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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果麗]愛我行不行(月老的大麻煩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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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0:15 |倒序瀏覽
愛我行不行【月老的大麻煩之二】 作者:果麗

哥哥是好萊塢巨星,弟弟是知名經紀人
這對混血雙胞胎兄弟,相似度百分百
只有他們的親密愛人能辨識他們的不同
所以兩人時常交換身分工作,而不曾被察覺
直到一場車禍意外,扭轉了兩人的命運──
兄弟倆一個當場死亡,一個活了下來
活下來的那一個,一開始喪失了記憶
好不容易等記憶恢復,卻又發現──
這場車禍讓他失去肉體,他的兄弟則是失去了靈魂!
當他總是想念著他最心愛的女人時
另一個女人卻總是用寂寞受傷的眸光盯著他……
上天惡意的玩笑無情地折磨著三個人
沒有人知道,這混亂的「情」況要如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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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0:36
第一章

    人要倒霉,隨時隨地都能踫上衰神,但他呢?

    轉頭四處瞧了又瞧,衰神並沒有在他的身邊啊!但為何他就是踫上了這倒霉事呢?

    他不過是個甫辦過交接、才上任第三天的新手月老,一隻認分的小菜鳥,安靜地在一旁工作也錯了嗎?別人夫妻吵架幹他何事?為何最終倒霉的卻是他呢?

    他欲哭無淚地望著手上的姻緣簿,再哀怨地望著一旁吵架的土地公與土地婆。

    剛才他才辛苦地牽好了幾條紅線,可就因為他們夫妻吵架,土地婆氣得一掌劈了出去,結果被土地公巧妙地閃躲開來,然後就這麼「精準」地劈中了他甫牽綁上的紅線。

    紅線甫接上,姻緣簿上的名字才正要浮出,但這紅線斷了,名字雖是可以完整地看出是誰,但沒全數完整浮現就不算數了。

    現在好了,姻緣簿上的位置被不完整的浮字給佔住了,這姻緣不上不下的該如何是好?無故把好姻緣硬生生斬斷,不僅是破壞,要再接續更不是件簡單的工作,那可是要比一般牽綁更困難的。

    無故斷了的姻緣可是會改變許多未知的變量,心莫名負了,人莫名死了,都可以是無法續緣的原因;生死有命的定律也會被攪亂,時間與輪回在他們身上已是沒有任何作用,可說是一場劫難,生死皆由不得自己啊!

    「咳咳咳……小老弟,真是對不起了。」土地公摸了摸長長的白鬍子,歉疚地望著月老手上的姻緣簿,也看見了那不完整的部分。

    聽見土地公的道歉,月老這才稍稍收起極度哀怨的神情。

    雖然牽紅線的工作凸搥了,但至少還有個人可以商量補救的方式,他還不算是太慘了。

    「那個……」月老將手中的姻緣簿舉向前,這才想開口問問該怎麼補救才好,但才一開口,什麼都來不及說,土地公便搶先出聲了。

    「那個老太婆幹出了這事來,卻一聲道歉也沒給小老弟你,我這就去抓她回來向你道歉……」

    「歉」字的尾音還飄蕩在月老的耳邊,眼前滿頭灰白的大老爺卻早已消失無影蹤。

    補救的方法不是沒有,但他不過是隻小菜鳥,月老也才當了三天,所有可能的突發狀況雖然上一任月老全都告知過他了,但聽是一回事,真要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兩個讓他上任三天就擺烏龍的夫妻就這麼跑了,他能相信他們真會回來向他道歉嗎?

    「可以……不要道歉嗎?」他只要有人幫他補救這些凸搥的姻緣呀!

    ※※※

    「Mars……」女人細細地呢喃著男人的名,而她喊著名的男人正覆在她光裸的身軀上。

    男人的大手在她美麗的胴體上四處游移著、愛撫著。

    「嗯……」女人因男人的大掌停留在自己豐滿的胸前逗弄而嬌吟著。

    「我愛妳、愛妳……」男人親吻著女人優美的頸子,最後在女人的耳邊吐出動人的愛語。

    女人聽見男人的告白,瞬間紅了的眼眶無聲地說明她內心的激動,環抱著男人的雙手更是收緊再收緊。

    「我愛你……」她響應著他的愛,同時流下了惹人愛憐的晶透淚水。

    男人深情地吻去她眼角的濕意,哄著她別哭,在進入她的那一瞬間吻上了她的唇。

    「嗯……」像是努力地承接男人的給予,女人的指尖深深陷入男人背上的肌理,瞬間留下了激情的印記。

    激情糾纏著彼此的唇舌,並未因為男人挺動的姿勢而有所鬆懈,吸吮著、逗弄著,激狂得像是永遠都要不夠對方似的……

    「卡!」

    大床上的激情男女,在聽見導演喊卡後,壓在上方的男人立即抽身,而方才停留在眸底的欲望情愛,也在同時間一掃而空,藍眸裡唯有明澈的光彩。

    「Sorry。」鄔子杰向全身只著一件底褲的雪莉道著歉,即刻拉過被單紳士地為她遮掩春光。

    剛才他在雪莉身上摸了又摸、親了又親,但這是工作,也有人說這是演員最讚的福利。

    他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也知道雪莉其實挺樂在其中,因為她的身體反應十分誠實,但這並不代表他也是,對他來說這一切只是工作,無關個人情感。

    雪莉露出甜美的微笑,無聲地表示不在意。

    事實上,結束今天的工作後,她打算開口邀他共度美好時光,不管白天或黑夜,他想怎麼對她都行,不只是為工作。

    剛才他逗得她全身好熱,只可惜這場拍攝她雖已近乎全裸,他卻只露出精壯養眼的上半身,下半身其實穿著一件低腰綿褲,只有拍攝角度會教人以為他同她一樣是全裸的,讓這場床戲完全地逼真。天知道她多麼想要求將這場床戲改成真槍實彈上場,但雙方公司肯定都不會答應的,真是可惜!

    鄔子杰與雪莉都沒有離開床鋪,因為導演來到他們身前說著話,並試著模擬姿勢,希望他們可以讓這場床戲所摻雜的情感更為深層,讓觀眾可以看見除了激情以外的東西。

    聽著導演不斷地重申激情、情感這兩大項重點,鄔子杰忍不住分心地望著前方,想看心心念念已久的身影是否出現在拍攝現場內。

    沒有,他的恬恬不在。

    這個時間她的班機早已經落地了,若她想過來片場看他,現在這個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還是……她先回飯店休息了呢?

    問號才剛閃過腦海裡,一抹嬌嬈的身影便緩緩地進入鄔子杰眼底。

    揚著鄔子杰最愛的微笑,苗書恬來到場邊看著他,並朝他揮了揮手。

    她的男人正在工作,還是做著令人臉紅心跳的拍攝過程,但她並不是故意挑這個時間來探班的,會踫上他與美女演員拍親熱戲真的只是意外,她才不是那麼小心眼的女人,故意來探班盯梢。

    鄔子杰漾著迷人的笑容,朝著苗書恬無聲地比出睡覺休息的姿勢。

    累了嗎?要不要先回飯店休息?

    苗書恬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搖了搖頭。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她睡得夠久了,現在她只想好好地看著讓她滿溢思念的男人。

    他看起來好極了,雖然這是一部驚險動作兼具動人愛情的電影,但他身上一處傷痕都沒有,好的很!

    可惡,居然在電話裡可憐兮兮地說他不小心從三尺高跌落,說他劃破了皮、流了血,真是的,說謊不打草稿的家伙,害得她推掉一堆工作,急著飛來美國看他。

    但現在看看他,身上哪來的傷?居然使出苦肉計這招拐她來,真是讓人又氣又好笑,真像是個吵著吃糖的孩子。

    雖然鄔子杰的動作不大,但現場大半以上的人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他的一舉一動自然是引人注目,只見大伙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往苗書恬身上放。

    這一放,各種不同反應顯現在不同人眼底,大半是為她美麗的東方氣息而驚艷,也有人是懷著質疑,甚至以著不屑的眼神打量著她,那人便是雪莉。

    雪莉知道她是誰,在場的人大半以上都知道她是誰。

    她是鄔子杰的東方愛人,雖然這是她第一回出現在片場,但男主角總是大方不避諱地談及自己有個美麗的東方愛人,她一出現,便符合了這條件;又見他含著柔情地笑望著她,任誰都知道她是他心愛的女人。

    「Jay?」導演挑眉望著鄔子杰,眼底的問句很清楚──需要清場嗎?

    雖然突然出現的東方美人很教人驚艷沒錯,但他是導演,必須控制現場及工作進度,美人再賞心悅目,電影仍是得完成。

    這場兒童不宜的床戲,男主角與女主角都十分大方地不要求清場,但那是剛才的事了,現在他的女人來了,他能不介意跟別的女人親熱時自己的愛人在場邊看著嗎?還是,他的東方愛人可以笑著看他熱吻並愛撫別的女人?而且那女人還是沒穿衣服的性感尤物。

    「不要緊的,繼續吧!」

    鄔子杰表示不在意後,一旁的工作人員忙著為男女主角們補妝,等一切就緒後,激情的場面再度開始上演──

    男人的大手在女人豐滿的胸部上不斷揉搓著,鏡頭甚至給了這一幕一個大特寫,看著那柔軟的乳房在男人的指間不斷地擠壓成不同形狀,這場床戲果真不止是做做樣子罷了。

    女主角在大床上一臉陶醉並且不斷地發出教人臉紅心跳的嬌吟,現場無動於衷的人只有少數,導演自然是其一,苗書恬則是其二,在她身邊的鄔子軒排上第三。

    「嫂子,這只是一場戲,妳別介意。」一張與鄔子杰全然相同的臉孔,甚至連身材都完全相像的男人開口道。

    他是鄔子軒,是晚鄔子杰兩分鐘出生的雙胞胎弟弟,也是他的經紀人。

    他們兩兄弟在好萊塢可是十分知名的,一個是知名經紀人,一個是國際萬人迷;兩人本身早已具備的默契不用多說,工作上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甚至在不得不的必要時刻,兩人還能交換身分工作,但這是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目前除了兩兄弟自個兒心知肚明外,就只有他們的親密伴侶知道這件事。

    鄔子軒的未婚妻不在這兒,所以現在除了苗書恬以外,甚至連貼身助理都難以區分他們──只要他們有心假扮對方的話。

    「我不介意啊,這是他的工作,我又不是沒看過他跟別的女人親熱。」苗書恬給了鄔子軒一個微笑,表示她真的不在乎。

    是啊,她是看過,但那都是從屏幕上看的,從未現場看過,親眼看著與剪輯後的東西可是大大不同,她真的不在乎嗎?鄔子軒可不這麼認為。

    但他聰明地沒把心底的話說出口,只是跟著苗書恬繼續觀看著,並等待著一切結束。

    苗書恬在心底告訴自己,雖然眼前的男人,平時只有她有「行使權」,但他是個演員,接演了戲碼就要敬業地達成表演,做出最好的表現,才不負觀眾們付錢進電影院捧場。

    她一直要自己這麼想,但耳裡不斷傳來女主角那過分「爽快」的呻吟,教她神經開始不爽快了,因為這只是在做戲,但女主角卻做得太過火了,連現場聽來都覺得她太做作、演技over了。

    床上兩人肢體火辣,在一旁觀看都快上火了,但苗書恬上的是心頭火,因為她發現雪莉是故意的,故意過分演出,只等著導演喊卡。

    「卡!」果不其然,導演喊卡了。

    「Sorry。」這回換雪莉向鄔子杰道歉了。

    「沒辦法,大不了再來一次。」鄔子杰露出客套的微笑,但那不表示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雪莉是童星出身的女演員,國際知名度也很不錯,這種比新手還要嫩的錯誤,她不可能會犯下的,看來她是被影響了。

    「再來一次吧!」雪莉看著導演說,臉上帶著些許歉意,但眼波一轉來到一旁的苗書恬身上,顯露的卻是微乎其微的挑釁及得意神情,雖是一閃即逝,但苗書恬仍是完全地捕捉到了。

    在一旁的鄔子軒也是,立即明白這位女主角看來是巴不得與大哥假戲真做,而男主角雖然一臉稀鬆平常的模樣,但他可以確定大哥心裡明白──看來,嫂子今天來的時候不大對,大大的不對。

    凌亂的大床再次整理好,男女主角再次補妝。

    補妝的當下,鄔子杰目光是停留在愛人身上的,傳送訊息的眼波不曾間斷,都是對她的思念。

    接收到他滿滿都是討好兼撒嬌的眼神,苗書恬無聲地回以甜膩的笑靨。

    只屬於戀人甜蜜的氛圍在空氣中流轉,也感染了其它人,化妝師笑著說︰「你們真是幸運的家伙。」

    男的俊、女的美,重點是,他們此時此刻仍是相愛的,有愛最美。

    「的確。」鄔子杰應了聲,心情大好。

    雖然工作仍未結束,待會兒他吻著的、撫摸的都不是他想要的身軀,但一切終有結束的時候,屆時他心中那股空蕩了好些日子的空缺,就要由她為他填補這等待多時的寂寞,要她滿滿地將她自己傾注倒入,直到他心滿意足為止。

    「你的女孩是做什麼的?我下一部將要執導一部愛情片,她的樣子很適合當女主角,不會演戲也沒關系,我會好好為她指導的。」導演來到鄔子杰身旁低聲說著。

    下一部新片他正愁苦尋不到適當的女主角,那東方美人的出現著實讓人眼睛一亮,他甚至能想象她在電影中如何展現美麗,如何將完美的演出帶到眾人眼底。

    愛情片?

    「不,她不會接演任何電影,她沒空,對演戲也沒興趣。」鄔子杰毫不考慮便回絕導演的提議。

    愛情片是以情感為出發的電影,男人與女人之間的親熱戲碼自是少不了,更別說現在觀眾口味重,喜歡看裸露鏡頭,也就是他現在與雪莉正在做的演出,女性裸露尺度也自然要比男性大上許多。

    一想到苗書恬那美麗的風情要展露給眾人觀看,又要讓對戲的男主角又親又摸,一股氣打心窩升起,讓他極度不爽,說什麼也不可能接受導演的提議。

    她是他的,她的美麗只能讓他獨佔,旁人想都別想!

    「或許,我等等可以問問她。」導演不死心,能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躍上大屏幕成為大明星,是多數人的夢想,有名有利,傻子才會拒絕。

    「你現在就可以問她了,她會說英語,不必擔心。」鄔子杰面無表情地比出請便的手勢。

    「我現在就去問。」導演立即轉身朝著苗書恬走去,並朝她露出極其友善的微笑。

    Jay之所以拒絕,肯定是他大男人的自尊作祟,但這麼好的成名機會,相信那位美麗的東方美人肯定會心動的。

    眼見連導演的注意力都轉移到那東方女人的身上,反倒是她這位女主角莫名地被眾人給冷落了,雪莉臉色變了又變,但為了維持她的大明星風範,她很快地又找回了笑容。

    趁著導演還在與那東方女人說話的同時,雪莉也抓著機會將只裹著袍子的身軀直往鄔子杰身邊蹭,狀似親昵地與他談笑。

    她不相信憑著她萬人迷的魅力,會輸給一個不知名的東方女人,無論如何,這個男人她要了!

    ※※※

    捺著性子一再拒絕導演的提議,苗書恬的目光越過導演,直望向大床上的男人與女人。

    女人一手搭在男人的肩頭上,像是聊到什麼有趣的話題,只見她笑得花枝亂顫,身體也隨著笑意鼓動而不斷朝男人靠過去。

    男人臉上表情不冷不熱的,但也沒有明顯避開女人觸踫他的舉動,這些全入了苗書恬的眼底,也入了鄔子軒眼底。

    但鄔子軒沒見苗書恬臉上有任何吃醋不悅的表現,她甚至還持著微笑繼續婉轉拒絕導演一再地鼓吹她拍電影。

    真不介意嗎?不,他不這麼認為,嫂子可不是吃齋念佛來著的。

    五分鐘後,導演終於死心了,他垂著頭回到原位。

    Jay沒騙他,美人兒拒絕了當他的女主角,因為她真的對演戲沒興趣,不論他如何誘之以利,她就是不肯點頭,唉……

    導演用力地拍了拍手,示意大伙各就各位了。

    「肚子餓了嗎?不如我們先去吃飯吧!」鄔子軒出聲提議,這回他開口說著中文。

    因為現場只有兩兄弟及苗書恬會說中文,就私心來說,他想讓「自己人」有更多隱私,不想讓周圍亂七八糟的工作人員窺探他們的隱私,就算是再平常的對話也一樣。

    但提議吃飯並不是因為他真的餓了,而是這場床戲肯定會拖很久,再看下去更是沒意思。

    「再等等,我想再看一下他們的拍攝,很有趣。」苗書恬揚起的嘴角不曾垂下,十分完美地掩去了她真正的心緒,看在他人眼裡,她是鄔子杰美麗又大方的女友。

    但一股酸氣不斷地泛起,只有她自己知道,就不知道那個在大床上「上」著別的女人的男人是否也知道?

    「只是做做戲,一點都不有趣,走吧!」看著在大床上不斷呻吟的雪莉,鄔子軒無法否認她是個令人血脈僨張的性感尤物,只可惜她真的不是大哥的菜,當然,也不是他的,她想假戲真做只怕是白搭了。

    「好吧!」再看下去是真的沒趣了,那女人演得太假了!

    ※※※

    結果,侍者才為他們送上甜點,鄔子軒的手機便響起了。

    「好,我們這就過去。」接起電話後,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就掛上電話了。

    他說中文,所以苗書恬知道打電話來的人是她的親親男友。

    「過去?」過去做什麼?現在他應該還在床上大戰妖精不是嗎?

    「今天的戲分結束了。」鄔子軒挑起眉招來侍者準備買單。

    「這麼快?不會是因為我吧?」

    「當然不是,雪莉今天狀況不太好,表現失常,導演決定提早收工。」他沒說的是,這是經由男主角提議的。

    「我們去接他吧!」苗書恬勾起唇角,即便明白什麼,也不多說了。

    回到了片場,苗書恬與鄔子軒才一下車,早已等著他們的鄔子杰便開心地迎向前來。

    「我的恬恬……」鄔子杰漾著笑並張開雙臂,一心只想將他心愛的人兒緊緊地擁在懷裡。

    「停,別動,更別踫到我一根寒毛。」苗書恬說著,她甚至連阻止的動作都沒做出,但那不容置喙的語氣,果真讓鄔子杰停下了所有動作。

    「為什麼?」鄔子杰張開的雙臂僵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也在瞬間凝住。

    「因為你很臭。」苗書恬嘴裡說他臭,但臉上仍掛著恬靜的微笑。

    臭?鄔子杰忍不住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除了平時慣用的古龍水味外,什麼也沒有啊!事實上,他還挺香的耶!

    一旁的鄔子軒掩嘴偷笑著,已經明白為何嫂子說臭了。

    此臭非彼臭啊!不就是他剛從別的女人身上爬下來,她嫌棄他髒嗎?

    「那……我不抱妳,先給我親一口行不行?拜托……」天知道他想的不止是親她而已。

    雖然剛才親的、摸的可是大眾喜愛的性感女神,但那只是工作,他的女神此時此刻在他眼前,她才是他想要的。

    「你說呢?」她反問,笑得更甜了。

    那就是不行了……鄔子杰垂下肩,俊逸的臉龐也垮了下來,悶啊!

    「上車吧,你……」苗書恬指著鄔子杰,「坐前面。」

    別想將那不屬於她的氣味沾染給她,尤其是剛才那隻妖精身上的!

