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兔崽子，你的氣到底消了沒？」李照希敲敲大桌子。
李傑宇抬頭看了眼祖父，又低下頭看櫃檯那邊送過來的報表，一會兒後才輕聲送出一句，「我沒有生氣。」
「那你這幾天憋著張臭臉是幹嘛？」太上皇對他的態度不佳感到十分不滿。
「哼！」老頭子真吵。
李照希硬是在辦公室裡打轉，擾得李傑宇沒法好好辦公。
「唉！好幾天沒看見小雪了，我這把老骨頭可是沒辦法天天帶你那好動的寶貝女兒。」
「我去找個保母來。」沒想到小雪真的說不來就不來，她真狠心！
而且小雪離開那晚，他發現她的婚戒就放在桌上。
是怎樣？她不想嫁他了嗎？
他不安的在椅子裡動了動身體，她該不會把他的氣話當真吧？
「如果因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而失去了你愛的人，這樣值得嗎？」李照希在他身邊打轉。
好啦、好啦！他懂了啦！等他把手邊的公事處理完，就去「處理」她。
拿起咖啡杯就口，他的視線隨意掃了一下深色的液體，裡面載浮載沉的物體把他嚇得驚呼一聲，把杯裡的咖啡灑了出來，桌上、衣服上都留下深色的污漬。
太過分了喲！
他冷靜的按下電話的內線鈕，「陳秘書，請妳進來一下。」
「總經理，有事嗎？」陳若雲進來覆命，當她看見四處都是咖啡漬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請問，我的咖啡裡怎麼會有這個？」李傑宇捻著蟑螂的須須，把它從咖啡中救出來。
「哦！我沒注意到，我馬上幫你換一杯。」她接過咖啡，蟑螂讓他自己處理。
「會不會下一杯裡出現一隻老鼠？」他皺著眉，虛心的問。
陳若雲視線飄向李照希，有了靠山，她的膽子可大了。「有可能。」
太過分了！
「好了！夠了！」李傑宇跳起來。
「總經理？」她眨眨眼，學他的招牌——無辜表情。
「昨天我的屁股上有五個圖釘印……圖釘不會無緣無故跑到我的椅子上吧？」他的笑容裡殺氣很重。
「哦……可能是我在釘月報表的時候，不小心漏在椅子上的，真是對不起啊總經理，你翹挺的小屁屁沒事吧？」她裝無辜的功力也是一流的。
「妳對我有不滿，直接說就好，不要跟我來陰的！」
陳若雲拉下臉，正經的說：「你這樣對小雪太不公平了。」
李傑字靜靜的瞪著她。
「小雪的弟弟害死你弟弟是不對，但是小雪真的很愧疚，她一直想做什麼補償你和你祖父。你知道嗎？她每個月都存下一半的薪水，就是希望能夠做點補償。」這些事如果她不說，他是不會知道的。
如果他硬要把那件事怪在小雪頭上，那麼小雪的誠意也足夠彌補他們的傷痛了吧？
「我不需要錢。」他粗聲粗氣的說，但他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我知道，但是你想想，小雪的薪水不多，她卻可以忍受得了住在小到只能放張床和小桌子的套房裡好幾年，把自己的花用減到最低……這都是她希望能為你們做些什麼啊！不要去想她能給你多少，請想想她為你做了多少。」
她的話驅散了他最後的怒氣，他搖搖頭，「我真的很意外竟然是這樣。」
「你對她的愛，會因為這件事就消失了嗎？」她逼問他。
「沒有。」他答得決斷。
「那你為什麼趕地走？」
「我沒有，我只是需要安靜。那時我看見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他卻自私的想著自己，忘了他在傷害她……
他想著她的淚，和她一句句沙啞破碎的道歉，他歎息，開始責怪自己的殘忍與無情。
「是啊！就像拿杯子丟她。」她再瞄了眼李照希，聽從他的指示跳過算帳這部分，以後可以慢慢跟他算。「那婚禮呢？」
「是啊……婚禮呢？」李傑宇像是九官鳥，傻傻的重複著她的話。小雪會原諒他嗎？一定會的，她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善解人意，一定會瞭解他只是一時失控而已。
