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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有容]非典型仙人跳(愛情收容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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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18:39 |倒序瀏覽 | x 6
非典型仙人跳【愛情收容所之二】 作者:有容

事件:少爺酒後亂性,眾人捉姦在床,俗稱仙人跳。
時間:距今現在六年前
兇手VS.受害者:平凡家貧小女生VS.高傲富家少爺。
結果:小麻雀順利進豪門,卻變成受冷落、被鄙視的籠中鳥,
直到一年多後被棄養,終於學會振翅高飛……

她不是愛慕虛榮的心機女,卻一樣做出巴上金龜婿的事,
不管是有意還無心,在他面前,她都再也抬不起頭來,
事隔多年兩人重逢,他意外的友善反令她尷尬無措,
甚至照顧生病發燒的她,還為她煮粥、買布偶,
也好,兩人就用草莓蛋糕一「吃」泯恩仇,保持距離當朋友吧!
可怎知她一時心情沮喪,在朋友的婚宴喝醉酒,
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跟他孤男寡女,一起在汽車旅館裡?!
這回她真的不是故意了,趕緊主動認錯說願意賠償他,
沒想到他俊臉一沉,賠償金竟要求「再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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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18:56
楔子

  富麗堂皇的偌大客廳裡,氣氛沉肅。

  年約五十歲的貴氣婦人在啜了口傭人端來的紅參茶後,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打破沉默。「這陣子忙得連頓飯都沒能好好吃,幸好一切都圓滿結束了。」

  一旁的丈夫搭腔,「可不是嘛,打從那「掃把星」出現,咱們啥時有好日子過了?」

  夫妻倆交換了個眼神,貴婦首先發難,「說到這個可就玄了,我連買棟房子都會買貴!」

  「公司的股票也跌。」

  「連換部新車,第一天就遭刮!」

  「我還在重要客戶面前跌倒!」

  「我上一回還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劃破了一個洞!」

  「最不吉利的是,昨天還在火化場把皮鞋踢得開口笑……」

  夫婦倆像是在比誰衰得嚴重似的,一句接一句沒完沒了。

  貴婦一臉鄙夷的作結,「嘖,那支大掃把果真把咱們季家的好運全掃光了!」

  「咱們再倒霉,都沒兒子倒霉,他還得娶那支掃把咧!」

  像是貓被踩中了尾巴,貴婦尖著嗓門說道:「還娶人都還沒過門我們就倒霉成這樣了,要真讓她進了門,不雞犬不寧才怪!」

  「雖然沒過門,可人都住進來了,要不然呢?」

  「什麼要不然啊?那女人從頭到腳我都看不順眼,想嫁我兒子,簡直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總之這件事沒得商量。」

  「媽走了,堅持這事的人沒了,那掃把星要攆走不難。只是……這件事不用和兒子商量嗎?」

  貴婦一臉不以為然。「你要扔塊破抹布還得問誰同意嗎?」

  「說的也是。」

  貴婦抬高下巴,冷然道:「更何況這件婚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不入流的仙人跳,偏偏媽也不知是糊塗還是怎麼了,竟然還真的要孫子娶那掃把星!」一提到這件事,她難免又想到當初的失策。

  一年前婆婆被診出肺癌末期,唯一的心願是想看孫子成家,無奈一堆名門淑女兒子誰都看不上,急壞了她和丈夫。

  和丈夫商量過後,他們設下了局,找來仰慕兒子、而兒子顯然也不討厭的胡家千金,打算在他取得博士學位回國的洗塵宴上灌醉他,然後再在洗塵宴飯店上頭的房間讓兩人生米煮成熟飯。等一切成定局後,一群人再殺進房間,讓兒子想賴也賴不掉。

  可也不知道這樣天衣無縫的事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一群人殺入房間時,結果……竟是這個掃把星光著身子,被同樣光裸醉得糊塗的兒子抱在懷裡!

  而胡家千金呢?洗塵宴上喝到急性酒精中毒,住院去了。

  就這樣,掃把星在婆婆的堅持下,和兒子訂了婚。

  貴婦歎了口氣,「這麼說也許不敬,但婆婆走了,這出比肥皂劇還荒謬的戲終於可以落幕了。」

  「只是,咱們叫她走,她肯走嗎?」時下一堆年輕女孩想盡辦法進豪門,而那女孩一隻腳已踩在門內了,她肯退出去?

  貴婦不屑的一笑,揚起了仔細畫過的柳葉眉。「那支掃把不只是剋我們,連她自己的賭鬼老爸也克,聽說前陣子出了車禍,不但自己可能成殘廢,還因為撞出人命,被對方索賠了一百萬。她家哪拿得出這些錢?我就當捐給慈善機構,兩百萬夠她乖乖拿著行李滾蛋了。」

  原來老婆早有打算了。男人環顧了下四周。「她人呢?」

  「我叫她烤五十個蛋糕,我要送朋友。她啊,在離開前,總要有機會讓她一展所長吧?」

  「五十個?」家裡的烤箱不大,那要烤多久?

  「可能從昨天晚上就在忙了吧。」季夫人冷笑,又啜了口茶,放下杯子後,她要一旁的人去把掃把星喚來。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瘦小、皮膚白皙,模樣楚楚楚可憐的女孩出現在客廳。女孩低著頭、垂著眼,雙手侷促不安的絞著身上的圍裙。

  「我說……於小姐,奶奶死了,你往後有什麼打算?」季夫人看著她。

  和夫人說話很緊張,於曉璐手心冒著汗,「……奶奶說……要我……要我好好照顧少爺……要我和他好好相處……」其實奶奶還說了好多好多話,多到她覺得好沉、好重,因為那些都是她一個人無法完成的。

  這個家的每個人都不喜歡她,她知道,唯一真心待她好的人只有老奶奶。可是奶奶走了,沒有等到她成為全世界最厲害的甜點大師、做出最一流的甜點給奶奶吃就走了……

  奶奶闔眼的前幾個小時,喝了她特地熬煮的燕窩百合盅,吃了一小塊最愛的紅豆羊羹,然後告訴她,在奶奶心中,她已經是全世界最好的甜點大師了。

  奶奶的話,她一直記得,不敢忘,也不能忘。

  「奶奶糊塗了,兒子是我們的,她不交代我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呢?」

  於曉璐知道,這位她以後可能要叫婆婆的人還是不認同她,她怎麼夠格攀上季家呢?她明白季夫人的不以為然。

  「你該知道,這個家唯一能接受你的人已經不在了,你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可是奶奶說……」

  季夫人趾高氣揚的提高嗓子道:「她跟你說了什麼我不在場,也沒人聽到,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是說謊?請原諒我,對於騙子的話,即使是真的,我也沒法子相信。」婆婆走的時候,她和丈夫正參加一個重要的應酬,兒子也在公司。

  於曉璐嘴巴張了又闔,終究沒把話說出口。那句「騙子」點中了她的穴,令她動彈不得。

  是啊,她本來就是騙子,老爸好賭,被地下錢莊的人逼急了,要她在「仙人跳」和被賣入酒店中二選一。不得已她選了前者。

  不管是不是出於自願,她都參與了這樁仙人跳。

  她是騙子。

  季夫人一笑,拿出一張支票往桌上擱。「聽說你那賭徒老爸給撞成殘廢,還鬧出了人命,你很需要這筆錢吧?」

  「夫人你……」看到那張支票,她的心縮了一下。

  「你可以有骨氣不收,可是我絕不容許你再待在這個家!」季夫人起身,背對著她。「我等一下要出去一趟,回來時不想再看到你。這麼說,你明白嗎?」

  「我可以等少爺回來嗎?」

  季夫人秀眉一攏,回身道:「你該不會以為他會留你吧?」

  「怎麼會?」於曉璐眼眶忍不住紅了。「對於害得他人生脫離常軌的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離開吧?」對蘊熙的心意……她這輩子都沒辦法說出口了吧?

  一個騙子的真心?呵!真廉價。

  其實,老爸當初設局的對象是一名胖富商,她原本只是不想遂了老爸的意,卻沒想到會陰錯陽差誤闖另一個局。

  季蘊熙是許多懷春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她對他有好感並不奇怪,但還不足以讓她真的動心。一直到進了季家,和奶奶朝夕相處,奶奶老說著蘊熙的喜好、他的優秀、他的任性──

  「丫頭,跟你說啊,咱們家蘊熙打小就喜歡吃草莓,即使是現在他還是喜歡。他國小的作文「我的志願」裡寫的居然是他要成為一個優秀的果農,種出最大、最紅、最甜的草莓……呵呵,那小子,他爸媽看到那篇文章都快昏倒了……」

  「……臭小子怪癖多,即使是他最愛的草莓蛋糕,他也要吃那種有夾層的,而且料越多越好,怪人!」

  「……別看那小子一副家教良好、翩翩貴公子形象,那是給外人看的。他啊,脾氣任性別忸,對於長輩還有分寸,對於喜歡的女生可就……」

  「蘊熙也有體貼、浪漫的一面,這個我就不說了,我只希望有一天,你真的能感受到。」有一回,奶奶把玩著放在床上的一隻布偶,意味深遠的說。

  也許是奶奶老說著季蘊熙,一次、兩次、三次……久了,她的視線便慢慢的落在他身上,跟著他轉,到了後來,她的心也跟著遺落在他身上了。

  可越是喜歡,她越要藏好心情,因為她知道,她的喜歡永遠等不到響應,只會讓他更討厭她,甚至覺得她噁心。

  「那你為什麼……」貴婦不解。

  「因為奶奶要我交給他一些東西……」

  「我可以代為轉交。」

  「不行的,那些東西一定要我親自交到他手上。」她鼓足勇氣抬起頭,很堅持的說。「如果不這樣,我不會離開。」

  「呵,你當你這樣說我就會怕了嗎?算了,就算是你最後的願望吧。把東西交到他手上後,你馬上走。」

  「是。」

  季夫人橫了她一眼,「希望你說到做到。哼!」轉身和丈夫一起上樓。

  目送他們離開後,於曉璐猶豫掙扎的看著桌上的支票……最後默默的拿起來收下。

  真奇怪啊,明明是既輕又薄的一張紙,為什麼她卻拿得如此沉重,還有股想哭的衝動?

  她再度回到廚房烤蛋糕,直到把最後的兩個蛋糕送進烤箱,才回房間整理東西。

  她小心翼翼的從一個小布包裡,拿出奶奶臨終前交到她手上的東西……這東西,該由季蘊熙交到他認為適合的人手上吧?

  打理好行李,她走出房間,把門輕輕帶上,然後再回廚房拿出一個已冷卻的蛋糕做裝飾。一切準備就序了,就等著季蘊熙回來。

  從近中午一直等到傍晚,季蘊熙終於回來了。

  於曉璐立即起身打招呼,「你回來了。」

  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提著公文包便從她身邊走過。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她所熟悉的古龍水味道……

  她深吸了口氣,將這個喜歡的味道記在心理,在這最後一段短短的時間裡陪著她。這個味道她會記好久好久,她的暗戀、她總是只嘗到苦澀的喜歡……還有濃濃的惆悵。

  這個深呼吸記憶的也許不只是她最後的回憶,還有她滿溢的離情。「那個……我要離開這裡了。」

  已經越過她的高身影怔了一下,總算止住步伐。「好決定。」

  於曉璐聲音窒了下,下一刻眼眶便紅了。她知道季蘊熙討厭她,她從沒看他對自己笑過。

  誰教彼此「認識」的方式讓他太難堪,他甚至因為奶奶的病情,連拒絕她的機會都被剝奪。易地而處,她一定也會很恨他。

  「奶奶說……我一定要讓你幸福……可是……可是……」

  季蘊熙沒有再往前走,他轉過身看她。

  她早已滿臉淚痕,無聲的哭泣。在這個家,那個會為她拭淚的人不在了,她連傷心都得如此小心翼翼。離開對她而言,也許真是最好的選擇。

  「一個連自己都不幸福的人,無法帶給別人幸福。」

  所以,他不希罕她給的幸福吧?於曉璐低下頭,好一會兒才說:「奶奶很喜歡吃我做的蛋糕,她說……我做的蛋糕能讓人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咬著唇,她接著說:「你說得對,我其實……是個不知幸福為何物的人,這樣的我無法帶給別人幸福。只是做蛋糕時的我,才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很開心。」

  她有些傻氣的笑了,眼淚卻怎麼也忍不住。「奶奶說……你喜歡吃草莓蛋糕,所以我為你做了一個,這樣,也算是完成了奶奶的囑咐──要讓你幸福。」

  「……我知道了。」

  「蘊熙……」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喚他,住進大宅,在季夫人的堅持下,她只能叫他季先生或少爺。她笑了,在心中輕喚他的名,這名字真的好好聽。「我……我將來會努力成為世界最厲害的甜點師傅喔,這也是我和老奶奶的約定……」

  季蘊熙面無表情。「你和她的約定不必跟我說。」

  「……嗯,說的也是。」即使她和老人家的約定,很多是為了他──

  要和蘊熙好好相處,蘊熙比較少爺脾氣,你要多費心……

  你啊,要學會打扮,女為悅己者容,漂亮的模樣既能讓自己開心,也可以討好喜歡的人。我知道你對咱們家蘊熙有心,孩子,你有很多優點,漂亮、溫柔又善良,要對自己有信心……

  結了婚,要記得到墳前為我倒上一杯喜酒,讓我也開心開心……

  咱們季家人丁單薄,你好命相貌,別忘了要替蘊熙多生幾個孩子。我想就生個五、六個好了,呵呵呵……

  奶奶臨終前還是惦著她和蘊熙少爺的事,一件又一件,好多好多……可是,她真的無力去完成了。

  看著他,她還有好多話沒說,卻已不知從何說起。

  此時,已漆黑一片的別墅外頭忽然有車燈探進來。是季家夫婦回來了吧。

  「我要走了,你保重。」

  她提著行李,慢慢的走出季家大門,腳步是一步步的沉重、一步步的不捨。

  到了大門口,她回頭再望一眼自己曾待了半年餘的大宅子……這是她最後一次看這房子了吧?

  再見了,奶奶。

  再見了,季蘊熙。

  再見了……那在不知不覺中播下了種子,在她毫無所覺時抽了芽、紮了根,可是卻來不及長大就被拔除掉的戀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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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19:15
第一章

  六年後

  二十來坪的單身公寓有著兩房兩廳,暖色調為主的空間,大量的使用蕾絲、絨布、蝴蝶結做裝飾,四處透著公主風的甜美風格。玄關處連接客廳的木階上,放著一雙可愛的娃娃鞋,一路往內走是客廳、客房,最後才是主臥室和小廳。

  主臥室擺滿了可愛的大小布娃娃,有凱蒂貓、彼得兔、抱枕綿羊、酷企鵝……大大小小近二十隻的布偶,讓寬敞的臥室看起來熱鬧非凡。

  小廳裡則擺了一大把滿天星,空氣裡有著清清淡淡、若有似無的香氣。

  早上七點,主臥室裡傳出刺耳的鬧鐘鈴聲,鈴鈴鈴的吵個沒完,約莫吵了數分鐘後,房內隱約傳出低低的、含糊不清的聲音,接著鈴聲被拍掉,一切又安靜了下來。

  但才安靜了好一會兒,換手機鈴響,第一通響了十來聲後進入語音信箱,第二通也一樣,第三通則在響了半天、進入語音前才被接起。

  「喂……」嬌嗲的嗓音透著濃濃的睡意。

  「寶貝,起床了!你今天不是要去客戶的別墅拍照?」故意停了兩三秒,發現於曉璐沒什麼反應,她的秘書兼對門鄰居李為生氣的尖著嗓門罵人了。身高一百八的清秀男子一手扠著腰,一手捻著蓮花指拿著手機道:「你又睡著了對不對?對不對哎喲喂我的大小姐,我告訴你,你再不起床,也沒時間去拍照了。自己都夠忙了還逞什麼英雄?一月訂單的藝術蛋糕你已經排到明年八月了,沒事幹啥又多接一個?」

  「而且你還有收容所咖啡館的每日蛋糕訂單,人家擴大營業,蛋糕需求量是以往的兩倍,聽說還計劃要開第三家分店,屆時蛋糕量一定又會大增……更何況你還有蛋糕網購幾家店面的蛋糕……還有啊,你沒事裝什麼好人?都已經忙得分身乏術巴不得化身千手觀音了,還要去幫啟智學校的吳老師代課……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是不是鐵打的?不,鐵會生銹,你是不銹鋼。你啊……」

  「……停!我起床了!」再讓李為叨念下去,真的不必出門拍照了。

  「我告訴你,下一次你再不經我這秘書的同意亂敲訂單,以後你的事我就不管了。」於曉璐的健康是不錯,可這一兩年隨著蛋糕得獎、做出口碑,即使已有二十幾名員工,她的工作量仍然太大。

  一月訂單的藝術蛋糕都是她不假他人之手獨自完成,隨著客人的要求,有時還得拍照、實物勘察,加上她對於自己的作品要求甚高,每樣都要求完美,一個禮拜的工作天絕對跑不掉。

  「我知道了。」這個訂單是意外。誰教訂單的客戶是好友兼「大戶」──收容所咖啡館老闆京德朋友的朋友,她真的很難拒絕。

  之前京德就請她幫忙了一次,但那次她以太忙為由,介紹了另一個藝術蛋糕師傅給她。可這次那位「朋友的朋友」親自打電話上門,請她無論如何一定得幫忙,她原本為難的想拒絕,可女子誠懇的說這蛋糕是要送給男友的,她便猶豫了。

  女子的男友是個建築師,嗜好是收集各種材質的建築模型,有木製、銅製、不銹鋼等,之前他替一名泰國大富豪設計一棟別墅,富豪滿意得不得了,還回送他一棟純金模型呢。女子挖空心思想送他不同的禮物,這才想到藝術蛋糕。若能用蛋糕做出他最近的作品模型,男友一定很喜歡。

  於曉璐很想答應,可是這幾個月她真的好忙,忙到連去收容所咖啡館喝杯咖啡、打混摸魚的時間都沒了。如此「充實」的日子,再多加一個光是想像就覺得難度極高的「建築物」藝術蛋糕……

  厚!這樣得努力的增長工作時數──會爆肝!她一定會爆肝!

  考慮了一下,沒想到她才剛拒絕,女子便沮喪得不得了,連說話的聲音都有點沙啞哽咽。女子說,這個蛋糕也許是她送給男友最後的生日禮物了,因為最近他們可能就會分手,她希望有個東西能讓他常常想起她……

  就這樣,冒著可能會爆肝的危險,她終究接下了訂單。

  唉,果真是苦差事,瞧,一個星期才一天的休息日,她都得貢獻出來為建築物蛋糕做準備,這會得要出門去拍實物的照片了。

  結束通話,於曉璐下了床,拉開落地窗前的簾幔,外頭的陽光好刺眼。

  秋末冬初了,早晚氣溫變化大,近一個星期的天氣,早上出大太陽,午後就開始下起大雨,詭異得很,不趕快出門不行了。

  準備好後,她打電話給約好一塊前往的張小姐,結果對方以透著濃厚睡意的嗓音說臨時有事不能去了。偏偏她只有今天有空跑「外務」……

  於是,張小姐給了住址,她只好自己前往拍照。

  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被放鴿子,她的車又剛好今天進保養廠,而早上李為有事,無法送她去,晚些他才會去替她把車開回來,順道接她回家。現下,她只得自己搭著捷運又轉公交車。

  豈知她下車問了人才知道,要拍照的房子位於半山腰,距離公車站牌還得步行十幾分鐘。本來是沒有路上山的,有錢人為了建別墅才特別開了路。

  媽呀!是什麼曠世巨作,非得建在那麼偏遠的地方?幸好山路是柏油路,下過雨還不至於太難走,沿途風景也美麗,稍稍撫平了她的哀怨。

  才這麼安慰的想,下一刻她立即傻眼,因為從柏油路盡頭到別墅之間,還有約莫二十公尺的路未鋪柏油,雨後土質鬆軟,地上處處泥濘,甚至有一攤攤的水窪。

  現在是怎麼回事?別墅主體是完成了,可看四周環境分明尚未完工,甚至還有一堆堆的沙土堆!

