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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無鞘之劍
火熄了。
李馬虎的雜貨店,已燒成一片焦土,隔壁那「專賣豬牛羊三獸」的屠戶和那小麵館,災情也同樣慘重。
那條窄巷的木屋,也燒得差不多了。
一些被搶救出來的零星傢俱,還雜亂的堆在路旁,幾隻破水桶正隨風滾動著,也不知它們的主人到底是誰。
焦木還是濕淋淋的,大火顯然剛滅不久,甚至連風中都帶著焦味。
邊城中的人本來起得很早,現在街上卻看不見人影,想必是因為昨夜救火勞累,現在正蒙頭大睡。
本已荒僻的小鎮,看來更淒涼悲慘。
葉開慢慢的走上這條街,心裡忽然覺得有種負罪的感覺。
無論如何,若不是他,這場火就不會燒起來,他本該提著水桶來救火的。
但昨天晚上,他提著的卻是酒壺。
這一場大火後,鎮上有多少人將無家可歸?
葉開長長歎息了一聲,不禁想起了那小麵館的老闆張老實。
張老實真的是個老實人,他不但是這小麵館的老闆,也是廚子和夥計,
所以一年到頭,身上總是圍著塊油膩膩的圍裙,從早上一直忙到天黑,賺來的卻連個老婆都養不起。
但他還是整天笑嘻嘻的,你就算只去吃他一碗三文錢的陽春麵,他還是拿你當財神爺一樣照顧。
所以他煮的面就算像糨糊,也從來沒有人埋怨過半句。
現在麵館已燒成平地,這可憐的老實人以後怎麼辦呢?
隔壁殺豬的丁老四,雖然也是個光棍,情況卻比他好多了。
丁老四還可以到蕭別離的店裡去喝幾杯,有時甚至還可以在那裡睡一覺。
再過去那家棉花行,居然沒有被燒到,竟連外面掛著的那「精彈棉花,外賣雕漆器皿」的大招牌,也還是完整無缺的。
「清水錦綢細緞、工夫作針。」
「精製紈扇、雨具、自捍伏天絨襪。」
除了蕭別離外,鎮上就數這三家店最殷實,就算被火燒一燒也沒關係。
但他們卻偏偏全都沒有被燒到。
葉開苦笑著,正想找個人去問問張老實他們的消息,想不到卻先有人來找他了。
窄門上的燈籠,居然還是亮著的。
一個人突然從裡面伸出半個身子來,不停地向葉開招手。
這人白白的臉,臉上好像都帶著微笑,正是那綢緞行的老闆福州人陳大倌。
鎮上沒有人比他更會做生意,也沒有人比他更不得人緣了。
葉開認得他。
這地方只要是開門做生意的人,葉開已差不多認得。
他認為沒事的時候找這些人聊聊,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他現在就想不出陳大倌找他幹什麼?
但他還是走了過去,臉上又故意作出微笑,還沒有開口問他,陳大倌的頭已縮了回去。
門卻開了。
葉開只好走進去,忽然發現他認得的人竟幾乎全在這地方,蕭別離反而偏偏不在。
除了陳大倌外,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沉重,面前的桌子上既沒有菜,也沒有酒。
他們顯然不是請葉開來喝酒的。
天色還沒有大亮,屋裡也沒有燃燈,這些人一個個鐵青著臉,瞪著一雙雙睡眠不足的眼睛,態度一點也不友善。
「難道他們已知道那場火是我惹出來的?」
葉開微笑著,幾乎忍不住想要問問他們,是不是想找他來算賬的。
他們的確要找人算賬,只不過要找的並不是他,是傅紅雪。
「自從這姓傅的一來,災禍也跟著來了。」
「他不但殺了人,而且還要放火。」
「火起之前,有個人親眼看見他去找李馬虎的。」
「他到這裡來,為的好像就是要給我們罪受。」
「他若不走,我們簡直活不下去。」
說話的人除了陳大倌和棉花行的宋老闆外,就是丁老四和張老實,這一向不大說話的老實人,今天居然也開口。
每個人提起傅紅雪,都咬牙切齒的,好像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
葉開靜靜地聽著,等他們說完了,才淡淡問道:「各位準備對他怎麼樣?」
陳大倌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們本來準備請他走的,但他既然來了,當然不肯就這樣一走了之,所以……」
