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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三夜夫妻(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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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0:44 |倒序瀏覽 | x 2
三夜夫妻(上)  作者:寄秋

在現實生活中,她是個與死人為伍的法醫,
但事實上,她還有個不為人知的身份──
能夠穿梭別人夢境的織夢者,
不過她向來不多管閒事,只管當觀眾,
偏偏這回也不知是吃錯什麼藥,
瞧見夢的主人被夢魘壓得喘不過氣,
她竟心生不忍拉著他逃離糾纏他的心魔,
卻忘了能夠掌控夢走向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於是跑著跑著,場景出乎她意料的變為結婚禮堂,
她則成了他的新娘,完全沒有喊卡的機會,
好吧,看在帥老公很愛她,而她也對他有點動心的份上,
她就陪他玩新婚遊戲,管敵人是居心叵測的女祕書,
還是嫌貧愛富的公公,她一律沒在怕,
卻沒想到,他之所以愛她,只因她長得像他早逝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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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1:05
楔子

大腦結構複雜得幾何數學演算不出解答,迂腐的邏輯與它溝通不良,更無法用科學方式得到合理印證。

它溫柔得十分殘酷,堅韌得教人憎恨,既脆弱又充滿解不開的謎團。

而有一種人,他們能悄然地潛入人的潛意識裡卻不被發覺,換言之,他們可以捕捉別人的夢境。

擁有控制夢的能力是一件幸運的事嗎?

不,他們說這是可怕的詛咒,不僅難以控制夢的走向,反而易遭對方的夢魘追逐,淪為夢的逃亡者,不時處於惶恐中。

唯一的好處是他們能依心裡所想改變夢中場景,或是設下只有「織夢者」才有鑰匙開啟的門,擺脫身後的追逐者。

總而言之,這是相當危險的行為,進入他人的夢裡很容易被困住,除非本身能力高於被侵入者的意志力,能自由來去,否則最後的結果是長睡不起,週而復始地活在不屬於自己的虛幻世界。

在夢的空間裡,時間幾乎是靜止的,它的零點零零一秒相對是人的十年,甚至是一生。

既快捷又緩慢地進行著,讓人無從發覺究竟在夢中或是在現實,茫然混沌的活著。

只是夢是虛幻的,若非深刻得教人駭然,抑或是刻骨銘心難以忘懷,否則大部分人一從夢境醒來都會忘個一乾二淨,只餘留少許的悵然和若有所失。

一般的織夢者不會閒來無事去逛逛別人的夢,大都以旁觀者的姿態,看他們在夢裡掙扎、沉溺,隨即走開。

夢不全然是美麗的,世上有幾人能得償所願呢?

於是,人們作著夢,以為現實才是夢境,夢中的一切才是真的,因為他們在逃避,寧願墜入無邊無際的夢海,尋找短暫的寧靜。

那種人叫「心靈的沉睡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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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1:36
第一章

風輕如絮,吹動掛在窗戶邊的竹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撞擊聲。

米白色繡花蕾絲窗簾隨風輕揚,飄晃著早起陽光的顏色,以及百花盛放的早春氣息,一朵路邊的粉色山櫻花讓風吹送進寧和房間,落在一隻藕臂上,襯托出花色般的嬌艷。

半側著身,裸睡女子露出大半個美背,蠶絲涼被滑至腰間,若隱若現的豐挺酥胸壓在三尺抱枕下,海棠沉睡萬種風情。

烏溜溜秀髮泛著光澤,遮蓋了半張面容,另外半張臉枕在藕色枕頭上,教人瞧不清她長相如何,只知有副豐潤無瑕的曼妙嬌胴。

她,睡得很熟,像是沒什麼可以驚動她,眼下的陰影顯示她相當疲累,累得沒法感受外界的一切,目前唯一的渴求是睡眠。

但是她眼皮下的眼珠正以驚人的頻率左右顫動,表示她睡得並不安穩,似乎在作著夢,某個讓人更疲累的夢。

「怎麼還在睡,她不是昨晚就回來了?這黑眼圈是怎麼回事,她要睡多久才會飽足呀?」

趙家的房門是從不上鎖的,輕輕一推就開了,打扮大方俐落的趙家大姊走了進來,一眼瞄見怪癖甚多的隆起人形,免不了好笑的調侃一番。

不過也不必大驚小怪,趙家沒有一個男人,就算全身光溜溜的在屋裡走動也不會有人在意,一家四個人全是女的,有什麼好介意的?

趙爸爸十年前過世,家裡生計由趙媽媽一肩扛起,她開了間「老媽小吃店」,生意還算不錯,勉強拉拔三個女兒長大。

也幸虧女兒們都十分懂事,在課業上及生活上從不需要她操心,連學費亦自行打工籌措,令她肩上的擔子減輕不少,一家和樂也稱得上是美滿的家庭。

「是凌晨三點就回來了,可是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就看她走來走去的玩死人骨頭,口中唸唸有詞什麼傷口的位置不對,刀刃的插入角度偏差半寸……切!要不是知曉她幹的是哪一行,大半夜真被她給嚇死了,以為哪個殺人魔闖進屋裡……」

明顯睡眠不足的趙家老三抓抓雞窩頭,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從門邊探顆頭顱抱怨。

「又發生什麼重大案子嗎?我記得老二好像有三、五天沒回家了……」她瞟了眼丟放在洗衣籃的衣物,一個禮拜前還穿在二妹身上。

「不只三、五天吧!媽說二姊這些天都睡在辦公室,她去送了好幾回便當。」大概有十天左右,她也不常在家,記不牢了。

「看她累成那樣,真狠不下心叫她起床,就讓她繼續睡吧,養足了精神才有氣力工作。」趙灩紅一臉溫柔的拉高被子,蓋住瑩白身軀。

「哼,誰不累呀!大姊太寵二姊了,我還不是沒日沒夜的跑新聞,跑得兩條腿快斷了,還得不到一句讚揚,反而被罵得狗血淋頭,記者這行業真不是人幹的。」幹得好是應該的,一個做不好罵聲連連。

「不過這是你所喜歡的工作,再累也心甘情願不是嗎?」真要她換,她還不樂意呢!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跑出驚天動地的大新聞,讓那些瞧不起菜鳥的老鳥跌破眼鏡。」頓了下的趙漪藍發下豪願,臉上儘是不服輸的神采。

「好好好,我等著看你大放異彩,成為新聞界第一把交椅,可是你這一身睡衣還不換下嗎?待會不是有場記者會要跑?」趙灩紅笑著提醒睡迷糊的小妹。

驚覺時間快來不及,她驚叫地跳起來。「哎呀!快遲到了,我還沒洗臉刷牙,早餐、衣服、高跟鞋……」

「藍,慢慢來,早餐我已經做好,放在紙袋裡,你在路上再吃……」急驚風的丫頭,慌慌張張的。

「大姊,我愛你,你是我的救星,偉大的聖母瑪莉亞。」她飛快地抱住大姊,在她臉頰重重一親,以示感謝。

趙灩紅嫌惡地抹掉口水。「是菲傭瑪莉亞吧!跟前跟後的替你收拾殘局。」

「嘿嘿,大姊……」她諂媚的涎著笑臉,邊刷牙邊吐牙膏白沫。

見她又要湊上前撒嬌,趙灩紅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別吵醒你二姊,讓她好好地睡一覺,我先下樓幫媽擺攤,晚點還要去收稿子。」

趙漪藍做了個立正敬禮的姿勢,口裡還叼著牙刷,模樣滑稽又逗趣。

對趙家母女而言,沒什麼比做自己想做的事更快樂了,她們是街坊間的模範,除了趙媽媽經營小吃店外,三個女兒各有工作,且樂在其中,從不覺得辛苦。

今年快破三十的大姊是出版社編輯,能在這種不斷與時間賽跑與作者周旋殺出一條血路的行業生存至今,她的抗壓性和時間管理能力不容小覷。

老三是剛畢業不到一年的社會新鮮人,她換了好幾家報社才在目前任職的這一家穩定下來,跑的是她最喜歡的社會新聞,雖然跟前輩的經歷沒得比,但是她擁有「老人」所沒有的體力和旺盛的企圖心,是新聞媒體界一顆耀目的新星。

至於老二嘛!也就是床上的睡美人,吃的是公家飯,薪水不差,福利也不錯,可是……

十個人見到她有十一個迴避,多出來的那個「人」是無形的,誰也不希望和她的工作扯上關係,因為她一出手便表示有人死了,而且死因不明。

她的職業是把死人開膛剖肚的法醫。

「對了,大姊,你那一件淺藍色洋裝可不可以借我穿?我們報社要辦迎春酒會……」

就像每個愛撒嬌的麼妹一般,趙漪藍語調嬌軟的膩著好脾氣的趙家長女,姊妹嘻嘻鬧鬧地走下樓,笑聲輕漾。

誰也沒注意到床上的人兒忽地皺起眉,眼皮似在顫動,掙扎著想要醒來,可是闔起的眼眸怎麼也睜不開,陷入幽淡的夢鄉。

「哎呀!拖拖拉拉的在幹什麼?時間快要趕不及了,你還磨磨蹭蹭的,不想結婚了是不是……」

結婚!

誰要結婚?

耳邊熟悉的聲音好像是……

一陣白茫茫的霧氣從眼前撥散開來,出現一道希臘式風格的純白階梯,一共有十五階,一片白的建築物很有地中海風味,每根樑柱都唯美的佈滿異國風情。

足下低跟涼鞋一步一步踩上美得令人想駐足流連的石階,有股飄逸感的妍麗女子一臉迷惑,她眉頭微顰地往上走,想找出聲音的源頭。

腳步很輕,輕到好似沒有重量,她完全感覺不到自己在走路。

可是,雙足確實踩著瑩白大理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上前,彷彿飄著。

倏地,一隻手由石柱後探出,迅速地抓住瑩嫩藕臂,好像她是一顆輕飄飄的氣球一樣,輕易就能拉著她走,一點也不費力。

「千交代萬交代你不能遲到,人生一次的大事你又給我當耳邊風,你要再這麼散漫下去,我都不好意思讓你嫁人了。」

「嫁人?」是指她嗎?

看著不停轉換的場景,仍是一頭霧水的女子有些跟不上節拍,她腦子裡混沌不已,不知身在何處,茫然地任人擺佈。

「清醒一點,別再恍神了,瞧你睡眼惺忪的樣子,人家會以為你還沒睡醒,不想結這個婚了,你呀!爭氣點,不要讓人看笑話了……」

還沒睡醒,還沒睡醒……咦!她的確是在睡眠中,記得剛完成十六歲少女的檢驗案,一顆不再跳動的心在她手中萎縮,忙了一夜的她累得沒力氣舉起雙臂,一回到家淨身後便往床上一躺陷入夢鄉中。

沒錯,這是一場夢,她非常清楚,因為她有無數次的親身經歷,從自己的夢裡走向別人的夢,成為一名不受歡迎的侵入者。

只是,她一向旁觀,很少介入,但這一回似乎……有了變化,有一股力量牽引著她,讓她在這夢境中也軋上一角。

「發什麼呆呀!還當自己在作夢不成,看看你這黑眼圈,再抹上十層粉也蓋不住,叫你別熬夜偏是不聽。」

怔了怔,她盯了盯好像年輕七、八歲的婦人。「媽,你究竟在幹什麼?」

疑惑、困擾、不解,母親花白的髮色似乎濃黑了些,眼角的魚尾紋變淡了,面皮較為光滑,乍看之下才四十出頭,不符合她實際年齡。

婦人沒好氣的抬眸一瞪。「還能幹什麼?不就幫你穿戴婚紗!都幾歲的人了還要老媽操心,你害不害臊呀!嫁到人家家裡不比在自己家中……」

看似傷神的嘮叨聲中飽含著一位母親的關心和不捨,她口口聲聲叨念著,唯恐女兒不懂為妻之道,遭人嫌棄。

「媽,我什麼時候要嫁人?嫁給誰?為什麼我一無所知?」沒有愛戀、沒有思慕,空蕩蕩地留白一大片,無感得近乎麻木。

因為這是夢,她想著,沒有半點知覺才是正常的,夢是虛幻的,不存在真實世界。

趙媽媽再一次瞪著女兒,差點用力擰扭她臂肉。「都要結婚了還說什麼瘋話!有人肯娶你就該偷笑了,二十二歲是大人了,要學著成熟點。」

「二十二……」不對,她明明二十七了,怎會倒退五年?

真古怪,胸口悶悶的,好像有不甚愉快的事要發生,讓人非常忐忑。

「快點把唇抿一抿,別又把口紅給吃掉了,眼睛睜大些才好畫眼線,先把新娘妝畫好才能弄頭髮……」她很忙,忙著為女兒梳妝打扮。

「媽……」好濃的粉味,怪不舒服的。

「別動,你給我安安靜靜地坐好,不要扭來扭去像只蟲,裝扮得漂漂亮亮才不會讓夫家沒面子,你可別在這節骨眼上再給我出什麼大亂子。」她要風風光光地嫁女兒,讓大家羨慕趙家有女初長成。

「可是……」渾身不對勁的趙瀠青坐不住,總覺得有哪裡銜接錯誤。

在夢裡,母親不該出現,她沒有「越界」的能力,無法與她一同穿越夢境,除非出自她自己的想像。

「少跟我說什麼婚前恐懼癥,閉上你的嘴巴穿上白紗禮服,乖乖地從這個門走出去,你是新娘子,婚禮的主角……」

婦人的聲音像融化的奶油,慢慢地淡去,化在一縷薄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所指的門是一座十公尺高的拱門,由兩根巨大的石柱拱合成半圓形,並未有門,白色石柱上纏繞著上百朵盛放的玫瑰。

拱門的這一端清晰可見,花隨微風輕晃,鼻翼間隱約可聞一絲花香味。

可是拱門的另一端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茫茫輕霧在流動,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魔力,引誘著、勾引著,同時也發出警告,拒人入內。

明知不該往前走的趙瀠青不自覺受到牽引,她知道若想由夢中醒來,她不能不走這一步,因為夢的盡頭才是出處。

但不受控制地,她走入別人的夢,白色霧氣將她的身影包圍住,拱著她前進。

「他是我的,屬於我一個人的,沒人可以將他從我身邊搶走,誰也別想……」

乳白色直立式環形噴泉中央,美的女神維納斯手捧圓弧狀水壺,一泓清水以涓流的方式從壺口流出,滴落閃著白光的水面,濺散開來水窪般的漣漪。

一名面容木然的年輕男子坐在噴水池旁,兩眼無神得彷彿一尊雕像,沒有一絲焦距的瞳孔看不到光彩,一如死水。

他是好看的,身上穿著手工白色西裝,上衣左側別上一朵象徵喜氣的紅花。

夢是黑白的,所以鮮艷的色彩也褪了色,成了慘淡的黑色。

撥開霧氣後,身穿白紗禮服的趙瀠青第一眼便瞧見年約二十五歲的他,那張清逸無波的俊朗臉孔如同無形的手,霍地抓緊她驟然一抽的心房。

是心疼,是不忍,是憐憫,是無止境泛開的疼痛,侵入過無數的夢境,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麼死寂的表情,彷彿生也好,死也罷,無須在意。

她為他難過,在虛無縹緲的夢中。

不自覺的,她走上前,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她拉近,好像她的每一步都代表一分希望,足以將他拉出冷寂的世界。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不許接近我的男人,他是我的,一生一世都屬於我,就算是你也不能帶走他,我才是他今生今世的新娘。」

腳步趨緩,定了定眼,趙瀠青這才發現一抹淡淡的白影慢慢成形,一個女子趴覆在男子背上,兩手佔有慾強烈地抱緊他的肩頸,一點空隙也不留。

而女子似無重量般,神色空洞的男子毫無所覺身上背了個人,他一動也不動的低垂著頭,即使面無表情,也令人感覺到他由心底輻射出的痛楚。

「他不屬於你,該放手時就要放手,強求來的愛情不是愛,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為難的是她自己而已,癡纏的愛是一種偏激的執念。

女子緩緩抬起頭,露出蒼白如雪的嫉妒容顏。「我得不到他,誰也別想得到,我要他永遠陪著我,只有我一個。」

「可是你已經死了,你這種行為會害了他。」一襲冷意拂起,她驟起寒顫。

聞言,女子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是死了,為了他而從十三樓往下一墜,當場腦漿爆裂、四肢骨折,死時還留了一地的血……

「但是那又怎樣,我的死,讓他不得不記住我,從我死亡的那一刻起,他便背起害死我的原罪,一輩子也無法從我的死中掙脫,他的心、他的人只能是我的。」

「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她搖著頭,不予置評,輕歎世人對愛的定義是如此膚淺且可悲。

「看不慣就給我走開,不要妄想插手我和他的事,人鬥不過鬼,我存在他的心靈深處。」女子蠻橫地惡斥,口氣傲慢又驕縱。

「鬼由心生,拔掉不就成了。」事在人為,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趙瀠青的思緒是清明的,她很清楚此時所面對的並非一般的夢魅,而是借夢而生的鬼魂,比虛無幻象更難纏。

說實在的,她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覺悟,想要將女子從夢裡清除並不容易,長期抗戰是必然要的,一時半刻別想由睡夢中醒來。

「你想做什麼,你以為你可以把我從他的心中除掉?」女子的五官開始變化,一雙媚人的丹鳳眼越睜越大,瞳仁佔滿眼眶。

她不疾不徐的說:「我的出現不就表示他想要將你驅逐嗎?要不是他腦子裡有著掙脫的念頭,我也不會被他招來。」

雖然目前她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竟失控地被牽扯進一團謎霧中,不過想必是他發出求救,她才會被召喚至此,幫助他從惡夢中脫身。

「不!你說謊,他愧對我,他自責不已,他必須把我放在心裡……」女子淒厲的尖叫,散亂的黑髮無風飄起,形成詭譎的發海,不斷地生長,彷彿黑色濃霧,包圍背後的一片空間。

「但他還是不愛你。」她說出女子不願接受的事實。

「呵呵……不愛我又如何,只要我一直霸著他,他便是我一個人的,誰也得不到他的愛,很公平。」女子陰惻惻地笑著,卻比哭還淒涼。

「公平?」趙瀠青思忖著,為女子的執迷不悟感到惋惜。「可惜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我這一身婚紗還不能告訴你什麼嗎?」

男子的心被夢魘糾纏太久了,他不想再困在幾乎將他沉沒的流砂中,極力地找出一條出口,從此海闊天空。

想要徹底斬斷一名女子的癡戀,唯有結婚一途,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表示他已無路可走了,全然地豁出去。