  她原先以為自己會看到一棟極有特色的建築物或幽美的林園造景,結果……別墅主體是很有特色,和風建築簡約素雅,可周圍的環境……張小姐打算叫她自行想像嗎?

  歎了口氣,她有些無奈的從背包裡拿出相機,打開電源,抬高相機調對焦,而後按下快門。「卡嚓」、「卡嚓」……每個角度她都仔細留下影像,以求能將藝術蛋糕做到完全逼真。

  正面角度拍得差不多了,她繞過一小窪泥水,想到另一邊繼續拍,誰知腳下一滑,她整個人往前滑行了一兩步才勉強穩住。

  於曉璐瞪大眼,吞了口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伸手拍了拍胸口,「真的好危險。」她忙著把相機收好,放進防水背包,再來一次她可不認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

  還是先到後頭觀察一下地勢好了……

  誰知才轉身,她腳下又一滑,這回真的沒先前那麼好的運氣了,她連人帶包一路滑進水窪,摔得一臉一身都是爛泥,模樣滑稽又狼狽。掙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沒來得及站穩,腳下再度以她無力阻止的速度滑了出去──

  「啊……啊噢!」正面往前撲,她的臉很有卡通效果的往爛泥巴裡鑽……

  真是夠了!於曉璐坐在泥水裡,用力抹去臉上的爛泥,使力從鼻孔中噴出泥水。不用照鏡子都知道,她現在的樣子不是笑倒一群人,就是嚇跑一群人。

  眼前最重要的事已經不是拍照了,而是找個地方把自己弄乾淨,起碼她不會連要上自己的車都被李為給趕下來,那個人有嚴重潔癖。

  環顧了下四周……別墅大致上完工了,不知道裡頭水電弄好了沒有?

  她小心翼翼,一步一腳印的朝著大房子前進,十來公尺的距離走了一世紀之久,途中還數度差點又滑倒。這裡的地是怎樣?比奶油還滑!

  來到門口,她壓下門把,有些訝異大門並沒有上鎖,順勢將門推開──

  別墅的格間大致完成,粉刷、地磚也已完工,只是裡頭仍空無一物。她抬眼看天花板,上頭有線路,只是燈還沒掛上去。

  唔,運氣好的話,自來水管線應該也牽好了。

  一般浴室不會在一樓,她往二樓走,進了其中一個房間,便直闖房內相通的小空間,那該是浴室。把背包放在門口後,她開心的走進去打算清洗自己,結果卻令她傻眼!

  沒有……沒有水水龍頭「咯」了半天,就是連滴水也賞不下來

  天吶~不會吧?她這樣要怎麼去搭車?真是欲哭無淚……

  轉身欲走之際,她突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媽呀!這棟房子除了她之外還有人方才怎麼沒發現呢?現在怎麼辦?

  她作賊心虛的連忙躲起來,一時忘了她的大背包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放在門口,清晰的泥濘腳印也會很「熱心」的帶人找到她。

  處在小空間裡,她神經卻越繃越緊,因為說話的聲音距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知道,下雨天外頭的工程沒法子做,可是不影響室內裝潢吧?水電不是大致裝好了,為什麼沒辦法使用?不!是使用到一半突然沒水!」講手機的是個高瘦的男人,他一面講著電話,臉上還不時的有泡泡水流下,低沉磁性的嗓音冷冷的,略提高的音調聽得出他正處於極度不悅中。

  事實上,沒有人遇到他現下的狀況心情還好得起來。

  他昨天才回國,惦記著許久沒踏上的工地,一早就開車過來看看,預訂幾個小時後還要到另一處學校的新建大樓視察,沒想到雨後路滑,使他在第一處工地就跌了一跤,想起別墅裡該有水可以稍微清理一下,於是他回車上拿了尚未放進家門的行李,裡頭有盥洗的衣物及清潔用品,結果怎知……別墅有水是有水,待他揉上洗髮精洗好發要沖水時,水就停了

  這擺明是開玩笑嘛,今天真是見鬼的倒霉!

  「什麼?要我看別間房有沒有水?你是指你安裝的水電還挑房間、看風水地理的嗎?」他氣得快爆炸了!「聽著,你可以有一堆理由,但接不接受是我的自由。總之你最好馬上過來看看,不行的話就重牽,要不我另外找人做,否則尾款你半毛也拿不到。」說完,他馬上結束通話。

  男人吐了口氣,推開客房的門,門口沾滿泥巴的防水背包令他皺起眉,地上的泥濘腳印也讓他知道,原來他的房子來了不速之客。

  別告訴他,他的別墅還沒完成,就有遊民前來入住了。

  他的目光一路循著腳印,直到另一個相通的空間,腳印還是濕的,而且只進不出,那意味著「訪客」還在裡頭。腳步不大,不是小孩,大概就是女人。

  男人濃黑英氣的眉又皺了起來,他不急著粗聲喝斥闖入者,把人逮出來,倒是走向放在門口的大背包,故意揚著聲音說:「咦?門口怎麼有個大袋子?」他把袋子打開,故意細數堅頭的東西。「相機、錢包、還有蛋糕……」裡頭最值錢的,大概是那部單眼相機。

  「這相機還不錯,太好了,我最近正好缺相機。」嘴裡這麼說,他眼睛卻著了魔似的直視著某個……該是稱為蛋糕的東西。

  躲在浴室的於曉璐一聽到自己的包包被打開,在第一時間就想衝出去,可她一忍再忍,忍忍忍……直到有人說要「接收」她的相機。

  有沒有搞錯?!那部相機可是她為了拍下自己的蛋糕作品買的,好貴呢。不但如此,裡頭的記憶卡還存放了很多製作蛋糕的資料。

  她急得門把一旋,把門拉開。「等、等一下!」

  在等著闖入者自投羅網之際,男人臉上的從容神情始終如一,一直到於曉璐那將乾未乾的泥巴臉出現在他面前,男人俊美的臉上隨即有幾秒怔愣錯愕。

  這女人……是女人沒錯吧?她是兵馬俑剛「出土」嗎?

  於曉璐快步走向「侵佔者」,中途卻突然止步,眼睛瞪大,小嘴張成O型,雷霆萬鈞想搶回相機的氣勢瞬間消了泰半,還倒抽了口涼氣。

  「你你你……」天、天、天啊!是他!

  是季蘊熙?!

  季蘊熙不爽的濃眉一揚。「怎麼,沒看過滿頭泡泡的男人嗎?你比起我好不到哪裡去吧。」他以為這個剛出土的女人是被他的模樣嚇到。

  她一怔,這才慢半拍的發現他頭上頂著滿頭的泡泡。前一刻她的重點只放在他那張臉上,根本沒發現他頭上的泡泡,怪不得遐齡老是說她不是少根筋,就是外星人。「對厚,為什麼你會滿頭泡泡?」

  他為之氣結,有一兩秒鐘說不出話。「你的意思是,你到現在才發現我一頭的泡沫嘍?」該死的!這女人的眼神一個勁兒的呆,莫名的就讓他上火。

  她眨著一雙無辜的眼。「是啊。」

  「你方才在看哪裡?」

  「你的臉。」很誠實的回答。

  罵人不帶髒字?她方才在看他的臉,卻被他的臉嚇到?「我的臉很恐怖嗎?」

  「……我臉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什麼恐怖畫面嗎?」她很誠懇,半點也不戲謔的說:「真是的,我這個人就是太誠實了,如果讓你看出我的恐懼,我很抱歉。」

  這少根筋的女人真有氣死人的本事。「我問你,你打哪來的?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眼前女人張著一雙圓滾滾、人畜無害的大眼看著他,除了眼睛,她其他五官還真被泥巴遮得差不多。

  可即使認不出她原來的面貌,那雙眼……他怎麼像是在哪裡見過?還有聲音,他也不陌生……

  他家?這房子是他建的?於曉璐微訝。「原來你是房子的主人喔?」緣分真的好奇妙,她和曾經喜歡過的「前未婚夫」在若干年後重逢,居然是因為他的現任女友向她訂了個要送男友的藝術蛋糕。

  她做的蛋糕,正是季蘊熙女友要送他的生日禮物。

  「你知不知道不經主人同意就進到別人家,我可以告你非法入侵民宅嗎?」

  回過神,她說:「那個……沒那麼嚴重吧?我只是在外頭滑倒了,想進來借水沖洗一下。」

  「你來工地幹什麼?」這種地方若沒必要,沒有什麼人會來,更何況是連工人都休息的星期天。

  想到客戶一再強調想給男友一個驚喜,因此她不能說自己是來拍檔案照的。她聲音低低的說:「我搭錯公車,被這沿途的美景吸引過來,然後看到這棟設計很有味道的別墅……很抱歉,未經同意就拍了照片,結果大概是遭天譴吧,摔得一身泥巴……」

  他又打量了下她狼狽的模樣。「哼!」

  雖然只是「哼」的一聲,但她知道,他信了她了。

  「你搭公車來,等一下你要……這樣去搭公車?」

  「朋友知道我的狀況,他會來接我。」她勤勞的秘書不會介意來接她,不過他看到她的樣子大概會昏倒,也許還會拒絕她上車。

  「房子大概再一個多月後可以完成。」

  「咦?」

  「到時候想看看就過來吧。」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可……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被人欣賞,房子不會少一角。」

  於曉璐笑了,忙走過去打開背包,她一開心就很喜歡和人分享她的蛋糕。「這個請你吃。」

  蛋糕是昨晚完成的,綿密的海綿蛋糕裹著特調酸酪鮮奶油,加上自製的焦糖核桃草莓醬夾心,絕對令人讚不絕口。這可是新產品,已經通過「蛋糕同好美女團」試吃好評階段,摩拳擦掌準備上市,她今天帶了一塊本想自己當早餐的,可現在她想請季蘊熙吃。

  不過下一秒,遞到他面前的蛋糕讓她整個傻眼──紅色草莓醬「血淋淋」爬在雪白色酸酪鮮奶油上的模樣,活似劃破血管的豬腦……有夠不忍卒睹!

  「那個……樣子是差了些,可味道還不錯。你知道的,有些人是長得抱歉了點,但是很有內涵。」她都忘了,方才摔跤早把東西壓壞了。

  「那麼你也該知道,這年頭第一印象很重要,面試不過就不會有下文。」

  這是拒吃的意思吧?她尷尬的打算收回蛋糕時,他卻早一步的接過去。

  「咦?你不是說第一印象很重要?」

  季蘊熙冷睨她一眼。「哼!我是這麼膚淺的人嗎?」

  於曉璐怔了怔,突然想起多年前老奶奶的話──

  ……蘊熙啊,打小喜歡吃甜點,但也不知是誰說愛吃甜食是女生的專利,再加上蘊熙長得過分漂亮,長大後,為了不和「娘娘腔」扯上邊,他連吃甜點都克制得很。不過啊,喜歡這種事哪藏得住呢?

  有機會你注意看看,他吃到喜歡的甜食時,表情會特別冷,大概是忙著掩飾。可他那雙平時犀利的眼神,會有不易察覺的透亮光彩喔……

  她順著他的話道:「不是,你怎麼會膚淺?那你現在就要吃掉這第一印象不太好、面試也慘遭滑鐵盧的蛋糕嗎?」

  「會接受是因為你的誠意,我沒必要當場吃給你看吧?」他擺明一點也不感興趣。

  「這樣啊……」

  「這蛋糕有什麼名字嗎?」

  「嗯……沒有。」還在想。

  「那倒是可以叫「勇氣」蛋糕。」

  「勇氣蛋糕?是指吃了會令人勇氣百倍嗎?」

  「不,是指沒有勇氣百倍吃不下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僵笑了下。

  不經意往窗口一看,他說:「喂,大門口外停了一部車,你的朋友來了嗎?」老天!紅底白點,上頭還有一隻不知什麼動物在奔跑的金龜車?夠招搖、夠花俏,是哪個品味出問題的女人開的?

  下一刻車門打開,駕駛座走下一名高瘦的……男子?!身穿粉紅色襯衫、米白西褲、白皮鞋……季蘊熙怔了怔,不禁有些反胃。

  「他來啦?」於曉璐看了看窗口,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蛋糕。「那……那我走嘍……」

  他頷首。「出去時小心點,別又滑倒了。」

  「……好。」她有些失望的轉過身。看不到他吃蛋糕時的神情了,他會喜歡嗎?她好想知道啊!

  往外走了幾步,她倏然止住步伐,將身子往牆上貼,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屋內,季蘊熙正盯著手中的蛋糕瞧。模樣的確令人胃口全失,可味道呢?

  蛋糕香甜的味道若有似無鑽入鼻腔內,他只猶豫一會便一口咬下。

  嗯……鮮奶油甜而不膩,不同於市面上的蛋糕,別有一股清新的奶香,最不可思議的是,在濃郁香滑的奶香中還吃得到新鮮的草莓細丁,酸酸甜甜,甜甜酸酸。而綿密的蛋糕入口即化,就連夾層的焦糖核桃都保有酥脆,草莓醬更酸中帶甜的挑動味蕾……

  天吶!這蛋糕……怎麼辦到的?

  他的心好痛……喜歡到心痛。因為每吃一口,蛋糕就少了一點,教他心痛。

  太感動了,他有多久沒吃到這樣合胃口的甜點了?季蘊熙本想追上那女人問明蛋糕的來處,但才邁開的步伐下一刻又收回。唔……這樣問不等於告訴人家他對蛋糕很有興趣?

  一個大男人喜歡甜點?嘖!這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讓別人知道?

  不過那女人那麼喜歡這房子,房子完工的時候,她會再來吧?

  低頭又看見剩下一些奶油漬的紙盒,受不了誘惑,他乾脆連紙盒上的奶油都舔得一乾二淨……

  於曉璐瞪大眼,不可置信自己偷窺到了這一幕。

  季蘊熙……一向冷冷的、沒什麼表情的他,居然會喜歡吃甜點到這種地步!而且,他吃蛋糕時的滿足神情好像小孩子,好可愛……

  滿足了好奇心,她躡手躡腳的摸下樓去,心跳得好快,臉也是紅的。

  她喜歡他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現在的她,已沒有當年那種暗戀的心情,可是為什麼看他吃蛋糕的樣子,她又會覺得他好可愛?會臉紅心跳?會……很想很想為他做一些讓他很開心、很開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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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19:42
第二章

  「為什麼會這樣呢?」於曉璐托著下巴,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喃喃自語,「曾經喜歡的……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為什麼還是會忘不了呢?」

  有人端盤子回來,隨口胡謅的接話,「很簡單的道理,就好像你最愛的蛋糕再美味,如果照三餐吃,還是有膩的一天,你以為不愛了,可隔了一段時間不碰,還是會想念。」

  「他不是蛋糕,是男人。」她心不在焉的神遊,無意識的接口。

  「喔,這樣啊……」從呆呆於曉璐口中聽到「男人」這兩個字夠稀奇,她還以為她的世界除了蛋糕還是蛋糕呢。

  「而且他也不美味。」那種冷冰冰、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的男人會美味?不,她想像不出來。

  「你吃過?」

  「當然……哇啊!」於曉璐冷不防拾起頭。「遐……遐齡?你怎麼在這裡?」身邊平白無故多了個人,很恐怖欸。

  「奇怪了,這裡是收容所咖啡館,我是這裡的職員,不在這裡,你要叫我去哪裡?」京德和她親親老公在籌劃第三家分店的事宜,最近可忙著,總店常常由她看家。

  「噢……」

  遐齡有趣的打量著她。「嘖嘖嘖,看不出來,原來你是那種把人吃乾抹淨後還嫌人家不美味的人。」

  「我?我把誰吃乾抹淨?」

  「男人,一個你說不美味的男人。」

  「才沒有!」

  「你沒吃過怎麼知道人家不美味?」

  「就……我就是知道嘛!」

  「你剛才不是說,你「當然」吃過嗎?」

  「「當然」之後不是句點,是還有話沒說完,我想說的是「當然沒有」吃過。」

  喔~臉紅了。「好吧,沒吃過,但卻知道不美味。果然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

  「厚,沒有啦!真是的。」

  遐齡故意逗她道:「別告訴我那個人是李為。唔,那個男人就本人的標準是太娘了些,可誰知道呢?青菜蘿蔔各有所好。」看似沒火花,她卻老覺得這兩人間一定有什麼秘密。

  幾年前曉璐從美國回來後,李為就一直在身邊,聽說他是哈佛企管碩士畢業的,這樣的人會甘於蛋糕鋪子的管理,原因頗耐人尋味。

  而且他不但由美國跟著回來,就連買房子也買在曉璐同棟公寓,同一層的對面,關係如此親密的兩人卻不是情人?

  千曉璐翻了個白眼,「真是的,不想跟你說話了。」李為真的不是她男友,而是她重要的……「家人」。

  「好吧,那你去跟別人說話。」遐齡指了指獨坐在角落位置的女人說。「喏,就是那個美女,她找你。」

  「咦?」張海婷?季蘊熙的……女友。

  之前對方透過京德請她做藝術蛋糕,因此兩人見過兩次面,再來則是拍檔案照的日子,張海婷放了她鴿子。

  她找自己是為了關心蛋糕製作的進度嗎?還早吧?

  於曉璐走過去,發現張海婷正發著呆,連她站到面前來了,對方還是兩眼出神的沒反應。「張小姐……」

  張海婷聞聲,回神一笑。「於小姐,你來啦?我方才打電話給你秘書,他說到這裡一定找得到你。」她從皮包拿出一疊大鈔。「這是蛋糕的錢。」

  「咦?完成後再給就好了。」

  「蛋糕不用做了。」張海婷歎了口氣。「這藝術蛋糕本來是要送男友當生日禮物的,但他生日當天可能在美國出差,還沒有回來。後來我想了想,反正他不愛甜食,這蛋糕未必討得了他的歡心。」

  季蘊熙不愛甜食?才不呢,他很愛的。可這是他的「秘密」吧?既然他不喜歡人家知道,她就樂於保守他這個秘密。

  「這樣啊……」她看著那疊大鈔,把錢推了回去。「既然蛋糕不做了,我沒有收錢的理由。」

  「總之我心意到了,收不收錢由你自己決定。」近來她心情處於烏雲密佈的狀態,當了二十幾年富家千金,即使稱不上刁蠻,卻也任性、自我。

  於曉璐怔怔地看著她。

  起身離開時,張海婷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對於曉璐說。

  「我男朋友設計的那棟房子,其實是我們結婚後要住的,上一回的事也就算了,但我希望在我們正式住進去之前,你不要再不經我同意的擅闖。」於曉璐在別墅外滑倒的事她聽說了,本來這也沒什麼,不過季蘊熙有意無意探尋的舉動,讓她很不快。

  不過是個蛋糕師傅,她不認為季蘊熙對於曉璐有意思,也看不出於曉璐有那個魅力吸引他,可誰知道呢?再不起眼的小菜說不定還是有人當大餐。

  她和季蘊熙其實分手一年多了,不過由於兩家是世交,彼此的媽媽也是手帕交,因此分手後他們還是朋友。兩家人三不五時仍然會約吃飯,氣氛對了兩人也會相約小酌一下,但一切僅止於此。

  就她觀察,他沒有新的交往對象,可為什麼就是對她的示好視若無睹?