葉開道:「所以怎麼樣?」
張老實搶著道:「他既然要我們活不下去,我們也要他活不下去。」
丁老四一拳重重地打在桌上,大聲道:「我們雖然都是安分守己良民,但惹急了我們,我們也不是好惹的。」
宋老闆捧著水煙袋,搖著頭道:「狗急了也會跳牆,何況人呢?」
葉開慢慢地點了點頭,好像覺得他們說的話都很有道理。
陳大倌又歎了口氣,道:「我們雖然想對付他,只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
宋老闆歎了口氣,道:「像我們這樣老實人,當然沒法子和殺人的兇手去拚命。」
陳大倌道:「幸好我們總算還認得幾個有本事的朋友。」
葉開道:「你說的是三老闆?」
陳大倌道:「三老闆是有身份的人,我們怎麼去驚動他?」
葉開皺了皺眉,道:「除了三老闆外,我倒想不出還有誰是有本事的人了。」
陳大倌道:「是個叫小路的年輕人。」
葉開道:「小路?」
陳大倌道:「這人雖年輕,但據說已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劍客。」
宋老闆悠然道:「據說他在去年一年裡,就殺三四十個人,而且殺的也都是武林高手。」
張老實咬著牙,道:「像他這種殺人的兇手,就得找個同樣的人來對付他。」
陳大倌道:「這就叫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葉開沉吟著,忽然問道:「你們說的小路,是不是道路的路?」
陳大倌道:「不錯。」
葉開道:「是不是路小佳?」
陳大倌道:「就是他。」
宋老闆緩慢地吐出口氣道:「葉公子莫非也認得他?」
葉開笑了,道:「我聽說過,聽說他的劍又狠又快。」
宋老闆也笑了,道:「這兩年來,江湖中沒有聽說過他的人,只怕不多。」
葉開道:「的確不多。」
宋老闆道:「聽說連崑崙山的神龍四劍和點蒼的掌門人都已敗在他的劍下。」
葉開點點頭,說道:「宋老闆好像對他的事熟悉得很。」
宋老闆又笑了笑,悠然道:「好教葉公子得知,這位了不起的年輕人,就是我一門遠親的大少爺。」
葉開道:「他來了?」
宋老闆道:「總算他還沒有忘記我這個窮親戚,前兩天才派人帶了信來,所以,我才知道他就在這附近。」
丁老四搶著道:「所以昨天晚上我們已找人連夜趕去談了。」
宋老闆道:「若是沒有意外,今天日落之前,他想必就能趕到這裡。」
張老實捏緊拳,恨聲道:「那時我們就得要傅紅雪的好看了。」
葉開聽著,忽又笑了笑,道:「這件事各位既已決定,又何必告訴我?」
陳大倌笑道:「葉公子是個明白人,我們一向將葉公子當做自己的朋友。」
他好像生怕葉開開口說出難聽的話,所以趕緊又接著解釋道:「但我們也知道葉公子對那姓傅的一向不錯。」
葉開道:「你們是不是怕我又來多管閒事?」
陳大倌道:「我們只希望葉公子這次莫要再照顧他就是。」
張老實道:「我是個老實人,只會說老實話。」
葉開道:「你說。」
張老實道:「你最好能幫我們的忙殺了他,你若不幫我們,至少也不能幫他,否則……」
葉開道:「否則怎麼樣?」
張老實站起來,大聲道:「否則我就算打不過你,也要跟你拚命。」
葉開大笑,道:「好,果然是老實話,我喜歡聽老實話。」
張老實大喜道:「你肯幫我們?」
葉開道:「我至少不幫他。」
陳大倌鬆了口氣,賠笑道:「那我們就已感激不盡了。」
葉開道:「我只希望路小佳來的時候,你們能讓我知道。」
陳大倌道:「當然。」
葉開歎息著,喃喃道:「我實在早就想看看這個人了,還有他那柄劍……」
突聽一人道:「據說他那柄劍也很少給人看的。」
這是蕭別離的聲音。
他的人還在樓梯上,聲音已先傳了下來。
葉開抬起頭,笑了笑,道:「他的劍是不是也和傅紅雪的刀一樣?」
蕭別離也在微笑著,道:「只有一點不同。」
葉開道:「哪一點?」
蕭別離道:「傅紅雪的刀還殺三種人,他的劍卻只殺一種。」
葉開道:「只殺哪種人?」
蕭別離道:「活人!」
