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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霏]惡質男翻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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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3:40: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Finmy妃 於 2012-11-9 23:49 編輯

惡質難翻身 作者:蘇霏

這個世界上,能夠端莊地說完「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立刻恢復高傲的女王姿態,恐怕也只有阮瀟瀟小姐辦得到。
昨天晚上在他的地盤買醉,哭得像小孩,還吐在他身上,
今天清醒了就傲慢得理所當然,彷彿大家都該聽她的話;
這樣一個女人,怎能不讓一個男人心癢呢?他覺得自己很壞,
喜歡開口刺激這個洋娃娃似的美人,說些很不中聽的話,
惹她生氣,看她發怒時又急又拿他沒辦法的模樣,最可愛……

全世界她最不想虧欠的人,就是這個粗魯的討厭鬼!
也不想想自己只是個司機、僱員,還架子大得很,
走路大搖大擺,一副怕別人不知道他大駕光臨一樣!
他從來只會惹她生氣、讓她捉狂,稍微對他客氣一點,
他就更加氣焰囂張,她一定要想想辦法糾正他的態度,
讓他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跟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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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3:41: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咳……這個酒怎麼愈喝愈苦澀?

  阮瀟瀟放下手中的威士忌,纖手一揚。「Waiter!給我一瓶96年的La  Grande  Dame  Rose!」

  「小姐……」白衣黑褲的年輕服務生面露難色。「很抱歉,本店沒有您要的那款粉紅香檳,只有96年的Dom  Perignon  Rose。」

  沒有?這什麼破店?

  「那就來一瓶Dom  Perignon的粉紅香檳!」她沒心思計較,寬宏大量地揮揮手。

  「好的。」服務生很快送來冰鎮的酒和三隻鬱金香酒杯。

  不愧是阮家的公主,連失戀的酒都得是頂級香檳……趙芊芊和徐菲菲不約而同想道。

  「可憐的瀟瀟,為同一個男人失戀兩次哪~~」趙芊芊道。

  「對啊,我還以為關老闆會離婚改娶瀟瀟勒……」徐菲菲也道。

  「你們胡說八道什麼?我只是心情悶想出來喝點酒也不行?」

  「行,當然行。」趙芊芊可半點也不信。還嘴硬?不然向來不泡夜店的瀟瀟幹麼突然叫她們陪她出門喝酒?

  誰不知道瀟瀟一心想嫁關氏珠寶的關定涯關大少爺?

  上流社會的圈子內本來就沒有永遠的秘密,即使關定涯向來行事低調,但一段時日之後,仍是傳出他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平民女孩奉子之命結婚的消息,前陣子據說女孩流產了,兩人因此分居,所有人以為關定涯會很快恢復鑽石單身漢的身份,怎料如今又聽說他和那女孩已經復合,夫妻之間感情好得很。

  這種結果不把堪稱青梅竹馬,又以為自己穩坐關家少夫人寶座的瀟瀟氣得吐血才怪!

  「不過是個男人而已,誰稀罕!」阮瀟瀟幹掉整杯香檳,又倒了第二杯。

  還在那邊死要面子!瞧她那副自以為是女王的模樣,實在讓人同情不起來。

  「是啊,你小姐條件那麼好,不是王公貴族還真是配不上你。」趙芊芊忍不住酸水直冒,誰教她過去的好幾個男友只要一見到瀟瀟就像餓狗見到肉骨頭狂流口水,但最氣人的是,瀟瀟還真的把那些她看上的男人當狗,完全不屑一顧。

  雖然大家都是千金小姐,但排名台灣前十大的阮家「鴻盛」集團硬是勝了別人一大截,那也就罷了,偏偏瀟瀟還美得沒天理,不只臉蛋漂亮得挑不出瑕疵,身材也好得嚇嚇叫,沒一寸經過人工改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誰說要嫁王公貴族了?」阮瀟瀟心不在焉地甩出一句,繼續埋頭喝酒。

  「唉呦,說這些幹麼?」徐菲菲見氣氛不對,忙改變話題。「芊芊,這地方是你選的,你來過很多次喔?」

  趙芊芊聳聳肩。「我也是第一次來,我表姊推薦的,她說這家酒店滿高級的,才開一年多,有不少帥哥出沒。」說到這,她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電眼立刻四處掃射。「什麼嘛,根本沒幾個能看——」

  聲音突然消失,趙芊芊的眼睛猛地射出萬丈精光,全數集中在剛進門的男子身上。來了!終於有個上等貨色出現!「那才是男人……」

  徐菲菲沿著她的視線看去,有些遲疑。「那個人是長得不錯啦,可是看起來一臉凶相,說不定是混黑道的人,你看他走路那樣大搖大擺的,又穿著花襯衫,還把領口開得那麼大,有點嚇人欸……」

  「那才叫性格。你看那手臂上的肌肉、黝黑的皮膚、還有那又挺又結實的臀部,一看就知道他在床上絕對是愈戰愈勇、所向披靡的那款!」

  「才一眼你就看出來了喔……」

  「相信我,傳說中的『金槍不倒』,講的就是這樣的男人。」她趙芊芊閱男無數,也只需要一眼就能將他剝個精光,看穿他的潛能~~

  「可是他看起來好危險欸……」徐菲菲害怕的語氣中,卻又透著隱隱興奮。

  「危險的男人才是上上之選。」趙芊芊本性盡露,眼神好淫蕩。

  吵——死——了!阮瀟瀟捏緊酒杯。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就不能讓她靜靜地喝酒嗎?

  「你們夠了—— 」語音未落,就聽見趙芊芊急抽一聲氣。

  「他看過來了!」趙芊芊陷入警戒狀態,努力挺起傲人的人造E罩杯。

  徐菲菲也低呼:「他、他、他臉上好像有道疤耶……」

  疤阮瀟瀟本能地抬頭一看,卻直直地對上了那張男性的臉龐。男子為傷疤截斷的眉毛微微一挑,阮瀟瀟心頭驀地一震,立刻別開頭。

  「該死!怎麼是他」

  趙芊芊的雷達無比靈敏,立即湊向她。「你認識他?」

  「瀟瀟,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男人?他還在看你欸,那人到底是誰?」徐菲菲也問。

  是世界上她最不想見到的人!那傢伙又粗魯又低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一開口就把她氣得半死……

  「是不是哪個新進的內衣男模?快介紹一下!」趙芊芊追問。

  「還是哪個企業的小開?」徐菲菲猜測。雖然不像,不過瀟瀟會認識的多半是同一圈子的人。

  朋友的濃厚興趣引來莫名的惱怒,阮瀟瀟重重地放下酒杯。

  「你們有完沒完?他是關家的司機,不過是個下人而已!」

  徐菲菲一愣。「原來只是個開車的喔……不是說這家店滿高級的嗎?怎麼一個司機也來了?」

  「有個那樣的司機,玩起車震一定很過癮。」

  沒理會發春的趙芊芊,阮瀟瀟抬起頭,卻發現那人已經頭也不回地朝吧檯走去,再沒向她們這桌多看一眼。

  一股說不出的煩躁堵在胸口,她剛剛是不是嗓門太大了?他聽見了嗎?

  可是她又沒說錯,司機本來就是下人啊,她幹麼要管他有沒有聽見!

  秀髮一甩,阮瀟瀟再度將香檳湊到嘴邊,只覺得心情變得更差了。






  相對於心情不好的某位顧客,這邊吧檯後的調酒員卻是眉開眼笑。

  「醒哥,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吧檯後的小毛迎上前。「想喝什麼?」

  嚴醒在高腳椅上坐下。「老樣子。」

  「馬上來!」為自己尊敬又崇拜的偶像服務,小毛總是特別有幹勁,飛速取來特地冰過的啤酒杯,倒入滿滿一大杯……鮮牛奶。

  「謝了。」嚴醒掏出香煙,隨手抓起酒店供應的火柴,嚓地一聲燃火、側頭、瞇眼、點煙,然後才喝了一口鮮奶,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緩緩地吞雲吐霧。

  好Man哪……小毛眼中冒出無數崇拜的小星星。看看那又隨意又瀟灑的動作,連喝牛奶的時候都顯得超有男子氣概,而那副高大強健的體魄再配上那張帶著一道疤的陽剛臉孔,也隱隱散發著一股凌厲狠勁,難怪女人對他又愛又怕,芳心顫抖又嚮往。

  再瞧瞧那件花襯衫,穿在別人身上肯定是說有多台就有多台,但是穿在醒哥身上就不同了,簡直是無敵霹靂帥,布萊德·彼特算什麼?替醒哥擦鞋都不配!

  「發什麼呆?」低沉的嗓音拉回小毛的魂。「文麗呢?怎麼沒看到人?」王文麗是酒店的經理,也是嚴醒的舊識。

  「文麗姊今晚有點事,先走了,反正星期一晚上客人不多,我應付得來。」

  「小毛,再一瓶Dom  Perignon  Rose,美女那桌要的。」年輕服務生來到吧檯前,這時才留意到嚴醒的存在,並恭敬地道了聲:「醒哥。」

  嚴醒微微點頭算是回應,服務生取了香檳和冰桶便離去。

  「他說的是牆邊坐著三位小姐的那桌。」小毛很快地指了指嚴醒身後,熱心解釋。「其中一個小姐長得超正,身材又贊,雖然臉有點臭臭的,而且看起來不像有酒量的樣子,不過她點的都是店裡最貴的酒。」

  嚴醒不必回頭就知道小毛指的是誰。「放心,她絕對喝得起。」

  「醒哥,」小毛兩眼一亮,八卦的興致來了。「你認識她?」

  嚴醒抽著煙,沒立刻答話。

  不過是個下人而已。

  「只是認得。」嚴醒最後道。他可不敢高攀。「那是『鴻盛』集團阮家的第三代。」

  「原來是那麼有錢的千金小姐喔。」小毛一臉敬畏,連他都聽過那個大財團咧!「我還以為有錢人家的女兒大多是恐龍妹,沒想到居然可以長這麼漂亮,連年輕時候的蕭薔和現在的林志玲都沒她正耶。」

  嚴醒瞟了他一眼,擰熄煙。「小毛,看在你喊我一聲大哥的分上,讓我教你一個人生的課程。」

  小毛豎起耳朵,仔細吸收偶像前輩的智慧。

  於是嚴醒又喝了一口鮮奶,緩緩道:「女人哪,就像衣服……」

  「我知道!隨時可以換對不對?」看吧,他冰雪聰明的哩~~

  啪!一掌招呼了過來。

  「我說錯了嗎?」小毛揉著腦門。大家都這麼說啊!

  「難怪你交不到女朋友。」嚴醒瞪了他一眼。「我要說的是,男人找女人,就像挑衣服,看得順眼雖然也是考慮因素,不過最重要的是舒適、實用又耐穿。選女人也是同樣的道理,要找韌性強、禁得起操勞、吃得了苦的那種。」

  「喔……」好像也有道理。

  「至於那個阮大小姐呢,」嚴醒繼續道。「就像是昂貴的名牌貨,好看是好看,可是難保養,隨便洗衣機一絞就壞,不但只能送乾洗,還得花大把鈔票買其他行頭來搭配,你我這種平民老百姓是穿不起的,所以看看就好,懂嗎?」

  小毛點點頭,所以結論就是那位超正的千金小姐是超難伺候、只能幹洗的那一款。

  不過這個比喻是不是有點怪啊?






  夜已深,酒店內不只是顧客,連打工的服務生都已盡數離開,柔黃的燈光下,僅剩趴在小桌上的一名女子,和一高一矮像柱子似站在桌邊的兩個男人。

  「看來女人之間真的沒義氣可言,這小姐的兩個朋友居然就這樣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喝酒,也不怕出事。不過這位小姐也真是沒戒心,幸好我們是正派、乾淨的店,換作在其他地方,她可能早就被賣掉了……」

  小毛自顧自地碎碎念,嚴醒則佇立著,雙臂盤胸,微微側著頭,嘴裡還叼著半截香煙,只是斜睇著完全醉倒在桌上的阮瀟瀟,剛正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醒哥,現在要怎麼辦?」

  「你問我,我問誰。」

  嗄?小毛一愣。醒哥向來最重情重義,平時一旦遇上問題只要找他就沒錯,怎麼今天他一副「關我屁事」的模樣,那麼冷血?

  「醒哥,你……知道這位小姐住哪裡吧?」總覺得他不僅僅只是「認得」她而已。

  嚴醒吸了一口煙,吐出,似乎極不情願地才應道:「唔。」

  小毛精神一振。「那你可不可以送——」

  「免談。」這次的回答倒是來得乾脆俐落。「我今天才清理過車子。」別開玩笑了!

  小毛花了兩秒才領悟。對喔,看這位小姐醉成這副模樣,八成會在半路上吐得稀哩嘩啦,別說醒哥向來寶貝他的車子,就算是計程車司機恐怕也會拒載這種爛醉如泥的客人。

  「可是附近又沒什麼旅館,放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清潔公司一大早就會來打掃,現在該怎麼辦?」唉,又回到了老問題。

  嚴醒看看桌上的身影,又看看一臉指望他解決問題的小毛,考慮了半晌,才慢條斯理地捻熄煙蒂。

  「真麻煩……」為什麼偏偏讓他遇上這種倒楣事?

  「喂!阮大小姐!」一根食指戳上纖薄的背。「起來了!把錢付一付,你可以回家了!別忘了給小費!」又補上兩指。

  小毛張著嘴。有必要用那麼大的手勁嗎?這位小姐是得罪過他還是怎樣?

  「醒哥……你會不會戳得太重了一點?」真是怪了,雖然醒哥的形象向來跟溫柔沾不上邊,不過也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這樣粗魯,何況對方還是個白白嫩嫩、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耶,她不疼,他都替她疼了!

  「再來一瓶……」阮瀟瀟眼睫半掀,無力地揚起手腕。「我還要再喝……」

  「店已經打烊了,現在你只需要結帳,然後回家去。」

  「我不要回家……我有錢……」阮瀟瀟掙扎著撐起身子,從皮包裡挖出皮夾放在桌上。「這家店我包了……」

  包你的大頭!嚴醒冷瞥一眼再次趴下的阮瀟瀟,拿起她的皮夾,抽出一張信用卡遞給小毛。「把她的帳算一算。」

  「喔,好。」

  小毛很快地刷了卡,帶著帳單回來,只見嚴醒又問:「你的司機呢?打電話叫他來接你,別待在這裡給人添麻煩。」

  「沒司機……退休了……你幹麼一直戳我?會痛……我要告訴定涯哥……」

  「會痛?會痛是好事,那表示你的神經還沒有完全麻痺。」醉成這樣還想告狀?果然是被寵壞的死丫頭。

  「醒哥。」為了解救美女,小毛連忙出聲。「這個要請小姐簽名。」

  嚴醒接過帳單,看了一眼,又拿起小毛遞來的筆,思索著。「服務費要收多少?三十趴夠不夠?還是收五十趴好了……」他提筆在帳單上填下一個數字。

  五十趴小毛駭到。「太多了啦……」

  嚴醒沒理會他,把帳單和筆推到阮瀟瀟面前。「喂,簽名。」

  後者醉得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任他抓住手,糊里糊塗在帳單上簽了字。

  「醒哥,服務費填太多了啦……」小毛良心不安,兩萬多元的小費咧,是不是有點趁人之危?

  「放心,沒坑她,除了小費還包住宿費。」

  什麼意思?小毛有股不祥的預感。

  「你也聽到了,她說她不想回家,我也不想載她回她家,可是又不能把她扔在這裡妨礙清潔工。」嚴醒好心解釋。「至於我家,那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對喔,醒哥家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住,那麼他的意思是……

  「沒錯。」嚴醒咧開嘴,露出兩排白牙。「所以,今晚就拜託你了。」

  嗄「醒哥……」

  「反正你就住樓上,只要把她扛上樓就行了,只是今晚要委屈你打地鋪。」嚴醒想了想,又道:「不然讓她睡地上也行。」他無所謂。

  「不不不,我床讓給她睡好了。」他可還知道憐香惜玉怎麼寫!

  事到如今,小毛也只好認命,伸出雙臂就要扶起不省人事的小姐。

  「等一下!」

  呃?小毛凍住,他又做錯什麼嗎?「我只是要扶她起來。」又沒要吃她豆腐!

  嚴醒臉上也出現一瞬的困惑。他那麼激動幹麼?那女人被小毛摸幾下又不會少塊肉,可是儘管知道小毛是好心,想到她被其他人碰就是讓他覺得不爽……

  「我來就行了,你領路。」

  於是在小毛錯愕的目光下,嚴醒把阮瀟瀟一把扛在肩上。






  樓上——

  「醒哥,小心門階。」小毛有些膽顫心驚,他擔心的不是看起來輕輕鬆鬆的醒哥,而是他肩上那個被當麵粉袋扛的大美女。

  醒哥今晚的「奇檬子」真的怪怪的,對嬌滴滴的大美女超冷血,好像這個小姐哪裡惹到他一樣。

  小毛邊想邊帶著嚴醒穿過小小的客廳,進入臥房。

  咚!

  我的媽呀——

  「醒哥……小姐的頭撞到衣櫃了啦!」

  「歹勢,沒看到,櫃子有沒有怎麼樣?」

  什麼啦?小毛真的很想跳樓。他擔心的又不是衣櫃!

  現在他真的確定小姐得罪過醒哥。那麼大的衣櫃會沒看到?

  「誰……打我……」阮瀟瀟囈語似的聲音傳來,似是經那一撞之後,清醒了些。

  「死不了。」

  「輕點、輕點,醒哥……」小毛忍不住出聲,但仍是太遲。

  嚴醒毫不憐香惜玉地將阮瀟瀟拋到床上。

  「好痛……」嬌軟的呼聲揪緊小毛的心,他想叫醒哥小心一點,可是聲音梗在喉嚨。

  美女的窄裙縮到大腿上頭,露出了一大截白嫩嫩的肌膚,小毛的眼睛都瞪直了。不行!他快流鼻血了!

  察覺到男孩的異樣,嚴醒繃起臉。

  「小毛,出去,我會料理她,你明天不是還要上課?」

  「上課——啊!死了!明天有考試!」二十一歲還在念高職的小毛驟然驚醒,連滾帶爬地衝出門外。這次要是再考個滿江紅,醒哥不把他皮扒了才怪!

  小毛離開後,嚴醒關上門,回頭卻見阮瀟瀟砰地一聲跌下床。

  「阮大小姐,你要去哪兒?」不費吹灰之力地,他將她拎回單人床上。

  「我頭暈……床又好硬,不舒服……」

  「這裡不是你家,不要太挑剔,趕快睡覺。」為防止她再度滾落,嚴醒一屁股坐在床沿。

  怎料阮瀟瀟倏地坐起身。「我不要回家!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笑話!」

  「你想太多了,誰有那麼閒?」

  「你懂什麼?大家都知道我——」阮瀟瀟突然打住,拎起嚴醒的衣領。「這件襯衫怎麼那麼醜?是Versace設計的嗎?」

  瓦殺扯?那是哪根蔥?

  「等我下次看到瓦殺扯就斃了他。」

  「Gianni  Versace嗎?」阮瀟瀟秀眉輕擰。「他早就被人槍殺,死翹翹了!」

  原來早就有人看那個「瓦殺扯」不爽了……見鬼了!他原本打算將這女人扔到床上就走人,怎麼會扯到這裡來?

  嚴醒正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被牢牢抓住。

  「大家都說娶了我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為什麼定涯哥不要我?」阮瀟瀟怒視著他。「我哪裡不好?為什麼我跟定涯哥認識了那麼多年,他卻寧願娶一個才遇見沒多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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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3:42:16 |只看該作者
嚴醒的眼角微微抽搐。這要他怎麼回答?關定涯不只是他的僱主也是朋友,他比誰都清楚關定涯有多愛他老婆,不過他可沒蠢到跟一個發酒瘋的女人說這些。

  他倒想問,為什麼這女人突然那麼多話?為什麼她的酒品不好一點,乖乖一覺到天亮?