    ※※※

    在回到飯店的路上,車裡連同司機四人,都沒人吭聲,安靜得詭異。

    苗書恬唇角雖總是噙著一抹笑,但那笑意是否真進了心底,心情真否愉悅,相信車裡兩個姓鄔的男人答案都是否定的。

    車子一停,苗書恬便自行開啟車門下車,懶得等任何人展現紳士風範地為她開車門,更別說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當淑女。

    鄔子杰趕緊跟在她身後,並打破一路安靜的姿態,頭也不回地朝身後的鄔子軒說道︰「從現在開始我放大假。」

    扔下話後,他快步來到苗書恬身側與她同行,卻也小心地要自己別去觸踫到她,至少在他仔細沐浴前都不能。

    苗書恬嘴角揚起的角度加大了些,這一回笑意是真的鑽進了心底,因為她聽見了他剛才說要放大假,那表示他不會再去跟妖精滾床單了,要去滾的人是鄔子軒,兩兄弟的身分又要暫時互換了。

    「片酬至少要分一半給他。」苗書恬也打破了沉默。

    她當然要說些什麼,鄔子軒總是嘴甜地喊她大嫂,她這未來大嫂提前當了,自然是要多罩著他一些,別總是老實地讓自家大哥給吭了。

    「嫂子,謝啦!」鄔子軒在後頭喊道。暫代工作沒關系,他的女人可以完全諒解他的。

    「沒問題,如果妳肯把我們這七天的大假延長為十四天,片酬我就全倒入那小子口袋裡。」前面辛苦打打殺殺的拍攝過程他都認賠了。

    「天還沒黑就在作夢啊?」

    苗書恬與鄔子杰走入電梯,而鄔子軒則是識相地走入另一部電梯。

    「有夢最美,有妳就更完美了。」鄔子杰柔聲說著,更透過電梯裡的鏡面反射出他眼底的渴望。

    他渴望她身心的陪伴,渴望她能為他再多做停留,渴望她所有的全部。

    那灼燙的目光苗書恬十分熟悉,他所透露出的訊息也十分強烈,不自覺中,她竟迷失在他湛藍的雙眸裡。

    情人間一觸即發的愛火正迅速地積累醞釀,從電梯裡一路悶燒至下榻的總統套房裡。

    當房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苗書恬繃著嗓子說︰「去洗澡,馬上。」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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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0:52
第二章

    當鄔子杰乖乖進浴室洗澡去,苗書恬也沒閑著。

    她走入另一間浴室,很快地沖個澡,此刻她身上只套了件浴袍,底下連底褲都沒穿,因為待會身上任何東西都會成為多餘的,能少則少。

    接著,她從酒櫃中取出一瓶紅酒,並拿了兩隻高腳杯回到內廳的房裡。

    酒醒好了,而她所等待的男人也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鄔子杰身上水珠未乾,微卷的褐髮還滴著水,但他一點也不在意,他眼前的女人也不在意。

    苗書恬朝他勾勾手,臉上的笑容十分嫵媚,甚至用空下的另一隻左手將領口拉了拉,露出胸口大半的春光。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是要他看著她的美麗,就是要他為她的美麗而犯罪。

    鄔子杰只在腰間裹著一條浴巾,而欲望早已高高揚起,他想要她,非常、非常地想要。

    他邁開步伐,毫不遲疑地朝著她前進,同時伸手拉著她的小手,欲將她帶進自己的懷裡,但她使了勁抵抗了他的動作,反倒是拉著要他靠坐在大床上。

    他聽話地不做掙扎靠坐在大床上,而他的小女人長腿一伸,就這麼不客氣地跨跪在他的腰間,隔著一層圍巾,將自己最柔軟的禁地抵在他高挺的頂端上。

    鄔子杰忍不住從喉頭深處發出一聲低吟。

    他感覺到自己的男性為她更為堅硬,硬到他想伸手扯去那該死的浴巾,然後不顧一切地沖入那迷人的禁地。

    他想要狠狠地進入她的身體裡,由最直接的感官接觸教她明白他是多麼想念她。

    「我們多久沒見面了?」苗書恬輕吐著氣,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四十八天——他們已經整整四十八天沒有見面了,即便科技再發達,他倆的影像隨時都能顯現在對方的眼前,但那不夠真實,也填補不了那因滿溢思念而空虛的心。

    她伸出貪指細細地描繪男人立體好看的五官,但細長的指尖來到唇邊,便教那濕熱的唇舌所吞噬。

    靈巧的唇舌吸吮並打繞著她的指頭,那力道恰好得讓她忍不住發出輕吟,腿問更是忍不住地泛濕,為他。

    「好想你……」

    聽見她的告白,鄔子杰忍不住停下動作凝望著她。「我也是,想你想到它都不聽話了,害我只能不斷地沖冷水澡。」

    說著,他下半身不安分地向上挺動了下,惹得她不由自主地發出難忍的呻吟。

    「嗯……」

    雖然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層障礙物,但毋需實際地去觸踫,他也知道此刻她旱已為他濕透了,他太了解她的身體了。

    「乾脆我去做一個真人硅膠娃娃給你好了,省得你浪費水資源。」當然,那硅膠娃娃得依照她的臉去打造。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旁,我就沒機會浪費水了!」鄔子杰伸手想扯去自己身上那層障礙物,卻被阻止了。

    「急什麼?」苗書恬伸手拿過放在床邊的酒杯,張嘴啜了一小口暗紅的液體,傾身吻住她的男人。

    她將含在口裡的酒液與他分享著,一口喝完了,再接著下一口……

    唇與舌相接輾轉地吸著吮著,由緩漸急,由輕漸重,滿滿的欲望再也無法忍耐,來不及吞咽的紅色酒液由嘴角滑落,一路溜進了她的領口裡。

    於是男人的唇舌也跟著紅色的酒液一路追隨,大手更是迫不及待地拉開她的袍子。

    當沾染在她身上的紅色酒液全數讓他舔食乾淨,那挺立迷人的粉紅蓓蕾也已全然失守。

    時而重重吸吮著,時而運用靈巧的舌尖不斷挑逗著,勾舔、畫圈還不夠,甚至有些可惡地用牙輕輕地曙咬她,惹得她嬌喘連連。

    「嗯……」

    耳裡傳來嬌柔細嫩的聲嗓,鄔子杰心想,這才是他要的,別的女人再美再柔都不是他的菜,他最愛的菜色已端在眼前,而他餓了,餓了好久、好久了……

    大手緩緩地向下采去,指尖才剛踫上那又濕又軟的花瓣,隨即跟上的小手卻拉著他向上。

    她將他的大手放回自己豐盈柔軟的胸前,帶著些許怨結地問道︰「你說,是誰的比較軟、比較好摸?」

    那女人藉著工作之名光明正大地挑逗他的男人,以為旁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嗎?可惡,居然還敢向她挑釁,也不搞清楚他的男人偏好的口味是她這道細致美味的中式料理,她那高油脂、高熱量的西餐還敢端出來丟人現眼?哼!

    「那只是工作。」鄔子杰笑著回應,喜歡她這吃飛醋的可愛模樣,那表示她真的在意了,這點大大滿足了他男性天生的虛榮感。

    「但我看你摸得很爽。」那女人的反應可不全是演戲來著!

    苗書恬嘟著嘴拍開停留在她身上的大手,俯下嘴咬著男人的胸口,小小報復性地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齒痕。

    「冤枉啊,我跟雪莉在床上摸了那麼久,我連硬都硬不起來。」鄔子杰微蹙著眉心,因為胸口被咬得有些發疼。「不過我看見你可就馬上硬起來了,不信你摸摸看。」

    「哼!」苗書恬撇過眼,佯裝怒氣未消,彷彿他誠實的回答仍不能夠滿足她,但那抑止不住上揚的嘴角卻背叛了她。

    鄔子杰當然沒錯過她嘴角上揚的角度,他一個大翻轉,將女上男下的姿勢逆轉。

    現在「進度」由他來掌控了!

    「真的不摸摸看?」他將自己腰間的浴巾一把拉開,並直起上半身,要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停駐在那碩大的硬挺之上。

    「不要。」她水潤的瞳眸充滿了想望,但性格上部分反骨的因子卻讓她口是心非。

    「那好吧,換我摸你也是一樣的。」露出邪佞的笑,他毫不遲疑地將大手探入她的腿間。

    長指熟稔地立即進入濕潤的甬道,更是不客氣地淺出深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動作。

    「嗯……」苗書恬扭著身子,下意識地微拱起腰身,只想向他索求更多、更多……

    壓抑再壓抑的欲望,早已因為時間與渴求達到爆發的臨界,而身下人兒的情況並不比他好到哪兒去。

    濕漉漉的情動證明,加上難耐得近乎乞求的呻吟,那都是她最誠實的生理反應。

    他們想要彼此,急切地。

    鄔子杰抽出長指,並將身下的人兒翻轉背對著他,大手三兩下便褪去她身上礙事的袍子,捧高她的臀部,讓她自動地為他調整為趴伏的姿勢。

    「真的想死你了。」話尾一落,那碩大硬挺的火熱也在同時刺入了濕潤的蜜穴之中。

    想要的欲望已無法忍耐及等待了,這一刺,便是直搗深處,沖撞花心。

    「嗯……」男人與女人的呻吟同時間響起。

    早已被他調教過的身體,從他觸踫的那一刻起便無條件地為承接而做準備,而她早已準備好了。

    毋需擔心她無法承接的問題,在他進入她身體的那一瞬間,濕潤的蜜液已潤滑了他的碩大,也在同時為她緊密的肉壁涂抹上完美的保護膜,他們唯一要做的,便是盡情地滿足想要彼此的渴望。

    挺入、撤出。

    吟叫、粗喘。

    「我愛你。」

    ※※※

    四周圍不全是黑暗,在遠遠的前方似乎有盞燈,但濃濃的霧氣幾乎遮掩了視線,苗書恬只能順著唯一的亮點緩緩向前進。

    她是在作夢吧?要不在現實之中,她怎麼會來到除了濃霧還是只有濃霧的地方?她明明來到美國,來到愛人的懷裡,所以……這肯定是夢!

    雖然明知自己身處夢境之中,但她找不到讓自己回歸現實的方法,所以除了繼績向遠遠的燈火走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路很長、很長,像是永無止盡一般,苗書恬感覺自己走了很久,卻怎麼也感受不到自己與燈火的距離縮短了些,但此時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繼續走下去。

    四周仍是靜寂得可怕,但這是夢,所以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只想著究竟何時才能從虛無縹緲的夢境中回到現實世界?她想醒來。

    時間在夢裡似乎已沒有存在的意義,至少苗書恬是這麼認定的,周身除了濃霧還是濃霧,而她走了又走,唯一的燈火亮點離她仍是遠遠的。

    難不成她成了頭笨驢?眼前被綁了條紅蘿卜,永遠是看得到吃不到,純粹只是個推動前進的誘因,所以,就算她走斷了雙腿也到達不了燈火處嗎?

    雖然不明白為何明明自己是在夢境之中,卻能擁有像清醒時刻般清晰的思路,但教人遲疑的念頭浮現,苗書恬只想停下腳步。

    反正這只是夢,她不需要知道路的盡頭是什麼,只要快快醒來結束這詭異的夢境就好——她這麼想著,也打算這麼做。

    嗯?怎麼停不下來呢?

    苗書恬瞪著眼低頭望著自己不聽話的雙腳,大腦已經命令停止了,為何還是不聽指令地繼續向前呢?因為是夢的關系嗎?

    腳步不聽話地繼續向前進,但原本遠遠在前頭的燈火光圈卻大了些,那表示她更接近了;然而,一直縈繞在周身的濃霧,卻也在這時逐漸地散去,她直覺情況又更加詭異了。

    果然——

    「唉……」

    一聲像是從遠方傳來的輕嘆飄進苗書恬耳裡,緊接著是另一道聲音響起。

    「我們是該嘆氣的,現在問題又來了,如果這回他死了,郡麼他們下回再遇上是十世之後的事了,如果命中注定的輪回仍是不變的話……」

    「這事可是我們搞出來的,欠了他們就該還,但他死不死是一回事,重點是在我們搞亂這一切之後,時間與輪回也跟著亂了,我們抓不準的;現在我們唯一能精準掌握的只有這一世的時間,能動手腳的部分也只有現在了。」

    三道不同的聲調,其中甚至有一名是女性的聲音,三人唯一的共同點是深深的無力感,這是苗書恬當下的感受。

    聲音的來源與光源是相同的,苗書恬繼續向前進,而四周圍的霧氣也越漸淡去,她甚至能看見自己腳下踩的不是柏油路,而是石板路。

    「但現在的問題是,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一命嗚呼……」

    「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三個才聚著討論呀!要想法子導正一切。小老弟你有什麼想法呢?」

    「如果……我們把該死的那個靈魂拘出呢?」

    「什麼意思?」其他一男一女同聲問道。

    「不該死的死了,靈魂不得不離開肉身,而該死的不死,那麼他的靈魂就由我們來拘提,讓不該死的用他的肉身繼續活下去,橫豎兩人長得一模一樣。」這是下下策,卻也是目前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苗書恬沒有聽見回應的聲響,但散去的霧氣讓她眼前隱約出現了三道圍在一塊的身影,接著才又聽見了說話的聲音。

    「這樣好嗎?」苗書恬睜大眼努力看著,問話的是一名老者。

    「難不成你還有其他方法?」老者身旁的老婆婆毫不客氣地質問著。

    前一刻,苗書恬離三人仍有些距離,但下一刻她卻已來到他們的身後不到三尺的距離。

    「只好這麼辦了,再過……你、你為何在這兒?!」老者發現了苗書恬的存在,雙眼瞪得極大,像是看見不可思議的異象般吃驚。

    「我……」她也想問相同的問題好嗎?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

    「嚇!」猛然地從床上彈起身子,苗書恬以為自己發出了尖叫,但事實上她只是發出了微弱的聱響。

    好莫名、好詭異的夢……

    她下意識地看著身旁的男人,發現自己的動作並未驚醒沉睡中的他,這才伸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再次回想方才的夢境。

    她記得那名老者揮了下手,接著她便醒了過來。或許是前一刻才發生的夢境,所以夢裡頭所發生的一切她仍是記得清楚,就連傳入耳裡的那些談話內容也是。

    她知道有些人是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型的人,但她自己根本不是這類型的人,她平時極少作夢,哪來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更別說這詭異得教人摸不著頭緒的夢又與日常生活毫無相關,不是莫名還能是什麼?

    在空調舒適的溫度下,苗書恬知道自己不會沁冷汗,更別說這明明不算是個惡夢,它最多只能稱上詭異,但她就是忍不住伸手抹著額,企圖將不存在的汗水抹去。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開窗簾一角探看天色。

    天空不再只是無止盡的黑壓壓一片,而是轉為深藍,她知道再過不久天空的色澤便會完全地呈現湛藍,將又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但是現在白天或黑夜,對她與床上仍沉睡中的男人都沒有任何差別,時間仍舊是時間,他們只會抓緊接下來這一個星期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好地看著彼此、愛著彼此,就是這麼簡單不過。

    很快地,那教她無法安穩睡覺的夢被拋向腦後去,她回到大床上,動作小心翼翼的,就怕吵醒了她的男人。

    她輕手輕腳地回到他身旁的空位上,似乎是感應到床鋪的震動及她的存在,睡夢中的男人下意識地側過身伸手攬著她的纖腰,並將那過分英俊好看的臉埋進她的頸窩間。

    這舉動她很是滿意,嘴角白是揚得老高。

    等等,不對……

    這男人摟得這麼順手,彷彿像是拍片的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似的,這家伙不會是趁著她不在時,夜夜也摟著人吧?

    美眸半眯,原是美好的心情突然間像是被人扔了塊大石而打亂了。

    她的男人愛她,這一點她從不懷疑,但很多很多男人是可以將感情與性愛完全一分為二,他呢?

    一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合作,她成為他臨時的專屬髮型師,跟藝人合作已有長久的一段時間,有好搞又合作的對象,自然也有難搞或患了大頭癥的「奧咖」,而他這個國際巨星是哪一種呢?

    結果,他是不冷不熱型,有禮卻又是疏離派的,但意外地,在合作了一個星期之後,他們成為男女朋友的交往關系。

    在這之前她便已查看過相關於他的歷史報導,一個中美混血年輕小子,以黑馬之姿,憑藉著強大的個人魅力,旋風般地席卷好萊塢,成為一名國際萬人迷。

    當然,他的戀愛史更不是空白頁,洋洋灑灑的幾筆就已經讓媒體時不時地挖出來討論比較一番。所以她也知道他前幾任的女友們,與他交往時間從三個月至一年都有,但就是沒人突破一年這道關卡,媒體甚至說這是一年魔咒,更懷疑有人能打破它。

    然而,因為她不習慣出現在螢光幕前,他自然是細心保護她不讓媒體騷擾,雖然人人知道巨星身旁有伴了,甚至悄然無聲息地打破了一年魔咒,這在眾人眼底是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可在當事人的她眼底,卻不以為意。

    一年魔咒?她從不將這件事看在眼底,人與人之所以在一起,緣分是十分微妙的,緣到了在一起,緣滅了自然分開;只是,一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她了解他的男人,卻也不是那麼的了解。

    事實上,兩人交往一年又三個月了,其中一半的時間是靠著科技在連系感情,她不在他身旁時,他……有老實地乖乖一個人睡覺嗎?

    思及此,嬌軟的聲嗓輕輕地響起。

    「我是誰?」聲音不大,但她想這已足夠小小驚擾睡夢中的男人。

    果然,睡夢中的男人眉心微微蹙攏,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轉動著,彷彿下一刻就要睜開雙眼。

    但最後他終究是沒睜開,但卻回應了她的問題。

    「恬恬……」字是含在嘴裡說著,鄔子杰下意識地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又再次不清不楚地說︰「我的……」

    她知道他還沒能清醒過來,因為均勻的呼吸一直吹拂在她的肌膚上,剛才都只是他無意識的反應罷了。

    這樣很好,她可以安心了。

    但心安了,身體卻開始躁動了,因為濃濃的情感正在心底發酵膨脹,她需要找到宣泄的出口。

    既然她睡不著了,那麼她的男人哪還有繼續睡的道理呢?

    想著,她伸手推開摟著自己的男人,讓他平躺在大床上。

    「嗯?」身體被動地翻正,鄔子杰揚動男人少有的特長眼睫,看來幾乎是要醒來了。

    苗書恬連忙俯在他的耳邊輕道︰「沒事,你繼續睡。」

    這話很有安撫的作用,只見他真的不再強迫自己掙脫睡意,而是選擇繼續閉眼睡覺。

    見到他順從指示地打算繼續睡著,苗書恬眸底寫著邪惡。

    她拉起被單鑽入,翹臀貼在男人的小腿腫骨上,小手順著男人光裸的腿一路向上攀爬。

    他是個喜愛裸睡的男人,而她因為狂野的激情後來不及穿上衣物便教周公給召喚去了,所以現下身上也是什麼都沒穿,這倒也是方便——

    方便她調戲他!

    手指走到男人大腿根處,先是調皮地在周圍游走了一下,發現男人腿動了動,似是覺得癢。

    但這只是個開始,重頭戲這才正要上場呢!

