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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結婚請按1(1314專線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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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3 00:10:18
  第九章
  
  氣氛好像有點僵。
  
  挺直背脊,臉上勾著親切的笑,凌千絹看著眼前正優雅淺呷咖啡的朱汶,等她開口等到快要地老天荒。
  
  說呀,不是要跟她談嗎?
  
  談呀,她等著。
  
  像是等了一世紀那麼久,朱汶抬眼,輕輕打量過她。「看來,你似乎已經跟正揚和好了。」
  
  「夫妻嘛,總是床頭吵床尾和的。」她笑呵呵地說,大剌剌的,半點心眼都沒有。
  
  但看在朱汶眼裡,像是在炫耀他們夫妻恩愛。「若我說,我要搶回他呢?」她挑釁著,亮麗的面容有著絕不退縮的霸氣。
  
  「不可能。」
  
  朱汶微挑眉。「這麼有自信?」
  
  「這算是自信嗎?」她輕勾笑。「我是不知道,但我相信他。」
  
  「你昨天明明轉頭就走。」正揚向來不是會安撫人的男人,怎麼可能才一晚,就把眼前的這女人安撫得如此服服帖帖的?
  
  凌千絹赧然地垂下臉。「嘿啊,我吃醋嘛,不過他跟我解釋過了。」
  
  「他解釋,你就相信?」朱汶很惡意地想要挑起兩人之間的戰火。
  
  「信啊。」語氣就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他相信我,我當然也要相信他,本來夫妻之間就該如此的,不是嗎?」
  
  「那麼你的意思是在責怪我當初自私地拋下君君?」朱汶臉色微沉。
  
  凌千絹鬆口氣,開心總算進入主題。「我覺得,你想看君君,應該先問君君要不要見你才對。」
  
  「你要幫我問?」
  
  「如果有機會的話。」得先閃過老公的眼線,然後她得要好好地想想,應該怎麼跟君君說。
  
  那小傢伙很聰明的,提點一下肯定就懂,但就怕君君往後不會親近她,唉,後母難為。
  
  「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沒要幫你。」純粹只是就事論事。「我老公甚至也說了,絕對不允許我私下跟你見面,但我想,有什麼不可以?有些事情說開了,大夥心裡還比較痛快。只是,我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地答應你,你一定可以見到君君。」
  
  「若我說,我一定要見呢?」
  
  凌千絹皺起眉,湊近她一些。「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想見她?」
  
  若想見,七年來都有機會,為何偏要挑在這當頭?
  
  「因為正揚結婚了,而我年底也要結婚了。」
  
  「等等,我可以理解你為了年底要結婚,所以決定見她一面,但跟正揚結婚有什麼關係?」
  
  「總有一天,你們會有自己的小孩,那麼君君怎麼辦?」
  
  「關於這點,你就不用操心了,因為我很有可能不孕。」凌千絹毫不隱瞞。「其實我待會要到醫院跟醫生會診,想確定我是否還有懷孕的機會。我希望可以,但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救君君,因為一樣都是正揚的小孩,臍帶血移植比較不會產生排斥現象。」
  
  「君君嚴重到要用手足臍帶血移植?」朱汶呆掉。
  
  「嗯。」凌千絹觀察著她的表情,心想,也許她曾是個自私的母親,但與生俱來的母愛還是存在的。
  
  「沒有用的。」她突道。
  
  「嗯?」
  
  「君君不是正揚的小孩。」
  
  凌千絹驀地瞪大眼,十分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麼?」
  
  「君君根本就不是正揚的女兒,她、她是我跟另一個男友的骨肉……」朱汶抱著頭,強悍的女強人形象瞬間萎縮。「那時,正揚忙著要接手連久,根本沒時間理我,所以我……」
  
  「你出軌?」
  
  「所以當君君一出生就罹患那種病,我就認定那一定是我的報應,經過血液檢查,正揚馬上就會知道我出軌,我不敢面對,不想面對,所以我逃得遠遠的,可是……我還是想見君君,哪怕只有一面就好。」
  
  凌千絹無力地軟倒椅背,難以置信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正揚知道嗎?」
  
  「大概不知道吧,否則他不會一直照顧君君。」
  
  「那就千萬別讓他知道。」凌千絹的嗓音好乾澀,眼眶卻熱了起來。
  
  如果他知道了,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太過份了,竟然把跟別人生的女兒丟給正揚照顧,如果她都覺得痛心,那麼正揚呢?君君呢?那孩子那麼敏感,她會很自責,覺得很痛苦吧。
  
  「你可以讓我見君君一面嗎?我知道自己很失職,但她病得那麼嚴重,我卻不能見她,我……好難過。」
  
  凌千絹眉頭緊攏著。她答應正揚不能讓朱汶看君君,但是要她怎能拒絕一個母親的請求?
  
  早知道就不該來,她並不想知道這些內幕的。
  
  病房門輕輕地被推開。
  
  君君在病床上沉睡著,乾癟的手上正插著點滴。
  
  朱汶還未走近,眼淚已決堤。
  
  「天啊、天啊,怎麼會這樣?」她近乎歇斯底里,一下抱頭,一下捂嘴,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噓,別吵醒君君。」凌千絹將食指擺到唇邊。
  
  這是她想到的折衷辦法,趁著君君睡覺的時間過來,朱汶可以見到君君,但卻不會產生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她、她……」她像是有一口氣梗在喉頭,痛得她淚水直流。
  
  「過來這邊坐吧,君君還不會醒,所以你可以再待個十分鐘。」凌千絹抓來一把椅子擱在床邊。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剛出生時是很可愛的。」朱汶坐在床邊哭泣。
  
  凌千絹不悅地瞪著她。「你在胡說什麼?君君現在一樣可愛!」
  
  「可是,你看她……」手一指,聲音突地停住。
  
  凌千絹側眼探去,難以置信君君竟然已經醒來,凹陷眼窩裡的大眼緩慢地轉著,來回看著她們,然後輕輕抹開笑靨。
  
  「媽咪~」聲音是粗啞的,但在她心裡,那是最甜美的呼喚。
  
  「君君。」凌千絹出於本能地回答著,卻瞥見朱汶淚水掉得更凶了。「她、她是媽咪的……」
  
  呃,可惡,沒料到君君會醒來,現在怎麼辦?該怎麼介紹朱汶?
  