  忽地打了聲響嗝,阮瀟瀟繼續道:「本來我以為他們沒了寶寶,定涯哥就會回到我身邊,可是誰知道……誰知道結果會變成這樣……」

  嚴醒的神情一冷。「你八成一直期望他老婆流產吧?所以他們一失去孩子,你跟關家老太婆就上門趕人。」他可是記得很清楚那時的事。

  「才不是!因為關伯母說那女人是為了關家的錢才嫁給定涯哥,所以我才想叫她離開他,可是我從來就沒希望她失去寶寶,畢竟小孩子又沒有錯,你相信我的話,對不對?」

  明媚的大眼企盼地望著他,嚴醒頓時感到呼吸有些不順暢。可惡!明明這個千金小姐就很欠打,怎麼又會露出這麼無辜的眼神?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跟一個「下人」傾吐心事?

  見他沒回應,她垂下頭。「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很壞心,可是我從小就喜歡定涯哥,以為將來一定會嫁給他,難道我連為自己爭取的權利都沒有?他娶了別人,我很難過啊……嗚……」

  嚴醒臉色微變。馬的,好端端居然哭起來了!

  「不准哭!」哭得他心煩。

  阮瀟瀟反而哭得更大聲。「不要你管……我就想哭……嗚……你不要管我……嗚……讓我好好哭一次……」

  那麼多的鼻涕眼淚,應該是積壓很久了吧……

  嚴醒愣住,一時竟想不出話來制止噪音,只能瞪著阮瀟瀟。

  原來再怎麼美麗的女人哭起來都是一樣醜,看看她,眼睛紅紅、鼻子紅紅,原本無懈可擊的妝也糊成一片,狼狽到了極點,可是不知怎麼地,這張哭花了的臉看來卻比平時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可愛許多。

  好吧,他承認自己因為聽到那句「不過是個下人」而相當不爽,原本打算不管她死活,但是,唉,終究還是無法冷血到底……

  嚴醒在思忖之間,阮瀟瀟的哭聲忽地頓住,纖白的手冷不防揪住他的衣領。「我跟你說的話,不准你傳出去,也不准告訴別人我哭過!」

  對著那張還掛著兩行淚卻又故作兇惡的臉龐,嚴醒差點失笑。發酒瘋發到一半還不忘威脅他……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死要面子。

  「說出去你能拿我怎樣?」他倒是很好奇。

  「你敢說出去,我就……我就……」阮瀟瀟努力思索著,隨即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像是想到某種非常邪惡的主意。

  「如果你敢洩漏今天的事,我就詛咒你變禿頭!而且是最醜的地中海!」

  嚴醒的前額出現一條條的黑線。他真的該走了,再跟她哈啦下去的話,他這個頭腦清醒的人都快變不正常了。

  「你到底會不會保密?」她不耐地追問。

  「為了我的頭髮著想,當然。」

  似是對他的回答很滿意,阮瀟瀟拍拍他的臉頰,微笑。「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好人?這年頭「好人」兩字可算不上什麼讚美之詞。

  「你這裡有道疤欸……」不安分的手又移到他的眉。「我認識另一個臉上有疤的人,不過那人討厭得要命,嘴巴又壞,每次都害我氣得半死,真不曉得定涯哥幹麼不管管他的司機……」

  嚴醒的臉又黑了一半。果然,這個酒醉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跟誰說話,真想把她丟到樓下……

  「趕快睡覺!」大掌毫不溫柔地把她壓倒在床上。

  怎料阮瀟瀟又掙扎起身。「我頭好暈……好想吐……」

  吐「不准吐!」

  「你幹麼凶我?快帶我去洗手間……我受不了了……嘔……」

  「該死!你幹麼吐在我身上」

  「反正那件襯衫那麼醜!」

  「你再說一次試試看!這是我最喜歡的襯衫!」

  「你的品味好差喔……嘔……」






  折騰了許久,嚴醒才終於步出房間。

  在客廳裡挑燈抱佛腳,卻早已開始打瞌睡的小毛頓時驚醒過來。

  「醒哥,你的衣服……」他瞪著濕了一大片的花襯衫。「小姐吐啦?」

  「嗯,不過她現在已經睡了,我回去了。」

  「醒哥慢走。」

  小毛看著匆匆離去的背影,突然想到,對厚,醒哥是有門禁的,今夜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店裡待到這麼晚,他回到家之後不會有問題嗎?

  別看醒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Man到無與倫比的模樣,回到家之後可是完全——小毛忽地打了個寒顫。

  唉呀!他才不要想到那個畫面,惡靈速速退散!

  還是讓醒哥維持他心目中那個金光閃閃的硬漢形象吧!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讓這種事發生?

  為什麼對方偏偏又會是他?

  阮瀟瀟提著紙袋,在關氏總經理的私人停車位附近頓下腳步,看著那正在擦拭轎車的高大身影,猶豫不已。

  昨晚在那家夜店裡,她在兩個朋友離開後繼續留下來喝酒,她只記得自己心情差到極點,香檳一杯接一杯,之後的記憶便一片空白,直到今早在那張又窄又硬的陌生床上醒來。

  要不是那個剛換好學校制服的年輕男人及時跟她解釋事情始末,她恐怕嚇都嚇死了。

  那個看起來有點超齡的高中生說,在她酒醉之後,他的「醒哥」發揮了高尚的騎士精神,費盡千辛萬苦地將她抱到樓上,並小心謹慎、溫柔無比地照料她入睡……總而言之,那個「醒哥」是英雄,是她的救命恩人。

  一問之下,她才知道「醒哥」就是替關定涯開車的「阿醒」。

  那個討厭的傢伙會有任何騎士精神可言?她才不信。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今早醒來時,她除了頭有些痛之外完好如初,衣服也穿得好好的,只是多了縐痕和一股淡淡的餿味,而她身上甚至蓋了一條保暖的毯子。

  嚴格說起來,她欠了他一次。

  偏偏是他!想到自己居然欠了他人情,阮瀟瀟就覺得比生病還難受。

  全世界她最不想虧欠的人,就是這個粗魯的討厭鬼!

  據說她還吐了他一身,誰知道她還做了哪些丟臉的事?她痛恨出醜,尤其是在這個人面前。

  所以她想了又想,決定來跟他迅速道聲謝,賠他一件上衣,然後叫他忘掉昨晚的一切。

  「喲,阮大小姐,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阮瀟瀟倏地抬頭,發現嚴醒正倚著車身,雙手交叉在胸前,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恐怕我家老闆目前沒時間招待你。」他指了指一旁的關氏大樓。「他在開會。」

  「我不是要找定涯哥,我……我找的是你。」

  「我?」嚴醒撫著心臟,滿臉受寵若驚。「天要下紅雨了嗎?我不過是個開車的,何德何能,居然勞駕阮大小姐特地來找我?」

  阮瀟瀟暗自咬牙。看看他那副虛假的模樣,教她怎麼和顏悅色地向他道謝?她有她的自尊,才不會被這個壞蛋輕易激怒!

  阮瀟瀟挺直腰桿,揚起下巴。「別誤會,我只是來跟你說聲謝謝,那個在酒店工作的高中生說昨晚是你在照顧我。」

  嚴醒微微一怔,倒是沒想到阮瀟瀟會特地來跟他道謝,她完全不記得他是怎麼「照顧」她的嗎?全是聽小毛說的?小毛那小鬼對他的盲目崇拜根本沒藥救,不必想都知道小毛會怎麼美化他昨夜的行為。

  「還有,」阮瀟瀟決定一鼓作氣把想說的話說完,早死早超生。「不管我昨晚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全都是酒精作祟,我希望你能完完全全忘了這件事。」

  嚴醒饒富興味地看著她。能在道謝完馬上恢復高高在上的命令姿態,恐怕也只有這位小姐辦得到。瞧她,傲慢又美麗不可方物,像個女王似的,彷彿全世界都該依她的心意運轉,那麼地理所當然。

  這樣一個女人,讓他心很癢啊,好想開口刺激刺激她,看看她火冒三丈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要我忘了昨夜你主動對我投懷送抱那件事?」

  「你亂講!」阮瀟瀟冷傲的面具在瞬間粉碎,嬌艷的容顏驚疑不定。可能嗎?不可能!可是她什麼都不記得……

  「都忘光啦?我們一進到房間你就巴著我死命不放,兩手還拚命扒我的衣服,想霸王硬上弓,要不是我堅決抵抗到底,恐怕昨晚連房門都出不了。」

  「你騙人!我才不相信你的話!那個高中生根本沒說過有這一回事!」

  「他當然不知道,為了保住他的貞操,我早早就叫他離開房間,免得好好一個國家未來的棟樑受到你的摧殘。」

  「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把他——」見到他唇角洩漏出的邪惡笑意,阮瀟瀟頓時明白自己被唬哢了。

  他、他、他竟然敢編出這種故事,還把她講得像個女色魔……阮瀟瀟氣得說不出話。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根本就壞到骨子裡,鬼才相信他會有什麼騎士精神!

  不願再跟他多說,她轉頭就走,可是……可惡!該做的還是得做!,她重重地踩著高跟鞋又折回。

  「喏!賠你的!」她把紙袋塞到他手中。「我不知道你的尺寸,不合身的話自己拿回店裡換!不喜歡就扔了!」丟下話,她便氣沖沖地離開。

  這什麼東西?嚴醒莫名其妙地瞪著手中的紙袋好半晌,才伸手取出裡頭的盒子。打開精緻的盒蓋,他看見一件男用襯衫,花色跟他平常穿的很類似,質料卻是出奇得柔軟,像是高級絲製品。

  賠你的!

  難道……是因為她吐在他身上?

  這是她特地去挑的嗎?就為了那件他可以輕易清洗乾淨的襯衫?

  嚴醒眼神複雜地瞪著手中的衣料,想起了昨夜那個哭得像孩子似的女人,忽地希望自己能收回剛剛的話。

  他說得過分了吧……

  這不是他第一次蓄意激怒她,卻是首次,他為自己說的話後悔。






  可惜嚴醒內心的懺悔並未傳達到阮瀟瀟耳中。

  臭男人!大壞蛋!粗魯!低級!

  阮瀟瀟坐在計程車裡,不斷暗自咒罵。

  她真不知道自己幹麼費事到精品店替那人買上衣,還花了快兩個鐘頭才挑中一件滿意的。

  根本不值得!

  她家有一籮筐的傭人和僱員,哪個對她不是恭恭敬敬、百依百順?誰敢像那個討厭鬼一樣故意惹她生氣?

  總有一天,她發誓,總有一天她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尊卑之分,總有一天她會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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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爸爸呢?媽媽呢?怎麼都沒有人在?

  小女孩四處搜尋,可是房子好大、好空曠,彷彿沒有盡頭。

  「小姐,別跑太快,小心跌跤了。」

  「江媽。」她問從小就識得的管家。「爸爸媽媽呢?」

  「先生有應酬,太太也有個宴會要出席。」

  又不在家……小女孩垂下肩頭。

  「瀟瀟。」一個少年出現在樓梯口。「怎麼愁眉苦臉的?誰欺負你了?」

  「定涯哥哥!」她衝向少年。「我爸爸媽媽又出門了,為什麼他們老是不在家?他們不喜歡我嗎?不然為什麼都不留在家陪我玩?」

  「瀟瀟乖,你爸爸媽媽怎麼會不喜歡你呢,誰都知道你是他們的心肝寶貝,只不過大人有大人的事要忙,我的爸爸媽媽也一樣啊。」

  「這樣喔……」少年沉穩的語氣令小女孩安下心,隨即又拉著他的手問:「定涯哥哥你呢?你喜歡我嗎?」

  「當然,因為瀟瀟是個可愛的乖女孩。」

  「那你以後娶我當老婆好不好?」除了爸爸媽媽,她最喜歡的就是他了。

  少年張嘴正要回答,俊秀的臉卻突然扭曲、變形,轉眼間竟變成一個黑黑的、眉上帶著疤的男孩。

  男孩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別傻了,阮大小姐,你的定涯哥哥最喜歡的才不是你,他都已經討了別人當老婆啦,哈哈哈,笨蛋大小姐,哈哈哈哈——」

  「你亂講!定涯哥哥最喜歡的是我!你胡說八道!你是大壞蛋!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壞蛋!大壞蛋——」

  嚇!

  阮瀟瀟倏地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好可怕的夢……

  她夢到了自己和定涯哥的小時候,場景是那麼熟悉,誰知定涯哥的臉居然變成那個討厭鬼……雖然那個黑皮膚的男孩是張沒見過的臉孔,但是那道疤、那副取笑人的邪惡神情,活脫脫就是那個叫阿醒的司機……

  好無恥!他居然入侵她的夢!

  阮瀟瀟搖搖頭,甩開詭異的夢境和那個討厭的傢伙,下床梳洗。

  今天是她的生日,往年這時候,家裡總是正忙著準備她的生日派對,並期待著大量賓客,但今年,派對取消了,因為她沒那個心情。

  阮瀟瀟換好衣服,走下樓,樓下的女管家正好關上大門。

  「早啊,小姐。」

  「早,江媽,剛剛誰來了?」阮瀟瀟隨口問道。

  「是關先生,他給你送禮物來了。」

  「喔。」她起得晚,桌上已經擺了好幾人送來的禮物,沒什麼稀奇。

  阮瀟瀟意興闌珊接過江媽遞來的盒子,正要打開,動作卻突然頓住。

  關先生?會記得她生日的關先生只有一個,是定涯哥!

  飛快拆開禮盒,打開絨布盒蓋,裡面是一條由各種寶石組合而成的美麗手鏈,阮瀟瀟心下一喜,立刻衝出門外。他一定還沒走遠!

  「小姐!外面涼,你加件外套啊!」

  江媽的叮囑完全被當成耳邊風,阮瀟瀟奔到修剪得美輪美奐的庭院中,高興得發現關定涯正駐足在轎車旁,似是在跟某人說些什麼。

  然後阮瀟瀟看見他交談的對象,所有的欣喜在瞬間冷卻。可惡!她居然忘了那個人也在。

  她才剛起床,沒化妝,衣服也沒仔細搭配過……阮瀟瀟下意識地往自己身上看,但馬上被自己的舉動嚇到。她在幹什麼啊?!不過是個開車的粗人,她幹麼打扮給他看?

  這種人最好把他當空氣!

  「定涯哥!」

  一聲叫喚讓兩個男人中止了談話,阮瀟瀟跑到關定涯面前,刻意對嚴醒視而不見,而嚴醒也識趣地閃到一旁,自顧自地點煙抽。

  「都沒人告訴我你來了。」阮瀟瀟對關定涯嬌嗔道。

  「是我要江媽別吵醒你。」西裝筆挺的關定涯溫和笑笑,看見她握在手中的手煉。「喜歡那條手鏈嗎?」

  「當然喜歡!好漂亮。」阮瀟瀟綻開笑容,只要是他送的東西她都喜歡。

  「喜歡就好,那是清妍特地為你設計的。」提及愛妻,關定涯的眼神和語氣都變溫柔,卻不知自己的話像桶冰水,立刻澆熄壽星的喜悅。

  「我以為是你親自挑的……」阮瀟瀟黯然低頭。

  一聲不大不小的嗤笑憑空冒出,阮瀟瀟立刻轉向噪音來源,只見嚴醒仍看著別處,悠悠哉哉地抽著煙,彷彿剛剛發笑的是某個白天出沒的阿飄。

  不要理他!不要理那個沒水準的傢伙!阮瀟瀟壓下怒氣,告誡自己。

  「定涯哥,這條手鏈不算,你要另外送個禮物給我,要『你』送的。」想到手煉是情敵設計的,她就不痛快。

  關定涯是能幹的大總經理,卻絲毫不明白女人的心思,他不解。「我跟清妍是夫妻,她選或我選的禮物不都一樣?」

  好個不分彼此,阮瀟瀟聽了只覺得更刺耳。

  「不管,你一定要另外送我一樣東西。」她撒嬌地扯著關定涯的手臂,堅持。

  「好吧。」關定涯莫可奈何,誰教他向來視瀟瀟為妹妹,不忍違逆。「你想要什麼?」

  要什麼?她還沒想到咧……阮瀟瀟陷入思考。

  這時旁邊涼涼飄來一句:「幾歲的人了,還在那邊撒嬌,丟不丟人?」

  「阿醒。」關定涯投去警告的一眼,嚴醒只是聳聳肩,不痛不癢。

  又是那傢伙!

  阮瀟瀟再也忍不住,惡狠狠地瞪向嚴醒,用目光將他千刀萬剮。

  她已經很努力忽視他了,可是這人就像一根芒刺,明明無足輕重,卻沒事愛來扎她一下,害她想忽略都辦不到。

  定涯哥為什麼不管管他的司機?那人真的很需要教訓一下,換作是她家的下人,她早就——

  欸?有了!她想到了!

  「定涯哥,我要——」蔥指毫不猶豫地指向嚴醒。「他!」

  此語一出,不僅關定涯錯愕,就連嚴醒也張開嘴,香煙直直地掉落地上。

  哼!怕了吧?阮瀟瀟不禁為自己突然萌生的念頭得意起來,定涯哥人太好,所以任由那傢伙囂張,換作她當他的老闆,不把他奴役到死才怪,誰教他老是欺負她。

  關定涯很快回過神。「阿醒是我的司機,怎麼能當禮物?」太胡鬧!

  「我不管,我就要他替我開車,不用太久,三個月就好。」等她膩了就還人。

  「不行,只要能力所及,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但是阿醒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為什麼不行?我可以付他雙倍薪水。」

  「瀟瀟,凡事有個限度。」關定涯正色訓斥。「阿醒雖然替我工作,可是他隨時可以決定自己的去留,別說他是我朋友,就算他只是普通員工,你我也沒權利把他當禮物給來給去。你想僱用他,問的應該是他,不是我,你該學著更尊重人一點。」

  這是關定涯第一次對她說這麼重的話,阮瀟瀟怔愣,覺得很受傷。

  她當然知道人不能當禮物,可是一方面她氣不過嚴醒的態度,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感到不安……她只是……只是想證明她在定涯哥心中仍佔有一定份量,他會應允她要求的任何東西。

  就像他們小時候。

  「好。」

  簡潔有力的一個字突然插入,阮瀟瀟一時反應不過來,關定涯則詫異地轉頭。

  出聲的人,竟是嚴醒。






  「我拒絕!臭三八!別以為有幾個錢就了不起!」

  「我嚴醒是什麼人?豈是你這個死丫頭收買得了的?!」

  對啊!他昨天就該這麼說才對!

  可惜他沒有……

  嚴醒不再瞪著天花板,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下了床。

  光著腳、赤裸著上身,他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從櫃子抽屜裡的煙盒摸出一根香煙,對著清晨的空氣吞雲吐霧了起來。

  一時衝動啊……一時衝動就把自己給賣了。

  本來他覺得那個阮瀟瀟真的很可笑,明明他老闆就不要她,她還在那邊自作多情勾勾纏,那也就罷了,她居然蠻橫到指定他當禮物,還一副自以為很聰明的樣子,用膝蓋想也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真的很欠教訓!

  可是誰知道在她真的挨罵之後,居然露出那種可憐兮兮的表情,害他胸口沒來由地一悶,一不小心又想起她酒醉那晚死要面子又脆弱的模樣,接著又記起她特地去買來賠他的襯衫……

  總而言之,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件組合,害他一時腦子不清楚,莫名其妙地就脫口冒出那個「好」字。

  罷罷罷,既然話已經出口,他就不會收回來,不過就一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還妄想端出老闆架子壓搾他,下輩子吧!