    小手來到沉睡中的男性之上,先是以指尖來回輕撫著,耳裡同時也傳來男人漸濃的喘息,他醒了。

    「恬恬……」仍帶著睡意的聲嗓透過一層薄被,傳進苗書恬耳裡。

    她知道他仍是想睡,因為不久前她失去太多體力了,而那部分是由他為她補足的,現在他累了是應該的。

    但顯然還是不夠累,因為「他」甦醒的速度十分快速。

    小手將已漸茁壯的男性握在掌心裡,但就只是輕握著,「噓……睡覺。」話尾一落,小手便開始有了動作。

    她開始或重或輕地滑動套弄著,指尖不時在男人敏感的頂端摩擦著,受到快感刺激的男性幾乎是在瞬間膨脹到極限,又熱又硬……

    她一邊刺激著他的性感帶,嘴裡還一派輕鬆地哄著他說︰「睡吧,別勉強自己起來。」

    「哦……」鄔子杰不斷發出重重的粗喘聲,再也受不了她的挑弄,一把掀開遮掩視線的被單,看見她小惡魔般的笑容。

    他想起身,想將那可惡的小惡魔壓在身下聽著她求饒呻吟,但他失敗了,小惡魔這回將他的理智擊倒了。

    欲望之源不僅教她掌握著,她甚至伸出濕軟的舌尖挑弄他,接著……是親吻他。

    睡覺?最好他是睡得著……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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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1:13
第三章

    為何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明天苗書恬就要飛回台灣了,她捨不得她的愛人,而她的愛人同樣捨不得她離開。

    相同的離別之情似乎總是不斷地在兩人之間上演著,但卻又找不到一個完美的解決之道。

    鄔子杰總是給予苗書恬百分百的自由選擇權,從不霸道地要求她停止工作,只為一心一意地陪伴在他身旁︰而苗書恬更不是一個只會吵著要糖吃的女人,她清楚他的工作性質,自然明白他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至少在他認定自己的工作達到一個巔峰期或者是退休前,他這個大明星注定是要繼續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工作。

    總之,在兩人的心還在彼此身上時,誰有空就飛向另一個天空尋找愛人去,若真的沒空,只好靠冰冷的科技來解相思了。

    他以為她睡著了,於是拿著手機離開大床,到外頭大廳講電話去。

    「一切還順利嗎?」電話的另一頭是鄔子軒,而他問的內容自然是「代班」的工作進行順利與否。

    事實上,拍攝工作進行了好一段時間,離殺青不遠了。

    在他通話的同時,大床上的人兒不想讓身旁的位置空下太久,她想要他回到床上與她窩著,即便兩人上一刻才「飽餐一頓」,但就算不做愛,也是可以享受彼此溫暖的體溫,嗅著對方氣息好儲存等待及思念的能量。

    於是,她起身打開門,但還沒能開口喚他,便聽見他沉沉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無法再忍受了。」

    無法忍受什麼?

    原本張開的小嘴再度闔上,她並沒出聲喊向背對著她講電話的男人,因為他明顯有了煩惱,而且並不想讓她知道。

    明知偷聽他人隱私是不對的行為,即使對方是自己的親密愛人也一樣,但越是不想讓她知道,她就越是想知道。

    於是,她無聲息地闔上門板,只留下一個小細縫,足以讓她偷聽對話的小細縫。

    她甚至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只為完美掩飾自己不良的行徑。

    「怎麼做?我打算去找露西亞,請她幫我。」對方丟出了問題,鄔子杰毫不獵豫地接著回應,那表示他早有了打算。

    誰是露西亞?幫他?他過上了什麼困難?

    本以為這個教她感到好奇的話題會繼續延續下去,至少會讓她聽出個什麼頭緒來,卻只聽他「嗯」了一聲後,話題便馬上跳了開來。

    接下來他說的都是有關工作上的事,但那些她都沒興趣再聽下去了,她只想知道令他煩惱的事情是什麼?她能幫得上忙嗎?

    等一下苗書恬就要上飛機了,鄔子杰在車裡對她依依不捨地上演十八禁的十八相送,兩人甜蜜得壓根不想就這麼放開對方,但時間的流逝是無情的,最後他們仍是不得不放開彼此。

    「別回去了。」鄔子杰悶著聲說,濃濃的失落感狠烈地襲擊著他。

    愛人當著他的面前離去,那比原本就相隔兩地見不著面還要難受,一次、兩次、三次……媽的,他受夠了!

    「呵呵……」苗書恬沒有回應他的請求,只是輕笑著整理他身上凌亂的衣物,因為每回她或他要上飛機前,他總是要她別回去或者是說「跟我一起上飛機」這樣的話。

    雖然她也是萬般不捨,也想讓自己的世界只為他打轉,但這不是活在現實中的辦法,沒有一個人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只為另一個人而活。

    他們可以改變彼此的部分生活型態,盡可能地去配合對方,但再親近的人,都不可能是對方的連體嬰,他們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開口任性地挽留對方,不過是想為郁悶的心情找個發泄的出口罷了。

    「看來我有進步了,這回沒把你衣服上的扣子給『扒』下來,等等你可以直接回片廠,省下換衣服的時間了。」苗書恬動作輕巧地將他身上的扣子一一扣上,接著安慰似地在他唇角上啄了一下。

    等等他就要回去片廠與鄔子軒交換回身分,除了滿心的不捨之情外,她已經不擔心女主角的問題了,那套油膩西餐他是怎麼都沒胃口吃下肚的,更別說他為了不讓她擔心,不想讓她吃過多的醋而壞了身子,早已將自己剩下來的戲分內容全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沒有親吻、沒有床戲,誰也別想輕易踫著他,因為他是她的。

    「別回去了。」他又說了一次,臉上表情是凝滯嚴謹的。

    他是怎麼了?

    苗書恬抬起手摸了摸愛人的臉龐,輕聲地哄著他︰「戲不是就快拍完了嗎?在下一部戲開拍前,你不是放自己一個月的長假?到時候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呀!」

    是的,屆時換他飛到台灣陪伴她了。

    鄔子杰張嘴又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將想說的話吐出口,反倒是扣著她的後腦勺,將自己性感的薄唇貼了上去。

    這回,他給她的不是充滿情色的親吻,而是帶著無盡眷戀的情感,用最實際的行動來訴說他不想再次別離的心情。

    「嗯……乖,忍耐一下,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面了。」苗書恬試著遠離那總是教她神志渙散的唇舌,她第一回試著將身子向後退了些,但兩人痴纏的唇舌才稍稍分開了些,又教她的男人向前擄回。

    這一回他吻得深、吻得重,表達了十分不願意鬆開的想法。

    但真的不能再親下去了,要不真的會趕不上班機的!

    「最後問你,你……有事想對我說嗎?」這一回她終於成功離開男人糾纏不休的唇舌,用雙手捧著他的臉龐,一方面好看清他,一方面阻止他再繼續親吻她,不然她真的會錯過班機。

    她十分在意昨天偷聽到的那一小段通話內容,但經過昨天一整晚,到現在她都要上飛機了,他卻是什麼都不曾對她說。

    他的煩惱究竟是什麼?

    苗書恬無法否認自己在意的心情,因為他說了一個女人的名字,他要那個女人幫他的忙,而不是她。

    「有。」萬分篤定的口吻。

    「嗯?」萬分期待的神情。

    「我愛你,好愛、好愛……愛到不想讓你上飛機了。」這全是他的肺腑之言。

    「……」

    還是不肯與她商討是嗎?就算她真的幫不上忙,也不能夠當他吐悶氣的垃圾桶嗎?

    明知他或許只是不想令她擔心,畢竟兩人分離在即,讓她心裡掛著負面的情緒獨自回到台灣,這不是他想要的,但什麼都不說,這也不是她想要的。

    「你說什麼?」他確定她的小嘴動了動,但就是沒聽見她的聲音。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說。」她搖了搖頭,伸出小手,打算開啟車門下車去。

    「不。」他拉著她的小手,阻止她開車門。「這不是標準答案。」

    苗書恬挑著眉,似乎在問他什麼才是標準答案。

    「你該說愛我,好愛、好愛……愛到你不打算上飛機了。」他得承認,這一切只是他任性的想望。

    「我好愛好愛你,但……我還是得上飛機。」大海的另一頭有工作及摯友等著她,雖然離別是不捨的,但那並不表示這即是永遠的離別。

    「乖,我會在台灣等你來的。」

    「記著,當我踏上有你的土地時,我會是有備而來的,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但也請你屆時別說出我不想聽見的答案。」乍聽之下,這番話有著大男人的強硬作風,但這是他示弱的請求,她知道的。

    她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想求婚,就在兩人再次見面的那一刻。

    沒錯,他打算求婚,打算讓她成為他「真正」也是唯一的女人,他無法再忍受一再的分離,即便無法阻擋必然的短暫離別,至少,讓她完全地屬於他吧!

    想著自己有個溫暖的家,有個深愛他的女人在為他等待著,那麼,在短暫分別的日子,思念不會再是折磨人的難熬,而會是教人心安與值得的等待。

    「嗯,我會的。」預告的結局很教人感動,而苗書恬確實感動著,眼眶裡甚至蓄著濕潤的熱氣。

    但她微仰著頭,不讓任何玎疑的水光從她眼底流出,那喜悅的淚水該等到幸福的時刻一同到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會乖乖地停留在原地,等你來。」「我願意」這三個字她會在他到來之前好好地在心底預演著,放心吧!

    但……在這之前,她會先搞清楚究竟誰是露西亞。

    ※※※

    與愛人分開二十八天,苗書恬不意外地感到寂寞,但她的心情卻是天天在雲端漫步,好的很!

    因為,她知道誰是露西亞了。

    叫露西亞的人不少,各行各業都有,但苗書恬確定鄔子杰要找的是名珠寶設計師露西亞‧溫尼格。

    因為昨天他的新電影殺青了,接下來就是放大假與她相會的時刻,不過在這之前,他仍是有一件事要做。

    他在電話裡告訴她有個工作要先去英國一趟,待他將英國的事情完成後,他便會飛向她,來到她的身邊。

    然而,鄔子杰不知道的是,在他與苗書恬通完電話後,她隨即向鄔子軒的未婚妻伊芙求證他們是否要去英國找露西亞,而這問題得到了證實。

    是的,他們先去找露西亞,再來找她。

    所以,他的煩惱、他嘴上說的無法再忍受的事,她已知曉了。

    在上回兩人難捨的分離後,她知道他打算向她求婚,而他的煩惱便是此事。

    他想要合法並全然地擁有她,無法再忍受不在她身旁仍要擔心其他男人覬覦,他要讓她成為他的妻,至少等待的意義會是不同,而他們只會更加愛戀並珍惜彼此。

    所以,他必須要找露西亞幫忙,他要請露西亞為他打遠獨一無二的求婚戒,當然,還需要結婚用對戒,這就是他親自到英國去的原因。

    伊芙知道他們去英國的目的,但那份喜悅是屬於是苗書恬的,所以她先不多說什麼,只是在電語中開心地向苗書恬說了聲恭喜。

    有個愛她的男人,還即將擁有感情親睦的妯娌,苗書恬知道自己是幸運又幸福的,她會好好珍惜這一切的。

    喜悅一直充盈在她的心中。

    現在,她心愛的男人已到達英國,很快地便會來到她身邊。

    「今天看你整天將微笑掛在臉上,可以告訴我是不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呢?」好友曼凌在一旁問著。

    「A Game」是一家高級髮廊,全台共有十一家分店,而苗書恬與曲曼凌都是店股東兼設計師之一,今天難得兩人在同一家分店內工作到打烊,相互聊聊彼此最近的生活鮮事是自然的。

    曲曼凌知道好友身旁的男人是個國際巨星,起初站在好友的立場上,她挺為苗書恬擔心的,五光十色的演藝圈是什麼模樣,她再清楚不過,因為她們的工作有大半以上是與歌手或演員們合作,所謂的八卦秘辛,她們知道的可不比別人少。

    所以,一個發光發熱的國際巨星會為一個美麗的女人停留多久?這是她所擔心的,因為真愛難尋,並非無,只是時間性的問題罷了,誰教這世間的美女、帥哥,不管是人工或天生的,都太多了,不過,在經過一年的仔細觀察後,曲曼凌不得不承認苗書恬與她的男人或許是真愛,因為他們時時刻刻看照著彼此,即使不在對方的身旁。

    所以,身為好友的她,願意相信這個男人是愛著苗書恬的,願意相信他的愛或許比想象中維持得更長久,甚至……一輩子。

    「該不會是……你們決定定下來了?」決定結婚了是嗎?

    「不是。」苗書恬先是搖頭。「但也快了,他有暗示我了。」

    「才一年多,不嫌太快了嗎?」

    曲曼凌不得不承認鄔子杰是個好男人,至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有多麼在乎苗書恬,但就像是長輩嫁女兒的必情,她總是希望好友能夠多些「停、看、聽」。

    「有人一個月都嫌慢了呢!我們這個速度正好,重點是我們愛著彼此。」說到這一點,苗書恬側首給了好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但你什麼都不必擔心,真的。」

    曲曼凌也希望自己能夠什麼都毋需擔心,但她的理智總是時時提醒她什麼才是現實生活,有時候她真痛恨自己的理智。

    似乎明白好友過分理智的擔憂不是三兩句話便能說服她相信,所以在兩人互道晚安之前,苗書恬開口了。

    「真的不必擔心,若真是如我所預想的結了婚,那是我們相愛後所開出的花朵,若以後不幸走上離婚這條路,那就是我們無法結出甜美的果實。我想說的是,不論結果是如何,或許結了婚後,我們只能再相愛幾年,但對我而言,真心相愛是真的,這就夠了。」

    世事難料,時代不斷在變,人心自古難捉摸,或許……先變心的會是她,誰能說的準呢?

    苗書恬以為自己能夠一夜好眠,至少多數時間裡她一直是如此的,但今早醒來時,她卻覺得精神恍惚,有一瞬間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她目光有些茫茫然地掃向四周,當熟悉不過的家具及擺設一一地映入眼簾,她恍惚的神智這才慢慢地回籠。

    是的,她在自己的屋裡。

    光線透過窗簾讓整個臥房不再只有幽深的黑暗,她下意識地看看床頭櫃上的鐘,時間是早上六點整。

    雖然知道自己起得太早了,但整夜睡得不安穩,不明的夢境一直侵襲著她,所以她不打算悶頭繼續睡下去。

    她下了床,赤著腳來到窗邊,伸手撩開窗簾一角探看外頭的天氣。

    看來會是個大晴天。

    苗書恬走入浴室裡盥洗,打算先出門吃個早餐再回家睡個回籠覺。

    只是,當她才更衣完畢,手機便響起。

    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是自己的男人,苗書恬揚著唇角接起電話。「現在在哪了?」

    本以為回應她的會是熟悉的聲嗓,但電話那一頭卻傳來似曾相識的男聲。

    當對方急切地將訊息傳遞給苗書恬時,她溝楚感受到對方的恐懼,他連聲音都顫抖著……

    但她感受不到自己的顫抖,她甚至無法出聲回應對方任何字眼,她只知道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中。

    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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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1:37
第四章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鄔子杰與鄔子軒兩人抵達了英國,卻在前往露西亞工作室的路途中出了意外。

    鄔子杰、鄔子軒以及司機與助理四人,在倫敦市區出了車禍,造成兩死兩傷。

    打電話給苗書恬的是助理,他奇跡地只受到了輕傷,司機當場死亡,而鄔子杰與鄔子軒其中一人在送醫後不治,另一人受傷昏迷中。

    現在情況十分混亂,因為除了苗書恬與伊芙之外,沒有第三人認得出此刻躺在醫院裡的男人究竟是鄔子杰還是鄔子軒?

    大伙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苗書恬與伊芙的到來,由她們來辨認他是誰,或者等昏迷中的男人醒來自行告訴大家,究竟是誰活了下來?

    苗書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撐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來到倫敦,她眼睛一直是乾的,打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起,她沒掉過任何一滴淚水。

    應該是說,她不敢掉。

    只因為,巨大的傷痛正在等著痛擊她,她所失去的,不是一直照顧著她的未來小叔,就是她最愛的男人。

    然而,殘忍的是——她已經注定失去其一了。

    下了飛機前往醫院的途中,計程車行經的路線甚至還經過了車禍出事的地點。

    地上所有的車窗碎片早已清理乾淨,留下的只有路旁被撞彎的路燈。

    其實苗書恬壓根不知道這就是出事地點,是司機發揮了八卦魂,自然地脫口告訴這名陌生的乘客。

    「小姐,昨天大明星鄔子杰就是在這裡出車禍的,有目擊者說是因為司機為了閃躲貓或狗之類的小動物,所以車子才會失控撞上路燈。」

    司機以濃濃的英國腔說著,一手指了指彎曲的路燈,但要開車又要分心說話,司機沒能分心從照後鏡看苗書恬一眼,要不,他便能察覺她過分蒼白的臉色。

    不是貓,是狗。

    苗書恬垂下眼簾,不願去看那彎曲得可怕的路燈,它就像是正在吞噬快樂的惡鬼,讓她提不起勇氣去直視它。

    「現在大家只想趕快知道,死去的那一個究竟是哥哥還是弟弟,一堆粉絲都哭慘了。」

    苗書恬知道司機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他只是在陳游這個事實,別說是粉絲們了,她比任何人都想得到答案。

    強忍著悲痛,強忍著心中莫大的恐懼,但越是接近目的地,她幾乎要承受不住那股恐懼,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向它舉旗投降了。

    司機又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見,她只知道自己必須緊咬著下唇才能控制全身,不讓自己顫抖得厲害,不讓恐懼打敗自己。

    她必須要有個答案,傷痛已是免不了,差別只在於被牽絆的心魂是否能繼續教他牽絆著?

    到了醫院,眼前出現一群又一群的記者,苗書恬只能慶幸自己不曾被狗仔拍到面貌,才能毫不受阻地進入醫院。

    為了維護病人及家屬的權利及隱私,也由於病人的身分特殊,院方全面性地阻隔記者的滲入,所以來到病房外,苗書恬只見到受輕傷的助理及所屬的經紀公司高層,但她誰也不看,視線只落在伊芙身上。

    她一步步走向坐在病房外的伊芙,濕潤的淚水不斷地從伊芙美麗的瞳眸中溢出,不是悲號的痛哭著,卻是讓人擰心的無聲哭泣。

    奇怪了,都來到了醫院,答案即將揭曉,為何她的眼眶仍是乾乾的呢?

    「伊芙。」她開口喊著,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聲音是乾澀的。

    「大嫂……」伊芙抬眼望向苗書恬,那一瞬間悲傷的情緒更濃,溢滿眼眶的淚水讓她壓根看不清她的身影。

    伊芙是個標準的金髮女孩,與鄔子軒交往第十五個月便訂了婚,她不會說中文,但總是很可愛地跟著鄔子軒以中文喊苗書恬一聲大嫂,因為她問過其中的意思,也早認同她們會是一家人,但現在……

    「情況如何?」苗書恬望著病房大門,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問的是活下來那個的情況。

    若她有足夠的勇氣,她會白己走進去親眼察看,但她沒有,她甚至不敢在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問「他」是誰,只能先問傷勢情況。

    「昏迷了一天,外傷不重,但醫生說他腦子裡有血塊壓迫神經,會出現什麼狀況還不能確定,唯一確定的是無性命之憂。」從得知消息到這一刻,伊芙的淚水從未乾竭。

    先是著急的哭泣,再是劫後餘生的淚水,而現在則是失去親人的痛楚,她擔心苗書恬無法接受事實,因為活下來的那個人是她的未婚夫鄔子軒。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這場讓人心碎的意外,注定要有人失去所愛;她並不為自己的男人活了下來而感到慶幸,因為她也敬愛著大哥,只是她更無法失去鄔子軒,她……已不再是獨自一個人了。

    苗書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病房大門。

    她想要的答案就在那扇門後,而伊芙雖是不斷地流著淚,但她感受不到她那椎心蝕骨的悲痛,那答案……已浮現了不是嗎?

    她不知道自己動也不動地盯著那扇門多久,只知道當自己移動腳步推開那扇門,那一刻她懷疑自己那股勇氣是打哪來的。

    不,那不是勇氣,那是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答案的決心,說什麼都仍是要親眼看見。

    病床上躺著一名臉色蒼白的男人,臉孔是她所熟悉的,但是不是她的男人呢?