「脫下來、脫下來,只有我才是他的新娘,你沒有資格穿上白紗,你不配,你不配……」女子憤怒地叫囂著,上身微微離開男子的背。

「事實證明他要娶的人是我不是你,他看不見你,不論你在他身邊多久,他一樣視若未睹,瞧瞧他的新郎裝扮和我是一對的,我們就要步入禮堂,相知相愛的廝守在一起。」

顯然的,趙瀠青有意激怒她,而她成功了,為愛受盡折磨的女子一臉妒恨,兩眼凸出,可怖的鮮血由眼眶流出。

死前的模樣歷歷現前,扭曲的手腳不自然地擺放,妒意蒙蔽了雙眼,女子只知道這個男人是她的,她會用盡一切心力留住他,不讓自己的愛再一次落空。

一抹幽魂以夢的形態寄居在男子的潛意識裡,她利用他的罪惡感和內疚控制他的意志,令他沉睡不起,無法醒來。

尤其當人逃避、不願意去面對現實時,更容易遭到夢魅入侵,從此自我鎖困。

見過太多類似例子的趙瀠青只想救人,她趁著嫉妒成狂的女子朝她奔來之際,瞬間啟動織夢的能力,閃過女子尖銳十指利爪,身形倏移,一把抓起男子的手拔腿狂奔。

「走,跟我來。」

那一襲白紗是累贅,拖慢了兩人的速度。

但是身為一名織夢者,她巧妙地一揮,眼前的擺設立刻有了變化,如同電影的轉鏡。

沉重的裙擺乍然輕盈如雲,飛揚自如不造成阻礙,純白色的希臘式建築物變成一間又一間的空白屋子。

烏黑髮絲微微揚起,她喘息著,在奔跑。

胸口的壓縮來自危機的迫近,那尖叫聲、淒厲的咒罵和不甘,聲聲尖銳得宛若就在耳邊,只差伸出五指便可將人撕裂。

「把他還給我,他是我的,不許走!聽到沒?還給我!我要狠狠撕碎你……賤女人,你逃不掉,撕碎你……撕碎你……」

趙瀠青沒想到女子的執怨深得駭人,厲魘般的聲浪排山倒海而來,好幾次幾乎碰觸到她的頭髮,讓她一次又一次,驚險地連忙築起一道又一道的門。

因為時間緊迫,門的作用在於拖延女子的速度,她好順利脫身。

可是女子的頑強讓人沒法鬆懈,節節逼近,那一扇扇的門板並不能令她死心,反而使她更憤怒,所經之處破壞殆盡。

看她如此冥頑固執,逼不得已,趙瀠青急中生智地停下步伐,反身朝身後一比劃,丈高的乳白大門立現,門後是上下左右四面牆。

就在女子打算衝過高門抓花她的臉時,蔥指做了個關的動作,厚垂的門板自有生命的關上。

砰的一聲,接著是鬼魅的哀嚎聲,撞上門的女子慘叫地往後一彈,落在牆的一角。

在她著地的同時,趙瀠青也沒慢下手腳,她以穿針引線的手勢對著門與相連的牆面進行縫補,將活門縫成死門,再也開啟不了。

這是權宜之策,維持不了多久,因為夢是會變的,她爭取的只是時間。

「你敢關住我,放我過去,放我過去……我絕對饒不了你…」

砰!砰!砰!撞門聲清晰可聞,伴隨著悚然怒吼,震動的門板巍巍顫顫,似乎隨時會崩裂。

「他對你無心,又何苦癡纏不休!你有你的世界該去,他有他的日子要過,兩條平行線只能相望,沒有交集。」希望她聽得進勸,勿再執迷不悟。

對一個為愛入魔的女人而言,趙瀠青的一片好意規勸如一顆石子丟進池裡,只是掀起陣陣漣漪改變不了什麼。

「你是誰,膽敢壞了我的好事,這是我和他的夢,誰也不許介入。」女子高聲叫囂,十指憤慨地刮抓牆面。

「我是不忍心你們受苦的路人,人要往前看,不要一直留戀過去,該放下就要放下。」明明無一物,手心握得再緊還是空的。

「我不是人,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要我放下什麼……」她已一無所有,只剩下滿心的愛戀和癡狂。

「你……」見她不肯放手,拚命想將門撞開,趙瀠青真的有點生氣了。「好,你放不下就繼續痛苦吧!這個男人我帶走了。」

「不…還給我,他是我的,我不能沒有他……」

女子的尖吼漸成哀求的哭喊,嗚咽地流洩而出。

但是她不再心軟,門外的場景一變再變,重重阻隔女子的行動,讓她陷在走不出的迷宮裡,暫時危害不到他人。

須臾,趙瀠青帶著神色冷然的男子走向一處揚風而起的懸崖邊,那是出口,夢的盡處,縱身一躍便可回到現實。

只是凡事無絕對,難免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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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2:21
第二章

「你是誰?」

咦!是誰在說話……

驀地回首,清亮雙眸蒙上訝色,怔然地迎向一雙深邃幽瞳,目不轉睛的眸光緊鎖著她,那深幽的凝視教人冷不防心口一撞,似乎撞進什麼,心跳不受控制地怦然躍動。

「你是我的妻子?」

看著俯下身,幾乎吻上她唇瓣的男性面孔,趙瀠青只覺胸口一陣窒礙,有些躁亂地開不了口,目光像被鎖定般只能盯著他看。

那一句「你是我的妻子」,讓場景又發生變化,剎那間,懸崖不見了,兩人所處的地方竟是佈滿白色玫瑰的教堂。

因為這是他的夢,中斷的婚禮又銜接上,一個新郎、一個新娘,立在教堂前。

「你遲到了,老婆。」他開口道,垂目看向他將迎娶的女子。

優雅的長指拂過她敏感耳朵,猛一回神的趙瀠青驚覺不對勁,差點跳開。「等……等一下,你搞錯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是……」

一吻落下,封住她未竟之語,帶笑的男聲輕輕揚起。「我已經等你很久了,等得快成化石了,你忍心讓我再等下去?」

「可是……」她被吻得有些迷亂,面頰不自覺發燙,好像她真讓他等待甚久。

這是不對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夢中發生的事全是虛構的,一切都架構在想像。

但是覆蓋唇上的溫熱真實得不像是假的,充滿男性的氣息哺渡到口腔,竟讓她產生迷炫的感覺,及一絲絲不該有的悸動和眷戀。

在他的吻裡,她是被深愛的,極受呵寵,即使她不認識他,卻忍不住為他的愛而心動。

「老婆,你臉紅的模樣真可愛,讓我想吻你……」他的妻子,他執手白首的伴侶。

見他又低下頭想吻她,趙瀠青慌亂地以手推擋他的嘴。「夢的世界是黑白的,你不可能看見我臉紅……」

五彩繽紛不存在夢的國度,不是完全沒有,但非常罕見,而且顏色也不鮮明,單一的色調枯燥又乏味,不若現實所見的鮮艷。

大部分的夢只有黑白兩色,而且極少數人能記住夢裡經歷過的事,通常人一醒來,大都只殘存當時的驚悚,或是淡淡悵然。

這也是趙瀠青從不把夢當真的原因,因為多次助人從惡夢脫逃,可是沒一個人記得她是誰,夢一醒,她也消失了,不復記憶。

「你以為嫁給我是場夢嗎?」他笑著拉下她的手,放在嘴上輕啄,情意繾綣。

男子的眼中除了她再無旁人,彷彿她真是他真心所愛的女子,無人能取代。

「本來就是夢……」她小聲地含在口裡,想著該如何離開這個令自己心慌意亂的夢。

她二十七歲了,不是愛作夢的十七歲少女,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不輕易陷入迷惘中。

眼前的他應該小她兩、三歲吧!愛笑的眉眼顯示稚氣的純真,俊秀得像日系偶像。唉!她狠不下心摧殘呀!即使在夢中,她高尚的道德心還是不允許她染指秀色可餐的……老公。

「老婆,歎氣會老一歲,我捨不得你容顏變老,失了光彩。」他話語甜蜜,以指輕撫她嫩晰玉顏。

「別喊我老婆,聽起來真怪。」她也不習慣,花美男的他根本不是她的菜。

捨棄令人稱羨的醫生之路,改做領死薪水的公務員,趙瀠青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個怪胎,而她的擇偶眼光也怪得教人無法理解。

時下的俊男型男她嫌粉味太重,不夠剛強,偏好身強體壯的肉食男,膚色要黝黑,五官不要長得太俊俏,男人味十足,最好高壯得能一臂抱起她。

「不喊老婆總要給我個名字,你要我喊你什麼呢?」他從善如流,以她為主。

「我叫趙瀠……不,是織夢,我的名字是織夢。」她反應極快的改口,不想他得知她的真實姓名。

其實夢裡的一切在他醒來後便會煙消雲散,就算他曉得她是何人也無妨。

但是為了萬一,她決定還是小心為上,畢竟世上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奇聞怪事,也許他認不出她的人、她是誰,卻有可能從人名中找線索。

不過,她是想太多了,兩人的交會大概只有短短的幾分鐘而已,他不可能多做他想才是。

「夢兒,我是這麼喊你的嗎?」男子的臉靠得好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臉上的熱度。

夢兒……趙瀠青忽地打個寒顫。「千萬不要叫我夢兒,織夢就好。」

夢兒。當她是文藝小說裡的女主角嗎?她一聽全身起雞皮疙瘩。

「我比較喜歡喊你老婆,你身上的味道真香。」他帶了點情色的慾念貼著她頸側嗅聞,甚至伸舌一舔,神色陶醉。

他喜歡她的味道,像她的人,優雅迷人。

「香?」她身子一僵,想推開他不是,不推開他也不是,任由他雙臂環上她腰身,輕撫摩挲腰臀的曲線。

等等,她還穿著白紗禮服,他怎麼能碰觸到肌膚……驀地,趙瀠青發現到難以置信的失控,原本的高腰婚紗竟然背後鏤空至臀部,蓬起的裙擺變成流暢的魚尾,貼著玲瓏曲線包裹雙腿。

這不是她想像出的畫面,她編織出的夢境應該是平和的,不帶一絲綺麗的激情……

咦!激情?!

她表情錯愕地抬起頭,眼中多了驚訝。如果並非她所為,那麼還有誰能掌控夢的進行?

有,夢的主人。

也就是她用不解眼神看著的男人,他似乎非常沉醉其中,把她當成自己的新娘子,以丈夫的心態愛撫摯愛。

「好香好香,香得我想把整個你揉入體內。」他將她摟向自己,下身貼著他的亢奮,證明所言不虛。

春夢,這絕對是春夢,天……這太荒謬了!

趙瀠青想阻止,偏偏男人的氣息噴灑在她敏感的耳朵,再加上堅挺的硬物抵著柔軟處磨蹭,她幾乎要呻吟出聲……

不行,不能被夢影響了,假的成不了真,她沒有放縱的本事。

勾回一點理智,她勉強地把持住,不讓自己過度沉淪不切實際的夢境。

「不過為了給你一個美好的婚禮,只好暫時放過你,等我們結婚後,你沒有多少時間離開我為你準備的豪華大床。」他要好好愛她,吻遍她身體每一寸肌膚。

他的柔情蜜意,差一點讓她招架不住。「不會有婚禮,我們不會有……」

她要做的是帶他回到現實,而不是持續下去他幻想出來的婚禮。

趙瀠青的神情有些急了,想快點矯正現況,她有種可怕的感覺,若不趕緊從他的夢脫離,她可能受到他的迷惑,最後陷入真假不分的境地。

身為織夢者最怕遇上意志強大的作夢者,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順著心底的意念召喚魔獸,讓兇猛的獸性主宰了心。

她不能,也不可以跟著起舞,因為夢也會令人受傷。

當所有人都忘記時,唯一記住的人多可悲,破掉的心空了一塊,不論用什麼也補不起空洞。

以往她把這事掌控得很好,不流露半絲私人情緒,以旁觀者的身份行使與生俱來的能力。

但是,他的力量似乎蓋過她,在某個轉折點上,原本神情木然的他眼中注入神采,以熠熠生輝的光芒壓制她的處之泰然,逼出那悠然的自在。

「瞧,賓客都來了,還有牧師,觀禮的親友已經入座,你還害羞什麼?」他一臉寵愛地取笑她的婚前恐懼癥,笑擁她走向教堂前方。

「親友?」她一怔。

原本空曠的教堂在男子說完話後,忽然鬧烘烘的出現一堆人影,有笑聲、有交談聲、有恭賀聲,以及小孩追逐的嘻笑聲。

玫瑰花依舊綻放,但空氣中多了蛋糕的香味,接近天花板的上方飄浮著無數氣球,一顆心串著一顆心地寫上她的名字。

織夢。

那是她告訴他的,一個臨時編出的假名。

但是他信以為真,夢境中的景致也出現變動,在她以為不過是一場夢的同時深受震撼。

穿著美麗的婚紗嫁人是許多女孩的夢想,而在婚禮上可以獲得眾人的祝福便是最好的禮物。

明知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假的,她還是感動莫名,因為底下坐滿來自他家族的重要人物,一整排六、七十歲的長者顯示他對她的重視。

換言之,他對她第一印象是好的,沒有一絲抗拒,縱使兩人可說是初次見面,但他卻輕易卸下心防,容許她走入他的世界。

人的潛意識足以左右夢的走向,若他第一眼看她不順眼,那麼接下來的場景必定截然不同,甚至是掉頭就走,不理會他一手創造出的夢中婚禮。

所以,他是喜歡她的。

趙瀠青怔怔的抬頭看著意氣風發的新郎,那眸中的神采的確是一個戀愛中的男人所擁有。

他這麼喜歡她嗎?為什麼?

「老婆,你看傻眼了呀!牧師在瞪你了。」他半開玩笑地打趣,朝發呆的新娘子眨眼。

「我只是沒想到……」她突然沒了聲音,美目微微一瞠。「那個人是……他是我……我的……」

女方家長席上坐了一位含笑的中年男子,左耳戴了一隻發亮的銀色耳環。

「怎麼了?岳父大人來送女兒出嫁,見證我會一輩子愛你,至死方休。」輕握著她的手,他語氣溫柔如水。

至死方休……「可是不可能,爸已死了十年……」

一個已死之人如何入夢來?

何況今日的夢主根本不識她,從何得知她父親是何人,更甚者,讓他入席親友團。

一時間,趙瀠青完全陷入五里霧中,從走入這個怪夢一直到現在,一再出現匪夷所思的景象,連見慣各種夢境的她也措手不及,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有什麼悄悄地產生改變。

忽地,她感覺有兩道溫暖目光正注視她,她抬眸一瞧,是一名身著旗袍的年輕女子,但是她給她的感覺很熟悉,像是……至親?

耳邊一聲低喚,她眼一眨,那名親切一笑的女子竟然平空消失了。

男子故作哀怨的揪著眉,問:「老婆,你不想嫁給我嗎?」

「嗄?」她頓了頓,思緒困在解謎中,一時跟不上他的問話。

誰知她在發愣時,故作埋怨的新郎露出大男孩似的調皮笑容,快速的在她唇上一啄。「老婆,我愛你。」

「……」一句「我愛你」,教她真的僵化了,臉上儘是不知所措的驚恐。

他未免說得太順口了吧!即使是夢,他也不該坦率得近乎毫無保留。

迷迷糊糊的,她像被他催眠一般,在撒滿小花和飄揚結婚進行曲的教堂,與他一起接受眾人的祝福,牧師宣佈他們結為夫妻。

趙瀠青抖動的手不由自主的簽下自己的名字,在攤開的結婚證書上,並列一個字跡蒼勁的男姓名字,與她秀婉筆跡連在一塊。

夏仲夜。

她的丈夫。

織夢並非全無危險,有時遇到居心不良的人,織夢者就如同冷水烹蟹,慢慢地被烹熟而不知大難臨頭。

趙家一直有織夢者,不過每代只出一人,以長子為傳人,少有例外。

但是到了趙瀠青祖母那一代,只有她一個獨生女,因此她繼承了織夢異能,招贅為婿,生下一子,使趙家香火不致斷絕。

而趙瀠青的父親自然也是織夢者,在他人的夢境中穿梭自如。

可是他並未遵從祖訓低調行事,反而以此為傲,多次向好友炫耀此事,並進入他們的夢中證明所言不假。

後來他好友起了邪念,想藉由他的異能掌控某位掌權的大老,好從中取得財富和權勢。

不疑有他的趙爸爸聽信好友們的話,以為做的是正確的事而糊里糊塗幫助好友坐收名利。

等他發現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好友們怕他揭發事實真相而壞了全盤計劃,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地起了殺意。

那一年夏日,天氣晴朗,趙爸爸與好友們同攀奇萊山,但他自此一去不回,失足墜谷,救難隊只找回殘缺不全的屍骸,和一朵握在手中準備送給妻子,卻已經枯萎的山中幽蘭。

巧合的是,事故發生不久,趙奶奶摔跌滾下樓,從此一覺不起,被醫生宣佈為植物人。

「你說我幾歲,二十二,怎麼可能,我今年明明剛過……」二十七歲生日。

別鬧了,人能越活越年輕嗎?就算是夢也是異想天開,除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渴望回到某個年齡層,才可能作這種夢。

但是此刻所處的夢境並非她的,她只是「路過者」,年齡這種事是篡改不得,除非作夢者的記憶裡早有她的存在,而且是二十二歲的她。

「老婆,你不會連自己幾歲都忘記了吧!那麼急著想嫁給我,興奮過頭了。」夏仲夜一張笑臉讓人如沐春風,親暱地貼著她後頸,似有若無地輕啄。

那是夫妻間才有的親密舉動,帶了點甜、帶了點新婚的氛圍,淡淡的幸福感由兩人身上散發,彷彿被濃烈的蜜意包圍著。

好真實的夢,純男性的氣息吹拂耳後,甩不開的濃膩情稠,讓人很容易沉溺其中。

當男人用心寵愛一個女人時,那種獨一無二的眷寵、絕無僅有的溺愛,女人很難不動容。

心逐漸被瓦解,趙瀠青難以抵擋男人深情的眼神,她仰起頭,迎接落在唇上的吻,那時重時輕的觸感如無所不在的暖流,堂而皇之地溜進口中。

他的夢和她的重疊了,分不清究竟是誰的,繾綣的纏綿有些過分了。

「等一下,我們不行……」微喘著氣,她滿臉通紅地抓住撫搓豐盈的手。

她幾乎忘我了。

髮絲凌亂,粉妝嫣紅,半敞的盈白胸脯因身後的拉鏈被拉至腰際而裸露,下滑的白紗禮服卡在渾圓翹臀上,欲掉不掉地呈現誘人風情。

半人高的梳妝鏡映出交纏的身影,如膠似漆地緊密相擁,男人的西裝外套已然脫落,襯衫的扣子全解,露出古銅色結實胸肌,下身的褲頭半解……

神情由迷亂逐漸清明的趙瀠青瞧見鏡中的身影,剎那間,如同一桶冰水從頭上淋下,瞬間清醒。

她不是他的妻,不是。

「老婆,你還害羞呀!新婚夜不做些熱血沸騰的運動,明兒個你反倒要怨我不解風情了。」夏仲夜笑著撫摸她雪背,順勢將新婚妻子壓向水藍色大床。

他的亢奮,明顯可見,緊貼著女性柔軟處,蓄勢待發。

如同變戲法似的,繁複的禮服眨眼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幾不蔽體的性感內衣,他的手往下一撫,撫著大腿內側的柔嫩,撥開兩腿將自己置身其中。

新婚夜該做什麼不清楚嗎?他要她成為他的,躺在他身下吟哦低呻,與他緊緊結合。

「夏仲……呃!仲夜,還不急於一時,你不用去送客嗎?陪朋友喝兩杯。」她及時提醒他身為新郎的義務。

這個男人的殺傷力遠比她想像的大,尤其是當他用熱切的眼神看著她時,讓人渾身產生熱燙,連心也跟著騷動起來,他真的是她一開始看到的那個眼神空洞而死寂的男人嗎?