  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漢,怎麼可能讓個女人騎到他頭上?想他當年憑著一己之力在街頭求生存時,她說不定還含著金製的湯匙,煩惱出門該穿哪件名牌——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響起,嚴醒嚇得跳了起來,猛龍瞬間變成毛毛蟲。

  死了!他火速熄煙扔掉,抓起一本雜誌,朝窗外揚揚揚揚……啊,對!空氣芳香劑呢?找到!抄起瓶子,努力給他噴噴噴,一手驅逐煙味,一手淨化空氣,兩手並用,手忙腳亂。

  但變魔術似的,房門開啟時,嚴醒已經若無其事地伸著懶腰。

  「早啊,寶貝,今天怎麼起得那麼早?」

  進來的是個穿著小學制服的小女孩,紮著馬尾,手腳細細長長,身形比起同年齡的小孩算是高的,稚氣未脫的臉上架著一副橢圓形的小小眼鏡,鏡片後則是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

  她就是嚴醒的女兒嚴寶貝,今年小學五年級,連續四年當選模範生,現在在班上當班長,每次考試考第一,智商也許不到一八○,但是絕對比她爸爸高。

  「老爸,你又在房間裡抽煙對不對?」嚴寶貝板起小臉。「我聞到臭臭的味道了。」

  嚴醒心下一驚。真要命!他女兒的鼻子怎麼比狗還靈!

  「都跟你說過幾次了,抽煙對身體有害,會導致肺癌,你真的該戒掉,我是為了你好,才會要你停掉這個不健康的壞習慣……」

  「知道了知道了。」嚴醒陪笑,立刻轉移話題。「你肚子餓了吧?等我洗把臉,馬上出去做早餐喔,乖。」輕輕一推,把女兒推出門外,鬆了一口氣。

  是啦,他嚴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裡這個小管家婆。

  開車一定要系安全帶,不能超速,晚上在十二點以前一定要回到家,睡前要喝牛奶,不能在房間裡抽煙等等等,全都是女兒的規定……唉,有時想想,他這老爸還真是當得頗沒尊嚴。

  可是、可是他家寶貝是那麼可愛,又是那麼孝順,全都是為了他著想才會定下這一大串規矩,人生得女如此,夫復何求?

  思及此,嚴醒滿心感動,迅速地梳洗完畢,走進廚房。

  「寶貝,今天吃煎蛋卷好不好?」他問正在看國語日報的女兒。

  「好。」

  「那我馬上做。」不是他吹牛,光是煎蛋卷他就知道二十幾種作法,樣樣美味又營養,電視上的名廚都沒他厲害……

  別誤會,他可不是喜歡下廚,像他這種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可能愛那種女人家的事,他的廚藝精湛完全是情勢所逼,不然要怎麼養大寶貝女兒?

  穿上充滿陽剛味的黑色圍裙,取出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寶刀,他毫不留情地切切切、剁剁剁。嗯,果然只有德國制的菜刀配得上他這種血性男兒。

  不到十分鐘,一道蘑菇青椒起司火腿煎蛋卷就上了餐桌,不但色香味俱全,且營養均衡,再加上一杯新鮮牛奶,就是一頓完美的早餐。

  然後聲稱不喜歡做菜的男人又回到廚房,開始準備女兒的愛心便當。

  「寶貝,昨天烤的葡萄乾小圓餅還有剩,待會兒記得帶去學校,下課時可以吃。」嚴醒邊裝便當邊吩咐。

  「好。」正在吃早餐的嚴寶貝抬頭。「對了,爸,我班上的彭芝琳說上次那個花生醬脆餅很好吃,她想跟我們要食譜,回家叫她媽媽做。」

  廢話!他烤的餅乾哪有不好吃——啊!不對!

  嚴醒臉色驟變。「寶貝,你沒跟她說餅乾是我烤的吧?」

  「放心,我說是我『姑姑』烤的。」嚴寶貝翻了翻眼。受不了,每次遇到這種情形,她都得搬出「隱形的姑姑」。老爸根本沒姊妹好不好!

  「你這樣是害我撒謊喔,大人不能這樣教小孩子。」嚴寶貝推了推眼鏡,開始訓話:「你這樣不是很辛苦嗎?在家一個樣,出了門就開始擺酷,完完全全變了另一個樣,這樣很不健康欸,根本就像有雙重性格……」

  不愧是他嚴醒的女兒啊,小小年紀,連「雙重性格」這麼深奧的字眼都說得出來,果然,他家寶貝是天才……嚴醒感到好驕傲,又在便當盒裡多添幾勺菜。

  「老爸,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啦。」他趕緊回神。「你不懂,爸爸是男人,男人有形象要維持的,有些事情家人知道就好,不必說出去。」要是讓人知道他在家淨做些女人做的事,他要把臉往哪兒擺?

  「男生愛做家務有什麼不好?要是我同學知道你不只會煮菜、洗衣服,又會烤餅乾、蛋糕,連我那些漂亮的手帕和便當袋都是你縫的,一定會羨慕死!」

  不好!大大地不好!嚴醒愈聽愈心驚,聽起來簡直一整個娘娘腔!

  「寶貝,爸爸是『會』做家務,不是『愛』做家務,區別很大的,真正的男人是不會愛做那些女人做的事,懂嗎?」他強調。要不是寶貝她媽死得早,他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拿鍋鏟、弄針線的。

  「知道了啦!」嚴寶貝是聰明的小孩,決定不提醒她老爸,其實他每次做家事的神情都認真又愉快,縫縫補補的時候還會哼歌咧。

  「知道就好。」嚴醒很是欣慰地把愛心便當打包好。「吃飽了沒?」

  「吃飽了。」

  「那過來我幫你重綁過頭髮,馬尾歪了。」

  「不用了,我自己會弄。」

  聞言,嚴醒像是受到重創。「我就知道你長大了,不需要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愛我了……」哀怨的語調指控著。

  「好啦好啦。」

  「我幫你綁公主頭好不好?還是你喜歡辮子?我在雜誌上學到一個新的編辮子的方式喔,我來給你編那種髮型好了,保證全校你最漂亮。」

  「……」嚴寶貝的小臉黑了一大半,還說不愛做這些「女人做的事」?聽他那種語氣,根本就迫不及待想在她頭上試驗新髮型嘛!

  「好了!」嚴醒手巧又經驗豐富,很快就編好辮子。嗯,果然他家寶貝可愛得天下無敵,舉世無雙,將來競選環球小姐穩登後座……

  「老爸,我去上學了。」

  「路上小心。」嚴醒目送著女兒離去,忽地又傷感起來。

  怎麼這麼快?他辛苦拉拔大的女兒居然長這麼大了,記得她小時候很黏他的,現在卻連頭髮也自己綁了……

  唉,真希望當年能多生幾個女兒,黏他一輩子也無妨……






  要是他有這樣的女兒,早在她出生的時候就被他掐死了!

  嚴醒捧著如山的瞎拼成果,心裡賭爛到極點。

  先是修手指甲、腳指甲,然後是到Spa做全身美容,接著是做頭髮,現在又是逛精品名店……買東西像不要錢似的,揮霍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阮瀟瀟那女人根本不是把他當專業的司機,而是苦力兼跟班嘛!

  回去開計程車都比這個工作強!

  最教他郁卒的是,他怒在心頭還不能發作。

  這全都歸咎於早上那通電話——

  「阿醒,答應我,別欺負瀟瀟。」關定涯果然是知他甚深,所以特地來電提醒。「瀟瀟雖然任性了一點,其實本性不壞,她從小就是個寂寞的孩子,需要的只是多點耐心和關懷,你多忍讓一點。」

  屁啦!這個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要什麼有什麼的嬌嬌女,會寂寞才有鬼。

  怎奈要求他的不是別人,是於他有恩又是朋友的關定涯,他除了應允還能怎麼辦?

  「發什麼呆?走了,我還跟朋友約了喝茶。」阮瀟瀟說道。

  還喝茶咧~~真鄙視這個一無是處、不事生產的女人!

  嚴醒一肚子鳥氣,把所有精品店的紙盒、紙袋塞入後車廂,然後裝模作樣地拉開車門。

  「大小姐,請上車。」瞧那高傲的態度,要不是看在關定涯的面子上,他早就教訓得她哭爹喊娘了。

  阮瀟瀟這方面,當然不知嚴醒給關定涯的允諾,她以為他終於開始瞭解自己的身份,明白她現在正是他的上司,所以他得聽她使喚。

  為此,她不由得暗自沾沾自喜。

  從後視鏡,她可以清楚看見他專注開車的眼睛,以及那兩道形狀分明的眉毛。

  他的眼窩很深,眼形狹長,左眼上的眉毛因那道疤的關係,看起來像被割成兩截。

  那才叫性格。那晚她朋友趙芊芊在夜店裡說的話,不期然地浮現腦際。

  那就叫性格嗎?阮瀟瀟並不很明瞭,她很少去注意關定涯以外的男人長怎樣,但是好吧,她承認這個討厭鬼不難看就是了。

  然而她更好奇的是,那道疤是怎麼發生的?傷痕很靠近眼睛,即使她沒有多少醫學知識,也能看出他受傷的位置若是再低一點點,恐怕那隻眼睛就會有危險了……

  不知怎地,她很想知道。

  「喂,你眉上那道疤是怎麼來的?」阮瀟瀟向來藏不住心思,乾脆直接問。

  「大小姐,我叫嚴醒,嚴肅的嚴,清醒的醒,你可以連名帶姓叫我,也可以叫我阿醒。」

  她早就知道他叫「阿醒」,只是那冰冰冷冷的語氣讓她氣不過。

  「真奇怪的名字,你幹麼不乾脆叫『嚴睡』算了?」

  「我媽起的,取的就是清醒兩字裡的醒。」

  「生下你這樣的兒子,你媽一定很後悔。」要是她,早就氣死了!

  前座靜默片刻,傳來的聲音依舊毫無溫度。「也許你說的對,不然我媽不會在我五歲那年就跟人跑了。」

  跑了?跑去哪裡?阮瀟瀟愣了好一會兒才會意過來。

  他的意思是……

  她錯愕莫名,萬萬沒想到自己未加考慮的一句話,竟得來這樣的回應。

  頓時,她後悔了,只希望自己能收回剛剛的話,她不是有意的。

  她無法想像一個五歲的孩子被母親拋棄,會是多麼悲傷的情景……為什麼他能用如此平淡無奇的聲調說出這種事?

  對不起……她想說,可是幾個字卡在喉嚨,怎麼都出不了口。

  她從來就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而現在,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做……

  車內一片令人尷尬的沉默,阮瀟瀟仍為自己的失言懊惱不已,完全忘了追問那道傷疤的由來。

  「大小姐,你原來的司機叫什麼名字?」

  呃?突如其來的一問,又教阮瀟瀟一呆。司機就是司機,她哪會想那麼多?

  「不知道?」

  帶著嘲笑的語氣激起了阮瀟瀟的好勝心,她迅速從記憶裡搜尋,然後眼神一亮。「老張……不,老……王,對!就是老王!」哼,想考她?門都沒有!

  「姓老名王?不會吧……」這次是明目張膽地笑。「那真巧,我家樓下賣豬肉的也叫老王,巷口水果攤大嬸的老公也叫老王,我記得關家大宅的警衛也叫老王,該不會都是同一個人吧?」

  阮瀟瀟被他笑得心頭火起,先前所有的同情心都消逝無蹤。這人還是一樣惡劣,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幹麼要知道他的名字?他又不重要!」她衝口道。

  她以為嚴醒還會再說些什麼,但他只是搖搖頭,從後視鏡深長地掃她一眼,不再多說。

  不知為何,他的眼神讓她渾身難過到極點,彷彿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

  可是她又沒錯,老王本來就不重要啊!

  話雖如此,阮瀟瀟在接下來與朋友的茶聚中,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一個問題一直盤據著她的腦海……

  那個老王,到底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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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3:43: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小姐,你回來啦。」

  「嗯。」阮瀟瀟脫下外套,遞給管家。「我爸媽不在啊?」

  「先生到日本去了,後天才回來,太太今晚有個牌局,不回來吃飯了。」

  當然是不在的……阮瀟瀟垂眸。向來都是如此,真不曉得她為什麼要問這種多餘的問題。

  「小姐肚子餓了嗎?如果想現在用餐,我馬上讓人準備。」

  「不用了,我晚點再吃。」反正只是她一個人吃飯,什麼時候都沒差。

  阮瀟瀟轉身就要上樓,又頓住腳步。「對了,江媽,你知道原本替我開車的那個司機叫什麼名字嗎?」

  江媽怔了怔,旋即將名字告訴她。阮瀟瀟在心中默念了幾次,將名字記住了。

  「老王在阮家也有十多年了,我們都挺熟的。」江媽補充道。

  「那麼久啦……」阮瀟瀟有些訝異,但仔細回想,那個有點微胖、戴著眼鏡的男人好像從她念高中的時候便開始接送她,不過,他似乎不是很老啊……

  「他有老到該退休了嗎?」她問出心裡的疑問。

  「老王只比先生長一歲,是因為右眼視力太差才決定提前退休,聽說好像是視神經被什麼壓迫到的關係,雖然動了手術,但是醫生建議他最好還是少開車。」

  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

  「不能開車不是很不方便?要不要替他雇個司機?」

  江媽一時無語。一般老百姓出門是不需要司機接送的吧……

  「小姐,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老王現在已經讓他兒子和媳婦接到南部,我想他們會把他照顧得很好。」

  「嗯。」

  「小姐,怎麼突然問起老王的事?是不是對新司機的表現不滿意?」

  何止不滿意……「那人根本惡劣到極點。」

  「可是他原本不是關先生的司機嗎?沒想到關先生僱用的人這麼差……」江媽皺起眉頭。「那麼我另外幫你找一個司機。」

  「不用了!」話一出口,阮瀟瀟自己也愣了愣。她幹麼那麼大聲?真是莫名其妙……可是說不上為什麼,她就是排斥換司機這個主意。

  「其實也沒那麼糟啦……」她連忙補充。

  「好吧,不過如果小姐想換司機,只要跟我說一聲,我馬上替你雇一個新的。」

  「好。」看著一臉和藹的江媽,阮瀟瀟忽又想到,從她有記憶以來,這個瘦瘦高高、永遠站得直挺挺的婦人便料理著她的生活起居和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務,可是自己對她似乎也一無所知。

  「江媽,你的本名叫什麼?」突來的問題讓女管家又頓了下。

  「我叫江黃秋妹。」江媽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小姐,你小時候問過我這個問題,那時你才剛上小學一年級吧,我記得我還跟你解釋過為什麼我的名字會有四個字。」

  是嗎?她問過?她不記得了……

  又跟江媽問了好些事,阮瀟瀟才轉身上樓。

  回房途中,她想起來了……

  小時候,有段時間她不是緊跟在江媽左右,就是纏著家裡的其他傭人陪她玩,她的父母偶然問發現了這種情形,便告誡她——

  「瀟瀟,那些人是家裡的下人,是爸爸媽媽雇來做事的,你是我們的掌上明珠,跟他們身份不同,不要跟他們太親近。」

  爸爸媽媽是為她著想,所以她從來不曾質疑他們的話。

  自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跟任何傭人一起玩耍,家裡的傭人來來去去,她也不再詢問他們叫什麼名字。

  就像她對嚴醒說的,這些人,並不重要。

  然而今日,她不由得注意到一個事實,從小到大,陪伴在她左右的人,似乎總是這些「不重要」的人。

  她是不是,至少該知道他們的名字?






  這是晴朗無雲的一天。

  阮瀟瀟跨出大門時,庭院的車道上,停著一輛閃閃發亮的轎車,轎車旁,則站著一位穿著花襯衫的男人。

  男人仍舊叼著煙,伸手拉開車門,做出一個誇張的「請上車」手勢。

  「大小姐,起得真早,現在還不到中午呢,今天怎麼穿這麼漂亮?要去喝喜酒啊?」

  阮瀟瀟的確是要代表阮家去參加一場政界大老之子的喜宴,不過她可沒心思多解釋,只是稍稍拎起禮服裙擺,登瞪登地快步來到嚴醒面前。

  「王金髮!」

  啊……阮瀟瀟吁出一口氣,等了整晚,現在說出來真是感覺通體舒暢,好輕鬆。

  「大小姐,我叫嚴醒,有那麼難記嗎?」嚴醒神情憐憫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智障。

  阮瀟瀟卻回了他一個看白癡的眼神。「誰跟你說那個!我說的是前任司機的名字。」

  嚴醒訝然,完全沒想到她把前一天的事惦記在心。

  「我以前的司機叫王金髮,他提早退休是因為有眼疾,我還知道我們家所有傭人的名字。」哼哼,這下子他再怎麼問,都絕對考不倒她。

  「看來你認真做了功課。」嚴醒點點頭,隨即咧開嘴。「不過你跟我說這些幹麼?我又不認識那些人。」

  呃?阮瀟瀟啞口無言。對喔……他才替她工作多久,自然不認識家裡其他傭人。

  可是——

  「明明是你昨天先問起的!」

  「原來我這個下人說的話這麼有份量,竟然讓你記得這麼清楚。」嚴醒湊近她,眉宇間透著一抹邪惡。「大小姐,你這麼努力找出老王的名字,難道說是為了給我留下好印象?這樣下去,我可能真的會誤會你很在乎我的看法喔。」

  啥咪?!阮瀟瀟驚駭莫名,熊熊倒退一大步。

  他、他、他……在說哪一國的番話?!

  昨天因為他扔出一個問題,所以她滿心滿腦都是老王到底叫什麼名字,壓恨兒就沒考慮其他,也因此,她今天一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答案丟回他臉上。

  她怎麼可能會在乎這個討厭鬼的看法?

  她只是不想讓他看扁,只是不想讓他以為她笨到連那麼簡單的事都不知道,只是……只是……

  阮瀟瀟再也「只是」不出來,急得粉臉脹紅。為什麼連她都覺得自己不只莫名其妙,好像還有那麼一點點……蠢?

  她幹麼要特地跟他說她已經知道老王的名字?

  嚴醒毫不客氣地噴笑出來。「大小姐,開個玩笑而已,不用太當真,不過說真的,你的表情跟身上這件漂亮衣服實在搭配不來。」誰教她讓他在太陽底下等了兩個多鐘頭才現身。

  「你這人——」怒火攻心,阮瀟瀟氣得快內傷。「開車!」說不過他,她惱怒下令。

  「今天要去哪裡?」

  「君悅飯店。」

  「是,大小姐。」嚴醒扔了煙,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

  嚴醒一邊將車子駛出車道,一邊玩味著他的新發現。

  到今天他才看出來,後座這位看似驕縱、傲慢的阮家大小姐,實際上心無城府,性格也透明到極點,而且還……有點呆。

  思及此,嚴醒的唇角不由得上揚,但這次的笑容沒有任何嘲笑、譏諷,只有單純的愉悅。

  阮瀟瀟可沒有嚴醒的好心情,一路上,她拒絕跟嚴醒交談,嘔得要死,獨自生悶氣。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會佔到上風,像他取笑她那般笑得他無地自容。

  哼,她會耐心地等,等到發現他弱點的那天,再給他致命一擊,讓他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就在阮瀟瀟幻想著復仇大計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誰的?她檢查自己的手機,不是她的。

  「喂?」

  前方的嚴醒接聽,阮瀟瀟立刻坐直身子。

  她可不是要偷聽別人講電話,她才不會那麼沒水準,但是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前方的聲音要竄入她耳朵,她也沒辦法,真的。

  只聽嚴醒道:「寶貝啊,有什麼事?吃過午飯了沒有?」

  寶貝?多噁心的匿稱!這人八成是那種花心到極點,為了避免弄錯女人名字而一律喊對方「寶貝」的豬頭男,真無恥!

  「是嗎……我知道了。」嚴醒又說。「你別待太晚,路上小心一點,我等你喔。」

  要不是車裡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他,阮瀟瀟真的會以為說話的是別人。那個聲音一點兒都沒有平時那種氣死人的調調,反而溫柔得叫人幾乎起雞皮疙瘩。

  是誰打電話給這個討厭鬼,怎麼他聽起來差那麼多?

  「好……好……晚上見,等等,還不要掛!來,親一下……唉,親一下就好啦……這才是我的乖寶貝。」

  講個電話還這樣啵來啵去的,好不要臉!