  這段時日要不是有媽媽支持,老是對她說,在季媽媽心目中她是最適合他的女人,她的自信和耐性早就被磨光了。

  又看一眼面前勉強只稱得上清秀的女人,真是的,都怪季蘊熙不給她機會復合,才會教她連這樣的女人都得防著。

  「那個……」於曉璐猶豫了一下。「房子……是你們的新房嗎?」不是說快分了,又為什麼有新房?

  張海婷一陣心虛,惱羞成怒的說。「怎麼,你還懷疑嗎?」

  「不,我只是……恭喜了。」

  「哼!」張海婷冷哼一聲,站起來朝著門口方向走了。

  於曉璐則呆呆的立在原地,被凶得莫名其妙。

  要求她接訂單時,說要和男友分手了的人是她;如今訂單要取消了,說要和季蘊熙論及婚嫁的人也是她。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算了,不論如何這都和她沒有關係,季蘊熙也三十一、二歲了,就算娶了妻也不奇怪。他的事、他的一切,早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沒錯,沒關係的,只是……她的心竟然有絲疼痛,痛得讓她好難受,像要窒息了……

  張海婷走出咖啡店,外頭有部加長型黑頭車停了下來,司機慇勤的下車為她開門,裡頭貴婦也笑吟吟的挪了挪位置給她。

  一看到那貴婦,於曉璐倒抽了口寒氣,心虛的慌忙轉過身。

  是她……季蘊熙的媽!

  她閉上眼,六年前季夫人對她厭惡輕蔑的表情仍歷歷在目,偏尖銳的嗓音也總一次又一次說著傷人的話語。

  ──你該知道,這個家唯一能接受你的人已經不在了,你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是說謊?請原諒我,對於騙子的話,即使是真的,我也沒法子相信。

  聽說你那賭徒老爸給撞成殘廢,還鬧出了人命,你很需要這筆錢吧?

  我絕不容許你再待在這個家!

  想起過往,於曉璐臉色瞬間轉白,纖細的身子不由自主顫抖,她訝異的看著自己微微顫動的手,有些無奈的苦笑。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些傷……還是癒合不了,是嗎?

  看來季蘊熙和張海婷真是好事近了吧,原來季夫人也有那麼和善的表情,以前的她從不曾看過。出身好又千嬌百媚,張海婷想必是季夫人很中意的媳婦人選。

  季蘊熙心中的理想妻子人選應該也是這樣吧?

  只要他能得到幸福,奶奶在天之靈想必就會很欣慰。至於她,即使在多年後又和他有了交集,還是要跟他保持距離才好。更何況那樣的重逢方式,他根本沒認出她來吧?

  房子再一個月左右就完工了,他還邀請了她參觀,雖然早知道成行機率不大,可真正被警告不能再去,她還是有些遺憾。

  她和他,以後也許不會再有交集了。

  ******

  幾個頭戴工程帽的工程人員,從未完工的新建大樓裡魚貫走出來,路過雨後處處泥濘的工地,來到乾爽的大樓廣場前。

  工地主任和幾位工頭大致與建築師討論了下進度後,便又回到工作崗位,現場只剩下建築師和這所高工學校的校長。

  「季先生,新大樓約莫再幾個月就可以完工了,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站在凌亂吵鬧的工地一角,校長慇勤的對季蘊熙說。

  這位年紀輕輕就拿下不少國際大獎的建築師真令人讚賞,一般建築師設計圖一完成,和相關人員討論定案後,就少有人會繼續追著案子的進度隨時討論檢討,這年輕人做事謹慎又認真,怪不得如此年輕便成就不凡。

  「應該的。」脫下了工程帽,季蘊熙有些閃神的看著工地因為前陣子大雨仍泥濘不堪、低窪處蓄著的一小窪一小窪泥水。

  這地方應該不會也有尊泥娃娃跑來跟他要水沖洗吧?

  一想到那個「剛出土」的女人,他還是忍不住發噱,而想到那女人,他也很直接的就聯想到「勇氣蛋糕」,光是想……啊,唾腺又分泌旺盛了。

  「快到用餐時間了,等一下一起吃個飯吧。」兩人要返回校長室時,校長再度邀請。

  「不了,謝謝。」好不容易雨勢暫歇,天空又飄起了雨,他得趕快離開了。

  甜蜜濃郁的蛋糕香氣突然由另一邊方向傳來,季蘊熙不禁一怔。怎麼,他是太想念那蛋糕了,這才產生幻覺的聞到蛋糕香嗎?

  他偷偷的深呼吸一口……是蛋糕,沒錯。而後不動聲色的問:「什麼味道?」

  「大概是學生在上烘焙課程。唔……是烤餅乾吧?」

  「是蛋糕。」笨!是蛋糕,絕對是蛋糕。餅乾的香氣偏焦,兩者有一定程度的不同。

  「咦?是嗎?季先生有研究?」

  怎麼可以讓人知道他一個大男人喜歡吃甜食?「我怎麼會有研究?不過是猜測罷了,大膽假設。」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去「小心求證」。」

  「不用了,會打擾學生上課。」

  「不會啦,還差十來分鐘就下課了。那裡是綜合職能班的學生在上課,那些孩子雖然和一般正常孩子不太一樣,不過上課卻更加用心喔。」校長一面領著他往烘焙教室走,一面說:「而且,今天這位烘焙老師可是大有名氣。」

  季蘊熙的心跳更快速了。「哪位大廚?」打從上回吃了那其貌不揚的「勇氣蛋糕」後,他就像得了什麼怪症頭一樣,迷上了那個味道。草莓蛋糕他自小就愛,只是這一回迷得更厲害,以前覺得不錯的,在吃了那個蛋糕後,就都提不起勁去吃了,那個「剛出土」的女人……他經由張海婷才知道對方是個甜點師傅,可當他向她問店名時,她一會兒說不記得店名;一會兒又說不記得師傅的名字……總之一問三不知,分明誆他。

  那女人有這樣的好手藝,即使不是什麼甜點名師,她的店也不可能默默無聞,偏偏他真的再沒嘗過那樣令他有好心情的美味。

  「季先生聽過網路票選第一的「小鹿的草莓園」嗎?」

  怎麼沒聽過?他事務所裡有一群「網購團」,對那家店的東西可是讚不絕口,只可惜人家的商品太搶手,她們上一次訂是在三個月前,訂單已經排到半年後。

  所以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吃過那家店的東西。

  「那家店的甜點真的很不錯,我們學校外聘的烘培老師請假,正好學校有老師認識店裡的廚子,便情商她來代課。那個可愛的女老闆一聽說是特殊教育的孩子,一口就答應了。」

  說著說著,兩人來到了教室外,隨班的特殊教育老師吳芳芳看到校長帶著客人,本來要起身致意,但校長向她打了個勿驚擾學生上課的手勢,制止了她。

  烘焙老師背對門口,正在台上示範著如何倒扣出烤好放涼的蛋糕。

  「……對,慢慢的,我們把蛋糕倒出來了。方才說草莓蛋糕是「大嘴巴」對不對?大嘴巴要能夠吃很多很多的食物,所以我們拿出刀子,把蛋糕從旁邊的一半切開……啊,像不像大嘴巴張大嘴?然後,把才纔調好的草莓核桃醬放進去,像裝食物一樣喔……唔……吃好多好多……」

  第一次面對那麼多學生教學,於曉璐很緊張,對於台下學生往外看和短暫喧鬧的騷動,她以為是自己教得不好,沒有吸引力,因此更加賣力的解說,根本沒注意到身後多了兩個人。

  細細嗲嗲的嗓音,可愛又有想像力的說法,令台下的特殊教育學生個個笑呵呵,津津有味的看著老師的示範,然後認真的照做。

  這聲音……他在哪聽過?季蘊熙看著烘焙老師纖細嬌小的背影……是他在別墅遇到的那個滿頭滿臉泥濘的女人!

  沒錯,是她,只是為什麼他覺得,彷彿更早之前他就聽過這有點耳熟的嗓音?他並不是此刻才發覺,其實在別墅時他就覺得她的聲音有點熟悉,只是一時半刻也沒想太多。

  突然間,一張總是強顏歡笑的清秀小臉浮現在他腦海……

  ──奶奶很喜歡吃我做的蛋糕,她說……我的蛋糕能讓人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你說得對,我其實……是個不知幸福為何物的人,這樣的我無法帶給別人幸福。只是做蛋糕時的我,才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很開心。

  奶奶說……你喜歡吃草莓蛋糕,所以我為你做了一個。這樣,也算是完成了奶奶的囑咐──要讓你幸福。

  是她嗎……於曉璐?

  網拍的店名叫「小鹿的草莓園」……小鹿是曉璐的諧音吧?

  那個在他面前說起話來總是小心翼翼、支支吾吾,活像怕說錯話會引來什麼禍端似的女孩,原來在別人面前,說起話來也可以這麼流利。

  在別墅的時候,因為她一臉泥濘所以他沒認出她,可他也不過一頭泡泡,她沒道理認不出他吧?

  哼哼!他想起來了,她看到他時的表情活像看到一頭嗜血猛獸般的驚恐,分明就是認出他了。怎麼,他看來像長了獠牙、隨時準備吃人嗎?

  嘖,越想越不爽。

  「於小姐的教學活潑有趣,這裡的孩子都很喜歡。」季先生一向不太有表情,校長不會笨得想由他千篇一律的臉色看出端倪,可他眼睛就這樣直盯著於小姐的背影瞧,想來不是對人有興趣,就是對蛋糕有興趣吧。

  蛋糕已進行到抹鮮奶油和裝飾的步驟,於曉璐完成了一個成品當示範,微笑的看著學生忙著在四方型的海綿蛋糕上抹上白色鮮奶油。

  校長出聲打招呼,「於小姐上的課很棒,蛋糕看起來也令人垂涎三尺。」

  於曉璐一怔,回過頭看到校長笑吟吟的走進教室,跟在他後頭的高個兒很難讓人忽略。雙眼一對上對方,她立即瞠目結舌,冷不防倒抽了口涼氣。「季……季蘊熙?!」

  「嗯哼,好久不見。」

  於曉璐的心臟失速狂跳,腦袋瓜一片空白,唯一想得到的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被晾在一旁的校長看看季蘊熙又看看她。「季先生和於小姐是舊識?」

  「不認識……」不認識會知道他叫季蘊熙?於曉璐你這個笨蛋!她垂下眼眸,即使沒抬頭也感覺得出季蘊熙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好一會兒才硬著頭皮改口,聲音像蚊子叫:「……不是很熟。」

  季蘊熙揚起眉,人家「不認識」,他也不會勉強,反正現在講的是女士優先,她說了算。只不過……哼哼,走著瞧。

  校長笑了笑,心中暗忖這對男女間的氛圍很有趣,不知道為什麼。他想到了蛇和青蛙──青蛙膽子再大,也不敢說它和蛇很熟吧?「啊,有現做的蛋糕可以分享!我想男生都不愛吃太甜,有沒有海綿蛋糕?」

  於曉璐不敢去看季蘊熙。「海綿蛋糕是校長要吃的嗎?」

  「讓季先生也嘗嘗於小姐的好手藝吧。」

  「他不會喜歡吃單純的海綿蛋糕,他喜歡有夾層的草莓蛋糕,而且中間的焦糖核桃要紮實,越多越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她趕忙閉嘴,直覺的望向某人。

  喔~面無表情的季蘊熙先生……是她眼花嗎?怎麼好像看到他額上青筋暴凸,牙關緊咬,氣息急促……

  她咕嚕一聲的猛吞口水,避開他那令她遍體生寒的眼神,看著校長,亡羊補牢的說:「那個……哈哈哈……我、我就說和季先生不熟嘛,不熟到他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他、他、他最討厭吃草莓了,真的,我住在他家這樣久,從來沒看過他吃草莓。」

  這女人……連住過他家都說了,誰會相信他和她不熟?

  幸好校長雖然笑得玩味,卻沒在這件事上窮追猛打。於曉璐默默包了個海綿蛋糕給校長,而季蘊熙則淡淡的說他不好甜食,找了個借口就先行離開。

  於曉璐呆呆的目送他的背影。好奇怪,他在的時候她渾身不自在,手足無措,本來就笨拙的行為更拙到連自己都想撞牆。可是……他一離開,她又覺得悵然若失,心裡好像空了一大塊,有滿滿的失落。

  較之笨拙的無措,這樣的失落更教她難過。她的暗戀,不是早在提著行李離開季家的那一天就結束了嗎?

  這幾年,除了在某些日子,她是真的幾乎忘了季蘊熙這個人,可為什麼他一出現,她曾經熟悉的感覺又全回來了?

  把最後一個海綿蛋糕扣了出來,她發洩似的放了好多焦糖核桃和草莓醬當夾層,抹上鮮奶油,再在上頭擠花當裝飾,最後才在中間放上一顆紅色大草莓。

  隨班的特教老師吳芳芳走向她。「這個蛋糕比較厚喔。」

  「要來一塊嗎?」於曉璐切了一塊給她。

  吳芳芳挖了一口吃,「每次吃你的蛋糕都有滿滿幸福感,只不過,這蛋糕料也太多了吧?核桃咬得我嘴巴好酸。」

  方才有個搗蛋鬼學生在後頭搗蛋,所以她不知道於曉璐和校長說了什麼?嘖,可惜了。但曉璐真的認識那個三不五時會出現在學校的體面帥哥嗎?瞧她好像挺怕他的。

  於曉璐笑著搖頭。「你吃別的蛋糕,這個夾層太多了。」

  「不用了。你做的蛋糕都很有水準。」緣分真奇妙,沒想到她迷得要死的網路名店蛋糕,居然是出自高中死黨之手。

  吳芳芳是跳級資優生,同班同學都比她大上好幾歲,因此同儕間沒人會理她。而於曉璐也許單純無心機,反而成為她國、高中唯一的朋友,兩人好到連上廁所都一起去。這樣的友誼,她原本一直以為可以長長久久,直到於曉璐高二時無預警的沒來學校,最後連休學都是於爸爸只身前來辦理。

  打電話找不到她,到她家看她,鄰居卻說他們搬家了,還言之鑿鑿的說她可能被她的賭鬼老爸賣了……

  這些年來,每每看到長相神態有點像好友的女孩,吳芳芳心裡還是忍不住難過,總不忘向老天祈求,希望那個瘦瘦的、小小的於曉璐能過得好。

  也許是老天真的聽到她的祈求,好友渺無音訊的數年後,在命運的安排下,她們以著奇特的方式重逢了。

  靠著一次又一次的留言訂購,品嚐後的感想分享,她慢慢和「小鹿的草莓園」的店長熟稔,互加FB、線上聊天,這才聊出「秘辛」,找回了一個朋友。

  「這次能有這個緣分來認識這些可愛的同學,我很感謝你。」

  「少來了。事實上是我私心作祟,想吃好吃的蛋糕。哈哈……啊,這要是被原來的外聘老師知道,想必會宰了我吧。」吳芳芳爽朗的笑道。「這麼感謝我的話,我結婚的時候,你一定不可以缺席。」

  「沒問題。」

  「喂,我未婚夫的伴郎都是他們公司的人,有幾個長得不賴欸,而且沒有女朋友,你要不要順道挑個當男友?」

  於曉璐笑了。「看來參加你的婚禮,我的眼睛會很忙。」頓了一下,她說,「時候不早了,我晚點還有事,得先走了。」

  「外頭又下雨欸。」

  「現在雨勢變小了,正好離開。」

  「好吧,改天再聊。」

  一出校門,於曉璐朝著候車亭走,原本綿細的雨勢忽然變大,不過退回學校裡等雨停似乎也沒必要,衣服早濕得差不多了。她在大雨中全力奔跑,沒一會工夫全身就濕透,躲進了候車亭,風一吹來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有些畏寒。

  老天保佑,她可別感冒了。上一回在季蘊熙的別墅也是弄得一身濕,差點感冒,還好李為照顧得好,她才沒生病發燒。這一回若生病,可沒人會理她了,李為的例行性美國探親行非去不可,因為他不去,有人就會來,然後他們又要雞飛狗跳了……

  她站在候車亭下往外看,這個時段搭車的人少,又因為是學區,非上下學的時間人更少,車亭裡外都空蕩蕩的。

  一部休旅車慢慢接近,到了候車亭前停下來,她正在納悶時,車窗降了下來,季蘊熙冷峻的臉在下一刻出現。

  「上車。」

  她的心,又狂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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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20:06
第三章

  季蘊熙……本來就不是她該靠近的人,六年前的仙人跳事件,她怎麼會忘了自己是如何的傷害他?

  即使她是無心之過,可傷害已經造成。

  奶奶的偏袒和鼓勵,曾經使她想留在季家為彌補他而努力,可她終究因為不容於季家二老而被趕出門。其實,在那個時候,如果他有一點點想留下她的表示,就算承受季夫人再多的委屈和辱罵,她都會留下的。

  可是沒有。他沒有一丁點想要留她的意思。對於讓他承受那樣難堪恥辱的女人,他巴不得她早早離開他的世界吧?

  以為今生不會再有交集的人,沒想到因藝術蛋糕的實物取景而又遇見,只是張海婷取消了蛋糕訂單,又特意前來警告她不要再和他有牽扯,這是為什麼呢?

  其實張海婷不必特地來警告她,她和季蘊熙的緣分沒那麼深,多年後重逢的小插曲也不可能改變他們無緣的事實。

  可想歸想,她連代個課都會遇上他,更誇張的是……原本在候車亭等公車的她,現在卻坐在他的車內?!這是怎麼回事?

  幾分鐘前她上了車後,車內一直維持著靜悄悄的氣氛,她不知道要開口和他說什麼,也許他……也和她無話可說。

  既然這樣,他又為什麼要停下車,半強迫地要她上車呢?

  遇到了一個紅燈,季蘊熙終於打破沉默,有些戲謔的開口,「這麼多年不見,你的個性真沒改變多少。」

  於曉璐偷看了一下他,發現他也正打量著她,連忙收回視線,壓低眼瞼。她的個性?以前住在季家時,他注意過她嗎?她以為他都把她當空氣咧。

  不過,雖然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是讓她有點開心。

  她小小聲的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指的是什麼?」

  「人家只要嗓門一大,你好像就喪失思考能力。」紅燈轉綠,他有些玩味的又看她一眼,這才踩下油門。

  「啊?」

  「方纔叫你上車你還不上車,直到對你吼說「快上車,公車站不能停車。」你馬上就乖乖跳上來了。以前奶奶叫你一塊吃飯、一起去野餐時,這招總要來上一回。」

  「你……你知道?」

  「哼!」奶奶是他最喜歡的親人,他陪奶奶說話時奶奶常有意無意的提到她。想忽略都很難。

  於曉璐……當年那個纖細瘦小的身子疲憊地穿梭在大宅內做事的模樣,與其說他忽略或視若無睹,倒不如說在複雜的情緒中,他選擇了眼不見為淨。

  事實證明她後來的離開確實是對的,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總比在大宅內被人當傭人使喚來得好。

  「季先生……你今天怎麼會出現在學校裡?」

  「學校的新教學大樓是我的作品。有意見嗎?」

  「喔……」

  「哼!我的建築風格設計強烈,算得上好認,上一回不是說很喜歡我的別墅,外觀看不夠,還特地闖空門入內。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她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原本壓得低低的頭猛地一抬,錯愕的看著他,「你、你、你……」他知道……知道她就是在他別墅工地摔得一身泥的人?!