「喝兩杯?送客?」他的表情顯得困惑,似乎不懂她的意思,隨後愛笑的臉上出現一絲絲悒鬱。「這是我們倆的婚禮,無須在意其他人。」

忽然間,四周的氣溫好像下降了三、五度,原本明亮的柔和光線變得暗淡。

「可是我還沒和你的父母、兄弟姊妹打招呼呀!於禮有些失態了。」她在拖延時間,希望他會突然從現實中醒來。

一提到父母及手足,看似溫柔的夏仲夜抿起了唇,眼神冷冽,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你不需要理會他們,婚姻是你和我的事。」

抓到關鍵了,他和家人不和,才會……趙瀠青眉頭微蹙,有些事拼湊不起來。「婚禮前坐在你身側的女人是誰,你還有印象嗎?」

那時的他神色漠然,魂不附體般的盯著攤開的雙掌,不知是在沉思或是追悔,無神的眼中微帶難以察覺的沉痛和茫然。

那一眼,讓她起了惻隱之心,不自禁地興起想救他的衝動,與以往的原則相違背。

那名長髮齊肩的女子必定和他有關係,是他生命中很重要卻又想逃開的人,時而影響他的情緒。

「什麼女人?除了你,我看不到半個人。」他說的是女人最愛聽的情話,任誰聽了都會心花怒放。

事實上,夏仲夜的確沒瞧見背後緊貼的女子,突然被人拉起,一逕的向前跑,整個人處於失神狀態,渾然不覺身邊的變動。

直到一股溫熱透過相握的手心傳來,他的眼才慢慢聚焦,瞳孔放著光,神采回到深邃雙眸,她飛揚的長髮像一隻輕盈小鳥跳進他眼中,沉靜淡雅的側臉映入他的心。

他的妻子。再看向她握著他的手時,腦海中立即浮現的一句話。

沒多想,他反握她纖柔小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擁有她。

「你真沒記憶?白皙的瓜子臉和一雙媚得出水的細長丹鳳眼,鼻樑微挺,小小的嘴兒……」很有日本女人的風味。

下一句話趙瀠青沒來得及說出口,俊雅得過火的男子倏地攫住她的口,深深地以吻封口。

「吃味了,老婆,我保證沒有別人,我愛的就是你。」他一吻再吻,不知足地撩開蕾絲內衣,低下頭含吮微微顫慄的小紅莓。

新婚之夜,他可不想和妻子談論閒雜人等。

「你別……」她想逃開,卻情不自禁地低吟出聲,扯著他的頭,遲疑是要將他拉近還是拉開。

男人的技巧極好,而且感覺得出他很努力在取悅她,漸漸的,她理智離她越來越遠,燒燙的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她越想阻止一波高過一波的春潮,體內的慾火就越燒越旺,空虛不已地亟需填滿。

「娶了你便是一生一世,我不會背叛你、背叛我們的婚姻,我會讓你當個最幸福的女人。」他不會像父親,讓元配妻子為他流盡眼淚。

夏仲夜的眼驀地一沉,手中的動作更為加快,他一把扯掉蕾絲內衣往後一扔,手指忙碌地遊走玲瓏嬌軀,輔以唇舌舔吮平坦小腹。

他一手伸向她腰後,抬高,沾滿水氣的濕漉抖動著一朵小紅花,紅灩綻放,好不誘人,長指順著濕潤的縫瓣來回滑動。

感覺著她情動的反應,他手指動得更快,沾濕的手掌染上她的氣味。

「仲夜,慢一點,我還有話要問你……」天吶!她要死了嗎?整個身體快要爆炸開來。

光是手指,趙瀠青就欲生欲死的彷彿死了一回,下身激盪得瀕臨高潮。

「做完再聊,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他探入一指,撥開充血的花核細揉。

「……」她只顧著喘氣,睜大眼看著上方粗喘不已的男人。

恐怕他是不可能打住了,似乎從進入他的夢開始,她就被這男人牽著鼻子走,不忍心他被女鬼糾纏,帶著他逃離,在婚禮上被他營造的氣氛迷惑隨之起舞,現在又……她苦笑地攬擁他後背,讓他更貼近自己。

是夢,是春情無邊的夢,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沒有人會因此受到傷害,她不需要有任何罪惡感,更不需要有負擔。

因為知道不是真的,趙瀠青心想,反正她也不討厭他的觸碰,何不放開身心,只這一回放縱。

他狂放如火的身體,每一寸都緊實堅硬,有如花崗石般美麗,她情不自禁想要更多……

「老婆,你的貓爪子該修一修了,我的背八成被你抓成棋盤狀。」他低笑。

「什麼……」一滴汗從他臉上滑落,落向她光滑額頭,她頓然失了聲。

下沉的雄腰撐開柔嫩蕊心,將灼熱的昂藏埋入濕熱裡,兩人同時發出既痛苦又歡愉的呻吟,喉間呼出的熱氣混合滿足。

他,規律地前後搖擺,時深時淺的寵愛妻子,傾注一生的愛戀。

她,星眸半閉,香腮暈紅,一次又一次承受男人的熱情,飛遠的心神已不知這是夢還是真,她希冀著美好的一刻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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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2:39
第三章

這是什麼感覺,弄假成真嗎?

望著爐上小火熬煮的湯頭,百思不得其解的趙瀠青自問,這是她要的婚姻生活嗎?或是不知不覺中走入別人架構的美夢裡?

一夜的極致性愛後,她因身體的疲累而昏沉睡去,原以為「一覺醒來」會回到真實的世界,誰知她竟直接跳過蜜月旅行,躍升為十項全能的家庭主婦。

好笑是,現實中的她根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煮出一桌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料理,光是泡個面、打顆蛋就足以令她手忙腳亂。

家有萬能老媽,胃袋不被寵壞才怪,趙家三姊妹很少下廚,遠離柴米油鹽。

可是看她此時在做什麼,以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熟練動作洗手做羹湯,彷彿她已做上千百次,熟能生巧,什麼料理也難不倒她。

聞著誘人食慾的飯菜香,她不禁笑了起來。如果她也能像影集「魔法家庭」裡的仙女妻子,動動鼻頭就燒出一桌菜,那畫面鐵定很有趣。

正當她這麼想,有意用天賦編織出想像中的夢境時,一雙溫暖長臂從後伸來,環抱住不及盈握的纖腰,厚實胸膛跟著貼上纖柔美背。

「老婆,你好香。」

怔了一下,不太自在的趙瀠青忍住將身後男子過肩摔的衝動。「是人香還是飯菜香?」

她正在適應兩人的新關係,不過以她自然而然的調侃語氣,顯然她已融入七、八成,暫時當自己是有了老公的人妻。

「菜香人更香,讓我好想把你抱回房裡再好好愛一回。」他邊說邊吻她耳朵,行動昭然若揭地表現出此刻所想。

夏仲夜誠實地面對生理慾望,他就是想和妻子溫存,享用她溫柔香馥的嬌胴。

「別鬧了,小心熱湯燙手,你離我遠一點,省得待會沖、脫、泡、蓋、送。」她輕睞一眼,輕輕拍著腰上造次的手,要男人規矩些。

男人的身體裡都住了個頑皮小孩,他像個賴皮的小男生重重吻著她側臉。「離不開、黏住了,怎麼辦?你香得不得了的費洛蒙引誘著我,我情不自禁,要黏著你不放。」

聞言,她失笑。「替自己的自制力差找了個好借口,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紅顏禍水,害得君王從此不早朝?」

他大笑,眉宇染上浸淫幸福的光彩。「有妻如此,誰還捨得上班,只想整天膩在你身邊,一刻也不分離。」

「又瞎說了,我很普通,滿街可見的黃臉婆,哪有你說的那麼好,你這雙好看的眼睛近視了,得去配副眼鏡。」一大早就吃糖,也不怕蛀牙。

趙瀠青從不自認是美女,工作的因素,她向來率性邋遢慣了,一件恤、牛仔褲便出門,更不愛在臉上塗塗抹抹,頂多塗上口紅便算是上妝。

在美女氾濫的年代,人工美、自然美滿街走,在一群艷光四射的女人當中,她並不突出,就僅僅是清秀耐看而已。

可她身上有種吸引人的特質,沉靜自若,清雅怡人,讓人情不自禁地靠近,進而發覺她不同於艷麗的另一種風情。

她是美麗的,認識她的人都贊同,她與生俱來的淡雅氣質,像百合,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

「誰說我老婆很普通,在我心中沒人比她更美了!沒瞧見我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了嗎?再美上一分,我連命都要雙手奉上了。」他好愛她恬然的笑容,光看著就好像整顆心都能瞬間平靜下來。

看著妻子嬌柔面容,夏仲夜心口盈滿幸福。一個溫馨的家、一個善解人意又貼心的老婆,他所想要的家庭藍圖就在眼前。

他會珍惜它、抓牢它,讓美好的畫面永遠不破滅,停留在兩情相悅的這一刻。

「說,偷吃了幾斤蜜?把舌頭給養甜了。」她半嗔半好笑地橫了他一眼。

再把她捧上天,她真要以為自己美若天仙了。

「我老婆本來就是美女,哪需要說謊哄人!瞧瞧這細腰,還有一手無法掌握的豐腴……」他故意做出垂涎的表情,非常好色地盯著隆起的胸部。「嘖!我快流鼻血了,全是你害的。」

聽著他半認真半玩笑的讚揚,打從心裡發笑的趙瀠青不禁微揚唇角。「把你的鹹豬手收回去,我再炒道菜就可以開飯了。」

「可是我比較想吃你。」他直言,下巴挨著她頭頂撒嬌。

「營養不夠,而且耗費體力。」她故作一臉正經的說。

夏仲夜將爐前的妻子轉過身,啄了下她的唇。「那就當飯前運動,好不好,老婆?」

「……」

他笑了笑,無賴得很。「我們回房裡再戰一回,我好愛聽你嬌軟的呻吟,以及你緊緊盤住我腰桿的修長美腿……」

她倏地摀住他嘴巴,臉蛋緋紅。「色魔投胎呀!這種事說得溜口,昨天累了一夜還來,你也替我想想,我又不是神力女超人。」

想到旖旎纏綿的一幕幕,縱使是心性清冷的趙瀠青也紅了雙腮,她從沒這麼放縱過,巴著一個根本不熟的男人縱歡床笫。

兩人契合的身體讓她昏了頭,衝破道德的束縛,熱切地迎合,從床上到浴室,從陽臺又滾回地板,連單人沙發上也留有兩人歡愛的痕跡,他們愛得太瘋狂了。

可是奇怪得很,她沒有一絲罪惡感,反而覺得天經地義,結了婚的夫妻不就是該恩愛?

只是滿足歸滿足,體力不見得能負荷,為了應付精力旺盛的他,她是全身腰酸背痛,反觀他卻神采奕奕,不知疲累為何。

難道是她……老了?

「可憐的織夢,老公我幫你揉揉。」他半是取笑、半是心疼地將手伸入她衣服內,輕輕揉捏發酸的腰骨。

但是人很容易得寸進尺,他揉著揉著,手往下一移,小有色心地搓揉起圓翹臀丘。

織夢?她忽地僵住。「仲夜,我的湯快灑出來了。」

這是夢,他的夢。心口微微一抽的趙瀠青警告自己,不可以入戲太深,夢是假的,不可能成真,她不能被一時的假象蒙騙而丟了心。

一聲溫柔的「織夢」就如同響雷一記,震回她的理智,她必須時時刻刻牢記,否則受傷的人會是她。

「我也快火山噴飛了,老婆,你說該怎麼辦才好?看到美麗的你在我眼前晃動著,我真的忍不住。」他當下吻起她線條優美的皓頸,貪婪地順勢而下,舔吮教人慾火高昇的鎖骨。

「你等等,不要在這裡……」這個色情狂,她還在煮湯呢!

「我要你。」夏仲夜將妻子抱高,讓她坐在流理臺上,兩手急切地脫掉她的上衣。

好像初嘗情慾的毛頭小子,他感覺自己怎麼都要不夠她。

「不能等一等嗎?至少先等我關火。」她說得好無奈,而他已經將她的雙手拉向他的肩頸攀住,再順手關上瓦斯,口舌並用的蹂躪粉色蓓蕾。

「我愛你,老婆,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

女人真是不折不扣的感性動物,一句「我愛你」便軟化她堅硬的心防,任其予取予求的為所欲為。

內衣要掉不掉地掛在皓臂上,一記又一記的吻痕慢慢佈滿雪嫩胸脯,他的手也沒閒著,撩高淺藍色長裙,扯下蕾絲底褲,開始挑逗已經泛潮的花核。

喉間發出粗啞的低吼,夏仲夜狠狠地愛著妻子,他的喘息聲越來越大,額頭的汗珠越冒越多,赤裸的背健壯得有如太陽神阿波羅,閃耀著陽光般的光芒。

他粗喘著,一邊擺動精悍的腰身,一次一次深入緊窒的甬道內,被吸附住的快感逼得他陷入忘我的瘋狂中,幾乎欲罷不能。

一陣白光衝向腦門,往前挺直的背竄過酥麻,由脊椎直透天靈蓋,抖顫的身子又刺了兩下,灼燙熱流噴射而出……

夢很真,真到讓人以為這是現實。

至少對織夢者趙瀠青而言,發燙的身子不是假,腿間的虛軟和高潮餘韻也不是假的,真真實實地在她身上上演。

直到她全身發軟地被抱下流理臺,甚至當熱水沖洗過每一寸被疼愛的肌膚,那種令人想發出滿足喟歎的感受非夢境所能給予。

所以這是夢還是真,她已經不敢確定,深陷其中的她有點迷失了。

「多吃點,老婆,你的體力太差了。」饜足的男人故意嘖了一聲,臉上滿是春風得意的表情。

趙瀠青氣惱地橫眉倒豎。「你少在一旁笑話,小心年輕時縱慾過度,不到四十歲只能打嘴炮。」

「老婆,你怎能詛咒自己的『性福』!我要真不行,你可少了不少樂趣,何況你把我餵飽了,我就不會在外偷吃,你高興,我快樂,皆大歡喜。」他說得振振有詞。

「現年」二十五歲的夏仲夜有著時下年輕人的爽朗,他熱愛生命,有崇高的人生目標,對未來充滿希望,活脫脫是朝氣十足的陽光男孩。

兩個人生正起步的小夫妻哪有什麼大煩惱,互相取笑逗樂,彼此依偎談心,他用自己的方式來愛妻子,共築美好的將來。

而年輕氣盛的他正值血氣方剛,面對心愛的女子如何能動心忍性,三不五時就想和她一起發掘閨房樂趣。

「男人出軌的理由千百種,就算是在家裡吃得再飽,也會空出一個胃來嘗嘗甜點。」她有感而發。

她的職業讓她看透形形色色的紅男綠女,他們對愛不夠認真,卻又高標準的要求別人,因此衍生不少情殺案,浪費社會的資源,同時也讓她疲於奔命。

聽她感慨萬千地歎息,自認新好男人的夏仲夜連忙舉手發誓。「我對你絕對百分之百忠誠,除了我的親親老婆,沒有女人值得我多看一眼。」

纖指扣上扣子,她穿上衣服以防丈夫色心再起…其實起不了多少作用,他想要時照樣雙手俐落地脫個精光。「我不要求你對我忠貞不二,但記得吃完要擦嘴,不要把一些骯髒病帶給我。」

「你一點都不吃味?」他臉色一沉,不悅她對感情的淡薄。

「如果你想毀掉我們的婚姻,我再神通廣大也阻止不了,一個家要維繫得圓滿需要兩個人的努力,若是你厭倦了,憑我一人之力也難以維持。」她說的是道理,未雨綢繆。

「我不會厭倦你,我要你,我要這個家,我要我們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說分開。」他收攏雙臂,緊緊擁抱妻子入懷。

她很想說夢一醒,什麼都是空,他的記憶裡不會有她,但……「好,只要你心裡有我的一天,我就陪你一天,直到這世界崩塌了。」

人吶!總會傻一回,她困在他的柔情裡。

一聽到她的保證,夏仲夜又精神振奮地吻了吻她。「從今天起要用力工作,拚命賺錢養老婆,讓夏太太天天吃香喝辣。」

「呃!工作?」她眨了眨眼,以為聽錯了。

「老婆,你那是什麼表情,老公我不上班哪來的薪水養活我們倆?」面對她的反應,夏仲夜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鼻頭。

趙瀠青此時的神情確認有點呆,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事情。

在她所經歷的夢境中,還沒有一個夢主是認真工作的,他們一律想逃開目前的生活,進入全新的境界,當不一樣的人。

縱使惡夢也只是拚命的逃,誰會在夢中樂觀進取,成就一番事業。

夢,是人們逃避自我的空間。

「你會覺得餓嗎?」夢裡不會飢餓,全憑想像。

笑得像偷腥的貓,夏仲夜低下頭,朝她耳後吹氣。「我吃得很飽很飽,你這身細皮嫩肉是我吃過最美味的食物。」

她失笑地推推他。「別拿我開玩笑,你去上班的時候我該做什麼,也找份工作打發時間嗎?」

天生勞碌命的人閒不下來,她不信他夢裡的她停滯在這裡。

「想我。」他不怕肉麻的說,以鼻輕蹭嫩白細頸。

「整天想你會不會太浪費了?」無所事事會使人發瘋,她做不來倚門相盼的賢妻。

「一點也不。」輕咬了一口水嫩肌膚,他回答得理直氣壯。

老婆想老公天經地義,他一樣想著她。

趙瀠青若有所思地玩著他的手指。「我可以去你的工作場所看看嗎?我還不曉得我英俊帥氣的老公在做什麼?」

被他老婆、老婆的喊個不停,她也被感染了,以人妻自居,改口稱老公。

「看看呀!」他遲疑了下,眼中透露一絲為難,但是不想教她失望,他還是點頭同意了。「好呀!破例讓你跟,不過到了晚上要好好報答我。」

聽著他的暗示,她不禁輕笑出聲。這男人滿腦子裝的是拐她上床,一逮到機會就想索討他為人丈夫的福利。

這會還裝模作樣的先禮後兵,也不想想,兩人一有獨處時間,他哪一次放過她了。

正當她覺得好氣又好笑,人卻已立在一棟高巍的辦公大樓前,招牌上以草書形式鐫刻上公司名稱,日與夜交替的圖騰為其Logo.

夏氏企業……他的公司……夏?!和他有關嗎?

沒來得及多想,他們很快置身在一間坪數不大的辦公室,兩名貌美的秘書已待命一旁,等著收遞公文和執行上司的指令。

年紀輕輕的夏仲夜竟是主管階層,位居業務部經理一職,他面容冷肅得不若在家中的模樣,有條不紊地處理繁重的公事。

這才是真正的他吧!她想。

夢境反映真實的自我,不論再怎麼掩飾,人的本質掩蓋不了。

「經理,需要我們為你招待這位小姐嗎?公司規定上班時間不宜有閒雜人等走動。」看似面色無波的女秘書主動表示。

咦!怎麼有敵意?

聽出她話中帶刺,趙瀠青驀地一怔,轉頭看了看站在夏仲夜左手邊的秘書。她臉上的妝不濃,穿著正式的套裝,合身的布料襯托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以及……

不知是刻意或是無心,襯衫的鈕扣解到第三顆,只要稍一彎腰,他人便可瞧見波濤洶湧的美景,頗具誘惑力。

她在瞪她,而且是明目張膽的瞪視,好似她搶了她的男人一般。

「做好你分內的事,其他事休要插手。」夏仲夜的口氣顯得嚴厲。

「可是董事長下了命令,要秘書室過濾不三不四的女人上門,請夏經理配合公司規章。」她絕不允許他身邊出現威脅性的女人。

一名秘書敢如此態度強硬地槓上主管,背後定有職位不低的靠山。

但令趙瀠青不解的是,夏仲夜溫柔的眸心忽地一冷。「藍若雅,你只是上頭指派下來的秘書而已,這裡有你開口的餘地嗎?」

這個秘書叫藍若雅……嗯,怎麼感覺不太尋常,這兩人的關係似乎不只是上司下屬這麼簡單。

腦中轉著無數的猜想,靜立一旁的趙瀠青藉由兩人古怪的互動,抽絲剝繭,探究隱而不宣的真相。

「我盡我的職責有什麼不對,何況……」藍若雅頓了下,粉色唇瓣抿得死緊。「董事長的意思你不會不清楚,他樂見其成。」

兩家早已認同兩人的婚事,以聯姻方式壯大彼此的企業體系。是因為夏伯父說夏大哥吃軟不吃硬,若是逼婚肯定不成,才要她到他身邊當秘書,好日久生情完成終身大事。

她紆尊降貴地拉下身段還不是為了他,不然以她藍家大小姐的身份,何苦屈就秘書一職,甚至有模有樣的從打扮著手,她的努力他難道都沒看到?