    她全身僵硬地來到床畔,男人右額上覆著紗布,一手插著點滴,另一隻手裹著石膏,但這些外傷都不是她注視的重點,她的目光最後停留在男人的左耳上。

    沒有、沒有……

    他的耳骨上沒有那點小紅痣……

    真的不是他。

    「對不起……」伊芙的聲音幽幽地從苗書恬背後響起,只可惜她聽不見了,因為在答案完全揭露後,雙腳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連清明的神智都離她而去,由黑暗迎接她。

    ※※※

    苗書恬在另一間病房醒來,但她仍是沒哭,卻像是呆愣的不動娃娃,目光更是只順落在窗外的景物上,誰也不看。

    她無預警的昏倒讓伊芙嚇了好大一跳,奇跡似地只受到輕傷的助理也在一旁擔憂著;雖然這場意外他只是個完全無辜的受累人之一,但兩個人因此失去性命,其中一人還是他敬重的老板,他心底也十分難受,見未來老板娘悲傷得昏厥倒地,他心情更是沉重得無以復加。

    現在已經確定失去了誰,公司高層在剛才做出了決議,暫時不對外公開究竟是誰存活了下來,一切都要等鄔子軒醒來再討論了。

    他當然知道他們要討論的是什麼,站在官方立場,以金錢為指標,他們自然是希望活下來的鄔子軒能鬆口答應成為「鄔子杰」,這麼一來,所有的活動才能繼續下去,忠實粉絲們不必失望落淚,有錢大家繼續賺。

    但,若鄔子軒真的答應了請求之後呢?苗書恬情何以堪?

    等了又等,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一室的死寂去說些安慰的話語,因為他們都知道,說得再多也無法真正地安慰已碎裂的心。

    終於,苗書恬將視線調到床畔兩人的身上。

    沉默不是面對事實的做法,至少……再讓她看看他吧!

    「他在哪裡?」苗書恬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沙啞,她不知道自己昏厥了多久,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大嫂,別去……」伊芙說著,原是好不容易收起的淚水又再度潰堤。

    她了解大嫂現在在想什麼,那是一份即便再也無法觸踫也要再看一眼的心情,今天若換作是她失去了鄔子軒,她也會做出同樣的要求。

    但……真的不行,不能讓她看。

    「在哪裡?」苗書恬輕問。

    「苗小姐,真的別去,你受不了的。」助理也開口跟著勸說。

    不是他們心狠,連最後一面都不願讓她看。事實是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老板的屍體雖是從嚴重擠壓的車體內帶出,但那慘不忍睹的模樣至今他都不敢看上第二回。當伊芙趕到醫院時,也曾要求觀看,他立即阻止了她,但現在他沒把握阻止得了另一人。

    「受不了什麼?」面對這個問題,助理不得不回應,如果她真的堅持要看,至少……還能給她一個心理準備。

    「老板他的身體受到擠壓嚴重變形,沖撞的力道幾乎在他乘坐的那一側,他的臉血肉模糊……」相較之下,他全身只受了輕微的撕裂傷真的是個奇跡。

    「是、是嗎?」聽見血肉模糊這四個字,苗書恬不懂自己的眼眶為何還是乾的,她該要悲慟地痛哭才是,為什麼不哭呢?為什麼?

    還是她其實在哭了,只是她現在威應遲鈍,所以感受不到臉上的濕潤?

    她伸手抹了抹臉,卻仍是感受不到任何濕意,反倒察覺自己的手抖得有多麼地厲害。

    然而,不止是手指劇烈顫動,連她的全身都無法抑制地發冷、抖動……

    「別去看。」

    「好……」別去看他不夠帥氣的一面,把他最帥氣的摸樣留在記憶裡就好。

    苗書恬又張了口,卻無法順利問出自己內心的問題,因為就連嘴唇都顫抖不止。

    「杰西叔叔就快到了。」善解人意的伊芙知道她想問什麼,毋需她多說,便主動為她解答。

    他們兄弟倆的母親是台灣人,父親是美國人,但他們是遺腹子,從出生便沒了父親,幸虧親叔叔杰西視如己出地照看,補足他們沒有父親的缺憾,他們的母親三年前因病去世之後,至親只剩杰西叔叔一人了。

    後續的事情就等杰西叔叔到來再做打算了,現在除了強壓內心的悲痛外,就等鄔子軒醒來了。

    聽見伊芙的話,苗書恬陷入了沉默之中。

    見狀,助理無聲地退出了病房外,將空間獨留給她倆。

    站在床畔,伊芙流著淚卻不敢哭出聲來,因為眼前苗書恬的模樣讓人好心疼。

    情願她狠狠痛哭一場,也不要她強壓抑著所有慯悲不哭,卻在無法克制的情況下渾身發抖,那只會教人更心疼她的處境。

    「我是間接的凶手……」苗書恬再次將視線投到窗外。

    是的,若他不是為了找露西亞,今天就不會發生這場死亡意外,一切都是為了向她求婚,所以……她是害死他的間接凶手!

    「不,你不是。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場意外,只是意外,你聽清楚了嗎?」苗書恬蒼白的臉龐上,除了深沉悲痛之外,伊芙看不出其他的情緒,但苗書恬的話語卻教她擔驚受恐,她怕苗書恬將所有的過錯全往身上攬。

    往往過深的自責所衍生出的,多是負面的影響,她不希望苗書恬將過錯全算在自個兒身上,更不希望她因此不斷地責怪自己,折磨脆弱的身心,甚至到最後想不開……那不會是任何人要的結果。

    「如果……我沒出現在他生命中,想必他現在的命運肯定是不同的情景。」至少,他還能活著吧?

    「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這只是一件大家都不願意去承擔的意外,在今天之前或以後都沒有你口中的『如果』,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更不會是你的。」但事情不幸發生了,所有人不得不去承擔這不願面對的事實,可這不表示她可以將自己逼進死胡同裡。

    「對,沒有如果了,時間並不會為任何人倒流。」苗書恬的聲音十分平緩,若不是她全身依舊無法自制地顫抖著,這樣的對話語調只會讓人厭覺毫無異樣。

    但她越是平靜的聲調,越是讓伊芙心驚,再也忍不住地,她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道︰「看著我。」

    苗書恬眨動眼皮,但目光仍是落在窗外。

    「看著我。」伊芙加大了聲調,更增添了一份堅決。

    這一回,苗書恬依言乖乖地將視線調向伊芙,但那了無生氣的瞳眸讓人看了直打寒顫,生怕她一個想不開,隨時會跟著逝者的腳步而去。

    「好好哭一場,什麼都別想,讓時間帶你走出來好嗎?」伊芙捏了捏苗書恬的手掌,接著將她的手拉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請你一定要看著這個小生命的誕生。」

    伊芙不敢奢望失去的傷痛真可以教時間抹去,但至少新生命的誕生可以為她傷痛的心帶來小小的喜悅,更提醒她生命的美好,千萬別輕易放棄它。

    苗書恬凝視著那再平坦不過的肚皮,很快地理解了伊芙的話意,無比真心地感謝她的關心。

    「我會的。」剛才在心底她不止一次問過自己,沒有了最愛的他,她還能活下去嗎?答案是可以的,只是會孤獨了點,痛苦了些。

    她不是個自私的人,失去了一個愛人,但她還擁有猶如家人的至友們,他們也愛她,而現在,她能愛的人又即將多了一個。

    「多大了?」她指著伊芙的肚子。

    「八周了,子軒上星期陪我去檢查的。」其實她還沒有即將身為母親的感覺,但是,隨著肚皮逐漸攏起,那份天生的母性便會漸漸地覺醒吧?

    「恭喜你們。」說著,一股失落的遺憾在淌血的傷口上蔓延開來。

    如果……她也能懷上他的孩子,那該有多好?但可惜的是,她來不及了……

    「等孩子落地後,你會來看我們吧?」伊芙不得不追問,她就是要一個保證,確保苗書恬會出現,說是要她來看他們,倒不是說是他們想看她是否安好。

    「放心吧,我一定會去的。」苗書恬做出保證。「子軒醒來了嗎?」

    「剛才有睜開眼,但又睡去了,醫生要我們別擔心,他很快就會再醒過來的。」

    得到了保證,伊芙懸掛的一顆心這才算是真正的放下,而她以為苗書恬會留下來,一塊等鄔子軒再度醒來,等待杰西的到來。

    但她錯了,苗書恬並不想等,她走了。

    離開醫院,離開讓她傷心的國度。

    苗書恬只交代伊芙把後續處理的事情告訴她便離閱了,伊芙甚至不知道苗書恬是要回台灣去,還是轉往其他國家去散心?

    只是,苗書恬前腳才剛離開,鄔子軒便醒來了。

    「子軒。」看見他的眼睫微微顫動著,伊芙便試著輕喊著他的名。

    病床上的男人努力地想睜開眼,他一試再試,表情開始糾結,似乎睜開雙眼是件多麼吃力的一件事。

    「子軒。」伊芙又輕喊了他一回。

    終於,男人吃力地睜開了雙眸,只是似乎無法在第一眼就適應光線,只能一再地眨動眼皮。

    隱約中他感覺到眼前有個人,還是個女人。

    「你醒了,感覺如何?哪裡痛嗎?」伊芙站在床畔俯看著他,縱使心底為他著急,但仍是極力地克制情緒,以著平緩的口吻問道。

    「痛?」他聽見了女人的問話,但大腦卻無法快速地運作,只能蹙起眉緩緩地感受自己全身究竟哪兒不舒服。

    「手……頭……」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喉嚨像是火燒般灼痛。

    「你撞傷了頭,手也骨折了,先別亂動,我這就請醫生過來。」

    待醫生過來後,做基本檢查的同時,男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伊芙身上打轉,眉心卻是緊蹙著。

    突然,他開口問出了令眾人措手不及的問題。

    「你是誰?」她很眼熟,但她的身分他怎麼就是回想不起,甚至,他發現他有個更大的問題了。「我又是誰?」

    「什麼?」伊芙驚叫著。

    一旁的醫生及護士也因為他的問題而明顯錯愕。

    「我是伊芙呀!你的未婚妻。」

    「我沒有未婚妻。」他直覺性地回應著。

    雖然他忘了所有的人,甚至是他自己,但直覺告訴他,他沒有未婚妻。

    聽見了這句話,伊芙一臉受傷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似的。

    他怎能忘了她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足誰,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錯誤。

    「醫生?」伊芙驚慌的眼神緊緊地瞅著一旁的醫生。

    「請問你還記得些什麼?」醫生神情凝重地問著,心底已經有了可能性的答案。

    聽見醫生的問話,他偏著頭一副很認真思考的模樣。

    半晌後,他搖著頭。

    「現在什麼都很亂,很多畫面、很多臉孔,但我怎麼都拼湊不起來,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是隱約有著某些直覺……」說到後面,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了。

    就好像內心有個聲音很篤定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未婚妻,但他無法說出為什麼。女人一臉受傷的模樣讓他遲疑了,感覺一切全都好混亂,難道他的直覺是錯的?

    所以,他目前的狀況無法解釋再多了。

    聽見他這麼回應後,醫生又問了一些有關他生活周遭的相關問題,然而得到的答案不是搖頭說不知道,就是偏著頭說他想不起來。

    「怎麼會?」一旁伊芙的情緒隨著這異常的狀況越顯焦慮,但她並非專業人士,無法理解這一切,除了等待她別無選擇。

    最後,醫生沉著聲說︰「看來這很可能是腦子裡的血塊壓迫神經所產生的短暫失憶現象。」

    「那麼……等血塊消散後就能恢復嗎?」

    「沒意外的話,是的。」人體的大腦是很復雜的,更是沒有絕對的,他無法給出百分百的保證。

    「沒意外?」伊芙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床上的男人也是。

    「沒意外的話,他腦子裡的血塊會自動消散,而受到壓迫的神經系統也會逐漸恢復,但若是血塊無法散去,那麼屆時就得評估是否需要接受手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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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2:00
第五章

    一星期後美國紐約

    落地窗上的窗簾半掩著,金色光束穿透玻璃斜照在光滑木質地板上,窗外車水馬龍喧囂繁多,然而,吵雜的聲響卻怎麼也傳不進偌大寂靜的臥房裡,所有的煩囂喧鬧全都隔絕在牆垣之外。

    男人靜靜地坐在床沿,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是放空的。

    一直到房門被敲響了,他才將遠走的神智拉回。

    「請進。」

    「子軒,吃飯了。」打開房門,伊芙輕聲向他喊道。

    房內若不是有撒入的金色光陽,肯定是一片幽暗,但陽光所無法照射的部分,視線仍是不夠明亮,伊芙可是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不動手去開啟電燈開關。

    所以,肉眼上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而在心底,她也一樣看不清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三天前他們與杰西一同回到了美國,為了避免媒體的打擾,他們在紐約市區臨時租下了公寓,隔絕所有人的打擾。

    他們並未對外公開他的傷勢,也未曾說明究竟是巨星鄔子杰,還是精明能幹的經紀人鄔子軒活了下來。

    所以,現在各式各樣的揣測滿天飛,甚至有記者大贍猜測,經紀公司之所以不願透露任何消息,是因為那場嚴重的車禍,讓雙胞胎兄弟一人當場死亡,另一人傷勢嚴重,兩人可能早已雙雙過世。

    而事實究竟為何,只有當事人及少數親近他們的人明白。

    這間公寓很大,樓下有著嚴密的人員出入管理,進出不易,而能走入這屋裡的,除了住在裡頭的兩人,就只剩杰西了。

    面無表情地在飯桌上坐定,男人沒多說什麼,只是專心在吃飯這個動作上面。

    坐在對面的伊芙看著他,著實沒有胃口。

    他額頭上的傷口縫了幾針,早已拆線,留下了一道約莫五公分長的傷疤,那無損他俊美的臉龐,只是……她看了卻是莫名的刺眼,這或許是這一連串教人心煩意亂的後遺癥之一。

    她的男人矢去了記憶,莫名成了陌生人,連同他生活起居上的一些習慣動作都跟著改變。失憶會教人改變習慣嗎?看來下回她得問問醫生這個問題。

    發現了伊芙注視的目光,男人停下手裡進食的動作回望著她。「有事?」

    「好吃嗎?」伊芙搖著頭,目光改投在他拿著叉子的右手上。

    她不擅料理,卻又不想讓陌生人打擾他休養,所以打消請廚子的念頭,只得餐餐叫外賣。

    但外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左手上仍裹著石膏,生活大小事情只能依賴右手解決——他明明是個左撇子,即使被迫使用另一隻手,也不該是這麼順手才是。

    「還行。」

    「你的右手……」

    「右手怎麼了?」

    「沒有,看來你已經非常習慣使用右手了。」伊芙以為話題會在這句話之後結束,卻沒料想到他接了一句完全意外的話。

    「我本來就是右撇子。」這是下意識的回答。

    語畢,伊芙一愣,男人也一愣。

    伊芙變了臉色,鄔子軒不是右撇子!

    而男人也隨即恢復正常不過的神色,但他心底納悶的問題又多了一個——他如何篤定自己是右撇子呢?就好像篤定她不是他的未婚妻那般。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他就是知道這些莫名的篤定是對的,但他無法再次說出口,因為對面女人臉上受傷的表情不是假裝出來的。

    他是對的,但那不表示她說了謊,那……問題到底出在哪呢?

    現下是沒能有個答案了,但他隱約明白一切問題或許可以在他的記憶中找出答案來,面前提是他必須恢復記憶。

    餐桌上一陣沉默,就在他們用餐結束後,伊芙的手機警了起來。

    「好的,我馬上為您開門。」她很快地結束通話,這又對著對座的男人說︰「是杰西,他到樓下了。」

    「杰西。」面對這位據說是他最親近的叔叔,他心底有股踏實的親切感,直覺地知道他從前十分地敬愛這位長者。

    頭髮灰白的杰西一臉疲憊,神情看似十分平靜,但那隻深邃的綠眸中有藏不住的悲痛。

    「手還痛嗎?」杰西關心地問。

    他搖著頭說︰「您看起來需要休息。」

    醒來的第二天,雖然他暫時遺失了記憶,但杰西沒有隱瞞他任何事,從車禍到死去的兄弟,甚至也將他倆的身分及背景一一說明。

    乍聽自己的兄弟死亡的訊息,雖然他想不起任何有關他的事物,但一股悲不可抑的情緒涌出,他哭了好久、好久……

    他能明白那份悲傷的心情,知道那是短時間內難以平復的,他不能,杰西不能,另一個女人也不能。

    那個差一點成為他大嫂的女人,他醒來後便沒見著,伊芙說她太傷心仍無法接受這一切的打擊,所以離開了,希望下回再見到她時,她已能走出傷痛——大家都是。

    「會的,等你決定完幾個問題後。」

    伊芙從廚房裡端出果汁來到杰西面前,同時也給了鄔子軒及自己一杯,這才挑了另一頭的沙發坐下。

    她的男人坐在單人沙發椅上,她知道他這是在與她保持距離,就像他堅持與她分房居住的意思是一樣的;他失憶並且尚未認同她的身分,即使明白她已懷了他的孩子,仍是不曾改變心意。

    「現在經紀公司仍在等待你的答復,他們仍是十分希望你能以鄔子杰的身分出現在螢光幕前,這一點我不給任何意見,由你自己決定。但若你決定接受這個提議,那表示你這輩子就不再是鄔子軒,連同墓碑上的名字也得更改。」那就表示大家必須假裝死去的人是鄔子軒。

    這是經紀公司強烈的希望,也是抑止粉絲傷心與失落,而任何人都知道鄔子杰是多麼熱愛演戲,若是鄔子軒願意替代他的位置,他肯定是歡喜的。

    只是……那表示他必須將自己的未來全數抹去,所以這件事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無法為他做決定,也不能干涉他的想法,得由他自己思索並給出答案。

    「你知道的,這事本不該催促你做出決定,因為你的記憶尚未回復,但子杰需要盡快入土為安……」杰西思及當初看見鄔子杰慘不忍睹的模樣,當場泣不成聲,悲痛欲絕,現在他仍是沒有勇氣見他第二回,但他絕對需要盡快入土為安。

    本以為他應該無法立即給出明確的答案,杰西這回過來只是打算要他短時間內再好好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卻意外地得到這樣的回答——

    「我答應。」這是毫不遲疑的堅決口吻。

    對於他的回答,杰西沒有意外,因為這是對大家都好的結果,經紀公司仍可接續早已與廠商們簽定的合作關系,粉絲們毋需傷心或惋惜;而鄔子軒可以替兄長將美好的身影繼續展現在眾人眼前,而不是讓人惋惜他淒慘的死況,這是他所能為他做的。

    但一旁的伊芙聽見了他的應允後,臉色慘白。

    因為記憶喪失,現在的鄔子軒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鄔子軒了,他有意保持距離的動作讓她害怕,有種擔心失去的莫名恐懼;而現在他決定成為「另一個他」,這是否意味著他又將離她更遠了?

