺在桌上沒有收拾;這間臥室既雜亂又清冷得不行,對這裡,廖丹晴一點親切的感覺都沒有。

她的手無意間撥掉了桌上的一本冊子,撿起來一看,原來是本相簿,她翻開來,裡面的第一頁是張全家福,看樣子已經有些年代了,她直覺地認出相簿裡那個小女孩應該就是她自己。

廖丹晴坐在床邊,安靜地翻起了相簿,裡面記錄著這個小女孩長大的過程;看完了一本,又拿起那相簿下的另一本,翻開來的第一頁,小女孩已經長成大女孩了,笑得燦爛,完全是她的臉,看樣子,相片是她過生日時拍的,她剛翻過一頁,手便停了下來。

第二頁還是生日時的照片,裡面有她、她爸爸、她媽媽,還有屈至遠。

她吸了口氣,照片裡的屈至遠看上去和現在沒什麼區別,只是臉上還帶著初出社會的生澀,可他面對鏡頭倒是笑得很自然;接下來的幾張全是生日時拍的,屈至遠的臉時不時都會出現,擺出各種表情,有幾張似乎是對拍照的人很無奈。

還有一張是他和她的獨照,她沒大沒小地繞著他的脖子,兩個人像哥們一樣,看得出來感情真的很好。

廖丹晴的手指撫上照片中屈至遠的臉,然後是她自己的臉,這張相片是他和廖丹晴一起照的,不是和她。

屈至遠沒有騙她,他們鹹情是很好,她能從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上讀出這點,那他到底是騙了她、還是沒騙她?他到底在顧忌些什麼呢?

「哎呀,你又在看這張照片啊?」嬌嬌從床後面爬過來,只看了一眼便嘆道。

「怎麼?」她問。

「你還真是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失憶了,你以前也是這個樣子,總是一個人坐在一邊,拿著這本相簿發呆,每次我偷偷過來看,你都是在看這張照片。」嬌嬌伸了個懶腰,「所以我才一眼就認出了『王子殿下』啊,不過也只是我在心裡偷給他取的外號而已,誰教無論我怎麼問,你都不告訴我這人的名字,和跟你的關係。」

「他是我爸爸的同事啦……」

「不會吧?哪有人會用那種眼神,看爸爸的同事那種路人甲的!」嬌嬌誇張地大嘆,「你都不知道,有一次我打趣說他是你的真命天子,結果你對我發脾氣耶!那次真的好可怕,從沒見你那樣過,從那之後,我就不在你面前提他啦!所以說,突然見到你跟那男人在一起,還關係很好的樣子,你說我不好奇嗎?」

發脾氣?她為什麼要發脾氣?她跟屈至遠在一起時,明明就這麼開心,她還跟他溫習功課、跟他談起鳥、跟他談自己所嚮往的種種。

他對她是那麼清楚,不也是因為她對他無所不說嗎?那為什麼別人不能提他呢?廖丹晴閉上眼,有意讓那張照片從自己眼前消失,她的頭突然間好痛。

自從廖丹晴遇到嬌嬌後,兩人就時常約出去碰面,屈至遠漸漸地發現,廖丹晴跟他聊天時的話題,已經越來越多他不清楚的事情,她說的都是和嬌嬌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她的生活重心,好像在不知不覺中離他越來越遠。

她是否覺得跟嬌嬌在一起比較快樂呢?這不用細想也能得出結論,她以前是只能跟他在一起,別無選擇;現在就不同了,她有了選擇,在自己如假包換的大學室友,和他這個顯然有些事情對她支支吾吾的可疑人之間,她自然會選擇前者。

她總是說喜歡他,他無法相信,也幸好他沒讓自己去相信,她那種喜歡大概只是出於一種雛鳥的習慣,因為睜開眼時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他,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她最親的人了,實際上她所說的喜歡,和一般意義上的並不一樣;就像現在,見到了另一個親近的人,那種喜歡的感覺馬上就會淡了下去。

當初他堅持無視她的「喜歡」,就是為了防止今天這樣的事發生,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她的身邊有了別人,不再是只圍著他轉的小雛鳥,他的心除了失落以外,還湧起了另一種自己都要鄙視的嫉妒;每次聽到廖丹晴提起她最近所發生、而他又沒有參與的高興事時,那種嫉妒感就會越發膨脹,在他心中佔了更多的份量。

自己是個如此沒有氣量的男人嗎?廖丹晴知道他有事瞞著她,不但不問,還一如以往地那樣跟他聊天、對他笑,而他卻在為她與姐妹淘之間的重逢嫉妒?

他知道自己這是在害怕,怕她有了比較,雖然表面上不說,心中已經給他大大地扣了分,他不再是她心中的那個「好人」;而她不惱他,是因為她已經不在乎他是真的好或是偽裝,只因她如今有沒有他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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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6:13
第六章

屈至遠有點魂不守舍,最近只要一閒下來,他腦中想的,就全是這些沒根據的猜測,然後為自己的臆想煩悶不已。

忽然,一隻手在他肩頭拍了拍,「你怎麼回事?」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唐素。

「是不是公司真的支撐不下去了啊?怎麼一副世界末日了的蠢樣。」唐素頓了下,又看了他一眼,「跟我上樓,我給你開副藥回家煎了喝。」

「我沒怎樣啊。」

「那大概是你很多天沒照過鏡子了吧?要在古代,你這種臉就叫作被鬼附身。」

屈至遠才不管自己的臉是有多惹人煩,眼下突然見到唐素,他心中一陣鼓動,竟真跟他上了頂樓,可到了醫務室,他阻止了唐素的好心,把他拉到一邊,鄭重其事地問他:「丹晴到底怎樣?」

「『怎樣』是指什麼?」

「她的記憶啊,是不是真的很有可能恢復?」

「說不準,但我覺得以她目前的狀態,是很有可能的,這不是你擔心就能解決的問題,還是不要想太多比較好。」

「這樣啊。」他低頭不語,過了好久才又問他:「那你有沒有辦法,我是說,讓她不要想起來……」

「啊?」唐素少見地被嚇著了,但馬上又冷靜了下來,以一種帶著冷漠的眼光審視著屈至遠,問他:「你知道自己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嗎?原來如此,讓你擔心的是這點啊,你想讓她永遠活在過去的空白中?」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那樣!」被他一問,屈至遠也混亂起來,「我當然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我應該幫她,可是為什麼,我做的事總是和自己想的相反呢?我可能真的也得了什麼奇怪的病,你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你啊,是病得不輕。」唐素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問他:「我是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不過沒有了記憶的廖丹晴,還是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這樣是很自私的。」

「她是!」屈至遠被戳到了傷口,自己連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如果她不是原來的她了,我也不會這麼猶豫;我是真的想幫她,可是在我眼中她什麼都沒變,完全還是那個我所認識的廖丹晴,不是指臉,是全部,所以我動搖了,我想也許就算她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們的關係還是不會有所改變。」

真笨,既然不會改變,他又在猶豫些什麼呢?他會猶豫,就是怕目前的一切都會消失啊!他自己掙扎又有什麼用,這根本不是他能決定的事,就像個明知死刑將臨,又不曉得那一槍什麼時候會擊中自己的囚犯。

就算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下去,只要廖丹晴一天不恢復記憶,他就多活在等死的煉獄中一天,表面的快樂全都是假想罷了,無論結果是哪一種,都不可能是他所想要的。

屈至遠是個非常知道變通的人,可他如今何必為了這種既定的事實,把自己逼到這步境地呢?

「依我看來,你一定是很喜歡那位廖小姐吧?」

屈至遠身子僵了下,轉過頭去看唐素,表情有點痛苦,笑得也很苦,「是啊,我是真的很喜歡她。」他說。

與她對他的喜歡不同,他的喜歡是名為「愛」的悸動,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深埋地下數十年的種子,一旦破土而出就再抑制不住生長。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這樣膽小自私又卑鄙了,從他藏起她手機的那刻起,他所有的「為她好」,就全都變成了一層虛偽的表皮,那其中包裹著的,無非是他的私心,只想默默愛著她、收藏坦她的私心。

她總算又回到他身邊了,在她還只是情竇初開的十六歲,他就記下了她純真的笑容,那曾是他每週必去廖家的理由,是他當初不願承認、逼自己不去面對,可這一記之下就是五年;如今,她又回來了,笑容依舊。

可是,又要在不確定的某天離開。

那天廖丹晴回到高樓公寓,剛出電梯,就看到有個人倚在她家門邊的牆上,她連忙跑了過去,直到她跑到屈至遠的跟前了,他都沒有察覺到。

他是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

「你……又加班啊?」廖丹晴克制住想去碰碰他那張憔悴的臉的衝動。

「沒有。」他靠著牆站起,身體突地晃了一下,把廖丹晴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

「沒有?那你不就來很久了?」她心中細算,他要是正常下班就來了的話,那在這裡少說也待了三個小時了!「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咦,你喝酒了?」

雖然靠他這麼近,才聞到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酒氣,可這已經很不尋常了,屈至遠是滴酒不沾的啊!

等等,她怎麼知道他滴酒不沾?瞬間的疑惑馬上被擔心所取代,廖丹晴忙著拿鑰匙開門,他喝了酒又在門外站了這麼長時間,腿不發軟都難;看他的臉色,她只希望他只是一時沒站穩,而不是發燒。

「我不要緊。」屈至遠掐了掐眉心,望著她急匆匆開門的背影:「你呢,又跟嬌嬌出去了嗎?」

「是啊,我們一起去了大學校區,一時聊過頭了……下次你再來就打電話給我啊,凍著了怎麼辦!」

「我不想打擾你。」他說著,跟著她進了屋。

說什麼打擾不打擾的,看來他是真的喝多了!廖丹晴一進屋就先翻箱倒櫃起來,總算是找到了藥,屈至遠已經很自動地脫下外套坐在沙發上。

她又去廚房倒了熱水,和藥一起擺在一邊,別的不問,先摸上了他的額頭;屈至遠老實得像塊木頭,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試體溫,直到本來沒什麼事也被她摸得額頭發熱,他才說:「都說了不要緊的。」

「不行,那也要把藥吃了預防一下,不然你這樣出去被冷風吹到,難保不會加重。」她執意把藥送到他眼前。

真是的,最近好像很多人都叫他吃藥!屈至遠一笑,倒是痛快地把那兩顆藥送進了嘴裡。

看他吃了藥,她才放下心。

「你呢,今天過得很充實吧?」瞧她,似乎是過了不錯的一天。

「就是那個,嬌嬌帶我去大學校區,然後碰到了幾個以前認識的學妹,她們都圍在我身邊問東問西的,像在看珍奇動物一樣,我也認不清誰是誰,就是一個勁地被問問題,然後大家就一起去吃飯了,吃飯的時候啊……」

看來這一天她真的過得不錯,雀躍得像只小兔子,是很久沒和那麼多人聊天了的原因吧?