  一等嚴醒收線,阮瀟瀟就發作了。

  「誰准你在開車時接聽手機?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怎麼連一點基本的行車規則都不曉得!」

  「大小姐,我用的是免持聽筒。」嚴醒倒是氣定神閒。「更何況,也許你沒注意到,我們現在正在等綠燈,所以嚴格說起來,我並不算正在開車。」

  阮瀟瀟更加不高興。瞧他講電話那股親熱勁,她就是覺得超刺耳、超礙眼就對了。

  「不管怎麼說,上班期間你就是不該接女朋友的電話!」

  嚴醒明顯地愣了下,但最後只道:「那是通很重要的電話。」

  鬼才信!明明除了肉麻兮兮之外根本聽不出哪裡重要,當她白癡嗎?

  阮瀟瀟哼了一聲。「會在你上班時間打電話來談情說愛,對方肯定也不是什麼正經女人!」

  嚴醒踩下加速器,繼續往前行駛。「不好意思,大小姐,剛剛打電話給我的,正好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愛的人,一百個你都比不上她的一根小指頭。」

  經他這麼一堵,阮瀟瀟以為自己會火冒三丈,可是奇怪得很,她竟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是受到重創似的。

  真的假的?那女人真有這麼好?

  還是她在他眼中就那麼差勁,一百個都比不上那個女人?

  霎時,阮瀟瀟的戰鬥力全失,悶悶地靠回椅背,轉頭看向窗外,不想說話了。

  嚴醒狐疑地瞥了眼後視鏡,卻看不清阮瀟瀟的表情。那女人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安靜了下來?

  八成又在耍大小姐脾氣,算了,不管她,這樣正好落得耳根清靜。

  嚴醒收回視線,繼續專注開車。






  「……花花世~~界,自由~~戀愛,花言巧語乎伊騙不知,失身了後才知害,誰人替阮來安排,啊~~啊~~薄情郎……迎新棄舊不應該~~」

  客廳中,高大男人以與身材極不協調的靈巧動作織著毛衣,嘴裡哼哼唱唱,很是自得其樂。

  一旁沙發上,本來在看電視的小女孩終於忍受不了魔音穿腦,決定出聲提醒。

  「爸,你又在唱歌了。」

  欸?嚴醒停下棒針。「有嗎?我哪有!」

  嚴寶貝翻眼。唱那麼大聲,居然連自己都沒自覺,真的被他打敗。

  還唱那種歌詞怪怪的歌……

  「來來來,寶貝,毛衣打好了,你試穿看看。」嚴醒很快地收了針,把最新成品亮給女兒看。

  「爸,毛衣外面隨便都買得到,你幹麼又自己打?」

  「外面買的哪比得上我的傑作?這每一針每一線可都有我的愛心在裡面,你看,是不是比外面的成衣漂亮多了?快過來穿穿看。」

  「現在才九月,很熱欸~~」抱怨歸抱怨,嚴寶貝還是乖乖套上愛心毛衣。

  「手舉起來看看……現在轉身……真贊,超卡哇伊……」嚴醒東拉拉西扯扯地調整著毛衣,看起來不亦樂乎,嚴寶貝只能站著任其擺佈。

  「老爸,你怎麼都不交女朋友?」

  嚴醒一怔。「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跟樓下的鄭媽媽聊天的時候,她說你才三十二歲,應該要找個女孩子交往,我也需要一個媽媽,她還說你願意的話,她可以幫你介紹相親對象。」

  「那個鄭太太又愛管閒事又長舌,你怎麼老愛跑去找她說話?」

  「我是在敦親睦鄰。」嚴寶貝板起小臉。「誰教你每次一出門就裝得酷酷的,要不是我跟鄰居解釋過了,他們還以為你是黑社會的人,我是被你綁架的肉票。」從他們去年搬來之後,她是多麼努力地跟鄰居打好關係,用心良苦哪!

  說真的,她老爸那張臉黑黑的、硬邦邦的,眉毛上又有一道疤,不笑的時候還真的有點像壞人。

  嚴醒被女兒訓得汗顏,完全無法辯駁。

  「老爸,其實我有你就夠了,有沒有媽媽都沒關係,可是我覺得你應該交個女朋友,所以如果你遇到喜歡的女生就去追,不用考慮我。」

  嚴醒幾乎熱淚盈眶。看看他女兒,多麼懂事、多麼貼心。感動之餘,他將女兒脫下的毛衣細心折疊好,放在一旁。

  為了不讓寶貝煩惱,他說:「放心,你老爸我這麼帥,隨便找就有女朋友,根本不用相親,我只是還沒遇到中意的人而已。」

  「可是你除了上班之外多數時候都在家陪我,怎麼有機會遇到女生?你又不是在很多人的大公司工——」嚴寶貝頓住,忽然想到:「爸,怎麼都沒聽你提過你的新老闆,她是什麼樣子啊?」她只知道老爸換了一個女老闆,對方是關叔叔的朋友。

  「就是千金大小姐啊。」嚴醒隨口答道,卻引來嚴寶貝更多的好奇心。

  「她長得怎麼樣?漂亮嗎?」

  「很漂亮。」嚴醒答得客觀公正。從四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剛從大學畢業的阮瀟瀟,就認為她臉蛋美、身材佳,當電影明星綽綽有餘,現在的看法仍是一樣。

  「結婚了沒?」

  「還沒。」想嫁的人不想娶她,嚴醒很不厚道地在心裡補充。

  嚴寶貝眼珠子一轉。「那她是什麼樣的人?善不善良?」

  這個問題就此較難回答了。

  一直以來,阮瀟瀟給他的印象就是驕縱任性、不可一世,所以他總忍不住出言刺激她,故意氣得她跳腳,可最近,他發現她並非他以為的那種壞心女人,雖然小姐脾氣仍是很大沒錯,但她其實性格單純、非常容易看透。

  就拿前兩天的老王名字事件來說,她一見到他就露出那股得意勁,就像個平時不讀書的小孩子炫耀生平第一張滿分成績單一樣,害他想到就想笑。

  他對她態度很差,他知道,可是以前欺負她,是出於惡意,只因他看她不順眼,現在,則是因為好玩。

  是的,好玩……她就像個充滿氣的皮球,隨便戳一下就蹦蹦跳。

  「爸,你怎麼不說話還一直傻笑?」

  嚴醒回神。「我哪有傻笑!」

  又否認了……嚴寶貝對她老爸實在很無力。

  「你還沒說那個新老闆人好不好。」

  女兒追問,嚴醒只好道:「她人還不壞。」仔細想想,應該有比他善良。

  「那……你喜不喜歡她?」

  這什麼鬼問題?!

  嚴醒登時警戒地瞇起眼睛,伸手在嚴寶貝額上懲戒地彈了一下。

  「小鬼!跟我來這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好歹你也是我生的!」就說嘛,怎麼話題無緣無故扯到阮瀟瀟那裡去!

  「人家只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歡那個老闆阿姨嘛,如果她長得漂亮、人又好,說不定……」

  「寶貝,別花腦筋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你老爸跟那位千金小姐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什麼意思啊?嚴寶貝開口想發問,嚴醒卻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已經很晚了,去刷牙洗臉上床睡覺,明天還要上課。」

  見父親搬出少見的威嚴,嚴寶貝也只好乖乖聽話。

  嚴寶貝出了視線範圍之後,嚴醒往後靠向椅背,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眉上那道傷疤。

  寶貝才十一歲,自然不明白在這世上,人與人之間,是有階層之分的。有些人生來就是享盡特權、什麼也不必做就能得到一切的命,另外有些人則得苦幹實幹,憑自己努力才能掙得溫飽。

  他不是個孩子,自然不會像寶貝那麼幻想天開,對一個像他這種出身的男人來說,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世家千金屬於只可觀看不可碰觸的嬌貴人種。

  像阮瀟瀟那樣的女人,他是絕對要不起的。

  更何況……

  他根本就沒有喜歡她好不好!

  真是見鬼了!嚴醒煩躁地抹了抹臉。

  他幹麼坐在這裡,跟個多愁善感的蠢蛋一樣想那些有的沒的無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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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3:43: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天午前,在阮宅——

  「真難得,原來你也會在家,怎麼?外頭的金屋睡膩啦?」諷刺的聲音來自一位中年美婦,也就是阮家現今的女主人姜秀樺。

  她穿著繡工精緻的日風寬袍,款款走向寬長的餐桌,一旁伺候的僕人立刻為她拉開椅子,並擺好餐具。

  然而長桌另一端的中年男人只是冷冷地睇著她,面帶隱隱嫌惡。

  「別五十步笑百步。」阮松城放下手中的報紙。「我倒想問,上一次你在這個家過夜是哪個朝代的事?一天到晚不是派對就是牌局,你有沒有一點阮家女主人的自覺?」

  「要不是為了阮家,我犯得著天天參加那些交際活動嗎?」

  「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誰不知道你好賭又愛引人注意!沒了那些交際活動,恐怕你一天都活不下去。」阮松城冷哼一聲。「你愛怎麼玩我管不著,不過為了阮家的名聲你最好節制點,免得丟人現眼。」

  姜秀樺的臉色變了變。「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要是你真的關心阮家的名聲,不如少養幾個野女人,免得哪天上八卦雜誌的頭條!」

  正當阮松城要再次開口,江媽的聲音驀地揚起。

  「小姐,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阮氏夫婦同時一驚,兩人吵得興起,倒忘了女兒可能聽見。

  對於自己的獨生女,阮松城向來疼愛有加,她要什麼就給什麼:在姜秀樺這方面,瀟瀟是她犧牲自己的身材、熬了九個月才生下來的漂亮女兒,她自然也是寵愛的。

  為了不讓女兒難過,他們在瀟瀟面前向來盡量表現得相敬如賓。

  「爸、媽,你們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

  阮瀟瀟走進飯廳,臉露欣喜,顯然沒聽見兩人的爭吵,夫妻倆也暗鬆了口氣。

  「瀟瀟,過來媽這邊坐。」姜秀樺滿面笑容。「媽有個禮物要送你。我昨天看見一個Fendi限量款的條紋包,很適合你,江媽,幫我把袋子提過來,順便把那些邀請函拿來。」

  阮瀟瀟接下江媽遞來的紙袋,打開禮物。

  「謝謝媽,很漂亮。」儘管她已經有一屋子的包包,對母親送的禮物,阮瀟瀟仍顯得歡喜。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姜秀樺拿起一張邀請函。「瀟瀟,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明天在101有個Dior的貴賓預覽會,所有的名媛都被邀請了,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我本來是想跟你一塊兒去的,可是我明天已經先跟人約了。」

  「媽,我不喜歡被那些雜誌記者圍著拍照。」

  阮松城這時出聲。「既然不喜歡,就別去了。」

  姜秀樺暗喑橫了丈夫一眼,說:「最近多的是那些什麼企業家二代、三代的女孩子在媒體上出風頭,我們瀟瀟比她們都漂亮多了,去露個臉有什麼不好?」

  「我們阮家的女兒身價已經夠高,不需要刻意打響知名度。」

  「我去就是了,反正明天也沒什麼事。」阮瀟瀟適時介入,又接著道:「爸、媽,你們晚上會不會在家?我會叫廚子弄些你們喜歡的菜,我們可以好好地一起吃頓飯。」

  「瀟瀟,公司還有不少事要處理,今晚我可能不回來了,改天爸爸再補償你好不好?還是你想出國散心?想到哪兒玩跟爸爸說,我讓人給你安排。」阮松城看了看手錶。「我還有個會議要開,得走了。」

  「唉呀,我跟造型師約了時間。」姜秀樺也隨著起身,在瀟瀟頰上迅速親了一下。「媽晚上也有個非去不可的慈善晚會,不回來吃飯了,你記得明天穿漂亮一點,別讓其他人比下去了。」

  「嗯。」

  在她父母離開後,阮瀟瀟的臉色黯了下去。

  爸媽又起爭執了。雖然她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但是她的確聽見了爭吵聲。

  從幾年前開始,她就注意到即使他們在家的時候,也已經分房睡,平時除非一些必須夫婦同時出席的重要場合,他們幾乎總是各有各的圈子、各過各的生活。

  她知道,他們並不如表面上和睦。

  然而她配合著他們,假裝毫不知情,也不曾詢問,只因為她怕……她怕若真的戳破這種平和的表相,那麼她所擔心的事便會成真。

  不,不會的……阮瀟瀟強迫自己拋開這些灰暗的想法。

  這一切只是一時的齟齬,爸媽遲早一定會和好如初的。

  縱然這樣說服自己,阮瀟瀟仍是覺得心沉甸甸的,有些不安。

  對了,有個人……一定能使她安下心來。






  這女人怎麼還不死心?

  嚴醒不甘不願地開著車,誰教他是拿人薪水的員工,老闆要去哪裡他能有什麼意見?

  豪華轎車沿著市郊山區的道路往上行駛。他對這條路熟得很,路的盡頭就是關定涯擁有的別墅。

  據他所知,關定涯因前陣子工作過度,所以目前正應妻子要求在山上別墅休息,就不知道這個阮大小姐是哪根筋接錯,人家夫妻倆肯定正甜甜蜜蜜地在別墅培養感情,她去湊什麼熱鬧?

  這女人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做電燈泡嗎?還是她又想搞破壞搶人老公?

  一股說不出的煩躁堵在胸口,嚴醒冷著臉,不想去理後面異常安靜的阮瀟瀟。

  然而阮瀟瀟這時卻主動打破沉默,開了口。

  「嚴醒,放點音樂來聽。」

  「是,大小姐。」嚴醒敷衍地應聲,伸手按下按鍵,尋找適當的電台。

  有了,這首歌贊!

  「……困沒去又擱吃沒落,甘是得到相思病~~叫一聲瑪莉妹,請你稍等一呢,我只有只有一句話,乎我疼惜你的機會,突然對我笑我一個,害我心丟三下你面紅頭黎黎,我真是歡喜又歹勢~~」

  嚴醒精神一振,手指在方向盤上打起拍子。

  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欣賞他的好品味,飽含不悅的聲音從後座傳來。

  「換電台!我要聽的不是這種沒水準的音樂!」

  連「豬肉王子」蔡小虎的歌都不懂得欣賞,她才沒水準好不好!

  嚴醒撇撇嘴,切換電台。

  「就聽這個好了。」阮瀟瀟作了選擇。

  鋼琴曲?嚴醒想暴走,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要死不活又落落長的古典音樂!

  車子後座沒再傳來抱怨,嚴醒的「奇檬子」卻越來愈差。

  轉個大彎之後,他的眼中忽地掠過一抹光。有了,嚇嚇她好了!

  踩下油門,方向盤一轉,車子直接滑向路旁的空地,然後急急煞住。

  果然,後座傳來一聲驚叫,然後是怒吼。

  「你是怎麼開車的?!」阮瀟瀟撫著心口,雖然車煞得不算猛,但仍是嚇了她一大跳。

  「抱歉,大小姐,音樂的水準太高,我一不小心就打瞌睡了。」嚴醒轉過頭,實在看不出一點歉意。

  「你故意的!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嚴醒露出一個「是又怎樣」的笑,立刻觸發阮瀟瀟體內的炸彈,她爆發了。

  「你被開除了!」這輩子沒人這樣欺負過她!他怎麼敢!

  嚴醒注視她片刻,爽快點頭。「好。」

  呃?阮瀟瀟睜大眼睛,看著他下車。「你要去哪裡?」

  「阮小姐,我被開除了,記得嗎?」

  「你不能把我留在這裡!」

  「為什麼不行?你又不是我老闆。」

  阮瀟瀟被堵得氣結,恨恨地別開頭,從皮包裡搜出手機,怎知車外又傳來涼涼的聲音——

  「真方便,打電話找人哭一哭,馬上就會有人來救你。」

  很不幸,阮瀟瀟是禁不起激的,聞言,她立刻把手機扔到一旁,怒氣沖沖地下了車。

  「我自己也會開車!不需要等人搭救!」她坐進駕駛座,重重地關上門,並關掉電台,聽音樂的心情早就沒了。

  這下換嚴醒呆住。她會開車?真的假的?

  他忍不住敲了敲車窗,待她滑下車窗,就問:「你有駕照嗎?」

  「廢話!當然有!」事實是,阮瀟瀟的駕照是高二暑假去美國度假的時候,一時好玩考到的,早八百年前就過期了,而且,除了當年練習和考試時之外,她的實際駕駛經驗幾乎等於零。

  一方面她向來有司機接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沒膽子上路。

  不過後者,她死也不會讓嚴醒知道。

  開車有什麼難的!她告訴自己,同時又偷偷慶幸這輛車是自動排檔,謝天謝地。

  憑著久遠的模糊記憶,她踩下油門,上路了。

  阮瀟瀟咬緊牙關,手心冒汗,緊握著方向盤,像全世界最小心謹慎的駕駛般注葸著前後路況。沒問題的,一定沒問題,她一定會安全抵達關家別墅!

  「阮小姐,你如果能開到時速五公里以上,應該可以在年底以前到達別墅。」看著比烏龜還慢的轎車,嚴醒總算開了眼界。他走路都比她快!

  「你跟著我幹麼?走開!」阮瀟瀟罵,目光卻片刻也不敢從前方移開。

  「馬路又不是阮家開的,我散步也不行?」嚴醒邁著大步跟在車旁,眼睛卻不時留意前後路況。

  他們距別墅其實只剩兩、三公里,這段路不但只有別墅的人會用到,而且幾乎是一直線,所以他不特別擔心,不過思考模式也是一直線的阮大小姐似乎沒想到這些細節。

  「阮小姐,如果你希望我載你到別墅,只要說一聲就好。」看著慢吞吞爬行的可憐車子,嚴醒決定展現一點良知。

  「不用!我說我會開就會開,不用你假好心!」

  「隨便你。」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他完全可以想像她不肯認輸、專注駕車的神情,看來這個阮大小姐不僅呆,還很倔強……

  一抹柔軟的笑意自眼中浮現,嚴醒搖搖頭,繼續跟在轎車旁邊。

  阮瀟瀟歷盡千辛萬苦、克服無數艱險,終於在二十多分鐘以後抵達別墅。

  她停住轎車,迫不及待地下了車。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她興高采烈地衝到嚴醒面前。「我自己開車開到了別墅!你看到了沒有?!」

  他看到了……嚴醒像木頭人似地杵著,一動也不動。

  「看吧,沒騙你,我會開車!」纖指不客氣地戳著他的胸膛。「我會開車,只是不想開而已,以後不准你再瞧不起我!聽到沒有?!」

  像是肚子突然挨了一拳,嚴醒瞪著她,面部表情很是僵硬。

  她的雙頰染上淡淡的粉紅,明媚的眼睛瞇得像彎月,粉嫩的嘴唇咧得開開的,笑得好得意、好開懷,彷彿她剛剛完成了登陸月球的創舉。

  這是她第一次,朝他展現如此純粹而不加掩飾的笑容,笑顏竟讓他的心跳冷不防地漏掉好幾拍,最要命的是,他的下腹居然一陣緊縮,起了不該有的衝動,慾望之強烈,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隨便撿個小學生都可以開車開得比她好,可是他不想開口潑她冷水,滿腦子只想將她撲倒在車蓋上,將這個嬌美可愛的女人據為已有。

  冷汗從嚴醒背上淌了出來。他非常、非常不喜歡她在自己身上引起的反應。

  是因為太久未近女色嗎?也許他真的應該交個女朋友了……

  「你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阮瀟瀟終於發現他的異樣。

  就在嚴醒努力搜索著回應的字句時,另一個聲音解救了他。

  「阮小姐,您來了,我家少爺和少夫人到後面林子裡散步,馬上就回來。」別墅的管家在門口迎接,隨後又看向嚴醒。「阿醒,你要不要也進來喝點東西?」關家的人都知道,嚴醒和關定涯有著朋友的交情。

  「不了。」嚴醒這時已經重拾鎮定,搖搖頭。「我去找阿財下棋。」與其打擾關定涯夫婦的兩人世界,他寧願找別墅園丁消磨時間。

  看著尾隨管家步上門階的窈窕背影,嚴醒再次提醒自己——

  別忘了,她是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來自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他夠聰明,就絕對、絕對不該懷有任何幻想。






  阮瀟瀟再次走下門階時,先前的笑容已不見蹤影。

  這是個錯誤,她不該來的。

  她以為,就像過去的每一次,只要她內心有任何徬徨不安,定涯哥就會用他關切的眼神、沈穩的語調使她安心,告訴她一切都沒問題。

  但是她忘了很重要的一點,定涯哥已經是個有家室的人,不再專屬於她。

  雖然他對她仍是極好,極為包容,可是她無法不注意到他在不經意間對妻子流露的濃厚情感,真不知道她以前怎會如此盲目,竟沒看出他對陸清妍的愛戀。

  她不得不承認,定涯哥的感覺並非單方面,他們夫妻之間的恩愛幾乎伸手就摸得到,無人可介入,也讓她感覺自己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所以有不少次,關於她父母的問題已經到了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這時,一陣笑聲傳來,阮瀟瀟轉頭,一眼就瞧見不遠處涼亭中正在下棋的兩個男人。

  她走近涼亭,對較年輕的那個男子說:「嚴醒,走了。」

  「阮大小姐,我已經——」嚴醒抬眼,卻因那張滿是落寞的臉龐而無法說出「被開除了」幾個字。

  這女人是怎樣?明明先前還高高興興的,怎麼現在又一臉「世界完全失去光明,人生毫無希望」的可憐樣?