他慢慢地走下樓,蒼白的臉上帶著種慘淡的笑容,接著道:「他和傅紅雪不同,在他看來,世上只有兩種人,活人和死人。」
葉開道:「只要是活人他都殺?」
蕭別離歎了口氣,道:「至少我還未聽說他劍下有過活口。」
葉開也歎了口氣,道:「現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了。」
蕭別離道:「什麼事?」
葉開說道:「不知道是他的劍快,還是傅紅雪的刀快。」
這件事也正是每個人都想知道的。
陽光已升起。
鎮上的地保趙大,正在指揮著他手下的幾個兄弟清理火場。
屋子裡的人都已走出來,站在屋簷下看著,發表著議論。
蕭別離和葉開卻還留在屋子裡。
葉開從窗口看著外面的人,微笑道:「想不到趙大做事倒很賣力。」
蕭別離道:「他當然應該賣力。」
葉開道:「哦?」
蕭別離道:「鎮上人人都知道李馬虎並不馬虎,他干了十來年,據說已存下上千兩的銀子。」
葉開沉吟著,道:「銀子是燒不化的。」
蕭別離道:「他也沒有後人。」
葉開道:「所以只要能找得出來那些銀子來,就是地保的。」
蕭別離笑道:「難怪他們都說你是個明白人。」
葉開道:「他們說的話你全都聽見了?」
蕭別離歎道:「這些人說起話來,好像就生怕別人聽不見。」
葉開道:「這就難怪你睡不著了,我本來還以為有人陪你在樓上喝酒哩。」
蕭別離目光閃動,道:「你以為是丁求。」
葉開笑了笑,拉開張椅子坐下去。
蕭別離道:「你想找他?」
葉開道:「說老實話,我真正想要找的人就是傅紅雪。」
蕭別離道:「你不知道他在哪裡?」
葉開道:「你知道?」
蕭別離想了想,道:「他當然不會離開這地方。」
葉開笑道:「只怕連鞭子都趕不走。」
蕭別離道:「但他在這裡卻已很難再找得到歡迎他的人。」
葉開道:「看來的確不容易。」
蕭別離沉吟著,緩緩道:「只不過有些地方既沒有主人,門也從來不關的。」
葉開道:「譬如說哪些地方?」
蕭別離道:「譬如說,關帝廟……」
葉開的眼睛跟著亮了,忽然站起來,道:「我最佩服的人就是這位關夫子,早該到他廟裡去燒幾根香了。」
蕭別離笑道:「最好少燒幾根,莫要燒著了房子。」
葉開也笑了笑,道:「幸好關夫子一向不開口的,否則很有這種可能。」
燒焦了的屍骨已清理出來,銀子卻還沒有消息。
趙大已歇下來,正用大碗在喝著水,大聲地吆喝著,叫他手下的弟兄別偷懶。
銀子若找出來,大家全有一份的。
葉開走過去,站在他旁邊看著,忽然悄悄道:「聽說有些人總是喜歡將銀子埋在鋪底下的。」
趙大精神為之一振,道:「對,我早該想到這種地方了。」
他好像這才發覺說話的人是葉開,立刻又回頭笑道:「若是找到了,葉公子你在這地方的酒賬,全算我趙大的。」
葉開道:「那倒不必,我只希望你能照顧照顧這個死人,替他們弄兩口薄皮棺材。」
趙大道:「棺材是現成的,而且用不著花錢買。」
葉開道:「哦,這裡居然有不要錢的棺材,我倒從未聽說過。」
趙大笑道:「公子你莫非忘了,前天豈非有人送了好幾副棺材來?」
葉開眼睛又亮了,卻又問道:「棺材豈非是要送到萬馬堂的?」
趙大悄悄道:「這兩天三老闆正在走霉運,誰敢把棺材往那裡送?」
葉開道:「棺材呢?」
趙大道:「本來就堆在後面的空地上,昨天起火的時候,我才叫人移到關帝廟去了,只便宜了這兩天死的人,每人都可以落一口。」
葉開笑道:「看來這兩天死在這裡的人,倒真是死對了地方。」
趙大卻歎了口氣,道:「但沒死的人待在這種窮地方,卻真是活受罪。」
葉開道:「誰說這地方窮,說不定那邊就有上千兩的銀子在等著你去拿哩。」
趙大大笑,道:「多謝公子吉言,我這就去拿。」
他捲起衣袖,趕過去,忽又回過頭,道:「公子你若在這裡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趙大一定選口最好的棺材給你。」
葉開看著他走開了,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過了很久,才苦笑著,喃喃道:「看你這小子倒真他媽的夠朋友。」
這條街雖然是這地方的精華,這地方卻當然不止這麼樣一條街!