「吃飯的時候怎樣?」她突然又不說了,他只有主動去問。

廖丹晴像是一下失去了興趣,擺了擺頭,「也沒什麼啦,就還是那些話題,問得我都有點無奈了。」

「說說看,我想聽。」

他才不想聽,又在說謊!廖丹晴知道,他其實對她的這些瑣事並沒有興趣,每次都是她一個人說得起勁,他都笑笑地聽著,儼然一個花錢被請來的優秀聽眾,可他並沒有把這些都聽進去,既然他沒興趣,她也就覺得說這些很無聊了。

與其讓她說,她倒是更想聽他說,他心裡到底藏了什麼事。

「真的沒什麼啦,我看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好了,吃了感冒藥應該會很想睡吧?要不要先睡一下,等會我再叫你。」

他狀似在思索,「嗯,我倒是真覺得累了。」

「那你躺一下好了,我……啊……」她想說,她去作點宵夜,等他醒了可以吃,可話還沒說完,人也還沒離開沙發,他便向她這邊壓了過來,一把抱住她,讓她連走掉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們並排坐在沙發上,他摟著她,下巴就在她的肩上,她的臉頰可以貼到他熱熱的耳朵,廖丹晴聽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著,屈至遠完全沒有動靜,就那樣靜止住了,讓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至、至遠?」她有點結巴。

「不是讓我休息嗎?這樣就好。」他閉上眼,感受著她頸窩的清香,「拜託,讓我這樣待一下下。」

「哦,這樣呀,好啊……」

鐘錶滴答滴答地走著,他像是真的倚在她身上睡著了一樣,廖丹晴瞪著眼,也不知該看哪,他這麼突然跑來,真的很不尋常。

「丹晴,你已經討厭我了嗎?」

廖丹晴本能地縮了下脖子,他的鼻子和口中吐出的熱氣,都搔得她脖子好癢,「什麼?怎麼會……」

「是嗎,那就好。」他有力的臂膀將她擁在懷裡,她細瘦的身子在他懷中緊張地微微顫抖著,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很美妙、很有安全感。

他說要幫她、保護她,可最缺乏安全感的人,到頭來竟然是他。

酒精可能是和感冒藥產生了奇妙的化學作用,他真的覺得頭有點暈了,他又將她抱得緊了些,「那你以後也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也喜歡你,我只要現在的你就好,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的。」

她腦中的一根神經抽痛了下,讓她反射性地將他推了推,「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不用勉強自己想起過去的事,你不是已經從別人口中知道得差不多了嗎?是不是真的想起來又有什麼區別?答應我,忘掉那些吧,我們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了……」

她錯愕,他說喜歡她,難道是在敷衍她嗎?她喜歡他,說了很多、很多遍,於是他也對她說了同樣的話;她本來是應該高興的,可他這話的意思和「只要你不去想那些有的沒有,我就也能喜歡上你」有什麼區別?

他這不是在利用自己對他的心意嗎?難道想起來了,他們就不能在一起了?那樣的話,他的喜歡未免也太脆弱了點,哪有這種道理!

「不、不行。」她搖頭,他埋在她頸側的臉燙著她的皮膚。

「為什麼不行?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他卻反問。

「當然不好!」她真的一把推開他,避之唯恐不及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屈至遠愣在那裡,對她過大的反應很不解一樣,可這對她來說卻是理所當然的,是說出這種話的他太奇怪了,一你是怎麼了,這樣哪裡好?」

她就是要想起來、就是要弄清楚,自己和他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她就是無法忍受她對自己所愛的男人,竟然不清不楚!這有什麼錯?全天下最不該反對這點的人就是他啊!

「好吧。」她吸了口氣,直視著他,「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偷藏我的手機、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我和你在同一家公司,最重要的是,為什麼我才和你見面,就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如果你告訴我這些,我就不執著於去回想從前的事。」

他就知道,她早晚還是會問的,可是屈至遠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會告訴你的,只有這些事我不會說。」

「所以我要自己去想啊!」她喊道:「你說喜歡我,是把我當一個外人那樣喜歡嗎?不然為什麼重要的事都不告訴我,這樣還提什麼『一直』、說什麼『永遠』?」

「那些事真那麼重要嗎?」

「我不知道,但起碼我可以確定,那是對你很重要的事,你不願告訴我,我也不會再問,所以像剛才那樣的話你也不要再說起。」廖丹晴覺得眼睛有點酸酸的,仔細想想,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她將頭別向另一邊,「你還是先回去好了……」

「不,我不走。」

「你說什麼?」

屈至遠以極快的速度從沙發那邊撲向她,瞬間就將她壓在窗邊,「我說我不走,也不會告訴你什麼,因為我說了你一定會討厭我,所以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的。」他強勢地不容她掙扎,含住她小巧的耳垂、舌尖盡情舔弄,然後吸住她的脖頸,從耳根開始一直滑到她的胸前。

她被他弄得又癢又痛,「至遠,你真的不太對勁,快停下……啊……」他在她鎖骨一側狠狠一咬,留下了一個紅色的印子。

「是你不瞭解我的苦心。」他可能真的不太對勁了,他自己也知道,就是趁著自己不對勁時,他才敢對她這樣做,為什麼她就不能成為他的呢?「如果我真的包養了你,是不是你就不能隨意從我身邊離開了?」

「你在說什麼?住手,不要!」

他一把扯開她衣衫的扣子,一下就扯掉了一大半,她覺得胸前一涼,他已經咬上她的渾圓;他是那麼地用力,一點猶豫也沒有,像是被什麼東西附了身一般。

她愛他,她不介意自己成為他的人,可是,不能用這樣的方式,他們之間的感情本來就模糊不定,更不能讓其成為一場交易,「不要,不要再繼續了,真的……」

「我要繼續,丹晴,做我的人吧……」他的唇齒在她的乳間舔舐,雙手霸道地將她的衣衫剝下,又拉著她的內衣帶子向下一拽,她兩團軟玉般的渾圓一躍在他眼前,微微顫動著,和她的身體一樣。

到底要怎麼樣她才能明?他要她,是真的可以用一切來換得她,他可以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卻怎樣也無法給她一個完滿的過去;他唯一給不了她的,為什麼她就是一意地去要呢?

「啊:;不、不:;」她推著他的頭,對他毫無影響。

他好霸道,比任何時候都要暴躁,簡直都不像他了,似乎他真的什麼都不顧了,大掌抓起她一邊乳肉用力地推壓,她感到疼痛,身子卻又不能控制地,在他的推壓下越發火熱,他的手像條帶子,將她壓抑的痛緊緊禁錮起來。

「啊啊……」她胸前的酸脹要爆炸了,他在此時並起兩指,猛地夾住她的乳尖向外拉去,兩指上下搓弄起來,她全身竄過一道電流,手指深深地陷入了他的發中,「不,那……」

「這麼快就有感覺了?抖得這麼厲害。」他說著,一隻手仍玩著她的乳肉,另只手滑向了她的小腹,解開她牛仔褲的扣子。

「啊,不要!」她反射性地夾緊雙腿。

可他的動作更快,猛地蹲了下去,將她的長褲一口氣拉到底;她不敢跑,他的視線是那樣赤裸裸,盯著她那薄薄的三角地帶,好像只要她一動他就會立即撲上來,將她撕碎。

他蹲在她腳下抬頭看,她透出粉紅的身體,軟軟地靠在落地窗,雙手別無選擇地,抱著那剛剛被他玩過的胸脯,她的眼霧濛濛的,他知道那眼中更多的情緒是不解和傷心,可是他克制不了自己,一想到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確定,他就什麼都顧不得了。

他只想在當下,將她緊抓在手中,來稍微安撫他那幼稚的不安。

「這麼的美……」他讚嘆著:「明明被我輕輕一碰就露出這樣美、這樣媚的樣子,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不要!她喜歡他,可她不要被他當寵物一樣豢養起來,「這樣的你,我不喜歡!」

他眼中一黯,讓她心中發寒。

「是嗎?」他輕輕道:「那就來看看吧,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要……啊,不!」

他想要去扯她的內褲,她夾緊雙腿,他惡劣地在她的腿根處吸咬起來;廖丹晴一聲嬌嘆,全身都被他熟練的技巧弄得使不出力,他清楚她身上所有的敏感點。

她的最後一道防線被他衝破,他的手掌從她腿間伸入,撫上她身下嬌嫩的軟毛。

「嗯嗯……」他的手指在她的花辦間探索著,向上一勾,正按在她緊窒的小穴上;她跟著全身一抖,兩腿反射性地併攏,夾住了他的手。

「很舒服吧,這麼捨不得我離開?」他不放過她,在兩指挑弄她花穴的同時,拇指也按上了她身下那顆嬌豔的花核;她被他弄得全身酸軟,小腹處的憋悶酸澀再也禁不起他的挑逗,在他手指的勾弄下不斷向體外溢出。

「這麼濕,把我的手都弄髒了,丹晴,這樣可不行。」他在她的花核上輕輕一彈。

「啊啊……不要……」她的身體向下倒去,他在此時站起將她撐住,他還沒有玩夠,才不允許她這時認輸,屈至遠將她轉過身去,面對著落地窗,他站在她身後,將她禁錮在這小小的空隙中。

她從落地窗的玻璃上,看到他正在舔她的後頸,揉捏她的腰,他的下身也緊緊與她相貼,他時間硬燙的東西正抵在她的臀間,有意無意地摩擦著。

「嗯、啊……」她的手扶著玻璃,體內的火燒出的煙由她口中冒出,變成一聲聲不成句的喘息。

「怎麼了,看著自己的身體被男人抱很刺激嗎?你不妨再向遠處看看,你不是最喜歡從高處看風景嗎?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人也在瞧著這裡。」

「不……」她明知道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這的,可他的話就是有某種魔力,對她產生化學作用。

他的手從旁繞過,由前面伸進她的腿間,撫摸著她大腿內側,他的動作那樣直接,是故意要讓她看清,「真棒,連這裡都濕了。」他摸著她的大腿內側的濕滑,熱氣呼出在她的耳側,咬弄著她的耳垂,「對不喜歡的男人也能濕成這樣嗎,嗯?」

他壓著她,讓她的乳肉與玻璃貼在一起,冰冷的玻璃和她體內的燥熱,讓她頭腦發暈,她聽到拉鏈拉下的聲音,緊接著一根碩大滾燙的東西,直接頂在她的股縫處。

「啊啊……」

「感覺到了?」他的手指在她的花辦間來回,那烙鐵般的碩大,意味鮮明地與她的肌膚摩擦。

她受不了了,身體在他的擺弄下顫抖不已,她的腰不自覺地擺動起來,她又脹又熱的乳肉在與冰冷的玻璃不停摩擦下,生出的戰慄感,與她小穴處所受的刺激匯合,讓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看著她細滑的臀肉,乞憐般主動迎上他的碩大,屈至遠額上的汗順著下巴滑了下來。