  關定涯夫婦欺負她嗎?不可能吧……

  難不成,她終於認清了事實?八成這才是原因……

  「走了啦。」阮瀟瀟鬱鬱地又說了一次。

  唉,嚴醒暗自歎息,既然她已經忘記開除他這碼子事就算了,真拿這女人沒辦法……

  「好。」他站了起來,跟園丁阿財道別之後,便走到阮家的轎車旁,打開後座車門讓阮瀟瀟上車,自己也坐進駕駛座。

  「大小姐,現在要去哪裡?」駛出別墅車道後,嚴醒問。

  「隨便……」後座人懶懶地看著窗外,連聲音也沒精打采。

  他真的很不習慣她那副鬱鬱寡歡的模樣,平時那個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女人到哪裡去了?

  去了一趟關家別墅就變成這樣,關定涯真是害人不——凍欸!他是吃錯什麼藥,居然怨起自己的朋友?

  嚴醒急忙甩開那種毫無道理的想法,斂起心神。

  「你想去市區採購,還是回家?」他又問。

  「都不要。」她既沒心情逛街,也不想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

  嚴醒的耐性開始受到考驗。「你到底想去哪裡?」

  「隨便哪裡都可以。」

  有氣沒力的聲音讓嚴醒想發作都發作不起來,只能認命地動腦筋思考,自行作下決定。

  車子快抵達山腳的時候,他沒朝市區駛去,反而彎入通往另一個山頭的路,又開始爬坡。

  天色漸暗,這一帶似乎都是樹林,沒什麼人煙。五分鐘後,連路燈都已不再出現,全得靠車燈照明,但是嚴醒仍舊繼續往上開。

  直到此時,阮瀟瀟才留意到他們正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你要載我去哪裡?」

  換作是平時,嚴醒可能會惡劣地冒出一句「載你到深山先姦後殺」,但是現在的阮瀟瀟,讓他不忍心欺負。

  是的,見鬼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但是這女人那副失魂落魄、要死不活的模樣,真的讓他渾身難過到極點。

  「馬上就到了。」他最後只道。

  原來是個看夜景的地方。

  阮瀟瀟訝異不已,萬萬沒想到在這荒山野嶺之上會出現一個圍著欄杆的小小平台,平台上有張石頭徹成的長椅,而奇跡似的,還有一盞照明的燈。

  「好漂亮……」阮瀟瀟站在平台上,憑欄眺望,從他們的位置幾乎可以看見整個台北市。天色已全黑,城市裡華燈初上,點點燈火像閃爍的各色寶石,灑滿腳下那片土地。

  眼前的美景足以讓人心胸也開闊起來,阮瀟瀟深深地吸進夜晚的空氣,呼出,感覺低落的情緒被沖淡不少。

  嚴醒掏出煙,點了一根,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兩公尺左右的地方吞雲吐霧。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阮瀟瀟回過頭,問他。

  「無意間發現的。」

  真敷衍的回答……不過此時的阮瀟瀟不介意,又追問:「你怎麼會想到要帶我來這裡?」

  嚴醒聳聳肩。「我想不出該載你去哪裡,乾脆來這裡吹吹風,換個心情,反正不太遠。」

  原來是因為他注意到她心情不好……

  阮瀟瀟不由得有些訝異,她還以為以他的為人,一定會乘機落井下石、在她的傷口上灑鹽,說不定她死後都會在她墳上跳舞,完全沒想到他居然帶她上山透氣。

  雖然他還是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可是她仍是感到心窩升起一股暖意。

  如果她記得沒錯,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用冷嘲熱諷的態度對她說話。

  也許,他並非她以為的那麼討人厭……

  阮瀟瀟將視線移回山下的夜景。她看過不少世界各地的美麗景觀,卻從來沒發現自己出生、長大的城市,竟是如此迷人。

  「嚴醒,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定涯哥是怎麼認識的?」她沒有回頭,仍注視著城市的萬家燈火。

  似是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嚴醒頓了頓,才道:「四年多以前,我遇到了一些麻煩,是他替我擺平的,當時他正好也缺個司機,所以就僱用了我。」那並非什麼值得誇耀的過去,所以他也說得簡潔。

  那時他剛帶著女兒搬到台北不久,以開計程車維生,沒料到他那個酒鬼老爸欠債的高利貸公司,因找不到他父親,竟找上在大飯店前等客人的他,就在他被幾名大漢團團圍住時,關定涯出現,詢問前因後果之後不僅替他老爸先還了債,還提供一個專屬司機的職位,而兩人個性上的合拍,也讓他們有了朋友的情誼。

  「我欠他很多,就這樣。」儘管他早已償清關定涯給他的貸款,甚至還有餘力投資一家夜店,但恩義猶存。

  「定涯哥本來就是個很好的人。」阮瀟瀟點點頭,倒也沒繼續追問。

  一陣沉默之後,她又問:「嚴醒,說不定你比我更瞭解定涯哥,你說,他現在是不是過得很幸福?」

  「嗯。」

  「那就好……」阮瀟瀟頓了頓,低聲又附上一句:「我希望他能一直幸福下去。」

  沒發現身後男人臉上閃過的詫異,阮瀟瀟只是深思地注視著山下,不再說話。

  今天,她看見了定涯哥在他的妻子身邊有多麼快樂、多麼放鬆,她以為自己會心生妒恨,可是她並沒有。連她自己都意外的是,她真心替定涯哥高興,因為她知道他值得過得幸福。

  然而她也同時明白,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能像過去一樣,一有煩惱就跑去找他傾訴,因為他有他自己的人生,有他自己的家庭。

  失去長期以來情感上的依賴對象,才是她真正難過的原因。

  她好希望,自己也能找到一個人,像定涯哥愛護他妻子那般愛護她。

  一陣夜風吹來,阮瀟瀟打了個輕顫,下意識地撫著光裸的臂膀,她身上穿的是件無袖上衣,在夜晚的山頭上,是單薄了些。

  「喏。」嚴醒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手上是件男用的外套。

  他哪裡找來的?阮瀟瀟瞪著那件衣服,很是驚訝。

  「不是很漂亮的衣服,不過至少可以擋點風,你將就著用。」在後車廂內放件防水外套以備不時之需是嚴醒的習慣。

  「我又沒說它丑……」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阮瀟瀟一把抓過衣服,自行披在肩頭上。

  雖然這件藍白相間的外套的確不怎麼好看,卻讓她整個人暖到心頭裡,並生出一股奇妙的感動……

  可惜阮瀟瀟的感動持續不到兩分鐘,嚴醒的手機就響了。

  「喂?寶貝啊……」嚴醒移步到一旁接聽,但阮瀟瀟仍是聽得一清二楚。

  電話那端說了什麼,嚴醒低頭看了看手錶。「我沒想到已經這麼晚了,你再等一會兒,我很快就下班了。」

  嚴醒收線,轉向阮瀟瀟。「大小姐,恐怕我得送你回家了。」現在已過了他的下班時間。

  嚴醒並不是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司機,在他同意替阮瀟瀟工作時就已經說清楚,晚上七點半他就下班,若非必要絕不加班,而阮瀟瀟當時也爽快應允,並不很介意這些細節。

  但是她現在介意得要命,想到他肯定是要跟那個「全世界最漂亮、最可愛」的女朋友約會,她就覺得胸口悶悶的,不舒服。

  更何況,她還不想離開這個美麗的景點。

  「我想再多待一會兒,你晚點再下班好不好?」

  也許是她語中洩漏的懇求,嚴醒看著她,差點就點了頭。但他最後還是說:「不行,我今天不能加班。」

  「我會算你兩倍——不,三倍的加班費!」

  嚴醒語氣驟冷。「大小姐,不是什麼東西都是錢買得到的。」至少他家寶貝的生日就不行。

  她又不是那個意思……阮瀟瀟覺得又冤又惱,好想尖叫。為什麼他老是對她那麼壞?不過是個女朋友的約會,他幹麼凶她?

  他不知道她從來不曾這樣低聲下氣求過人嗎?

  她真是笨蛋才會以為他人其實不壞!

  就這樣,阮瀟瀟對嚴醒的一點點好感全被扔到垃圾桶,嚴醒再度榮登阮大小姐的討厭鬼名單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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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既然應允了母親,阮瀟瀟便盛裝打扮,準備出席在101舉辦的新裝預覽會。

  她穿著Dior的粉紅無肩帶訂製禮服,光裸的脖子上則戴著關氏珠寶特別為她打造的鑽石項煉——那是她父母送的生日禮物,至於綰起來的頭髮及無懈可擊的彩妝,則是特別到府服務的設計師和化妝師的傑作。

  這樣的隆重,對她來說也並非常有的事,她其實並不愛出入這種作秀性質居多的社交場合,因為她討厭偽善的交際,也認為被閃光燈追逐是件很煩人的事,若非必要出席的場合,她的父母也向來由著她,所以比起其他世家名媛,她算是相當低調的了。

  今日,她打算在新裝預覽會上短暫露個臉,然後找機會離開。

  在她終於打扮好走出大門時,嚴醒已經備好車,等在車道上。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拉開車門。

  「大小姐,請上車。」

  阮瀟瀟沒應聲,只是揚起下巴,抬頭挺胸地繞過他,坐進車內。

  她不是個會記隔夜仇的人,但是昨晚他為了約會不肯加班的事,就是教她耿耿於懷,心裡不痛快。

  暫時,她還不想跟他說話。

  一路上,阮瀟瀟在賭氣,嚴醒也沒主動開口,只是沉默地開著車,然而他腦中卻沒有表面上來得平靜。

  認識這女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以為自己早就習慣她的美貌,但是最近,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抵抗力愈來愈低,剛剛更是證明了他錯得有多離譜。

  她看起來就像個美得不可侵犯的公主,可是那魔鬼的身材、嬌艷欲滴的臉孔,以及渾身收發的誘人香氣,全都讓他滿腦子只想「侵犯」她。

  男人都是野獸,誰知道與她交際的那些富家公子哥會不會都跟他一樣想法?

  啊——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他都覺得自己快變成色情狂了!

  趕緊收回幾乎脫控的思潮,他在101大樓的入口處暫時停下,下車開門,準備在阮瀟瀟下車後再開到停車場。

  阮瀟瀟下了車,說:「我很快就會call——」

  一陣突來的鈴聲打斷她的話,是嚴醒的手機。

  「我知道了。」嚴醒隨口應了她一聲,彎身鑽進車子取出電話接聽,卻沒發現阮瀟瀟留在原地,耳朵也豎了起來。

  「寶貝啊,怎麼會這時候打電話來?」嚴醒覺得奇怪,這時候她應該正要上最後一堂課吧。

  「怎麼了?」他的聲音忽地緊張起來。「你別急,慢慢說……什麼?你要回家?等等,到底是怎麼——好好好,我不問就是了,你別哭喔……你現在在哪裡?說清楚一點……好,我馬上去接你,我保證,馬上就到了,你就乖乖待在那裡等我。」

  嚴醒收線,訝異地發現阮瀟瀟還站在那裡,並未進入大樓。

  「你要去哪裡?」她不高興地質問。

  嚴醒急得要命,只迅速道:「我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

  「不准!」阮瀟瀟幾乎氣爆。居然為了女友這樣明目張膽蹺班!她也很快就需要用到車啊!

  嚴醒心焦如焚,火氣也上來了。他管她准不准!「我現在非走不可,大不了你開除我,我不在乎!」

  「你——」阮瀟瀟萬萬沒想到為了女朋友,他竟可以強硬到這種地步。

  她又驚又怒,無法細想,立刻做了一件她一輩子也沒想到自己會做的事——

  她不顧形象,一屁股又坐回車裡。

  「你要走?好!我跟你一起去!」她重重甩上門,豁出去了,去他的新裝預覽會,反正她本來就不想參加,但是不看看那女人是什麼樣子她死都不會瞑目!

  嚴醒瞪眼,是不是真的啊……這女人居然「番」到這種程度!

  「你不是很急嗎?還不快走!」

  算了!沒空跟她爭。

  「隨便你!」

  嚴醒扔下一句,坐回駕駛座上,飛車飆往目的地。

  寶貝,撐著啊,老爸馬上來救你了!






  智善國民小學?

  阮瀟瀟一頭霧水。他女朋友在這裡?小學老師嗎?

  在她猜測的同時,嚴醒將車駛進校門,在警衛室旁停了下來。

  「我是學生家長。」嚴醒對警衛說。

  學生家長?阮瀟瀟的疑問又多了一個。

  粗壯黝黑的警衛先生狐疑地打量著嚴醒,似乎不太相信。

  「我女兒在五年三班,她身體不舒服,我來接她。」

  女兒?!阮瀟瀟震驚莫名。討厭鬼居然有個小學五年級的女兒!說他是變性人恐怕她都不會那麼驚訝!

  但是阮瀟瀟也聽出嚴醒聲音裡的急切,難得機警地,她按下車窗。

  「警衛先生,有什麼問題嗎?」她朝警衛嫣然一笑。

  「呃?沒、沒有……」突然見到一個穿得比電影明星還漂亮的大美女,原本板著臉的警衛頓時連話都說不好。

  「請、請留下證件,簽個名……車子就停那邊。」警衛很快遞給嚴醒一本訪客登記,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停車場。

  嚴醒不浪費時間,迅速地交身份證、簽名,將車停好,便開始尋找他女兒。

  阮瀟瀟也連忙下車,快步地跟在他後頭。她對這一切實在太好奇了。

  「你結婚了?」

  「十多年前結過。」嚴醒加快腳步,他在運動會時來過這所學校幾次,雖然警衛不記得他,但他大致記得這個校園,不至於迷路。

  「你老婆呢?」阮瀟瀟得小跑步才跟得上他,但仍不放棄提問。

  「死了。」

  在阮瀟瀟怔仲之間,嚴醒已經趕到嚴寶貝跟他說的防空避難室附近。

  現在是上課時間,全校師生不是在各棟大樓裡,就是在操場,靠近學校圍牆的防空避難室一帶相當安靜。

  「寶貝?」嚴醒喊道。「你在哪裡?」

  「爸?」嚴寶貝的聲音從一旁的樹叢後傳來。「我在這裡。」

  嚴醒立刻繞到樹叢後,看見蹲在地上的嚴寶貝。阮瀟瀟也跟了過去。

  「你怎麼躲在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蹲下,很快掃視女兒一遍,還好,沒受傷。

  嚴寶貝抬頭,看見阮瀟瀟。「爸,這位阿姨是誰?是不是你老闆?」

  「對,現在先別管那些。」嚴醒柔聲道:「快跟我說你什麼地方不舒服。」

  嚴寶貝低下頭。「也不是不舒服……只是肚子有一點點痛痛的……」

  阮瀟瀟睜大了眼睛,看看小女孩又看看嚴醒,後者簡直跟平常判若兩人。

  現在的嚴醒,不只是聲音,連臉上線條都變軟了,看起來好溫柔,竟教她不想移開目光。

  嚴醒沒留意阮瀟瀟的視線,全部精神都放在女兒身上。「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是啦……」

  「你不是說肚子痛?」嚴醒又開始急了,平時能言善道的寶貝怎麼忽然吞吞吐吐的?

  「不是那種肚子痛……」嚴寶貝遲疑許久,才囁嚅道:「我的『那個』好像來了……褲子弄髒了……我不敢回教室上課……好丟臉……」

  「『那個』是哪個?」關心則亂,嚴醒完全沒弄懂女兒的話。「褲子髒了有什麼關係?體育褲本來就容易髒啊,你站起來我看看。」他先站起來,伸出手,卻沒料到被拒絕了。

  「不要啦!我說的不是那種髒。」

  又不是?嚴醒愈來愈頭大,他女兒今天為什麼這麼難溝通?

  嚴寶貝再怎麼聰慧、早熟,畢竟只是個孩子,即使健康教育老師已經教過這種事,但真正發生時,她仍是不知所措,尷尬得無法啟齒。

  所以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場同為女性的「大人」。

  阮瀟瀟微微一愣,頓時明白了。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不自在。「我想……她指的是月經。」

  月經?!

  晴天霹靂。嚴醒呆在原地,完全沒了平時的酷樣。他女兒還是個小baby啊,怎麼會有那種女人才有的東西?!他彷彿昨天才替她換過尿片呢……

  幸好阮瀟瀟腦子是清醒的,她推了他一下。「嚴醒,你回車上把我的皮包和披肩拿來。」

  嚴醒不耐地瞥了她一眼。「大小姐,我現在沒空伺候你。」

  這人怎麼突然變笨了?阮瀟瀟沒好氣。「我皮包裡有你女兒需要的東西,披肩是給她圍在腰間用的。」

  嚴醒茅塞頓開。「我馬上去拿,寶貝,你等一下,我很快回來。」

  嚴醒一離開,樹叢後就剩下阮瀟瀟和嚴寶貝兩人大眼瞪小眼。

  阮瀟瀟沒有多少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嚴寶貝,此時已經安下心來,恢復了平時的伶俐。

  「阿姨,謝謝你,我叫嚴寶貝,你叫什麼名字?」

  阮瀟瀟一愣。「你……真的就叫『嚴寶貝』?」她還以為那只是匿稱呢。

  寶貝……她忽地想通了。

  原來,此「寶貝」就是彼「寶貝」,也就是嚴醒口中那個「全世界最漂亮、最可愛的人」。

  頓時,阮瀟瀟心情大好。

  「我的名字很好笑對不對?每個人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都會笑。」

  咦?她在笑嗎?阮瀟瀟趕緊斂容,想了想,安慰道:「其實我覺得『寶貝』這個名字很可愛啊,總比罔市或春嬌好。」

  「我想我寧願叫春嬌……」嚴寶貝語帶無奈。「名字是我爸取的,他說因為我是他的心肝寶貝。」

  果然……阮瀟瀟並不太訝異,那人看起來就像沒讀過什麼書的樣子。

  可是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有他這樣的父親,嚴寶貝一定是個幸福的孩子。

  「你該慶幸他沒叫你『嚴心肝』。」

  嚴寶貝駭然瞪大眼,然後噗地一聲笑出來。「阿姨,你好好笑喔。」

  有嗎?阮瀟瀟下意識地摸著臉頰,她是很認真的。

  然而看著那張清秀可愛的小臉,阮瀟瀟不由得跟著笑了。

  這是一種嶄新的感覺,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跟一個小孩子相談甚歡,她發現自己不但不排斥,反倒覺得很愉快。

  老是低著頭和嚴寶貝講話也挺辛苦,阮瀟瀟乾脆拉起裙擺陪她蹲在地上。

  「你的裙子會弄髒喔。」嚴寶貝推了推眼鏡,提醒道。

  「沒關係,反正已經髒了。」她剛剛就已經拖著長裙跑了好一段時間。

  「阿姨,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宇。」

  阮瀟瀟把名字告訴她,忽又想到一件事。「你沒回去上課,老師不會覺得奇怪嗎?」

  嚴寶貝面露愧色。「我叫我同學跟老師說我肚子痛,去了保健室……我要是回教室,一定會被人笑的,尤其是班上有個常常喜歡捉弄我的男生,超討厭。」

  阮瀟瀟點點頭,再同意也不過。

  「對啊,有些男生真的很壞。」就像某個替她開車的傢伙。

  這時,那個替她開車的壞傢伙已經帶著皮包和披肩回來。

  阮瀟瀟從嚴醒手上取來搭配身上禮服的薄紗披肩,很快地圍在嚴寶貝腰間打了結。

  「阿姨,這樣好嗎?」嚴寶貝遲疑。「這個披肩看起來很貴的樣子。」

  「別擔心那個,你回到家之前先這樣圍著,現在先去洗手間,你會不會用衛——」意識到嚴醒在場,阮瀟瀟吞下「生棉」兩字,改口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了,最近的洗手間在哪裡?」

  嚴醒呆呆地看著兩個女生走開,忽然懷疑阮瀟瀟是不是在他離開期間被外星人掉了包,不然為什麼她會看起來像個溫柔的天使?