  「幹嘛這麼訝異?」

  「是……都已經摔得一臉泥了,還能被認出來,打擊滿大的。」真奇怪,連她回去照鏡子時都認不出自己的樣子了,他竟然能認出她來?厲害。

  還打擊呢?「這麼怕被我認出來?」

  她老實的說:「感覺上,季家的人除了奶奶,大家都很可怕……」季家二老的苛待和冷嘲熱諷,自然讓她害怕得不想再相遇,而季蘊熙……一樣沒有再見面的必要。「況且,我想你也不會想再見到我吧?」

  季蘊熙瞇了瞇眼,心中很是不悅。嚴格說來,他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可他就是不太爽。

  「我是不想再見到你,不過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可怕,說不想再見到我,你才是我生命中的「稀有動物」。」

  「太稀有的事物容易招禍,我很平凡的。」

  季蘊熙笑了。「這年頭人人標新立異,想達到聚光的效果,那種一開始就擺明平凡的,才有探索的價值。」

  「你、你……你要探索我?」不好吧。她看他的表情,像看到變態一樣。

  「嗯哼。本來呢,正如你說的,你夠平凡,沒什麼能挑起我的興趣。」

  於曉璐點頭如搗蒜,表情可憐又可愛,像是小白兔在問大野狼:這樣是不是可以不要吃掉我了?

  季蘊熙一揚眉,「可、是,我這個人天生有異於常人的劣根性。」

  「咦?」心跳再度失速。

  他微笑,像是坦然了自己的惡劣後再使壞,就能夠自首無罪。「我這人天生反骨,對於成天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想引起我注意的人事物一點興趣也沒有,不想擺明著了別人的道,往別人設好的陷阱跳。相反的,對於那種我還沒動作對方就忙著閃躲的,更合乎我「狩獵」的樂趣、不追會對不起我的劣根性。」

  於曉璐瞠目結舌。他這是什麼話?她不明白,這個男人在別人面前就是個標準家教良好、溫文儒雅的貴公子,為什麼只有她得看見他惡劣的一面?

  「你這個人……這個人……」

  「怎樣?」

  「真的很惡質、惡劣、惡霸!你真的是很……很……」她不常生氣,除了之前替京德出氣罵過她家阿娜答外,真的不太會罵人。

  「很怎樣?沒關係,你慢慢斟酌、慢慢想,未來還有很多機會可以用上。」

  「……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很遺憾,見不見面的決定權不在你。」

  「我說不見你,你又能怎樣呢?」往後的日子還要繼續見面?想起了張海婷的警告,她直覺的排斥。

  並不是以為季蘊熙對她會有什麼意思,畢竟這世上應該沒有男生會對喜歡的女生這麼壞,她只是不想和有論及婚嫁女友的男人走得太近,她怕的……也許是自己的心。

  「是不能怎樣。不過,你可能忘了你有多少把柄在我手中。你想,一個小有名氣的蛋糕師傅如果有段「精采」的過去,有多少扒糞的八卦記者會有興趣?」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震驚的看著他。「你……」

  「芳華十七的青春少女憑著仙人跳手段,換得了豪門入場券。」

  於曉璐臉色瞬間慘白,抓著自己衣服的手指關節用力得泛白,眼眶也紅了。「……我要下車。」

  季蘊熙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的話。原本只是逗著她、喜歡欺負她,看她無法招架又氣又無奈的樣子,後來就……就又往那舊痂戳去……

  兩人的緣起以最難堪的方式拉開序幕,這對於一向對自己要求甚高、自傲自負的他而言真的是奇恥大辱,他很難忘記,也很難放下。

  他無心傷她、卻說了最傷人的話、傷了人之後,看著她難過的樣子,他的心卻也揪得緊緊的。痛的……不只是她。

  對她的請求充耳未聞、車子繼續前進,他不能放她下車。他有種預感,她下了車後,他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這種感覺讓他有點慌。

  「我說我要下車!」於曉璐加大音量。

  季蘊熙仍不理她,車子轉入巷弄放緩了速度,她突然抓了手機,打開車門就跳下去──

  「喂!你幹什麼?!」他直覺伸手要阻止,可慢了一步,車速不快,可她依舊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他嚇了好大一跳,趕忙將車子停在一旁,下車查看。

  她掙扎的從地上爬起來,幸好偏僻的小巷子下雨天車子少,否則要是後頭跟了部車或摩托車,後果不堪設想。

  「你……你還好嗎?」他伸手要去扶她。

  她直接拍掉他的手。「不要碰我!」

  「你受傷了。」他看見她身上有不少擦傷。「我送你去醫院……」大手又拽住她。

  「不要!」他的手勁激起她更大的憤怒,一直甩不開被他禁錮的手臂,令她不知道打哪來的力道和勇氣,忽然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他錯愕的看著她。於曉璐喘著氣,臉上的倔強神情是他沒看過的,那彷彿是痛到極致的防備。

  「所以……所以我就說嘛,不要再見面了。見了面有什麼好處?你看了我覺得不恥、覺得髒,我見到你,愧疚又難堪。人的緣分如果不能朝正面發展,那就叫孽緣,真的不要再繼續了……」她站了起來,看都不看他一眼。「當年的那件事,如果你想說就說吧,隨便你了。」手掌麻麻刺刺的,她低頭一看……手心冒著血,受傷了。

  季蘊熙蹙起眉。她真的以為他是這麼低級沒品的人嗎?那樣的事說了,她受傷,難不成他就好過?桃色事件中的騙子和受害者,後者的名聲不會比較高級。

  話一出口,他其實就後悔了。可是有些不爽、甚至是委屈放在心裡一再的發酵、壓抑,再不適時抒發,他也會爆炸。

  看著她一拐一拐的往前走,他追上去。「你受傷了……」

  「我說了,不用你管。」她止住步伐,回過頭認真的說:「這個世界上,我曾經以為我最不喜歡的人是你媽媽,可是即使再不喜歡,我也沒法子恨她。不過現在,我卻覺得好恨你,對於一個……」她看著他,淚水終究決了堤。「我曾經偷偷暗戀,好喜歡、好喜歡的人,我居然會有這樣的感覺,你真的……好可怕。」

  季蘊熙僵在原地,看著於曉璐轉過身,一步一步慢慢的走遠……

  一部彩繪著紅、白圓點,還有一隻鹿在上頭奔跑的金龜車,剛停好車,車上便走出一名高個男子,男子撐著傘,抬起俊美的臉透過傘沿看著天空,偏中性的嗓音陰柔的說:「哎喲喂,這是什麼鬼天氣?雨這麼下,明天人家怎麼出國呀?」

  他正要走進自家公寓,眼角餘光卻瞄到一抹一拐一拐的身影正朝著自己走過來,不由得多看了眼。

  這一看可不得了!「哎喲,我的寶貝!你……你這又是怎麼啦?」上一回摔得一身泥,讓他是人是鬼傻傻分不清,這一回……「我說寶貝,你不是去代什麼烘焙課嗎?怎麼代得一身傷呀?」

  於曉璐看著男子,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李為……」抱著好友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欸,你怎麼啦?走,咱們先進去裡頭再說。你流血了要趕快消毒、上藥,還有別犯感冒了。明天我就要出國,真感冒了,可沒人給你當7-11使用……」

  一部高級休旅車停在公寓不遠處,季蘊熙目送兩人相偕進入公寓,俊美好看的臉龐冷了幾分。

  那個男人……不就是上次開著一部令人作嘔的草莓紅金龜車,去別墅接於曉璐的男人?除去品味和娘味,那男人稱得上是美男子,他和於曉璐是什麼關係?看他們互動親密,說是男女朋友也不奇怪。

  這麼多年過去了,於曉璐有交往的對象是再正常不過,像他這幾年中不也交了幾任女友?只是為什麼……一想到她屬於另一個男人,他的心情會這麼奇怪,隨著事實擺在眼前,一點一滴的匯聚成酸意及怒火,產生了一種他所陌生的情緒。

  今天的他……很不對勁。

  發呆之際,陌生的手機鈴聲在他車內大響,他尋了一會兒才找到副駕駛座皮椅縫裡的手機。這是……

  紅色底,一樣有白色點點,上頭還黏了一個水鑽蝴蝶結,一看就知道是某個女人的「可愛風」。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遐齡」。

  別人的手機他當然不會亂接,鈴聲又響了一會就停了,進入語音信箱。

  雖然是同機型,可是紅色和銀色差很多啊……她的手機留在他車上,那他的呢?

  她不會把他的手機帶下車了吧?

  ******

  公司建築二十八層樓高的鴻泰建設集團,堪稱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建設公司,季氏三兄弟的投資,在集團壯大、資金充裕的情況下,當然不會只守著建築這塊領域,科技、食品,甚至百貨業都可見其投資身影,也有亮眼的成績。

  三兄弟中的老大季鴻寬,本身也是建築師出身,只有他還是樂在自己的本行。

  新大樓是將原址打掉重建的設計者正是年紀輕輕便獲獎無數的新銳建築師季蘊熙,也就是季鴻寬的獨子。這棟建築物已被火紅的偶像劇情商拍攝了兩回,其中一次還是跨國合作。大樓二樓的建築師事務所,首席建築師正是季蘊熙。

  季蘊熙早上八點二十分進公司,秘書為他端來咖啡,大致報告了一日行程後,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

  「往後第三個星期的星期三,早上十一點到下午一點半不要排行程,我有私人行程。不,我要去xx高工的工地看看。」

  「那裡您不是都利用空檔過去?為什麼要變固定行程?」

  「那裡的校長很喜歡我,所以我偶爾去陪他……吃吃飯。」夠爛的理由了,還可以再瞎一點。

  「固定……吃飯?」

  「總之你排進去就是。」他尷尬的別開眼。

  經過昨天的事,於曉璐大概不會理他了吧?哼!不理就不理,難不成學校只有她可以去嗎?他就是要去怎樣?

  不知她……昨天還好嗎?那個娘娘腔有帶她去看醫生吧?

  「是。」季先生很少有這樣「任性」的舉止,不過他既然提出了,秘書也只得放棄原有的行程、重新排過。「這個月十號盧設計師的婚禮,您決定要出席了嗎?」之前問過他,他說等日子近一點再說,現在距離不到十天了。

  季蘊熙沉吟。盧泳宏是他建築事務所室內裝潢部門的設計師,工作表現亮眼,他不出席人家的婚禮有點說不過去,只是婚宴是辦在鄉下,開車要近一個小時呢。

  「聽說新娘子是個美人喔,不看可惜。」

  「我對別人的老婆沒興趣。」

  「這只是附帶優惠,就物以類聚的法則來說,您可以期待伴娘團的姿色。」

  「別告訴我,你老公就是這樣被你亂槍打鳥打中的。」

  「好像還真的是欸……」

  季蘊熙失笑。「提醒我那天出席。」他好歹是公司大頭,還是去一下吧。

  「好的。」秘書留下幾份卷宗,退出去了。

  季蘊熙喝了杯黑咖啡醒腦,看了幾份卷宗,秘書走沒多久,今天纏著他的煩躁情緒又冒出來了。

  於曉璐哭泣的神情……他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刮巴掌……還有於曉璐抱住李為的樣子……可惡!煩死他了!

  他今天的情緒一整個暴走,連拿個筆簽名都差些打翻咖啡,而且最讓他自己受不了的是,一向被事務所員工戲稱為「工作狂」,常常忙到忘了吃飯、忘了時間的他,居然會三不五時就盯著手機看?!

  真是夠了!

  昨晚,他用別人的手機打了三通電話給「自己」,怪異的行徑全拜某個女人拿錯手機之賜,怎知手機響了半天,於曉璐不接就是不接。

  手機響了,她即使不想接,難道也沒發現她拿錯別人的手機?她沒看見她的「小點點」已變身為銀黑色了嗎?

  莫非這女人因為不想見他,寧可將錯就錯,也不願互換回手機?

  差五分鐘就九點,秘書再度走了進來。「季先生,要開會了。」

  「我知道了。」他站起來,把手機留在辦公室。猶豫了下,又對女秘書說:「隨時幫我注意手機,如果有這個號碼找我,馬上遞紙條讓我知道。」他念了一次自己的手機號碼。

  秘書一怔。這不是他自己的手機號碼嗎?雖然納悶,但她也沒多問。「是。」

  兩人才要走出辦公室,手機就響了,季蘊熙一個箭步向前,看了下上頭的號碼顯示,連忙接起,「喂……喂?」

  好一會兒,才有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遐齡嗎?我生病了,天旋地轉的……來接我看醫生好不好?」於曉璐拿起手機,一直覺得有哪不對勁,可她已病得頭昏腦脹,哪管得了那麼多?她只看見有十二通未接來電,0932開頭……是遐齡打的,便趕緊回撥。

  不知是否手機沒電,季蘊熙還沒答話、通訊忽然斷了,他撥回去,卻直接進入語音信箱。

  她怎麼了?方纔的聲音聽起來好虛弱,像是勉強維持住意識才把話說完,而且她怎麼會把他的聲音誤認成她的朋友?

  昨天那麼冷的天氣,她淋得渾身濕透,又跳車受了傷……她還好吧?她男朋友呢?昨天他親眼目睹他們一塊進屋子……

  「季先生,要開會了。」秘書再度提醒他。

  他回過神,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和手機。「早上的會幫我取消,我有事情要出去。」

  「可是……」每月檢討這麼重要的會議,居然要取消?!秘書追出數步。「季先生……季先生……」

  無奈季蘊熙人高腿長,又以極快的速度往外走,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他花了近半小時來到於曉璐的住所樓下,正猶豫要怎麼叫她下來時,忽然就在路旁一角,那部花哨到刺眼的金龜車後頭聽到一聲虛弱的嘔吐聲,然後一隻白皙的手攀著車屁股,接著有人勉強的站了起來。

  是於曉璐。她的臉怎麼蒼白成這樣?毫無血色不說,那模樣更像是隨時會倒地不起。

  下一刻,像是呼應他心裡所想的一般,她雙手撐在車後,氣虛地喘了喘,便忽地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喂,你……」千鈞一髮之際,他衝過去接住委靡倒地的她,可他的手一觸及她的身子就嚇了一跳。「怎麼這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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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20:35
第四章

  「……是流行性感冒,我會照顧她……」季蘊熙一面翻動鍋裡的蔬菜粥,一面講著手機。

  「真的沒問題嗎?李為很擔心呢。他到機場都要登機了,還一一的打了一堆電話,要我們去看一下曉璐。」遐齡有點不放心,偏偏她昨天休假,今天店裡忙得人仰馬翻,她實在走不開。

  這個自稱是曉璐舊識的男人,本來遐齡也不放心把好友交給他照顧,可他說是曉璐打電話要他接她去看醫生,而曉璐的電話他也知道,又開門讓他把她帶走……應該沒問題吧?如果是什麼奇怪、有所圖的男人,不會肯接她們幾個姊妹淘的電話,還耐心的解釋曉璐的狀況。

  季蘊熙沉下臉。又是李為,那男人是於曉璐的男朋友嗎?原來他要出國了,怪不得她身邊沒人。

  哼,知道到處打電話求救,也算他有心,只是女友都病成這樣了,他延個幾天出國會怎樣?

  剛從醫院回來時,他抱著她下車、抱著她進房間,她身子虛弱無力的連喝水都有困難,還得要他急中生智,臨時跑到藥局買了無針針筒,吸著一管一管的水餵到她口中,讓她慢慢嚥下。

  她讓他想起小時候偷偷收養的小流浪貓,小小的、瘦弱的,可憐又可愛……

  「沒事,只不過她體溫仍是相當高,醫生說她連扁桃腺都有些化膿了,也許會持續燒個兩三天。總之我會照顧她。」

  「這樣啊……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結束通話後,他熄了爐火,舀了一碗粥在一旁放涼。

  跟這個叫遐齡的女生通過話後,他大概知道於曉璐為什麼會打電話跟他求救了,他和遐齡的手機號碼前四碼一樣,她可能誤以為他是她朋友,才會直接回撥請他送她就醫。

  不過她都沒有發覺手機顏色不一樣了嗎?算了,反正這女人神經之大條,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加上她病得挺嚴重,會有這樣的情形他可以理解。

  她持續發著高燒,口中不斷的囈語,一開始他以為她是清醒的,後來才發覺她只是閉著眼喃喃自語。偶爾睜開眼,在她無焦距的眼裡看到的人,只怕也不是他。

  一開始,她喚著「奶奶」直道歉,說什麼交代的事她沒有一件做到……後來,她也低低的喚著「爸」,直說她好想喝粥。說著說著就哭了,然後又自言自語的說:「怎麼忘了?你早就不在了,沒有人會為我熬蔬菜粥了……」末了,她的話聲終究被淚水取代。

  他知道當年她爸爸出了車禍住院後,聽說除了腳廢了,肝臟破裂的情況也一直沒好轉,後來感染引起一連串併發症,住院不到一個星期就辭世了。

  可在外人眼裡再怎麼糟糕的父親,在女兒眼中還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親人。

  等粥涼的空檔,季蘊熙動手為自己煮咖啡,才剛鋪好濾紙,客廳就傳來聲響,他直覺的往外探看,發現於曉璐竟然已清醒,正扶著牆努力的往外移動腳步。

  「喂,你幹什麼?」還發著燒,要去哪裡?

  於曉璐喘著氣,才出房門,她力氣就告罄,軟坐到地上去。她閉上眼,胸口仍起伏得厲害。「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不是我……這種時候還嫌!」被拒絕的感覺令他不快。

  「這裡是哪裡?」

  見她的意識似乎相當清醒,他走向她,直接橫抱起她。「我家。」然而看她又想掙扎,他也板起臉孔,「不要動!你平常時候力氣都不如我了,更別說現在。」

  「放……放我下來。」

  把她安置在一個造型時尚的躺椅上後,他走進房間,取來一條被子往她身上蓋,而後蹲跪在她身旁,見她雙頰潮紅,一向嬌憨的臉上竟有抹倔強。

  看來她神智稍一清醒,什麼都還沒弄清楚,倒先記起了兩人先前的不悅,開始無言的抗爭了。

  「對於那件事,要道歉沒有,但你可以打我、罵我、奴役我,直到你高興為止。」他吐了口氣,「你病了,在你生病的這段時間,我們就休戰吧。」

  「你知道現在的我沒力氣打你,沒力氣罵你,更不可能奴役你才這麼說。」才說幾句話,她又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想打我罵我,我不介意延期直到你有力氣再說。至於奴役,哼,你已經奴役我煮一鍋粥了。他起身入廚房,再出來時手中端了一碗看來頗秀色可餐的蔬菜粥。「溫度剛好,墊一下胃,待會要吃藥了。」

  她搖了下頭。「沒胃口。」

  「多少吃一些吧,我熬了一個多小時。」挪了一張矮凳子,他舀了一湯匙靠近她的嘴。

  於曉璐看著他,見他示意她張嘴,她勉強吃了兩口就搖頭。「喉嚨很痛,不要吃了。」

  季蘊熙把碗放下。「那你說,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買。」

  她再度搖頭。「我想回家。」

  「你回去沒有人可以照顧你,你的朋友每個人都有工作,連那個叫李為的現在人都在國外。如果你家有人能照顧你,我現在馬上送你回去。」

  「你也是大忙人,我不想麻煩你。」

  「因為是我才不想麻煩嗎?」

  被他說中了,她垂下視線。

  原來她寧可麻煩男友、麻煩朋友,就只有把他排除在外。莫名的,他有一種無奈的挫折感。

  人是一種有趣的動物,麻煩人人怕,可當自己成為麻煩的時候,在最無助時會求助的人,通常也是自己覺得最親密或最相信的人。然而此刻的他,被她排拒在外。

  「於曉璐,我不是個友善的人,可也稱不上壞人吧?即使我不愛惹麻煩,可當我願意照顧一個人的時候,就表示這件事對我而言不是麻煩。」他歎息。「如果還是不行的話……你曾說過喜歡我,不管我能不能回應你的心意,你曾想給我幸福,這幾天就當我回報你。」

  「……都過去了。」

  「你生病的這段期間,就當時光倒轉好了。」

  於曉璐紅了眼眶,慌忙的閉上眼。時光倒轉嗎……

  那年她十七歲,她好喜歡好喜歡一個男生,視線總在不知不覺中跟著他打轉,戀慕的眼神中,藏著好多好多無奈和傷心……

  他愣了下,抹去她眼角的淚。那段日子……她過得很痛苦吧?「你燒一退我就送你回去,這幾天你暫且住下。如果怕無聊,我打電話叫你朋友有空來陪你。當然。如果這房子你真的住不慣,那就另當別論。」

  「你的房子很單調……死氣沉沉的……」感覺到他的些許改變,讓她有勇氣說出一睜開眼就想說的話。

  單調?死氣沉沉?季蘊熙面部抽搐,不知道該怎麼接下文,他的室內裝潢出自國外設計名家之手,堪稱簡約時尚的一流美學,而這女人居然敢大言不慚的嫌它?!