「你還是很喜歡我的吧,嗯?」他沙啞低沉地在她耳邊呢喃。

「啊……」她搖著頭,已經說不出話來。

屈至遠扳起她的一條腿,掛在他的胳膊上,他的胳膊抵著玻璃窗,她透過窗影看到自己腿間大開,而他握著自己的碩大,由後頂在她的小穴處。

在她一個晃神間,他已經一個挺腰,那滾燙的巨物鐵錐一樣,將她刺穿,讓她酸楚的下身幾乎要瞬間融化掉。

他低吼,扶住她猛然軟下的身子,「寶貝,你好緊……」

她低泣出聲,自己成了一灘軟泥,降服在他的給予下。

他慢慢地抽出自己,然後向上挺腰,再狠狠地進入,每次他的挺進力量都大到將她向玻璃擠去,前後的緊實擠壓,帶來了無比充實的飽足與歡愉。

「嗯嗯……啊……」她的指在窗上留下一道道熱痕。

「好棒,一下就將我吞進去了,這麼濕、這麼滑,又這麼的……」他窄臀抽動,深深沒入她體內那個最敏感的點。

她帶著哭音高叫起來,顫抖的小穴被他的碩大撐得滿滿,她快要爆炸了。

「不、不要這樣,好痛苦,啊啊……」

「是痛苦,還是舒服?說清楚!」他的另一隻手從前面繞過,來到她的花核處,一邊揉弄她的花核,一面又開始衝刺,「看看你自己,臉上的表情不是很享受嗎?你很喜歡被這樣弄吧?」他腹中那繃緊的痛苦,在她體內盡情馳騁,直到她說出讓他安心的話為止。

廖丹晴像個破碎的娃娃,鐘甲的碎片早巳掉了一地,她哭叫起來,「啊!舒服、好舒服!」

「真的?你那麼喜歡?」他沒入她的體內,靜止不動,他巨物上跳動的青筋和她收縮的內壁,長久地交合,成了一種難耐的折磨。

她的腰晃動起來,就快衝上頂點的快樂,被他突然止住,她難過得好想將自己縮成一團,「啊啊,喜歡、喜歡,你……」

他們兩個都是汗如雨下,她像朵沾染露水的花兒,全身都透出她的香氣。

他深呼口氣,將她轉過來背靠著玻璃,這次乾脆將她的兩條腿全都架了起來,他的鐵臂撐著她的身體,讓她完全懸空,然後從前面再次將她刺穿。

「啊……」她的兩條胳膊自然地環在他的脖子上,緊抱住。

「我想看你的臉。」他馳騁著,忘情地吻著她汗濕的臉頰、她的側頸,「丹晴,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啊……喜歡……嗯……」她回抱著他、回應著他的熱吻,任他的剽悍帶給她從未有過的快樂,「喜歡……我愛你……啊……」

他完全放開自己,盡情享受著她的依靠,每一下都狠狠地撞在她最敏感的地方,控制著將她壓向自己。

「我愛你,至遠,真的……」她吻著他,「拜託你,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對你的感覺是真的,不會因什麼而改變……」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住處,卻還是跑回來這裡住,這代表著什麼,他難道看不出來嗎?

愛,她說她愛他!屈至遠心跳如雷,她的意思是她愛他,不會因想起什麼或忘記了什麼而改變,是這個意思嗎?

如同他的拚命一樣,她也是一直這樣拚命地想讓他瞭解這點,他們都在為了同樣的事情勉強自己、勉強對方;其實,他們心中都是有彼此的,他可以這樣理解嗎?

「丹晴、丹晴,我的寶貝,你怎麼能這麼可愛……」感覺到她身體的戰慄抽搐,差不多也已經到極限的他,更加賣力地抽送起來,同時深深地吻住她。

就這樣吧,他們都不要為了那些不確定的事為難彼此了,只要當下,她說了是愛他的,還叫他相信,那麼他就相信吧!有她這句話,就足夠了。

「啊啊……」她整個人纏在他身上,在他的釋放下,同時達到了高潮。

「是你的,我永遠都是你的,你相信我。」他咬著她的耳垂,激動地道出自己心中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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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6:39
第七章

「丹晴,經常發呆小心人會變笨喔!」

「我才沒在發呆好嗎?我這是在觀察。」

「有什麼好觀察的,天上有什麼嗎?」

「現在是沒有,可這片天是鳥兒遷徙的航道,你看,過一會就有成群的鳥飛過去了,這就是長期『觀察』得出來的結論。」

一串笑聲過後,男人道:「你真的很喜歡鳥啊,怎麼不養一隻呢?」

她的視線由窗外的藍天收回,轉向窄小的屋內,她所在的窗邊,斜對角的書桌前坐著一個男人,年紀輕輕倒是穿得中規中矩,他乾淨的臉龐上有著清爽的笑容,她卻對著那張笑臉嘟起了嘴。

「至遠哥你很笨耶,怎麼還不明白,我喜歡看的就是在天上飛過的鳥,養起來?整天吱喳叫,煩都煩死啦!」

被說笨,男人也很無奈的樣子,「那你不是很自虐嗎?得到的不喜歡,喜歡的又永遠得不到。」

「這不叫自虐,叫情調啦!不跟你說了,你這人才不懂浪漫。」

「的確很難懂。」男人的手指敲了敲書桌上一張紙,「那麼接下來是不是該討論一下你的物理考卷了?這分數可是一點都不浪漫。」

「你就非要在這時候破壞氣氛嗎?」她一下變得沒精打採了,「一張考卷而已,隨它去啦,咱們聊點別的有意思的事啊!」

「我以為你是叫我來講解試題的?」

「是啦、是啦!那又怎樣,你也不用這麼負責吧?又沒薪水可拿。」她離開窗邊的椅子,跑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叉起腰來,「反正物理什麼的,怎樣都好啦,我只要數學優秀就足夠了!」

他挑眉,起了興趣,「難道你一開始就沒打算用心學?學好數學又有什麼用?」

「以後可以讀金融啊,然後跟你和我爸進同一家公司!」她得意洋洋,顯然是早已對自己的人生作了充分規劃。

「賭這麼大?不要吧。」他失笑,「那如果你以後又決定不讀金融了,這些工夫不就都白下了?」

「才不會,除非是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和爸爸了,你覺得可能嗎?」

「說不準啊。」

她生氣地從他手底下抽出了那張物理考卷,揉成了團球,大步走回窗前,一個標準的投球姿勢,那紙團就自這間屋內消失了。

「怎樣,你還覺得我只是說著玩的嗎?」

少女的聲音猶在耳邊。

廖丹晴視線一片模糊,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正趴在自家的地毯上,她記得剛才自己坐在沙發上看雜誌來著……她抬頭,看見那本雜誌就在她身前不遠處,打開的書頁因掉在地上而捲了邊。

她怎麼會跑到地板上了呢?好像剛才一陣頭暈,然後身體失去了平衡,就那樣栽了下來,看了下表,那只是五分鐘之前的事而已,怎麼她卻覺得過了好久?

那是夢還是她的記憶?廖丹晴看著一滴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覺得奇怪,摸了摸水滴的來源,原來自己真的在哭,沒有什麼傷心的事,怎麼眼淚就自己掉了下來呢?這是誰的心情、是誰的眼淚?和剛才所見有關嗎?

她按著太陽穴閉起了眼,頭痛的感覺過了很久才消失。

眼看耶誕節快到了,街上已經早早充斥著聖誕的氣氛,商家都開始了打折促銷活動,餐廳也推出聖誕大餐。

廖丹晴來到Innight的大廈前,本來他約好今天跟屈至遠去看電影,他說下班後會去接她,可她還是決定來找他。

他們兩個約好了,誰都不要再提起她記憶的事情,就讓該順其自然的事,順其自然好了;從那之後相安無事,她按照約定去做了,而有他的陪伴,她也覺得一切都非常美好。

只是有一點,她開始懼怕那種突然到來的頭痛。

遠遠地,就見屈至遠一路從大門處步下臺階,朝她這邊跑了過來。

「外面多冷,不是說在家等著我就好了?」他說著,把她脖子上的圍巾又調整了一下。

「有什麼關係,從這裡走比較近啊。」

雖然她是在和他講話,眼睛卻一直盯著那些自公司門前進進出出的人。

「怎麼了,又看到認識的人了嗎?」屈至遠注意到後便問她。

「沒有啦。」她仰起頭,「只是覺得我能進這樣的公司也很了不起,可惜把學過的東西都忘了,不然當你的下屬也不錯。」

「你才不是我的下屬。」他笑。

「是喔?」她眨眨眼看他,「那我在這裡是做什麼的?」

「你是剛成立的內衣部的人,了不起,設計師喔。」他拍拍她的臉,「不過因為那次的事,你還一天班都沒上呢,想回來時隨時歡迎,我也想早點看看你設計出的作品。」

「反正也不過是個打雜的吧?你好像話中有話,不要色色的好不好?」她嘻笑,只有自己知道,她身體中的某個部分漸漸暗了下去。

一路上,廖丹晴都有點心不在焉,路兩旁飛速閃過的街燈晃得她眼睛痛,可她又不想閉眼,或者說她有點不敢把眼睛閉上,於是就那麼瞪著窗外瞪了一路,等到了電影院,她的眼睛已經紅紅的了。

年底上映的大片本來有好幾部,都是很值得期待的影片,為了選看哪部,她在家糾結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都沒有一個決定性的取捨,可到了電影院,她的激動和期待反而不知跑去了哪裡。

她只是在一排海報中隨便點了一個,連具體的名字都沒看,就這麼決定了。

她跟著屈至遠進了放映廳,他們的座位在後排,她只能跟著前面人的腳跟走,走著、走著她一腳沒踩穩,被前面的階梯絆了一跤。

「呀!」這下她神經可算繃緊,只是已經無法控制平衡,就朝前面人的背砸了過去。

「小心!」她旁邊的屈至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避免了慘劇的發生。

本來她應該謝謝他的,可就在他碰到自己的那一剎那,一種本能的排斥和厭惡頓時爬滿了她的全身;她全身的每個細胞直到骨頭縫裡,都在排斥著那只扶住自己的手。

「走開啦!」她剛一站穩,反倒一揚手,讓自己的胳膊脫離他的攙扶,另一手向前用力一推,毫無準備的屈至遠就這樣被她推得倒退了半步,如果不是他身後有座位,怕就不是半步的問題了。

她那極力掙扎的樣子,簡直像是在抵抗,或是求救,一時間周圍的人全都停了下來,不知道他們這邊是發生了什麼事。

其中最傻眼的人,無非就是屈至遠和她本人了。

「丹晴?」他輕聲喚她,溫柔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的錯愕。

「啊……」廖丹晴也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的吃驚不比屈至遠小;她、她這是在做什麼啊!屈至遠那好像受了傷一樣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她,她也覺得自己好奇怪,簡直不可理喻。

「對、對不起,對不起!」她雙手握住屈至遠那尚懸空的孤獨手掌,緊攥在自己手裡,像是懺悔一般,「至遠,你不要緊吧,有沒有傷到哪裡?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就是那個……可能是太緊張的緣故我才……」

她的力氣再大也不可能撞傷他,相反的是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更讓他擔心。

「不然我們今天就先回去吧,從在車裡時你好像就很不舒服,是不是哪裡難受?」這次他猶豫了下,並沒有去摸她緊張的小臉。

「沒有啦!抱歉,我真的只是一時緊張,看不清狀況了,你耶誕節不是還要加班嗎?難得今天有空,我們繼續看電影,好不好?」

他能說什麼?當然是好。

小小的風波過去,可這場電影,他們誰都沒有看進心裡去,在電影放映時,他們都是眼盯著螢幕,心中想著自己的事。

平時他們看電影,到好笑的地方都會一起笑出來,可現在,院內的其他所有人都是笑聲連連,唯獨他們自始至終是狀況外的冷漠,好像還不清楚自己來看的是部喜劇影片。

影片散場,他們又跟著人潮出了放映廳,完全想不起剛才度過的時間,自己都做了什麼。

「嗯……至遠,我去一下洗手間,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他點點頭,看著廖丹晴跑走了。

廖丹晴一溜煙竄進洗手間,伏在洗手臺上就開始喘粗氣,好像看場電影已經預支了她一輩子的體力一樣。

等她覺得呼吸稍微順暢了,抬起頭看鏡子裡的自己還是一臉的憔悴,她怎麼可以用這張鬼一樣的臉和至遠約會呢?