    可以不要嗎?不要成為「他」……

    伊芙的表情像是在哭,但她一句阻止的話也說不出口,因為她明白自己根本沒那個資格。

    「這是你仔細考慮過的嗎?」杰西必須要再確認,因為這件事沒有反悔的餘地。

    「沒錯,我要成為鄔子杰,我是鄔子杰。」

    我是鄔子杰。

    一句話,卻猶如一顆威力強大的地雷,一腳踩下立即引爆劇烈的破壞力,炸得他自己頭昏腦脹,也炸得伊芙一臉血色盡退,只能早早退回房裡暫時避開他。

    她不想去承認,更不可能逼著自己去面對可能的想法,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是失憶了,所以才會產生身分認知上的錯覺,她甚至懷疑他壓根不知道自己答應了經紀公司什麼。

    他是鄔子軒,即便他要成為鄔子杰,對她而言,他仍是鄔子軒。

    這一夜,伊芙不斷地對自己訴說著這句話。

    而另一個房裡的男人,同樣被自己毫不遲疑的言詞炸得心緒無法平靜,在開口說出那句話的瞬間,他甚至有種他便是鄔子杰的錯覺。

    一個星期前,當他仍在醫院裡,要他成為自己兄長的這個提議,經紀公司的人早已提過,但當時被杰西以他需要休養為由先擋下了這個問題。

    然而,身為一個受傷又失憶的病人,在聽見鄔子杰這個名字的瞬間,一股熟悉感讓他當下就想脫口說好,所以這個問題再度被提起時,他才會這麼地毫不猶豫。

    一個星期過去了,他的記憶仍是沒有回復的跡象,但他沒說的是,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影像似照片般閃過他的腦海。

    為何不說?原因很簡單,因為那些影像都是同一個女人的身影,一個黑長髮的美麗東方女子,甚至有他與她親吻的畫面出現,他不能對著懷著自己孩子的女人說自己想到了另一個女人,那太殘忍了。

    站在窗前,視線放在遠處的建築物上,不知不覺中思緒轉到了那不知名的女人身上,突地,腦海出現了更多影像,不再像是照片般單獨定格的畫面,而是短暫的片段。

    女人笑著,有著微微的、甜美的、嬌媚的,各式不同風情的展現,唯一相同的是,她展現的風貌都只為一個男人。

    女人窩在男人的懷抱裡撒嬌調笑著,而那男人不是別人,而是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孔。

    幾乎是在當下,一個人名躍入他的腦海中——

    苗書恬

    ※※※

    「恬恬。」杰西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這是自從鄔子杰離去後,苗書恬第一回與他對話。

    「叔叔……」苗書恬沒哭,只是聲調十分低沉。有別其他人總是直呼他的名字,因為他是個倍感親切的長者,所以她一直喜歡喊他一聲叔叔。

    事實上,從事情發生至今已兩個星期了,她一滴淚也沒掉,該是說她流不出淚來,為何呢?她或許有答案,也或許沒有,但她不願去深思這個問題。

    電話兩頭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並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他們一同失去了所愛的人,從彼此一開口便感受到那無聲的悲鳴,才教靜默的哀傷肆無忌憚地重傷握著電話的兩人。

    「你……還好嗎?」杰西以為只是一句關心的話語,他也能像面對他人一樣堅強地說出,也以為淚水在得知令人心痛的消息時便流乾了——或許還留著那麼一些,但他可以用強韌的意志控制住,他以為可以的……

    他在哭。苗書恬從那沙啞卻又刻意佯裝平靜的語調中聽出了,所以她說︰「哭得快瞎了,一頓飯也無法好好吃,晚上更是與失眠長伴,現在整個人消瘦一大圈,連零號模特兒都比我胖多了……我該是這樣的嗎?不,叔叔您知道的,我不會是這種人。」

    「對……你不是。」聽見她那完全堅強否認自己沉浸傷痛的口吻,杰西自以為強韌的意志崩裂了,淚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再也不能佯裝平靜的聲音了。

    「我吃得好,睡得飽,只可惜天生吃不胖的體質讓我的體重不上也不下,我好得不能再好。」她不得不這麼說,要是在杰西面前承認自己心痛得像是快死去一般,只怕他老人家會更痛,痛上加痛,何毖呢?不如給彼此一道假裝能遮掩傷痛的牆垣,即使哭泣了,也能快快地堅忍收回,跟著假裝看著那道根本不存在的牆垣。

    「那就好、那就好……」杰西把淚水抹去,強迫自己努力地把過分的悲傷抑止住,只留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您也要好好地吃飯、睡覺,我會隨時去突擊您的,別讓我擔心。」這是關心。

    苗書恬不再急著開口說些什麼,她知道杰西正在整理情緒,再開口多說什麼,只是負擔罷了。

    等待中的沉默只有短短的一分鐘,但對持著話筒的兩人來說,卻像是等待了十倍長的時間。

    「日期定好了。」杰西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平靜,只要忽略其中那微微的沙啞。

    「什麼時候?」

    「這個月十八號。」也就是八天以後。

    八天以後他就要下葬……

    「你要來嗎?」他希望她能來,至少讓他親眼看看這孩子真的可以承受這份失去嗎?他要親眼再看一看才能百分百地放心她。

    但他沒能說出希望她來的這件事,這事得由她自行決定,誰都不能輕易左右她的意願。

    要去嗎?這個問題她也是每天都在問自己。

    「不,我不去了。」去了他能奇跡似地回到她身邊嗎?當然不可能,所以她何必去承受他人的淚水再讓自己難受?

    她還能承受多少,她自己再明白不過了,任何教人傷心難過的悲痛,她一絲都無法承受,那會壓垮她的理智及情感,所以她不去了。

    「我知道了。」杰西不打算再多說什麼,因為他明白喪禮那天她是真的不會出現,但肯定會在事後來到。

    在等她完全接受「失去」的那一天。

    那一天,天氣很糟,厚厚的烏雲完全掩遮了天空,像是明白所有人內心的傷痛,不斷地為大伙哭泣。

    在喪禮結束後,所有悲傷的人們都散去了,男人撐著黑傘堅持站在新墓前。

    他是鄔子軒,但現在他是鄔子杰了。

    身後不遠處的房車裡有個女人在等著他,原本她堅持在身旁陪伴他的,但因為懷孕無法太過勞累的關系,最後她選擇在車裡等著他,將所有的空間如願地留給了他。

    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墓碑上,他已經站了三十分鐘,而沉浸在哀悼中的他,卻不曾回過頭來觀望車裡的她。

    這幾天裡有著什麼在改變,男人知道,車裡的女人也知道,但沒人願意開口點破什麼,因為對任何一方而言,那都是萬分困難的。

    明天他必須回醫院做檢查,看腦子裡的血塊是否有散去的跡象,但他沒告訴伊芙或杰西,就算不必看醫生,他也有答案——答案是肯定的。

    腦子裡的血塊就算尚未全數散去,但他的記憶卻已回復了近九成,也就是說,他的記憶只差少部分片段就算完整恢復了。

    但他不在乎那一成記憶能不能回復,重點是,他記起了所有該記憶的事情,卻也因此而心慌意亂,甚至無法立即做出任何決定。

    因為他真的是鄔子杰,不是冒名頂替的,是真實的鄔子杰,至少他的內心靈魂是的。

    「子軒,老天對我們開了什麼玩笑?」他開口近乎埋怨地問著,問著無人可以回答的問題。

    「你已到達那一方,得到答案了嗎?如果可以,你回來告訴我吧!」因為無人為他解答,此刻他的人生完全陷入最無法解釋的矛盾與痛苦,他甚至無法直覺地去判別自己是否有罪……

    當他總是想念著他最心愛的女人時,另一個女人卻總是用著寂寞受傷的眸光盯著他,讓他無法立即狠心地將自己靈魂錯置的事情說出口。

    「可惡!你這可惡的家伙!為什麼要離開你的身體?這下好了,我的女人當我死了,你的女人懷著孩子,又無法理解我為何總是閃躲著她,莫名地要她承受像是棄婦的待遇,你倒好……眼睛一閉,什麼事都跟你沒關系了,這是要我怎麼做?你來告訴我啊!你快回來拿回你的身體,該死的人是我呀!明明該死的人是我呀……」

    撕心裂肺的疼痛隨著記憶一波波地涌上,越漸加劇,鄔子杰忍不住低吼著。

    「你知道嗎?恬恬今天沒來,那表示她無法接受失去的事實,她正在為我的死而痛著,你知道嗎?如果我不能告訴伊芙實話,那麼我也是痛著的,因為我不能撫平恬恬的傷痛,而我更不可能代替你愛伊芙,你究竟要我怎麼做呢?」

    說了,他會痛心自己為何不死去,為何要佔據不該是他的軀體,也讓未出世的孩子沒了父親,讓善良的伊芙以為擁有卻是失去。

    不說,恬恬為他傷心難過,而他自己也總是時時刻刻想著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徘徊在痛苦矛盾的十字路口上。

    活著,只是為難罷了……

    思及此,鄔子杰用力扔掉手裡的黑傘,讓不大不小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仰起頭朝著灰暗的天空大吼︰「可惡、可惡……」

    車裡的伊芙看見了他的動作,擔心地下了車,撐傘走向他。

    她聽見他的吼叫,但他說的是中文,她壓根聽不懂,不過她可以猜想肯定不是什麼好聽的話語,因為看著他微微顫抖的雙肩,便可以明白他激動的情緒。

    她來到他的身旁,將他高大的身影一同納入傘下。

    其實她的心情一樣是激動的,因為在今天之前,他從未顯現如此劇烈起伏的情緒,這是否表示他已經想起了某些事情?

    她能期待嗎?

    「你手還裹著石膏,別弄濕了,我們回車上吧!」是的,她想期待,不想再面對他像陌生人般地與她劃清距離。

    鄔子杰沒有看向身旁的女人,只是沉默地轉身走向停車處。

    他走得快,身後的伊芙不得不加快腳步追上,他打開後座車門要她先上車。

    見他面無表情,目光甚至放在遠處而不是她的身上,她心下一緊,「你呢?」

    他的樣子看來是不打箅上車的模樣,他還想繼續待在墓園裡嗎?

    「上車吧!」他伸手接過她手裡的黑傘,讓她先行上車。

    待她上車後,他便關上車門,這才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將傘收起放入車內,對著司機道︰「先送她回去。」

    「你……」後座的伊芙聽見了他的話,但來不及說些什麼,他便再度將車門關上。

    當車尾漸漸地遠離鄔子杰的視線之中,他身上的黑西裝也早已濕透了,但他仍是一動也不動,直到再也看不見車尾後,他這才移動腳步回到墓碑前。

    他需要好好想想,到底……說還是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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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2:22
第六章

    檢查的結果出來了,果然如鄔子杰所預想的,血塊已經逐漸消散中。

    在從醫院回程的路上,伊芙雖沒開口說些什麼,但她在腦子裡想了又想,想著待會兒回到家該如何開口向他詢問有關記憶的問題。

    這幾天他不再總是閃避著她,但他望著她的目光卻總是若有所思,她知道他也是有話想說的。

    回到屋裡,伊芙鼓起勇氣開口了。「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她心底有許多猜測,她猜想過最糟的結果是,他腦裡的血塊散去了,但原以為暫時失去的記憶卻是永遠的失去,而她,則必須想辦法讓這個男人重新愛上她,因為他們之間已變得不再熟悉。

    鄔子杰望著伊芙,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是僵凝的。

    他決定老實地將現況說出,但本是打算一個月後,等她肚子裡的孩子再穩定一些再提的,但現在看來,她已受不了他莫名疏遠的態度了。

    好吧,今天就說。

    「你先去洗手,換件衣服。」剛從醫院回來,她又是個孕婦,不得不好好照顧身體。

    「嗯!」

    當伊芙轉身離開後,鄔子杰拿出手機,再也止不住思念地撥出熟悉的號碼。

    現在這個時間在台北還是清晨,他知道自己會吵醒她,但他顧不了那些小事了,他想聽聽她的聲音。

    隨著電話鈐聲的響起,他的心狂跳著,又像是用力敲擊似地咚咚作響,連握著手機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喂……」

    電話裡傳來熟悉的女聲,那聲嗓裡有濃濃的睡意,因為現在台北可是清晨四點多。

    苗書恬聽見電話聲響,睡得迷糊的她沒注意到陌生的來電顯示便接起了電話,而她也在電話接通的同時才睜開蒙朧的雙眼。

    聽見她的聲音,鄔子杰胸口中的鼓音恢復了正常的頻率,突然覺得變成灰色的世界似乎不再那麼教人郁悶,因為這世上還有她呀!

    「喂?」沒有立即得到回應,苗書恬再次開口出聲,這回她的精神回籠了些,這也才意識天色還暗著,大半夜的,她是否接到了惡作劇電話,或是某些變態半夜不睡覺只會騷擾人?

    「再不說話我要掛斷了。」她準備默數到五就掛電話。

    一、二、三、四……

    「恬恬……」

    她其實還在作夢吧?要不,怎麼會聽見她的男人喊著她呢?

    沒錯,她肯定是在作夢,她以為這是錯覺,她仍未醒來。

    拜托,別讓這美夢太快醒來,如果夢中的他存在,那麼她願意永遠不醒。

    「你……」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聲音,但她才說了一個字,電話那一頭卻傳來「嘟嘟嘟嘟」的聲響。

    電話被掛斷了。

    在驚愕後,苗書恬立即直接回撥來電,但卻得不到回應,她試了又試,但那只陌生的電話號碼卻關機了。

    鄔子杰掛上電話的同時,也順便將手機關機了。

    事實上,他嚇到自己了。

    她想說什麼?而他又能說什麼?他想在電話中將這詭異得無法理解的情況向她說明嗎?

    他以為這是在做什麼,怎麼可能以三兩句話便解釋這一切?即便他現在站到她面前,她可能都無法相信他就是鄔子杰。

    要讓苗書恬相信他就是鄔子杰,他必須先讓另一個人完全明白他真的不是鄔子軒才行。

    「打給誰呢?」伊芙回到客廳,便看見鄔子杰拿著手機,一副出神的模樣。

    「沒有,坐。」鄔子杰指著另一頭的沙發,而他則坐進單人沙發中。

    當鄔子杰露出一臉嚴肅時,伊芙瞬間有想逃跑的沖動,但她咽了咽口水,仍是僵著全身坐到他對面的沙發裡。

    有什麼好緊張及不安的呢?最糟的結果她不都想過了,最壞的就是兩人要從頭走一回,曾經有過的愛戀不會就這麼消失不見,他們所需的只是時間。

    「你想談有關記憶的問題是嗎?」快說吧!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想說的不止是記憶。」如果可以,他想以最不傷人的方式向她說明一切,但他找不到那方式,因為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死亡的字眼及事實。

    「很多是吧?你什麼也想不起來是吧?」兩人的感情,未來的生活及孩子,現在這種情況他們是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它既簡單卻又復雜。」這到底是誰的錯?

    聞言,伊芙微擰著眉凝視著鄔子杰。

    「我想,你也發現了我最近的不同,生活習慣都不是你所習慣的那個男人。」雖然他與鄔子軒是雙胞胎兄弟,但除了長相之外,他們兩人的生活習慣可說是南轅北轍,幾乎沒有一處是相同的。

    「我知道,但那是因為你失憶了。」這些日子以來,伊芙都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剛才的檢查結果你也聽見了,我無法對你撒謊,我的記憶已經恢復了,但是……」要吐出事實來傷害一個人,做起來真的比想象中困難許多。

    一聽見恢復記憶這句話,伊芙的內心是狂喜的,但他留了個未竟的話尾,這一點讓她十分地不安,隱約明白他無法立即出口的話,便是他這陣子特意疏離她的主因。

    他究竟要說什麼?

    「伊芙,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得仔細聽,但請你先深呼吸不要激動,你得好好顧及你自己及肚子裡的孩子。」鄔子杰半垂著眼,心頭顫動著,為著死去的弟弟及伊芙隱隱作痛。

    伊芙依言地做了深呼吸,但如何也舒緩不了她緊繃的情緒,由她絞緊的手指便能明白。

    「我……不是子軒,我是子杰。」再困難、再難以敵口,他仍是辦到了,只因為他真的無法欺騙世人,甚至是欺騙他自己去愛伊芙,那是不對的。

    「什麼?」伊芙一時之間無法楣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她先是一愣,但隨後立即出聲道︰「你只是傷了腦子,短暫的失了憶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你是鄔子軒啊!」

    最後一句話她加重語氣,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不是她需要用言語來催眠自己,只是他說的話太離譜了,她必須先加強自己的意志,才好將他偏離的錯覺拉回,因為他真的傷了腦子。

    看來他們很快得再回醫院一趟。

    「不是錯覺,我真的不是子軒,你再仔細想想最近和我一起生活的細節就明白了。」只要她願意細想,便能明白。

    「你傷了腦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的男人,她怎麼可能會認錯呢?連無緣的大嫂都親自確認過的。

    伊芙嘴上雖是這麼地肯定著,但大腦卻不自覺地開始仔細回顧這些日子裡的生活小細節。不是不知道他的不同,但她只是一味地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失去記憶的關系,所以才會在某些生活習慣上不由自主地做出改變。

    手心溫度開始退去,事實上,她全身開始泛著冷意。

    那只是傷了腦子的關系,他不可能是鄔子杰,不可能不是鄔子軒……

    伊芙越是在心底大聲地否認著,但一張小臉卻隨著心底的聲音越發蒼白,因為她居然無法全然說服自己,她為他的話而動搖了。

    「我無法解釋為什麼,因為連我都沒有答案,唯一能確定的,這身體的確是子軒的,但靈魂是我,鄔子杰。」在記憶逐漸回籠的那幾天,他自己也曾懷疑是否是傷了腦子的錯覺,但當記憶回籠得越是完整,他知道一切不是錯覺,詭異的事件真的發生了。

    「不可能!」伊芙激動地大喊著,以為這樣能篤定心志,但卻只是她不想承認她有想過話中的真實性。

    她這是在逃避,她自己十分明白,而鄔子杰也知道。

    事實總是殘忍又傷人的,但就算他為了想彌補自己莫名侵佔鄔子軒身體的錯誤,而強迫埋藏真心假裝愛著伊芙,他們仍是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哪一天她若莫名地知曉真相,發現她的男人不是原來的男人,那才更是傷人。

    「我們都了解子軒的為人,他是個責任感十足的男人,他會對懷孕的你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嗎?就算是他失憶,相信即便是陌生的兩人,他仍是會對你照顧有加,因為他打從心底愛你,但我真的不是他,我無法假裝是他。」

    他只能不斷地感到對不起,只因為無法欺騙。

    ※※※

    事情發生後這兩個星期,苗書恬讓自己很忙、很忙,只要不讓她有空閑的時間,她便不會獨自回想起令她傷心難受的事。

    所以,她讓自己每天忙到一回家便累癱,天天都是一沾床便沉沉睡去,沒讓自己有時間去想念有他在的美好。

    不去想,便不會心痛……

    平時在髮廊裡,她能面對著顧客談天說笑,能跟著各店裡的同事們開會兼教學,能像個沒事人繼續正常生活工作著,身旁除了幾名知心好友知道她正歷經生離死別的痛擊外,其餘的人壓根看不出她的異樣,該是說……她沒有異樣。

    但少數細心的同事,卻發現她似乎要比先前更辛勤地工作了。

    「因為我想休長假呀!賺點『小朋友』,在休假時才有本錢揮霍。」當他人問起相同的問題,她都是這麼笑著回答的。

    然而,她並沒有說謊騙人,她的確是打算放長假,只是時間尚未確切定下罷了。

    一個月後,她決定了放自己長假的時間,所以她撥了電話給杰西。

    「叔叔,我是恬恬,為何我聯絡不上伊芙及子軒呢?」她想先過去看看他們,如果準備做足的話,或許她還能鼓起勇氣去看看她的男人。

    「他們現在在我這裡,伊芙因為懷孕的關系,情緒不穩定,所以由我陪著她才能安心。」杰西的聲嗓聽來十分平穩,就像平時說話般,但話筒另一頭的人兒壓根看不見他臉上的疲態。

    像是瞬間老了幾歲般,杰西頂上原本還有部分的黑髮,現下全數泛白。

    苗書恬知道懷孕的人情緒起伏不定是很正常的情況,再加上子軒受了傷,她不免擔心,下意識地沒去懷疑其他。

    「那子軒還好嗎?他的傷都好了嗎?」苗書恬知道他傷到了頭,也以為縫了幾針便無大礙,但她不知道他曾有短暫失億的問題,更不知道命運正對所有人開了個可怕的玩笑。

    可怕的命運玩笑風暴早已將伊芙及杰西掃得滿目瘡痍,將一顆顆心傷得千瘡百孔,而現在這股風暴即將掃向她。

    「他的傷已無大礙,你別擔心了。」杰西只能這麼回應,在心底不斷縈回的復雜情感,他已厘不清是悲還是喜,其中的比重又是多少,更多的是無奈的哀愁。

    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失去至親的痛,建立起可以勇敢走下去的平坦道路,但路途已踏上了,這才驚覺走錯了路,還錯得十分離譜,瞬間教人完全無所適從。

    「叔叔,我想……下個月我會過去一趟。」心底已有了決定,但說出口仍是有些艱澀。

    「嗯,記得通知我去接你。」接著苗書恬又說了些關心他身體的話,即將結束通話前,杰西終於忍不住開口。

    「恬恬,不論你遇上了什麼難題,記得別忘了還有我,你隨時可以找我,知道嗎?」

    如果她是個自私一點的孩子,那麼她即將面對的不會是情感掙扎的問題,但問題就出在她不是。

    而鄔子杰現在應該已搭上飛機,正飛往她所居住的城市,他不希望任何人再受到傷害,但偏偏傷害卻是無可避免的。

    唉……

    聽見門鈴聲響起,苗書恬一時之間愣住了。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十一點整,這麼晚了誰會上門按鈐?