  好吧,但她這麼說,是願意接受他的幫助嘍?

  「太大的單調空間會讓我沒有安全感。」同一個姿勢維持太久,她想換個姿勢,卻又不太有力氣,可他似乎懂得她的意思,伸手替她挪了一下位置。「謝謝。」

  「改天該參觀一下你的房子。」

  「我的風格你不會喜歡的。我的房子裡放了很多植物跟布偶,一隻一隻的可愛布偶讓我覺得不寂寞……我也喜歡滿天星,滿天星真的像滿天星星一樣,放上一大把,感覺就像同時擁有好多希望。」那麼多的希望,其實她的願望只有一個……

  見她眉頭皺了皺,他說:「不舒服的話把藥吃一吃,我抱你進去休息了。」

  「……好。」

  吃完藥不一會兒,她又昏昏沉沉的睡去,這一睡又是一兩天。

  今天,她在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氣中睜開眼,看見了滿天星,身旁也放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布偶……原來她是在自己家中啊,難怪睡得特別香甜。

  方纔她是不是作了個好長的夢?夢見季蘊熙收留發高燒的她,還為她熬煮蔬菜粥,和顏悅色的跟她說話……

  怎麼可能呢?那個人對她好壞的,他對她……不可能這麼好。

  只是,夢裡的他好溫柔,溫柔到讓她心酸,溫柔到讓她不必特意想也知道必然在夢中。

  再睡一下吧,她還想再夢見他……

  ******

  「曉璐,你終於出現了,你身體好些了嗎?」大忙人京德看到她,連忙煮了杯她最愛的焦糖瑪琪朵給她。

  「謝謝,我好多了。」

  「你真的瘦了好多,要多吃點東西補足營養。」收容所咖啡館的忠實客戶儷靜醫生,也過來關心了。

  「嗯,好。」

  於曉璐病了一個星期,這群好姊妹去探望過她兩次,第一次她人在季蘊熙家撲了空,第二次才在她家裡看到她。還好那時她已經稍微能下床,自行打理生活起居。

  剛端咖啡和蛋糕出去給客人的遐齡回來了,一看到於曉璐就說:「你出現了,好可惜喔,我一直無緣見到那個聲音超好聽的「接線生」先生。」哈,她什麼都還沒問,這女人已經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全招供了,瞧瞧她臉紅成什麼德行。

  「又不熟……提他做什麼?」他和她才不是那種關係呢!他是別人的男朋友,他女朋友她還見過,也許遐齡和京德也有印象。當初她會接那個藝術蛋糕,還是張海婷不知道透過幾個人的關係,搭上京德才介紹的。

  只是……只是她生病的那幾天、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還找盡了理由把她留下來?她在半夢半醒中以為作的夢原來並不是夢,醒來時原以為是在自己房間,有好多布偶、有滿天星……可不一會兒她就發現,她是在他的房間。

  他真的因她的話而買來了滿天星,買了一堆布偶娃娃,雖然那些布偶都不是她會買的一0一忠狗、比人還大的獅子、花豹……還有最讓她絕倒、在她看來實在是醜到不行的霹靂貓。大大小小的布偶十幾隻,她唯一喜歡的只有那隻大小剛好可以擁在懷裡的彼得免。

  其實她不過是個過客,他實在不必因為她的話而張羅這些。

  住在季蘊熙家一天半,治高燒和流感的藥物使得她一直都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的時間比清醒多;可她依稀記得有個低沉的聲音耐著性子哄她喝粥、哄她吃藥;有雙有力的手臂攙扶著她、在她嗆到時輕拍她的背。他擁著她時的保護姿態、輕拍在她身上的節奏、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雖然時間是那麼的短,這些記憶卻像是用最利的刻刀,一劃一劃的刻在她心版上。

  清醒時一想到這些,她的心便一陣慌亂,尤其想到他說的「時光倒轉」……

  第二天下午她醒來時他不在房子裡,她想也許他是趁她熟睡時回事務所處理事情。在略略想清楚一切後,拿了自己的手機,她只簡單的留下一張紙條就離開了,之後甚至連通感謝的電話也沒打。

  很沒禮貌,對嗎?因為她好怕再見到他。

  這份恐懼和先前因為羞愧、因為難堪的過住而不願再見到他有很大的不同,知道這種不同會把自己帶進更大更深的痛苦,於是她只能很鴕鳥的選擇離開。

  見於曉璐訥訥的樣子加上閃爍的眼神,對於她的回答,遐齡完全不相信。呵,真有趣,男的說是她的「舊識」,這女人卻說「不熟」急撇清,絕對有問題。

  「這年頭的佛心人士真多,不熟也可以收留陌生人住下,然後還可以勞心勞力、無怨無悔的照顧人家?敢問那位先生是社會局還是開慈善機構的?」

  「不是,他是建築師。」話一出口,於曉璐突然覺得四週一黑,一抬眼,才發現原本站得老遠的幾個死黨全圍在她頭頂上方。喔!她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建築師?不錯欸……」京德喜孜孜的開口。「會照顧人,又有份好工作,這個好。」

  遐齡接著涼涼的說:「這女人這麼保密到家,到現在連她男友姓啥名誰我們都不知道,不會下一次我們見到人家廬山真面目時,他們已經好事近了吧?」

  「沒錯,依這丫頭的低調性子一定會這樣。」京德點頭贊同。

  「到時不會不只來報告好事將近,而且雙喜臨門的「鬧出人命」吧?」

  眼見明明很單純的事,在姐妹淘你一言我一句的想像加油添醋下變得荒腔走板,於曉璐連忙消毒,企圖撥亂反正。

  她大聲地說:「才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而且你們早見過他了,他就是建築名師季蘊熙。」

  「喔……」一群女人不約而同的低呼,那個帥哥建築師很有名耶。前些日子她們還拿了本雜誌在那裡對那個男人品頭論足,因此對他頗有印象。

  為什麼她老是不自覺爆料呢?這個時候,於曉璐真恨自己的呆。「那個……總之,那個男人不是好男人,他任性又陰晴不定,而且超愛記恨,連當年仙人……咳咳……」及時踩煞車,她差點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掉半顆膽。

  「仙人什麼?」

  「仙人掌?」

  「仙人石?」

  「仙人……跳?」

  遐齡的那個「跳」字直接砸到於曉璐心坎裡,令她的心被迫狂跳。「那個……總而言之,我和他就只是認識啦,沒什麼曖昧。」她第一次發覺,當一群女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你身上時,真的好恐怖。

  此時,最好的掩飾就是逃離,看見有一桌客人要走,她馬上自告奮勇的前往收拾。

  「話幹嘛說一半?」吊人胃口啊?京德納悶的問。

  「看來……她和那建築師是有那麼一點古怪。」

  「不會真有一腿吧?」遐齡又語出驚人。

  沒聽到,她什麼都沒聽到……於曉璐專心收拾著,又有客人推門而入。

  櫃檯的幾個女人忙打招呼,「歡迎光臨!」

  看清楚來者是誰後,遐齡一揚眉,「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大建築師。」說曹操,曹操到。瞧,只要念力夠,連老天都會幫你。嘿嘿……

  「不好意思,馬上好。」於曉璐背對著客人收拾桌面,根本不知道誰大駕光臨,抹布最後一抹後,急忙幫客人拉開座位。「請坐。」

  慇勤了半天,對方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她活似在替空氣服務。她頓覺奇怪的抬起頭,雙眼對上一雙深沉難解的眼神。

  「你……你……」媽呀!季蘊熙?!

  「你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你……」她瞠目結舌。

  美麗的京德笑吟吟走過來。「這位先生是……」

  「想必你就是曉璐的朋友京德,你好。」於曉璐生病期間,他接過幾回她的電話。

  京德笑了,也認出了他的聲音。「季先生啊,在電話中聽你聲音聽了幾次,第一次見面,幸會。」本人比照片更好看呢。

  季蘊熙瞥了眼一旁頭垂得低低的小女人,有趣的說:「幸會。」

  「事實上,我們方纔還在說你呢。曉璐說……」

  於曉璐趕緊打岔,「那個……」京德不會照本宣科把她剛剛說的話全抖出來吧?要是話匣子一開,京德問季蘊熙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辦?

  光是想,她心裡就一陣惡寒。看來她得把季蘊熙這顆不知何時會爆的「未爆彈」趁早移走。

  於曉璐拉住季蘊熙的手。「你是來找我的吧?」

  她的表情怎麼這麼緊張?一想到連日來自己像被刻意疏離,她不打電話給他、而他打電話也找不到她的一股鳥氣,他故意唱反調,「我聽說這家咖啡店的咖啡很好喝……」

  「我煮給你喝。」

  「聽說他們的蛋糕……」

  「這家蛋糕是出自本人的神之手。」

  連「神之手」都出來了?他不領情的說:「這裡的裝潢溫馨……」

  「我帶你去一個被滿滿的愛包圍的地方!」她用力扯著他西裝袖子,咬牙切齒、凶神惡煞般的看著他。「你到底要不要走?不要拉倒!」

  她瀕臨失控的樣子差一點讓他失笑。走,當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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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裡……是量產蛋糕的小型工作坊吧?

  淺粉色搭白色點點的牆壁粉刷,不銹鋼工作台和各式各樣的蛋糕製作工具,空間整理得乾淨舒爽、不像許多中央廚房常凌亂不堪。這兒的空氣,甚至還流動著甜甜的蛋糕香。

  即使如此,季蘊熙說話還是習慣性的損人,「這裡……被滿滿的愛包圍的地方?」他忍不住偷偷的多呼吸幾口,呵,蛋糕香啊……

  於曉璐方才只顧著把他帶離「是非之地」,去哪裡她根本沒想法,而且驚嚇過度,她一時只想著找個能讓自己安神又心平氣和的地方,誰知道就下意識把他帶來這裡了?

  「這裡是我的王國,它對我的意義是如此,對別人就不知道了。」現在獨自面對他,她的壓力又回來了。她剛才一定慌到腦袋瓜秀逗,不然怎麼有勇氣把他拉出咖啡店?

  而這男人明明可以甩開她的手卻沒有,感覺上就像……他正等著這樣的結果。況且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他的手竟反客為主的反握住她,他就這樣一副大剌剌、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拉住她,直到上了車才不得不放手。

  季蘊熙……她好像越來越不懂他了。不過她懂自己失速的心跳、燥熱的粉頰,和來得太快、讓她無從防起也無力去防的心動感覺。

  她是很呆、反應慢,可再怎麼遲鈍,她也知道自己完蛋了。

  也許,她早就重新喜歡上了他,而她知道這樣會很麻煩,所以才一直騙自已,然後對自己催眠,要防著他、要和他保持距離……

  如果沒有喜歡,她不會這麼在意由他口中說出當年的事。

  當年的事,錯都錯了,如果她早放下對他的感情,他再舊事重提,她有的只是羞愧或惱羞成怒,而不是傷心,甚至遺憾。

  心裡對他複雜的感情,讓她無法忍受他再提起當年的事,她寧願與他從不曾相遇,也不願發生那樣的事。她好希望自己在他心目中即使不完美,也不要是骯髒的。

  可這樣的話,她沒辦法告訴他,只能自己很重、很痛的承受著。

  原以為她可以用這樣的痛,強迫自己和他保持距離,結果誰知一場重感冒,意外的使兩人獨處了幾天,他的那句「在你生病的這段時間,就讓時光倒轉吧。」讓她的心牆全面崩塌,生病時的脆弱、他出其不意的溫柔……一一擊潰她高築的心牆,釋放出她不敢要的渴望。

  受呵護、受寵愛、受人照顧的感覺太美好,難怪她以為在作夢。只不過,短短數日的美夢,別人從夢中醒來可能還微笑的回憶夢中美好,她卻是忙著逃離,忙著想忘記這個夢。

  現實永遠是現實,她要面對的是現實而不是夢境。

  姑且不說別人的東西她一向沒興趣,而這個「別人」不但是個狠角色,而這個「東西」還有一個更狠角色的母親。

  於曉璐吐了口長氣,自嘲地搖了搖頭。

  「怎麼,招待我來很委屈嗎?」

  「沒有,帶你來這個對你而言沒有被滿滿的愛包圍的地方,委屈的是你。」

  「哼!」

  兩人走進另一個相通的門,那裡的空間約有二十坪,裡頭一樣有烤箱、工作台和多到令人眼花繚亂的器具,還有許多聽都沒聽過的烘焙材料。一旁還有一組頗有質感的沙發桌椅,以及牆上、櫃上一些得獎的獎盃、獎牌。

  「外面是小型的蛋糕工廠,這裡才是我的工作室。」她拿起一個蛋糕模子摸了摸。「我會在這裡完成藝術蛋糕,有閒暇的時間,我也會在這裡研發新蛋糕。」

  「研發新蛋糕?」他的心跳得好快,但馬上又用冷峻的神情藏了下來。

  她想他八成沒興趣。「像小孩子玩家家酒罷了。」反正她的事,說了只會被他取笑。

  「你的蛋糕口味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他知道這方面她很有天分,沒想到今非昔比,她真的進步到另一個層次了。

  「我在美國待了年餘拜師學習,我的老師很有名喔。」老師一直希望她能跟他到法國繼續進修發展,可她真的不想再麻煩別人了,而且她也需要錢。雖然李為一直要她不必擔心錢的事,可在美國他幫她夠多了,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會有機會跟在老師身邊,李為是她的貴人。

  季蘊熙在沙發上坐下來。「看來你是玩出氣候來了。」

  「咦?」

  「幹嘛這樣看我?」

  「你在讚美我嗎?」她不可置信的睜大眼。即使曾經目睹過他對她手藝的「讚美」,可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

  「哼。」和呆子說話真的好累。「你的那塊「勇氣蛋糕」,有五十六分的水準了。」

  「才五十六分啊?」她臉上有難掩的失望。「連及格都還沒有呢。」

  「學無止境,你還要加油。」幹啥擺出那副她被欺負的表情?嘖……「好吧,如果賣相好一點的話,勉強給五十八分。」

  「還是不及格……」

  「喂,別太過分了,滿分也不過六十,你要幾分?」

  「咦?」於曉璐怔了一下,開心的笑了。「真的嗎?哈哈……」她心情大好,忘了眼前的男人自己不到半個小時前還忙著要跟他保持距離、劃清界線。「你說我五十六分時我嚇了一跳,那蛋糕我努力了很久呢。你知道嗎?不同比例的材料會做出不同的成品,有時多半顆蛋,或打蛋發泡的時間、麵糊的細緻度、烤箱的溫度、有差,整個蛋糕的味道口感就都不一樣了。為了能夠統一品質,我下了好大的工夫。」一提到自己的專長興趣,在他面前老是手足無措的她就忘了面對的人是誰,興奮的滔滔不絕,「你知道嗎?有一次我為了試驗溫度對蛋糕的影響,還守在烤箱旁,三不五時就打開烤箱噴水降溫……」

  說了一大串後,她猛然偶爾抬頭,才發現季蘊熙正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看她。是話題太無聊了嗎?

  她看了他一眼,搔搔頭。「不好意思,職業病又犯了,跟你說這個,你一定覺得很無聊。」

  「不會啊。」他自動自發的想動手為自己倒杯水,豈料水還沒倒出來,她便伸手壓住了他的,他疑惑的抬起頭看她。

  手心的溫度,讓於曉璐發現自己過度親密的動作,連忙收回手。

  「那個……我煮杯奶茶給你。」她紅著臉起身,心跳得好快。

  氣氛霎時變得尷尬曖昧。

  談論自己的工作時,她一雙眼閃著追夢的光,雙頰緋紅,臉上的笑容也因自信和愉悅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眼。那模樣很美,美到會讓人忽略她說的話,只專注在她自信的風采。

  和別人說話時,她是否也會不自覺的流露出這種魅力?對了,他怎麼忘了,那個叫李為的男人想必最有機會就近欣賞吧?