「怎麼會這樣?」她下意識地看自己攤開的雙手,她是發了什麼瘋,怎麼會覺得他很討厭呢?見不到他的時候想他,見到他又心不在焉的,甚至覺得還是早點回家的好,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扶住額頭,煩心地擰起眉來,她不要這樣,她不要那些莫須有的情緒來影響自己!

重新調整好狀態,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稍微有了些精神,她呼出口氣笑了下。

正在這時,身後廁所的門響了聲,廖丹晴之所以會注意到,是因為那門的聲音實在有夠誇張,像是被人用腳踢開的一樣。

她從鏡子裡,看到廁所裡一個女人整個癱在門板上,那無力的樣子好像那門已經是她用全身的力氣撞開的,那女人臉色發白,看上去十分難過。

「小姐,你怎樣,沒事吧?」清潔人員馬上跑了過來,扶住那女人。

廖丹晴和在這的其他人都擔心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那女人又像是搖頭、又像是在點頭,出了一身的虛汗,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姐,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啊?」

那女人微瞇的眼沒有焦距,就那樣身子一軟,失去了知覺;幾個膽小的女人被這場面嚇壞了,都捂著嘴退到了門口。

「有人昏倒了!」有人大叫著衝了出去。

廖丹晴沒有跑,她在翻找著手機想著快叫救護車,就在場面亂成一團時,洗手間的門又是一聲巨響。

這次,真的是有人把門踢開了,緊接著就看一個人從外面衝了進來,扒開了圍在外面的女人,直朝那個昏倒的女人而去。

可那人馬上又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了洗手臺旁的她;而她也在看那個男人,她的臉上最終還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尷尬的笑。

「丹、丹晴?」屈至遠擠在一群女人中間,看看她、又看看地上昏倒的那個女人,身體僵在那。

「先生,你認得這位小姐啊?」清潔工看到屈至遠,馬上跟看到救星一樣,「她突然就這麼昏過去了,你快來看看吧!」

「不,我那個……」屈至遠抓了抓頭,又好像身上也有小蟲子似的抓了幾下,在抓的同時腳慢慢地向後退去,「我看我們還是讓開些好了,我想這位元小姐需要空氣。」大家都依言讓開,廖丹晴在這期間也叫了救護車。

她跟清潔工打過招呼後,就走去屈至遠旁邊,拉起他那不知該放在哪的胳膊,離開了洗手間。

出了洗手間,又出了電影院,到了街上冷空氣襲來,吸進肺裡無比的舒暢。

廖丹晴大笑了起來,屈至遠也阻止不了,只能在一旁無奈地看著。

等她笑夠了,摸了摸眼角笑出的眼淚,「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英勇。」

洗手間的門都被他踢壞了吧?幸好跑得快,不然來了人要他們賠門怎麼辦?還有裡面的女人,等她們反應過來,也許會圍毆他也說不定呢!

「我聽到有人叫說,裡面有人昏倒了,你以為我還能上前仔細問昏倒的人鼻子、眼睛什麼樣嗎?」他怪她笑得有點太誇張,他也很尷尬好不好!

不過幸好不是她,一想到這,又覺得自己丟這小小的臉也算不了什麼,被她笑就笑一下吧。

「你以為是我?」她看他還有點不自然的臉,又想笑了,「跑來得那麼快,你不會是一直在門口守著吧?小心被當作變態叔叔。」

他嘆氣,真想在她那小腦袋上捶一下,「還不是你,有事又不說,我當然會擔心。」

「有什麼事?是你想太多了啦。」她挽住他胳膊,「反正都出來了,我們就這樣沿路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屈至遠還沒有學會拒絕她,已經被她拉著走了。

說實話,看到他沒頭沒腦地衝了進來,她是有點小小的感動的,有的時候一個親和力很強的人,偶爾展現一些「匹夫之勇」也很可愛不是嗎?

想來自己的慌張無措完全是沒有必要的,他對她是這麼的好,總在用行動告訴著她,他心裡有她、不會傷害她,那她又有什麼理由離開這可靠的臂膀呢?不會的,她一定只會更加地愛他,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能。

「怎麼,你很冷嗎?」屈至遠握住她纏在自己手臂上的那隻手。

「沒有啊,怎麼?」她問。

「沒有?那你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啊?」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真的在發抖,不只手,全身都在微微地顫抖著,她知道,這並不是天氣的原因,廖丹晴揚起了一個笑,「本來是不冷,被你這麼一說也覺得冷啦,我們找間店暖和一下吧!」

「要去吃個宵夜嗎?」他們站在路邊四處張望起來。

廖丹晴拉了拉屈至遠的袖子,指著馬路對面的一間店,「我們去那裡!」

她所看到的店,是家專賣軟陶玩偶的店,因為店內橘黃色的燈光看上去很溫暖,那店又小小的,便一下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此時最需要一個像這樣的地方。

他們進了店裡,門上的鈴鐺響了下,老闆從櫃檯後面抬起了頭,老闆是個年過四十的男人,有一點禿頂,人看上去很和善;此時店裡除了他們外,並沒有別的客人。

「呀,好可愛!」廖丹晴指著架子上一排排的陶偶,顯得興致勃勃,她從屈至遠的手邊飛出去,在架子上尋起了寶。

屈至遠有一種感覺,總覺得她的興奮來得有些倉促,她在店裡轉來轉去,連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了,完全成了個第一次見到草莓蛋糕的小姑娘。

也許女人都是這樣的?他是不太瞭解,可也對這些一小玩意沒什麼興趣,就只在一旁站著當護衛而已。

廖丹晴擺弄了幾個玩偶,又放了回去,最後,她的眼光停在最裡面的那排架子上,那上面的陶玩偶都是一些卡通化的名人、明星,讓她覺得很新鮮。

「那個可以訂作喔。」櫃檯後的老闆探出頭來,告訴她。

「訂作?是說誰都可以做成這樣一個玩偶嗎,比如,用他的臉?」她這一指,當然是指在屈至遠身上。

「當然。」老闆像是在笑她的少見多怪,「不過要過些時候才能拿,趕著要的話,要提前訂才行。」

「那就現在訂吧!」

「請問是要這位先生的樣子嗎?」

「當然。」她答得直接,屈至遠那可是十分的為難。

光是看那架子上所謂「名人」的可笑表情,就夠讓他難受了,他自己也要變成這樣,太愚蠢了吧!

「這有什麼好玩的,不要吧?」他試著和廖丹晴商量。

「可是我想看啊,你的玩偶耶,不是很有意思嗎?」光是想像就足夠讓她振奮了,不過看屈至遠那不情不願的樣子,她想了下,「大不了這樣,我陪你啊。」

於是她告訴老闆,改為訂作兩個,這下屈至遠知道事情已定,他是沒辦法阻止了。

廖丹晴高高興興地跑回他身邊,「成品呢,我們就一人一個,你的那個擺我家,我的那個擺在你家,你說好不好?」

「你呀,愛好還真奇怪,照片不是更好?」

「照片人人都有,我才不要。」她就是想要這種獨一無二,只有她有而「廖丹晴」沒有的東西。

過了幾天,廖丹晴回來這家店拿走了玩偶的成品,回家後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立刻大笑不止,也難怪屈至遠不情願了,他看上去是個好好先生,可對自己的形象還是極其在乎的,如今自己的臉變得這麼搞笑,他喜歡才怪。

屈至遠的那個三頭身的軟陶玩偶,穿著件筆挺的黑西裝,手裡還拿著朵玫瑰,在他那大大的腦袋上,光是那張大笑的嘴就佔了整張臉的一半,兩排好像牙膏廣告中才出現的牙齒閃閃發亮,如果頭髮再短一點、皮膚再黑一點,說是美國總統也不過份啊!

沒關係、沒關係,這下他也許反倒不會在意了,因為這玩偶根本完全不像他嘛,叫他就當別人看好啦。

廖丹晴拿著那玩偶,怎麼也制止不了大笑的慾望。

反倒是她那個更接近本人,紫色的晚禮服襯托出那她絕對沒有的誇張好身材,可眉眼間還是有幾分她的樣子的,是不是女款的都笑不露齒,才能讓人更注意到五官呢?

她將自己的玩偶重新收好,等著送給屈至遠;至於他的那個,當然是擺在床頭,每天醒來看到這麼搞笑的他,心情一定差不了。

廖丹晴順便收拾完屋子後又去洗衣服,她心中盤算著什麼時候把禮物交給屈至遠,想像著他可能出現的種種表情,太過專注,無意間洗衣粉倒多了。

「哎呀!糟糕。」那些洗衣粉都足夠一座小游泳池使用了。

下意識地她就伸手去撈,剛觸碰到有些涼的水,她的手劇烈地一抖,就像水是連著電一般縮了回來;她的痛不是因為被水冰到或電到,而是源自腦中某一點突然而來的刺痛,如果那水真通著電,那麼電到的也是她腦袋裡的神經。

她的身體都因那腦中的芒刺而顫抖不已,已經沒在管洗衣機會怎樣,廖丹晴一隻手無力地撐在洗衣機的邊緣,彷彿那裡已經成為她唯一的依靠,而她的另一隻手則撫著自己的額頭,痛得連聲音都出不來。

她的臉頰和脖子下一刻便佈滿細汗,手抖得越來越厲害,直到連洗衣機的邊緣都沒力氣去撐,人慢慢地順著洗衣機蹲了下來,在地上蜷成了一個小球,她抱著自己的頭,眼淚只是因為單純的痛,和汗水一起順著她的頰側滴下。

「不要、不要!」她拚命地搖起頭來,也不知是哪來的力量,她竟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地跑了出去。

她跑到客廳,頭又痛又昏,根本連視線都是模糊的,只是憑著感覺,她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撞倒門邊矮櫃上的所有東西,又跌到床邊。

她倒在床邊的地板上,只剩下爬起來的力量,而兩腿再支撐不住身體站起,她也沒打算再站起來,只是趴在地上,手在床頭櫃上慌張地摸著。

直到手碰到立在臺燈旁的玩偶,她的手狠力一抓,將那玩偶拉了下來,如果不使足夠的力氣,她一定抓不住,那玩偶就會被她摔碎了。

她已看不清楚玩偶的五官,腦中一片刺眼的白光,不管那些,她將那玩偶雙手抱在懷裡,側躺在地上再次蜷起了身體。

她的額頭撞在床側,下巴側抵著玩偶的頭,手上的汗在那玩偶外層抹上濕滑的外衣。

她哭了出來,無法抑制,「要記得你、要記得你!」在她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她只是重複著這句話,感覺是在喊,其實只是呢喃而已。