  「朋友?」君君甜甜的接話。
  
  「對!」對對,可以算是朋友,說過話、打過招呼,就是朋友。
  
  「爹地呢?」
  
  「他還在公司忙。」
  
  「喔。」話落,大眼骨碌碌地轉到朱汶身上,彷彿打量,又像是覺得有趣。「阿姨,你是媽咪的好朋友嗎?」
  
  「……嗯。」朱汶用力地把梗在喉頭的酸楚咽下,努力地扯開笑臉。
  
  「我媽咪人好好喔。」
  
  「對啊。」
  
  君君聞言,笑了,輕輕地閉上眼。
  
  「君君,怎麼了?不舒服嗎?」凌千絹很自然地撫著她的額,發覺她的熱度似乎不太尋常。
  
  「不是,我只是有點累。」
  
  「你等一下,媽咪叫醫生過來。」
  
  凌千絹如風般地衝了出去。正揚交代過的,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必須立即通報醫生,免得錯過黃金治療期。
  
  瞬間,病房裡就只剩下朱汶和君君。
  
  朱汶看著她,其實有想過很多話要說,但當她真的坐在這裡,卻沒辦法說出口,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君君只是看著她,淡淡微笑著,也沒再開口。
  
  是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從君君的眼睛看見了不屬於這年紀的堅強和世故,像是要透析人心,看穿她靈魂似的,朱汶突地打了個寒顫。
  
  她想開口逗她,卻意外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其中還挾雜著凌千絹拔尖的嗓音,「茂洋進去就好,你跟我在這邊。」
  
  「那怎麼可以?你先過去莊醫生那邊,明明約好四點,結果你居然沒過去。」是利正揚低沉的嗓音。
  
  朱汶開始緊張了,而君君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你跟我約五點在君君病房見的,是你偷跑。」凌千絹哇哇叫著。
  
  「那是我要給你的驚喜,誰要你這麼不聽話……」最後一個字說出口的瞬間,利正揚也剛好推開病房門,一眼看見站在床邊局促不安的朱汶。「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問的是凌千絹,但如刀眸光卻是殺氣騰騰地射向朱汶。
  
  「那是因為、因為……哎唷,先讓茂洋進去看君君比較重要啦。」她的頭已經要爆炸了,可不可以同情她一點?
  
  就知道不能做壞事,第一次出手就被抓包。
  
  「正揚,先讓我進去。」被擋在門外的賀茂洋也試著打圓場。
  
  利正揚側過身,讓賀茂洋和他帶領的團隊入內,冷眼瞪著朱汶。
  
  朱汶移到床腳,瞥見他們拿著極大的針筒,一下子就要往君君那乾枯的小手扎,淚水瞬間湧出。
  
  「那個針不會太大嗎?」天,她的手那麼的小……
  
  「出來,不要在那邊妨礙治療。」利正揚沉聲喊著。
  
  看他一眼,又回頭看著女兒,瞧她大眼直瞅著自己,就連針扎入都沒哼聲,朱汶不敢再看下去,回頭要走,卻聽見她喊,「媽--」
  
  朱汶胸口一窒,酸楚從胸間不斷地氾濫。她叫什麼?她叫媽?不是叫媽咪?
  
  緩緩回頭,瞥見她就看著自己,小嘴喊著,「媽~」
  
  鼻頭抽動,豆大淚水不斷地滑落她雙頰。「詠君……」不是說沒告訴她的嗎?為什麼女兒會知道她是誰?
  
  「狀況不對,請家屬先到外頭等候。」賀茂洋在簡單的檢查過後,立即下令。
  
  「不好意思,請先到外頭等。」護士小姐馬上執行。
  
  「詠君、詠君……」
  
  君君沒再開口,而朱汶也被推到門外,房門輕輕地掩上。
  
  「你居然跟君君說?!」利正揚惱火咬著牙。若她不是女人,他絕對不會這麼簡單放過她!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她卻突然叫我,是媽,不是媽咪,她知道我是誰。」朱汶哭得彩妝褪盡,那是張憔悴不堪的臉。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利正揚完全不採信她的說法,就連凌千絹也存疑。「你在撒謊!給我滾!我會直接下達命令,加強巡邏,絕對不允許你踏進連久醫院一步!」
  
  「正揚,你不能這麼殘忍。」
  
  「這萬萬不及你當年做的萬分之一。」他抿著唇,目光如刃。
  
  「不要,我要在這裡!」
  
  「你想把她害死嗎?你想要摧毀我的努力嗎?難道你會不知道君君得的是什麼病?你會不知道她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她的心肺功能並不完整,血液存氧量不足,你知道只要她一哭,我就要花費多大的心力去搶救她?!」
  
  朱汶聽得呆愣,完全沒有想到那麼小的生命竟被框在這麼小的世界裡,用力地呼吸才能存活。
  
  「正揚,你冷靜一點。」凌千絹忍不住安撫著他。
  
  「你也一樣!我不是跟你說過了,絕對不能讓她見君君?後果會有多可怕你難道不知道?!一旦見過之後,君君如果跟我吵著要媽呢?她要是哭了呢?要是悲傷了呢?你要我怎麼去安撫她?」利正揚聲色俱厲地低咆著,這是凌千絹從未見過的沉怒,像是從地心竄起的火焰,野烈狂然。
  