夏仲夜由鼻孔輕哼一聲,拉過妻子的手,握緊。「我忘了知會你們,我已經結婚了,你口中不三不四的女人是我的新婚妻子。」

「什麼?!」她身形微晃了下,露出被人痛揍一拳的難受神情。

藍若雅眼底的憎恨和妒意利如刀鋒,趙瀠青懷疑此刻如果眼神能夠殺人,她八成已被捅成馬蜂窩,血流如注。

但是,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那雙怨恨的眼睛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

呃!等等,再仔細一瞧,和噴水池畔那雙妒恨交加的丹鳳眼如出一轍,她……她們……

瞬間,趙瀠青背脊發涼。這兩人是同一人,只是一個綰起發,一絲不茍的突顯她女秘書的身份:一個披頭散髮,身著長及足踝的雪白絲裙,她才沒認出來。

可問題來了,眼前的秘書小姐是夏仲夜的記憶,在他的夢裡,她應該還活著,他才會看得見她。

而在婚禮前遇見的那名女子卻已不在人世,是俗稱的鬼魂,因此不論再怎麼糾纏他,他還是視若無睹。

這……有點複雜了,是夢不是夢,是鬼不是鬼,為什麼她會被扯入一團混亂當中,她在這個交錯的夢境中又扮演什麼角色?

「門在你身後,沒事可以出去了。」夏仲夜明白的下逐客令,不留人鬧事。

「你……」藍若雅狠狠瞪著不知發生什麼事的女人,他的冷漠並未打消她要得到他的念頭,只是更激起她的憤怒。「董事長不會應允此事,一場兒戲罷了。」

她絕不承認,他遲早是她的。

「我自己的事不需要經過其他人的同意,我愛我的妻子,所以我娶了她。」他說時顯露一絲柔意,妻子柔美面容讓他望得出神。

「夏仲夜你……」他竟敢無視她,將她想要的溫柔給了別人。

一回眸,夏仲夜的眼神轉沉。「藍秘書,你逾矩了。」

他一聲低喝不重不輕,卻如同千刀萬剮般打擊心高氣傲的藍若雅,她驕傲的臉色忽青忽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沒有藍家的幫助,他想坐上夏氏企業總裁之位將加倍艱辛。

「出去。」他不需要她來提醒,他有個唯利是圖又妄想操控他的父親。

「你真以為自己保得住她?」她一臉除之而後快的惡意,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鄙夷。

夏仲夜的手握得更緊,掌心裡的小手是他唯一的慰藉。「那就是我的本事了,誰敢動她,我就跟誰過不去。」

織夢是他的妻、他的愛,他會拚了命保護她。

「哼!我看你能護她到幾時,光是董事長那一關她就過不了,更遑論你夏家那一票兇神惡煞。」她一點也不擔心他會被別的女人搶走,除了她,沒人應付得了他家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鯊魚。

「藍秘書,要我叫人把你拖出去嗎?」既然她不要面子,他又何須替她擔心。

藍若雅咬切,不甘心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踐踏。

臨走前,她不懷好意地看了「夏太太」一眼,語帶刻薄的說:「你不要以為自己贏了,那個男人對你也是虛情假意,他只在乎他自己,現在他不過是利用你來和他父親抗衡,你充其量是一顆可悲的棋子。」

「藍若雅……」夏仲夜臉色難看地重拍桌面。

「呵呵,我說錯了嗎?你和你父親是同一種人,你們都無情的對待身邊的人,不管他們為你們付出什麼。」她故意踩他的痛腳,讓他的心跟她一般痛。

「說完,她便以驕傲的女神姿態走出辦公室,絲毫不讓他看出他私下結婚一事傷她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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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婚禮上熱鬧的氣氛是假的。

眾多出席的親友也是假的。

一家和樂融融的畫面更是假,那是平空想像出來的歡樂景象,每一聲祝福、每一個真誠的笑容,全是粉飾過的假象。

這些她早就知曉,夢的不切實際來自它的天馬行空,不被人預料也無從捉摸。

可是經歷過無微不至的寵愛後,很難再去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場夢。一份溫柔、一份情意、一份對愛的執著,讓人很容易丟了心。

趙瀠青吞嚥了口口水的喉嚨微帶澀味,她笑得好輕好輕。

夏仲夜、仲夏夜,他的名字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是一場仲夏夜之夢,純屬於精靈王的惡作劇。

而她認真了,被夢愚弄了。

「老婆,別相信那瘋女人的話,她只是嫉妒你擁有我的愛,而她怎麼求也求不到。」他不要的,誰也休想往他手中塞。

是呀!她擁有他的愛,在此時、在夢中,她在心酸個什麼勁。「我沒信她,但也不信你,瞧你瞞了我多少事,害我成了別人嫉妒的目標。」

「公平點,老婆,我們還在新婚期間,你沒問,我哪記得要提,你明知我無時無刻都想撲倒你。」他故意露出垂涎的表情。

「那是我的錯嘍!」她輕輕一睞他。

「當然是你的錯,誰教你這麼秀色可餐,勾引得我連魂都飛了,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能和你黏在一塊,寸步不離。」夏仲夜一說起甜死人的情話,比蜜裡調油還濃稠。

「嘿!安分點,這裡是你的辦公室,你想讓人抓到把柄向上頭告狀吧。」她拍開摟上腰的大手。

「我老婆不嫌棄就好,誰管那些閒雜人等,愛告狀儘管去告,我還巴不得去向老頭子宣佈我結婚的喜訊。」他笑著親吻妻子臉頰,眼底殘留一抹冷意。

在外人面前,夏仲夜是不茍言笑的上司,他一板一眼,沒有所謂灰色地帶,底下人做得好是應該的,公司付優厚薪資不是用來養不事生產的米蟲,所以沒必要對員工和顏悅色。

可是面對摯愛的妻子,他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大男孩,他可以隨性,盡情地表露不為人知的自我,想笑就笑,無須顧慮他人的想法。

在趙瀠青看來,他便是太隨心所欲的無賴,老是哄得她失去理智,一不小心丟失了心。

是的,她喜歡上他了。

就算明知道不可以,但要不對他動心太困難了,他的柔情蜜意像一張網讓她無所遁逃,甘心沉淪,陪著他作一場好夢……

「要是他們突然闖進來,你想平白上演一場活春宮供人觀賞?」她不信他有這麼大方。

「……」夏仲夜的臉色先是一凝,繼而眉頭微攏,他有些不甘願的收回想探進她衣服內的手。「我應該先鎖門……」

聞言,她噗哧一笑。「色慾薰心呀!只想著做壞事,沒考慮後果,要是人家破門而入……」

「誰敢……」他一張惡臉立現,好像有人膽敢擅闖,他立即放狗咬人。

「我看那位藍秘書就很敢,你沒瞧見她一副想咬死我的模樣嗎?」笑到無力的趙瀠青搭著他的肩,笑得肩膀抖動。

一提到目中無人的藍若雅,夏仲夜嘻笑面容為之一斂。「離她遠一點,我不想你受到傷害。」藍若雅被寵壞,對於想要的東西向來無所不用其極,難保她不會對織夢下毒手。

「你看我像愛自找麻煩的人嗎?要不是走這一遭,我哪知道你的人緣這麼差,連累我無故被恨上一回。」羽睫輕揚,她以輕鬆語氣化開沉悶氣氛。

和氏無罪,懷壁其罪,她平白地背負莫須有的原罪,只因她的「丈夫」是別人明戀的對象。

有些好笑,卻也莫可奈何,出色的男人總是搶手,就算他本人無動於衷,戀花的蝶兒還是蜂擁而至。

「織夢,你別不當一回事,我不是危言聳聽,她的背景不簡單,你一定要防著她。」把她拉進他混亂的世界到底對不對?

望著他凝重的神色,趙瀠青反以微笑表情回視他,頭一次主動握起他的大手。

「不用為我擔心,我有自保能力。」

這是他的夢,只要和夢有關的一切,她都能應對自如,織夢、織夢,她編織的是虛幻的夢境,雖然不一定能左右夢的內容,但是她能封住不該存在的夢魘,使其無法再驚擾夢主。

「怎麼可能不憂心?你是我最愛的人,我寧可為你承受外面的風風雨雨,也絕不能忍受狂風暴雨折損你一絲一毫。」他撫著她的臉,情意深深。

你的愛從何而來,為何獨鍾我一人?她很想問他,但是……「你要不要和我談談你的秘書,為什麼她會成為我們婚姻中的一根芒刺?」

夢是千奇百怪,毫無道理可言,趙瀠青以為自己可以如同往昔,當是一場跑馬燈,跑過就沒了,用不著放在心上。

可是當她發現越來越在意夢裡的丈夫時,她的心就不再冷靜,想知道更多。

他的愛很真,真到她無力抵抗。

但這也代表他的心底確實藏著一個他用心疼惜的人,那個願望投射到她身上,他將現實中做不到的事轉移到她身上,讓她承受了他深濃的關切和愛戀。

說實在的,心裡有點酸酸的,不太希望自己的猜測是真,即使只是夢,她也不願是個替身,彌補他未能完成的遺憾。

「這……」他欲言又止,眉宇間有著難言的掙扎。

趙瀠青仰起頭,大方地抱住他。「瞞著我不見得是對我好,我知道得越多就越安全,不然我怎麼曉得用什麼方式防範未然?」

無知才是致命的危險,什麼都不說不是一種保護,而是加害。

偏偏不少人自以為是善意的隱瞞,讓所愛的人不活在驚恐之中,卻忘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唯有自身也知道危險的存在,才能更加小心謹慎。

看著深愛的女人,夏仲夜墨黑的眼瞳深了。「抱歉,老婆,讓你無端捲入我和我父親的紛爭。」

「你父親?」她尚未見到面的公公。

不會是一場毫無休止的豪門爭鬥吧!

「他為了錢娶了我母親,兩人也有過一段相當恩愛的生活,那是母親最快樂的時光……」他用孺慕的眼光緬懷母親的音容。

男人一旦手中有錢便不安分,夏鼎天亦不例外。

逢場作戲時有耳聞,假借應酬名義出入風月場所,包養酒女,不只一次被抓包帶女人上飯店開房間,而且身邊女人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嬌媚。

一開始他還有所顧忌,矢口否認,堅持他忠於妻子的心不曾改變。

直到一枚嬰兒炸彈打破所有的假象。

「外面的女人懷孕了,她上門吵要一個名分,那時我母親才因不慎小產而身心俱乏,她這一鬧讓母親一病不起……」母親被傷得很重,不敢相信最親密的枕邊人竟然這麼對她。

「那年你幾歲?」這是他的心結由來吧!為母親的遭遇抱不平。

「七、八歲左右,沒多久那女人生了個兒子,她獅子大開口要求分走夏家一半財產。」說到此,夏仲夜的臉龐瞬間變得老成,彷彿三十歲的男人。

「有點異想天開吧!」有名分的二房不一定能從大房手中搶走家產,何況是養在外頭的情婦。

他在笑,卻笑得冷冽。「是異想天開,我父親所有的一切是我母親給的,她才是掌握實權的人,她沒點頭,誰也無法從夏家拿走半毛錢。」

事實上,夏氏企業的資金有一半是外公出錢投資,他將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轉讓給自己女兒,當是嫁妝。

過了幾年,為了讓外公在商場上助他一把,父親又陸陸續續將一些股權送給母親,讓她在外公面前說些好話。

所以母親掌控了大半個夏氏企業,拈花惹草的父親根本是徒具虛名,拿不出白花花的鈔票安撫外頭的女人。

「可是那女人還是一直來家裡鬧,甚至抱著剛出生的小孩來討奶粉錢,趕都趕不走,讓人煩不勝煩。」那段期間,母親因為對方的鬧事而病情加重,最後抑鬱而終。

「她和你的秘書有什麼關聯?」說這麼多,無非是為了導出前因後果。

他的目光一沉,微露冷意。「母親死後,那女人便堂而皇之地搬進夏家,以女主人自居,藍若雅是她看上的豪門千金,她要利用她來牽制我,免得我獨佔夏家的財產。」

其實她太天真了,藍若雅也不是省油的燈,更何況依他對她的痛恨,他最好是會樂意接受她安排的女人。

「所以她安排藍小姐當你的秘書,是希望你們日久生情,最後步入禮堂?」她的出現是意外,打亂有心人士的佈局。

夏仲夜輕擁著妻子,對她的蕙質蘭心投以讚賞的一笑。「她想算計我還早得很,我比她聰明,早一步選定了人生伴侶。」

「你是因為她才決定和我結婚嗎?」她不該問,卻忍不住脫口而出。

多顯而易見,為了不想被掌控而先將人一軍,否則以他尚輕的年紀何須早婚,一般豪門子弟都流行晚婚,沒玩到一個程度不肯輕言被婚姻綁死。

他訝異。「你在胡說什麼?沒有人可以主宰我的情感,我愛你,才想快點讓你成為我的妻子,外面壞男人很多,我不能讓他們搶走你。」

看他聲調揚高,明顯激動,趙瀠青心底微閃一抹苦笑。「老公,我相信你對我的感情是真的,瞧你臉紅脖子粗的,我會心疼。」

面容一緩,他聲音低柔地凝望著愛妻。「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離開我。」

夏仲夜霸道的用了「不許」兩字,可見笑臉下的他是個極度專制的男人。

點了點頭,她將身一偎。「擔心什麼?我不就是你的妻子,除了你的身邊還能到哪裡去。」

只要他的夢不醒,她便陪伴他,直到他不再需要她為止。

說來苦澀,這便是織夢者的悲哀,永遠是別人夢中的「外人」,成不了主角,即使有著不甘也枉然,夢一醒,了無痕跡,被人遺忘在夢裡。

不是不能愛,而是愛了不會有結果,他們只是陪著作了一場美夢,夢醒後獨自傷心。

門外,被趕出辦公室外的藍若雅陰沉著臉,憤憤難平的瞪著寸厚的門板,她胸口漲滿火燒的怒氣,燒紅了她妒意滿滿的眼。

那是她第一眼就相中的男人,為了他,她還去巴結莊瓊珍那個賤女人,假意奉承,好讓自己順利成為他的新娘人選。

她所做的種種都只為他一人而已,為什麼他看不見她的努力,反而當她是空氣一般漠視?

不甘心,他怎能漠視她?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都該是她的,他不可以辜負她的真心,讓她的愛情血淋淋的,沒有好結果。

還有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她絕不放過她,她的男人沒人敢搶,誰想找死就怨不得她。

妒火焚身的藍若雅已然失去優雅,她眼底迸出難掩恨意的火花,巴不得將心愛男人身側的女子燒成灰燼。

「藍秘書,你手中的咖啡快冷了,要不要換一杯?冷咖啡喝多了傷胃。」另一名五官艷麗的秘書開口提醒,話中多了不易察覺的奚落。

「不需要,冷掉的咖啡也別有一番風味。」調回妒恨的視線,她故意若無其事地啜飲苦味漫舌的咖啡。

藍若雅太驕傲了,驕傲得不允許自己在人前顯露出一絲脆弱,她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字典裡找不到「失敗」這兩個字。

「藍秘書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嗎?董事長及二夫人都屬意你為夏家的媳婦,現在多了個女人……」她話說一半,有意挑起她內心的不安。

豪門高枝誰不想攀,她也不例外,小小的秘書還能靠什麼出頭,一步登天的捷徑是找個富二代,從此擺脫麻雀的身份。

可惜眼前多了阻礙,還是上頭欽點的名門千金,她當不了正室也無妨,起碼撈個小老婆位置坐坐,近水樓臺總是先得月。

何況哪個男人不偷腥,有其父必有其子,董事長年輕時風流,剛上任的經理肯定也是個多情種,他只是還沒開竅而已。

周玉靜也是辦公室內的狠角色,她比藍若雅早一年進入夏氏企業,她前任男友是公司的業務部主任,借由他的關係才拔得頭籌,第一時間由菜鳥秘書調任經理秘書。

不過在她達到目的後,不成氣候的前男友就被她甩了,她的目標更高,鎖定未來的大老闆,野心不小的想成為他專寵的女人。

「她不是問題,沒有董事長的同意,她進不了夏家大門的。」藍若雅握緊咖啡杯,用力的程度使手背的青筋浮動。

「可夏經理已明白表示那是他的妻子,就算董事長想出面阻止也來不及了,法律保障合法的婚姻。」周玉靜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深意,用來打擊她的情敵。

女人心機與生俱來,端看她會不會使用。

「有張結婚證書就一定成數嗎?少了門當戶對和長輩的應允,你以為她成得了氣候。」不消數日便被打回原形,以淚洗面。

「可我看經理似乎很喜歡他的妻子,連上個班也捨不得分開,就算董事長親自出面恐怕也拆散不開。」父子倆不睦是公司公開的秘密,想讓經理回心轉意拋棄新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玉靜選擇暫作壁上觀,慫恿別人去狗咬狗,兩蚌相爭,她好坐收漁翁之利。

而她自知本身條件不夠好到入主豪門,所以她要先扳倒主要敵人藍若雅,然後小施手段博得董事長的支持,這樣她要成為夏仲夜的妻子或許並非不可能。

女人嘛!只要主動投懷送抱,有哪個男人會搖頭說不要?還不是兩手一張抱上床。

「哼!沒有拆不散這回事,他也不過是做做樣子,想逼董事長讓步罷了。」他是白費工夫了,目前公司的大權還掌控在董事長手上。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藍若雅仍不肯認輸,她相信所謂的「妻子」不過是幌子,目的是和老董事長唱反調,讓他娶不成外遇的狐貍精。

精於心計的莊瓊珍雖已住進夏家,並在生下一子後又生了個女兒,可是她在名分上還是未被扶正,忌憚兒子反彈的男人始終沒讓她入戶籍。

「藍秘書真有自信,一點也不擔心人家母憑子貴。畢竟董事長老了,到了含貽弄孫的年紀,白白胖胖的小金孫往前一送,還怕他不張嘴笑呵呵。」這也是她所在意的,以防萬一。

「母憑子貴……」原本妒恨交加的雙眼更為陰鬱,牙齦咬得死緊,幾乎嘗到血味。

「新婚燕爾,打得火熱,兩人關在辦公室裡真能辦公嗎?肯定是耳鬢廝磨,熱情如火,打算弄個小生命來開心開心。」她極力扇風點火。

一想到獨處的兩個人,再加上周玉靜不斷地描述辦公室內的情景,本來心情就不太好的藍若雅當下怒火沖天,啪地斷了理智。

「我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誰敢讓我傷心,我就讓他們更痛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憤然起身,作勢要推開緊閉的門板,但轉念一想,若是瞧見裡面的人衣衫不整的相擁,恐怕第一個受不了的人會是她自己。

而她不保證能控制得了自己,說不定一怒之下出手傷人,讓所愛的男人更為不齒,對她的形象扣分,再也得不到他的心。

為今之計只好找夏伯父了,他若想繼續掌權就得和她合作,否則誰也討不到好處。心念一起,藍若雅嚥下滿腹怒火,三寸高跟鞋轉了個方向,坐上了電梯,直上頂樓。

說實在的,她沒大鬧一場,想看好戲的周玉靜頗為失望,她拿文件走到藍若雅的座位前,像是閒來無事般動動滑鼠,輕點了兩下。

「你在做什麼?」

出聲喝止她的是業務部副理周上錦,他也是周玉靜的堂哥,但兩人向來不親。

她驚跳起來,差點推倒筆筒。「沒……沒什麼,我在看看她『福華』的資料處理好了沒,明天就要簽約了,怕來不及補全。」

「是這樣嗎?」他一臉正直,看著她的眼神隱含一絲責備。

他看得出她在說謊,可是若與公事無關,他不想介入兩個女人的戰爭。

「當……當然,我還會騙自家人不成。」她因心虛而結巴,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周上錦靜靜地看了她一會才開口,「有些事我不管不代表你做得對,看在堂兄妹的情分上給你一個忠告,不是你的就不要強求,求來的也留不住。」

「堂哥,你說到哪裡去了?我一向本本分分地做事,絕不會給你惹麻煩。」煩吶!人往高處爬有什麼不對?幹麼一副捉到她做壞事的模樣!