「要記得你、要記得你、要記得你……」

聖誕過去馬上就是跨年,這一天,屈至遠已經在約定的地點等了一個小時,可廖丹晴還是連影子都沒見著;他從隔五分鐘看一次表,改為看一眼馬路看一次表。

打電話給她,就說「機主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內」,他想迎著她來的路找過去,又怕這期間和她錯過了,這樣的幹等實在很令人心急。

眼看著一小時過去,又十分鐘過去,總算是見到了廖丹晴向這邊而來,姍姍來遲的身影。

屈至遠長吐口氣,等她不急不徐地停在自己身前,他突然覺得她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怎麼一直盯著我,以為我放你鴿子啊?」廖丹晴笑道:「今天是跨年耶,路上都在塞車,能到就已經很不錯啦!」

說得也是,他就是考慮到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才約了比較早的時間,看來今年的塞車更甚於往年。

「你看上去精神不錯。」

「有嗎?」廖丹晴反問:「怎麼我一直都很憔悴嗎?精神好不是應該的?你突然約我出來,又是在跨年,我還想說是不是有什麼驚喜呢!」

她當然不是平常多憔悴,只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屈至遠細細地望著她,終於有了些眉目,是她的神情變了;廖丹晴的確一直都是很開朗的,可她的開朗中也總是蘊含著一種落寞,從她的眼中就能看出來,像是人少了點什麼,而這東西又是她自己都無法察覺的。

她總是嫌他太大驚小怪,為她擔心過多,可他怎麼能放著她內中的空洞不管?就算他知道那不是他可以填補的。

可今天廖丹晴沒有了那種落寞,她的雙眼閃閃發亮,像兩顆磨光的寶石,剛才看到她,就被那寶石的光輝刺了下,讓他感到不適應的就是她的鋒芒畢露,是不是真如她所說,因為心中朗待著,整個人也跟著精神了起來?

屈至遠笑自己,畏東懼西的真是沒用!她有心事他擔心、她神采奕奕他也擔心,這樣不被女人嫌煩才怪,連他都覺得自己是得了「廖丹晴提心吊膽綜合癥」。

「走吧。」他說:「我們上車。」

「上車?不要吧,我好不容易才從市區過來耶。」廖丹晴有點不情不願。

「我們不去市區。」他說著,為她先開了車門。

廖丹晴掃了一眼車內,口中嘟囔著什麼,還是鑽了進去;他聽到了,她是在抱怨他既然有車,幹什麼不去接她。

還不是因為每次他想去接她,都會被她嫌煩,說他拿她當小孩子看!本來今天是很高興的日子,他不想做任何讓她不滿意的事,沒想到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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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7:03
第八章

車子一路向著郊區方向開去,這時大家都聚到廣場上跨年,往郊區走的人反而少,一路倒也暢通,只是車內的氣氛有點僵,廖丹晴好像對車兩邊的景色很感興趣的樣子,一直專注地看著,沒覺得她有什麼不高興,只是好像她不想跟他多說話。

「那個玩偶怎麼樣了?」他有點沒話找話,想了半天只能想到這個。

「嗯?什麼玩偶?」她盯著沿路樹上掛滿的燈,沒在聽他說什麼。

「就是那兩個軟陶玩偶啊,取貨的時間應該早已經過了吧?怎麼後來就沒聽你說起過了。」她不是還說要送他一個?

雖然他對那東西不是很感興趣,不過她送的就另當別論了。

「哦,那個啊!」廖丹晴這才想起來的樣子,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是有去拿啦,不過在回家的路上經過樓梯,提著那東西擋了視線,結果摔了一跤,盒子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也都碎掉了。」

「有沒有怎樣?」

「都說了,碎掉了嘛!」

「你有沒有怎樣,不是摔跤了嗎?」他下意識地朝她的膝蓋看去,「有沒有摔到哪裡、嚴重嗎?」

她愣了下,不自然地擺弄手裡的包包,擋往了自己的膝蓋,雖然本來膝蓋外面還有褲子,他什麼都看不到。

「你當我幾歲啊,只是碰了一下能有多嚴重?」她拍拍皮包,又朝窗外看了出去。

車子最後開到的地方,連市區的燈光都看不到了,屈至遠把車停在路邊,而再往裡走就是一片樹木。

廖丹晴新鮮地看著周圍,他轉頭對她說:「你在這等一下。」

「幹什麼去?」見他要下車,她便問。

「去準備『驚喜』。」他指向路遠處的一點,「記得看向那邊。」

車門關上,屈至遠急匆匆地朝著那邊跑了過去;廖丹晴看了眼表,還有七分鐘就到十二點了。

她嘆了口氣,等到屈至遠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她眼中的光彩也同時黯淡了下來。

這個時候,市區一定連夜晚的降臨都沒有感覺到吧!天空如同白晝,人與人貼得毫無縫隙,可是聽不到彼此說話的聲音;跨年就是這樣,讓想狂歡的人有理由狂歡,讓討厭狂歡的人充分享受孤獨。

她是喜歡狂歡的,可她又不喜歡熱鬧,這很矛盾,到了重要的節日,她總是比任何人都要期待和興奮,可是湧進人群,她又覺得這一切是這樣空洞無聊,太過虛假的熱鬧。

狂歡,但不需要那麼多人,只要和自己想見的人在一起就好了啊!

屈至遠沒帶她沖人人群,讓她鬆了口氣,新的一年到了,她在一個人的廣闊中迎接新年,沒有人跟她搶這片天、沒人跟她搶這片地,但有一個人會與她分享這份快樂。

只是那個人……

前方的地面竄起一道細線的火苗,帶出飛鳥的鳴聲,廖丹晴的所有思緒都被這一聲打斷,眼光自然地跟著那道火苗升上了天,看著那小小的花球在空中炸出了好大一朵花。

花辦變作璀璨的星粒,在綻放過後嘩啦啦地散了下來,又在中途被黑暗吸了去;可第二朵,第三朵馬上又連起來升上了天,陸陸續續、姿態萬幹,變幻著美麗的形態。

廖丹晴瞪著那片天,手錶的指針正好走到「十二」的位置,她的雙手捂著嘴,眼中充斥著的都是煙火的光輝;是那煙火太燙了,讓她在車裡都被那滾燙的熱度所影響,燙傷了眼,眼才自動分泌出水來滅火。

此時城市中也是萬家燈火,工程浩大的煙火表演佔據了整片天空,那煙火下,滿滿是鑽動著歡呼的人群,可是,那煙火中沒有一朵是屬於他們的。

和那相比,她眼前的絢麗就只成了幾顆小小的火苗,只是,這些火苗一生僅一次的綻放,都只是為了她。

只是,為什麼非要是煙火呢?廖丹晴望著那閃亮的小小天空,緩緩地閉上了眼。

過了差不多十幾分鐘,屈至遠從那邊跑了回來,外面天很冷,還刮著風,他臉上還帶著運動過後的淋漓。

他竄進車裡,隨手將車門外透入的冷風又隔絕開來,瞧他的神情,很像是鄉下孩子第一次抓住青蛙,趕快跑回去向朋友邀功炫耀。

「那個……」並沒有人誇獎他的能幹,相反的,廖丹晴那張冷淡的臉讓他喉中一陣苦澀,興奮都變成了試探。

「什麼啊,就只有這樣而已嗎?」廖丹晴很無趣地玩起了手,「你帶我來這麼老遠的地方,還以為真有什麼意想不到的東西呢,結果也不過是些俗套。」

「你不喜歡?」不只不喜歡,她怎麼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

「算了,難為你連煙火師的工作都自己做了。」她像在安慰他一樣,笑了下,「不過你還真是有夠不懂浪漫的,既然要用放煙火這種最俗套的方式,那麼也應該俗套一點陪在我身邊一起看吧?」

「可是,那樣的話就沒人去放了,我只是覺得你也許會喜歡,倒沒去想別的……」他是覺得能看到她高興的樣子就好,是不是自己也看到了煙火倒是沒怎麼在意。

「是嗎,你覺得我會喜歡啊……」她吸了口氣,要壓下什麼一樣,問他:「那接下來呢,還有什麼,不會就這樣回去了吧?」

這還真的是把他問住了,見他愣在那裡,廖丹晴笑了起來,「真的就這樣而已啊?你還真是有夠笨。」

「那、要不要去吃宵夜?」

「這個時間了,還訂的到位子嗎?」

他點頭,倒是很有信心;廖丹晴抿起了嘴,「算了吧,難道這裡就沒別的了嗎,煙火只有那些?」

他想了下,「還有一些小的,是買那些時老闆送的,在車後面。」

廖丹晴下車,跟他到後面,把那些贈品煙火搬了出來,都是小孩子拿在手裡玩的那種,廖丹晴抽出幾根試著轉了轉,覺得很有意思。

「把這些都放掉吧。」她說。

廖丹晴一手拿著一根棒狀煙火,跑到了空曠的馬路中央,轉起圈;屈至遠靠在車門邊,手裡拿著打火機充當人體點火器,等她手裡的兩支燒完了,就會再趵回來拿新的,從他這裡點著後再跑走。

她沒有叫他一起玩,這是很明智的選擇,他無法對這種會噴火的小玩意產生興趣,有他參與只會讓她更無趣而已。

不過在廖丹晴的身上,他倒是看出了這小小煙火真正的魅力,拿著小煙火的廖丹晴,一下子成了幾歲的小孩子,在空地開心地跑來跑去,煙火燃著的絲線就也跟著她跑動,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閃著光的白線。

她似乎很享受那種被圍繞的感覺,盡情晃動雙手,讓煙火絢麗地在空中劃出各種形狀。

她還是喜歡煙火的,就像她曾對他說過的那樣,跨年的時候她最喜歡看煙火,可是和她一起看的人太多,感覺像是自己的幸福被抽走了一樣;她笑自己自私,可他當時就想,有機會的話,就把她一個人的幸福全都給她。

屈至遠打開車門,把車內的廣播聲放到最大,那廣播中正在放一首古老的英文歌曲,曲調很熟悉,可一時想不起是誰唱的了,唱歌的人已經死了許多年,可他的歌放在今時今日,這個場景下,依舊是驚人的適合。

廖丹晴跟著歌聲跳起舞來,她轉著圈,火星和白煙就圍著她轉圈;屈至遠好像看到了一隻有著螢光翅膀的蝴蝶,蝴蝶拍打著翅膀,像是隨時都會飛走。

廖丹晴手中的煙火燒盡了,她停下來,看到屈至遠就在她面前,她接過他遞來的煙火,又讓他點燃,周圍又亮了起來。

「這是最後兩支了。」他說。

「是喔。」她笑了笑,自己有點冰的臉頰有了他掌心的溫暖,她微乎其微地抖了下,抬眼笑看屈至遠,「你的手好熱。」

「是你太冰了。」他說,指腹揉著她冰滑的臉,他俯下身去,這只頑皮的蝴蝶,總是讓他心神不安。

在他的唇就要碰到她的唇那一霎那,廖丹晴扭過臉去,讓他的吻停在了空氣中,接下來他的眼前閃過一道火苗,等他意識過來時,那火苗已經快觸到他的臉;他本能地向後退去,放開了她,而她正握著手中的煙火,筆直地指著他的臉。