  「對不起。」她真的沒想那麼多。
  
  「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利正揚疲憊地倚向牆面,閉眼等待著結果。
  
  沒人再開口,醫院長廊像是冰冷的地窖,沒有聲音,安靜得教人發毛,冷得教人打顫,時間緩慢得像是欲走還留,分分秒秒地折磨著人心。
  
  突地房門打開--
  
  「茂洋,怎樣?」利正揚一個箭步衝向前。
  
  賀茂洋向來自信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無能為力。「狀況不好,你要有心理準備。」
  
  利正揚回拔的身形踉蹌了下。「怎麼會這樣?她最近的狀況不是有很轉好嗎?怎麼可能突然……突然變成這樣?」他的聲音不自覺地陡高。
  
  「其實,打從你們帶君君到外頭玩後,她的狀況就開始不穩定,但我覺得還可以掌控,卻沒想到惡化的速度比我想的還要快。」賀茂洋沉痛地說。
  
  「是因為公共場合裡有太多的懸浮性細菌?」利正揚斂眼,開始回想每個段落。「還是因為她手上的彩繪有致病的化學劑?」
  
  並不是不可能,那些東西對一般孩子可能沒太大的作用,但是君君不同,她免疫系統不好,極有可能因為任何細菌感染,或因為化學劑滲入皮膚底層而發病。
  
  「沒有辦法確定主因,但她現在是因為心肺功能衰退而引起的併發症。」
  
  「抗生素呢?」
  
  「沒有用,她太虛弱了。」
  
  「她怎麼會變得這麼虛弱?」利正揚幾乎發狂地掄著牆面。
  
  「正揚,你冷靜一點!」賀茂洋趕緊抓住他。「君君是重度地中海貧血,死胎與不及周歲的死亡率極高,能夠活到這個年紀,已經……」
  
  利正揚一把揪起他的領口。「我要她繼續活下去!」紅了眼眶,他像只困獸般地發出悲鳴。
  
  「茂洋,算是我求你,你救救君君吧,你可以讓她活到七歲,就可以讓她活到十七歲的,不是嗎?讓她撐過去,抗排斥移植的藥就快要可以上市了,你不要連一點希望都不給我。」
  
  「不是我不給希望,而是沒有希望。」賀茂洋也紅了眼眶。「君君是從三個月大就交給我主治到現在的,你以為我一點都不痛嗎?」
  
  「她還那麼小!」利正揚吼著,頸項爆著青筋,想狂吼,卻又怕驚醒了女兒,他壓抑得好痛苦。
  
  「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這七年來,是君君給他歡笑、教他快樂,她第一次開口喊爹地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得到全世界了。
  
  用盡心力呵護的女兒命在旦夕了,要他怎麼冷靜?
  
  「正揚……」早在一旁哭紅眼的凌千絹怯怯地走到他身旁,想給他一個擁抱。
  
  「走開!」
  
  「你不要這樣啦。」被拒絕的難堪讓她淚如雨下。「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
  
  「你懂什麼?!你只認識君君多久,你會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利正揚像是隻發狂的野獸,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嗜血地傷人。「還有你,哭什麼!你在哭什麼?你當初都不要君君了,現在又有什麼好哭的!」
  
  朱汶聞言,捂臉低泣而去。
  
  「賀主任,君君醒了。」突地,房門再次被打開,護士一臉焦急地報告著。
  
  「怎麼可能?」賀茂洋一愣。
  
  「她說她餓了。」另一個護士也走來,淚如雨下。
  
  她們待在醫院太久了,看過太多生老病死,太清楚每一個生命在離去前的特有徵兆。
  
  賀茂洋喃喃自語。「怎麼可能這麼快?」
  
  「君君醒了不好嗎?她會喊餓不好嗎?」凌千絹急急問著。「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利正揚神色有點恍惚,旋即低低笑開,笑聲悽愴。
  
  「正揚?」他笑得太吊詭,低沉笑聲在她心裡卷成一股不安紮下根。
  
  「去幫君君準備一點吃的。」他突道。
  
  「那、那應該準備什麼?粥類嗎?」凌千絹心跳得很急,惶恐莫名。
  
  「買君君愛吃的。」利正揚像是下定了決心,催促著她。「要快。」
  
  「好,我馬上去!」飛也似地跑了,她知道要快,君君餓了,當然不能讓她餓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好害怕好害怕。
  
  凌千絹離開後,利正揚抹了抹臉才推門而入,揚起懶懶的笑。「君君,有沒有舒服一點?」
  
  「爹地。」君君甜甜笑著。
  
  「嗯,我的寶貝君君今天好乖。」坐上床畔,他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動手拔掉還插在她腕間的點滴。
  
  「媽咪呢?」
  
  「媽咪去幫君君買最愛吃的東西。」那是哄小孩的口吻,他把她貼向懷裡,眸底是化不開的悲和淚。
  
  「嗯,我好餓喔。」她撒嬌著,直往他懷裡蹭。
  
  「媽咪馬上就回來了,你要等她喔。」聲音有點顫抖。
  
  「嗯。」用力點點頭,她把全身的重量地偎給父親。「爹地,我的媽媽呢?」
  
  利正揚一震。「君君,不要聽阿姨亂說話,她不是。」
  
  「她沒有亂說話,是我自己知道她是誰的。」她抬起小臉。「爹地,你不覺得我跟她有點像嗎?」
  
  他垂眸瞅著她,一顆淚水無預警地落在她的臉上。「爹地,你怎麼哭了?」
  
  他咳了聲,笑說:「爹地太高興了,我的君君好聰明,居然認得出自己的媽媽。」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
  