「呵，連娶不娶她都在遲疑，我想你也不會在乎孩子了吧？」陳若雲送上另一記重拳。
果然，李傑宇倒抽一口氣。「什麼孩子？」
「哦！你不知道嗎？小雪懷孕了。」她知道小雪還來不及告訴他，而她和太上皇決定不再讓他倆繼續嘔氣，畢竟婚期已近，便先對他曉以大義，讓他自己去收拾爛攤子。
「她沒告訴我。」他有孩子了……
「如果你只是要孩子，那還是免了吧！」陳若雲哼道。
李傑宇白她一眼，「廢話，沒有她，我要孩子做什麼。」
「唉！可是現在可能已經太晚了……」她看看時間，歎了口氣。
「什麼意思？」李傑宇心一抽。
「小雪說，她不要帶著你的一部分，她會痛苦一輩子，她要拿掉你們的孩子。」陳若雲瞇著眼恨恨的說。
呵，她覺得自己可以去當演員了。
「什麼？！」陳若雲這段話瞬間把他的理智給擊潰。「她人在哪？」
「來不及了，她上午就去了。」
李傑宇轉身打電話，一會兒後，他慘白著臉把行動電話遞給陳若雲，「她不接我的電話，妳打。」
「不要。」打了就沒戲看了。
「妳不想幹了？」這女人太過分了，騎到他頭上了！
「無所謂，我不缺工作。」太上皇答應把她調到紐約去，呵呵！
李傑宇發現來硬的是沒用的，決定換軟的。
「我求妳。」想著夏雪帶著絕望扼殺他們的孩子，現在可能一個人獨自在家裡承受痛苦，他就心焦如焚。
「如果你真的愛她，就不應該把你的恨全都推到她身上，這樣對她不公平。」李照希開口了。
「我只是需要時間。」他滿是痛楚的眼來回看著逼出他真心的兩個人，「我知道錯了。我真的愛她，如果她和孩子發生什麼事，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嗯。」陳若雲點點頭，總算滿意他的表現了。
「小雪！小雪！」一個高大的男子在陳舊的公寓四樓敲著鐵門，「我知道妳在裡面，開門！」
「你是誰啊？」住二樓的房東被吵得受不了，上來關心了。
「夏雪住這裡對吧？」李傑宇回頭看著站在階梯上的中年男子。
「是。」房東上下打量他，這種衣裝楚楚的人不像會出入這裡，「你是誰？」
「你又是誰？」李傑宇沒好氣的反問，要找夏雪還真困難。
「我是房東。」
「那正好，快幫我開門。」他直接命令，他沒空囉嗦。
「我還叫警察來咧！」這男人是來討債的嗎？
李傑宇決定不理他，繼續敲著鐵門，「小雪！小雪！」
「先生，你快離開，不然我要叫警察來囉！」房東生氣了。
「隨便你。」李傑宇繼續敲門、繼續喊人。
一直在裡面心驚不已的夏雪聽見房東要找警察來，這才趕緊開門。「房東先生，不好意思，他是我朋友。」
她說完，垂著視線不肯看李傑字。
「哦……」房東看了看他們，猜出兩人的關係，見李傑宇冷靜下來，才慢步下樓。
四樓，兩人默默對立。
「妳身體還好吧？」李傑宇先打破沉默。
「我很好，沒事。」她垂著臉不肯看他。
「孩子……」
她猛地抬頭，臉上帶著怒氣。「你是為孩子來的？」
啊！總算肯抬頭了。「不是，我是來找妳結婚的，喜帖都已經發了。」他沒好氣的說。
才燃起的一絲希望被他粗率的話給吹熄了。「我相信你找得到人跟你結婚的，再見！」她退後回到屋子裡。
李傑宇飛快的擋住門，換上一張認真的臉。「我只想娶妳。」
「可是我不想嫁你了。」換她在氣頭上了。
他居然不顧她的眼淚，還拿杯子丟她，誰知道以後他會怎麼對她？
她使勁把他推出去，鎖上門，淚花又在眼底翻滾。
「夏雪！」他又開始敲門。
「請問有何貴幹？」她沒好氣的回他。
「開門。」他在外頭吼。
「不要。」她在裡頭吼。
「妳不要任性了。」好吧！錯的是他，所以再多的排頭他也得吃。
「叫我滾蛋、拿酒杯砸我的是你耶！你說誰任性？」他自己來討罵，她當然不客氣了。
「我。」大丈夫敢做敢當。
「我說我愛你，結果你說什麼？你說『妳愛我又怎樣』！」
「對不起。」好，都是他的錯，只要她開門，要他上刀山下油鍋都行。
「很多事如果說對不起就可以解決，那生活就可以很簡單了，不是嗎？」就像他倆弟弟的事，這個痛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的。