  這就是嚴醒的家?

  好小。

  光是她家一樓的大廳恐怕就比這裡大。

  不過屋內擺設看起來很溫暖、舒適,而且不僅乾淨,所有東西也都有條有理地擺放著,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她還以為嚴醒住的地方應該如他穿衣服的品味——也就是毫無品味。

  阮瀟瀟好奇地四處打量嚴家父女住的公寓,在跟嚴寶貝的老師請過假之後,他們便來到這裡。

  嚴寶貝這時正在洗澡、換衣服。

  自行參觀了好一會兒,阮瀟瀟才注意到一直一語不發坐在沙發上的嚴醒。

  這人是怎麼回事?她這才想起,嚴醒好像從剛剛離開那所小學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在車上的時候也都是她和嚴寶貝在交談,現在又是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太反常了。

  「喂,你怎麼了?」阮瀟瀟來到他面前。

  「才五年級就有那個了……怎麼那麼快?她還是個小孩子……」嚴醒喃喃道,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問話。

  阮瀟瀟花了好幾秒才聽懂他的話。「那有什麼好奇怪的?雖然早了一點點,可是以她的年紀來說,也還算正常啊。」像她的初潮就是在小六上學期來的。

  嚴醒悶悶地斜了她一眼,仍努力從打擊中恢復過來,不想搭腔。

  這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哪會懂得為人父親的心情?

  寶貝的初經來了……

  那就表示她已經進入青春期,不久之後她就會帶男孩子回家,然後他就得痛扁一頓那個不知死活的兔崽子。接著她可能會想結婚,所以他又得痛扁一頓那個拐騙她的渾蛋,然後說不定寶貝會懷孕,到時他一樣會痛扁一頓那個害她受苦的王八蛋……啊~~他不要呀!

  阮瀟瀟想了想,然後搬出小時候江媽對她說過的話。「那表示寶貝長大了。」

  「我不想要她那麼快長大不行?!」嚴醒暴躁地回了一句。

  阮瀟瀟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嚴醒的情緒更差了。「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阮瀟瀟搖搖頭,仍是笑個不停。

  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這個平常總是讓她覺得自己像白癡的男人,居然有這麼幼稚、彆扭的一面!

  總算讓她等到嘲笑他的機會啦!

  嚴寶貝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鏡片後圓圓的大眼睛訝異地眨了眨,她瞭解老爸,他超會裝的,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別人面前露出那種耳根子發紅、一點都不酷的表情耶。

  她真不懂老爸上次說的那什麼不同世界的話,阮阿姨又不是外星人,而且照她現在看來,老爸跟她明明就相處得不錯啊。

  阮阿姨對她很好,人又漂亮得像公主,如果老爸有阮阿姨當女朋友,她想不只老爸會很開心,她自己也會很高興。

  小小的腦袋瓜飛快運轉,嚴寶貝走進客廳。

  「阮阿姨,你等一下有沒有事?」

  阮瀟瀟終於止住笑,轉向小女孩。

  「沒有啊,為什麼問?」既然錯過了新裝預覽會,她也不想去參加之後的酒會,應該就是回家吧。

  「那你要不要在我們家吃晚飯?」

  阮瀟瀟愣住,嚴醒更是臉色一變。

  「寶貝,家裡沒什麼東西可以招待人家的,還是改天吧。」

  「你昨天早上不是買了很多菜?我上學前看到冰箱還滿滿的。」

  該死!寶貝平時跟他的默契到哪裡去了?嚴醒暗自咬牙切齒,但馬上又說:「寶貝,你阮阿姨吃不慣我們家的粗茶淡飯,而且我還沒下班呢,說不定你阮阿姨有別的地方想去。」

  阮瀟瀟沒那麼遲鈍,見他根本不想她留下來,讓她有種受傷的感覺,難道她真的那麼惹人嫌嗎?

  「寶貝,改次好了,下次阿姨請你吃飯。」她對小女孩說。

  「阮阿姨,你別聽我爸的,我希望你留下來吃飯。」嚴寶貝拉著阮瀟瀟的手,轉頭對她老爸板起臉孔。「爸,你不是教過我做人要知恩圖報?阮阿姨今天幫了我,現在又是我們家的客人,留她吃晚餐是一種禮貌。」

  就這樣,定案。

  說了半天,原來嚴家真正當家的,是小學五年級的嚴寶貝。






  阮瀟瀟瞪眼看著桌上的菜餚,不敢相信這些竟是出自嚴醒之手。

  那樣粗魯的一個男人,居然會下廚?他看起來還比較像蹲在馬路邊吃便當的建築工人呢!

  可惜她沒看見他做菜的模樣,因為他把她和寶貝趕到寶貝的房間,不准她們進廚房。

  「阿姨,別客氣,盡量吃。」

  「喔,好。」阮瀟瀟拿起筷子,試了幾口飯菜。

  「好吃嗎?」嚴寶貝迫不及待地問。

  「好吃。」阮瀟瀟由衷點頭,沒注意到對面的男人臉上掠過一抹得色。

  這些菜色雖算不上山珍海味,也不及她平時所吃的華麗,卻是極為可口,讓人想更多嘗一些。

  最重要的是,有一種易於親近的平實感,她想,那就是……「家」的味道。

  「看吧,我爸真的很會做菜,下次叫他做西餐——」

  「寶貝,吃飯不要太多話。」嚴醒突然放了一大坨菜到嚴寶貝的碗裡。「多吃點青菜。」

  「爸,你怎麼挾那麼多青椒給我?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吃青椒。」

  「小孩子不可以偏食,不然會長不大。」

  「你自己還不是不吃茄子。」

  「我已經是大人了,不需要再長大。」

  「每次都嘛這樣說……」

  阮瀟瀟看著拌嘴的兩個人,心中忽然湧上一陣寂寞。

  記憶中,她似乎不曾與父母這樣親密、隨興地用餐,當他們偶爾在家吃飯時,旁邊總有一堆僕人伺候著,而在對她例行地噓寒問暖之後,餐桌上剩下的也只是一些過於客氣、生疏的字句交換。

  眼前這對父女之間自然而親密的互動,讓她忍不住要羨慕。

  「大小姐,不喜歡吃不必勉強。」顯然注意到她的沉默,嚴醒淡漠的聲音傳來。

  「不、不是……」阮瀟瀟忙回神,卻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感受。

  「阿姨,你多吃點,不過不要吃太飽,我昨天的生日蛋糕還有一大半,等下可以吃,是超好吃的黑森林,我爸烤的。」

  嚴醒差點被飯菜噎住。「寶貝!」

  可惜警告來得太遲,阮瀟瀟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你……會烤蛋糕?」今天的震驚一個接一個,讓她感覺好不真實。

  嚴醒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沒時間出去買,隨便弄弄。」

  騙人!自己動手做遠比出門買更花時間——

  阮瀟瀟這才想起,昨晚他不肯加班急著離開,原來是為了寶貝的生日。

  「阿姨,別看我爸長這樣,他其實家事一把罩喔,不只會做菜、烤蛋糕,還會燙衣服、織毛衣……」

  嚴醒臉都黑了,這就是為什麼他不要阮瀟瀟留下來吃飯的原因。

  「嚴——寶——貝——你覺悟吧,明天早上自己去育幼院報到,我不要你這個女兒了。」養這女兒有什麼用,居然吃裡扒外,把他的底都掀了!

  「有什麼關係?阿姨又不是外人,阿姨,等下我給你看他織的毛——」

  「叫你別說你還說!看我不教訓你才怪!」嚴醒一把將嚴寶貝抱到腿上,開始整治她。

  「啊——阿姨救命!爸!好癢……不要再搔我癢了啦!停下來啦!」

  看著邊笑邊尖叫的嚴寶貝,阮瀟瀟不由得莞爾。

  然後目光投向神情又好氣又好笑的嚴醒,便再也移不開。

  她作夢都想不到,這個對自己總是態度惡劣的粗魯男人,竟會有這樣細膩、充滿愛心的一面。

  算起來,認識他也有好幾年了,可她覺得自己彷彿今天才真正認識他。

  似乎意識到她的注視,嚴醒抬眸,直直對上她的眼睛。

  像是做賊被當場逮著似的,阮瀟瀟狼狽地低下頭,以吃飯掩飾自己,但雙頰卻不由自主地發熱。

  真奇怪,又不是第一次跟他面對面,她怎麼忽然心跳加快、緊張起來了?






  這晚,阮瀟瀟躺在床上,想著白天的每一件事。

  這真是個奇特的一天,卻也是長久以來她感到最開心的一日。

  她真高興自己不顧形象地堅持跟著嚴醒,否則她不會知道他嘴裡的「寶貝」其實是他女兒,也不會認識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更不可能發現嚴醒那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只是……

  阮瀟瀟抱緊枕頭,不自覺地輕歎口氣。

  她忍不住要想,要是嚴醒對待她,有像對待寶貝一半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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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什麼……他好像愈來愈帥了?

  阮瀟瀟從後座瞧著後視鏡,雖然從鏡子裡只能看到他的眉眼,她仍是能毫無困難地勾勒出那有稜有角的輪廓。

  忽地,鏡中的黑眸與她交會,阮瀟瀟慌忙撇開頭,臉頰又熱了起來。

  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光是一個眼神,就讓她這樣心慌意亂?

  別說是其他男人,就算是定涯哥的凝視,也不曾對她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好像自從幾天前她看到他的另一面之後,就開始出現這種怪現象。

  「大小姐,你再繼續偷看我的話,我真的會以為你對我有意思喔。」戲謔的語氣從駕駛座上飄來,阮瀟瀟頓時臉紅了。

  「亂、亂講!」她又羞又惱,結結巴巴。「少、少臭美了!」

  對他有意思?怎麼可能!她才不可能看上這個低俗又粗魯的傢伙!

  可是你明知道如果他願意的話,也可以很溫柔的。

  他只是不喜歡你罷了。

  體內一個小小的聲音這麼說道。

  頓時,阮瀟瀟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半點勁都提不起來。

  嚴醒也沒再逗她,把車子停在一家高級髮廊前面。

  阮瀟瀟抬頭朝窗外搜尋,她的朋友趙芊芊也正好出現在店門口,顯然剛做完頭髮。

  趙芊芊約她喝咖啡,但因為趙芊芊的司機正好請假,便要阮瀟瀟順道來接她。

  趙芊芊一看到阮家的轎車,便走過來,開門上了車,坐在阮瀟瀟旁邊。

  「真討厭,我那司機不過是感冒而已就請假,害我好不方便。」趙芊芊一上車就抱怨。

  「大小姐,現在要去哪裡?」嚴醒的聲音插了進來。

  阮瀟瀟報了一個飯店名稱,趙芊芊隨意往駕駛座一瞥,在短暫的困惑之後,眼睛亮了起來。

  「我看過你!在那間酒吧——」不等嚴醒有所回應,趙芊芊立刻轉向阮瀟瀟。「瀟瀟,你不是說他是關家的司機,怎麼現在變成替你開車?」

  阮瀟瀟遲疑片刻才含糊道:「我的司機退休了,定涯哥就把他讓給我……」她這才想起,她一直沒向芊芊提起這件事,自己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

  「是喔,你運氣真好。」趙蘆車身子向前傾,興趣濃厚的雙眼直往嚴醒身上飄,只差沒伸出魔掌對他上下其手,但嚴醒像是沒聽到,只專注開車。

  阮瀟瀟忽然感到很不舒眼。

  芊芊喜歡男人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可是見她對嚴醒露出的那種飢渴眼神,讓她覺得難以忍受。

  「瀟瀟,」趙芊芊湊近她,說:「把他讓給我怎麼樣?我用我的司機跟你換。」

  「不行!」想也沒想,兩個字衝口而出。

  「問問而已,你那麼大聲幹麼?」趙芊芊對她的反應有些不高興。「不過是個司機而已……還是他的『服務』真的證到你不想讓他走?」

  看著臉色曖昧的芊芊,阮瀟瀟花了好幾秒才聽出她的暗示,雙頰在瞬間脹紅。

  「你講到哪裡去了?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趙芊芊才不信。「不然你幹麼那麼捨不得?」

  「我……我只是還沒膩而已!等我膩了再說!」

  她情急之下只想得到這個答案,卻沒發現駕駛座上的人握緊了方向盤,連指關節都泛白。

  趙芊芊一臉悻悻然,卻也沒再對這事窮追不捨,阮瀟瀟暗自鬆了口氣。

  「菲菲的婚禮快到了,我們決定明天晚上在我家的別墅辦個單身女郎派對,你會來吧?」

  「單身女郎派對是要做什麼?」阮瀟瀟不解,那跟平常的派對有差別嗎?

  「唉,就是派對裡都是女孩子,替準新娘慶祝最後的單身生涯,很好玩的,既然大家都是女的,就可以放膽吃喝,又可以講知心話,反正你來就對了。」

  阮瀟瀟有些心動。她的朋友其實不多,比較常往來的就是趙芊芊和徐菲菲,可是平常除了一起消磨時間之外,也很少真正講什麼知心話,所以雖然她有點訝異沒男人會死的芊芊會舉辦這種派對,但還是沒猶豫太久就點丫頭。「好啊。」

  兩人又聊了幾句,車子已經抵達目的地。

  「大小姐,到了。」嚴醒替阮瀟瀟開了門,毫無溫度的聲音讓她看了他一眼。

  他在生氣嗎?雖然那張剛正的臉上讀不出任何表情,她仍是覺得他在生氣。

  然而她沒機會問,嚴醒已經繞到另一邊替趙芊芊拉開車門,但趙芊芊下車之後並未移步,一雙媚眼在他健碩的體格流連不去,像是看著一塊上等豬肉。

  「帥哥,哪天你家小姐不想繼續僱用你的時候,有沒有興趣來替我做?」

  嚴醒看了她兩秒,牽起嘴角。「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我會認真考慮。」

  趙芊芊聽得心花怒放,阮瀟瀟卻是臉色難看到極點。

  只見趙芊芊從皮包裡取出一張名片,直接塞入嚴醒的上衣口袋,手掌很沒必要地停留在他的胸膛上。

  阮瀟瀟得咬緊牙根,才能忍住將朋友打成殘廢的念頭。

  「別忘了打電話給我,無論是為了工作……還是其他。」趙芊芊不捨地又在嚴醒身上摸了兩下,才扭著腰肢走開。

  他就不會反抗嗎?阮瀟瀟有氣無處發,瞪了嚴醒一眼才尾隨趙芊芊走進飯店。

  那兩個女人到底是有什麼毛病?有錢就可以不把人當人看嗎?

  嚴醒滿腔怒火,一停好車,便重重地打了一下方向盤。

  其實他氣的是阮瀟瀟,他心裡明白。

  另外那個大胸脯的浪蕩女不管說了什麼,他都可以當她放屁,但是阮瀟瀟的話,卻輕易地讓他火冒三丈。

  我只是還沒膩而已!等我膩了再說!

  馬的,她把他當什麼了?玩具還是舊鞋?

  他暴躁地拿出煙,下了車。

  可是煙還沒點著,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抬頭,竟是這時應該在喝咖啡的阮瀟瀟。

  「總算找到你了……」

  「大小姐,有什麼吩咐打手機給我就行了,何必特地下來停車場?」

  沒留意他語調中的冷漠,阮瀟瀟只劈頭問:「你不會真的想替芊芊工作吧?」

  替那女人工作?恐怕他得穿上貞操帶才行。不過嚴醒可不打算照實說。

  「有人這麼賞識我,當然要考慮考慮。」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嚴醒直盯著她,心想如果她再冒出那一句「等我膩了再說」,他馬上掐死她。

  幸好,她沒有。「你難道看不出她有別的意圖嗎?」

  「說不定我就喜歡她有別的意圖。」嚴醒仍是惡劣不改,不過怒氣已經下降一咪咪。

  但阮瀟瀟卻激動了起來。「反正不准你替她工作!」

  「我說大小姐,你這不是斷我生路嗎?等哪天你對我這個員工膩了,炒了我,難道叫我喝西北風?我可是還有小孩要養。」他當然可以回關氏,不過他很肯定思路一直線的阮大小姐不會想那麼多。

  果然,阮瀟瀟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是那種無法把事情藏在心裡太久的人,所以進入咖啡館才坐下,就借口要用洗手間溜到地下停車場來,一心只急著確認嚴醒不會接受芊芊的提議,可是經嚴醒這麼一說,她又啞口無言了。

  難道她該說,沒關係,她會供養他們父女嗎?這種話連她自己聽起來都怪怪的……

  可是她不想要他去替芊芊工作啊!

  事實上,她根本就不希望他替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工作。

  沒察覺阮瀟瀟的掙扎,嚴醒只覺得還沒玩夠,說他愛記恨好了,他的火氣可還沒全消。

  「原來那個小姐叫趙芊芊啊……」他掏出口袋裡的名片,神情認真地研究。「就算不替她工作,她應該也不會介意我打電話找她喝個咖啡,說起來她的長相不差,身材也夠辣……」

  阮瀟瀟臉色驟變。「不行!我不准,不准你打電話給她!」

  嚴醒幾乎笑了出來,這麼任性的話也只有這位大小姐說得出來。

  「大小姐,我在下班之後的生活你應該管不——」他連話都沒說完,阮瀟瀟就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舉動——伸手搶奪名片,但嚴醒也不是省油的燈,反應奇快地舉高名片,一手並揪住她的手腕。

  「嘖、嘖,脾氣真大。亂搶別人的東西,你不覺得很失淑女風範嗎?」

  阮瀟瀟雙頰染上微紅,似乎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沒形象。

  「你放開我啦!」

  既然手掙不開,阮瀟瀟本能地用另一手推著他的胸膛,嚴醒卻因她的舉動而僵住。

  原來她靠得他那麼近……他不確定這是意外,還是自己下意識想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但是他發現自己並不想鬆開手。

  這個驕縱、蠻橫的大小姐啊,明明該被抓起來打一頓屁股,為什麼他只想吻上那兩片誘人的嘴唇,直到她再也說不出惹人生氣的話為止?

  意識到他的異樣,阮瀟瀟仰起頭,卻在對上那雙黑眸時,忘了掙扎。週遭的空氣彷彿在瞬間凝滯,被他那樣注視著,她的心跳都停頓了,像是被一張大綱罩住似的,無處可逃。

  眼看那張性格的臉龐愈來愈靠近,她卻膝蓋發軟,一動也不能動。

  這時,一輛汽車開過,突兀的聲響打碎了所有曖昧。

  嚴醒火速鬆開她的手,阮瀟瀟則茫茫然地杵著,一時反應不過來。

  「放心吧,大小姐,我不會打電話給你那位朋友。」嚴醒垂眸,撕掉名片,直接扔進附近的圾圾筒。

  「喔,好。」阮瀟瀟呆呆地應聲。「那我回樓上喝咖啡。」

  一直到進了電梯,她才總算找回自己的神智。

  剛剛……他是要吻她嗎?可能嗎?