  「所以我才要你別惹媽咪生氣啊。」她嘿嘿笑著,一副我很聰明吧。
  
  「你……」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她疲累地閉上眼。「她不是媽媽,可是她卻比我的媽媽還要好,所以我決定要她當我的媽咪,這樣子的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爹地還有媽咪啊。」
  
  「你在胡說什麼?不許你亂說話。」利正揚難得的厲聲低斥著。
  
  她吐了吐舌頭,嘿嘿笑著。「我有跟媽咪約好喔,下輩子,她還要當我的媽咪。」
  
  「那我呢?」
  
  「當然也是我的爹地啊。」她努起嘴,疲憊地張開眼。「爹地不要嗎?」
  
  「……我當然要。」他咬緊牙關,嗓音低嗄,不允許淚水再滑落。
  
  「那就打勾勾喔。」她伸出手。
  
  「嗯。」他回應著她勾著尾指。
  
  「媽咪怎麼還不回來?我想睡覺了說~」她又困乏地閉上眼。
  
  「不可以喔,你要等媽咪,媽咪特地去買你愛吃的東西,你一定要等她。」輕撫著她瘦削的頰,他寬大的肩隱隱抽動著。
  
  「可不可以等我睡醒再叫我吃?」
  
  「不可……」
  
  「我買回來了!」凌千絹像風般地刮進房內,直瞅著君君。「君君,媽咪買了好多你愛吃的,陪媽咪一起吃好不好?」
  
  她知道了,都知道了!外頭好多護士都掩嘴低聲哭泣,她瞬間明白了。
  
  「好啊。」君君笑著,努力想要坐直身子,卻發現一點氣力都沒有。「爹地,扶我起來。」
  
  「沒關係,今天給你特權,讓你躺在爹地的懷裡吃。」凌千絹說著,快手打開食盒。「喏,你看,你最愛的炸鱈魚片。」
  
  「我可以吃嗎?」她問著。
  
  「可以。」利正揚笑道。
  
  今天,他的君君想吃什麼都可以,只限今天。
  
  「啊~」凌千絹夾起一片塞進她小小的嘴。「還有君君一直好想喝的可樂喔。」
  
  「哇,好像又跑去樂園野餐一樣耶!」她呵呵笑著。「對了,爹地、媽咪,要記住喔,我生日那天,一定要再帶我去那家樂園玩喔。」
  
  「那有什麼問題。」凌千絹拍著胸,一言九鼎。
  
  「要記住喔。」
  
  「好。」她又夾起鱈魚片。「君君再吃一口。」
  
  「我想喝可樂。」君君搖搖頭,看著可樂。
  
  「好。」凌千絹快手拿起可樂要打開,卻該死的怎麼也扭不開,不禁壓低音量低咒著,奮力地扭開瓶口,趕緊倒上一杯。「君君,可樂好……君君?」
  
  利正揚攢緊眉,咬緊牙根,低聲哭泣,而懷裡的君君就像是沉睡著一般,唇上還勾著彎彎甜笑,笑得好滿足好幸福。
  
  麻栗感撞擊著凌千絹的腦門,她的胸口不斷地收縮,喉頭不斷地抽搐,整個身體是停不住地抖,可樂灑落一地,她也不管了,抓起被子往君君身上蓋著,輕拍著她瘦小的胸膛,用淚水洗滌悲傷。
  
  她的天使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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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3 00:10:45
  第十章
  
  她的世界毀滅了。
  
  每個人都在哭,哭碎了她的世界。
  
  她哭得柔腸寸斷,也哭不回那個愛笑著喚她媽咪的小天使。
  
  凌千絹踏上三樓,握上曾經被阻止不得入內的那間房的門把,輕輕推開,柔和的光芒傾泄一地。
  
  有抹向來挺直的背影此時委靡地坐在床邊,她抬眼環視,四周擺滿林林總總的玩偶和童玩,粉紅色的浪漫色調,蕾絲的溫柔基調,不用多說,這是君君的房間。
  
  不曾有人住過的房間,而擺在書桌上的七星燈還亮著。
  
  「正揚。」她啞聲輕喚著。
  
  利正揚沒有回頭,大手依舊輕撫著床面。
  
  「正揚,吃點東西好嗎?」她緩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輕捧起他低垂的臉。「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一開始為了處理君君的後事,他忙得沒時間吃,忙完君君的後事,他像是被抽掉魂魄,依舊可以處理繁忙的公事,卻面無表情,儘管回到家中,哪裡也不去,只是靜靜地坐在這個房間,哀悼著失去的女兒。
  
  「我不餓。」聲音是低啞的。
  
  「多少吃一點吧。」君君不見了,他的靈魂也跟著消失了。
  
  他眸色黯淡,神色憔悴,連頰都消瘦了,他的消沉痛擊著她的心。
  
  「這張床,是君君四歲的時候買的。」他突道,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她說,她喜歡米老鼠,所以我買了張米老鼠花樣的床,跟她說,等到她病好,就可以回家睡這張床,但是……她卻連一次都沒睡過。」
  
  「正揚……」她眉頭緊蹙,好恨自己不懂怎麼安慰人。
  
  不該再沉入這種悲傷的氛圍,但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他才能放過自己。
  
  所以,她只能靜靜地聆聽。
  
  「還有,你看地上這條毛毯,是君君說她喜歡凱蒂貓,我特地為她買的,還是她最愛的粉紅色。」
  
  利正揚像是被啟動開關就再也停不住腳步的機器人,開始機器化地講解房內每一樣日用品的由來與典故,每一樣都是君君喜歡的,君君想要的,卻都來不及使用的,沉喃著一屋子的遺憾。
  