  一股莫名的酸意湧上心頭,季蘊熙不禁在心中冷哼一聲。「難得你和我說話這麼流暢。」

  「我和別人說話……一直都很流暢。」她將泡好的紅茶過濾,加入杯中熱好的牛奶。

  也就是說,她只對他拘束?「哼!」他不悅的沉下臉。

  又生氣了?她好像很容易惹得他不高興呢。於曉璐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到他,這個時候她多說多錯,最好什麼都別說。

  走回沙發,她將其中一杯奶茶遞給他。

  他啜了口濃郁的奶茶,總算微揚嘴角。「有淡淡的草莓香氣?」

  她笑了。這位先生真是個「草莓迷」呢。她喜歡他臉上來不及掩飾的驚喜。

  「這不是香料喔,是幫我照顧草莓園的果農每年製作的草莓紅茶,數量少,只有我這裡喝得到。」

  「你還有草莓園?」

  「嗯。」

  這味道真好……「你還真的很喜歡草莓呢。難怪連名片和那部車子都把它們「草莓化」了。你該不會中了「草莓毒」,非草莓的相關產品不出吧?」

  看著他彷彿開心有同好的表情,她差點忍俊不禁。「草莓……對某些人而言是很美好的回憶,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再幸福的感覺也會淡了、忘了,我只是想記取這些美好。」

  她搖搖頭止住話,這個話題有太多的秘密,那些她在奶奶病榻前陪她聊著天、那些總是在苦悶不被關注的日子裡,能為她帶來笑聲和小小幸福感的分享……「我有好吃的草莓,你要不要?」

  「你把我騙到這裡來的誘惑之一……好吃的蛋糕呢?」

  她又笑了。「那是騙你的。除非研發新產品的試吃品,要不然我這裡的蛋糕通常是有多少訂單出多少貨,除非刻意留,否則不會有多的。不過我有新研發的優酪醬。你要當白老鼠試吃嗎?」

  季蘊熙真的很喜歡吃草莓,雞蛋大的頂級進口草莓,他沾了她的優酪醬,一次可以吃掉十來顆。

  「你……你今天為什麼到咖啡店來?」於曉璐突然問。

  這女人還真好笑,他都來了大半天,奶茶喝了,草莓也吃了,還說了一堆話,她到現在才想起來要問?她不問,他也就不提,想知道她的神經可以粗到什麼地步。「我不能去嗎?」

  「也不是,只是……總覺得你是衝著我去的……」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我不告而別離開你家。」

  他冷笑一聲。「原來你的良心被狗啃得剩一點點,還知道不好意思啊?」

  「那個……因為你是大忙人,不能打擾你太久。」

  「所以呢?連當面跟我說一聲再離開的時間也為我省下了,只留下一張紙條,甚至連打通電話給我、接我電話都不肯?」

  她的臉紅了。

  「我這人果然不適合當好人,第一次對人好,竟連句當面的感謝都沒得到。」

  他的意思是要她道謝嗎?「對不起。也許現在說有些晚了,謝謝你照顧我。」

  「哼!只有這樣?」

  「謝謝你煮粥給我吃。」

  「然後呢?」

  「謝謝你買了滿天星。」

  「還有?」

  「謝謝你買了一堆布偶陪我。」頓了一下,雖然有些失禮,她還是堅持說:「但是那些布偶都不是我喜歡的,沒有女生會喜歡獅子、花豹跟霹靂貓……」

  他涼涼的扯了下嘴角。「又沒說是你喜歡的,有得陪就好了還嫌?對了,那些布偶現在在我後車廂,我房子裡不習慣放布偶,這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之一。」

  厚~給她套出來了吧,他去收容所果然不是喝咖啡的,而是去找她……不對,重點是他載著布偶找她幹什麼?「你……」

  「嘖,過河拆橋的傢伙,病一好就不要它們了,也不想想那些布偶在你生病時發揮作用讓你安心,那隻獅子還吸收了你不少淚水和鼻涕。不要拉倒,我拿去回收。」

  一聽到要回收,她馬上說:「我收留它們。」

  那些東西,都是季蘊熙不知在什麼情況下為她買的,她連他送的滿天星都偷折一枝壓成乾燥花了,那些布偶她怎麼會不要?

  「你房間東西好少,要不要留個一兩隻?」他為什麼要把自己喜歡的布偶送她?是惡作劇吧?哪有人送人家東西,不先問問人家喜歡什麼就拚命買自己喜歡的?這個男人……她永遠摸不清他心裡在想什麼。

  「不需要。」她生病時說的話,他奉為聖旨,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那時候的他,只想滿足她的請求,希望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

  直到站在一堆布偶前,他才忽然想通了這陣子一直困擾著他的事──他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她了?

  對於於曉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並不討厭她,真的討厭,就不會想再見面,不會因為說話傷了她而耿耿於懷的想彌補、想對她好。

  對他面言,她一直是個特別的存在。

  曾經,彼此的相遇方式使得他恨過她、瞧不起她,矛盾的是,在那段同一屋簷下生活的日子、也許因為奶奶的偏愛,在他面前,奶奶總是有意無意的提到她,若有似無心的說著她的好話,於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好像慢慢的也沒那麼討厭她了。

  她善良,溫柔,有一點小迷糊,卻也細心體貼,她還說,她喜歡過他……這份心意,說他完全不知情那是騙人的,只是那時的他覺得,她的「喜歡」只是因為奶奶的洗腦,一如他對她看法的轉變。

  不討厭一個人是一回事,但當他開始注意對方、開始由敵對變成心動時……這之間的情緒轉折,卻有著他說不出的震撼和反彈。

  當年的他無法處理這樣的心境轉變,無法相信自己會喜歡上設計他、讓他難堪、感到受辱的女人,因此他逃避反抗,怎麼也無法接受,只能壓抑住自己的心情,把她當成透明人。

  因為不知道再繼續下去,越來越情不自禁的自己會怎麼對待她,所以奶奶往生後、父母把她逐出家門時,他沒有伸出援手。不管是對自己抑或對那時的她,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多年後再重逢,他會動心得這麼快,並不是沒有前因後果。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性子這些年來沒有多大改變,連遇到她之後、想再見她,他都無法坦率承認自己的好感,只會搬出「威脅」的爛招,想強迫她什麼都聽他的,隨傳隨到。

  談感情,他太自我、太強勢,也太保護自己,之前她的眼淚和一番話,以及寧可撕破臉也不願再靠近,才逼得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仙人跳事件錯都錯了,這不只是他的醜聞,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生中最大的污點?如果他真的喜歡她,就必須放下受害者的憤怒,必須把手中傷人的凶刀化為護人的利器。

  至於他送自己喜歡的布偶給她,也是想試探她的心意。

  人是很有趣的,只要是心上人送的東西,即使那禮物自己再不喜歡,還是會視若珍寶;而不喜歡的人送的禮物,即使是再中意的東西,也不會在心裡佔了位置。

  當然,他這種試探方法並不適用於世故的女子,僅適合用在心思單純的傻瓜上。

  重點是,一個男人會想去試探一個女人的心意……不管他承不承認,絕對都有相當程度的動心了。

  於曉璐斂下眼睫。「不需要啊……嗯,我知道了。」說的也是。她之所以怕孤單是沒有人陪,但他都有女友了,怎麼還會需要這些布偶?何況這些布偶留在他家,也許還會給他惹上麻煩,萬一張海婷看到了,他該怎麼解釋她生病住在他那裡的事?

  雖然她也覺得奇怪,住在他家那幾天,是她昏睡沒聽見還是怎麼的,張海婷怎麼好像都沒出現過……

  「幹嘛不說話?生氣了?」季蘊熙問。

  「收到一堆禮物怎麼會生氣?只不過……你給我的印象和以前差好多。以前是冷漠有禮的貴公子,現在則是任性又霸道。」

  「前者是給外人看的,後者嘛……是專門給看不順眼的人看的。」

  「看不順眼的人?」

  「是啊,一個看到我連話都說不好的人,我真的很看不順眼。」

  「那麼不要見面就不會說話了,就沒人讓你看不順眼。」

  他的眼瞇了瞇。她這話什麼意思?就這麼不想見他?「有人曾說過,如果眼睛害怕尖銳的東西,只要在看得到的地方放滿了尖銳物,看久了就不怕了。」

  「唔……你幹嘛突然提這個?」這人這點和遐齡好像,總喜歡東說一句、西又天外飛來一筆,在她完全狀況外時不知捅了她幾刀。

  閃神了一下,沒幾秒她一抬頭……嚇!

  他幹啥一直靠近她……「你、你、你……幹什麼一直靠、靠過來?」背抵著牆無路可退了,可他還是一直欺近,俊臉還不斷的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她伸手抵著他胸口,防止彼此再接近。

  他不知道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嗎?

  「我這樣,你看得夠清楚了嗎?」他雙手撐在她肩頭兩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將她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中。

  「夠……夠清楚了,我……我看你看得那麼清楚幹嘛?」

  「於曉璐。」

  「啊?」他太靠近了,她臉紅心跳,腦袋空白成一片,根本無法思考。

  「和我交往吧。」

  「咦?」

  ******

  於曉璐的心情真是蕩到谷底,悶悶的,連呼吸都像吸入了鉛似的沉重,令她快要窒息。佈置得熱鬧又溫馨的家也不能舒緩她的情緒,回到房間,看著季蘊熙堅持送她的布偶,心情更悶。

  她轉回客廳,喝著奶茶,有一搭沒一搭的啃著吐司,拿起遙控按下電視電源,螢幕裡正重播著昨天的連續劇,男主角對女主角說:「和我交住吧。」

  原本心不在焉的於曉璐聞聲倏地抬頭,看到女主角開心的抱著男主角……人家結局是圓滿的,那她的呢?為什麼恰巧和連續劇相反?歎了口氣,她將電視關掉。

  一句話,把季蘊熙向她告白的回憶全部勾起,那天在她的工作坊他也是這麼說的──

  「和我交往吧。」

  「咦?」她嚇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發覺他的臉又湊近了些。他……他是想吻她嗎?可他不是有女友了?他開玩笑的吧?

  她將手抵在彼此胸膛間,腦袋一片空白之際,手機忽然響了。「電話……我的電話。」

  「你可以不接。」他還是不打算退開。

  對上他飽含自信的眸子,她的心倏地浮現惱意。他為什麼可以這麼理所當然?一個有女友的男人,在向另一個女人告白時,為什麼可以半點心虛愧疚也沒有?

  想到此,她用力推開他,在他有些錯愕的眸光中將手機接起,「喂?李為?」一聽見好友的聲音,她心情整個輕鬆了起來。

  機場的雜音喧嘩,李為很自然的放大音量,「寶貝,我回來了!哈哈,回來的感覺真好,才一段時間沒見,我想死你了!你有沒有想我啊,有沒有?」

  她不自覺的感染了他的好心情。「有,當然想你。」

  「我帶了一堆禮物給你。你知道彼得兔今年推出限量版,我去排了一天的隊才搶到,臭老頭還罵我浪費時間。」哼!他哪知道他們感情可好了。

  「真的嗎?哈哈……我愛死你了!」一聽到李為買了她最愛的彼得免,她開心的忘了身處何地、身邊還有誰。

  那句「愛死你了」,聽得某個男人得用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去搶手機,將它摔個稀巴爛的衝動。而她甜蜜蜜的笑容,此時對他而言更是極為刺眼。

  「啊……這裡吵死了,幾乎聽不到你在講什麼,回去再聊。」李為幾乎用吼的說。

  「好。」結束通話後,兩道像利箭般射來的目光立即引起她注意。「你……」對厚,一聽到彼得兔她都忘了季蘊熙還在這裡。「那個……」

  「我還在等你的回答。不過,我想你的答案很明顯了。」又是寶貝又是想你的,夠了!這麼明顯他還要問嗎?

  「我……」季蘊熙是不是誤會李為是她男友了?奇怪,他可以背著女友向她告白,為什麼她就不能有男友?好吧,如果這個誤會能讓兩人保持安全距離也好……

  「今天謝謝你的招待。」再看她一眼,季蘊熙轉身就走。

  這樣……一切應該就能結束了吧……

  無奈明明就想這樣想,腦袋和心偏就控制不了的各有主張,那件事過去也好些天了,可她心情每天還是陰沉沉的,半點陽光也透不進來。

  每次手機鈴聲一響,她就會馬上接起,期待著聽到季蘊熙的聲音,甚至還會期待著他出現……唉,她一定是瘋了,才有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正發呆之際,手機響起了,她急忙接起,「喂?」

  「寶貝~」

  「李為?」

  「幹嘛?聽到我的聲音很失望嗎?」

  「沒、沒有啊。」

  「今天我們都沒事,去把事情處理一下吧。」

  於曉璐一怔。「要……要去找律師嗎?」她嚇了一跳。

  換李為愣住。「……我指的是去逛百貨公司買衣服啦。」

  「嗯,我準備好再打給你。」

  「好。」結束通話後,李為放下手機……找律師嗎?也對,有些事就這樣擱著也不是辦法。

  他們是得找時間「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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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21:29
第六章

  百貨公司三樓的女裝部門,一對模樣登對的男女正一家家的物色著適合的衣服,高瘦男子一路碎碎念的逕自往前走,清秀女子則被其他東西吸引了,倏地止住步伐。

  「……哎呀,這件洋裝一定很適合我們家寶貝!」李為喜滋滋的看著人形模特兒身上的絲質洋裝。「要參加人家婚禮穿著一定要得體,我說你啊,就算不是頂級美人兒,好歹也稱得上清秀佳人……欸?人呢?」李為說著一轉頭,才發現原以為該跟在後頭的於曉璐居然不知跑哪兒去了,他回頭找了好幾個櫃,最後才在轉角一家風格性感的內衣專櫃前看到地。

  他有些訝異她的風格丕變,走向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厚~狂野豹紋?!而且他家寶貝正癡迷的看著它?咳……他有些為難的開口,「寶貝,那件穿在你身上撐不起來的。」

  「……它的花紋好美。」

  「是啊,美的東西有時純欣賞就可以,不一定要擁有。」薄薄的一塊布,連墊子都沒有,要撐起它少說也要D以上的Cup。於曉璐填不滿它的。

  「可是我有。」

  「啊?你……你自己買的?」

  「別人送的。」

  「咦?誰?誰送你的?」

  「季蘊熙。」

  那個和曉璐緣分峰迴路轉的名建築師?「厚……我就知道他在覬覦我家寶貝。哼!那男人看不出來這麼好色。」

  「咦?」於曉璐回過神,方纔她是不是聽到什麼奇怪的字眼?「好……好色?」

  「都送豹紋胸罩了,別告訴我他還送過更驚人的。」比豹紋更狂野的有什麼?情趣胸罩?只有金屬框,中間蕾絲透明到以為連塊布都沒有的那種?

  「豹紋胸罩?」

  「是啊。你不是說你有一件,季蘊熙送的?」

  她臉紅個通透。「我是說我有一隻布偶花豹,季蘊熙送的。」

  「布偶花豹?那你幹啥看著那件豹紋內衣一臉失魂落魄?」

  「我哪有?我看的是旁邊那只裝飾的布偶,我……我有一隻更大的喔。」那只花豹布偶在她家,和她最喜歡的草莓兔就擺在一塊,她每天看每天看,越看越喜歡。

  為什麼喜歡呢?也許……是因為季蘊熙喜歡它吧。他喜歡的,她就喜歡。

  一如他喜歡草莓一樣,她也因此愛上了草莓!

  奶奶說,季蘊熙很喜歡吃草莓,小時候他心情不好,只要給一顆草莓,他馬上能破涕為笑。對他來說,草莓彷彿有著能夠得到快樂的魔法,怪不得他兒時的志願是當草莓農。

  其實,當初她「小鹿的草莓園」命名就是這麼來的。那時她潛意識的覺得,如果對多年不見的某人來說,草莓有他得到幸福和快樂的魔法,那麼,能在草莓園中奔跑的「曉璐」,想必也同樣能被幸福快樂包圍。

  李為一陣無語。

  是他不好,是他誤會了,他家寶貝的確沒那個膽敢大剌剌的看著豹紋胸罩流口水。雞同鴨講了半天,害他血脈僨張、興奮又激動,想說就憑他和她的交情,而且兩人還共有一個「大秘密」,有男人想追他家寶貝了,他當然得好好打個分數。

  硬拉著她離開專櫃後,李為問:「你和那位季先生……後來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不知道咖啡店又在下注了嗎?」

  「啊?」她少根筋的說:「下注?這回賭什麼?為什麼我沒有玩到?」她每次都很合群欸。

  他翻了個白眼。「因為你就是人家下注的對象。」

  「我?」

  「聽說上星期你在眾目睽睽下把季蘊熙拉出咖啡店,然後現場一群人就瘋狂下注了,有賭你和他到底會不會成一對,也有賭你會不會又到人家家過夜的……賭法還真不少。」

  「他們都誤會了,我和他不是這樣的關係,我們……也許連朋友都稱不上。」

  「你在自欺欺人嗎?」李為歎了口氣。「我說你啊,總覺得你提到季蘊熙的事就會左閃右躲,明明就不是這麼不坦率的人啊……在我記憶中,你只有在提到一個人時曾有過類似的狀況,那就是仙人跳事件中,那個你曾暗戀過的富家少爺……季蘊熙不會剛好就是那個少爺吧?」

  於曉璐驚愕的看著李為,眼神閃爍得更厲害了。他真強,她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

  「看來我是猜中了。」李為看著她。儘管曉璐對於最近和季蘊熙重逢後的事提得不多,可他看得出來,這丫頭對季蘊熙……不只是喜歡。「事隔那麼多年了,你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於曉璐歎了口氣,搖搖頭。「多年前住到季家去的事,你除了不知道那個富家子就是季蘊熙外,其他的,我都告訴過你了。既然那時我都無法被接受了,更何況現在?如今他都有了論及婚嫁的女友,難道我這個當年玩仙人跳跳不進豪門的女人,還要再度化身為狐狸精,介入人家的感情嗎?」

  「我並不瞭解季蘊熙,可憑我看男人的好眼力,我倒覺得他不是那種有份穩定感情還會在外頭拈花惹草的人。」別忘了,他真正喜歡的可是「男人」。

  「你是外貌協會的,我不相信你。」只要是帥哥,都覺得是正人君子。

  「寶貝,你這樣說就傷感情了。挑草莓你不也是挑模樣最完美的下手,你會去挑長得亂七八糟的放在蛋糕上當裝飾嗎?」

  「那因為是要當裝飾,男人不是裝飾用的。」

  「那你覺得男人是幹啥用?」

  「就……就自己用啊。」好奇怪的對話。她幹嘛臉紅呢?真是的。

  「看來你滿在意實用性的……」李為又是揚眉又是邪笑,氣氛頓時「有色」起來。

  「總之……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不想再趟渾水了。」歎了口氣,她說:「人家的女友在不久前還特地跑來警告我呢。」她說了張海婷找上她的事。

  「照理來說,穩坐正宮位置的女人不會這麼沉不住氣吧?你沒有問過季蘊熙,張海婷和他是什麼關係?」

  「不必問了,我曾看到季夫人來接張小姐,看她們互動親密,說是婆媳我都會相信。」

  「但我覺得……」

  「我想季蘊熙……不會再來招惹我了。那天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後,正好你從機場打電話給我,你嗓門夠大,我們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大概以為我拒絕他的原因是為了你吧。」

  「你為什麼不解釋?」

  「要解釋什麼?這是鐵錚錚的事實不是嗎?對我而言,你是我的家人,我們的事沒必要對一個外人報告得那麼詳細吧?」她想保護李為,他是她在離開季家後遇到的第一個好人;這個好人為了她付出好大的代價。她欠李為的……太多了,多到只怕這輩子也還不完。

  當季蘊熙誤會李為和她關係匪淺的時候,不知為何,她心裡竟升起一股快意。他有個女友的事實讓她不舒服,她當然也要有個「男友」來氣他一下吧?只不過,這樣快意恩仇的快感只有一下下,當他鐵青著一張臉拂袖而去時,她已經後悔、想伸出手拉住他解釋了。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要藏好辛苦;喜歡一個人多年卻無法說出口,更辛苦。她真的好累了,忽然好想學童話裡的那個理髮師,在地上挖幾個大洞,把自己心裡的秘密大聲說出來──

  於曉璐喜歡季蘊熙!