  可是他的聲音和神情那麼冷靜,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一定是她想像力太豐富了,產生了錯覺……

  她差一點……差一點就閉上了眼睛呢!

  幸好沒有,不然臉就丟大了。

  話雖這麼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胸口有種像是失望的東西在蔓延。






  為了接送僱主參加派對,嚴醒在第二天加班了。

  當他把阮瀟瀟送到趙家別墅時,別墅外已經停了數輛轎車,顯然有些受邀者比他們早到。

  在阮瀟瀟進入別墅之後,嚴醒則留在庭院中,跟其他司機一樣。

  「老弟,新手啊?以前沒見過你。」一個長得很像藝人澎恰恰的中年男人主動跟他打了招呼。

  「對。」嚴醒沒多做解釋,主動加入這三個圍在一起的司機,順便遞出香煙。

  「多謝啦。」說話的是個有著啤酒肚的男人,他接下煙,跟嚴醒一樣開始吞雲吐霧。

  「你是替阮家小姐開車厚?我認識原來那個老王啦,他退休前還找我喝過酒咧。」啤酒肚男人說道。

  「說真的,我看來看去,這麼多小姐裡面就那個阮家小姐最水,不管是臉蛋還是身材都比那個孫芸芸還贊。」    「澎恰恰」評論,順便拍拍嚴醒的肩頭。「老弟,你運氣不錯,我家小姐就有點……唉,算了,吃人頭路,還是不要講好了。」

  嚴醒跟其他人一樣笑了出來。

  「不過這些千金小姐一個比一個有錢,隨便討一個都可以少奮鬥二、三十年咧……」發言的年輕司機頂多二十五、六歲,話一出口就被啤酒肚男人在頭上巴了一下。

  「還隨便討一個咧!麥肖想啦,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姐跟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還想討人家當老婆,下輩子重新投胎再來啦!」

  所有人又笑,但嚴醒卻是笑得極為勉強。

  即使這人說的是他完全認同的事實,可不知怎的,聽起來就是有點刺耳。

  「啊,卡小聲點。」    「澎恰恰」出聲警告,其他人也有默契地止住笑聲。

  兩位衣著入時、剛下轎車的年輕女子正從他們面前走過,顯然也是受到邀請。

  其中一名女子說:「我們好像遲到了,希望不會錯過芊芊安排的特別節目。」

  「什麼節目?」另一個女子不解。

  「你不知道喔?芊芊找來一群脫衣舞男,說是要給菲菲一個驚喜。」女子解釋,似乎完全沒留意不遠處的幾個司機。

  「真的?她從哪裡找來的脫衣舞男?」語調有些興奮。

  「我也不清楚,反正芊芊本來管道就多,而且我還聽說喔……」女子聲音變得神秘兮兮。「她也看不慣那個阮瀟瀟老是一副自以為冰清玉潔的樣子,想要讓她出點丑啦!」

  交談聲隨著兩個女子愈來愈遠,庭院中再次剩下幾個司機。

  嚴醒默不作聲地注視著別墅大門,臉上的笑容早已消逝無蹤。

  不過是脫衣舞男而已,據他所知,這些人頂多扭扭屁股把衣服脫光,按理說不至於做出什麼過火的舉動。

  應該不會有事的……

  可是,那女人呆頭呆腦的,隨便一點激將法就能讓她干下蠢事。

  更何況,他見過她醉酒的模樣,要是她又喝多了,恐怕……

  「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年輕司機忍不住道。

  「那個趙家小姐喔,出了名的不檢點,仗著家裡有錢老愛搞些花招,玩起來可瘋了,聽說她不只愛趴踢、愛男人,好像還嗑藥咧。」啤酒肚男人提供他聽來的八卦。

  「現在的年輕人喔……」「澎恰恰」則是又搖頭又歎氣。

  嚴醒擰熄了煙,視線仍停留在門口。

  別墅裡傳出的音樂變大聲了,裡頭的氣氛似乎也愈來愈high……






  這是哪門子的鬼派對?!

  阮瀟瀟瞠眼看著那群光著上身、正隨著音樂脫下褲子的肌肉男。

  本來派對還算正常,所有人不是吃喝就是聊天,誰知中途芋芊打開一扇房門,五、六個穿著軍官制服的壯碩男人就蹦了出來。起先她還奇怪怎麼會有軍人在場,但是兩分鐘後,她就發現這些「軍官」,並不是真正的軍人。

  她好後悔,超後悔,她幹麼答應來這種可怕的派對?

  一條褲子飛了過來,幸虧她躲得及時,否則那條褲子就落在她頭上了。

  伴隨著其他女人的興奮尖叫,音樂也變大了,阮瀟瀟盡量不引起注意地往角落移動,但是一個壯得像猩猩、身上只剩丁字褲的長頭髮男人擋住她的去路。

  長頭髮猩猩對她笑,肌肉糾結的龐大身軀不斷搖擺,愈來愈逼近。

  阮瀟瀟防衛地往後退,直到身體貼在牆壁上,但更教她花容失色的是,長髮猩猩居然把手移到丁字褲的褲腰,拇指伸進鬆緊帶。

  「不准脫!」她情急大喊。

  「瀟瀟,別害羞,他喜歡你嘛。」徐菲菲對她說,但注意力立刻又回到在她面前扭動的光頭猛男。

  穿著暴露的趙芊芊正跟一個平頭肌肉男熱舞,眼睛卻朝瀟瀟這邊瞟了過來。

  「瀟瀟,你幹麼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既然來了就別再矜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沒見過裸男呢。」

  她是沒見過啊!至少不是在真實生活中,又在這麼近的距離之內。

  若不是自尊心作祟,不想被他人取笑,她早就奪門逃走了。

  這時長髮猩猩又伸手搭住她的肩,像是想跟她跳舞,來不及想,阮瀟瀟一掌就朝他手背打下去,痛得男人立刻縮手。

  但是猩猩顯然是個非常有職業道德的舞男,雖然邀舞不成,該做的他還是沒少做,所以他的手又回到丁字褲上緣……

  全場又是一陣尖叫,阮瀟瀟臉色發白,緊閉著眼睛,覺得自己快吐了。

  天哪,誰來救救她!

  「先生、先生!你不是客人,不能進去!先生!你等等!」

  門口突然起的一陣騷動,破壞了原本狂歡的氣氛,阮瀟瀟也注意到週遭好像安靜了許多,所以她忍不住睜開眼——

  那個趙家僕人攔也攔不住的人,是嚴醒!

  「嚴醒!」她從來沒像現在那麼高興見到他。

  他大步來到阮瀟瀟面前,二話不說就扯住她的手,將她拉出門外。

  也許是因為他的臉色太嚇人、殺氣太明顯,在場那麼多人,居然沒一個敢出聲制止。

  「等一下啦,你走太快了!」阮瀟瀟一路被拖著來到別墅外,忍不住小小抱怨了兩句。

  哪知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就引發嚴醒的怒火。

  他甩開她的手,轉身就吼:「太快?!你還沒玩夠啊?」

  阮瀟瀟被他的嗓門嚇了一大跳。「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笨蛋還是白癡?交那什麼莫名其妙的朋友,又參加那什麼莫名其妙的派對!那些光屁股的猩猩有那麼好看嗎?動物園裡不是更多!」想到那個光溜溜的男人幾乎貼在她身上,嚴醒簡直氣爆了,要是他再晚一點進去,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長這麼大從沒被人罵過,阮瀟瀟先是愣住,很快火氣也飆了上來。

  「你那麼凶幹麼?我哪裡知道會是這樣子的派對!那些脫光光的男人又不是我找來的,你以為我想看哪!」

  「不想看就不會走人?你腦袋是長好看的是不是?」

  對著口氣又差、臉色又凶的嚴醒,阮瀟瀟忽然鼻頭發酸,覺得自己好委屈。

  虧她原本還很高興他救了她,沒想到他現在又對她那麼壞。

  「你走開!我不要跟你說話!」她氣憤地推他一下,繞過他又往前走。

  怎料不到兩步,一隻強勁的手臂又將她扯了回去,接著一片陰影落下,她的腦子也在瞬間化成空白。

  灼熱的唇瓣覆上她的嘴,也剝奪了她的呼吸,瀟瀟頭暈目眩,渾身虛軟,覺得腳下的地面好像突然消失了,若不是他緊緊擁住了她,恐怕她會因此往下墜落。

  他的吻,彷彿帶著憤怒似的,有種野蠻的霸氣,如一場風暴席捲而來,她微微顫抖,有點害怕,卻又忍不住為之引誘,想要更多。

  但是冷不防地,他分開兩人。

  若不是他及時扶了她一下,瀟瀟可能連站都無法站穩。

  「上車,我送你回去。」嚴醒的氣息仍有些急促,聲音也較平時低啞。

  阮瀟瀟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點頭。

  兩人都沒發現,原本在附近聊天的幾個司機全看直了眼。

  他們個個都想知道:為什麼這麼好康的事,沒發生在我身上?






  回阮宅的路上,嚴醒一直保持沉默,粗獷的臉上卻時不時流露著一股懊惱。

  阮瀟瀟則因為那一吻,仍處在飽受震撼的狀態當中,對週遭變化毫無感覺。

  她下意識地觸著自己的唇,剛剛發生的事,像作夢,卻是一場美好的夢。

  差別好大……那些脫光光的肌肉男就連靠近她一點,都讓她覺得反感,可是嚴醒的吻,卻讓她好喜歡。

  她看著前方專注駕車的背影,回想近來所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忍不住問自己,她是不是……有點喜歡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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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阮瀟瀟因為一個親吻,整夜失眠,直到清晨才入睡,但這樣一來,準時九點上班的嚴醒,只能在阮家庭院裡等待,等到僱主起床為止。

  嚴醒自然不知道阮瀟瀟失眠,只當她賴床。至於他自己,雖然睡眠未受影響,卻也心煩意亂。

  他在庭院中走來走去、四處閒晃,最後在一張木製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煩悶地點了煙。

  阮家寬廣的庭院經過專人設計,車道的兩邊除了應季花卉之外,還有數排修剪得極為美觀的樹木,這張供人休憩的長椅就位於一排常綠灌木叢後方,一公尺半高度的樹叢,正好給了嚴醒思考的隱私。

  他大大地吸進一口煙,對自己前一晚的行為很懊悔。

  馬的,他的自制力跑哪裡去了?

  他幹麼吻她?

  沒錯,他氣瘋了、想殺人,尤其想宰掉那只光溜溜黏在她身上的長毛猩猩,但他把她拉出那個糜爛墮落的鬼派對,狠狠罵一頓就夠了,何必吻她?

  然而一見她被自己罵得眼眶泛紅、滿臉委屈,他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手一伸便將她拉了回來,狠狠地給她親下去,要不是理智及時回籠,恐怕他想做的還不只那些。

  吸了沒幾口的煙又被他擰熄,他焦躁地抓了抓頭髮。

  嚴醒啊嚴醒,你這個大白癡!明明知道她不是你能染指的對象,竟還幹出這種蠢事!你這不是替自己挖個墳墓,然後往下跳嗎?

  可是,吻她的感覺,比他想像中的還美好……

  警覺到自己思考的方向,嚴醒駭然,正要甩開不該有的思緒,便聽見灌木叢後傳來的說話聲。

  聽起來是阮家僕人偷閒聊天,兩個都是女的。

  他對別人的隱私沒什麼興趣,本想起身走開,但是他們談話的內容,又讓他坐回椅子上。

  「……對了,阿芳,昨天的蘋果日報你有沒有看到?先生的緋聞被登出來了,這次居然是那個拿過金鐘獎的——」

  「小惠,這種事不要在這裡說。」叫阿芳的女子忙截斷同事的話。「要是被小姐聽到就不好了。」

  「我就不相信小姐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一定多少心裡有數啦。」小惠似乎頗不以為然。

  「反正你小心一點就對了,先生和太太平常就算再怎麼吵架,在小姐面前也都裝出一副和睦的樣子,要是你說了什麼被他們知道,肯定叫你走路。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疼小姐的。」

  「我知道了啦。」小惠頓了頓,又道:「記得我以前剛來的時候還很羨慕小姐咧,覺得她命好,不用工作,要什麼有什麼,不過現在想想,覺得像她那樣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先生女人一個接一個換,太太也幾乎都不在家,生在這種家裡,還不如我們這種平民老百姓。」

  「也對啦,看到小姐那樣老是一個人吃飯,感覺挺可憐的,連從來不八卦的江管家,有次都聽到她感歎說:『那孩子,從小就沒有父母陪在身邊,怪孤單的。』。」

  「是喔……」

  「好了啦,要是被人發現我們躲到這裡偷懶,會挨罵的,而且我還有一堆事情要做。」

  「啊!江管家叫我給花瓶裡的花換水,差點忘了!」兩名女傭逐漸走遠。

  嚴醒坐在長椅上,許久未移動。

  他記得,關定涯也說過,她是個寂寞的孩子。

  而他卻一直沒發現。

  不,不要再多想,這些人都說錯了一點——

  她已經不再是個孩子,無論她跟她家人之間是什麼樣的情形,她都得想辦法自己面對。

  這並非他的問題,她該學著長大。

  他唯一該做的,就是跟她保持距離,避免再干下昨晚那樣的蠢事。

  嚴醒下定決心,頑強地忽視胸口那股心疼的感覺。






  他是喜歡她的吧……

  一定是,不然他怎麼會吻她?

  可是他為何對那晚的事隻字未提?

  會不會,他也跟她一樣有些難為情?

  阮瀟瀟坐在車後座,第N次冒出這些問題,可惜這兩天來,她只敢把話藏在心裡,沒膽子問出口。

  事實上,就戀愛方面來說,也許一個國中女生都比她經驗豐富。從小到大,除了關定涯之外,她不曾多看其他男性一眼,現在發現自己居然對關定涯以外的人動了心,倒教她有些彷徨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你喜不喜歡我?」或是「你為什麼吻我?」這類的話,就算她再怎麼想知道答案,仍是無法坦率問出口。

  好討厭啊……平時她明明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現在變成了畏畏縮縮的膽小鬼?

  「大小姐,你還沒說要去哪裡?」

  「呃?」阮瀟瀟回神,那低沉、好聽的嗓音害她心跳又快了一下。「就直接回家吧,今晚我爸媽都在家,我們要一起吃晚餐。」這個解釋聽起來沒什麼必要,但是因為難得全家一道用餐,她開心得想昭告全世界。這也是為什麼,她會特地出門購買母親喜愛的甜點和父親偏好的雪茄。

  這時她突然想到,要是她告訴父母親,她喜歡上自己的司機,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可能不會太高興吧……答案浮現,因為她很久以前就知道父母親對家中「下人」的看法。

  但阮瀟瀟並未消沉太久,因為她很快地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於是她說:「嚴醒,你……想不想換個工作?長久當司機也不是辦法,如果我求我爸讓你進他公司,他一定會替你安排一個不錯的職位。」

  她的想法是,如果嚴醒替她父親工作,一定可以成為他的得力下屬,然後這樣一來,如果他們交往,父母親也不會有太大意見。

  交往……阮瀟瀟的臉一陣熱。唉呀,她想得好遠,自己都覺得害臊呢。

  可是,他怎麼都沒講話?

  「嚴醒?」阮瀟瀟疑惑地看向後視鏡,卻對上了一雙異常冰冷的眼睛。

  她心頭一震,為什麼他是這種眼神?

  「大小姐,我只是個粗人,連高中都沒畢業,對大公司裡的事一來完全不懂,二來也沒有興趣,或許你覺得開車不是什麼稱頭的工作,但是對我來說,它是一份正正當當的職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毫無溫度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刃似地刺向她,阮瀟瀟原先的熱忱全數消失無蹤,只覺得一陣涼意竄過身體。

  「我只是想……」她怯怯出聲,卻無法把話說完。

  他的眼神太無情,聲音好冷酷,一點都不像那晚激烈吻住她的男人。

  這樣的反應讓她受傷,阮瀟瀟咬住唇,望向窗外,免得一不小心哭出來。

  車內陷入長長的沉默,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她聽錯了,前方似乎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

  「大小姐,我對自己的工作沒什麼不滿,沒有必要換,所以以後你也不用再提這件事。」這一次,嚴醒的聲音緩和了許多。

  但儘管如此,阮瀟瀟仍感到不安。

  她惹他討厭了嗎?

  也許,他就像她以前猜測的那樣根本就不喜歡她……

  那麼他又為什麼要吻她?說不定那個吻對他一點意義也沒有……

  忽地,阮瀟瀟完全沒了自信。






  「我要離婚!」

  「別挑這時候無理取鬧,瀟瀟馬上要回來了。」阮松城蹙起眉頭。

  「我無理取鬧?!」姜秀樺氣得管不了那麼多,把八卦報紙摔到桌上。「你看看這什麼?要不是朱太太把報導給我看,我還不知道你惹了那麼大的新聞!你行!這次居然還勾搭上一個跟你女兒差不多大的得獎女明星,結果我呢?現在成了大家的笑柄!」

  「不要誇大其辭,事情沒那麼嚴重,這種狗仔記者寫的垃圾,幾天之後就沒人記得了。」

  丈夫不以為然的態度只是更加激怒姜秀樺。「你知不知道報紙上寫了什麼?上面還講到我!居然拿我跟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比較,說什麼我年華老去又揮霍成性,所以挽回不了丈夫的心,這教我以後在朋友面前怎麼抬得起頭來!」她冷笑。「你這人哪還有什麼心,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心早就被狗啃了!」

  「你夠了沒?」阮松城的嗓門也大了起來。「難道他們有說錯?也不想想你這些年來打牌輸掉多少錢,信用卡刷爆多少張!不說別的,光是整容的費用就夠開一家小公司了!花那麼多錢好像也沒差,一樣面目可憎。」

  「你——」姜秀樺看起來像快中風。「我不管!我要離婚!你等著好了,我會把你過去所有的情婦名單都公開,到時絕對告得你傾家蕩產!」

  「離就離!要不是為了瀟瀟,我早八百年前就跟你離了!」

  「那正好是我想講的話!」

  「爸、媽!夠了!你們別再吵了!」

  阮氏夫妻同時轉頭,神情閃過驚慌。

  「小姐……」江媽急忙從廚房趕出來,但已太遲。

  阮瀟瀟臉色發白,手裡提著的紙袋落到地上。

  原來她的父母之間的關係,竟已惡劣到這種地步。

  原來她遲遲不敢戳破的表象背後,竟是如此不堪。

  她還傻傻地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只是暫時的不和,總有一天會言歸於好,真是笨到家了。

  「瀟瀟,你……你站在那裡多久了?」阮松城不安地問,但馬上從女兒的表情得到答案。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媽,你不用再騙我了。」阮瀟瀟的聲音發顫。「我有眼睛,這幾年來我都看到了,我只是笨得寧願跟著你們一起騙自己。」

  「瀟瀟,不管怎麼樣,爸爸媽媽都是愛你的。」姜秀樺急道,全沒了稍早的潑婦樣。

  「你媽說的沒錯。」阮松城難得同意妻子的話。「不管怎樣,瀟瀟,你都是我們最寶貝的女兒。」

  「我知道。」阮瀟瀟深吸了口氣,力持鎮定。「但是無論你們決定怎麼做,請不要拿我當理由。」她不想成為父母在一起的唯一原因,那樣的話,這段婚姻將失去意義,她要背負的責任也太沉重。

  阮氏夫婦啞然無語,阮瀟瀟拿起手提包,又說:「我希望你們能平心靜氣地好好談談,就當我這個做女兒的求你們。」然後她轉身就要離開。

  「小姐,你要去哪裡?」江媽急問。

  「我到朋友家過夜。」今晚,無論如何她都無法繼續待在這裡。這個家,太冰冷、太令人心寒。

  阮松城罵她老婆。「你看!都是你!要不是你開的頭,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子!」

  「我?上報紙頭條的可不是我!」

  阮瀟瀟走出門外,將父母的吵架聲摒除在身後。

  她已經讓嚴醒提前下了班,庭院中只有她父母的座車和司機,她很確定他們目前沒空介意她使用任何一輛車。

  現在只剩,一個問題。

  她能去哪裡?