  「我知道君君行走不方便,所以我特地請人改建這屋子,弄了座電梯,就是為了她,可是,為什麼她還沒有用到就走了?!」無波的嗓音到最後竟莫名地掀起怒濤,像是在痛恨這世界的不公平。「我為她蓋起城堡,她卻連一晚都沒住過……她的一生都在醫院裡,除了去樂園那一日,她根本沒踏出過醫院!」
  
  被他低調的怒吼給激痛,她一把將他抱著。「正揚,你不要這樣……」
  
  她知道他發洩得不夠,在喪禮上他表現得太過冷靜,事後他一樣努力地粉飾太平度日,但他的心裡埋了一顆未爆彈,在最深處悶聲低燃著,努力地想撚熄卻又控制不住地焚燒著。
  
  他在抗衡,想辦法安撫自己,但心裡就是有把抹不去的痛燒燙著他的靈魂。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自家企業就是經營藥品開發,但我卻製造不出能夠救她的良藥。」
  
  他目光猙獰,俊臉扭曲著。
  
  「那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錯?君君的錯?醫院的錯?還是……」他瞪向擺在桌上的七星燈。「還是這該死的東西的錯?!」
  
  一個箭步上前,他揮去桌面上的燈,拉扯著電線,瞬間爆出火花。
  
  他憤怒、痛苦,腦袋蘊藏著太多的情緒,像是要逼得他發狂。
  
  「正揚,你不要這樣!」
  
  「不然你要我怎樣?」他目光邪詭如炬。「你告訴我,我應該要怎麼做,才能甩得掉這深深的罪惡感?」
  
  「你為什麼要有罪惡感?你照顧君君七年,七年耶,不是七天耶,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難道你忘了君君走時臉上是掛著笑的?她還說過下輩子要再跟你當父女,你記不記得?」凌千絹惱聲咆著,哭著。
  
  噢!她已經不想哭了,可他老逼著她非哭不可。
  
  「你不懂!」
  
  「我又是哪裡不懂?」
  
  利正揚昂藏的身軀頹喪地跌坐在地。「我曾經恨過君君……」
  
  「嘎?」跪坐在他面前,她認真地審視著他。
  
  「君君出生後,她母親逃離了我們,我就像是被迫拋進水中,每天被逼到無法呼吸,想離開水面,又放不下她。所以我好恨她的存在,折磨著我。」他悲傷地捂起臉。「君君現在離開了,我以為我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自由的呼吸,但為什麼我卻忘了在水面以外的地方如何呼吸?離水的我,簡直像是要死了……」
  
  她將他抱進懷裡,親吻著他的發、他的額。「那是人之常情,你那時候畢竟年輕,突然面對人生這麼大的變化,心裡有怨懟是天經地義的,但終究你還是沒放下君君,你盡全力地救她、照顧她,你做得已經夠好夠多,夠了。」
  
  「不夠,根本就不夠,若我做得夠,為什麼君君會離開我?」
  
  「生死有命啊,你不知道嗎?就算是醫生也不是神,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地左右著人命。」她更加用力地抱緊他。「君君的死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她沒有消失,她只是回家,回到無病無痛的世界裡而已,你要為她開心,她再也不痛了。」
  
  「真的嗎?」
  
  「真的。」就算不是,她也會說是,只要是能夠安慰得了他的話,哪怕是鬼話她也照扯!
  
  「你知道嗎?茂洋跟我說,君君一直很高興多了個媽咪,因為知道我多了個伴,所以她不再為我擔心。那麼小的孩子,居然在擔心我,怕我寂寞、怕我孤零零的,但她沒有想到她自己也是都孤零零的?」
  
  「……不要再說了。」
  
  「她的身體明明就承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但她卻從沒在我面前喊痛過,不管扎幾次針、吃幾次藥,她從沒說過苦,還一直擔心著我,而我卻曾經那樣的恨過她,甚至恨她為什麼不死?!」他無法原諒自己。
  
  「不要再說了!」她惱火地吼著,捧著他的臉,搖晃著他。「利正揚,你給我清醒一點,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要給我自怨自艾!你給我用力地活,為了君君而活,你要知道君君如果看見你這個樣子,她會多難過!」
  
  他直瞅著她,硬是將眸底的悵惘傳染給她。「我愛上你,我恨不得能夠每晚都跟你和在一起,我根本不想去看君君,我不希望她在你心中占了那麼大的份量,我是個自私的父親……」
  
  「利正揚!你為什麼那麼死腦筋,硬是要把罪往自己身上攬,照你這種說法,是不是我也有錯?」那只是心底的小小抱怨,為什麼要將它膨脹成這麼大的罪愆?「是我帶朱汶去看君君,害她情緒激動,都是我的錯!」
  
  「那是我的錯,與你無關。」他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固執地認定自己是間接戕害女兒的真正兇手。
  
  凌千絹氣惱地放開手,脫口說:「你可以不用把自己想得那麼可悲,君君根本不是你的女兒,你可以不用為她那麼傷悲!」
  
  原本是打定主意讓這件秘密隨著君君的死去一道離開這個世界的,但她實在受不了他硬是把罪往身上堆,把自己逼進死胡同的做法。
  
  「她是!」利正揚像隻負傷的野獸咆哮著。
  
  「她不是!」只要他不再繼續悲傷,她不介意自己當真正的罪人。
  
  他瞪視著她,憤懣的眼神像是企圖將她切割搗碎成沬。
  
  「朱汶說,君君不是你的女兒。」強咬著牙,她正視他滔天的怒火。
  
  利正揚眸陰冷如銳箭,神色寒鷙而不容人親近。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緩慢低啞地開口了,「君君是重度地中海貧血,那幾乎是遺傳性的,而且必須建立在父母雙方都帶有輕度地中海貧血的前提之下,利家沒有這方面的血液缺陷,所以我打一開始就知道,君君並不是我的女兒。」
  