    從貓眼看出去,她看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那一瞬間她的心臟狂跳著,以為是他回來了,但下一刻理智立即回籠,她馬上意識到門外的人是誰。

    「子軒,你怎麼突然來……」打開大門,話還沒問完,苗書恬便被門外的鄔子杰緊緊地抱在懷中。

    「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抱那麼緊,真的。」她已決定去面對了,再多的傷痛總是要想法子撫平的,生活仍是得繼續過下去。

    雎然她這麼說了,但緊緊攬著她的雙手卻沒有因此而放鬆,反而又加了幾分力道。

    「子軒,你可以放開我了,我快不能呼吸了。」胸口真的泛疼了,他抱得真緊啊!

    聞言,環抱著她的力道減去了大半以上,但他雙手卻是仍未鬆開。

    他是在顫抖嗎?

    感受到他顫抖的身軀,苗書恬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鄔子杰悶著聲說。

    他花了好些時間才讓伊芙明白他真的不是鄔子軒,她雖然嘴上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但她眼底表現出的悲傷告訴了他,她其實心底已經明白。

    但是,她卻執拗嘴硬地否認鄔子軒已不在的事實,一直說他是傷了腦子,最後他不得不告訴杰西這離譜的真相。

    說服老人家顯得簡單多了,因為他們是一同生活了長時間的至親,只要提出一些生活中不為第三人所知的細節,便能證明一切,所以他不得已地將伊芙交由他老人家來照顧。

    他無法安撫伊芙受傷的心,但他相信杰西能夠用溫暖的親情給予她力量,而他,則是來給另一個人力量的。

    他仍未放開她,但背上有只小手卻開始輕拍著他。

    他知道她是在安撫他,但她才是最需要他人安撫的不是嗎?事情發生至今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只因為她拒絕傷心,更拒絕他人的安慰。

    失去愛人的強大痛楚,真能如此簡單地堅強度過嗎?

    或許在他人眼底,她確實是個完美堅強的女戰士,但他不是別人,他是她最觀密的愛人,也是這世上僅存最了解並最愛她的男人。

    越是想要孤單一個人,越是努力表現堅強的態度,那便表示她心中那塊被傷痛所佔據的領地無限寬大,甚至於超出她自己的想象。

    他還記得,在他仍是失憶的那時,當所有人都認定他是鄔子軒的那一刻,旁人告訴他,說她沒有哭,一滴淚也沒掉……

    聽見他的話,苗書恬在心底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才開口說︰「先進屋裡來吧!」大門口不是說話的好地點。

    然而,當大手鬆開她的同時,她這才發現他腳邊的行李箱。

    看來,他一下飛機就趕到她的住處來了。

    她側過身讓鄔子杰拉著行李箱先進屋去,待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她沒望向他,而是旋身直接走入廚房。

    廚房是開放式設計,與客廳之間只有半個身子高的長形餐桌隔著,苗書恬背對著鄔子杰說︰「我先煮杯咖啡給你。」

    其實冰箱裡有鮮果汁及牛奶,但他突然的到來讓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所以她伸手按下咖啡機;在咖啡煮好之前,她還有幾分鐘的時間整理情緒,不讓那張與愛人一模一樣的臉孔提醒她失去了什麼——即便那壓根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至少她也要掩飾得完美。

    這段時間誰也不好受,不是嗎?不能再給他人已然沉重的心情增添負擔了。

    背對著鄔子杰煮著咖啡的同時,即使不必依賴肉眼,她也能感受背部強烈的目光,他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過她。

    當熱騰騰的咖啡端到鄔子杰眼前時,苗書恬這才開口問道︰「既然要來,怎麼沒先通知我呢?」

    難不成有事發生?

    不,她不該敏感地胡思亂想,鄔子軒一定只是急著想來親眼看看她過得好,如此而已。

    「有些事情必須當面談才可以。」鄔子杰一雙深邃的眸緊瞅著她,裡頭有太多太多壓抑的情感,他急著想向她傾吐,卻也知道急躁反而不能得到好效果,因為沒有人比他夏了解她。

    靈魂在他人身上就像是一件靈異怪談一樣令人難以置信,但要說服她相信不是難事,他有太多可以要她不得不相信的證據,但他害怕……

    害怕她柔軟的心會因為「成全」、「圓滿」而推開他,所以他來了,誰也無法要他離開。

    他不想走,更是走不開,因為愛她已愛到無可自拔。

    「你是指你打算對外宣稱是子杰這件事嗎?沒關系,我不介意,到我死之前,我都不會將這秘密說出去的。」她知道這是件機密,知道這件事的人十根手指數來還剩很多,也能明白其他人的想法及用意,她完全能理解及體諒,真的。

    苗書恬誤會他是為這件事特意來請她諒解的,但事實上,她完全搞錯了方向。

    「不是的……」因為載有太多的情緒,鄔子杰的聲音開始無法平穩。

    「不是?」苗書恬微蹙起眉,她目前想不出他為何突然到來的原因。

    「他們說你沒哭,為什麼不哭?」忽地,鄔子杰快速地丟出問題,而非立即給她答案。

    苗書恬愣了愣,沒料到他會突然丟出問題,還是她一直不願意提起的問題,那關係著傷心及淚水……

    她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想要給出一個「沒事」的小微笑,但顯然她是失敗了,因為眼前的男人不願意就這麼跳過這問題,他要一個答案。

    「為什麼?」

    斂起無法自然揚起角度的唇角,苗書恬深吸一口氣,這才以著再平靜不過的聲嗓說︰「不能哭,是因為傷心哭泣會成為寂寞時的壞習慣,要知道,任何壞習慣都是難以戒除的。」

    更別說這樣的寂寞是永無止盡的,所以她不哭,不能哭。

    「不會成為壞習慣的,因為沒有那個必要。」鄔子杰的聲調無法同拋一般平靜,連同眼眶也明顯泛紅著,而交握在身前的雙手更是微微顫抖著。

    他的話讓她莫名地恐慌,因為她真的完全無法猜測他的語意,他今天究竟為何突然來到?

    「什麼意思?」腦子因為他莫名的言語而亂成一團,無法思考,就連身體都無法控制了,雙手居然跟著他抖動了起來。

    「我是子杰,不是子軒。」鄔子杰明白宛轉迂回的說法並不會有更好的效用,唯有直截了當地切入重點,才是最實在快速的做法。

    「別開玩笑了……」苗書恬全身瞬間僵化,顫抖的雙手也停止了。「你以為我會認不出誰是誰嗎?這玩笑很難笑。」

    而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的樣子像嗎?」是老天在開他們玩笑才對,不是他。

    「你有決心成為『鄔子杰』,我是支持的,但私下我仍是會喊你一聲子軒,我發誓不會將這秘密泄漏給任何人知道。」身體瞬間的僵化只是因為呼吸中斷了,現在她找回了空氣,全身卻比剛才顫抖得更加劇烈,不管她如何用力地克制都無法阻止。

    他不該來的,他該乖乖地待在醫院裡,讓醫生們好好地為他再檢查一回。

    「不是、不是這樣的……車禍後醒來時,因為腦子裡有血塊壓迫神經的關系,我短暫地失憶了。你們大家都認定我是子軒,起先我也以為我就是,但在記憶逐漸回復時,我就知道我不是,永遠也不會是他……」

    「你的傷根本就沒好,你該回醫院去。」苗書恬驚慌地站起身打斷他的話,不讓他繼續胡言口亂語下去。

    手上不需再打著石膏,額頭上的傷口也拆了線,但這不表示他的傷全好了,他傷了腦子。

    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打算打電話給伊芙或杰西,她現在強烈懷疑他們是否知曉他人在她這裡,也懷疑他們壓根不知道他可能神經錯亂了,她必須通知他們。

    鄔子杰跟著起身,在她撥出電話之前,伸手奪去她手裡的電話。

    再也無法冷靜地,他激動地朝著她一口氣將話全說出了口。「這個身體是子軒的,但這裡是子杰,鄔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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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2:42
第七章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我的靈魂真的附在子軒的身體上了。」一場意外,讓他失去了肉體,而他的兄弟失去了靈魂。

    他也為此痛苦掙扎了許久,但命運的捉弄讓他們的生命大反轉,也連帶影響了兩個女人。既然被上天擺了這麼一道,他無法有其他異議,失去至親已是必然的傷心,那麼他至少有找回幸福的權利,這一點他是絕不向命運低頭退讓的。

    「你到底是看了哪個蒙古大夫?」苗書恬全身顫抖著,但仍是睜眼瞪著鄔子木i.

    理智上不願意去相信這像是神怪故事才有的情節︰情厭面卻是偷偷地冀望一絲絲可能性。但那又如何?若真是如此,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復雜,所有人都會陷入更難堪的境地之中,更別說她壓根無法相信這荒謬的譎怪之談。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光是憑藉著書語,自然無法成功說服,這一點他早已有了經驗,最好的證明便是行動,他會以最短的時間讓她明白他究竟是誰。

    繼續瞪著他看,但苗書恬顫抖不已的雙手不自覺地捂住心口,那模樣像是再也承受不了太多的「玩笑話」。

    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她花了多少力氣,拋棄了多少情感,才讓自己去接受失去了的事實,但他幾句話就打壞了一切,是他腦子壞了,還是她因為過分傷心而產生了幻想?

    肯定是前者,因為他額頭上留著的傷疤,說明了一切。

    「明天……馬上回美國去,記得再換個醫生。」語畢,苗書恬立即轉身回到自己房裡,將鄔子杰一個人獨留在客廳。

    當房門落下了鎖,苗書恬整個人撲進柔軟的床鋪上,並將小臉埋在枕頭裡。

    不能哭,她不要哭,她不想要有這種動不動就掉淚的壞習慣。

    她不斷地對著自己這麼說著,要自己不哭,她以為自己能辦到,再大的痛苦她都能忍了,所以枕頭上不該有濕潤感,那肯定是錯覺。

    一定是……

    失眠是一定的結果,頂著一夜無眠的蒼白臉色及熊貓眼,苗書恬給自己上了一層厚厚的妝。

    化好了妝,換好了衣服,在伸手打開臥房大門前,她反復做了幾回深呼吸,因為現在屋子裡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昨天在房裡,克制了好久的淚水終究是止不住地落下了,但她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就這麼寂靜無聲地哭泣著。

    她沒有力氣去探究為何忍了又忍的淚水潰堤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讓他混亂的身分認知歸位。

    昨晚她聽見客房門板的聲響,知道他沒離開而是直接住下了,她希望他因為時差問題及長途飛行的疲累仍在深層睡眠當中;這麼一來,她待會兒就不必擔心會再與他踫上面,最好是她下班回來後就發現他已乖乖聽話回去了。

    但她心底那小小的希望,在她踏出房門的瞬間便破滅了。

    她看見他了,他坐在客廳沙發上,那模樣像是早已等候她多時了。

    「早。」苗書恬淡淡地道了聲早,但視線怎麼就是不願向著他。

    她打開冰箱為自己倒了杯果汁,很顯然地打算就這麼打發早餐了。

    「早。」鄔子杰注意到她臉上的妝容。

    她平時最討厭濃妝打扮的,只會在臉色極差時才這麼做。

    「我出門了,希望我再回來時不會看見你。」當他不再將自己身分搞混時,她會十分歡迎他的到來的。

    「三天,就給我三天時間,時間一到你就明白我不是精神錯亂。」三天後,她就能清楚明白他究竟是誰。

    「三天?」苗書恬眯起眼,心底並不認為三天的時間能改變什麼。

    「別閃躲,好好地跟我生活三天就夠了。」熱切的瞳眸正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無法承接他的視線,苗書恬將目光放在他處思忖著。

    三天是嗎?

    「好,就給你三天時間。」雖然她不認為這三天的時間能改變什麼,但若三天時間可以讓他無異議地返回美國,那她就給唱!

    「你也不必多想,就當我是室友就行了。」

    苗書恬就這麼出門工作去了,但說是工作,倒不如說是把工作做一個交她打算好好休段長假,假期則是無限期。

    今天她只要去把所有的工作交接完成,把手上死忠的顧客轉移,接下來她便無事一身輕,不想工作,就專心當「A Game」的小股東吧!

    所有的事情在中午用餐前就結束了,於是她在台北的街頭毫無目的地亂逛著,突然,一陣熟悉、讓人又愛又恨的氣味鑽入她的鼻息間。

    是臭豆腐!

    她個人不特別偏愛或討厭臭豆腐,是偶爾也會品嘗的小吃,但有人好惡就十分分明了。

    鄔子杰特別愛吃,只要聞到味道眼睛都會笑,但鄔子軒卻十分討厭,那氣味會讓他直皺眉。

    測試的想法幾乎是在聞見臭豆腐氣味的同時便升起,她來到賣臭豆腐的小吃攤前,立即叫了兩份外帶。

    當她回到家中,裝在紙盒裡的臭豆腐仍是溫的。

    結果,第一回的測試失敗了。

    預料中皺眉難看的臉色並未出現,她只看見他微笑地將她帶回來的臭豆腐吃得一乾二淨。

    「謝謝招待。」食用完畢後,鄔子杰一臉滿足地向苗書恬道謝,並主動將食用後的垃圾做了分類。

    從他帶笑的眼眸裡,苗書恬疑心地猜想著,他究竟是強迫自己撐著笑臉吞下那些臭豆腐,還是真心覺得它是人間美味?

    「不客氣。」苗書恬僵著臉回應,很想知道哪裡有賣誠實藥水?

    如果她手上有藥水,那麼她會狠狠地灌他喝一口,然後問他現在那張笑臉究竟是不是裝出來的?

    她很快地將紙盒裡最後一塊臭豆腐塞進嘴裡,用著咀嚼的動作快速地掩蓋心底那股不安的情緒,因為她著不透他的想法,真的無法猜測真與假,那感覺就像回到了從前。

    以前,鄔子杰若是給她出了難題,她一樣無法從他的身上尋找可能性的答案,但他那對晶亮的瞳眸卻會隱隱地告知她,他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現在,屋子裡唯一的「室友」,給了她相同的感覺。

    而她,居然真的開始思考起「他是誰」這個問題了!

    ※※※

    他應該是長時間沒睡覺地把時差調了過來。

    苗書恬赤著腳,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客房外,盯著門板直看,像是想穿透那片木板望見裡頭的人。

    半晌後,她伸出手握上了手把,只要手腕轉動一下,她就能打開這扇門,就能看見裡頭的男人。

    但手腕卻停滯了,遲遲沒有動作。

    最後,她鬆開了手,也移動了腳步。

    不可能,靈魂怎麼可能轉移到他人身上?又哪來這麼地湊巧,讓他剛好進入鄔子軒的身體裡?

    他只是傷了腦子,將自己的身分搞混了,她不該隨著他起舞,她應該一早就親自趕他上飛機的。

    轉身,苗書恬打算回房去,不想在大半夜裡當個意外「夢游」的人。

    但腳步才向前跨出一步,一個像是被她所遺忘的事件突地飛掠過她的心頭,她猛地停住腳步,再一次旋身,死盯著那扇門板。

    「夢……」她喃喃地開口。

    這一回她沒有遲疑地伸手打開了客房門板,裡頭開著一盞昏黃的小夜燈。

    她的男人不喜歡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所以他總是習慣在睡覺時點著一盞夜燈,不論他身在哪個城市都一樣,習慣就是習慣。

    但,開夜燈睡覺的習慣不只他一個人有,很多人都是這麼做的。

    可是,他靠著右側朝左睡,像是把身旁的位置空了下來,這種睡覺的姿態也是她男人的習慣。

    這種習慣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有,只是數量可能較少罷了,所以她無法只憑著睡眠習慣就斷定他真的是「他」。

    但是那個夢……夢裡那三人說了什麼?

    苗書恬偏著頭仔細地回憶著。

    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一命嗚呼……

    要想法子導正一切……

    把該死的那個靈魂拘出……

    不該死的死了,靈魂不得不離開肉身,而該死的不死,那麼他的靈魂就由我們來拘提,讓不該死的用他的肉身繼續活下去……

    是了,他們是這麼說的。

    當時的夢十分清晰,只是她認為那是一場夢罷了,所以很快地將它拋諸腦後,但現在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這個夢驀然竄回她的腦海裡,逼得她不得不去想——真的只是夢嗎?

    心,跳得異常劇烈,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床上沉睡的男人突然動了動,苗書恬立即屏住了呼吸,雙手也同時舉起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瞪著大眼看著他。

    所幸,他只是將微微曲起的腿伸直了,馬上回復原本的睡姿。

    他沒醒。

    見他眼皮仍是閉起,中途不曾睜開過,一顆緊縮的心終於得到放鬆,能夠正常的跳動了。

    無聲息地吐了口氣,苗書恬將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下移至心口上,接著緩緩地轉身、離開。

    當她小心翼翼地將房門重新闔上的瞬間,房裡原本閉著雙眸的男人睜開了眼。

    他原是睡著了,但在這節骨眼上,他哪有法子深眠?事實上,從事情發生後,他沒有一天是睡好的,更別說在這充滿她香甜氣味的房子裡,他一心想的全是她。

    但現在的近距離卻像是遙遠的天邊,他需要的是時間,他必須再忍耐。

    想觸踫她、想擁著她的欲望得再忍耐,只要再兩天就夠了……

    兩天的時間過得遠比預想中還要快速,眼見明天一早兩人約定的時間便到了,只要明早她依然否認他的話,那麼他就得乖乖回美國去了。

    但她要否認嗎?該否認嗎?

    連著兩天的生活,許許多多的小細節都無聲地說明了他究竟是誰,逼得她不得不在心底哭泣承認,太多的巧合讓她明白,事情真如他所說的一樣。

    他死去肉身,而鄔子軒死去了靈魂。

    那個夢不是夢,雖然她依舊不知道那三人究竟是誰,自己又為何會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是否真是命運捉弄?這些她都管不了了,現在,她陷入了痛苦深淵之中。

    糾結的思緒,掙扎的情感,像是一記重拳,毫不留情地狠烈擊襲她的心房,而她承受不住這般巨大的痛楚,像窒息一般,只能垂死地痛苦著、虛弱著……

    半夜三點鐘,同昨天一般失眠的夜,再一次地,她赤足走出自己的臥房,再一次站在客房門板外。

    但這一次,她沒有遲疑地伸手便打開房門,無聲息地進入。

    她來到床邊,先是俯視著大床上熟睡的男人,看著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龐。

    再也無法否認他真的就是鄔子杰的事實,為了這一點她哭了,一種近乎釋放情緒的痛哭,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似地哭泣著。

    她先是失去了她的男人,卻為了不讓自己崩潰而強忍,並封鎖著所有情緒起伏;好不容易她漸漸地鬆綁那悲傷的包袱,讓負面的情緒緩緩地流瀉,讓悲傷維持著一定的程度,卻不會立即地將她擊倒,她接受了一切,接受了真正失去的事實,但是呢?

    是誰開了這麼一個傷人的玩笑?

    他回來了,頂著另一個教人傷心的軀體來到她面前,她的淚水中不只是悲傷及委屈,部分是因為他能回來而開心,部分是因為另一個以為存在卻失去的人而流下。

    她該如何是好?