走出這條街往左轉,屋子就更簡陋破爛,在這裡住的不是牧羊人,就是趕車洗馬的,那幾個大老闆店裡的夥計,也住在這裡。
一個大肚子的婦人,正蹲在那裡起火。
她的背上背著個孩子,旁邊還站著三個,一個個都是面有菜色,她自己看來卻更憔悴蒼老得像是老太婆。
葉開暗中歎了口氣——為什麼越窮的人家,孩子偏偏越多呢?
是不是因為他們沒錢在晚上點燈,也沒別的事做。
無論如何,人越窮,孩子越多,孩子越多,人就更窮,這好像已成了條不變的定律。
葉開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卻又想不出什麼方法來讓別人少生幾個孩子。
但他相信,這問題以後總有法子解決的。
再往前面走不多遠,就可以看到那間破落的關帝廟了。
廟裡的香火並不旺,連關帝老爺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剝落。
大門也快塌了,棺材就堆在院子裡,院子並不大,所以棺材只能摞起來放。
廟裡的神案倒還是完整的,若有個人睡上去,保證不會垮下來。
因為現在就有個人睡在上面。
一個臉色蒼白的人,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柄漆黑的刀,一雙發亮的眼睛,正在瞪著葉開。
葉開笑了。
傅紅雪卻沒有笑,冷冷地瞪著他,道:「我說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葉開道:「我聽你說過。」
傅紅雪道:「你為什麼又來找我?」
葉開道:「誰說我是來找你的?」
傅紅雪道:「我。」
葉開又笑了。
傅紅雪道:「這地方只有兩個人,一個活人,一個木頭人,你來找的總不會是木頭人。」
葉開道:「你說的是關夫子?」
傅紅雪道:「我只知道他是個木頭人。」
葉開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從來不會尊敬別人,但至少總該對他尊敬的。」
傅紅雪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因為他已成神。」
傅紅雪冷笑道:「他是你的神,不是我的。」
葉開道:「你從不信神。」
傅紅雪道:「我信的不是這種人,也想不出他做過什麼值得我尊敬的事。」
葉開道:「他至少沒有被曹操收買,至少沒有出賣朋友。」
傅紅雪道:「沒有出賣朋友的人很多。」
葉開道:「但你總該知道……」
傅紅雪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我只知道若不是他的狂妄自大,蜀漢就不會亡得那麼快。」
葉開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你為什麼不尊敬他了。」
傅紅雪道:「哦?」
葉開道:「因為別人都尊敬他,你無論做什麼事,都一定要跟別人不同。」
傅紅雪忽然翻身掠起,慢慢地走了出去。
葉開道:「你這就走?」
傅紅雪冷冷地道:「這裡的俗氣太重,我實在受不了。」
葉開歎道:「一個人若要活在這世上,有時就得俗一點的。」
傅紅雪道:「那是你的想法,隨便你怎麼想,都跟我沒關係。」
葉開道:「你怎麼想?」
傅紅雪道:「那也跟你沒關係。」
葉開道:「難道你不準備在這世界上活下去?」
傅紅雪道:「我根本就沒有在你這世界上活過。」
他沒有回頭。
葉開看不見他的臉,卻看見他握刀的手突然握得更緊。
只可惜無論他如何用力,也握不碎心裡的痛苦。
葉開看著他,緩緩道:「無論你怎麼想,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回到這世上來的,因為你還是要活下去,而且非活下去不可。」
傅紅雪似已聽不見這些話,他左腳先邁出一步,僵直的右腿才跟著拖過去。
葉開看著他的腿,目中忽又露出了憂慮之色。
縱然他的刀能比路小佳的劍快,但是這條腿……
傅紅雪已走出了院子。
葉開並沒有留他,也沒有提起路小佳的事。
路小佳至少還有兩三個時辰才能來,他不願讓傅紅雪從現在一直緊張到日落時。
他到這裡來,本來就不是為了警告傅紅雪。
他為的是院子裡的棺材。
棺材本來是全新的,漆得很亮,現在卻已被碰壞了很多地方,有些甚至已經被燒焦。
若不是趙大突然心血來潮,這些棺材只怕也已被那一把火燒光。
也許那放火的人本就打算將這些棺材燒了的。
葉開撿了一大把石子,坐在石階上,將石子一粒粒往棺材上擲過去。
石子打中棺材,就發出「咚」的一響。
這棺材是空的。
但等到他擲出的第八粒石子打在棺材上時,聲音卻變了。
這口棺材竟好像不是空的。
棺材裡有什麼?