  凌千絹震住。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說,我曾經恨過她,因為她的存在代表著背叛,但她那麼小,就必須和時間賽跑,在時間夾縫中掙扎求生存,要我怎麼恨?當她開口第一聲喊我爹地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那麼被我所恨的女孩竟叫我爹地……她什麼都不懂,卻和我一樣被拋棄了。」
  
  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既然早知道君君不是你女兒,為什麼你要跟我結婚?根本就沒有手足臍帶血可用啊!」
  
  「誰說我要手足臍帶血?你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就因為之前試著配對都沒有成功,他才想要自己盡一份心力。
  
  她怔住。他確實沒說過,是她從網路上查到的資料,得知手足臍帶血移植的成功機率可以高達百分之二十五。
  
  而他,從沒說過,是她單方面認為的。
  
  「只要是父母雙方都沒有家族血液基因缺陷,生下來的小孩就會擁有良好的基因,而他的臍帶血會有良好的造血幹細胞,配對機率較高,就算會有排斥現象,抗排斥藥就要上市,到時候雙管齊下……」他突地笑了,悽愴揪魂。「君君都不在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她的心在狂跳,血液彷彿在逆沖,一股血腥味在體內橫行。「正揚……」她伸出手想要擁抱他,卻被他無情地撥開。
  
  「在我心裡,在君君的心裡,我們是父女,是誰都不能拆散的父女!」他聲色俱厲地暴咆著。
  
  凌千絹看著被撥得發紅的手。他的力道好大,像是不容許她接近一般。
  
  「我對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正揚?」她不解地看著他,驀地意會他誤會了。「正揚,你誤會我了,我只是……」
  
  「我很遺憾你竟然用那麼平淡的口吻告知我這個我早已知道的消息,也很遺憾你是用這種目光在看待君君的。」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太悲傷,我以為你要是知道君君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會好過一點,也許……」
  
  「不,我知道的,你說過,別人的孩子,你不見得能夠疼入心的。」他恨恨地看著她,妖詭的眸底藏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我一直以為你能懂的,結果你竟然……我想,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都冷靜一下。」
  
  他的眸嚴重失溫,她在他眸底找不到他曾經愛過的痕跡。因為她一時抉擇錯誤,反倒是讓他更加封閉自己。
  
  「……對不起。」她很抱歉,她完全幫不上忙,反倒是把事情搞得更僵。
  
  利正揚沒再看她,只是靜靜地坐回床上,背對著她。
  
  凌千絹淚如雨下,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邊哭邊走下樓,坐在樓梯上無聲低泣,直到夜深,她將餐桌上她精心做的菜全都倒掉,收拾乾淨之後,她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嘗到他親手做的菜。
  
  兩個月後。
  
  「嘔--」
  
  楊光用力地拍著她的背。「你要去看醫生啦,吐成這樣。」
  
  「不用了,我只是……嘔--」話還沒說完,凌千絹再次抱著馬桶相親相愛。
  
  楊光幫她擰來毛巾。「已經好幾天了耶,你真的不是吃壞肚子?」
  
  「我根本就吃不下。」她接過毛巾擦嘴。
  
  「還是懷孕了?」楊光扶著她走回辦公室。
  
  「我不孕好不好。」她自嘲笑著。
  
  「拜託,你不知道這種東西必須多跑幾家檢驗才准的嗎?」楊光把她按在她辦公室的沙發上。「你今天給我好好休息,等我下班,陪你去做檢查。」
  
  「再說啦,我手頭上還有幾件婚禮設計還沒搞定。」凌千絹無力地窩進椅背,臉色蒼白帶青,她懶懶地勾著擱在邊上的包包,掏出手機,確定有無來電。
  
  這成了她近來最常做的動作。
  
  然後,再丟回包包。
  
  「什麼再說,那是一定要!」楊光瞪著她。「工作可以先放著。」
  
  「不要,我想工作……我的腦袋不斷地浮現各種婚禮場景,我要趕緊畫下來。就算我不幸福,我還是希望每一對結婚的新人都可以幸福。」婚禮是多麼聖潔的象徵,代表著不變的愛情和不悔的誓言。
  
  然而,她在歷經自己親手策劃的婚禮後,失去所有。
  
  「誰管他們幸不幸福,你先管好自己。」
  
  「隨便啦。」她懶懶的。
  
  「捏,七夕快到了,你有沒有什麼計畫?」
  
  「你現在是惡意讓我難堪是不是?」不知道她被老公冰起來嗎?
  
  「我是在建議你,不要再拗了。」
  
  「我才沒有再拗。他又沒有打電話給我,你要我怎麼好意思去找他?」他說要冷靜一段時間,她哪知道他嘴裡的冷靜是要冷靜多久?也許是一個月,又也許是一年,甚至是不用等。
  
  明天就收到離婚協議書,她也不會太意外,只是心會很痛就是了。
  
  「你嘛好啊,是要怎樣,一次說清楚啊,這樣耗是在耗怎樣的?」
  
  「再說啦,七夕……我要陪君君。」她還記得她答應君君,七夕,她的生日那天,要陪她去樂園。
  
  幾天後。
  
  「……依照藥品管制條例,這批藥品必須再等一個月才能夠確定是否上市。」
  
  各級主管簡單彙報結束,等著總裁下達最後指令,然而好半天過去,卻依舊等不到總裁的回答。
  
  「總裁?」秘書輕輕喚著。
  
  這情形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總裁已經兩個月都是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樣,不叫他,他是不會回神的。
  
  利正揚垂斂的長睫微揚。「全部按照原定計劃,散會。」淡漠無溫的口吻。
  
  所有主管魚貫離開之後,他繼續斂眼發呆,直到敲門聲響起。「進來。」
  
  「正揚。」
  
  「茂洋?這邊坐。」難得好友拜訪,利正揚努力地掀唇笑,起身迎接。
  
  「你瘦了。」
  
  「老樣子。」他的笑來得匆促,無法持久。「今天怎麼會有空跑來?」
  
  賀茂洋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地說:「你跟千絹分居了?」
  
  利正揚濃眉微挑,隨即垂下眼睫,彷彿沒意願回答這個問題。
  
  「她昨天到醫院檢查。」
  
  「她怎麼了?」他猛地抬眼。「生病了?感冒了?還是怎麼了?」
  
  面對他連珠炮似的問法,賀茂洋不由得笑了。「看來還是滿在乎的嘛,幹麼要分居?」
  
  「我們不是分居,是她離開我。」她選擇搬出家裡,他又能如何?
  