「這是說對不起。」他把額頭靠在鐵門上，像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似的哀鳴。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她氣得踢了鐵門一下，只有他才會讓好脾氣的她動氣，正要再開口，她的肚子卻抽了一下。「唔……」
門外的李傑宇聽見聲音，心驚一下。「妳才剛拿孩子，身體還很虛，不要動氣。」
「孩子……沒拿……」誰說她要拿孩子的？她要生下來！
「啥？」李傑宇傻眼。沒拿？他又被要了！
「去醫院，我不行了……」好痛，夏雪跌跪在地上氣若游絲。
「妳先開門哪！」李傑宇怎麼呼喚，裡頭的她都沒有回應，他急著朝樓下喊，「房東～～」
「孕婦的情況是穩定下來了，不過她現在只有兩個月的身孕，還是會有危險性，千萬不要再讓她的情緒激動，還要補充營養，孕婦的體質太虛弱了。」醫師殷殷交代。
「我知道了。」李傑宇聽說夏雪的情況穩定，這才鬆了一口氣。
送走醫師之後，他轉身瞪著後來趕來的李照希和陳若雲，「你們兩個差點闖了大禍！」
「我們是要你去把人給勸回來，可沒要你把人氣到進醫院啊！」一老一少都是滿臉的無辜樣。
「我怎麼知道她的孩子還在。」怒火發完，他發現自己虛脫了。「不行，我腿軟了。」他跌坐在椅子上。
剛才夏雪流了好多血，要不是急著要救她、救孩子，他早就昏死了，現在放鬆下來，他快要昏死過去了。
老天爺，這種事一輩子一次就好，他的心不夠強壯到去處理這種事。
「這次得到教訓了吧？以後要好好疼小雪，不許傷害她！」陳若雲說。
「沒有你們，我和她會更好。」他送狼狽為奸的兩人一記白眼。
「哦……」狼狽為奸的兩人退到一旁。
「太上皇，我覺得他還是沒受到教訓耶！」陳若雲說。
「嗯，態度還是不好，我看等小雪情況穩定之後，就把她移走，然後……」李照希和他未來的秘書咬起耳根子。
他和這個小女孩太合了，心眼一樣的多，他決定要帶她回美國。
「嗯嗯嗯，好主意。」陳若雲聽著他的主意，頻頻點頭，滿意極了。
一老一少望著在一旁還在撫平情緒的李傑宇，賊賊的一笑。
嘿嘿，你完蛋了！
「小雪。」李傑宇就等在病床旁，一看見夏雪轉醒，他馬上湊到她眼前。
「嗚……」
沒想到夏雪一看到他，就哭了起來。
「別哭了，對不起嘛！」他抓起面紙幫她拭淚。
「孩子呢？」她擔憂的撫著小腹。
「沒事，好得很。」他笑了。
「那就好。」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李傑宇輕撫她還很蒼白的臉頰。「嘿，妳不生我的氣了吧？」
「……」她悶聲不吭的撇開臉。
「小雪？」他落寞的喚著她，不要不理他啦……
「裝無辜是沒用的。」不理他，哼！
「那妳要我怎麼辦？」只要她開心就好。
「出去。」她也要他嘗嘗那天她被趕出門的感覺。
「啊？不要啦！我想陪妳。」他在她身邊撒嬌，害得守在一旁的陳若雲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可是我不想看見你，我還在生氣。」夏雪說。
「出去、出去。」陳若雲趕人。
「哦……」這回李傑宇不敢造次，乖乖的退出去，視線一直盯著病床上的夏雪，直到門在他面前關上。
陳若雲走回床邊，拍拍眼角掛著淚珠的夏雪，甜甜的一笑，「氣還沒消是吧？要不要整整妳孩子的爸？」
李傑宇花了三天在雲林海邊打轉，像個瘋子一樣到處尋妻，連警察都來關切，最後無功而返，帶著一身的殺氣回到台北準備找那一狼、一狽算總帳。
「小雪人到底在哪？我殺去璧虎村把整個村子都翻過來了，卻沒有半個人見過小雪！」他回到運用關係才拿到的特殊病房，那一老一少已經在恭候著他了。
見鬼了，明明應該在醫院裡好好休養安胎的，結果他才見到小雪一面，第二天她就不見人影了。
問陳若雲，她一問三不知；再問她的靠山，那太上皇嗯嗯啊啊了半天，總算給了他「雲林璧虎村」五個宇，他啥都沒多問就啟程去尋寶了。
沒錯，夏雪就是他的寶貝，他一定要把她找回來放在身邊，一輩子好好呵護，再也不讓她受傷，再也不讓她落淚。