空棺材固然比較多,不空的棺材居然也有好幾口。
葉開臉上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競走過去將這幾口棺材搬出來。
他為什麼突然對空棺材發生了興趣。
打開棺蓋,裡面果然不是空的。
棺材裡竟有個死人。
除了死人,棺材裡還會有什麼?
但這死人竟赫然是剛才還在跟他說過話的張老實。
他靜靜地躺在棺材裡,身上那塊油圍裙總算已被脫了下來。
這辛苦了一輩子的老實人,現在總算已安息了
但他剛才明明還在鎮上,身上明明還繫著那塊油圍裙,現在怎麼已躺在更奇怪的是,陳大倌、丁老四、宋老闆和街頭糧食行的胡掌櫃,居然也都在棺材裡。
這些人剛才明明也都在鎮上的,怎麼會忽然都死在這裡?
是什麼時候死的?
摸摸他們的胸口,每個人都已冰冷僵硬,至少已死了十個時辰。
他們都已死了十來個時辰。
他們若已死了十來個時辰,剛才在鎮上和葉開說話的那些人又是誰呢?
葉開看著這些屍身,臉上居然也沒有驚奇之色,反而笑了,竟似對自己覺得很滿意。
難道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人既然死了,當然有致命的原因。
葉開將這些人的致命傷痕,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忽然將他們全都從棺材裡拖了出來,藏到廟後的深草中。
然後他就將這幾口棺材,又擺回原來的地方。
他自己卻還是不肯走,居然掠上屋脊,藏在屋脊後等著。
他在等誰?
他並沒有等多久,就看到一騎馬自草原上急馳而來,馬上人衣衫華麗,
背後駝峰高聳,竟是「金背駝龍」丁求。
丁求當然沒有看見他,急馳到廟前,忽然自鞍上掠起,掠上牆頭。
棺材仍還好好地放在院子裡,並不像被人動過的樣子。
丁求四下看了一眼,附近也沒有人影。
這正是放火的好機會。
於是他就開始放火。
放火也需要技巧的,他在這方面竟是老手,火一燃起,就燒得很快。
將這些棺材帶來的人是他,將這些棺材燒了的人也是他。
他為什麼要辛辛苦苦將這些棺材帶來,又放火燒了呢?
太陽已升得很高了,但距離日落卻還有段時候。
葉開已回到鎮上來。
他不能不回來,他忽然發覺自己餓得簡直可以吞下一匹馬。
關帝廟的火已燒了很久,現在火頭已小,猶在冒著濃煙。
「關帝廟的火怎麼會燒起來的?」
「一定又是那跛子放的火。」
「有人親眼看見他睡在廟裡的神案上。」
一堆人圍在火場前議論紛紛,其中赫然又有陳大倌、丁老四和張老實。
葉開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奇怪,好像早已算準會在這裡看到他們。
但他卻沒有想到會看見馬芳鈴。
馬芳鈴也看見了他,臉上立刻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正在考慮,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他打招呼。
葉開卻已向她走了過去,微笑著道:「你好。」
馬芳鈴咬著嘴唇,道:「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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