「別把別人當成了傻瓜,以為人家都不曉得你做了什麼,別把自己的名聲給搞臭了。」要不是大家是親戚,他會冷眼旁觀,看她自取滅亡。

周上錦和一心想嫁入豪門的堂妹不同,他是腳踏實地的人,即使和夏仲夜是高中同學,他也未憑借同窗交情而走後門,一步一步憑實力爬到今日的職位。

「好啦!拜託不要在我耳邊說教了,我保證會規規矩矩地做好工作,不讓周家蒙羞。」等有朝一日她飛上枝頭做鳳凰,換他看她臉色了。

見她沒有反省的意思,只有不耐煩,他忍不住動了怒。「你剛才和藍秘書說的一番話就是興風作浪,不論經理想娶誰都與你無關,別有多餘想法,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一說完,他關上藍若雅未關機的電腦,又檢查桌上的公文未被動過才轉身離開。

周上錦此舉不信任的舉動讓懷抱豪門夢的堂妹氣得牙癢癢,她氣呼呼地走回座位坐下,對著電腦螢幕啪啪地打下幾行字,再快速地送出。

誰說她一輩子只能當個沒沒無聞的小秘書,只要略施手段,她也能成為人人稱羨的貴婦。

當周玉靜生著悶氣,不甘心一生平凡時,另一頭的藍若雅走進豪奢的董事長辦公室,她在裡頭待了很久很久,沒人知道她和夏鼎天達成什麼協議。

待她一出來後嘴角揚起,好像打了一場勝仗般,喜不自勝地笑得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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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3:25
第五章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不許亂跑,我去開個車馬上過來。」

午休時間,夏仲夜領著嬌妻坐著電梯來到公司一樓大廳。

其實平常他不會大費工夫外出覓食,都是在四樓員工餐廳解決吃飯問題,但妻子來陪班,總是忍不住想帶她到高檔餐廳大快朵頤。

只不過近日由於地下停車場進行大規模的工程整修,員工車輛暫時不準停放,主管級的他也把車子停得老遠。

不捨得她陪著在大太陽底下受罪,體貼的夏仲夜便只身前往三條街外的停車位取車,讓她坐在沙發上吹冷氣等他。

但是他們的動向早被大廳的櫃檯小姐透露給曾經送她一隻LV包包的藍若雅。

很快的,麻煩找上門。

「開出你的價碼。」

嗄?誰在說話。

等得昏昏欲睡的趙瀠青微掀開眼縫,四下看了看,一邊捂著嘴打哈欠。

「要多少錢你才肯離開他,說出個數字。」她越快離開她的視線越好,她沒多少耐心和她周旋。

「多少錢?」哈欠打了一半,她凝目瞧著居高臨下,用鼻孔瞪人的藍秘書。

「買你的驕傲,買你的自尊,買你遠離我的男人。」藍若雅把話說白了,毫不猶豫地取出支票本。

她聽懂了,但是……「你認為我老公值多少,你買不買得起?」

老掉牙的招數還在用,她從不看一播就是兩、三百集的鄉土連續劇嗎?上頭可是傳授了不少讓元配退讓的狠招,令她受用無窮。

「價值?你當他是貨品不成,還標上價錢。」這女人配不上他,膚淺得可笑。

揚揚唇,趙瀠青笑了。「既然不是貨物自然禁止轉售,你不曉得陳列在架上的商品也有非賣品嗎?」

是她先給人標上價格,還反過來怒喝別人將人當買賣,簡直是惡人先告狀。

「少耍嘴皮子,給你錢是讓你有臺階下,別不識好歹,自尋穢氣。」她肯給她錢就該感激涕零了,至少她願意跟她好好談。

藍若雅的姿態很高,活似她才是名正言順的大老婆,大方地放小三一馬,要對方懂得感恩,錢拿了就走,別再侵犯她的領地。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若是你認為人可以標價,為何要找上我呢?直接砸大錢買下你要的男人,讓他如同傀儡地跟你走。」她羞辱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將人標價的行為太不可取。

細長的眼兒瞇起,流露出傲慢。「你是不打算聽我好言相勸嘍?知道得罪我會有什麼下場嗎?」

千金小姐的驕氣!她在心裡歎息。「是灌水泥沉屍海底,或是找人強暴我,強行拍下照片,以此做為威脅?」這女人不聰明,真的不聰明。

從她經手的刑事案件,可知真正可怕的是悶不吭聲的人,表面不做任何反應,私底下計劃周詳地進行報復,即使東窗事發後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而這位藍小姐迫不及待、沒有思慮周全便找上門,哪天自己真有意外發生,她首當其衝是第一號嫌疑犯。

「你……你別以為我做不出來,真要讓我橫了心,你鐵定不會有好日子過。」敢用無所謂的口氣嘲笑她,真當自己坐穩了夏家媳婦的大位嗎?

似聽見她的心語,趙瀠青把髮絲撩向耳後,道出內心想法,「我從不指望夏家媳婦的位置,亦無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嫁給一個叫夏仲夜的男人罷了,他愛我,要我成為他的妻子。」

她一聽,端妍的容顏似在噴火。「誰說他愛你?他不過拿你當棋子利用,你不要順著竿子往上爬,把他的話當真,你永遠也進不了夏家大門!」

看著眼前不受影響的女人,怒不可遏的藍若雅難掩對她的痛恨,手中的支票本因怒意捏得發皺,紙張上面甚至留下指甲的刮痕。

她很生氣有人竟敢和她作對,一點也不把她的恐嚇當一回事,反過來拿她最在意的事戳她痛處。

「可是抱歉得很,我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夏太太。」趙瀠青手一揮,原本光潔的手指上多了刺目的戒指。

不是很大,小小的一枚,造型典雅而不浮誇,戒臺鑲著淡藍色的貓眼石,是她偏愛的寶石種類。

「還有,你也該檢討自身,為什麼他寧可選我當棋子也不要你,你性格上必定有令人難以忍受的缺點,他才捨你就我。」

「你胡說什麼?根本不是我的問題!那是夏大哥和他父親嘔氣,故意不接受我的感情,其實他心裡一直有我。」藍若雅氣得大喊,以此自欺。

偏過頭,趙瀠青面露不解。「那你明知他們父子有嫌隙,為何還偏向他父親那一邊,豈不是把他推得更遠,更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和自己痛恨的人站在同一方,任誰也不會多生好感吧!她到底在想什麼?把自己往絕路推,簡單明瞭的道理居然想不通。

趙瀠青是同情她的,藍若雅一生過得太平順,始終不明白愛是不能強求的,就是這股執念,讓她連做了鬼都不肯放過自己也放過他人。

其實,該放手時就要放手,緊捉不放不是明智的選擇,人生有許多不得不的無奈,得學會接受。

她常以此警惕自己,勿太看重夢裡的一切,因此她對夏仲夜雖動了心,但不致迷失自我,到了該分別的一刻,她還是會忍痛放開。

這是織夢者的身不由己,很多事他們也掌控不了,譬如:愛情。

「我……」藍若雅說不出她曾經勇敢示愛,但是得到的回應是……你無法令我心動,我對你沒有感覺。

好一句殘忍的話,打得她痛苦難當。

趙瀠青歎了口氣。「與其勸退我,不如對他下手,只要他真心喜歡你,我會退出。」

「噫!你說你會……退讓?」一臉難以置信。

她點頭。「男人的心若不在我身上,要他何用,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放掉一棵樹,擁有整片森林,誰要做悲劇女主角。」

合則來,不合則散。她的愛情觀很簡單,只要不是劈腿,或是別人感情中的第三者,相愛一回都是緣分,何必為緣盡了而苦苦相逼。

「你說得倒輕鬆,因為被放開的人不是你,你才滿嘴道理……」突地,像是領悟到什麼,揚著火苗的瞳眸一沉。「好呀!你這女人未免太陰險了,居然想用幾句話誘我放棄。」

鑽著牛角尖的藍若雅聽不進勸告,把別人的好意當成城府過深,偏執地相信自己才是對的,其他人全是撒旦派來阻礙她得到愛情的魔鬼。

額側發疼的趙瀠青很想跟她說一句:小姐,你有被害妄想癥,趕快去接受治療吧。「花不開,鳥不叫,怪罪狗屎太臭。」

欲加之罪。

「什麼鳥、什麼花?你少跟我打馬虎眼。我再說一遍,要嘛你乖乖地收下支票,遠走他鄉,再也不要和我的男人糾纏不清。反之,你得小心點,否則天災人禍無可避免。」必要時,她不介意祭出非常手段。

「威脅是有罪的。」法律明文規定。

她陰陰地笑道:「想嚇唬誰?讓一個人從地球表面離奇消失的方法有上千種,你要是不照我的話做,我會……」

藍若雅把愛情看得太重,近乎病態。

「你會怎樣?」

不帶溫度的男音從身後傳來,低沉的冷嗓透著一絲怒意。

「我會讓她好看……呃!夏大……經理,你幾時來的?」藍若雅眸光一縮,顯得怯弱。

在心儀的男人面前,她的囂張跋扈頓時一掃而空,只剩下一臉愛慕和小女人的嬌羞,期盼能得到注目。

「在你對我妻子大呼小叫的時候。」夏仲夜眼神冷漠,雙手環胸冷視。

「她不算你的妻子,董事長沒承認她……」一聽到敏感字眼,她鋒利的貓爪馬上藏不住。

「嗯?你說什麼?」他聲一沉,隱含某種嚴厲。

「我……我……」她抬眸看了一眼,滿心不悅的改口,「我是跟她鬧著玩,開開玩笑而已。」她眼睛一瞄櫃檯,這才發現她的眼線林珠花並不在位置上,換了另一位小姐暫代職務。

該死的林珠花,要她幫她把風,結果她還是只顧著自己的吃飯問題,很好,等她坐上夏太太的位置,絕對讓她丟了飯碗。

夏仲夜走向妻子,低頭就是一吻,輕摟她入懷。「這種玩笑不好笑,希望不要讓我聽見第二次。」

看著他面對那女人時倏地轉柔的雙眸,藍若雅心底就好恨。「我不說,自然有人開口,董事長不會承認你自作主張的……婚事。」

她本想說兒戲,但是兩道厲光一掃,她咬了咬唇,硬是改口。

「我想娶誰不需要經過他的同意,更沒你置評的餘地。」他們想逼他就範?門都沒有。

「你……」她忍住氣,不讓自己因他刻意的劃清界線而氣得落淚。「她配不上你。」

夏仲夜用可笑的神情斜睨。「我要什麼樣的女人自己會不清楚嗎?配不配只是借口,一旦愛上了,再大的距離也跳得過去。」

「你……你不要委屈自己,還有比她更好的女人……」等著愛你。

藍若雅急切地上前一步,但是他明顯地迴避,他不看她,只用長指理理妻子亂掉的髮絲。見狀的她痛心地緩下腳步。

但是夏仲夜一句話更傷人,攻得她遍體鱗傷。

「你只是無法接受我不愛你的事實。」以前不愛,現在不愛,未來也不愛。

「我……我不是……」他愛她的,只不過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要我再說幾遍都可以,你不能讓我心動,看到你,我的心波瀾不起。」她很美,美得像一幅畫,但是空洞乏味,缺少靈慧。

「那她呢?她就能讓你心動?」藍若雅怨懟地吼著。

說到妻子,目光一柔的夏仲夜深情表示,「第一眼看到她時,我的心被注入了生命,我的雙眼只想看著她,她讓我的世界亮了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你說謊……」她喃喃自語,逃避自己不想聽的事實。

「我愛她,千真萬確,若是你再找她麻煩,就別怪我不顧兩家多年的交情,報警處理。」他管不了她就讓法律來管。

「你要報警?」她倒抽了口氣,驚愕地睜大眼。

不過是小事一件,他竟然小題大做,為了認識不久的女人對她撂下重話,無視藍家顏面?

「難道要等到我妻子受到傷害才來後悔莫及嗎?莫曉彤的事我不會讓我的妻子經歷。」莫曉彤是他大學學妹,大學一畢業就到夏氏上班,大家都說她是追他而來的,他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藍若雅竟因對方常假借公務之便接近他而不滿,警告未果,索性讓她再也接近不了他。

「你……你怎麼知道……」她突然畏縮了,說起話來小心翼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不揭穿,只是不想讓莫曉彤心裡更難受,好歹她是他學妹,又是因為他無辜受累。

如果她以為那場將她撞成殘廢的車禍是個意外,那就當它是意外,因為她既報復不了已經找人出面頂罪的藍若雅,還可能因此對這個世界更悲觀。

事故發生後,他已經盡己所能為她向公司爭取到高額的撫恤金,聽說她一直積極做復健,目前已經能夠用助行器走路。

所以他怎麼可能喜歡心腸惡毒的藍若雅,難保有一天他們因小事而吵架,她一發起狠下毒,他十條命也不夠她玩。

「你走慢點,我跟不上,拉著我要到哪去,到底在趕什麼……」

反常的,一頓飯下來夏仲夜始終板著一張臉,一看她吃飽二話不說從座位上拉起她,大掌有些用力地握緊妻子的柔荑,使勁地拖著,好像沒瞧見短腿者的吃力。

可在她氣喘吁吁喊跟不上時,他又有意無意地慢下腳步,讓她稍作喘息。

只是,他還是一言不發,兩唇抿得死緊地買完單走出餐廳。

「仲夜,你在生氣嗎?是誰惹得你不快。」瞧他扁著嘴的樣子真像使性子的孩子,讓人不覺莞爾。

他哼了一聲。

「老公,你不會是在生我的氣吧!我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話嗎?」看他的表情,八成與她有關。

采懷柔方式的趙瀠青語氣輕柔,勉強換來他另一聲重哼,表示她猜中了。

「你是在怪我沒聽你的話離藍秘書遠一點嗎?這點我可要申訴了,她擋在我面前,劈哩啪啦說上一堆話,我要等你把車開來呀!不能走開。」她說得合情合理,斷無怪罪之理。

「哼!」他昂起鼻,從眼角餘光睨了她一眼。

又哼?他想要她一個頭猜到兩個大不成。「還是你真當我是棋子,娶我只是因為我好利用。」

趙瀠青只是把可疑的話抓出來,總有一句是他擺臭臉的刺。

誰知好死不死的踩到他最在意的那一句,平時柔情似水的男人當場翻臉,表情兇狠得像要殺人,狠狠地瞪著她。

「你說什麼?最好再給我說一遍,誰是棋子來著,誰又利用你!」她膽敢誣蔑他一片真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嗯哼,聲音有點大了,火氣不小嘛!「等會把我耳朵震聾了,就聽不見你說我愛你了。」

「你……」他很想罵人,大聲吼一吼,可是一瞧見妻子平靜得過頭的微笑,他忽地心底發毛。「我小聲一點不就得了。」

明明理虧的人是她,為什麼低聲下氣的人是他?夏仲夜有些不平衡,埋怨妻子對他的愛不若他愛她的多。

見他聲量減低,她滿意地點點頭。「夫妻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你獨自生著悶氣不溝通,我哪曉得你在氣我什麼?不少失和的婚姻來自不肯用話說明白。」

他一聽,表情急了。「我們不會失和,而且我也不會有停止愛你的一天。」

害怕失去妻子,他反身抱住她,說著安慰自己的話。

「相愛容易相處難,你再愛我也有鬥氣的時候,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能事事知曉他在想什麼。

夏仲夜突地化身怨夫的控訴,「你要把我讓給別人。」

「我哪有讓夫……」靈光一閃,她恍悟地勾起唇。「夏仲夜,你這雙耳朵該掏一掏了,斷章取義地只聽一半,真要氣死了也活該。」

「我明明聽見你說要退讓,還說放掉一棵樹不如擁有一片樹林,是人皆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這些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趙瀠青好笑又好氣地踮起腳尖,朝他耳朵一擰。「大笨豬,我是假設你若不愛我,那我死皮賴臉的纏著你又有何用!你痛苦,我難過,何苦來哉。」

「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

他不會背叛她,忠貞不二是對婚姻最起碼的尊重,如果愛對方就不會忍心傷害她。

世事沒有絕對。她很想這麼告訴他,卻也動容他發自內心的情意,即使這只是夢。「我的意思是感情是雙向的,光是一方苦苦追尋是不夠的,放手路更寬,如果愛消失了,再勉強也沒用。」

「相信我,我對你的愛只有越來越深,我很確定你是我唯一的伴侶。」他立刻宣誓忠誠,眼底的惱怒慢慢消退。

他對她的確是一見鍾情,但隨著相處,他發現她的內在更吸引人,她理智而感性、成熟卻不世故,他甚至覺得她不像是個二十二歲的女孩,她睿智聰慧得過分。

趙瀠青笑得好溫柔,輕輕吻上他的喉結。「你聽到的話是我用來勸藍秘書,她對你的執念太深,我希望她能看開,另尋適合她的良緣。」

聞言,他眉頭的皺摺鬆開又攏起。「老婆,我和她沒有一點關係,我們從未交往過。」

擔心妻子誤會,夏仲夜表情慎重地解釋,就怕她想岔了,心裡難受。

「看得出來,要是你跟她有什麼,她不可能只拿出支票要我離開你……」恐怕早就歇斯底里了,以更偏激的手法對付她。

沒等趙瀠青說完,身旁的男人又急又氣。

「什麼,她要你離開我!」

轟!打雷了,隆隆作響。

「老公,你肺活量不錯嘛!要不要參加大聲公比賽?」

聽著妻子的調侃,夏仲夜微靦地紅了耳根。「以後不管她說什麼都別聽,一堆沒營養的垃圾。」

「我是沒聽呀!不然我早收下她的支票。」隨便她填的數字,真教人心動。

「老婆……」她居然露出惋惜。

夏仲夜咬牙切齒地發出警告,不許妻子將他廉價出售。

「不過她也挺可憐的,到死都念念不忘……」警覺說漏嘴,她眼神一飄,轉移話題,「老公,是不是你到處亂放電,不小心電到癡情的藍秘書?」

藍若雅確有其人,並非平空而出,但她已是一抹幽魂。

思及此,趙瀠青忽生不安。被她困住的女鬼不知脫身了沒?如果又闖進已然平靜的夢境中,不曉得將掀起多大的風波。

「瞎說什麼!我和藍若雅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們打小就認識了……」他朝她額頭賞記爆栗,但又怕她疼,指關節叩得輕,像是憐撫。

說起來算是鄰居,互有往來但不熱絡,偶爾碰到面點頭示意而已,談不上多深的好交情。

尤其在母親過世以後,家裡多了那個厚顏無恥的女人,他一天也待不住,一滿十八歲便搬出家裡,住進外公為他買的房子。

一直到今天,他回家的次數寥寥可數,更沒機會和鄰家小妹碰面,她會愛上他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老婆,千萬別在我面前再提到這號人物,她足足纏了我三年之久。」想想都心顫,他被她纏得幾乎快喘不過氣。

三年……她輕吁了一口氣,佩服藍小姐的毅力驚人。「可是,她現在是你重要的秘書,你們一天最少相處八個小時以上,你不想見到她都不成。」

他翻了翻白眼,苦笑。「老婆,你在幸災樂禍。」

「啊!原來我不小心笑出聲讓你聽見了呀!」她故作驚訝,眼睛眨呀眨。

想生氣的夏仲夜看到妻子調皮的模樣,忍不住也笑了。「可惡,我這輩子就栽在你這妖精手中。」他輕點她可愛俏鼻。「不過我心甘情願。那為了綁住我最心愛的妖精,有件我們一直忘了的事得辦一辦。」