  唉,只是這樣的事,終究只能想想吧?她在心中歎了口氣,告訴自己已經結束的事就別再想了。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別再提起了。」她換了個輕鬆的口吻說。

  「欸,你嫌我衣著沒品味,說什麼要去參加手帕交的婚禮別穿得讓新娘沒面子,硬拖著我到百貨公司買衣服,但我們到現在什麼都還沒買到耶。」

  「對厚~」

  「算了,真的買不到喜歡的就隨便穿好了。」

  「不行,本人今天特地撥出時間陪你選衣服,哪有可能讓你隨便穿?現在開始火力全開,荷包全開,置裝費用無上限!Let’s go!」

  唉,她捨命陪君子了。

  ******

  建案檢討會議延長了近半小時,一向予人斯文冷漠形象的季主席難得拉長臉,席中開罵了十幾分鐘,冷凝沉肅的氣氛凍得在座參與此案的事務所建築師和相關人員個個噤若寒蟬。

  好不容易挨到會議結束,季大主席臉上寒霜仍無消融的跡象,一群人沒敢在會議室多逗留,門一開就忙著往外走,活似會議室裡是冷凍庫,走慢一點便會凍死在裡頭似的。

  走出會議室進了化妝室,菜鳥製圖低聲說:「季先生今天怎麼了?一臉生人勿近的樣子。」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化身為剽悍武士了,有點不能適應。

  「不只今天吧?這幾天他老是陰陽怪氣的,有一次在二樓第一會議室和總裁及各部門主管開業務簡報時,聽說他還閃了神。」建築部門最八卦的女建築師洗了個手,對著鏡子補口紅道。

  嘿嘿,她老爸可是鴻泰高層主管之一,有不少第一手資訊喔。

  「那個工作狂會閃神……太不可思議了!」

  「可不是嗎?大概也因為這樣,一堆八卦傳得可凶了。」女建築師對菜鳥製圖眨了眨眼。「有興趣嗎?」

  「什麼八卦?」

  「有人說他失戀了。」

  「失戀?咦……可是沒聽說頭兒有女友啊?是有個好美的女人三不五時會來找他,但根據聽來的說法,那是努力想跟他復合的前女友,不是現任女友。」

  「事實上我也沒見過他的現任女友。不過,有人目擊到他和一個嬌小的女人在某間咖啡店牽扯不清,最後他還被那女的拉著一塊離去。」

  「那能代表什麼?」

  「曖昧。」菜鳥就是菜鳥,連這個都想不通。「你想,季先生身高少說一八五,真要比力道,他會輸一個嬌小的女人嗎?會被拉著走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心甘情願的。而且更扯的是……那天建築部門「大嫂團」又在拼團購殺很大的優惠時,他居然也湊了一腳!」

  咦?他買了什麼?」

  「粉紅色熊抱大草莓抱枕一個!一隻巴掌大的熊,抱在一顆比自己大了幾十倍的草莓上,很可愛喲。我也買了一個。」

  「那個……不是他自己要用的吧?」要是的話,她會怕。

  「當然不是,那一看就知道要送女人的。」

  「所以呢?」

  「綜合以上的推論,他一定是有喜歡的女生了。」

  「那也不能說他心情不好就是失戀了啊。」

  「哎喲,你不懂啦,男人在迷戀女人時都一個樣。看過公狗追母狗的樣子沒有?朝思暮想的,喜怒哀樂全繫在母狗身上,母狗多看它一眼,它就覺得全身血脈僨張,一副興奮到快升天的樣子,母狗一不理它,它就覺得世界末日到了,垂頭喪氣的八成覺得活著沒意思。所以嘍,貴公子季先生的暴走絕對是因為失戀了。」

  「……果然好八卦。」小菜鳥還想保留一點「純潔」的心靈,忙和前輩拉開距離,匆忙的想回辦公室。

  「喂,你去哪裡啊?走這麼快……」

  兩人出了化妝室之後,有人才打開廁所門走出來──那人一身優雅的香奈兒套裝,因嫉妒而扭曲的表情,壞了精心描繪的細緻妝容,這人正是方才提過的八卦人物之一、季蘊熙的前女友,張海婷。

  前天她從季母那裡得知,季蘊熙今天好像要去參加一位部屬的婚宴,就她所知,他沒有女伴,於是她便找個理由到公司來,打算拗著他帶她一起出席婚宴。

  她明示、暗示過想挽回他們的感情,無奈他就是不為所動,既然如此,那就由她主動吧。這個年頭女追男又怎樣?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為了這個婚宴,她可是刻意打扮過,吹得柔順的波浪長髮,以及香奈兒新款冬裝加三寸高跟鞋……這身打扮,就算去參加國宴都可以了。

  美麗的身影一路走來,果真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她先到季伯伯那裡打了聲招呼後才過來,季蘊熙正在開會,她只得稍作等待。誰知道,還沒見到他的人,她走趟化妝室都可以聽到這樣的八卦……

  和女人在咖啡店裡牽扯不清、團購買熊抱大草莓抱枕?看來最近季蘊熙身邊的確是有女人出現了。且不說交情到哪裡,光是知道有個女人能讓他費心買東西贈送,她就打從心底不痛快!

  那女的會是誰?嬌小的女生……咖啡店……不會是於曉璐吧?會是她嗎?

  她一肚子狐疑回到季蘊熙辦公室時,他剛好收拾完東西要往外走。

  他看了她一眼,也不問她怎麼會過來,就匆匆的丟下話,「我有約,如果要吃飯,下樓去找我爸爸。」方才開會拖了些時間,婚宴他快遲到了。

  「我知道你要去喝喜酒,正好我穿得還蠻正式的,讓我也去沾沾喜氣吧。」

  「就是因為你太正式了才不適合去。我要去鄉下參加路邊的酒席,你知道的,那種地方蒼蠅蚊子不會少,風沙加料很平常,席間客人忘了公筷母匙的夾來夾去也不訝異,真的不適合你。」

  「嘖,還真不衛生!你怎麼有這麼低級的朋友?」

  他冷冷的看著她。「沒聽過物以類聚嗎?」又看了下表。「我得走了。」

  「蘊熙……你、你可以去,我也不介意。」她就是執意要跟。

  季蘊熙放緩步伐,最後停了下來。他今天心情很糟,不想再虛與委蛇。

  有些事情,因為兩家是世交,往來熱絡,他才不好做得太絕,可他發覺最近張海婷越來越誇張,不僅動不動打電話約他,連他一個星期回家一次的家庭聚餐都「正好」會遇上她、今天要參加婚宴,她竟也「正好」來訪?!

  再讓這種「正好」繼續發展下去,往後就真的要糾纏不清了。

  他不耐煩的吐了口氣道:「我介意。既然你知道我今天要參加婚宴,大概也知道那是事務所員工的場子,有不少公司同事會參加,你和我一塊出席,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你……」張海婷沒想到他會說得那麼直接,俏臉尷尬的紅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這樣的誤會還是避免比較好。」瞧張海婷一臉備受打擊的模樣,那種心裡的衝擊他明白。同樣是驕傲自負的人,當他知道喜歡的人心中另有所屬時,那種心情……他懂。因為最近他也才剛體驗到。

  語畢季蘊熙轉身離開,張海婷追出數步道:「那個人……那個人是誰?我想知道。」

  「不干你的事。」

  「蘊熙……我不會放棄的。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還有彼此家人的支持,我不會放棄的。」

  「海婷,這種不管別人需不需要、願不願意接受就強加在對方身上的感情,只看得到你的自私,我無法回應。」撂下話,他決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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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下地方的婚宴文化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除了席開近八十桌,還請來了康樂隊,裝潢得金光閃閃的豪華舞台上,有善於炒熱氣氛的主持人,當然也少不了穿著清涼的電子花車小姐。

  季蘊熙抵達時宴席已開桌,現場人聲鼎沸,熱鬧滾滾,他正張望著是不是該隨便找個位子坐、喝口茶就離開時,在舞台旁等著主持人介紹的新郎,已眼尖的注意到頭兒來了。他低聲的吩咐一旁的伴郎去招待。

  「季先生,您總算來了。」帶位的伴郎也是事務所員工,他將季蘊熙安置在主桌旁的位置。

  季蘊熙看到桌上放了半杯的飲料。「這位置是不是有人坐?」

  「對。但她旁邊還有個空位,方才有張椅子被隔壁桌借走了,我再去補一張。」

  此時台上正介紹著今天的男女主角,季蘊熙抬眼看去,覺得新娘子好像有點面熟。伴郎挪來了椅子,季蘊熙問他:「小張,新娘……是特教老師嗎?」在於曉璐教烘焙課的那一次,他見過。

  「是啊,頭兒你見過?」

  「事務所有個學校新大樓的案子,我在那所學校見過她。」事務所大,員工多、分工細,建築師間不見得知道彼此的案子,更別說其他部門。

  他忽然想起校長說過於曉璐會到高工代烘焙課,是學校老師牽的線,會這麼巧,那個老師就是指這位新娘嗎?很直覺的,他問。「伴娘是哪幾位?」

  小張訝異他會這麼問,指著旁邊一桌幾個刻意打扮過的女人。「就那幾位。」

  季蘊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沒有。沒有於曉璐。

  真是夠了,連參加個婚宴,他也能因為一丁點的可能性而希望再見到她。那個女人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就算在這裡,也不會是一個人來,人家都有個同居的男友了,他還任期待什麼?

  「新娘長得漂亮,伴娘也不賴喲。除了伴娘,連新娘子的同學都很清純。」

  他強打起精神回應。「打聽得很清楚,看來是有目標了。」

  「就坐你位置的這個……聽說是新娘子的同學,長得好秀氣、好可愛,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像小鹿斑比,無辜得不得了。」

  聽到「小鹿」,他的心又漏跳了半拍。「被你說成這樣,我都有點好奇了。人呢?」

  「可能在接什麼重要的電話吧。啊……來了,她來了。」

  季蘊熙不急著回頭看,這樣刻意打量很沒禮貌,一直到女孩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眼角餘光中,他看到對方有一頭波浪般的長髮……

  女孩似乎不太習慣仰慕者灼灼的目光,一直低著頭猛喝飲料。

  「於小姐,這位是我和新郎官工作事務所的上司,他叫季蘊熙。」

  正喝著飲料的於曉璐猛然拾起臉,近距離對上一雙和她一樣錯愕的眼神,驚嚇過度下,她倒抽了口氣,飲料吸入咽喉,喉頭嗆癢。一口液體就這麼朝季蘊熙身上噴去!

  「噗!咳咳咳……」她一張臉嗆得都紅了。「對、對不起!咳咳咳……」一時半刻止不住的咳聲引來賓客注意,她尷尬的起身往化妝室走。

  她一移動,小張也想跟上,季蘊熙拉住他。「名花有主的女人,勸你別招惹。」說著,他也起身離開。

  「咦?」名花有主?那個主是誰?不會就是頭兒自己吧……

  化妝室其實就是附近廟宇外的公廁,季蘊熙在女廁外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咳聲漸歇,才聽到門打開的聲音。

  於曉璐看到他嚇了一跳,鴕鳥反應的又想躲回廁所,他眼明手快的一把揪住地,將她拉了出來。

  看她那副驚嚇錯鍔的模樣,他真的覺得既好笑又生氣,他明知道她有要好的男友了還是想見她;即使被她拒絕了,即使她討厭他、擺明了就是不想見面,他還是想念她、還是想見她。

  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後悔」兩個字,過去都過去了,他討厭那種於事無補、只會浪費時間的想法,可是,這樣的可笑情緒最近居然不時地盤踞他心頭!

  他忍不住的想,如果當年他自私一點,霸住她不放,或起碼放下驕傲,在她離開季家時仍掌握住她的行蹤,甚至去接近、關心……那麼現在的他們,會不會也是人人稱羨的一對?

  明知道就算當初自己做了不同的決定,於曉璐也不見得是他的,可他卻連這樣的不確定都不禁去猜想。

  他是喜歡她的,比他自己所知道、所承認的多太多了。就像一個不擅長游泳、身高一百七的人去玩水,原以為水深只有一百五,怎料下了水才知兩米的水深,根本不是自己能應付的,可下水了,腳已經踩不到底了怎麼辦……他焦慮、他無措,卻回不了頭。

  偏偏他這樣百轉千回的心情,傳達不進她的心裡,因為他和她之間,沒有那條可以傳達情思的紅線。

  這是上蒼對他的懲罰嗎?懲罰他的驕傲自負、過度自我?

  「你在躲我嗎?為什麼躲我?我這麼可怕嗎?」

  「才沒有在躲你……」於曉璐吶吶的說。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不要再見他了,為什麼竟然又遇見?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眼神藏不住、心情藏不住,連渴望見面的想念也都藏不住,但是她非藏不可,否則每見他一次,她就覺得這個秘密彷彿越藏越淺,像是隨時會破土而出。

  可以向喜歡的人告白,是件很幸福的事,而她早連這樣的幸福都不能擁有。

  「你幹嘛看到我又往廁所走?」

  「忘了……我忘了還沒上廁所了。」

  見她的眼還是迴避著自己,季蘊熙眼神黯了下來。「很爛的借口。看來你真的很不願意再看到我。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我不會欺負你。」

  於曉璐瞄了他一眼,連忙又低垂俏臉。「你這個人……別的我不知道,欺負我的本事和花招還真不少,就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欺負我?」

  季蘊熙靜靜的看著她,那專注的眼神像是他眼裡只有她,除了她之外看不見其他人。不見以往的惡作劇和嘲弄,他此刻的專注像春風、像綿花,柔柔的包圍住她。

  被這樣柔情似水的眼神注視著,於曉璐臉紅心跳,一雙眼不知要往哪裡擱。她吞了口口水,小小聲的問。「季蘊熙……你……你在看什麼?」

  他淺淺一笑。「你……真的很像我小時候養的一隻小野貓。」

  「欸?」野貓?她哪裡像了?脾氣像?還是也小小一隻?別告訴她是長相很像,她會哭。

  季蘊熙淡淡的開口,「那隻小母貓有一身滑稽的花色,黑、白、橘混搭,一般俗稱的三色貓,我叫它「嚕嚕」,因為它靠近我時總會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貓咪很開心或撒嬌的意思。」

  「那一年我小三,每天午餐傭人都會替我送來飯盒,我的菜色是家裡廚於特製的,和學校營養午餐的菜色不一樣,同學們總愛圍過來看,有羨慕,也有酸溜溜的嫉妒。後來我索性拿著飯盒找個人少的地方自己吃,戲稱那是我的「秘密基地」。我遇到嚕嚕是在一個心情很糟的日子,那一天考試考差了,中午的菜色又是我討厭的咖喱牛……我拿著飯盒到秘密基地,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炒飯。可能是香氣把嚕嚕引出來,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它已經坐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

  「嚕嚕很瘦小,大概還是小貓,小小弱弱的,一副楚楚可憐、很無辜的樣子。我心情不好,拿食物扔它,它還當我好心給它東西吃……餵了它幾次。它就當我是主人了,每天中午總是早我一步在那裡等我。」

  「後來我偷偷把它偷渡回家,還是習慣性的喜歡欺負它,拎它耳朵、取笑它過圓的臉。遇到我心情不好,它又很煩的亦步亦趨跟著我時,還會把它踢得遠遠的……可無論我怎麼欺負它,那只笨貓還是只黏我。」

  「貓是很敏感的動物,不管你怎麼對它,它清楚誰是真正對它好的人。」

  「嗯哼,這方面你就不太像它了。遲鈍的傢伙。」

  「幹嘛又扯到我身上?那隻貓後來呢?」

  「之後我媽發現我養了一隻野貓,就叫我把它丟掉,我不肯,於是在我參加一個為期五天的夏令營時,她把它送走,然後補了一隻名種貓送我。」

  嚕嚕像她啊……他是指同樣不得他媽媽歡心的際遇嗎?那真的是滿像的。

  「送走一隻我老愛欺負的貓,原以為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嚕嚕被丟掉後,那只名貓我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更別說欺負它了……我這個人個性還挺爛的,也許是生在那種物質富裕心靈卻空虛的家庭裡,奶奶又是在我小四才從鄉下搬來同住,在那之前,我只是個成天只有傭人跟在身邊的小孩。」

  「因此從很小的時候,我就懂得用令人頭疼的方法引起父母注意,獲得關注……彆扭的性子讓我無法坦然承認喜歡,總得借由一些幼稚又無聊的方式去表達。」

  「這樣真的很不好。只是……我問你為什麼喜歡欺負我,你幹嘛提到嚕嚕?又說我和它很像……你到底……」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吃驚地瞪大眼。「你……你……」季蘊熙從以前就喜歡她……

  看來她是聽懂了。「你放心,無論再怎麼喜歡一個人,我都不會是一個明知道對方討厭我,還會去死纏爛打的人。既然清楚你對我沒意思,我便不會再自作多情。」他自嘲一笑。「以後你看到我真的不用閃躲了,想裝作不認識或大方的打招呼都隨你,對於普通朋友,我的劣根性不會發作,你不必擔心我做出什麼令你難堪的事。」

  這樣很好啊,季蘊熙已經接受她的拒絕,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可能了。只是他的話,為什麼讓她的心……好痛?

  「回去吧。我們離開很久了。」

  「嗯。」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回婚宴會場,於曉璐看著季蘊熙高大英挺的背影……這個人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何時也有這麼寂寞的身影,是她忽略了,還是他總是掩飾得很好?

  他們之間,為什麼總是這樣一再的錯過?

  方纔她忘記問他了,他喜歡欺負的人之中,是不是也包括了張海婷小姐?

  回到座位,台上正在K歌,季蘊熙也被伴郎團拱上去唱歌,他先和一位伴郎合唱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聲音低沉磁性,又帶點性感的沙啞,長得又高又帥,在場一群女生馬上成為他的粉絲團,小小聲的討論、詢問著他。

  於曉璐心情悶悶的,看著放在地上一瓶未開的玫瑰紅……好友的大喜之日,她是該喝杯酒慶祝不是嗎?

  一曲結束,季蘊熙要下台,台上台下一齊起哄,安可聲不斷,之後他只好再唱了一首歌──

  當我們再度相視微笑,成熟的心有一點蒼老……

  ……其實我們都清楚知道,心裡還有個劃不完的句號……

  上天讓我們相遇得太早,對於緣分卻給得太少,才讓我們只能陷在回憶中懊惱

  於曉璐聽著歌詞,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中,玫瑰花的瓶子空了,她又開了一瓶。

  參加好友的喜宴,她該高興才對啊,為什麼她的心卻痛得要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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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21:53
第七章

  晚上七點多,某汽車旅館的某間房內不斷傳出聲音,不過,較之一般房間可能會聽到的聲音,這聲響是特別了些!

  「惡~嘔~哇……」

  一聲聲帶著虛弱低泣、掏心掏肺的嘔吐聲斷斷續續的持續著,女子顯然已吐到虛脫求饒了。

  一旁的男子脫得只剩襯衫,頸項上還有明顯的紅痕及……齒痕?

  他倒了杯溫水,一臉無奈的扶起吐聲漸歇的女子。「於曉璐……起來,喝口溫水會比較舒服。」

  「不要……好難過……嗯哇~」張口不是喝水,而是又吐了一大口。

  看著自己再度遭殃的襯衫,以及她又得再換下的衣物,季蘊熙一陣無語。

  世上有沒有比這更無奈的事啊?在喜宴之後明明就該分道揚鑣、不再有牽扯的兩個人,為什麼又會湊在一起,而且還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同處一室也就算了,地點還是在引人曖昧聯想的汽車旅館?

  原來季蘊熙在唱完第二首歌下台後,於曉璐已經把兩瓶玫瑰紅喝完了,她眼神呆滯,動作慢半拍,還癡癡的笑……一看就知道處於神智不清的醉酒狀態。

  他原本想說她既然是新娘的同學,想必新娘會安置好她,可是新娘子太忙了顧不到她,反倒是有幾個年輕男子自告奮勇的要幫忙……一時間,多則女子醉後慘遭毒手的社會新聞全躍進他腦海──

  不行!這種情況太危險了!

  知道於曉璐是自己開車來的,他當下便決定替她開車,送她回去。

  他硬著頭皮坐上她的草莓車,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繫上安全帶後就出發上路。一路上,他除了對車子的顏色有意見外,大致上都還好,因為她的酒品不壞,醉了不吵也不鬧,就只是一直睡……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這評價下得太快,因為沒多久,他以為熟睡的人兒就突然起來攻擊他!