    他這是在逼著她接受,接受現在的他。

    她的答案呢?當然,不論他是什麼模樣,只要他的心是鄔子杰,她都會全然無條件地接受他,但是……他的模樣不是別人,是他的親弟弟。

    是她一直喜愛並認定為小叔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有了未婚妻,甚至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

    她想接受,但她能嗎?

    她能自私地無視道德良知的那一關嗎?

    視線在那張熟睡的臉孔上不斷來回巡視著,但他額際上那道傷疤讓她看了好礙眼、好心疼……

    在走出自己房間前,她已仔細再仔細地想過了,這件事除了她知道以外,杰西肯定也知道,因為上回在電話中他說了,若她踫上了任何難題,隨時都可以去找他,所以他知道。

    那伊芙呢?她知道嗎?

    她知道她的男人已經不存在了嗎?存在的只是軀體,以為的男人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個嗎?

    這個問題在不久前浮現苗書恬腦海時,她很快便有了答案,她肯定伊芙也是知情的,要不床上的男人不會將她交由杰西去照顧。

    思及此,盈在眼底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懂那失去的痛,因為她才深刻地體會過,所以她能想象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在失去了心愛的男人後會是如何的一個景象,除了痛仍是痛,更必須為另一個生命而強撐忍痛。

    所以她能夠毫不猶豫地選擇自私的選項嗎?

    苗書恬在床邊跪了下來,將左手輕輕地搭在床沿,右手則隔著空氣細細地描繪著他臉上的線條。

    她想要自私的選項,很想、很想……但伊芙與她勝子裡的孩子怎麼辦?今天兩人的立場若是對調了,她會是怎樣的想法?

    她會想著,即便裝載在男人身體裡的靈魂不再是他,但從肉眼上看來,他仍是他,就算是閉起心房欺騙自己也好,至少仍有一個完整的部分是她的他。

    是那具身體讓她擁有了一個即將到來的新生命,所以,若真換作是她,她不會想放手的。

    就當是用肉眼來欺騙自己的情感也好。

    伊芙也是這麼想的嗎?

    他來是為了要她明白他究竟是誰,要她正視他的存在,當然,自然也是要清除她以為失去了的悲傷,想要彼此能夠擁有快樂及幸福。

    她懂,這些心思毋需言語,她都懂得,只是……她需要他,但另一個女人更需要他。

    淚水才落下又立即涌上模糊了視線,苗書恬收回半空中的手,用力地抹去蓄在眼眶上的淚水。

    現在不是她不願意承認他就是鄔子杰,而是這個決定權並不在她身上,她只能等,等伊芙的決定。

    伊芙若來要人,她只能選擇鬆手。

    她不曾一次地問過自己,沒有了他,她還能活得下去嗎?答案一直是肯定的。

    孤單及痛苦早陪伴在她身邊,因為她早認定失去了,再痛也是如此。

    她不能自私,也無法自私,一旦自私了,那伊芙與肚子裡的孩子情何以堪?

    這一次,苗書恬用雙手將小臉上的濕意全數抹去。

    她站起身,再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這才轉身打算回房去,就當作她不曾半夜出現在他房裡,今天沒有,昨天也沒有。

    只是,當她腳步踩出,手腕立即教人從身後緊緊扣住。

    「啊……」她驚呼著,沒料到沉睡中的男人會醒了過來。

    她分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連哭泣也是,難不成……他根本一直是醒著的?

    「又想離開?難道你沒話想對我說嗎?」明知道她是怎麼樣的個性,也早猜想到她會怎麼做,但當她真的選擇了他所預想的道路行進時,襲上心頭的那股負面情緒,要比想象中還要龐大。

    「要我說什麼?」苗書恬不敢回頭,因為男人就站在她身後,極近極近。

    男人用著左手抓著她的左手腕,整個人就站在她身後,只要一個向前的動作,就能將她整個身子納入他的懷抱裡。

    如果她回頭了,那模樣就像是打算投入他的懷抱裡,而且,她臉上仍殘留著濕意,她不想讓他看見。

    「沒話說,那現在這是在做什麼?只是看我睡了沒?」他貼近她的頸後,隨著話語所吐出的氣息就這麼直接撫上她的肌膚,教她禁不住地輕顫了下。

    但很快地,她要自己忽略那股感受,只想快快離開這個房間。

    淡淡的嘲諷,雖聽不出其中含帶怒氣的成分,但苗書恬就是知道他生氣了,因為這就是他一貫的個性。

    她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只是試著扯回自己的手腕,但她失敗了,他不肯就這麼放她離開,因為有些話一定要說開來,他並不打算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看來今晚我是睡不著了,但沒關系,我們可以聊聊天,我剛好有許多話想說呢!」語畢,他主動鬆開了她的手腕,但卻在她動作前先行越過她的身一則。

    他將房門落了鎖,並站在門前,阻擋她離去的姿態表達得再清楚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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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3:03
第八章

    「我不想聊天,我累了,我要回房睡覺。」苗書恬微微地將小臉撇向一邊,希望房裡昏暗的小夜燈不會讓她臉上清楚的淚痕被發現。

    「那好吧,只要你告訴我,現在站在你眼前的人是誰,給了答案,我就讓路。」平時的他是個紳士,但現在的他像個土匪,因為他真的無法再忍受她的疏離。

    「我們說好的,所以這個答案我可以保留到明天。」苗書恬很想上前將他一把推開,但她只能想,不能做,因為她太清楚他那紳士個性只是給外人看的假面,對於他所認定的「自己人」,他從來就不是一名紳士。

    倘若她現在上前,就怕會推不開他,更可能會讓自己陷入更艱困的境地,她只能祈求他主動的退讓。

    「沒錯,我們說好的。」鄔子杰向前跨出一步,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但我反悔了,我等不了了。」

    語畢,他又向前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一步之遙。

    即便是在昏暗的夜燈下,鄔子杰凝望著苗書恬的瞳眸依然泛著熠熠水光,這一直是他看著她的方式,也是他正在投擲情感的時刻。

    她該在他上前試圖拉近兩人距離時就退開的,但身體己明白他是何人,並未敲起安全警報,自然沒能在第一時間退開做出防備,所以她等於是慢了半拍才試著向後退。

    但她又忘了一件事,她的身後沒有路,只有一張大床。

    她該試著從一旁繞過他而走出房間,但後知後覺的下場便是她退了兩大步後,腳後跟便因為踢到床腳而重心不穩地向後倒下。

    「哇……」她低叫著,整個人失去重心地跌坐在床鋪上。

    鄔子杰藉著這個機會張開雙臂傾身向前,而苗書恬沒有選擇,為了躲避他的觸踫,只好一再地向後傾倒。

    最後他撐著雙手,將她困在他與床鋪之間。

    「給我答案。」他吐著氣,瞳眸裡只有她的倒影。

    苗書恬緊緊抿著唇瓣,忍著不說出任何字句來。

    現在她是整個背心都貼在床鋪上,等於是躺在上頭了,而他就這麼老大不客氣地懸在上方。

    他堅持現在就要得到答案,那麼,她也得堅持著不給,因為不能給。

    「不說?」他抬起右手,輕撫著她的臉頰,那觸摸的力道是那麼的輕,那麼的柔,但接下來他吐出的言語卻是那麼重,像把利刃般地劃破她看似堅強、實則薄弱不堪的偽裝。

    「不是不想說,是你無法開口說出你的答案,肯定與否定都不能,因為你無法狠心地去傷害另一個人,所以你主動拋棄了選擇的權利。」這是他早料想得到的結果,但還是教人覺得不是滋味,因為她忽略了一點,很重要的一點——他。

    「這是你的選擇,但我的呢?你想過我的嗎?」鄔子杰吐出的話語越來越輕,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陰騖得可以。

    無力去承受他的怒氣,卻也逃不出他的箝制,於是苗書恬閉上眼不去看他。

    全然的拒絕,這麼一來,他也不能拿她如何。

    苗書恬如此想著,而懸在她身上的男人也看出了她的打算,但若她真以為他這樣就拿她沒辦法,那她可就大錯特錯了。

    「你想過我的選擇嗎?想過我心底是如何掙扎的嗎?」鄔子杰低下頭,將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旁,臉上是她看不見的痛苦哀傷。

    「還是……你把我的感情看得廉價,是誰在懷裡都可以,是這樣的嗎?」痛,他們都痛啊!

    苗書恬依舊緊閉著唇、緊閉著眼,但卻關閉不了感官知覺,無法不因為他的話及觸踫到的氣息而停止顫抖。

    他生氣,他是應該生氣沒錯,但是除非伊芙放棄,要不她也不會說出心底的想望。

    她從不認為他的感情是廉價的,但是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三人之中一定得除去一人,剩餘的兩人才能有幸福,而伊芙比她更需要他。

    「還是不回答嗎?」非要這麼折磨彼此,才是她的選擇是嗎?

    緩緩地,苗書恬在他的問句下睜開了雙眼,並鬆開緊閉的唇,問道︰「那麼請你告訴我,是伊芙要你來找我的嗎?」兩人不做閃躲地凝望著彼此,但她的一個問句讓鄔子杰沉默了。

    沉默就是他給的答案,表示否定的答案。

    伊芙正如同她所猜想的那般,她是需要他的。

    「放開我。」苗書恬幽幽地開口,將視線轉開,因為所有的勇氣在方才的沉默之中已經全數用盡。

    「聽好了……」鄔子杰將唇瓣輕貼在她的耳根上,然後一字一字清楚地說︰「不放,死也不放。」

    「放開、放開我……」眼淚奪眶而出,她開始掙扎地想推開身上的男人,因為不得不。

    但她越是掙扎,鄔子杰便越是不肯放手,而彼此的身子反而在拉扯間更加貼近,最後甚至變了調。

    男人性感的唇開始強悍地在她身上留下痕跡,用天生優勢的高大身材將她困在身下,大手則是從她的掙扎中尋找縫隙地撫摸著她。

    「不行……」苗書恬使勁地推拒著,但完全沒得到想要的成效。

    她阻止不了他。

    「想以什麼理由來阻止我?說來聽聽。」負面的情緒全數佔領他的理智。

    一股被人遺棄的忿然促使著他堆起惡劣的笑臉,並做出讓她心慌不已的舉動。

    他退開壓制著她的身軀,但並不是為了給予她逃跑的機會,而是為了將身下嬌嫩的身子翻轉。

    當身下人兒如願地背對著他時,大手撥開她頸後的長發,熱燙的唇立即輕貼在細致的肌膚上。

    他吐著氣質問著,「除了我以外,還有誰知道在你這兒吐氣,就能讓你興奮戰栗呢?」

    不止是吐著誘惑的氣息,他正或輕或重地曙咬著她的脈動,迫使她情欲感官不得不張開。

    頸背是她身體最大的弱點,只要一個溫熱的氣息或親吻,往往都能讓她立即點燃欲望,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個人私密,因為這個弱點也是經由他才發掘出來的。

    果不其然,苗書恬雪嫩的肌膚上因為他的觸磁而泛起一粒粒小凸點,而他也感受到她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

    「你可以告訴你自己說不知道我是誰,對我而言,『說出』的答案是什麼都已無所謂了,因為你的身體早已選擇了答案。」

    他的話語、他的觸踫都教苗書恬驚慌地了解到,自己不是被他強悍的力量箝制住,而是他口裡說的「答案」。

    「唔……」強忍著出口的呻吟,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試著扭動身子,躲避他一再的挑逗。

    但不論她如何努力閃躲,就是無法逃離他的踫觸,他絲毫不給予她任何機會,恣意地親吻她,大手甚至開始扯著她的衣物。

    在她的驚呼下,他扯去了她的睡褲,再來是底褲。

    接著,他將自己堅實的下半身擠入她光溜溜的腿間,大手跟著來到並恣意探索。

    他的唇所踫觸到的地方,都像是火焰般灼燒著,更是迅速點燃了她體內欲望的種子,喚起了她曾被如此愛過的記憶。

    「不要……」該是堅決的拒絕話語,卻在情感的沖擊下變得虛軟無力,聽在耳裡更像是嬌媚軟語,毫無阻擋他繼續侵略的作用。

    長指緩緩深入了她的體內,耳裡傳來了她再也克制不住的輕聲嬌呻。

    「嗯……」花徑傳來猶如觸電的酥麻快感,使得她的身體不自禁地一陣顫抖,理智瞬間消匿大半,掙扎更是無力。

    長指來回抽插著,緊密的甬道裡很快便盈滿濕潤的愛液,苗書恬閉上眼,神智無法從那迷人的快感中抽出,這讓她感到沮喪不已,卻無法再拒絕這迷人的感官世界。

    鄔子杰感受著她的收縮,享受著那軟嫩濕滑的肉壁緊緊包裹著他的手指,他知道她拒絕不了這些的,他太了解她的身體了。

    「別再口是心非了,你我都知道我們停不下來的。」他將上身整個趴俯在她的背上,張嘴輕咬著她圓潤的耳垂,在她再次想開口言不由衷的當下,長指侵入的速度突地猛烈加快,每一回的刺入都比先前來的重、來的深。

    「我……嗯……啊……」苗書恬忘了上一刻想的話,只能不斷地抽氣呻吟著。

    「這樣是不夠的,你的胃口早被我養刁了,除了我以外,還會有誰知道這些呢?」於是,他並起手指,再一次地刺入那早已流滿濕潤的花徑。

    他肆意地劇烈來回抽撤、勾轉,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住強烈的快感主動地配合長指的進出。

    隨著手指猛烈的抽動,苗書恬全身火熱難耐地扭動著。她緊緊地吸吮著他,陣陣強烈的快感蔓延四肢百骸,身體本能地想要更多,不自覺地微微抬起臀部,好讓長指可以更順暢無阻地往更深處探入。

    身下的人兒已讓情欲全面掌控住,鄔子杰毋需再以高大的身軀壓制著她,於是他微微地拉開距離,讓兩人之間有縫隙,他這才好開始除去身上的衣物。

    長指感受到她的收縮更為劇烈了,他知道只要再這麼繼續下去,她很快就能得到全面的滿足,但他並不打算這麼做。

    因為,他也想得到滿足。

    雖然苗書恬上半身的衣物仍在,但已被扯得凌亂,而沉浸在歡愉快感中的她,甚至不知道身後的男人已快動作地將全身衣物褪個精光。

    郡子杰撤出並起的長指,同時耳裡傳來她感到空虛不滿的嘆息聲響。

    她的身體很想、很想要他,然而短暫的空虛讓她失去的理智部分回籠了,他們不該這麼做的。

    想離開的念頭才浮上心頭,苗書恬甚至還沒動作,身後的男人又開口了。

    「哪都別去,最好連想都別想,因為我不會放手的。」語畢,大手便同時扣住那纖細的腰肢,並施力將她的俏臀抬高。

    濕漉漉的花穴就在眼下,早已為她緊繃的火熱,再也無法忍受地挺上前去,輕輕抵住那濕熱的入口。

    「請你聽好了,別想再鬆開我的手,不然你會後悔的。」落下最後一個字,鄔子杰釋放出欲望,緩緩地將火熱碩大的硬挺向前推進,一寸寸緩慢地、全然地佔有她。

    「嗯……」跪趴在床鋪上,當空虛的身子再度被滿足的瞬間,苗書恬只能咬著唇發出微弱的呻吟。

    火熱的硬挺一寸寸慢步來到花心深處,再以比進入時更加緩慢的速度抽出,再進入、抽出……

    他這無疑是在滿足彼此,卻也是在折磨彼此;在得到撫慰的同時,卻再制造出更大的空虛隙縫。

    「平時若我這麼對你,你都會發出不滿的抗議,甚至是開口罵我。」鄔子杰將硬挺的昂揚退出,這一次只抵在花穴口,不再進入。

    因為欲求不滿的關系,苗書恬只能死命地咬著下唇,不開口抗議,甚至是罵人。

    她知道他是有意折磨她,因為他氣她固執地不願開口要他留下,但她真的跨不出名為自私的那條界線啊!

    鄔子杰不再說話了,他伸手抹上她濕潤的花瓣,讓指尖上沾滿那濕滑的愛液,接著一回又一回地輕揉著她那敏感的花核。

    火熱的硬挺再一次回到她的體內,這一回他加快了速度,像是失去逗弄的耐心,急切地向她索取快樂。

    「嗯……嗯嗯……」在他手指及火熱硬挺的雙重刺激下,苗書恬沉溺在無比強烈的快感之中,原始的欲望完全地擊潰她最終的情感掙扎。

    迷人的聲嗓回蕩在整個房間裡,很快轉為顫抖的低泣聲,但這一切無關傷心與否的問題,純粹是肉體的過分滿足而造成的。

    「停下來、停下來……不行了……」苗書恬發出細尖的喊叫,因為高潮已達,她承受不了更多了。

    超出乘載範圍的極速快感,花徑開始劇烈收縮,像是要將他的火熱吸得更緊,又像是在拒絕他的停滯。

    鄔子杰依書停下了繼續沖撞的動作,緩緩撤由仍舊硬挺的昂揚,他仍未得到全然的滿足。

    當他鬆開扣住苗書恬腰間的大手時,她整個人立即癱軟在床鋪上,那樣子名副其實地小死一回過。

    鄔子杰沒再試著箝制她的行動,因為完全沒那個必要,她現在根本沒有多餘的體力逃離他的身邊。

    他將她的身子翻轉回來,看著她小臉上那層因為歡愛而造成的紅暈及汗水,萬分憐惜地伸出大手為她將臉上的汗水拭去。

    苗書恬緊閉著眼用力喘息著,努力地想將體內那高潮的餘韻完全排出,好將清明的神智歸還。

    驀地,她感受到他正在脫著她身上的衣服,她驚慌地睜開雙眸,卻掉入他那雙如深潭般幽深的眸底。

    裡頭寫滿了濃濃的愛戀,是他寫給她的,只屬於她獨佔的情感。

    「不要了……」當然,她也看見了他股間依舊硬挺的昂揚,而他又動手脫著她的衣服,她自然以為他是要繼續。

    「我知道你受不了了,我會給你時間休息的。」他有欲望,但他不是真的禽獸,現下她是真的受不了第二回的折騰,至少短時間內不行。

    「那……」為什麼要脫她衣服?

    話沒問出口,但鄔子杰已經給出了解答。

    「脫了等等才不必再浪費時間,我們可以更專心一點。」

    ※※※

    雖是有給了中場休息的時間,但這一晚,苗書恬仍是被折騰得昏睡了一整當她醒來時,外頭夕陽西下,而她全身則是酸軟無力,但因為長時間的睡眠,精神倒是挺好的。

    身旁的位置上空無一人,她伸手摸了摸床鋪,連一點餘溫也沒有,那表示他離開有些時間了。

    她掀開身上的被單,被單下掩蓋的不止是她赤裸裸的身軀,還有那因激情而刻印的紅色印記。

    這裡不是客房,是她的臥房,昨夜他脫光了她的衣服後,便帶她回到房他說,比起客房,他更愛她的臥房,因為裡頭滿滿都是屬於她的馨香氣味,郡讓他感到更興奮。

    搖著頭,苗書恬要自己別再回想,甚至是回味昨夜的種種細節,她現在需要的是如何讓他心甘情願地回美國去,回去那個比她更需要他的女人身旁!