「什麼事?」不可能是結婚登記吧!如果是,那這個夢也太……現實了一點。

「這件事。」他笑著揭曉。

一陣白霧退去,眼前是一條精品街,夏仲夜不曾放開牽著妻子的手,走進一間佈置雅致的珠寶店。

「仲夜你……你要買珠寶送我?」在他的夢裡,今天是什麼日子?七夕、西洋情人節,還是他們已經要過結婚週年?夢裡的時間不能以常理推算,而送禮總有個名目,趙瀠青胡亂猜著。

「不,是我們的婚戒。」他一直忘了以永結同心的戒指,套住她的心。

「婚戒……」她眼睛濕潤了,為他的用心而感到幸福滿溢。

「瞧瞧這對戒綴著心型小鑽,一支箭穿過兩顆心,象徵你和我的愛情,我幫你戴上好不好?」

「嗯!」她眼眶蓄淚,感動莫名。

「咦!原先的那只戒指呢?」他記得她指間閃爍的光芒。

「什麼戒指?」她裝傻地眨著眼,沒讓他知曉貓眼石戒指從何而去。

「呃!沒什麼,大概是我看錯了。」他笑了笑,將心鑽套入她的無名指,無聲地訴說愛意。

愛,圓滿了。

兩戒結成同心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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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3:56
第六章

轟隆隆,打雷了。

巨龍般的銀色閃電掠空而過,落在綿延的山脊上空,強而驚人的力量一道道,劈開天際,聲勢驚人。

幾分鐘前還是萬里無雲的湛藍晴空,澄澈得宛如一汪藍色湖泊,輝映著人們的好心情,誰知一通電話乍響,瞬間全起了變化,藍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烏雲籠罩頭頂,氣候也由晴朗轉為雷電交加。

豆大的雨滴一滴兩滴,越來越密集,一下子竟成了滂沱大雨,雨刷快速的來回掃動,朦朧的視線,似乎在反映內心的悲淒。

夢的情境會隨主人的心情變化,可見他的心也在下雨。

「你和你父親處得不好是吧!」望著車窗外的傾盆大雨,趙瀠青忍不住有感而發。

原本他正開心的要帶她去見已逝的婆婆,前往郊區墓園的途中,卻接到他父親的來電,然後他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可以不管他們父子間的疏離,也不用在意這親子兩人的不睦,她只是陪著作了一場夢,美得令人捨不得醒來的夢。

可是由沉鬱的氣氛中,她能感受到身側男人的痛苦和悲傷,以及他對父親的憎恨與掙扎,無數只小手正試圖撕裂他的心。

她比自己想像中更愛他吧!才會為他的喜而喜,為他的憂而憂,承接來自他心底的那份傷痛。

「很糟。」夏仲夜言簡意賅。

他此刻的心情和天氣一樣,雷聲大作,風狂雨驟。

「他是個很難相處的長輩嗎?」她沒看財經新聞的習慣,不然便可得知一二。

「還好。」不好不壞。

「還好是對你而言還是我?」她現在還滿忐忑的,有種醜媳婦見公婆的慌張。

像是感應到她的坐立難安,他隔著排檔桿握住她微冷小手。「有我在,他傷不了你。」

趙瀠青澀然一笑。「果然是針對我,我不是他心目中理想媳婦的人選吧!」

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怎麼一被拉進陌生人的夢境,馬上躍升幸福的人妻。

過得太幸福會遭天妒吧!就算在夢裡也一樣,平順的婚姻生活總要生些波折,她還不曉得能幫他什麼,但是陪著他度過風風雨雨還做得到。

「只要不是他指定的對象,任誰他都看不順眼,不單單是你。」他只屬意自己掌控得了的豪門千金。

「你們之間的關係一直這麼緊繃嗎?沒辦法坐下來敞開心胸,好好地談。」骨肉至親,何必鬧得太僵,各有退讓才不致積怨成仇。

雖然她的父親已不在人世,但她依然記得他愛笑的容顏,每回一笑,眼角那顆比米粒還小的痣就會消失,風趣又熱情地將女兒拋高高,逗得她們開心大笑。

他的早逝是全家人的遺憾,家裡少了一個人,笑聲減半,有時竟也顯得冷清。

「一山能容二虎嗎?就算是父子也不能。」他用兩獸對峙來形容與父親之間的對立。

「但你是人不是獸呀!人會思考,會用言語交談,親子間沒有解不開的結,端看你有沒有用心。」她可不想看到兩頭齜牙咧嘴的野獸互咬。

夏仲夜眼神偏冷的斜睨妻子。「你在說服我向父親投降嗎?毫無主見的聽從他的安排。」

切!大老爺的拗脾氣又發作了。「我是指溝通,人有兩張嘴皮子是用來說話,何不嘗試心平氣和,不要去想他曾做過什麼,或是傷害了誰。」

他最大的心結是父親的出軌,還把外遇對像帶回家,佔據屬於他母親的位置,破壞了曾經美好的回憶。

不肯原諒成了最大的魔障,跨不過去也不願跨越,隔開成一條鴻溝。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要做無謂的嘗試。」他按了下她手心,表示話題到此為止。

說得容易,他如何能夠原諒父親,母親的死父親得負最大的責任,他永遠也忘不了母親死的那一夜,她唯一的要求是見丈夫最後一面,問他到底愛過她沒有。

可是她等不到丈夫的回答,瘦弱的身軀始終拖著一口氣,以為老天會垂憐她小小的願望。

諷刺的是,隔天報紙頭版出現一悲一喜的新聞,他父親笑擁艷光四射的新歡,席開百瓶香檳祝賀她生日快樂,兩人面貼面相擁,笑得好不開心。

而在親密照片的旁邊,貼上一篇悼文,悼念夏氏董娘的芳華早逝,遺照上的母親正睜大無神的眼,對映父親歡樂的笑臉。

母親一定很不甘心吧!但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年幼的他只能跪在靈堂前,默默地朝前來致意的政商人士答禮,木然地送走摯愛的母親。

而喪禮上,母親的棺木尚未下葬,心已飛遠的父親不斷地與外頭的女人電話熱線,情話綿綿,承諾著母親得不到的誓言。

情何以堪,母親的錯愛造成她一生最大的悲劇。

想著不堪的過往,夏仲夜下顎微微抽動,他臉上的神色更冷了,呼應外頭幾乎看不到路的狂風暴雨。

「老公,你開太快了,車速破百是通往閻王殿的捷徑,你不會是想和我同歸於盡,做一對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命鴛鴦吧!」車子都快飛起來了。

聽著妻子努力佯裝幽默的聲調,他放輕踩油門的腳。「我不會讓你送命,我們會活得長長久久。」

他要和她當一輩子夫妻,直到滿頭白髮,相握的手也不放開。

希望如此。趙瀠青暗歎。「這回沒去成婆婆的墓園,下次再一起去吧!」

一提到已逝的母親,夏仲夜的臉色明顯好轉,也沒再冷得嚇人,甚至嘴角還多了微微上揚的弧度。

相對的,大雷雨似乎有稍歇的跡象,雨點漸小,前方的路面清晰可見,不再是一片迷濛的滂沱雨景,阻人去向。

他並不想赴這個約,父親的臨時來電讓他打消了原定的計劃,無法拜祭長眠地底的亡母。

「你會是媽喜歡的媳婦,她不是個用家世條件給人評分的人。」否則當年她也不會愛上一個兩手空空的窮小子。

「看你浪漫的心性就知道遺傳到她,她把你照顧得很好。」有媽媽愛的孩子才有一顆堅強的心,勇敢地面對重重阻礙。

不過「好色」像父親吧!逮到機會就發情。沒一天不被老公蹂躪得死去活來的趙瀠青揉著後腰,心裡多加了這麼一句。

「是呀!我母親是世上最可愛的女人,和你一樣。」他看了她一眼,眼底浮現出母親音容。

和她一樣?隱約有什麼閃過腦海,趙瀠青心口跳了一下。「你母親長得和我很像嗎?」

雖然是自己開口問的,但她卻矛盾地不想聽到他的回答。

「是滿像的。她有雙乾淨的大眼睛,和湖泊一樣的清澈,我小時候,她小巧的鼻常湊近我說要聞香香,含笑的唇總是恬雅的彎起,好像她的世界沒有煩惱……」她是開心的,而且滿足於現狀,在她不曉得丈夫的愛是殘忍的之前。

大眼?小鼻?恬雅的笑容?趙瀠青忽然凝住,坐端正地抽回丈夫握住的手。

這是移情作用嗎?他將對母親的孺慕投射在她身上。

幸福的假象在龜裂中,天空依然不放晴,陰沉沉的令人想落淚。

「而且,你也有收服老公胃袋的好廚藝,我母親是三星級廚師,你和她不相上下。」兩人都擁有讓他甘心馴服的特質。

「不相上下……」心淡淡地發酸,有點痛、有點澀然。

原來她真的是個替身,代替他來不及變老的母親,他幼時想做的,做不到的,他一古腦全給她,以丈夫的身份來呵寵。

因為只有丈夫才能獨佔妻子的愛,她是他一個人的,沒有人來瓜分,他可以盡情地寵愛她,給予她滿滿的愛,不怕有另一個像他父親的男人來傷害他愛的人。

傻呀!真的很傻,她怎會傻傻地掉入愛的陷阱,以為不醒來也無妨,有個愛她的男人在夢裡相伴,她還有什麼好求的……

沒想到夢還是夢,她究竟是太天真了,活了二十七個年頭,卻和十七、八歲的少女一樣無知。

「織夢,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夏仲夜關心地輕撫她的臉龐,不意她側過臉避開他的手。

「沒事,有點暈車而已。」是了,織夢,他在提醒她別作太多的白日夢。

是他多心了嗎?她的口氣似乎有點冷淡。「就快到了,你躺一會。」

「嗯。」她回應得很無力,有一搭沒一搭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致。

那是雨,還是她的眼淚呢?

灰色的天空暗雲兩、三朵,稀稀落落的雨水滴在沉鬱的樹葉上,細密的水氣蒙了透明的窗戶,教人看不透外頭的世界是真是假。

也許心中遲疑,路永遠開不到盡頭,沉悶的車內籠罩著一股低迷的氣流,壓得人胸悶。

「老婆,你好一點了嗎?要不要我停下車讓你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夏仲夜感覺到她情緒上的轉變,眼中多了一抹擔憂。

「不用。」她懶懶地說。

近乎拒絕的疏離,令他眉間一蹙。「有點涼意了,蓋上一件外套吧!」

他空出一隻手,想將自己的外套覆蓋在妻子身上,但她不領情的撥開,只說不冷,視線一秒鐘也不願對上他的,直看著上了一層霧氣的車窗。

他不解,為何平和的氣氛會莫名出現隔閡?

是他說了什麼,或是做錯了什麼嗎?

即使心裡一直為即將和父親碰面而煩躁,夏仲夜更關心妻子的不對勁。她的平靜給人很大的壓力,讓他的心都亂了。

「別和我鬧脾氣好不好?你知道我最愛的人是你,我沒辦法忍受你不理我。」她的無視讓他有如置身冰天雪地。

「你確定自己愛的人是我嗎?」她幽幽地輕訴。

他胸口倏地一抽。「當然是你,誰也不能懷疑我對你的愛。」包括她。

趙瀠青緩緩地轉過頭,帶著受傷的神色直視他,問:「我和你母親,誰是你的最愛?」

聞言,他傻眼,一時間竟回答不出話來,但她眼底的傷心讓他的心好痛。

她苦笑。他的心中藏了一抹影子,誰也取代不了。

真可悲,她的愛是一連串謊言堆積而成,而她居然傻乎乎地深信不疑,將真心給了出去,不去想泡沫般的夢一旦被戳破會如何。

愛有多深,傷就有多痛,她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舔舐傷口,因為她必須先自我療傷,等會才能好好陪他面對他父親。

這就是女人最傻的地方,即使自己痛得要命,當心愛的男人遭到傷害,還是會站起來守護他。

「我要你一個人來,你幹麼多帶一個外人,想讓我把人趕出去嗎?」

這是城堡嗎?還是海市蜃樓……

是了,這是夢,幻想出來的世界!家是一個人的城堡,巍巍矗立著,帶給遊子們歸心似箭的溫暖,暖和了寒冷的心。

只是這座城堡裡沒有一絲暖意,有的是寒意迫人的沉悶,以及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視線。

那個男人……不,應該說是老人吧!六十歲不到的年紀竟已蒼老如七十老者,行動有些不便,左手邊的手杖不耐煩的杖擊地面。

「這裡的外人也只有你身邊那女人,你想把她趕出去請趁早,我不會阻攔。」甚至幫你叫車,助你一臂之力,將瘟神送出門!

夏仲夜的口氣相當不馴,他目含冷意地盯著父親,絲毫不畏懼。

「老爺子,聽聽你兒子說的是什麼話?人家都跟了你快二十年,孩子也生了兩個,他不喊我一聲媽也就罷了,起碼叫聲阿姨吧……」想趕她走,門都沒有。

「我媽已經死了,或者你想去陪陪她。」

「呸!呸!呸!你詛咒我早死呀!我可不是你那短命的媽,我要陪你爸爸一生一世,到老都不分開。」唯恐被枕邊人嫌棄人老珠黃的莊瓊珍,趕緊狐媚地貼近自個兒的男人,挽著他的胳臂故作親暱。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母親,你不配。」她才該是短壽之人,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怨、他的恨,明顯的擺在眼底。

最怕人家看輕她出身的莊瓊珍喳喳呼呼地一嚷,「什麼叫不配?好歹我也是你爸爸的老婆,你的繼母,自家人說話用得著這麼刻薄嗎?人家會以為你家教不好,沒母親教。」

一聲「二夫人」讓她忘了自己是誰,沾沾自喜地以女主人自居,渾然不知別人在背後議論她是搶人丈夫的狐貍精,害死元配還霸佔她的家。

自從夏仲夜的母親死後,她便大搖大擺地搬進夏家,一點也不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而愧疚,反倒當自己是女主人,作威作福地任意使喚下人。

夏仲夜還住在家裡時,她稍有收斂,不敢太過囂張,私底下背著他過過貴婦的癮,偷偷買著名牌包,把自己妝點得漂亮,好迷惑住她的男人。

在他離家後,她便肆無忌憚的恢復本性,大手筆的揮霍,衣服、珠寶拚命買,更命令下人要喊她夫人,她是夏鼎天的妻子。

但事實上,她還是入不了戶籍的小老婆,她男人身份證上的配偶欄寫著「梅宜芳」不是她的名字。

「你讓她入了夏家的族譜?」陰鬱喑眸死盯著垂老雙目。

「還沒有。」這是夏鼎天的回答。

「還?」他目光一沉,冷冷逼視。

「瓊珍跟了我很多年,遲早要入戶籍。」他答應過給她名分。

「怕沒人送終嗎?」夏仲夜冷誚道。

老者臉上浮慍,拄杖一擊地。「放肆!我將來的一切不是都留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我身邊留個女人作伴還需要你同意不成?」

留給他?莊瓊珍眼神一閃,暗暗垂目。

她在心裡想著:我用大好的青春陪你個糟老頭,你的財產不留給我們的孩子,反而巴著送給不屑你的兒子,你將我們母子置於何處!

「請你搞清楚,夏先生,你所謂的一切是我母親的,包含你現在所住的這棟房子也是登記在我母親名下,身為她的合法繼承人,我隨時有權向代理的你索回。」

被兒子當面嘲弄,面子掛不住的夏鼎天冷著臉說:「但你也別忘了,遺囑上面有清楚的註明,除非你已經訂婚了,否則不得動你母親的財產一分一毫。」

他便是抓準了兒子極欲拿回妻子遺產的心理,所以故意安排藍家千金為兒子的秘書,有誘因,加上朝夕相處,他不信纏女追郎會擦不出火花。

薄唇一勾,夏仲夜笑得冷然,「我已經結婚了,你沒瞧見我的妻子嗎?」

目光微微一斂,趙瀠青看了看面容有五分相似的父子,這一刻才明瞭自己為何一進夢境便穿上白紗禮服。不一定非她不可,只要是女人,都有可能成為他的妻子。

難怪沒有轉圜的餘地,他迫切地讓婚姻成立,就因為他要以此為武器,對付他父親。

心更痛了,卻沒辦法走開,他需要她,他同樣為必須仇視父親而心痛,雖然他不明白恨的另一面是愛,他恨父親讓他必須恨他,不能有愛,否則將對不起全心愛他的母親。

「哼!我不承認,那個女人配不上我們夏家的地位。」儼然忘了自己當初若不是靠妻子娘家的資助,也沒有今天這番成就。

他冷笑。「莊女士的身份更低賤,還是男人包養的情婦,怎麼不見你嫌污穢?可笑的雙重標準教人不禁猜想,賤的人是她或是你?」

夏鼎天氣得拍桌怒道:「你……你竟敢……」

「仲夜,不可以讓自己的人格低下,他是你的父親,縱有諸多不滿也不能口出惡言。」壞了父子情。

趙瀠青以手輕按丈夫手臂,雖然心裡難受他的愛是鏡花水月,可她還是無法不管他,他的心藏了太多傷口,讓她於心不忍。

「老婆,不必對這種人太客氣,他瞧不起你,認為你不適合當我的妻子,哼!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弄個用錢就買得到的女人在身邊還得意揚揚,怎麼不想想多少男人睡過她!」

在現實生活中,教養良好的夏仲夜絕對說不出這番話,他把一肚子惡語藏了甚久,借由夢中宣洩,淋漓盡致暢所欲言。

因為這就是他想替母親說的話,溫順婉約的母親是名門千金,口不擇言,就算受委屈了也是暗自飲淚,不會潑婦罵街的率眾上門,討回身為大老婆的尊嚴。

「老公,你……」少說兩句,真要撕破臉,你的心裡也不會好過到哪裡。

不想他事後懊悔,趙瀠青極力阻止他說出傷感情的話,但是夏鼎天的怒吼聲蓋過她的輕柔嗓音,令她功虧一簣,沒能緩頰。

「反了嗎?兒子教訓起老子,我花錢買女人至少求個痛快,你呢!只是為了氣我才拖個累贅槓上我,她什麼也給不了你,除了讓你一輩子成不了氣候。」

那女人留不得,得盡早除去。

「你說錯了,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玩女人,更不會背叛家庭,我愛我妻子,一生對她忠誠,不要拿我跟你混為一談。」夏仲夜擁著妻子,眼神輕蔑地看了故作賢慧的莊瓊珍一眼。「你最好去驗驗她生的兒子和你的DNA符不符合,別戴了綠帽還替人養孩子。」

「你……你……」瓊珍生的兩個孩子確實和他長得不像,但他相信她還沒膽敢背著他偷人。

「老爺子呀!你可得替我作主,這天殺的下流話是人說的嗎?我一心向著你、向著夏家,不顧身材生下兩個娃兒,他這話不是要我去死,我跟了你以後可是清清白白的……」

莊瓊珍哭天搶地地為自己叫屈,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求夏鼎天主持公道,什麼都能受委屈,就是名節不能受辱。

就算她在跟了夏鼎天之前和不少男人發生過關係,可是她一定要矢口否認,只要認他是唯一碰過她的人,孩子也是他的親骨肉。

女人的依靠不就是釣個有錢的男人,母憑子貴的享受榮華富貴,況且以她的年紀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

想到此,她更做作的放聲大哭,彷彿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讓人聽得心煩。

「好了,別雞貓子鬼叫了,我沒說不信你,仲夜的個性你還不清楚嗎?他只是氣我沒有善待他母親。」對於元配,說不上什麼情不情,不就是夫妻。

「可是人死都死了,他還拿這事來怨我,我也很無辜呀!當初是你自己要跟我在一起,沒人拿刀逼你,怎麼全是我的錯……」她嗚咽地埋在他肩頭抽泣,訴說多年的委屈。

莊瓊珍的確什麼也沒做,她只是欲擒故縱地搔得夏鼎天心癢癢的,欲拒還迎地讓他離不開她,進而成為她的裙下俘虜。

「夠了,別再說了,還想待在這個家就少說一句。」看見兒子不悅的臉色,夏鼎天口氣一冷,推開需要他安撫的女人。「還有你,不管她以前做過什麼事,你都不許評論她,她現在是我的女人,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態度。」他不容許有人反抗他的權威。