  嚴醒訝異地瞪著不請自來的訪客,這不是他不久前才送回家的僱主嗎?

  不過,更教他錯愕的是她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可以在你家過夜嗎?」

  不會吧……

  嚴醒傻了足足五秒,在看清她的神情之後,才會意到她說的「過夜」,並非他想的那一回事,是他自己思想不純正。

  她的神情很平靜,太平靜了,平靜到他直覺地認為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尤其那雙失去生氣的眼睛,空空茫茫的,像只迷途的小動物。

  對了,她本來不是要跟她父母吃飯嗎?難道說是他們的問題?

  阮瀟瀟誤解了他的沉默,嬌艷的臉上掠過黯然。「不行嗎?沒關係,打擾了,再見。」

  「等等!」嚴醒想也沒想地拉住她,卻又沒了下文。

  不是才決心和她保持距離嗎?為什麼現在又抓著她的手不放?

  但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讓這個模樣的她,就這樣離開。

  對著那張不解的臉龐,他暗自歎了口氣。

  他一定會後悔讓她留下的,他知道。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開了口。

  「進來吧。」






  嚴醒的家是三房兩廳的公寓,三個房間中,一間屬於嚴醒,一問屬於嚴寶貝,剩下最小的一間,則是極少派上用場的客房。

  但這天夜裡,嚴家客房外,聚集了一大一小、交頭接耳的兩個人影。

  「爸,客房裡的燈還亮著,阮阿姨進去了那麼久,好像還沒睡耶。」嚴寶貝壓低了音量,以免被房間內的人聽到。

  「嗯。」嚴醒也從門板下洩出的燈光發現了。

  「你會不會覺得阮阿姨今天有點怪怪的?」嚴寶貝說出自己的觀察心得。「像我說笑話給她聽的時候,她明明有在笑,可是又讓人覺得她看起來有點傷心……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就是怪怪的啦。」

  嚴醒看著女兒,不由得訝異於她的敏銳。他以為只有他看出來了。

  阮瀟瀟來的時候,他們父女正在吃飯,自然也替她準備了一副碗筷,席間,她跟上次一樣與寶貝說說笑笑,晚飯後又與他們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才宣稱疲累想先歇息,從頭到尾看起來都沒有什麼怪異的地方,只除了她看他們父女的眼神中,不小心洩漏的傷感。

  只是他沒想到連寶貝也察覺到了。

  「爸,你要不要進去看一下?說不定阮阿姨真的有什麼心事,現在一個人偷偷難過呢。」

  寶貝說的沒錯,那個死要面子的女人的確有可能躲起來偷哭。

  不過——

  目光移向穿著連身睡衣的小女孩。「寶貝,你不是早該上床睡覺了?怎麼還在這裡晃來晃去?」

  「老爸,你還不是一樣在阮阿姨門外走來走去,你也在擔心她厚?」

  被說中心事,嚴醒氣惱地瞪她一眼。「小鬼!快去睡覺,當心我打你屁股!」

  「好啦。」

  寶貝回房後,嚴醒又看著客房的房門好一會兒,才伸手敲了敲。

  等了許久,沒人應聲。

  她睡了嗎?可是燈還亮著呢……

  嚴醒擰起眉頭,猶豫了好久,才把手放在門把上。

  不親眼確認一下她沒事,恐怕他今晚別想睡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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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3:47: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嚴醒一進入房間,就見到床上那只「蛹狀」物體。

  不僅如此,那只「蛹」還時不時地微微抽動。

  原來她不只在偷哭,還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哭,難怪聽不見敲門的聲音。

  他走近床邊,遲疑片刻,才輕輕地在她肩上碰了一下。

  阮瀟瀟立刻掀開被子彈坐了起來,顯然嚇了一大跳。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連忙抹掉臉上的淚水。

  嚴醒看著她可笑、忙亂的舉動,卻完全笑不出來。

  她的眼睛紅腫、頭髮凌亂,原本粉嫩的臉頰也一片通紅,也不知是因為哭得太用力還是在被子裡悶出來的,整副模樣狼狽到極點,也教他胸口發緊。

  他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將她擁入懷中。

  最後,他決定在床沿坐下。

  「想談談嗎?」他伸手抽了幾張面紙,替她擦了擦臉,出乎意料的溫柔動作令阮瀟瀟怔在原地。

  但她隨即搖搖頭。「沒什麼,只是看清了一些以前沒看清的事情,有點難以接受。」家裡的醜事,她不想多提。

  「你父母的事?」

  「你怎麼知道?」她訝異,但想了想,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看來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拒絕認清事實。」

  「可惜現實人生就是這樣,很多事,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會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他不會說好聽的話安慰她,那樣沒有意義。

  「我知道。」阮瀟瀟點頭,再次微笑。「我也知道我必須學著長大,只是……心裡還是會有點痛。」

  對著那張強作堅強的臉龐,嚴醒幾乎伸出手,但最後仍是制止了自己。

  他以為,她會叫嚷著「我不准」,然後期望全世界依她的心意運轉,若是有什麼違背她的心意,就大發脾氣,但是她教他意外了。

  其實他也認為她該學著長大,不過現在見她這樣子,他又忍不住要心疼。

  「嚴醒,對、對不起……」從沒道過歉,阮瀟瀟很是困難地開口。「我、我太厚臉皮了,沒經邀請就跑來這裡,我只是……只是很喜歡你家裡的氣氛,看到你和寶貝在一起吃飯的樣子,讓我覺得很溫暖。」

  嚴醒一怔,想起那天在庭院裡聽到的話,胸口又是一陣緊縮。

  小姐老是一個人吃飯……那個女僕這樣說。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一句話脫口而出,嚴醒巴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頭。他頭殼壞去了嗎?幹麼說這種鬼話!

  但是一具柔軟的身軀已經投入他懷中,環抱住他。

  「謝謝……」

  嚴醒本想推開她,但懷中抽動的肩頭和胸前感到的一陣濕熱,讓他的心不由得軟化。

  「別哭了……」他撫著她的頭髮。

  「我再哭一下下就好……等一下就不哭了。」

  阮瀟瀟放任自己流淚,一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貪圖的不只是嚴家的溫暖,還有嚴醒的溫柔,因此,她才會在城市裡漫無目的地繞了又繞之後,來到他的家門口。

  這裡,有她渴望的人。

  她抬頭,伸手撫上那張因她而軟化的男性臉龐,忍不住將他拉向自己,湊上雙唇。

  嚴醒因她的舉動僵直了身子,僅僅是嘴唇相碰,便勾起所有他努力想忘掉的記憶,他記得她的唇瓣是多麼柔軟,味道是多麼甜美,丁香小舌是多麼誘人,然而他隨即也記得她是——

  「大小姐……」

  他拉開兩人的距離,氣息已有些急促,但是阮瀟瀟尚未滿足,索性跪起身子讓自己與他等高,再次擁住他,獻出香唇,略帶笨拙地吸吮著他。兩人身體如此貼近,嚴醒清楚地感覺到她的玲瓏曲線,並發現她身上穿著他給她當睡衣的寬大T恤,而T恤底下,極可能不存在內衣這種東西……不,由緊貼著自己胸膛的渾圓來看,他很確定沒有。

  全身的血液霎時直衝腦門,嚴醒從未感到如此絕望,他拚命抵抗來自她的誘惑,更拚命抵抗自己內心的魔鬼,但他腹背受敵、節節敗退。不過他嚴醒絕非輕易投降的軟弱之輩,奇跡似地,他找到一股微小的力量。

  他推開她。「大小姐,不可以……」

  「不要再叫我大小姐,叫我的名字……」阮瀟瀟摟著他的頸項,似是不想被瞧見她的表情,在他耳畔小小聲道:「嚴醒,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

  那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理智被內心的狂喜完全取代,嚴醒將阮瀟瀟帶到面前,火熱的眸子注視著那張嬌羞的美麗臉龐,然後主動吻住她,不似她的生澀、害羞,他吻得狂野而深入。

  情慾在小小的房間裡像野火般蔓延,不多久,阮瀟瀟已在嚴醒身下。

  粗糙的大手滑到T恤底下,在光滑的肌膚上來回愛撫,阮瀟瀟從未讓任何人這樣親密地觸摸自己,這份美妙的感覺使她不由得輕輕顫抖。

  「嚴醒,我、我不是很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嬌喘之際,她又覺得有些羞窘。「你教我……」

  「好。」他的嗓音粗嗄,動作卻極為輕柔,除去她的衣服之後,一路吻下美麗的嬌軀,用最實際的行動履行諾言。






  天已亮,嚴醒卻希望自己永遠不必醒來。

  他做了什麼啊……

  幹得好啊嚴醒,原來你所謂的「保持距離」就是消滅距離,直接把人家壓倒在床上!

  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她不是他能擁有的女人,他還是要了她,這樣的行為,跟禽獸有什麼差別?

  身旁的人動了動,打斷了他的自責,嚴醒偏過頭,看著那連沉睡時都漂亮無比的嬌顏,忍不住伸手理了一下她落在頰邊的長髮,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變柔。

  她說喜歡他呢……

  他有什麼值得她喜歡的?

  像他這種出身的男人,既沒學歷也沒財富,更不用說什麼身份地位,像她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女人,跟了他,能有什麼幸福可言?

  思及此,嚴醒的眼色黯下,心中微微苦澀。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了,他告訴自己。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該怎麼面對她?

  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他穿起衣服,但身後沒多久就傳來聲音。

  「嚴醒?你要起床啦?」

  嚴醒頓了下,回過頭。「嗯,已經快八點了。」

  她的聲音慵懶、眼眸惺忪,雪白的肩頭曝露在空氣之中,睡意未消的俏臉掛著一個有點迷糊的微笑,嚴醒感到一股慾望襲來,幾乎想撲回床上,再徹徹底底地愛她幾次。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錯誤一次就夠。

  而且有件事他非問不可。

  「我……昨晚沒有採取安全措施,你想你有沒有可能中獎?」這是他幹的另一件蠢事。

  阮瀟瀟愣了片刻,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我、我的那個才剛結束……應該不會有問題吧。」跟一個大男人講這種事,怪彆扭的。

  嚴醒點點頭。「如果有什麼狀況,要跟我說。」雖然他還沒想到若是真的有狀況,他會怎麼做。

  「喔,好。」才剛醒來,阮瀟瀟也沒想太多。

  「那我去弄早餐了。」

  嚴醒離開房間後,阮瀟瀟呆坐在床上,神色透著些許困惑。

  他們第一次纏綿之後的早晨,怎麼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是她多心了嗎,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好像有些冷淡?

  一種似曾相識的不安浮現,阮瀟瀟趕緊將之驅逐。不會的,昨夜對她那麼好、讓她感覺自己被愛的男人才不會那樣對待她,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一定是。






  今天是連續假日的第一天,嚴寶貝不用上課,至於嚴醒,由於他的僱主決定賴在他家裡,不出門,所以他也放假。

  但是早餐過後,他便借口另外有一堆事要辦,出門了。

  雖然他的確有些像送自用車保養、買燈泡、買衛生紙之類的雜事要做,可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阮瀟瀟,所以很懦夫地逃跑了。

  阮瀟瀟儘管仍覺得嚴醒有些不對勁,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這種一般的家庭生活所吸引。

  跟嚴寶貝一起在家裡弄東弄西,對她來說是件很新鮮的事。

  嚴寶貝在洗碗。

  「寶貝,換我洗好不好?」見水槽裡一堆泡泡,阮瀟瀟覺得好像很好玩。

  「好啊,那我去吸地板。」嚴寶貝不把她當外人,答應得很乾脆。

  結果寶貝吸完地板時,阮瀟瀟也打破了一個盤子兩個碗,寶貝俐落地收拾了碎片,又跑去收衣服。

  不出一小時,能幹的嚴寶貝已經成為阮瀟瀟崇拜的偶像。

  看著正在折衣服的小女孩,阮瀟瀟忍不住說:「寶貝,你好厲害,平常家務都是你做的?」沒見過這麼勤奮的小孩。

  「才沒有,都是爸爸做的,我不喜歡做這些事。」

  「那你為什麼要做?」

  「為了我的新電腦啊,如果我在放假時幫忙做家事,爸爸就會給我換電腦。」

  「直接叫他買給你就好啦。」阮瀟瀟很不解。在阮家,只要她開口,任何東西都會在最短時間內送到她面前。

  寶貝推推眼鏡,小臉認真。「不,努力工作之後得到的收穫比較有意義。」

  這是一般小孩會說的話嗎?阮瀟瀟嘴巴微張,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一個未來的偉人。「寶貝,你以後想做什麼?」

  小女孩想了想。「我還在考慮是要當物理學家還是醫生,不過也許我會參加國際性的和平組織,世界上有太多戰爭了。」

  好遠大的志向……阮瀟瀟幾乎要跪下來膜拜。

  「阿姨你呢?我聽爸爸說你不需要工作,可是你有沒有什麼志願?」

  問倒她了,阮瀟瀟忽地很慚愧,她從來沒認真想過。

  她陷入思考……她對從商、接掌父親的事業沒興趣,也沒有想過要從事其他行業,反正她從來不需要上班賺錢。

  真要找出一個志願的話,好像也就那麼一個。

  「我只想當個好太太、好媽媽……」阮瀟瀟有些不好意思,比起寶貝的目標,她這個大人實在是太不長進了。「我想做的事沒你那麼偉大。」

  「不會啊,家庭主婦也是很偉大的工作,我爸常說,做什麼事都可以,就是不要做個沒用的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一無是處、不事生產的人。」

  阮瀟瀟心頭一驚。這……怎麼聽起來像是在說她?

  「你爸……真的這樣說過?」

  「對啊。」

  阮瀟瀟肩頭一垮,難怪嚴醒從一開始就對她態度很差……

  仔細想想,雖然他昨晚對她很溫柔,可是他從頭到尾也沒說過一句「喜歡」,萬一他真的認為她一無是處怎麼辦?

  「阿姨,你怎麼了?」

  看著眼前一臉關切的小女孩,阮瀟瀟打起精神,知道救星就在眼前。「寶貝,我想改變你爸對我的看法,你會幫我嗎?」

  「阿姨。」嚴寶貝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你喜歡我爸對不對?」

  小女生問得這麼直接,阮瀟瀟反倒害羞起來。「欸……對啦。」

  「阿姨,你不會覺得我爸長得有點凶嗎?尤其他臉上又有那道疤,板起臉的時候,真的有點嚇人,我們樓下的鄭媽媽看到他都不太敢跟他打招呼咧。」

  「不會啊,我從來都不會這樣覺得,其實你爸長得……呃,滿好看的。」其實她想講超帥的啦,可是唉呀,她會害羞。

  不過經寶貝這麼一提,她倒想起一件事。「寶貝,你爸那道疤是怎麼來的?」

  嚴寶貝試著回想。「我問過我爸,我記得他說是他小時候太皮,不小心被玻璃割到的,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

  「原來如此。」阮瀟瀟把注意力轉回原來的話題。「寶貝,我想讓你爸多喜歡我一點,你可不可以幫我?」

  「沒問題!」嚴寶貝拍拍還在發育的胸脯。「阿姨想怎麼做?」

  「我們來替你爸準備午餐好不好?」好媽媽可能要等一段時間,不過她至少可以朝好太太的方向先努力,從烹飪開始!






  嚴寶貝只會煎荷包蛋,阮瀟瀟則連電鍋怎麼用都不知道。

  但是她們找到很多很讚的食譜,多虧這些圖文並茂的食譜,她們才深切瞭解,以她們的能力,想在幾個鐘頭內變出好看又好吃的大餐……

  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們只好放棄大餐,改挑戰家常小菜。

  憑著嚴寶貝的指揮若定、阮瀟瀟的不屈不撓,兩個女生終於在午前做出四菜一湯,至於菜餚名稱,也就不必一一提起,因為連她們都不太確定自己做出來的是什麼,只記得湯應該是蛋花湯。

  「大功告成!」阮瀟瀟把一盆美美的花擺在桌上,對自己的裝飾技巧很滿意。「你覺得這些菜怎麼樣?」

  「很不錯啊。」嚴寶貝說著善意的謊言。基本上她負責的是幫忙洗菜和看食譜,菜都是阮阿姨做的,成果根本無法和她爸爸平時做的東西相比,但是學校老師教過,心意最重要。

  電話響了,小女孩跑去接。

  「爸?你現在在哪裡?」

  是嚴醒!阮瀟瀟的耳朵自動豎了起來。

  「嗄?可是阮阿姨特地為你做了那麼多菜,你怎麼可以不回來吃?」

  一陣失望襲來,阮瀟瀟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心血結晶。

  電話那邊又說了什麼,嚴寶貝答:「對啊,阿姨花了好幾個小時,連手都被燙傷好幾處……嗯,我有拿藥膏給她搽了……」

  「……真的趕不回來喔?好啦,我知道了。」嚴寶貝看向阮瀟瀟,又道:「爸,阿姨就在旁邊,你要不要跟她講話?」

  阮瀟瀟精神一振,正要伸手接過電話,卻聽見小女孩說:「喔,好吧,你早點回來,掰。」

  嗄?電話掛掉了?

  「阿姨,」小女孩看到阮瀟瀟的表情,面帶歉意。「我爸說他的手機快沒電了,所以收線了。」

  這樣喔……阮瀟瀟有些沮喪,難道跟她說一、兩句話都不行嗎?

  「可是他剛剛知道你的手燙傷的時候,聽起來有點緊張喔。」聰明的小女孩趕緊說出自己的看法。「我想我爸一定很關心你。」

  「真的嗎?」阮瀟瀟的臉又恢復神采,隨即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好笑。不過是講個電話而已嘛,沒什麼重要的,反正等嚴醒回來之後,他們愛講多少話都可以。

  這麼一想,她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同一時間,電話那端的嚴醒正握著手機出神。

  他原來打電話回家的目的,是要叫寶貝去替她和阮瀟瀟買便當,卻沒料到她們已準備好午餐。

  他作夢都想不到,像阮瀟瀟那樣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會為了他下廚,說心裡不感動是騙人的。下廚這種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但是他可以想像那個有些笨拙的女人得花多少工夫才能做出一頓飯。

  他多麼希望自己也在場,可以取笑她,看她氣得蹦蹦跳的可愛模樣。

  但他是個孬種、是渾帳,經過昨夜的事,他只覺得自己卑劣到極點,沒臉面對她。

  見了她,他該說什麼?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快刀斬亂麻,告訴她他不是她該喜歡的對象,然後送她回家,然而情感卻不斷逼他承認,他其實愛死她待在他家,繼續喜歡他,能持續一輩子最好,所以他矛盾得要死,人格快分裂。

  馬的,他嚴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

  「醒哥,」見他臉色不太對勁,手臂纏著厚厚繃帶的小毛遲疑出聲。「你這麼忙又打電話叫你過來,真不好意思。」

  嚴醒在他頭上打了一下。「說這什麼屁話!跟我客氣什麼?藥拿了沒?」

  「拿了。」然後小毛跟著嚴醒走出醫院。

  嚴醒出門後不久,就接到小毛的電話。他騎機車摔車,傷了手,身上又沒什麼錢,求助無門之下便打電話給嚴醒,後者也盡快趕到現場接他去醫院。

  小毛是他在四年前偶然認識的,當時這個逃家的高中男孩打架、蹺課、飆車樣樣來,後來又被學校退學。小毛只有媽媽,但他媽愛賭博,任兒子自生自滅,是經他狠狠地修理過幾次之後,小毛才漸漸收起戾氣,重新回到校園,後來他投資朋友的夜店之後,便叫他去那裡打工。

  會關注這個男孩,是因為他讓他想到以前的自己。

  小毛跟他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阮家大小姐,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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