    穿上衣服,苗書恬打開房門,但房門只開了一半,腳步尚未來得及移出房間,耳裡便傳來聲響,她停下動作,就這麼站在原地聆聽著。

    她先是聽見一道男人的聲音,然後是一道女子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她認得,不就是昨夜折騰著她的男人?而女人的聲音她也認得,是伊芙。

    親自來討人了是嗎?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底一陣苦澀,但再苦的滋味她都得咽下去,誰教她無法自私,無法忽視伊芙與她肚子裡的小生命。

    「我們回去吧!」

    苗書恬聽見了伊芙那祈求的口吻,心頭一緊,身子本想再往後退一退,退回她無法聽見任何對話的角落。

    但也許是想著再見一面,想要再留有最後相處及離別的記憶,苗書恬不退反進地探出了頭,悄悄地張望著客廳裡的情形。

    可這一探頭,卻與鄔子杰對上了眼,他看見她了。

    苗書恬像是個做了壞事怕被責怪的孩子,在兩人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間便迅速縮回身子,再一次地隱身房裡。

    伊芙背對著她,除非突然轉身,要不就算她安靜地站在房門口,伊芙都不會察覺她的存在。

    而鄔子杰面無表情,剛才兩人雖是對上了眼,但她讀不出他現下的情緒為何。

    現在她心底亂糟糟的,多是被負面的情緒所侵佔,她不敢再將身子探出去,無法在伊芙面對著他的同時面對他,她怕會看見他的怨,怨她不肯自私地伸手緊緊孤牢他。

    一室陷入了寂靜之中,剛才伊芙提出了「回去」的請求,現在只等著他的回答,她自然是期待他的應允。

    然而在親自證實了伊芙的心意後,苗書恬無法期待他給出否定的答復,不論他給出的答案是哪一個,對她都是傷害。

    拒絕伊芙,那麼她心底永遠會留下一道裂縫,名為愧疚;應允伊芙,那麼她心底同樣會留下一道裂縫,名為失去。

    一股心痛的感覺從心口向著四周蔓延開來,她一直痛著,但沒能想象當結果即將出現的當口,會是這麼的痛,痛得她幾乎窒息,無法呼吸。

    但為了他們好,為了未出世的孩子好,她必須告訴自己痛也沒關系,再大的傷痛她都忍過了,再一次,她一樣可以咬牙忍過。

    「我們回去吧!」伊芙再次說了相同的話,這一回她的口吻更是卑微了。

    鄔子杰仍是沒答話,但他的視線越過了伊芙,直勾勾地望著空無一人的長廊。

    伊芙循著他的視線旋身,長廊上有兩扇門,她可以看見一扇是緊閉的,而另一扇卻是開啟的。

    當下,伊芙的心抽痛著。

    她知道另一個人就在裡頭,門半開著,表示剛才她或許試著要走出來,但發現她的存在,所以放棄了?

    「子軒,我知道你不會讓我跟孩子自己回去的,對吧?你會跟我們走的,是吧?」

    雖然丟出的都是問句,而答案也是伊芙不能確定的,但她的目的不完全是為了得到肯定的答復,她想要表達出她不是「一個人」的事實,要提醒這屋裡的人。

    她不想放手,就算這個男人不愛她,但為了孩子,她總是要努力,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孩子是非常重要的。

    或許她的做法是卑劣了一點,以肚子裡的孩子當王牌,讓相愛的人無法拋除名為虧欠的包袱,但她就只剩下這些了,就只剩下這些微的冀望……

    失去的她要不回,那麼若他能試著愛上她也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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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0 02:43:27
第九章

    鄔子杰打伊芙進門至今都沒以正眼看她一回,對於她的請求,他更是不曾應允。

    她的執著,要比他所想象的還要強烈,這樣不好,真的很不好。

    望著那扇半開的房門,他等了又等,就是等不到裡頭的人兒鼓起勇氣走出來,唉……

    所以,他開口了,終於將目光落在伊芙身上。「你先回飯店去,我收拾好東西就去找你,我陪你回去。」

    伊芙早已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本來不打算輕易放棄,但鄔子杰如此乾脆的應允是她萬萬也沒料想到的,所以她先是一臉吃驚模樣,接著表情立即轉為狂喜。

    「好,我先回去等你。」語畢,她忍不住再看了那半開的房門一眼。

    不論他口裡說的「收拾」是行李還是情感,她都會等著,帶著自私與愧疚地等著。

    待伊芙離開後,鄔子杰這才移動腳步向著長廊走去。

    房門是半開的,他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也已傳入裡頭人兒的耳裡,更不難猜測此時此刻的她,心底會是多麼地痛苦難受。

    他很想走到門後去安撫她,告訴她一切,但他不能。

    他要讓伊芙明白,也要讓心愛的女人明白,所以他不能,他必須離開。

    他在門前站定,但就只是站著,不語。

    苗書恬知道伊芙離開了,她聽見大門開欣又關閉的聲響,而鄔子杰剛才的一番話她也聽見了,也聽見了他來到門前的輕微腳步聲。

    他就在外頭,她知道自己必須說些什麼,所以她說了。

    「我……不送了。」苗書恬顫抖的聲嗓從半啓的門板後傳出。

    此刻她很慶幸自己躲在門板後面,這麼一來他便不會看見她臉上那無法遏抑而流下的淚水,她知道他不會越過門板看她,因為他剛才親口說要離開,所以他不會……

    窒人的氣息在空氣中流轉,苗書恬無聲地哭泣著,因為知道他仍在。

    半晌後,她聽見了腳步聲,聽見他回到另一個房間收拾行李的聲音——

    離開前,鄔子杰低啞地對著半欣的門板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會後悔你今天所做的決定。」

    接著,苗書恬再次聽見大門開敖、關閉的聲響。

    終於……都走了!

    苗書恬癱靠在身後的牆垣上,試著吸氣,試著把淚水停止,如果不想擁有壞習慣的話,那就必須在一開始就禁斷。

    於是,她試了再試,試著抗拒那份撕心裂肺的痛,但辦不到,如何也辦不到,痛哭的聲音怎麼也關不住,仍是不斷地自唇縫間流瀉而出。

    最後,她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把頭埋在雙膝之間,無法自抑地號眺大最終,她仍是被強大的負面情緒給擊潰了……

    鄔子杰與伊芙一同回到杰西的房子。

    當他答應要陪著她時,她開心地以為事情有了轉圜的餘地,但當他帶著她回到杰西的房子,她這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的態度是關心的,但姿態卻是疏離的。

    「好好休息。」鄔子杰為伊芙將行李拉回她的房間,然後只說了句話便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伊芙的心冷了幾分,但她隨即告訴自己,不到最後關頭,她是不會放棄的。

    倘若真不能如願,那麼,至少她能夠沒有任何的悔恨,未來在孩子的面前,她不會是一名失敗的母親,因為她為了彼此努力過了。

    伊芙沒有依言好好休息,她跟著鄔子杰離開的腳步走出了房門,遠遠地看見他走到屋後的小花園。

    而杰西此刻就在花園裡頭。

    伊芙沒有再前進,反倒是朝著二樓走去,並來到二樓最後一間房間裡。

    那間房間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當作客房之用,但房裡有個小陽台,就在花園的上方。

    伊芙在靠近陽台時便已聽見下方談話的聲響,為了聽取完整的內容,她壓低身子慢慢來到陽台上。

    現在,只要她不出聲,誰也看不見她的存在,而她則能夠完整聽取他們的談話內容。

    「你不打算留下,是吧?」杰西輕嘆了口氣。

    當這兩個孩子一同進門時,鄔子杰臉上的表情已清楚寫著他的決定,他從未改變心意,伊芙留不住他的。

    如果可以留得住,那麼今日他不會再將伊芙帶來給他,他會選擇親自照顧她,這孩子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了。不論他做出了什麼選擇,誰都不能責怪他,只因為他心裡要比任何人都苦,下決定、做選擇,可都是經歷一番沉痛的掙扎才有的,誰都不能責怪他,就連伊芙也是。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包含了太多太多,鄔子杰無法一一以言語表達,但他知道他最敬愛的杰西一定會懂的。

    「孩子,你最不需要說的,就是對不起這三個字,上天要我們這麼走,那麼我們就繼續走下去吧!」因為停下腳步已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伊芙就麻煩您照顧了。」

    「我以為那孩子在你離開時就明白你的選擇,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執著的一面。」杰西再嘆了口氣。

    伊芙一直是很乖巧的女孩,鄔子杰離開後,她並沒有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這也讓他這老頭以為她是真的對命運看開了,但沒料到她早已踏出追尋的腳步。

    「明天我就走,我走了,她便會明白的。」該說的話都已經說透了,他無法再多說什麼。

    「恬恬呢?她能接受這一切嗎?」本來不想問的,但他心疼伊芙也心疼苗書恬;他以為苗書恬會打電話來,但她沒有,這讓他擔心著。

    「她會的。」待她明白她自以為退讓會讓三人都好過、寂寞卻來騷擾她的心神時,待她懂得後悔時……

    夜闌人靜,皎潔月光像是朦朧的銀紗織出的霧,漫進了屋裡,撒落在木質地板上。

    詼是大伙都進入熟睡的半夜裡,卻有人赤足從房裡走出。

    伊芙穿著一襲絲質細肩帶長睡衣,無聲息地從自己的房裡走出,她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像貓般輕巧、無聲無息地打開二樓的第一間房門。

    雖然她赤足想掩去腳步聲,但連結門框的平面鉸鏈顯然上油不足,在她打開門板時發出了小小的聲響。

    雖是小小的聲響,但在寂靜的深夜裡,那聲響卻是自動放大再放大,聽在耳裡再清晰不過。

    因為過分清晰的聲響,伊芙本已跳得飛快的心臟瞬間劇烈地踫撞了下。

    她停下繼續向前的腳步,藉由昏黃的夜燈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

    呼……

    吁了口氣,伊芙將雙手捂住心口,要自己放鬆別緊張。所幸剛才意外的聲響並未驚動他,見他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平躺在大床上,她這才又鼓起勇氣向前進。

    今晚是她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若是不成功,那麼她也只能痛心地說聲祝福,因為她已無可奈何。

    站在床畔,伊芙看著那張讓她心痛的臉,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齒,但是,她真的無法跨越「無私成全」這條界線,她想死守著自私的部分。

    所以,她站在那條分隔線上,決定放手一搏,能否繼續守在界線內,還是被動地推出界線外,就看這一回了。

    慢慢地,伊芙低下身子,在男人緊閉的唇瓣上輕輕落下一吻。

    男人動了,無疑是被她親吻的動作所驚擾,這是她早已預想得到的反應,但只要她加把勁地繼續堅持下去,在半推半就的情況下,就算他把她當成另一個人都無所謂;只要讓親密的關系成為既定的事實,那麼她就能絆住他想離去的腳步,甚至到最後只願為她所停留。

    這是伊芙想要的,是她最後也是唯一能祭出的辦法。

    伊芙如計劃中地打算如深這個吻,也知道男人會推拒她,只能祈求他半夜醒來神智不如白日清明,意志力更是薄弱,別拒絕她……

    但她的祈求失了效,男人神智依舊清明,意志力甚至不因夜幕籠罩而顯薄弱,他很快地推開了她。

    「你太累了。」大手推開上半身幾乎壓在他身上的伊芙,鄔子杰立即起身下床,不讓她再有任何機會觸踫他。

    其實在她打開房門那瞬間,他便已經醒來,但他選擇繼續佯裝睡著,一來是不想兩人尷尬面對,二來也留給她一條退路好走。

    唉……她還是做了最傻的選擇。

    「快回房去睡覺,你累了。」即便在昏暗的燈光下,鄔子杰仍舊可以看見伊芙臉上那股堅決,但他必須狠心地抹去那份堅決。

    「你明知道我精神好得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並沒有累到忘了現實是如何殘忍地對待她,她當然知道他不是她的鄔子軒,她只是想把他變成鄔子軒罷了。

    「你累了。」鄔子杰走到房門前,堅持同一個說法。

    他所擺出的姿態很明顯是拒絕,但伊芙不肯就這麼放棄,自然無視他送客的音i圖。

    她沒移動腳步,只是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你知道我可以是你的,別拒絕我好嗎?」

    「你累了。」還是相同的一句話,但這回鄔子杰的語氣裡有著更多的無奈及嘆息。

    「看著我吧,好好地看著我吧!」伊芙帶著堅決的神態說著,伸出雙手,眼睛眨也不眨地褪去肩上的細帶。

    她將身上的長睡衣由上褪下,絲質的睡衣底下什麼也沒有,她將自己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是她的誘惑、她的決心,更是她最後的機會。她拿出所有的自尊,賭他是否存有一絲絲的憐憫之心。

    但下一秒,她知道自己賭輸了。

    鄔子杰沒有回避赤裸裸的她,卻也沒有踏步向她,他堅決讓她明白他的選擇是不會變的,甚至不曾動搖。

    「真的……還是不行嗎?」幽幽的臉龐上不知何時已流下兩行濕潤的 。

    「你累了。」仍是同一句話,不同的是,這一回鄔子杰移動了腳步,退出了房門外。

    「請你們……一定要幸福。」

    ※※※

    鄔子杰與伊芙雙雙離開的那一天,苗書恬終於放棄逼自己不哭,她面色木然地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也跟著離開了。

    回到她的老家,彰化。

    雙親在她很小時便相繼出意外而離開人世,她是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但幾年前他們也分別離她而去了。

    雖然老家裡已沒有家人等在那兒,可這些年她只要一有空閑,總是會回去小住幾天,不讓老家變成一間沒有人住的空屋廢墟。

    而現在,她需要放自己一個長假,除了老家之外,她哪裡都不想去。

    那裡只是一處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村莊,村子裡只剩老人們居住著,年輕人全都已外移,這幾年苗書恬總是來來回回,鄰家的老人們也早已習慣了。

    第一天回到老家,苗書恬第一件事便是將屋裡所有灰塵清掃乾淨,當她終於將各個角落擦拭完成,她也累癱了,無力多想什麼,只能乖乖爬上床睡覺。

    隔天一早醒來,她繼續著未完的工作,開始清掃屋外。每每做著清掃屋裡屋外的工作時,她總是不止一回地慶幸當年自己阻止了爺爺奶奶將老平房改建成三層式的透天厝,要不她真的會被清掃工作給累去半條命。

    這一天,她仍是累得一沾床便沉沉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她打算就像以往般悠閑度過,只是她沒料想到,一切遠比她想象中的困難許多……隔壁陳奶奶的一句問話,就讓她自以為的「悠閑」心境抒回了原形。

    「你男朋友呢?上回不是陪著你回來住了幾天,怎麼這回沒看見人?」這小村子裡就只剩下他們這些老人家了,年輕人來來回回就只有這小丫頭,所以上回她帶了人回來,她記得很清楚。

    「他……工作忙,所以我自己回來了。」苗書恬扯起嘴角,希望老人家眼花,看不出她牽強的假笑。

    事實上,鄔子杰只跟她回老家住過一回,而那已是九個月前的事情了,只是,村裡沒啥大小事,這事能被記著也不算意外。

    「什麼時候結婚呢?可別因為你家裡沒長輩,婚事就草草辦了,好歹也得回來通知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讓我們為你開心開心,知道嗎?」

    「我會的。」苗書恬點點頭,雖然她知道與鄔子杰結婚早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老人家的面前,她不需要解釋過多,只要點頭說是就可以了。

    又與陳奶奶閑聊了幾句,苗書恬這才回到屋裡,牽出了她在老家唯一的交通工具,一台淑女型的腳踏車。

    這個小村子裡只有一間裡外都蒙塵的小雜貨店,裡頭過期商品可比尚未過期還要多,更別說連一份報紙都沒賣,在都市裡生活慣了的苗書恬想要買新鮮的商品,自然得勤快地到隔壁較為熱鬧的小鎮上去。

    離家裡最近的便利商店,苗書恬必須騎上二十五分鐘的腳踏車才能到達,但從現在開始,她有的是時間,她不需要匆忙過活著。

    而不願回想的記憶,雖然總是像剛才那樣不經意地一再被提醒,但她會努力地以各種生活形式去填滿心中的空缺,重新為她的人生找一個定位,這一切仍是需要很大的努力,她會以時間去完成的。

    一個人的自以為可以多麼教人自覺愚蠢?

    當她又哭了的時候,她會知道自己是多麼地愚蠢,自以為只要不看不聽,日子總是能過下去的。

    在認定他已離開這世界時,她都沒有教悲痛給擊倒,可她不懂,為何只是分別在兩地,她的心卻開始被寂寞給摧殘、折磨並吞噬?

    當日子一天天地過著,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為何寂寞痛苦,因為即便以為他死去,但她的心明白飽的情感一直屬於她;而現在,他雖然在不同的土地上活著,但他的心或許已經不再只是她一個人的,這一切甚至是她親手造成的……

    誰教她不夠自私呢?誰教她不敢接受遺憾中的感情呢?誰教她無法拋開那股愧疚去愛!

    他說對了,她會後悔的。

    她現在就後悔了……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她就後悔了。

    蹲在屋前的小曬谷場上,苗書恬努力對著買回來的各式盆栽澆灌、整理,本想藉由忙碌的動作來遺忘不斷涌上的負面情緒,但花澆著澆著,淚水竟也如同澆花器裡的水,一傾斜便不斷地流瀉而出。

    悵惘及委屈的情緒涌上了,她已太習慣這種折磨人的心痛感,再也無法要自己不哭,因為她已染上壞習慣。

    種下的情就像是紋身般無法輕易抹滅,唯有疼痛是唯一的出路,而這條路她正走著,何時才能到出口,她沒有答案,只能希望這不會是無止盡的長路。

    當苗書恬專心手裡的工作也專心哭泣時,她並沒注意到前頭的矮鐵門被人從外頭伸手打開了,甚至沒有聽見逐漸向她靠近的腳步聲響,只是專注在自己悲傷的世界裡。

    一直到一道陰影掩去了她頭頂上大半的光線,她這才驚覺地收起淚水,並抬起頭望向來人。

    眼花嗎?不,她沒眼花,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她正想念著的。

    意外嗎?是的,她意外鄔子杰的到來,卻不意外他知道該如何找到她。

    他是鄔子杰,知道她一切的男人。

    「你……怎麼來了?」苗書恬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起身,但視線卻不敢與他對上。

    「我能不來嗎?」

    鄔子杰的聲調,聽在耳裡很是平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花費了多少力氣,才把急欲擁她入懷的沖動給壓抑著。

    日日夜夜無盡的思念,就只為她,只為她……

    為了不給她退路;為了教她看清真實的心;為了要她後悔做錯了選擇,所以他思了又忍,忍著不來到她面前,就是要用時間讓她看清自己。

    「你不該來的,伊芙……」苗書恬想開口說伊芙需要他,但這句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以嚶嚶的哭泣聲代替話語。

    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委屈,鄔子杰看著她著實好心疼,但他仍是沒有伸出雙手將她擁入懷裡。

    「又要說出推開我的話來嗎?」他這是在逼她,要她誠實地自私,不要因為另一個女人的放棄而接受。

    這是愛情,兩人的愛情,沒有拖與捨。

    「告訴我,你還能說得出口嗎?」

    當鄔子杰問出這句話的這一刻,苗書恬懂了,全懂了。

    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走的,他是故意的,故意用時間、用離別來折磨她的心,他怎麼能如此地對待她呢?怎麼能……

    鄔子杰伸手捧住苗書恬淚濕的小臉,就算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他也要她看著他,只能看著他……

    雖是被強迫看著,而那雙秀麗淚眼確實是捨不得離開他,捨不得離開這個教她傷心逾恆的男人呀!

    她以為只要不再是死亡,她都可以接受他離開的事實,因為再遠的距離,只要知道他安好就好;但事實再次證明她錯了,她真的不能沒有他。

    即便不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要一想起他,除了心痛與哭泣之外,她什麼都不能做,無形的傷口從未愈合,她的意志早已被消磨殆盡了。

    「還要我離開嗎?告訴我,給我一個答案。」他的聲音變得低啞,變得心疼不捨,因為眼前的淚人兒臉上已有了答案。

    「不……不要離開我,再也不要了。」苗書恬哭著撲進男人的懷裡,索取著她失去已久的熟悉溫度。

    自私就自私吧!愧疚她也會一輩子愧疚下去的,但別想要她再次放手了。

    「那很好。」鄔子杰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在低頭吻她之前,說出了令她寬心的話來。

    「千萬別再放開我了,因為伊芙玎是有交代,我們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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