夏仲夜冷哼一聲。「想要別人尊重就得先尊重別人,相對你對我妻子的忽視,我這沒媽管教的人還算得體。」

「你……你就一定要跟我唱反調嗎?我為你所做的全是為了你好……」為人父母的苦心,他只希望兒子未來的路更平暢,不像他走得辛苦。

「把你所謂的好用在夏仲揚身上,我不希罕。」沒人可以控制他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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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4:28
第七章

「我要你離開那女人,跟我決定的藍家千金締結婚姻,只要你同意娶藍若雅,我馬上退出『夏氏企業』,由你接手,否則我將架空你在公司的權限,讓你什麼也幹不了……」

僵持不下的父子倆誰也不肯退讓,各持己見地互相咆哮,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不時插個話的莊瓊珍也是兩人無法靜下心來說話的原因之一,她不斷地扇風點火,製造父子衝突。

試問天下誰無私心,她還有兩個未滿二十歲的孩子,要是夏鼎天把財產都交給元配生的兒子,那他們母子三人不就得喝西北風。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過是為了漫長的未來打算,不到四十歲的她日子還長得很,她可不想等到老頭子掛了才來哭訴兩袖清風,連點肉渣也撈不著。

因此不管趙瀠青如何調解,希望他們父子放下個人成見好好談一會,結果都是無功而返,兩人的爭吵聲壓過她的好言相勸。

「我不會跟你離婚,絕對不會。」他生命中唯一的美好,誰也不能剝奪。

忽然被擁得差點喘不過氣來,想笑卻輕歎出聲的女人眼神黯然。「和你父親吵成那樣好嗎?一家人哪來的隔夜仇。」

她沒見自己的父親大聲吼過,他總是笑瞇瞇地抱著他的妻兒,說她們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寶藏,他要好生保護著,不讓壞人偷走。

一直以來,她相信他會信守承諾,不會離開親愛的家人,結果一場山難奪走他的性命,她哭過,也怨老天的殘酷,但父親有多愛這個家她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的離去是不得已的,縱然難過也要忍著淚水送他遠去。

但是丈夫的父親還在,雖然他有些做法令人難以接受,可父子間哪來天大的仇恨,還有機會化解就該把握,不應一再錯過天倫之樂。

「他要我離開你,我辦不到,誰也不準將你從我身邊帶走。」她是他僅有的,他珍若生命的愛。

「如果是我自己呢?」他的夢很殘忍,幾乎奪走她的呼吸。

夏仲夜臉色微變,將她抱得更緊,生恐一鬆手,她會如陣煙消失。「老婆,不要嚇我,我不能沒有你。」

她在他懷裡苦笑。「我發現你並不是那麼愛我,你的愛好危險。」足以令她粉身碎骨,再無生機。

他一聽,滿臉驚懼。「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不愛你,你是我此生最愛的人……」他突地想起先前在車內的對話,表情一正地捧起她柔媚臉龐。「我的最愛肯定是你,沒人能與你比擬,這是最深刻的愛情,與親情不同。」

母親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的至親,她的美好將留存在記憶中,但妻子是一輩子的伴侶,她的重要性凌駕已不在人世的親恩。

兩者他分得很清楚,不會混淆。

「與親情不同……」她低喃著,望進又深又沉的黑瞳裡。

他的眼睛裡有她,映出的臉孔也是她,誰說他的愛是虛假的,她庸人自擾了。

趙瀠青向自己的愛妥協,既然無法不愛他,那就相信他也是愛她的,不是移情作用,他們能相愛的機會只有在夢中,她還苛求什麼?

時間是可貴的,一分鐘當一年,在還能愛時盡量去愛,遺憾才教人最痛心。

「媽的一生很短,她的丈夫不懂得愛她,但是你的老公要和你相約一生一世,沒有別人,就只有你,你擁有我所有的愛。」母親的落寞是最好的借鏡,他絕不重蹈覆轍,讓妻子受和母親一樣的折磨。

母親的不幸影響了夏仲夜的婚姻觀,她仍是他最敬愛的人,但也以此為警惕,他要愛其所擇,不讓她走向眼淚和悲傷。

眨了眨眼,趙瀠青吁了口氣,輕笑。「嚇到你了吧!老公,這麼好的男人我才捨不得讓人,誰來搶都不成,我要把你縮小成拇指大,放在口袋帶著走。」

一聽她淘氣的笑聲,夏仲夜梗在胸口的氣才敢吐出,整個人也為之放鬆。「不許再開這種玩笑,我的魂魄快被你嚇散了。」

他真的恐懼,心口還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好,我拍拍,飛走的三魂七魄快歸位,夏仲夜的魂魄回來了,別再亂跑,外面的壞人很多……」她笑著拍他左胸,做出道士收魂的捕捉手勢,將他的魂一個一個抓回他身體。

不過他的「驚嚇」可不容易撫平,嘴角一抹邪笑悄悄揚高。「民間有種不科學的說法,受驚的人要喝嚇到他的人口水,老婆,你會配合吧!」

「口水?」她表情一愕,旋即反應過來。

但她才一動,一隻大手罩著她後腦勺,一團黑影當面襲來,準確無誤地含住微張的櫻唇。

得寸進尺的夏仲夜可貪心了,吻得妻子喘不過氣,差點窒息才肯罷手,一吻完畢還落下細啄點點,完全不放過為人夫的福利。

「你是小狗呀!一直舔我臉……」到底誰吃誰的口水,她倒覺得被他的唾液洗臉。

「我比較想吃了你,從頭到腳。」他嘻笑地輕啄粉俏鼻頭。

見他又露出發情前的徵兆,她邊笑邊閃地推開他。「不要鬧了,我們在什麼地方?感覺好像很安靜。」

太靜了,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這裡是……墓園。」夏仲夜停頓了下,放眼瞧了瞧四周。

「墓園?」她一怔。

一環一環的土堆少有雜草,一座一座的墓碑排列整齊,地面上有燒過冥紙的灰燼,一根一根燒盡的香插在香爐內。

不是規劃得十分完善的私人墓園,但還算有清幽和寧靜,看得出不時有人來走動,墓園看守者常打掃,不見髒亂,只有淡淡的哀思。

「我母親就是葬在這裡。」夏仲夜的語調中有些哽咽,他牽著妻子的手走向淒冷的另一頭。

風,很淡,很輕。

小小的蒲公英野生在墳頭旁,迎風搖曳,黃色小花散發屬於它的美麗。

一座獨立的墳墓遠遠與其他小墓隔開,墓旁種了一棵遮蔭的梧桐,而花瓶內豎立兩束乾枯的花束。

顯然的,很久沒人來拜祭了,除了維持清潔的守墓人。

「你沒來看過她嗎?」好年輕的面容,笑得有點淒美,但一點也不像她。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心裡五味雜陳,趙瀠青看著墓碑上貼亡者照片。不老的歲月停留在淺淺一笑中,死時才三十多歲的墓主可有怨懟。

正當她這麼想時,身體莫名地搖晃了下,眼前的景物忽然變得模糊,她看到一個女人在笑……

「老婆,你不會中暑了吧!先坐下休息。」怎麼雙手冷得像冰?

耳邊傳來男子的急喚,猛地一震,她回過神,景物依舊,並未改變。「沒事,想些事想得入神了。」

「你呀!別動不動嚇我,我只有一顆膽,嚇破了就沒了。」他一臉擔心地摸摸她微涼的臉,再搓熱她較體溫低的手。

認真說來,夏仲夜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丈夫,他對妻子的愛滿得溢出,時時關注她,給予無微不至的呵護,把她當易碎的水晶捧在手掌心。

反觀趙瀠青的感情就淡了些,她不像他常把愛掛在嘴邊,也不坦率地大方說出心底的感受。

但是這樣也不錯呀!一靜一動,一冷一熱,相互襯托著,這也是愛情,不一定要轟轟烈烈。

「嗯,無膽英雄,新的封號聽起來很不賴……啊!不要搔我癢,你賴皮……咯咯……咯咯……好癢……」使賤招,卑鄙大男人。

「快說對不起,老公,我再也不敢取笑你膽小了。」他裝兇,對著她胳肢窩呵癢。

「我……咯咯……好嘛!老公,你最帥,我保證以後不笑你的一咪咪小膽,你是我的英勇騎士。」她笑著吹捧。

「一咪咪小膽?」他不滿意地挑起眉。

她滿臉是笑地吻上他的唇。「好啦,打平了,老公,不可以再欺負你可憐的老婆。」

「還要。」他指著嘴巴,還扮醜的嘟得高高的。

她調皮地往他嘴上一拍。「不行,是限量版的,下回請趁早排隊。」

「小氣。」他被敷衍了。

趙瀠青雙手一張,環擁他的腰,下顎往上一抬。「你父親真會架空你在公司的職權嗎?」

面對她突然認真的問話,他先是怔然,繼而澀笑。「目前他的職位是董事長,他想做什麼是他的權力,誰能干預他。」

「你要不要再找他談一談,沒有第三人在場。」父子生仇太悲哀了。

夏仲夜面色一沉。「聽到那些近乎污蔑的話,你不生氣嗎?他只是想掌控我,要一個聽話的兒子,談得再多也不會有結果,我不許他對我妻子的輕視。」

他從沒想過和父親有和平相處的一天,兩人所要的目標差距太大,不可能達成共識。

「如果撇開我的問題不說,或許你們可以商談出雙方都滿意的結果。」她只是導火線,不代表會引爆火藥庫,若能及時滅火……

「不可能。」他斬鐵截釘的回應,不給人一絲尚有轉圜餘地的機會。

「你很頑固。」她美目一瞪,不滿他想都不想地澆她一桶冷水。

「是固執己見。」他伸出一指,在她鼻頭左右晃動。

她當下像河豚鼓起腮幫子。「根本是冥頑不靈,父子倆一樣的死腦筋,怎麼也不會轉彎。」

「我一點也不像他,你不要把我和他混為一談。」一聽到他與父親有相似處,他刷地拉下臉。

「哪裡不像了?除了對感情的態度,你們簡直是一模一樣的臭脾氣,只認為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不聽諫言。」石頭碰石頭,蛙殼對蛙殼,硬得很。

「我不是。」他死不承認,一絲一毫都不願像負心薄倖的男人。

懶得和他吵的趙瀠青乾脆手擦腰,拿出兩枚十元硬幣。「來擲茭吧!問問你母親,她是最瞭解你們的人。」

「什……什麼,擲茭?」他表情一片空白,非常的……愕然。

兩枚十元能問什麼呀!

「不要不信鬼神,有時也挺靈的。」她堅決要拉著他擲茭,不讓他逃開。

看她一臉正經的表情,哭笑不得的夏仲夜撫著額頭呻吟,「老婆,你不是小孩子了,不適合太幼稚的玩法,我們玩點成人版的。」

他故意說得曖昧想令她分心,但是……

「不行,你虔誠點,雙手合十,我現在要開始問事了。」她有模有樣的唸唸有詞,把心中的話說了一遍。

這是無稽的民間習俗,毫無科學根據,可是當兩枚硬幣高高拋出,它們一落地呈現正反兩面,梅花和人頭各一。

很玄的現象,卻又讓人不得不好奇,一連三次都擲出相同的聖茭,不信邪都不行。

「看吧!連婆婆都認為我說的對,你敢駁斥先人的不是。」人在夢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夏仲夜不以為然的「沒收」妻子的硬幣。「老婆,口渴了吧!我去買杯飲料給你解渴。」

他暗示她話太多,浪費口水。

「我不渴……」唇瓣才一掀,她驟地感覺有人在看她,一種非常懷念的能量。「好吧!一瓶可樂,墓園入口處有自動販賣機。」

「墓園入口……」他怎麼沒瞧見?

沒多想的夏仲夜直囑咐妻子別亂跑,留在原地等他。

但是他一走,一道女人的身影成形,她全身泛著白光,緩緩走向趙瀠青。

「我見過你,在我的婚禮上。」

迎風而立的年輕女子笑了笑,一襲繡荷的白緞旗袍襯托出她的好身材,優雅得彷彿從古畫中走出來,氣質出塵。

她並不是墓碑上名為梅宜芳的夏夫人,而是另有其人,面頰較為豐腴,明顯的美人尖充滿古典美,有種教人說不出的迷人韻味。

女人味,趙瀠青第一眼的想法。

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在在讓人感覺到由裡到外散發的獨特味道,不搶眼,卻回味無窮,即使只是站著也引人回眸一瞧。

「是的,我參加過你的婚禮,小瀠青,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新娘。」她美得讓她落淚,不能自己。

「你喊我……小瀠青?」她心底莫名地打了個突。

「是呀!都長大了,我以前見你還是個小丫頭的模樣,橫背著書包說要上山種花,當花農。」她那時天真的笑容好可愛,帶著淘氣與慧黠。

她驚訝地瞠大眼。「你……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除了我的家人,沒人曉得我打小的心願。」

爸爸說,勇敢去飛,不論飛得多遠,他永遠在她身後支持她。

可是他食言了,所以她也不敢飛遠,放棄種一片海芋的念頭,改念醫學院,並立志成為法醫,她想找出父親的死因,不信只是單純的失足墜谷事件。

「因為從你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我看著你出生,看你牙牙學語,看你一步一步的推著學步車,我……」她突然哽咽地拭拭眼角。「可惜我只能陪你到快成年,再也看不到你們姐妹三人覓得好歸宿。」

陪她到快成年……趙瀠青內心一陣翻騰,總覺得這女子和她很親。「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看到她會有想哭的衝動,想趴在她膝頭聽故事。

「不用問我是何人,我特意來知會你一聲,『她』已經逃出你封住的內室,要小心點,提防她有心加害你。」執念太深的人渡不成佛。

她?「你是指那名在夢境裡徘徊的女鬼。」

她也知道她?

趙瀠青有預感眼前的女人是她所熟知的人,只差完成模糊的拼圖。

在這世界上,會叫她小瀠青的人並不多,除了奶奶的牌友和汪爺爺……呃!奶奶!

驀地一怔,她自嘲想多了。奶奶都七十多歲了,哪會容貌如少婦!她十年前從樓上摔了一跤滾下樓,從此沒醒過,目前住在醫院附設的安養中心。自己試圖侵入奶奶的夢裡,但她的夢園是一片荒蕪,除卻空白,還是空白。

「對。她的報復心極重,又不甘心你搶走她喜歡的男人,她想從你的手中奪回他。」那個傻女孩,愛情能用搶的嗎?

「可她是鬼魂,仲夜根本看不到她。」夢仍有深淺之分,一是來自夢主本身,一是外力強行介入。

前者有形體在,是被認可的,所以作夢的人看得見。而後者不在潛意識裡,是隱形的潛伏,除非像她一樣是織夢者才得以一窺。

「孩子,你的想法很淺層,心地太善良了,尚不明瞭嫉妒的力量有多可怕,如果你的他進不了那女孩的世界,那麼她會想辦法帶他走。」路不是只有一條,人心的邪惡難以想像。

「等等,你是說他……他會死?」她驚然一呼,神色由憂轉急。

「人都會死,早晚的問題,不過他目前的處境比一般危險,他已經昏迷了三個多月。」他在夢裡行動自如,可現實生活裡卻是靠電子儀器維生的活死人。

「什麼,他昏迷三個多月?」趙瀠青的震驚不亞於原子彈爆炸,她渾身發冷,手腳輕顫。

「所以要快,你不僅要保護他免受女鬼侵擾,還要讓他從沉睡中醒來。」他睡得太久了,再睡下去會出大麻煩,真的再也醒不過來。

讓他清醒……她遲疑了。夢醒後的他還有他們的愛情嗎?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織夢者,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從不讓她失望,是個聰慧過人的好孩子。

「你也是織夢者?」趙瀠青吶吶地問道,心亂如麻地不知如何去做。

「是的,我是,也是我把你帶進他的夢裡。」一個需要被救贖的男孩。

趙瀠青再度詫然。「你?」

她點了點頭。「嗯,我覺得你們很相配,希望你能獲得幸福。」

事實上,小瀠青會進入夏仲夜的夢並非偶然,夏仲夜的外公梅書堯是她的初戀情人,但當時獨生女的她必須招贅,而他是有錢人家的獨生子,注定不能相守,那個人離開世上時,她曾入過他的夢,他說他有個很令人心疼的孫子,問她願不願意代替他守護他,她答應了。但她終究晚了一步,錯過在夏仲夜進入深沉睡眠前喚醒他。

後來她想小瀠青也許可以幫他。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她和書堯不能完成的夢,這兩個孩子可以代替他們實現。

「會有幸福嗎?醒來的他根本不記得這一切。」趙瀠青苦笑地一歎。

「會有的,孩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不要害怕去愛。」兩人都是意志堅強的孩子,不會讓牽起的緣分斷掉。

人要勇敢追愛,愛才會屬於自己的,她年輕時就是不夠勇敢。

「你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聽得我很不習慣,給我個稱謂較不失禮吧!」她總不能喊聲「喂」。

女子一臉慈祥地偏過頭微笑。「叫我玉婆婆好了。」

「玉婆婆?」她有那麼老嗎?

她又笑了,看向趙瀠青的眼神滿是寵溺。「外表和年齡無關,在夢裡面你想以何種面貌出現都成,不一定要是實際年紀,瞧你都二十七了,還被人當成二十出頭的丫頭。」

「啊!」掩起口,恍然大悟,聽明白女子……玉婆婆的意思,眼見非實。

「記住了,孩子,不論如何,要讓他在最短時間內回去,不然……」她話到一半忽然回頭一瞧,彎彎細眉為之一顰。

「不然會怎樣?」趙瀠青急著追問。

她略帶抱歉地笑笑。「沒辦法多說了,我那邊的夢境困了幾名難纏的傢伙,我得去重新上封,關住他們,免得又跑出來害人。」

「等一下,我還有些不清楚的地方,你說仔細一點……」

女子的身影慢慢淡去,任憑趙瀠青扯著咽喉呼喊,她還是如來時一般詭譎,順著白光消失無蹤。

若有所失的悵然浮上臉龐,無法得到解答的人兒孤立在風中,她的裙擺微微揚起,在杳無人聲的墓園裡回想剛才聽到的話。

該讓他回去嗎?

短如曇花一現的愛又該如何?

理智告訴她機會稍縱即逝,稍有猶豫便無可挽回,她若真心的愛他就要放手,讓他飛向更遼闊的天空,尋回自我。

可是情感的一面卻住著一隻魔鬼,一直說服她不要放棄到手的幸福,是他先愛上她,是他非要留下她不可,她為什麼不能順心而為,把他也留下?