那溫和的花火頓時成了劃清界線的炸藥,屈至遠有點發愣,他看出她並不是在逗他、跟他鬧著玩,不然她玩得也太過份了些。

他看到廖丹晴的眼中,閃過了一道讓他心寒的光,那道光,名為「殘酷」。

「丹晴?」他不知第幾次這樣喚她,而這次最讓他緊張。

「你想吻我?這樣啊,原來我們已經發展到可以接吻的關係了?你還真有手段呢!」廖丹晴又將手中的煙火,玩具一樣地晃了晃,「可是不行,你不能吻我。」

他愣住不動,而廖丹晴卻動了起來,她把手上的煙火丟到了一邊,讓它們在地上殘喘著噴完最後一點火星。

「聖誕之後就是元旦,元旦之後是新年,新年之後春天就到了,感覺好事就會這麼接連發生下去似的,是不是?」廖丹晴問他。

屈至遠沒有回答,他也沒必要回答,以前她也跟他說過同樣的話,可並沒有最後的那個問句;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的心沉沉地砸了下去,他知道,那只有著螢光翅膀的美麗蝴蝶真的要飛走了。

「遺憾的是,好事是不可能就這樣一直不斷的。」廖丹晴向他走來,與他並肩,然後擦肩而過,「可以回去了吧?跨年已經結束了。」

是啊,真的像是預示著一種結束般,一切都結束了。

屈至遠回到車裡,向著來時的路返回,他心情很亂,為了不要出危險,只有強壓著叫自己先什麼都不要想,一心開車。

廖丹晴坐在副駕駛,像是睡著了一樣。

三天後,他們約在一家咖啡館見面,是廖丹晴主動約他的,他提前到了半個小時,廖丹晴還是已經坐在那裡等著了。

屈至遠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那次跨年的分手,廖丹晴告訴他不要去找她,她會再跟他約時間,為了她的後半句,他一直忍著那股衝動,忍到了今天;這些天他想了很多,結果毫無所獲,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就算他有萬般猜測也是枉然。

他在她面前坐下,急切地想說些什麼,被她攔了下來,廖丹晴甩了樣東西在桌上,他拿過來一看,是她所住那間公寓的鑰匙。

「還給你,我就是為了跟你說這個。」

還給他鑰匙?屈至遠看都沒看那串鑰匙,急忙問她:「你要去哪裡?」

她不住在那裡了,依她的性格也是理所當然,可是,他以後要去哪裡找她呢?她原來租的那間房子嗎?

可廖丹晴的回答遠遠出乎他的預料。

「出國。」她說。

「出國?怎麼突然決定要出國?做什麼?」

看他那副大家長一般的緊張樣,廖丹晴笑了下,「我要去哪需要和你報備嗎?我拜託了五年前事故時照顧過我的員警幫忙,手續已經辦好了,明天就走,多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她這麼說,分明是為了避開他,可是他不明白,怎麼說走就走,她就這麼唯恐避他不及嗎?

「跨年那天,你說不喜歡看煙火,是假的吧?」他看她,「你只是不想看我放的煙火,是不是?」

她皺眉,心中一顫,「說這個做什麼?不是煙火的問題,有你在的地方我不待,我說過的。」

「那天你遲到,也不是因為塞車,是你根本沒打算去。」他捏著眉心,這下什麼都想通了,「可你最後還是去了,不是嗎?」

她去了,也忍受他的在場看完了煙火,還玩得那麼高興,那些也都是假像嗎?她何必勉強自己做出那些假像,就為了看他被她耍得團團轉的傻樣子?還是在諷刺他根本看不出她有沒有恢復記憶?

他的臉好像是在無言地感慨,心愛的玩具怎麼突然就壞掉了,安裝上別的零件又能動了,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玩具,這個玩具一點也不可愛。

廖丹晴心中火冒起,「真是抱歉,我的行為好像令你產生了誤會,但我不是去玩的,也不是去跟你享受什麼二人世界,我只是想去看看,你跟那個『廖丹晴』在一起時,是副什麼嘴臉!」

「那個?」這兩個字刺激了他。

「對,就是『那個』。」她收斂起自己的假笑,「你一定很難想像吧,當我醒來後,發現自己在一間完全陌生的屋子、完全陌生的地方,心裡在想什麼?當我發現這個房子裡的家俱,全是以前我家的樣式時;當我發現從這個房子的窗戶,能看到我夢想中的景色時,我的心裡在想什麼?」

「丹晴,難道你……」

「我向以前照顧過我的人打電話、給嬌嬌打電話,結果她卻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你給的,她竟然告訴我,我正在和你交往,你知道聽到這些話後,我的心裡是怎麼想的?」

「你想不起來了……」

「那根本不是我的記憶,想不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她有點激動,「很可惜你愛的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可我還是好奇你們發生了什麼,所以才決定去見你,只是想看看你們都利用我的身體做了些什麼,結果你想知道嗎?屈至遠,你讓我覺得噁心,你怎麼能這樣利用我?就算你對那個女人萬般好,以為這樣就能償還你心中對我家的愧疚嗎?」

「並不是那樣的!」他急忙解釋,怕她就這樣認定了他,「我承認剛開始照顧你時的確是出於愧疚,可後來我發現並不是那樣的,如果你想起來這段時間發生過的事,就會知道不是那樣的,我想照顧你、疼惜你,是因為我愛你。」

「我已經什麼都想起來了,別說得我好像又失憶了一樣!什麼愛?虧你說得出口,你有什麼權利來愛我?」她看他,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就算騙得那個女人對你死心塌地,但你心中安穩嗎?你明明也知道,真正的廖丹晴是不可能跟你談什麼愛的,我對你,連恨都稱不上,只有厭惡!」

這種認清現實的感覺,還真是真實到讓人頭腦發暈,她還是她,而他也還是他,可一時之隔,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他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對她來說,他從來就不曾擁有過。

這一刻他好像等待了很久,意識到真的到來了,反倒輕鬆了下來。

他愛她,永遠都愛,而她也愛他,曾經愛過;他確信這是真的發生在他們兩人間的感情,就算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那也是真實的。

「丹晴,你回來了,這樣很好,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想了很久,終於有機會問了,你能聽我說嗎?」他一改剛才的緊張慌亂,條理清晰還帶著抹溫暖的笑。

她以為他要抓狂了,要掐著她的脖子,讓她把他的女人還回來,可他還是那個斯斯文文、看上去很吃得開,又有點意外刻板的男人。

不等她開口,他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五年前出事後我去找過你,你不願見我,我也就不再去煩你,我總想著,也許哪天還能在街上與你巧遇,那時已經過了很多年,我們都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那天在公司的門前,我真的碰到了你,可是我們卻沒有機會坐下來談,那個機會直到現在才到來,有點晚,可是不算遲。」他看她,眼中是無限的溫柔,「我想聽你講,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

廖丹晴喝了口咖啡,她從沒喝過這麼苦的咖啡,她真想掀桌子走人,為什麼事到如今,她還是要受他擺佈?

「事故後我一直住在當時很照顧我的一個員警家,就是你去找過我的那個地方,在那裡住了大概半年左右我就自己搬出去了,從高二開始打工讀書養活自己,就這麼一路過來,沒什麼特別的,就這樣。」直到又遇見了他,她的人生就又變得一團亂了,而且好像一次還比一次糟糕。

她推開那杯咖啡,提著手提袋站了起來,轉身要走,回想起過去的事,她好像真的一眼都不願看他。

等她對自己說這番話,他等了這麼多年,可是所謂「心平氣和」,對一個小女孩來說太難了,有他在,她就永遠都是五年前的那個小女孩,他怎麼能期望著她能淡忘那時的痛苦呢?在她這些年來每次為生活擔憂時,她想的人大概都是他吧?是他害她的。

「對不起。」他說。

她停了下來,在那站了許久,「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可也不是我的錯。」她說:「如果你真的覺得對我有所虧欠,就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屈至遠來到廖丹晴曾住過的高層公寓,輕輕地推開了門。

陽光毫無遮掩地灑在客廳的地板上,到處都明晃晃的乾淨整潔,電視上連層灰都沒有。

他站在那一地的陽光中,茫然地環視著這間房子,想想還真怪,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在這房子裡;屋內的擺設沒有變化,甚至連味道都還是他所熟悉的,可是踏入這房中的那種安逸舒適的感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空曠的冰冷感,陽光溫柔,他卻脊背發涼。

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後,似乎就變得無事可做,屈至遠頹然地滑坐在沙發中,捏著眉心,似在克制著什麼。

她什麼都沒有帶走,沒動這屋子裡的任何東西,甚至連他買給她衣服及日用品都留了下來,她走得這樣急、又這樣決絕,用最直接的行動表明了她的態度。

這就跟他一開始所想的一樣,等她想起一切時,這刻自然而然地就會到來,如果她不是那樣親暱地依靠過他、那樣溫柔地擁抱過他,他不會對未來產生多麼幼稚的期待;他會把自己的心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只守著她恢復健康,再笑著送她離開。

結果他沒有那種風度,這一晚上他都在想,是不是要用綁的把她綁回來?

望向窗外的藍天,廖丹晴沒說她坐哪班飛機,她現在是不是已經離開了呢?出了國,從某種意義上說就算真的避開他了,逼她做到如此地步,可見他有多麼的不受歡迎。

下一個五年,下下個五年,他還有可能在街上與她偶遇嗎?那時的他們又會與今天有什麼不同,是不是她身邊已經多了個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一個比他可靠得多的人?

而他呢,那時又會是什麼樣?屈至遠垂眼思考,可他什麼都看不到,以前他想像的未來是與她相遇,現在他想像的未來卻是一片空白。

他的拳頭抵在膝蓋上,這樣的空白讓他害怕,五年前她說讓他消失,他照做了,可她也過得並不快樂;現在她同樣不快樂,也同樣要他消失,那麼未來呢?

屈至遠掏出手機,快速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不一會,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散漫溫和的男音:「至遠?真意外你會打給我,聽說你最近很忙啊!還以為你被谷大總裁弄得暈頭轉向,要休養幾個月呢。」

接電話的人就是Innight總裁花重金請來的閒人之一,負責管理公司資訊庫的宗欽,雖然在同一家公司,如果不是開重要會議,他們也很少碰面,可大家的感情都不錯。

「宗欽,幫我查一下今天從境內飛出的所有航班,查一個叫『廖丹晴』的人坐的是哪一班飛機,馬上告訴我。」

「款,那是航空公司的事,可能要麻煩點。」那邊已經聽到鍵盤敲擊的聲音,宗欽還很有空地跟他聊天,「所有啊?你之前問人家一聲不就好了?」

那個氣氛下讓他怎麼問?屈至遠嚥了口氣,慢慢地等著。

過了一會,那邊的男人突然笑了下,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只聽宗欽問他:「我想那位廖小姐,肯定是個大美女吧?」

「查到後馬上給我電話,就這樣。」屈至遠毫不猶豫地按掉了手機,把宗欽關在了手機的那一頭。

他再也坐不住了,繞著房子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他不能聽她的,這一次他絕對不能再聽她的、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如果他有錯,那麼他願意用一生的時間請求她的諒解,但是分開了,就連一點機會都沒了。

這五年來他是怎麼過的,他最清楚,她不再是個小女孩了,現在的她是一個可以放開手去追求的女人,他怎麼能讓她又這樣走掉?