但是三天的時間他一無所獲，讓他不禁懷疑自己又被擺了一道，立即衝回台北找答案。
一老一少聽完他的報告後，相互對望一眼。
「所以，雲林真的有個壁虎村？」陳若雲的口氣裡滿是不可思議。
「唬人的？」李傑宇簡直氣到沒力發火。
「呃……都是總裁的主意。」陳若雲推得很乾淨。
「爺爺？」殺氣騰騰的眼掃向李照希。
「對啊！我們就是在整你。」做祖父的也就不客氣了。
「有沒有搞錯啊……」他想尖叫、他想殺人、他想他的小雪！
但是，現在的他沒有力氣這麼做。
他跌坐在沙發裡，等著精力恢復後再對這兩個人嚴刑逼供，反正他們就在醫院裡，送他們進急診室也很方便。
「以爺爺的觀點來看，你實在不夠穩重；以她的觀點來看——」李照希指指陳若雲，「她覺得你不夠珍惜小雪；以我們兩個人的觀點來看，你是該受點教訓。」
「對啊！怎麼可以拿杯子砸小雪？萬一破相了，以後她還要改嫁的話，身價可是會跌的。」陳若雲說。
改嫁？休想！
「所以她到底在哪？」他決定先別管這兩個人的挑釁，找小雪才是第一要務。
「把你騙走就是要讓她好好的休養，如果你在她旁邊打轉，她一看你就生氣，身子恐怕養不好。」現在小雪可是被他們養得健健康康呢！
「她知道你們拐我去璧虎村的事嗎？」他不禁懷疑起到底是幾個人的共謀。
「她當然知道啦！璧虎村還是她提供的呢！」陳若雲笑得燦爛極了。
哇咧……李傑宇閉上眼，「她人呢？」
「就在外面車上。」陳若雲以秘書的口吻報告。
「要跟我回去了嗎？」李傑宇聞言，忍不住露出多日不見的笑容。
「不，是準備開車子輾你。」李照希冷冷說。
這一點都不好笑，「不要鬧了啦！」他又要抓狂了，最近他的情緒很不穩定。
「哼！你再發牛脾氣啊，小心我使出絕招。」陳若雲瞇起媚眼，威脅性十足。
「什麼絕招？」經過這三天的酷刑，他再也不敢小覷她的威脅了。
風吹日曬外加中暑事小，見不到小雪才是煎熬。
「把小雪送走，讓你過幾天的婚禮開天窗。如果你還不乖，期限還可以無限期延長。」
李傑宇立刻舉起雙手投降。「姑奶奶、大美女，我求求妳，讓我見她吧！」
「我看就讓他一輩子找不到人吧！」李照希覺得這樣子的孫子還挺好玩的，不那麼嬉皮笑臉，而且很好擺佈。
「爺爺！」他要抓狂囉！
病房側邊的門打開，李傑宇看見多日不見的臉孔，雙眼一亮。
「別吵了，萬一把心兒吵醒，你自己哄她睡。」小惡魔性格終究缺乏了些，夏雪實在聽不下去，過來拯救他了。
「小雪！」他笑著跨步過去抱住她。
「氣消了吧？」她也很想他。
她感覺到李傑宇緊緊的擁抱有些發抖，她安撫的拍拍他，他被急壞了，真是個可憐的男人。
「哪敢生氣？差點被妳嚇死。」他拉開一點距離，輕撫她沒有變化的肚子，「孩子沒事吧？」
「嗯。」她點點頭。
「以後少跟這兩個惡人混在一起，被他們傳染惡質病毒那就不好了。」李傑宇把她護在懷裡，再也不讓那兩個壞人碰她。
「你曬得好黑。」夏雪卻已經在注意別的事了。
「都是為了妳啊！」他還被蚵農給拉到海上去捕蚵呢！嗚……
「唉！這樣婚禮拍出來的錄影帶恐怕會不好看。」夏雪搖搖頭。
他本以為她是在心疼他，結果是他想錯了！
夏雪發現他不滿的表情，努了努嘴，「你不知道婚禮對女人是很重要的嗎？」
這句話輕易化解了李傑宇的怨氣。「所以，妳還是要嫁給我囉？」
「孩子都有了，鑽戒都收了，喜帖也發了，還能不結嗎？」她歎口氣，晃了晃手指，秀出不知何時又掛回她手指上的鑽戒。
他輕捏她的鼻尖，「這真勉強妳啊！」
她點點頭，「有一點點囉！」
「以後我會很愛很愛妳，不許妳再鬧失蹤了，知道嗎？」李傑宇苦著臉說，他真的快急瘋了。
「不會了，以後若雲要跟爺爺去紐約，如果你惹我，我大不了飛去紐約。」所以他要飛到紐約才找得到人，更遠、更累。
「妳真的別跟他們湊在一起，會被帶得愈來愈壞的！」他不開心的皺眉，以前小雪不會這樣的。
「反正你還是很愛我啊！」她聳聳肩，學他無辜的笑容。
李傑宇發現自己被徹底打敗。「唉！是啊……」 |
匿名
發表於 2012-11-4 16:14: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