「發什麼呆?被太陽曬暈頭了不成。」

冰涼的鋁罐往臉上一貼,趙瀠青驀地從兩相拉扯的聲音回神,驚覺自己的心態居然扭曲了。

他……不該是她的吧!強求豈不是害了他。

她想起曾經對藍若雅說過的話,心裡一陣苦澀。原來放開心愛男人的手是這麼難、這麼不捨,讓人打從心底抗拒,希望永遠留住最美的一刻。

不過,該放下時就要放下,否則,她就像執迷不悟的藍若雅,連死都要緊抓在手,讓兩人都痛苦。

「老婆,我知道自己是天下無敵大帥哥,你不要用癡迷的眼神望著我,神聖的墓園不適合談情說愛。」好想吻她,迷濛的雙眸好似藏著繁星點點。

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嘴,她都想牢記在心。「如果說,我們的相遇是一場夢,夢醒後你還會愛我嗎?」

「老婆,你發燒了是不是,怎麼盡說我聽不懂的話?」他摸得著她,碰得到她,與她纏綿悱惻,哪會是夢。

「回答我。」她需要一個支持的力量,助她掙開夢的枷鎖。

見妻子泫然欲泣,夏仲夜心頭跟著緊縮。「就算是夢我也愛你,不論夢裡或夢外,我愛你的心不變,你是我唯一想珍藏的至寶。」

她一聽,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揚起最美的笑靨。「有這句話就足夠了,將來不管我身處何地,我會永遠記得愛過我的你。」

他聽得一頭霧水。「老婆,你的話越說越奇怪,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我不放心你,得找個醫生瞧瞧。」

夏仲夜朝母親的墓拜了拜,擁著妻子走出陰涼的墓園,拉開易開罐飲料讓她解渴,擔心她水分流失過多造成虛脫。

他耐心的等她喝完,再把空罐子拿到回收桶丟棄。

就在他轉身離開妻子約十步遠時,耳邊突然聽見車子引擎聲,他狐疑鮮有人跡的僻靜郊道怎會有車輛經過,好奇地以眼角一瞄。

這一瞄,他驚得雙目睜大,一輛疾駛的銀白寶馬正朝妻子的方向撞過去……

「老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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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0-26 16:24:57
第八章

高高的飛起又重重地落地,一陣熾光飄過眼前,隨即是全面的黑,聽不到任何聲響漸漸沉寂,陷入昏迷。

可是為什麼感覺不到疼痛?明明車子撞飛了身體,狠狠地拋甩在地,曳長的煞車聲相當刺耳,幾乎要震破耳膜。

是死了嗎?怎麼耳邊還有細碎的交談聲?

或是還活著,只是睜不開眼,全身疲累得只想睡一覺,不想有人來打擾……

唔!誰的尖銳叫聲這麼難聽,怎麼沒人來制止?病人的安寧最重要,這間醫院的醫療品質太糟糕了,沒顧及病人需要無干擾的休息。

「……你給我滾開,誰允許你碰我了,你這世上最下等的蠕蟲,我警告你別再攔我,否則我會讓你後悔……」

「我說過,你不能擅闖病房,傷了人還不夠嗎?你要將人逼到什麼程度才能甘心。」簡直是對牛彈琴。

「我不管、我不管,我高興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誰也不能管我,就是連你也一樣。」好恨、好恨,為什麼不肯成全,處處阻攔?

「這世界不是你說了算,別再撒潑使蠻,我關得了你一次,就能關你第二次,這一次你沒那麼容易出來。」造間無縫的牢獄,永遠困鎖。

「你……你以為你能得意多久?我附身在自己身上,你趕不走我。」不離開,絕不離開。

病房口有兩名女子相互對視,一個咆哮叫囂,吵著要見病人,一個面色清冷,帶了點責備的慍色,擋住門不讓對方進入。

顯而易見的,氣勢上,強悍的藍若雅落了下風,雖然她看起來兇狠無比,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可是她畢竟在理字上站不住腳,說得再多都等於狡辯。

她今天做的不是放鞭炮嚇人這等小事,而是開車撞人且還失誤撞錯人,撞上挺身護妻的夏仲夜,任誰也無法諒解。

趙瀠青做的便是「護夫」,她看得出眼前的藍若雅已經不同,身上散發一種只有她才看得見的慘綠鬼氣。人與鬼的她結合成一體,如今想要封住她得大費周章,除非讓她在夢裡又死一回。

「不見得,我可以造出一個又一個的夢境,讓你迷失其中。」治標不治本,稍作緩衝。

「你敢……」藍若雅憤怒地大吼。

「要試試看嗎?一個人的容忍有限。」不惜祭出威脅,讓她有所收斂。

她這次會開車撞人,意圖奪人性命好達到獨佔所愛的目的,誰知下一回又會使出何種恐怖情人的手段,只為個人私慾。

別以為反正是一種夢,所以影響不大,事實上,在夢中死去的人,通常不會再醒過來,在他們的潛意識裡自己已是死人,人死豈能復活,因此在現實生活中的軀殼雖然活著,但也會漸漸衰竭,最後自然的死亡。

縱使甦醒,也有好一段時間鬱鬱寡歡,心頭沉悶得彷彿壓了一塊重石,不論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有時得借由宗教儀式才能求得心安。

「你……你不能阻止我,我要見他……」氣勢一弱的藍若雅略感懼意,聲音不若先前張狂。

「他很好,只是需要靜養,所以請回吧!」沒立即趕走她已算仁慈了。

「我不信,非要親眼見到他安好不可,他飛得好高、好遠,不可能一點事也沒有。」她的手微微顫抖,似乎驚慌未定,不敢相信自己撞錯了人。

本性不壞的藍若雅只是驕縱、任性了些,被人寵得有些自視過高,加上少有社會磨練,世面見得不多,因此養成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的個性。

物質豐裕並不代表心靈層面也富足,藍家雖然很有錢,可是忙著交際應酬的父母卻沒多少時間可以陪她,所以以金錢做為補償,讓她從小有著錯誤的金錢觀……

錢可以買到一切。

但是她手上的錢越多,心裡就越空虛,夏仲夜的出現就像黑夜中的一抹光,瞬間填滿她的心窩,心態已經扭曲的她只想抓住那道光,不計代價。

雖然當初撞得莫曉彤成殘,她多少有被嚇到,但面對威脅更大的「夏太太」,她的心再一次被魔鬼佔據。

「藍秘書,你體內的『她』沒告訴你這是一場夢嗎?他受傷的不是實體,自然沒有傷口。」或者是說她改變了夢的結果。

危急那一刻,她及時以蜘蛛織網的方式編織出一張大網,夏仲夜落地前先掉入網中,並未直接碰地。

嚇傻的藍若雅沒看見那張網,呆若木雞的趴在方向盤上,兩眼驚駭地大睜,以為她撞死他了。

為求逼真,也算是給藍若雅一個震撼教訓,趙瀠青才打了電話叫救護車,將暫時暈厥的男人送醫,讓他看起來相當嚴重。

「夢?」她喃語。

夢裡的藍若雅雖然人鬼相融,但這不是她的夢境,而是屬於夏仲夜的,所以夢的內容是順著他的感覺而走。

夏仲夜只知「人」的藍若雅,因此在某些事情上,附身自己的女鬼藍若雅是受到控制的,無法隨心所欲。

她做了件傻事,把自己困在夢裡的軀殼。

「會客時間已過,請你早早回去休息,不送了。」趁她神色恍惚時,趙瀠青二話不說地打算關上門,謝絕不受歡迎的訪客。

「等一下,讓我進去,你不許關門,我也有見他的權利,你不準再把我關在門外。」她的身體自有意識的撲上前,想把擋路的人撞開。

藍若雅的聲音尖略高亢,活似捏著喉頭發出,刺耳又令人難以忍受。

見她蠻橫,趙瀠青真的有點火大了。「不要忘了我是他的妻子,我可以替他決定要不要見客。」

「妻子」兩字刺激到她,藍若雅當場冷了臉諷笑。「那也不是不能改變的事,只要你不在了,他的妻子隨時能換人。」

她的口氣充滿陰森,好像心裡已打定某主意,讓人不寒而慄。

「你還想故技重施?」趙瀠青瞇起眼,評量該不該出手,一勞永逸。

「那要看你合不合作,把我要的東西給我。」她笑得陰惻惻,眸底泛著綠光。

「人不是物品,給不了你。」她的要求根本是強人所難。

邪魅的唇微勾。「各憑本事嘍!我比你多一分勝算,我有他父親撐腰。」

一座強而有力的靠山。

趙瀠青很想笑她想法天真,可逸出口的卻是歎息。「一張結婚證書會比不上長輩的一句話嗎?何況,他若知曉撞他兒子的肇事者是你,他有多少雅量包容手段兇殘的你。」

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少之又少,利益當前也要有命活著才行,一旦真有意外,恐是承受不了的痛。

藍若雅眼神狡猾的一轉。「我會說是你害他撞車的,是你把他推到我的車前好自保。」話由人說。

「你……」她真是沒救了,死性不改。

「老婆,不用跟她講太多,叫警衛把人趕走。」

病床上的夏仲夜睜開眼,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趕人,不想妻子為了他以外的人傷神。

「夏大哥,你沒事了呀!我好擔心喲!你瞧我的眼睛都哭紅了,真怕你有個意外。」惺惺作態的藍若雅趁趙瀠青轉頭時推開她,成功地進入病房。

不過她想撲向病人的計劃落空,「夏太太」反應極快地以母雞保護小雞的姿態擋在她之前,讓她硬生生打住步伐。

「出去。」吵。

聽不懂人話的藍若雅撫著面頰,做出撩人姿態。「人家特地來探視的,你有沒有好一點,要不要我幫你揉一揉……」

「要我再重複一遍嗎?我不想見到你,立刻滾出去。」他沒忘記坐在駕駛座的她目露兇光,油門踩到底直向妻子衝去。

「哎呀,不要發火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車子突然故障,暴沖,我也很驚恐好不好。」她一臉害怕的拍著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眼前的藍若雅和身著套裝的秘書形象大為不同,舉手投足間多了勾人的狐媚和嬌嗲。

她在現實中便是那樣性情,鬼魂附著的她轉化夢中拘謹的自己。

「驚恐?」哼聲由鼻孔一出,面色沉鬱的夏仲夜冷冷一視。「這是理由嗎?要是你沒等在那裡,車子會衝撞到人,你想說服誰,要說謊前最好編個足以令人採信的說詞。」

她肩一聳,不當一回事地招認了。「好吧!這是個意外,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應該是你,我要撞的人是她。」

藍若雅完全不反省自己的所做所為,她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愛意的表現,這樣他才知道她有多愛他,為了他,她什麼都敢做。

在她的觀念裡,什麼都可以搶,搶購精品、搶購名牌,包括愛情,只要她看上眼的,有什麼不可以。

「滾,別在我眼前出現。」不然,他不保證不會親手擰斷她的脖子。

聽她若無其事地說出自己的惡行,還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樣,夏仲夜憤怒極了,恨不得狠狠給她一巴掌。

「我難得見你一面,你別急著趕我走嘛!讓我留下來陪你解解悶,做些有趣的事。」無視另一個女人的存在,她言詞大膽的挑逗。

「藍若雅,你真不知羞,在我妻子面前竟意圖勾引我,你有什麼比得上她。」他先是不齒的一譏,繼而眼神溫柔地握住妻子的手,深情款款的凝視。

他的眼裡,只有妻子一人。

「我有哪裡比不上她?論家世、論容貌,她遠遠及不上我。」藍若雅握拳,美目噴火的瞪著兩人牽著的手。

她沒辦法忍受他的眼睛看的不是她,他的溫柔不是給了她,還有他的愛也是,全給了別人。

「心。」

「心?」她嗤哼,心包在肉裡,有誰瞧得見!

「她的心比你美,光是這一點,你就贏不了她。」而他愛妻子,不愛她。

「心美能做什麼,她能給你擴展事業的資金嗎?幫你在社交圈打下人脈,或是拉攏商界大老助你談成生意?心美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有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對你助益良多。」她扳著指頭細數娶了她的好處,一一點出自己對他的貢獻。

遇到有理說不清的蠻女!頭疼萬分的夏仲夜只好求助嬌妻了,他不知打哪來的認知,認為她會處理得妥妥當當。

「老婆,我沒力氣趕人,你幫我。」

「沒力氣?」趙瀠青失笑地看著丈夫像個愛撒嬌的男孩,不由得心頭一軟。

壞人由她來做不是一回、兩回了,多來一次無妨。

「藍秘書,我先生很累了,需要安靜的靜養,麻煩你還他一個平靜的空間。」她做出送客的動作。

「我不走,我要留在他身邊照顧他,該走的人是你……」她使蠻地不肯離開,一臉驕縱。

但是……

「由不得你。」不走就由她送她走。

本來不想這麼做的趙瀠青拉住藍若雅的手臂,將她拉到離病床約一、兩公尺的地方,纖指似編織什麼的對著她比劃。

藍若雅逃走的動作不夠快,一扇奇怪的門擋住她的視線,接著她就有如棉絮,被一陣黑暗往內吸,身體不受控制地跌入漆黑之間。

咕嚕、咕嚕,漫漫大水淹過口鼻,原來她被送到海洋深處。

「臭女人,我饒不了你,我一定要你後……咕嚕!咕嚕!後悔……」

「啊!你幹什麼,不是說沒力氣,這雙不安分的手在摸哪裡?」

兩聲男子的奸笑,伴隨女子的嬌斥聲。

「抱老婆還有一點點氣力,我聞香香,補充元氣。」夏仲夜湊近替他調整枕頭的她。

趙瀠青沒好氣地朝丈夫額頭拍去,退離一步。「補你流失的腦漿!大白天發什麼情,也不想我們現在在醫院,由得你胡來嗎?」

他雙臂一伸,將妻子摟入懷,低頭朝她唇上一吻。「你要安慰我受驚的心,我的膽子差點嚇破了,真要成為你的無膽英雄。」

「傻瓜,沒事了,你救了我,記得嗎?」她知道他還為驚心動魄的一幕心有餘悸,害怕自己會來不及救她,因此她話語好柔好柔,用聲音撫慰。

「她居然想撞你,她……」夏仲夜鼻音微重,眼眶多了濕意。「我的心胸不夠寬大,無法饒恕她。」

是他姑息養奸,才讓藍若雅以為同樣的手法可以一玩再玩,這回他不能再保持沉默,否則妻子早晚會受到傷害。

「那就別饒她了,把她送到遠遠的地方,一年半載回不來。」海何其大,游也要游上大半年。

想起自己小小的惡作劇,她掩口偷笑。藍若雅大概料想不到她會使出這一招,讓人從頭到腳徹底「冷靜」。

「嘿!老婆笑什麼,說來和我分享。」妻子心情好,做老公的也跟著開心,看她滿臉得意,他也想笑了。

眼兒一轉,嬌媚生波。「你呀!盡招些爛桃花,當你妻子真的很可憐,整天拖著巨斧專砍桃花。」

除了藍秘書,還有一個蠢蠢欲動的周玉靜,他潛藏的桃花還不知有多少,她想砍也砍不完。

聞言,他笑得心虛。「又不是我主動招惹,不該怪到我頭上吧!老婆英明,別往心裡擱。」

夏仲夜變得很小男人,大氣不敢吭一聲,生怕老婆大人在這事上不高興,轉而認為是他的錯,讓他少掉很多甜頭。

天生的好皮相確實造成他不少困擾,打從他懂事起,圍繞在身邊的女人不曾少過,她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想獲得他的注目,花招盡出地圍攻他。

他也曾經和其中幾位交往過,但越深入交往就越空虛,她們無法觸動他的心,直到他遇到今生的最愛……

呃!等等,妻子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生命裡的,怎麼想不起來?他們相愛,他們結婚,他們……沒有戀愛過程嗎?

想著想著,他忽然發起怔,總覺得有哪裡接不起線,有了斷層。

可是妻子幽然歎息一傳入耳中,他的思緒被打斷,注意力回到兩人對話上。

「總說紅顏禍水,依我看,你才是妖孽,也不知道對那些女人下了什麼蠱,讓我三天兩頭就要應付不死心的女人。」

頰肉被拉往兩側,他哼也不哼,只覺心疼。「老婆辛苦了,我用年輕的肉體補償你。」一說完,他迅速地翻身壓上她。

「停。」她一喊「停」,他當真一動也不動的打住,讓她差點笑出聲。

他哀怨的控訴道:「老婆,我在慰勞你耶!你喊停很傷我的心。」

好笑在心的趙瀠青輕推他肩頭,得了個空間坐起身。「你忘了你被車子撞了,身上有傷。」

「傷?」他低頭一看纏上繃帶的胸口和手臂,絲毫感覺不到痛意。

她推他躺下,再拉上被子一蓋。「你傷得很重,真的。」

說得煞有其事似的,「傷患」夏仲夜信以為真,真當自己受傷了,安分的躺著不敢妄動。

但是他很快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光線充足的病房內沒有一絲藥水味,床邊也不見醫療器材和儀器,手腕內側找不到針孔注射的痕跡。

換言之,除了白色紗布和繃帶,他身上並無任何醫療治療,不會痛,沒有感到撞擊後的難受,身體一如往常。

「老婆,我真的受傷了嗎?」看不到該存在的點滴瓶,他心起疑問。

「自己有沒有受傷,你會不曉得?」她反問,不明言。

他舉起手再放下,兩條腿輪流抬高又放低,再按按「聽說」傷重的胸口,兩眉朝中間一擠。「我應該受傷了。」

「然後呢?」她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知曉他必定明瞭了某些事。

「照理說我該傷得不輕,更甚者,有可能致命,車子的撞擊力不是人體可以承受的,可是我卻清醒著,輕輕鬆鬆地調戲我老婆。」

「你的意思是……」她順著他的話尾往下接。

「我沒有受傷。」他直勾勾的盯著她看似無波的明淨雙瞳,企圖找出答案。

「也許吧!」他的傷從來不在身上,而是心,他背負著她尚未解開的結。

「也許?」好敷衍。

為求證實,在妻子的注視下,夏仲夜解下一圈又一圈纏繞的紗布,他的眼神由不解,漸漸轉為困惑,接著是眉頭深鎖的愕然,驚訝他的傷勢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乾乾淨淨的紗布擺放一旁,平滑的胸膛結實堅挺,他的手、他的腳如同平時所見,連點擦傷也沒有,復元的速度快得離奇。

「夢,很容易就醒了。」趙瀠青有預感,他們相愛的時間不多了。

沒聽見妻子的喃喃自語,他雙眼微瞠地問道:「怎麼回事,我的傷呢?」

她欲言又止,天人交戰後才再開口,「你要聽實話還是夢話?」

「老婆,你在打什麼啞謎,還沒睡醒是不是?」他侷促地笑了笑,忽生不安,好像他將失去什麼似的。

想哭,卻笑了出來。「沒睡醒的人是你,你在作夢。」

「我在作夢?」他想跟著她一起笑,取笑她沒能騙倒他,但揚起的嘴角卻拉不高,僵硬地黏在嘴邊。

不是,這不是夢,她曾經那麼真實的在他懷中,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聲呻吟都清清楚楚的縈繞耳邊,他愛過她每一寸肌膚。

夏仲夜很想告訴自己這不是夢,可是他隱約感覺到一絲異狀,妻子迷濛的眼神中佈滿離別的愁悵,讓他的心好慌。

「是夢,你創造出的夢境,你在夢裡的世界做盡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你是這個夢的主人。」其他人全是配角,夢中的過客。

「不可能,不可能是夢,這個玩笑不好笑……」他抱著頭,不相信她所說的事實。

「老婆,別哭……」該死的,他居然讓她落淚了,他承認過要給她一輩子的幸福。

她哭了嗎?真是沒用,不就只是放下而已。「不要對我太好,我會放不下你的……」

「笨蛋,那就不要放開呀,哪有什麼夢不夢?我夏仲夜的老婆就是你,織夢,咱們會快樂的相守一生。」他笑著,試圖眨去眼中的淚霧。

「我不叫織夢,我是……」她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本名。

夏仲夜什麼也不聽地抱緊她,在她耳邊低語,「不許離開,你答應過我的。」

「我……」她也想當他最愛的老婆,但是……她的手指一勾,原先枯燥乏味的病房出現一整片開滿海芋的花圃,每朵花都像在笑,開得特別嬌美。

他眨了眨眼,沒法無視眼前的美景。「你……你怎麼辦到的?」

「我是一名織夢者,擁有遊走別人夢境的能力,我能織夢,從無到有。」她的手再一揮,揚指輕織,花海瞬間成了沙漠。

「你……你織夢……」他擁抱她的手緩緩鬆開,怔怔看著她。

「我不想騙你,我本只是個旁觀者,不該介入你的夢……」他的夢好美,教她抗拒不了。

夏仲夜低垂下頭,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讓我獨自一人靜一下好嗎?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好,我不打擾你。」她放下想再碰他的手,默默地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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