屈至遠的腳自動地就走進了廚房,他需要一杯水。

打開櫥櫃後,他一眼就看到了每次來時自己用的那只杯子,那是她特別為他準備的,想到這裡,他更堅定了自己的衝動,不能讓她離開。

喝完了水,小心地把那只杯子放了回去,本來是要就這麼離開的,屈至遠卻停了下來。

他無意間瞥到了垃圾桶,垃圾桶內有五顏六色的什麼東西的碎片,他看了一下就認了出來,那是店裡那種軟陶玩偶的碎片。

聽她說過,玩偶被摔碎了,看來她走得真的很急,還是說她心情很亂,沒空把衣服收回櫃子,也沒空倒掉垃圾。

他試著想像廖丹晴離開這房子時的情景,她恢復了記憶,然後馬上聯繫了以前的熟人,幫忙打點好一切、也訂好了機票,然後她去見了他,告訴他不要再找她;看上去井井有條,實則匆匆忙忙,那段時間她腦子裡大概也裝不下別的事情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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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19 00:07:28
第九章

他愣了下,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屈至遠上前一步,蹲下來仔細觀察起了垃圾桶裡的軟陶碎片,然後他乾脆把那一桶的碎片全都倒了出來,攤開在地上。

隨之,他人跳起來,快速地在整間房裡又轉了圈,沒有停歇地又拿出手機。

接電話的還是那個男人,「馬上就好了,再半分鐘。」

「不用了。」他說,「不要再管什麼航班,幫我查一個女人的住址。」

「什麼?女人?」

「她叫嬌嬌,我不知道全名,但知道她的大學和科系以及年次,你幫我查這個人,看她現在住哪。」

「這次又換大學了啊?好吧,但願她名字裡真的有一個『嬌』字,不然你就慘了……我也慘了。」

屈至遠掛了電話,人同時奪門而出,廖丹晴沒有出國,他有這種感覺,並且十拿九穩;她恢復記憶後的每句話都是謊言,既然這樣,她說出國也不過是謊言中的一個,她的目的是……

四十分鐘後,屈至遠的車停在一棟普通的公寓樓下,他片刻不停地,直上三樓,停在靠右邊的門旁。

一直按門鈴,不間斷地按,要把門鈴捅碎那樣地按。

裡面一個女人叫罵著,聽起來腳步很急地趕了過來,他一點適可而止的意思都沒有,直到那門打開了一條縫,他的手才離開門鈐,因為他要去擋住門板,防止門突然關上。

門那邊的嬌嬌傻在那裡,她真的試過關門,可惜對方早有準備,明明還隔著道門,可她好像已經被擒獲了。

「屈、屈、屈……」她有點喘不過氣。

看她的樣子,屈至遠就知道自己是料中了,「讓我進去。」

嬌嬌當然不肯,她深吸口氣,故作鎮定,還擺出很惱火的樣子充當起門神,「你說進就進?這裡是我家耶!話說回來,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我是來找丹晴的,讓我進去。」他帶著警示意味地掃了一眼掛在門與門框上的老式鎖鏈,意思是她最好乖乖照辦。

「丹晴?你到我家來找她,有毛病啊!」

「她原來租的房子已經退掉了,這麼短的時間沒辦法找新的地方,我想她只可能在這理。」

「她出國了啦!」

「哪國、什麼地方、去做什麼?」

她語塞,臉瞬間憋得通紅,顯然有惱羞成怒的成份,「我是嫌疑犯啊?憑什麼被你這樣問!你不知道就說明她不想讓你知道,我才不會告訴你!」

「讓我見她,見過後我馬上離開。」

「不可能!」嬌嬌發覺自己講錯了話,立刻後悔萬分,她這不就等於承認了嗎?不過看屈至遠那臉,不管她承不承認都是一樣的。

光是他那雙眼,就足夠把她咬碎一萬次了,擋在門前的她還真是命苦。

她一咬牙,扳開了門鎖,「你們之間的事,拜託不要總教外人為難好不好?自己解決啦!」

門剛一開,都不用嬌嬌指引,屈至遠已經先她一步朝屋裡走去,這只是間小套房,只有一間臥室,他像對待鐵門一樣推開了那道木門。

門裡正坐在床邊的人,被這動靜嚇了一跳,而等她看清來人後,更是暫時陷入了無法行動的境地,她的腦中全是問號和驚嘆號。哪裡還有餘力進行正常思考!

「你……」廖丹晴驚呆的臉瞬間又變得冷若冰霜,「你還真是有夠神通廣大。」

「我是來拿回我的東西的。」他說,臉上的表情已經在和門口時判若兩人,她真的在這裡、就在他的面前,他放心了。

「什麼東西?」

「玩偶。」

「玩偶?」廖丹晴顯然沒想到自己聽到的會是這兩個字,她頓了下,「碎掉了,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要那麼喜歡自己再去訂好。」

「可是碎掉的只有一個。」他對此早有防備,「我在你家的垃圾桶裡看到了碎片,可是只有那個女玩偶的碎片,之後我找遍了屋子每個角落,都沒看到另一個,你知道另一個在哪嗎?」

「你、你沒事翻人家垃圾做什麼!」還翻那麼仔細!廖丹晴真後悔自己一時的懶惰,留下了無窮的後患。

她是在故意轉移問題的重點,屈至遠才不管她怎麼認為,他只是又問她:「那個玩偶只可能在你這裡,你連那房子裡的一根針都不拿,卻唯獨拿走了那個玩偶,為什麼?」為什麼碎掉的是她的玩偶,而她留下的卻是他的?不僅留下了,還把它帶走。

廖丹晴在他審視的目光下慌張起來,只一時的慌張就足夠她露餡了;屈至遠沒有料事如神的得意,相反的,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悲傷和心疼。

「你沒有要出國,你也根本沒有忘記失憶期間發生的事。」

廖丹晴刷地從床上站了起來,簡直像支噴著火的小火箭,可她的話語卻不如行動這般俐落,她的厲聲反駁更像是一種發洩。

「你這樣無辜闖進別人家裡,又亂說一通,到底夠了沒!我怎麼知道你那破寶貝在什麼地方?也許是被『那女人』藏在哪了呢!我出不出國又關你什麼事,我明天再走行不行!後天再走行不行!」

「丹晴,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沒忘記那時的事、你知道我對你是不是真的,可你為什麼還是費心編了這麼多謊話?」他真的想不通,「你說出國又不說去哪,無非是要斷了我去尋你的念頭;可你不走,甚至還帶著那個玩偶,這說明你不願意走,你捨不得離開這裡不是嗎?這裡有我們太多的記憶,你心裡還有我,不是嗎?」

既然她心裡有他,為什麼又要將他遠遠推開?她打算帶著他的玩偶,藏在這個有著他們所有回憶的城市裡,一輩子不讓他發現嗎?

「你誰啊!大偵探嗎?」廖丹晴全憑那股衝動,高聲反問:「不管我是不是記得那些事,又有什麼區別?為此你就可以不顧自己答應過我的事,又厚著臉皮跑來這裡嗎?難道我還會歡泣著重入你的懷抱?別作夢了!」

正如他所說,她什麼都沒忘記,她一直都在騙他;她沒有叫熟人訂機票,那玩偶也是她自己摔碎的,那又怎樣?她就是不要再見到他!他不是一向都很聽她的話嗎?怎麼這點事就把他急成這樣,急得就這麼愣頭愣腦地找上門來。

是不是一想到他心裡那溫順的廖丹晴有可能還「活」著,就高興得把什麼都忘了?忘了那個女人就算還活著,也是在她的控制下過活!

「我沒想那麼多。」他搖頭,就算她沒有了那時的記憶,他也不會讓她離開的;只是這樣一來,加深了他的疑惑罷了,而且知道她心中還有他的存在,他就更加不能再順著她的性子。

她總是好像凡事都無所謂、什麼都不重要似的,但卻是個意外會難為自己的人。

「你走啦!不要再來煩我!」她抄起枕頭丟他。

軟綿綿的枕頭砸在他身上,發出一聲悶響,又掉在地板上,屈至遠紋風不動;她這樣生氣也是難免,她編了這麼多謊,無非也是為了掩飾那個秘密,而那個秘密已經教他一語道破,她就像失去了防護盾,再沒有逃避的空間。

「我不會走的。」屈至遠十分堅決,簡直讓她嚇一跳的堅決,他看著她說:「如今跟五年前不一樣了,你我之間已經不是說分開就能分開的,起碼我不想,所以我要等,直到搞清楚你真實的意思為止,我都不會走。」

「我真實的意思就是我討厭你、要你滾!你要聽我說幾次才夠?」她打開床頭櫃,從裡面拿出一個很像美國總統的軟陶玩偶,胳膊一甩就將那玩偶甩向了他,隨即在他腳下炸開了花,「你來拿這個破東西,那就還給你,你走!」

屈至遠望著滿地的碎片,嘆了口氣,蹲下來,默默地撿起了碎片;這一切都看在廖丹晴的眼中,她氣到動都動不了,全身發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氣到這種程度,先前她還能在他面前佯裝出笑意呢!

是他!是他的行為太令人憤怒了,他完全把她當成了小孩、當瘋子!

「好,你等,你能等到什麼時候!」她撂狠話,「除非你不用上班,否則你一離開,我馬上就上飛機!」

他知道,這次她不是說假的了,完全是被他激到如此的,但屈至遠並不慌,她的脾氣他也瞭解。

「我請了三年份的年假。」他說,這次,他也發了狠,賭上了自己的人生。

廖丹晴一下被掏空了似的,跌坐回來,望著屈至遠還在默默地撿著碎片,她覺得自己真的好蠢,幹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又這麼累呢?

「你就真的對『她』那麼執著……」她輕嘆。

結果屈至遠不是隨便說說、嚇唬她的,他真的說到做到。

從那天起,他真的哪都不去了,可以說是在等她的答案,但廖丹晴的感覺那更像是一種監視。

他竟然在車子裡住了下來,當真是不讓她再離開他的視線;每天早晨一起床,當她拉開窗簾的時候,總能看到樓下那輛黑色轎車,但從她的角度看不到車裡的人。

屈至遠過於忠實地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讓她感覺自己好像成了國際通緝犯,而他當然是負責監視的刑警;他是真的怕她飛出國去,還是怕他那個小情人再次消失掉呢?