  「依我聽到的,似乎是你說要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好好冷靜。」
  
  「我說分開一段時間,是指分房!不分房怎麼冷靜?她也不想想她說那些話有多傷人?」可惡的是,選擇在他最悲傷的時候丟下他,他還能如何?
  
  而且,最荒唐的是,她居然聽錯他的意思,真是夠了!
  
  居然因為這種好笑的原因,兩人分開了兩個多月?!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少根筋!
  
  「你要把話說清楚啊。」賀茂洋不禁發噱。「原來你這陣子心情不穩定,不全是為了君君,也是在氣千絹的不告而別?」
  
  利正揚微惱地別開眼,算是默認了。
  
  「她懷孕了。」
  
  「嗄?」
  
  「已經進入第十周了,但她的身體太虛弱,我要她好好休息。」
  
  「為什麼會太虛弱?」
  
  「因為她瘦了很多,聽她說,她吃不下,連覺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嚴重營養不足,所以我開了不少菜單給她。」賀茂洋頓了頓。「你不去看她嗎?」
  
  「……明天吧。」
  
  「為什麼還要等到明天?」
  
  「明天是七夕,我跟君君約好,她生日時一定要陪她到上次玩的樂園,所以……」他深深嘆了口氣。「等我把對君君的思念都埋好,再去見她。」
  
  「千絹不是不准你思念君君,她只是心疼你把罪都往身上堆。」
  
  「她跟你說的?」眸光顯露不悅。
  
  「不然是我猜的嗎?」
  
  「她為什麼要跟你說?」語氣很不爽。
  
  賀茂洋瞪著他。「嘿,那是因為你不聽她說啊,我看她瘦了一大圈,基於醫生的立場,我當然要問出心理方面的問題,你不知道心病還要心藥醫嗎?」
  
  「往後不准你插手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他佔有欲極強地說。「你又不是婦產科醫生。」
  
  賀茂洋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你開心就好,我要回醫院了。」
  
  「不送。」
  
  「不用你送。」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利正揚抓起鑰匙要離開,卻又倏地打住。
  
  還是等等吧,等明天晚上再過去找她。
  
  不知道她記不記得和君君的約定。
  
  凌千絹抱著思念踏進樂園,空氣之中還是傳送著各式的廣播。
  
  七夕,來樂園的大多是情侶檔,親子檔倒是少多了,像她這樣隻身前往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知道他記不記得和君君的約定?
  
  但不管如何,她還是決定要走遍那一日和君君走過的每個角落,告訴君君,她就快要有個弟弟或妹妹了。
  
  她一身簡便打扮,長髮簡單束起,在園內閒逛,一處一處地走,停在那日君君搞失蹤的樹蔭排椅,巧合的是,這裡居然沒有人,讓她可以坐一會,獨自沉緬。
  
  才閉上眼,突地發現有抹人影逼近,擋去她頭頂的毒辣日頭。
  
  「怎麼沒打傘也沒戴頂帽子?」利正揚粗嗄的聲音有些激動。
  
  她驀地張開眼,淚水盈眶。
  
  「不准哭,孕婦哭泣,對胎兒不好。」他霸道地說著,在她身旁坐下,為她打起一把傘,順便遞了杯溫茶過去。
  
  她看著他,知道賀茂洋一定找過他。「天氣很熱耶。」還喝溫茶哦?
  
  他瞪著,她乖乖接過手,輕啜了口,沒有開口,他也沒開口,兩人只是靜靜坐著,衣料接觸,彷彿透過薄薄的衣料,他們的心意就能相通。
  
  「你冷靜夠了嗎?」過了好一會,她才問。
  
  「我才想問你冷靜夠了沒。」他哼著。「害我弄了大餐也沒人吃,全部都倒掉。」
  
  凌千絹聞言,側眼瞪去。「利先生,明明是我弄了大餐你不吃,我全部都倒掉。」
  
  「那就一人一次,互不相欠。」他說了就算。
  
  「然後呢?」她抿緊唇,心頭狂震,卻假裝瀟灑如風。
  
  利正揚看著她,剛要開口,卻突地聽見--
  
  「我是君君!爹地、媽咪,你們聽見了嗎?」
  
  兩人同時瞠圓了眼,都懷疑是自己幻聽。
  
  「你們一定嚇了一跳對不對?你們肯定都沒仔細聽,這座樂園有真情告白區,我特地溜來錄音,指定今天播放。」話落,竟然還帶著她甜甜的笑聲。
  
  兩人傻掉,淚水盈眶。
  
  心好酸好澀,想笑,淚卻先流。
  
  「呵呵,我很高興可以跟爹地和媽咪一起來玩,如果你們在現場,知不知道今天是七夕呢?也是我生日喔,我是壽星,所以我最大,不管我說什麼,你們一定要聽我的。」
  
  兩人對看一眼,同時起身,利正揚牽著她開始尋找君君聲音的軌跡。
  
  「所以,爹地,你要跟媽咪告白,要對媽咪好一點,絕對不准吵架,不可以不理對方,然後然後,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當你們的女兒。媽咪,老天爺會不會接受我這個壽星的要求?」
  