她知道想著這些的自己很愚蠢,並且很沒有道理,可每當對上他那深情款款的雙眼,她就是忍不住的一陣厭惡,心中另一個人的聲音在告訴她,那雙眼中的深意並不是對她的。

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過她?他不是她的仇人,可也成不了她的愛人,既然如此,他就不能給她一條路、讓她走嗎?起碼那樣她就不會連自己都討厭了啊!

廖丹晴經常陷入在回憶中,那回憶不知算是她的,還是算是另一個女人的,但無疑,他所有的好、所有的愛,都是對那個女人才有的,就算當她摸著自己的皮膚時,還能厭受得到,當時他留在她身上的那溫和的觸感。

那天,當她從一片劇烈頭痛引起的昏厥中醒來時,她茫然,而後變得無比清醒,她什麼都沒忘,在昏倒前她對他的執著全都刻在了心上,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起初,她開心地笑了,而後,一切混合在一起,過去和現在不停重疊,她又弄不清自己到底算是他的什麼人了。

在她記下他們所有快樂的同時,她也深深地記下了屈至遠,那拚命地阻止她想起過去的樣子,他是那麼地排斥她曾經的記憶,就像是在排斥現在的自己一樣。

他不想讓她想起,是為了保留那個如一張白紙的廖丹晴吧?那個廖丹晴比她可愛得多、也要有勇氣得多,她懂得用行動表達她的體貼、她敢於大聲地對他說愛;而這些,都是現在的這個自己所做不到的,現在這個自己,擁有了太多的過去,絕不允許自己去依賴他的過去。

想到這裡,她又哭了。

那時她已經十六歲了,可面對所發生的事情,年紀還是小了些,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家會突然變成那樣,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爸爸會騙她上車,然後帶她去死,更不懂為什麼偏偏就是這麼無知的她活了下來;世界一下子變了個樣子,好像所有一切都背叛了她,她搞不懂問題出在哪裡,她應該把這份沉重的感情宣洩到哪裡?

如果沒有一個宣洩的管道她一定會發瘋,出於一種自我保護,她本能地知道自己必須去找一個原因,那個害得她一夜間失去所有的原因,於是她只能找上屈至遠。

她必須恨他,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就算她心中明白那不是他的錯、就算他那時已經成為這世上她所愛的唯一的人、唯一的依靠,但她別無選擇地只能去恨他。

她已經在那年作出了選擇,就算知道他會因她的選擇而受傷、知道他同樣會成為一個受害者,她也要親手去傷害他;只有她自私的內心知道,他其實是救了她。

這就是她十六歲那年所作的覺悟,所作的選擇。

屈至遠,一個她由仰慕變為愛戀的大哥哥,他們互相欠著彼此,就只能這麼欠一輩子。

可是,那個沒有了這份負擔的廖丹晴,卻大聲地對他說愛,她得到了她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決心放棄的一切。

看到自己的軟陶玩偶時,她毫不猶豫地摔碎了,看見它碎了一地,她很痛快,卻更心痛,這世上令自己如此心痛、如此根深蒂固地恨著的一個女人,竟然會是她自己?

帶著那份沉重,她已經不再是他可愛的小白兔,他們又成了不能相愛的那兩個人,那麼就讓她保有那份虧欠,再次自他眼前高傲地走開好了。

可這次,他不允許。

越想,廖丹晴就覺得自己越接近崩潰,她不能再在嬌嬌家這樣耗下去了,打擾人家不說,一成不變的環境和樓下的「刑警」也會讓她發瘋。

為了不再繼續給嬌嬌添麻煩,她出去找工作,Innight當然是不能去,她只圖先隨便找份事情做,最後決定先在一家日企的建材公司當行政人員。

她是抱著呼吸新鮮空氣的心態去上班的,在公司裡總不會見到屈至遠那輛黑色轎車。

可她第一天上班就意識到,自己錯誤地估計了屈至遠的執拗,學經濟的人是不是不管表面多溫和,腦袋裡都有一個部份是鋼筋做成的?

她在辦公室裡當然見不到什麼轎車,她見到的是屈至遠這個人。

她才剛在自己的椅子坐下來不久,開始熟悉自己的這份新工作,就看到遠遠地一個人自走廊朝她的科室走了過來。

走在那人前面的是她們課長,雖然是走在他前面沒錯,但那個面試時趾高氣揚的課長,卻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好像古時候給皇帝開路的老太監;而那位突然駕到的皇帝,沒有別的可能,只能是屈至遠。

當他們一前一後地進來,廖丹晴差就要把手裡的筆當飛鏢用了。

「新來的那個誰?小廖,去倒茶!」課長伸長脖子朝她這邊喊了聲。

「啊?」她沒聽錯吧?

「『啊』什麼,沒看到有貴客嗎?快去倒茶!」課長的脖子都紅了,「要最好的茶葉!」

廖丹晴先是狠瞪了眼那個置身事外的男人,然後不情不願地去了茶水間。

什麼貴客,什麼好茶葉!

她抓了好大一把綠茶,放進壺裡、倒上開水隨便晃了晃,他們課長還真以為自己是員外,她是他家的小婢女啊!

回來後,她把茶水端到課長室,課長室裡,屈至遠愜意地倚在沙發中,他們課長也不敢坐辦公桌後,就在他旁邊搓著手站著,一臉燦笑。

她把茶放在屈至遠面前,心想,他這樣倒是好,還有熱茶喝,有人伺候著,比在車裡只能吃速食、喝即溶咖啡舒服多了。

「謝謝。」屈至遠接過她的茶。

她理也沒理,做完了自己的事就轉頭出去了,過了一會,就見他們課長也滿頭汗地跑了出來,看來是裡面氣氛太壓抑,跑出來透氣的。

她湊過去,實在是不理解,「課長,有沒必要這麼緊張啊?」反正她也沒打算在這裡長做,沒必要也對這老頭點頭哈腰。

課長已經沒空在意她的沒大沒小了,擦了把頭上的汗,「你知道什麼,那人是誰知道嗎?」

「好像是Innight的財務經理。」她沒耐心等著老人家繞圈子。

課長對她的見識表示驚訝,「你竟然知道?」

「可Innight不是女性產品公司嗎?這裡是建築公司,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對。」課長點著頭,「所以我也覺得很奇怪,這號神仙怎麼會突然跑到這兒來。」

「趕他走不行嗎?又沒有業務往來,沒必要招待他吧?」

這也課長急了,「你在胡說什麼啊!沒有業務往來又怎麼樣,他可是Innight的人,難保哪天有事要求到他們;再說,跟他們公司的人打好關係肯定沒錯!又再說,別管他們是做什麼的,他們公司的規模比咱們大了幾十倍,突然跑這兒來不知道葫蘆裡賣什麼藥,供著還來不及,怎麼能隨便得罪!」

「啊?」怎麼這麼麻煩啊!這麼說,不就動不了他了?廖丹晴問:「那他什麼時候走啊?」

「就是這點最麻煩。」課長說著又擦了把汗,「他說他不走了!」

廖丹晴聽了頭又一陣暈,下意識透過玻璃瞪了過去,發現屈至遠也正看著她,在對她微笑。

最近,廖丹晴所在的課室很是熱鬧,來了不少公司的大人物;她上班的第二天,就見到課長又帶著一個男人進了課長室,聽職員的八卦說,那個男人是部長;第三天,那位部長和他們課長給一個男人領路,同樣把他帶進了課長室,職員間傳聞,那個男人是很久都不露面的公司常務。

這些人不辭辛勞跑到他們這個小課室,無非都是為了去見紮根在課長室的屈至遠,大概是所有人都搞不清楚他跑到別人公司來是要做什麼,以為這其中蘊含著一個巨大的商業秘密,於是來的人一次比一次有份量。

廖丹晴來這上班還不到一星期,已經比別人工作五年份看的熱鬧還要多,大家議論紛紛,說日本總公司的社長好像就要來了。

找工作是個錯誤!廖丹晴深深意識到,如果她老實待在嬌嬌家不出來,起碼這個男人不會跑到女生家裡耀武揚威。

她無心地敲打著鍵盤,本意是想透口氣,可來了這裡,反而每天竄進她耳朵裡的全是他的名字,全是那些女職員在嘰嘰喳喳,說屈至遠是多麼有風度之類,所有人都高度集中精神地去搶幫他端茶送水的機會。

又不是什麼偶像明星!他的行為無論怎麼看,除了「神秘」外,比較貼近無賴吧?虧他還真拉得下臉皮,死賴在別人的地盤不走,每天像打卡上班一樣準時來這裡報到。

不過她知道,那傢伙是跟著她來的!越想越憔悴,她的手不知不覺已經停了下來,看著螢幕上一串串數字發愣。

這個時候,有一隻手從螢幕的右邊伸了過來,食指點了下螢幕上的一個數字,說:「這裡算錯了喔。」

她一看,還真的是個小錯誤,「只是一時沒注意到而已,你走開。」她脖子連轉都不轉一下,就對著那隻手說。

她不用去看,只要看到他的臉就會忍不住吼起來,這個臉皮超厚的傢伙,坐在課長室已經滿足不了他了,開始學人家當起監考巡場啊?還管起她來了!

「我想你也會馬上發現的。」屈至遠收回了手,有點自討沒趣,「你對數字一向敏感。」

「我才沒你那種天賦,那是我刻苦努力的結果好不好!」她還是抬頭回了他一句,然後被自己的話噎到了,她跟他說這個做什麼?在向他邀功嗎?

「嗯,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他沒發覺到她的不自在,或者說是發覺到了,所以他才只是應和一樣,對她笑了笑就聽話地走開了。

剩下廖丹晴還坐在那裡,手指按在鍵盤上,可卻連按鍵盤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混蛋,還敢輕描淡寫地對她說什麼「他知道」,他知道什麼啊!

湧上心頭的一陣難過,看著螢幕上那一串串無趣的數字,她看到的是那個幼稚的自己,在她還以為學好了數學,就等於能學好經濟的那個天真年紀,她每夜、每夜是多麼努力地在讀自己並不擅長的科目。

那時她一點也不覺得痛苦,她總想著,這樣就能離他近一步、再近一步,直到某一天,不只在家裡,在工作的地方,她也能常常見到他,成為他的同事,或者下屬,這樣,即使在工作的時候,他也能偷偷地保護她、指導她。

而這一切,竟然在剛剛發生了,快到她連痛苦都來得後知後覺,快到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盼這一刻盼了多少年。

原來從來沒有終止過,在她最美好的青春年代,他不曾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可那種憧憬竟然還一直延續了下來,她竟然還是會為他親切地教導而感到高興……

真是太傻了!他一句「知道」,竟教她有種時光倒流的錯亂感,那是五年前那個少女,在得到他肯定時才會出現的喜悅。

不幹了……她不幹了!

廖丹晴提著自己的東西,猛地從座位上站起,動靜大到嚇了周圍的人一跳,就看她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看樣子可不是要出去倒水。

「你去哪啊?」有人問她。

「回家,我不幹了!」

所有人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從課長室看到她不太對勁的屈至遠,剛推開門就聽到她大聲宣佈她要辭職。

他穿過兩旁的桌子,朝她跑了過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生這麼大氣?他不用想也很清楚,這一定與他有關。

果然,還沒等他跑多遠,廖丹晴就對他大叫一聲,將他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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