  他們走過草原,看見遠處有座帳篷,上頭寫著「真情告白區」。
  
  「為什麼我一直說下輩子一定要當你們的女兒?因為我知道我們不是真正的一家人,雖然爹地和媽咪還是很疼我,但是我想跟你們當真正的一家人……嗯,對,就是這樣,我把我的秘密說出來了,最後,我要點一首歌給爹地和媽咪,爹地說,媽咪喜歡麻雀變鳳凰的歌,所以我請叔叔幫我的忙,謝謝~」
  
  兩人停在入口,不解她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又怎麼會這麼的貼心,心中藏了那麼多的秘密,卻總關心著他人。
  
  空氣中播放著PrettyWoman的輕鬆旋律,兩人卻是哭到不能自己。
  
  「別哭,你不可以哭。」他抹著她的淚。
  
  她淚如雨下地喃著,「君君怎麼會這麼貼心?就因為她這麼善解人意,我們才會這麼痛苦。只你有罪惡感,就連我也在想,如果不要帶朱汶去見君君,她也許現在還在,還可以跟著我們一起來這裡玩。」
  
  「不是這樣的,她是心肺功能衰退,跟你沒關係。」淚水太多,他輕輕吻去。
  
  「那也和你沒關係啊,請你不要再自責了,好嗎?」
  
  他深呼吸著。「我一直知道有這麼一天,一直都知道的,好恐懼好恐懼……」做了七年的心理準備,才知道事情一旦發生時,再多的準備永遠都不夠。
  
  「有我在、有我在。」她捧著他的臉,親吻著他滑落的淚。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你第一次為我哭泣時,你的淚水澄澈得洗滌我心中淤塞的痛苦,淨化我堆積的醜惡,我……請你別再離開我了。」他額抵著她的額,黑眸裡映著哭泣的她。
  
  「只要你不趕我,我怎麼會走?」她咬著他的唇。
  
  「君君說,我們不可以吵架,不可以不理對方,你要記住。」
  
  「你也要記住。」她喃著,又突地想到。「我們去跟園方拿君君這段話的錄音帶,我要帶回家,哪天你要是又對我凶,我就放出來逼你就範。」
  
  每次都拿「君君說」強迫她,這一次她要先發制人。
  
  「不會的,永遠都不會的,我已經無法忍受回家時聽不到你聒噪的聲音。」屋子冷清得像是要將他吞噬一般。「麻煩你下次把話聽清楚,少根筋也要有個限度。」
  
  她淚眼瞪他。「君君說,爹地要告白喔~要對媽咪好一點~」
  
  「我愛你。」一句話堵死她。
  
  她又哭了。
  
  「這樣也哭?」他莞爾。
  
  「……很多人在看。」她丟臉到想哭。
  
  「讓他們再看一會。」他俯身吻去她的淚,吻上她的唇,吻得忘我而放肆,PrettyWoman的旋律,周遭的掌聲,都無法阻止他的渴望。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2-11-13 00:10:59
  尾聲
  
  凌千絹被利正揚的百萬名車迎回家中,像個女王般地高高侍奉著,早餐絕對少不了一杯伯爵奶茶和起司培果,晚餐更是由利先生一手包辦。
  
  他還很希望她請辭回家待產,但她卻堅持戰到最後一分一秒,她現在不只是1314專線婚姻顧問公司的氣質美人,更是一位快樂的准媽咪,所以每當有人撥打1314專線按l,就可以聽到她幸福洋溢的聲音。
  
  「您好,準備要結婚嗎?敝人很高興能夠為您服務……」
  
  就是對婚姻仍存有一份遲疑的準新人,透過她的聲音,也能想起最初對婚姻的憧憬,美好的未來彷彿就在眼前。
  
  這段期間,利正揚陪著她運動,陪著她上拉梅茲呼吸課程,陪著她跑婚宴現場,隨時張羅她的大小事物,好比,想吐,就趕緊送上嘔吐袋,吐完再贈送面紙三張,就這樣周而復始--
  
  一直到,把她送進產房。
  
  產房傳出陣陣拉梅茲的呼吸聲,凌千絹在產台上努力奮戰著,而利正揚則緊握著她的手,給她力量。
  
  一陣折騰之後,孩子激亮的哭聲響徹整間產房。
  
  「恭喜,是個女孩!」醫生喊著。
  
  護士手腳俐落地將孩子抱到一旁沐浴,隨即快手將孩子包好,送到凌千絹身邊。
  
  「好可愛。」她疲累又倦極地喃著。
  
  「對啊,很像你呢。」
  
  剛出生的孩子還哇哇哭著,然見到兩人之後,不知為何竟止住了哭,仔細看看她的五官,彷彿還看得見她自然微彎的唇勾著笑。
  
  「老公,你看,她在笑呢。」
  
  「是啊,好像在笑。」連利正揚也覺得像極了在笑,忍不住抱近一點,卻見孩子的手從毛巾裡頭探出來,一把抓住凌千絹的髮。「不可以喔,不可以抓媽咪的頭髮喔。」
  
  「沒關係啦。」凌千絹呵呵笑著,用手指輕觸孩子的手,卻驀地瞧見她手背上有朵紅灩的胎記,她不由得瞪大眼。「老公、你看--她的手、她的手背上有朵紅色的康乃馨,那是我們帶君君去樂園時做的彩繪。」
  
  利正揚抓起小手仔細地看著,眼眶瞬間泛紅。「好像呢……」真是不可思議的巧合。
  
  「君君是說真的,她要回來當我的女兒!」她激動地喊著。「天啊,她真的是我的女兒了!」
  
  「是啊、是啊,這一輩子,我們真的是她的爹地和媽咪了。」他從這一刻開始禱告,感謝上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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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15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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