  她當他是小偷不斷地捶打他,甚至撲了過來往他頸項就是一咬,事出突然,他方向盤一偏就往一旁的小水溝裡開,車輪陷進水溝裡、再也駛不出來。

  原本以為最不好的衰事大概就算這樣了,沒想到她接下來嘴一張……這回不是咬他一口,而是吐了他一身,也波及到自己。

  所幸距離出事地點不到五十公尺有一家汽車旅館,他只得背著連站都站不穩的她走進去。

  進了房,他忙著替彼此換掉髒衣服,好不容易清理乾淨,以為可以休息了,誰曉得她又製造了另一波災難。

  他已經被吐得快沒衣服換了。第一波「抓兔子」行動,犧牲了他的西裝外套和西褲,第二波再來,他連襯衫也完蛋……

  沒辦法,他只得換上旅館提供的睡袍,將襯衫和西褲先處理一下,然後丟進投幣式烘衣機裡,等他再度回到臥房時,她還維持著他進浴室前安置她的姿勢。是睡著了嗎?

  有了前車之鑒,他不太敢再移動她,這女人不知是否平日壓抑太久,平時溫吞沒什麼脾氣,醉的時候完全變了人,除了有「被害妄想症」以為人家覬覦她的車之外,會打人也會亂咬人,還有句話罵得滿順口──討厭鬼,季蘊熙!

  他坐在床沿看著閉眼的她,臉上有著不自覺的溫柔神情。他伸出手指拂過她密長的睫毛,輕輕的開口,「連醉了都記得要罵我,可見你真的很討厭我。」

  下一秒,她眼睫顫了下,慢慢的睜開眼……眼前人影模模糊糊的,她試著甩頭,卻還是看不清楚。「你……你是誰?」

  連最討厭的人都不認得了,可見她醉得有多厲害。「季蘊熙。」

  「季蘊熙?季蘊熙……蘊熙……那個討厭鬼……」

  「是啊,你這世上最討厭的人。」

  「呵……你真……真瞭解我,蘊熙……蘊熙……這名字真好聽,我啊,第一次聽到這名字就想叫叫看。蘊熙、蘊熙……季蘊熙,可是季夫人不准我這樣叫他,我只能叫他少爺……」

  季蘊熙歎了口氣,動作輕柔的扶起她,將水杯湊近她嘴巴。「喝點溫水吧。」

  沐浴乳的味道、有力的臂膀……這感覺好熟悉……這人是誰?呵,是季蘊熙嗎?記憶中唯有的溫柔是他,可是他……不會再對她這麼溫柔了……不會啦……那個人一向說到做到。

  她啜了一口水,立即又嗆得面紅耳赤的紅了臉。「咳咳咳……」

  「慢慢喝,小心一點。」大手輕拍著她的背。

  「那個人……季蘊熙……不會再對我這麼好了。我一直想和他保……保持距離,我討厭他靠我太近,我討厭他對我好……其實我只是怕自己……會管不住的喜歡他……」

  「你……喜歡他?」季蘊熙不禁訝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現下的她不是已有個娘娘腔男友了?

  於曉璐笑了:「喜歡啊……好喜歡好喜歡。離開季家後,我以為對他的暗戀就會結束,去喜歡一個永遠不會回應自己的人真的太辛苦了。多年後重逢,我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做著暗戀他的事。」

  「我有一座草莓園,請專業果農代為管理種植有機草莓……也種著一個愚蠢的夢……因為奶奶說,他小時候的願望是成為草莓果農,他覺得坐擁一大片草莓園是一件幸福的事。那個願望是他無法去作的夢吧?他不行,那就由我來完成。我傻氣的想……有著相同的夢,是不是哪一天夢境也能相通,彼此入夢呢?」

  「我在想著蛋糕店名時,就想到對他而言象徵幸福的草莓園,如果放一隻「小鹿」進去獨佔那座草莓園,就像我……於曉璐去獨佔季蘊熙滿滿的幸福……」她枕趴在他腿上,笑了,眼淚卻跌出眼眶。「很好笑吧……」

  是啊,很好笑,又笨又蠢,可是他的心卻揪緊得快不能呼吸!

  「……仙人跳……好難堪的情況,即使我曾奢望哪天他是不是有可能會回應我的感情,可這也只是想想……因為太自卑,他真的回應了我也不相信,所以……以為他又鬧著我……那個人很喜歡欺負我……真討厭……」

  醉言醉語的東說一塊、西補一段,她的話,與其說是說給別人聽,還不知說她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人聽得懂五、六成就不錯了,他卻能夠聽個十足十──因為惹得她傷心的那個人正好是他。

  「交往的事,我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我和他之間問題太多、太複雜,其實真的不適合……所以我總是很努力的要和他保持距離。這樣很好啊……只是……當他告訴我他要鬆手時……我卻有種……被遺棄的感覺……還渴望著他喜歡我的同時,他卻已經想放手了……」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他愛憐地輕撫著她的髮,用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淚。

  他都決定要放手了,她才說這些話,她心裡不是有個心愛的男人了嗎?她說的這些話到底是醉言醉語,還是酒後吐真言?

  「你……你的感覺好像季蘊熙……」於曉璐很努力的想看清楚眼前人,偏偏神智還是很模糊……

  他是啊,只是跟一個醉鬼解釋這個根本沒用。鬧得也夠久了,她該好好的休息一下了。季蘊熙動手托抱起她,想把她放到床上,她順勢伸手攀上他頸項。

  怎知將她安置好後,她仍不鬆手,用力的環著他的頸項。

  「你不放手我沒法子起來。」兩人靠得極近,除了酒味外,四周還浮動著女子特有的馨香。方才忙著安撫她,他沒注意,現在一專注起來,他很難不介意兩人間升溫的曖昧。

  於曉璐的浴袍繫帶在掙扎移動間鬆脫,女性誘人的美麗胴體若隱若現,喜歡的女子近在眼前,而且正眼神迷濛、毫無防備的看著他……季蘊熙的自制力面臨空前的挑戰。

  該死!他的身體開始有反應了!他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深呼吸了口氣,沙啞著聲音道:「曉璐……放手。」

  她剛剛的話令他心思混亂,他不想在混亂中做出可能令他們後悔的決定。

  放手……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她放手?想抓住東西就不能放手不是嗎?不要!她不要放手!她要抓得牢牢的,不要再當那個人家叫她放手她就只能應聲的笨蛋……

  不知打哪來的力氣,於曉璐突然翻身將季蘊熙壓在身下,宣戰似的說。「不要放手……從今以後我只聽……聽我自己的,想要的就會克……克服困難去要。奶奶說我是善良又可愛的好孩子……喜、喜歡季蘊熙就努力去追……我不要放手!」

  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他真的感覺好像季蘊熙……她俯身吻上他的唇,輕輕的碰觸、輕輕的吸吮……

  她輕柔的吻,像小火苗瞬間燃燒。

  季蘊熙壓抑到極限,終於反被動為主動的將她壓在身下,拿回了主導權。他俯身低頭說。「你說的,不放手?」

  「不放……」她不要放手。

  「你最好是想清楚了,要不然……過了今晚,即使你要放手,我也不允許!」語畢,他吻上了她的唇,褪下兩人早已敞開的浴袍……

  ******

  「水……」不知睡了多久,於曉璐迷迷糊糊的轉醒,喉嚨乾燥得讓她嗓音嘶啞。

  才開口不一會兒,就有人倒了水過來,然後輕柔的扶起她,餵她喝水。

  喝完了一杯水,她遲鈍的又倒回床上打算繼續睡,側著身將睡未睡之際,她喃喃自語的說:「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頭有點暈,真不想起床。

  「下午兩點零三分。」

  「下午啊……」下午?!她霎時驚醒。

  她睡到下午?是睡午覺嗎?不對!她從來沒有午休的習慣……方纔她好像有喝水……但她房間哪來的別人?!誰扶她起來喝水?又是誰告訴她時間的?

  她完全清醒了,慌忙轉過身,瞠目結舌的看著坐在床沿,面露趣味看著她的季蘊熙。

  「你、你、你為什麼會在我房間?」

  「於曉璐小姐,你確定這是你房間?那我只能說你的品味異於常人。不但有八爪椅、按摩棒,連電視看的都是鎖碼台……」

  她環顧了一下,這裡的確不是她房間。那這裡是……

  像看穿她的想法似的,他說:「這裡是汽車旅館。」

  「欸?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在汽車旅館?」她自己一人也就算了,還跟這個男人。

  對了,她想起來了,她去參加吳芳芳的婚宴,在那裡巧遇季蘊熙……她依稀記得季蘊熙在唱歌,唱得她心情差得不得了,酒一杯杯的喝……然後呢?然後……她就完全沒有記憶了。

  天呀!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季蘊熙會和她一起在汽車旅館?為什麼他身上會穿著睡袍?睡袍還是微敞的,頭髮也將乾未乾……

  正當她一雙眼不知該放哪兒好時,視線無意間掃過他微微敞開的睡袍裡──

  咦?他頸子上和鎖骨到胸口的數處紅痕……媽呀!那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種草莓」吧?

  房間裡就只有兩個人,不是她種的,難不成是季蘊熙自己?

  完了!現在這種情況,她很難不去猜測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慘劇」?

  「你真的忘了?半點記憶也沒有?」

  「我……我的記憶只到你唱歌、我一直在喝酒……之後的全沒印象。」她誠實的說,然後又著急的問;「之後呢?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我們會同處一室?」

  見她雙頰緋紅,一臉在等待中受煎熬的緊張表情,季蘊熙不為難她,稍微解釋了下在她喝醉之後的事。

  於曉璐明顯的鬆了口氣。「原來我的車卡在小水溝了,那也就是說……你脖子上的傷是在車上被我施暴時咬的?不……不是……」

  「不是什麼?」

  她臉又紅了,說不出「種草莓」三個字。「總之那個……我到這裡之後,除了吐之外,沒有……沒有再給你添什麼麻煩吧?」

  「事實上……如你想到的,該發生的全發生了。」

  「欸?」

  他笑著說。

  「你這個人還真看不出來,平常看起來膽小怕事的像只小貓,一喝完酒就由小貓變野獸,毛手毛腳也就算了,後來還直接撲上來一逞獸慾。嘖嘖嘖,於曉璐啊於曉璐,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呢。」

  「一……一逞獸慾?」

  「在車上你攻擊我時,只咬了一口,但我從脖子到胸口少說也有六、七個紅印,你不要告訴我,這種紅印沒事會自動生出來。」

  她羞愧到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也……也就是說昨晚我……我酒後亂性……性侵了你?」

  季蘊熙差點昏倒!這女人一定要用這麼寫實的詞彙嗎?

  於曉璐不敢置信,幾年前的一場「仙人跳」,她和這男人有了交集,怎知幾年後,她竟又酒後亂性的吃了人家……天啊!怎麼會這樣?

  「你……你要告我嗎?」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情況,她內心一片混亂。

  「什麼?」是她的思緒太快他跟不了?還是他們其實住在不同星球,以致溝通不良?

  「還是你……你要和解?我是有一些積蓄和不動產,你如果肯和解……除了蛋糕坊外,我都可以給你……」她想得到的補償就這麼多了,雖然她也知道出身豪門的他根本看不上那些。

  「於曉璐,你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季蘊熙的臉拉了下來。

  真的上了床,她想到的只有這個──他要不要告她、抑或要和解?他不都說過他喜歡她了,她把他當成什麼?

  於曉璐還處於極度焦慮不安中,季蘊熙的反應更令她不知所措。「要……要不你要我怎麼辦嘛!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醉糊塗了,正常時候的我把心情藏得很好,知道自己沒資格喜歡你……可是……可是真的……好喜歡,喜歡到……多喝幾杯就藏不住了。昨天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道歉,有什麼方法可以把你的傷害減到最低?只要你說,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季蘊熙挪近身子,下一刻便將她擁進懷裡。

  這個笨蛋!他等的就是這個。

  於曉璐抬起紅了眼眶的臉龐,不明白他的意思。一個應該恨死她的男人、為什麼對她有這麼溫柔的舉動?「你……」

  「當一個女人要撲倒男人,也得看那個男人願不願意被推倒。」他身高一八六,她只怕不到一六0,姑且不論身高,就男女先天力氣的差異,她就佔不了便宜。

  「你的意思……意思……」

  「意思是我不會讓不喜歡的女人動我一根寒毛。如果有一天,我和女人上了床,也不會是被逼的。」大掌捧住她的臉,逼她看著他。「事實上,昨晚是發生了一些事,可狀況並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

  那種情況下,他們要上床太容易了,可那真的是她想要的嗎?他知道她多少是喜歡他的,可卻無法得知她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到了可以把自己交給他的程度?因為在乎,他更謹慎,他寧願等也不願她有半分勉強。

  於曉璐十分訝異。所以說……他們沒有上床?也對,她不是他喜歡的人,即使是,也成過去了。

  「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你說過……要放手了。」她壓抑著泫然欲泣的情緒,把話說全。

  是啊,本來是要放手了,可真正下了決定,才知道去做有多難。「如果你真的喜歡過我,就知道當你心中還放著一個人,可卻對那個人說出違心之論時,那是一件多麼痛的事。曉璐,你……會懂我的。」

  她怔怔的抬頭看他,因為他話中的情感、因為他眼中的依戀,她的心揪得好緊。

  他知道了什麼嗎?那他……能回應嗎?

  「曉璐,如果我們作著相同的夢,可不可以允許我進入你的夢呢?」

  她吃了一驚。她昨天果然說了些什麼。「可是……可是我們之間……」

  「誰走的人生會全是康莊大道?感情亦然,不是嗎?」他定定的看著她,眼中只有她,那是一種除了她什麼都可以割捨、什麼都能放棄的決心。「我只想問你,你做得到只看著我,心裡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只放一個叫季蘊熙的男人嗎?」

  看著他眼底的堅決情意,於曉璐忽然也感到勇氣大增。她可以說嗎?可以將幸福握在手中了嗎?那份她一直以為自己永遠得不到的幸福。「……我心裡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一直以來放的都是你。」

  季蘊熙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他的吻起初輕柔、小心翼翼的像試探,後來除了強勢的主導外,還多了些甜蜜的懲罰味道。這記吻,吻得她臉紅心跳,差一點喘不過氣來。

  就在她以為這記熱吻會持續到天荒地老之際,他倏地打住,雙臂撐起身子看她。「於曉璐小姐。」

  她久久才回神,眼神迷濛、慢半拍的回應,「……啊?」

  「再問你一個問題。」他有些惡作劇的看著她。「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他怕她又突然吐了他一身嗎?「酒……早退了。」她的心跳得好快,臉上熱辣辣的,不必摸都知道自己臉紅了。

  「於曉璐,我喜歡你,也許……不只是喜歡。」

  她低垂下眼,任這份甜蜜經由耳朵傳達至心底,迴盪再迴盪……

  「為什麼不抬眼看我?你確定跟你說這句話的人是季蘊熙嗎?」

  她好緊張又感動,卻忍不住笑了。她慢慢的抬起眼,對上了他的視線。這一瞬間,彼此的夢境像是相通了,他心裡有她,她心裡亦有他;他眼裡有她,她亦然。靈魂深處的呼喚,催促著兩人去擁抱、探索……去滿足為對方空下來的位置。

  她主動吻上了他,輕柔而甜蜜,只是太輕淺,有些像隨時會抽身而退。他被挑起了渴望,焦慮的轉為主導,輕吻轉烈,一路攻城掠地而下。

  他拉開她腰間的綁結,大掌探入浴袍內愛撫早羞成粉色的肌膚,俯身而下尋覓著雪丘上的春色,一口吞沒……

  太多驚奇且的所未有的刺激,讓她無從防備,細細的低吟不受控制的逸出口中。她顫著手拉開他腰間的綁帶,學他吻著他的胸口。

  她生澀害羞的模樣,讓他把持不住,伸手探入她腿間,確定她已為他準備好,腰桿一沉便悍然挺入……

  她痛喊出聲,強忍痛楚不適的表情令他大喊錯愕,而身下不可思議的窄窒及穿透阻礙的感覺也令他身子僵住,大氣不敢喘一個。

  她……是第一次?她不是交過男友嗎?甚至他們多年前的仙人跳……原來,他們根本沒有……一直只有……

  「我……沒事你繼續……」她羞赧的說,在他身下不安的扭動,等著被釋放。

  她的動作不經意刺激了他,使他情不自禁的將自己埋得更深,她是處女。他知道自己應該更溫柔的慢慢來。可她的滋味是如此的甜蜜熱情,他不自覺的想放縱。

  努力壓抑住自己,季蘊熙低下頭安撫的吻著她,伸手到兩人交合處愛撫輕揉,試著放緩腳步,等著她適應,可他的每個動作都激得她更焦躁不安。

  她不領情的主動弓起身子,一再熱情的迎向他,在他身下發出誘人的呻吟,逼得他完全投降,一次次將自己埋得更深、更用力……

  長腿纏上了他的腰,逼得他更加全力以赴,原始的節奏由緩而快,直到高潮席捲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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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7 00:22:20
第八章

  近午時分,車外仍是一片車水馬龍,於曉璐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外頭景物一幕幕被拋到後頭,單手支著顎,若有所思。

  和季蘊熙正式交往後,她每天都過得開心又幸福,每個星期一到五,他們白天各忙各的,但每天一兩通熱線總少不了。到了晚上,只要彼此時間搭得上,就會相約吃頓飯。當然,如果時間再充裕些,季蘊熙總會任性地強留她在他的住所。至於留在那裡要幹什麼?噓……話題十八限,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周休二日,如果她沒有藝術蛋糕的訂單要趕,兩人也會選擇附近縣市兩天一夜的旅行度過兩人世界。

  除此之外,季蘊熙三不五時也會製造一些小驚喜,帶她去看夜景、秀他一百零二招的頂極海鮮炒飯和蔬菜粥給她吃、送她最愛的彼得免……交往後才發現,他不但不是冷冰冰的冰塊,更不是木頭,而是個挺浪漫的情人。

  不過可能因為一切太美好,她反而常會有種莫名的不安,也許該說,她心中的不安一直是存在的,包括張海婷、季夫人,以及她和李為之間看似容易卻又複雜、不知該從何說起的關係。

  和季蘊熙成為戀人後,對於張海婷曾自稱是他論及婚嫁女友一事,她是持疑的,一對即將要步上紅毯的男女,在男方住所怎麼會找不到任何女方待過的蛛絲馬跡?而季蘊熙除了工作外,甚至有完整的時間和她在一塊?

  有一次,她看到季蘊熙住處收集的各種材質建築物模型,提了一下張海婷和她接觸、委託製作藝術蛋糕的事,季蘊熙只是淡淡一笑,以為她吃味,就把自己和張海婷之間的關係解釋了一番。

  按照季蘊熙的說法,張海婷即使是他女友,也是在一年多前的事了,現在的他們只是朋友而已。

  既然只是朋友,她便沒必要再把張海婷找過她,且說了些謊言的事告訴他。

  只是從這件事卻也看得出來,張海婷至今仍是喜歡他的,而有季夫人相挺,不管張海婷和他是不是在交往,她和季蘊熙都是前途多舛。

  至於她和李為的事,她可以解釋,不過她在等,等一個適宜的時機。

  李為這幾天很不對勁,以往他從美國回來,一直到下次「例行公事」回到美國之前,這段日子應該是他心情最好的時間,因為他有好一段時日不必面對「老魔王」。可這幾天她老覺得他心事重重,不像是生病,想來必定是心裡有事。

  今天出門前她原本想找他聊聊,可他顯然更早出門了。

  今天是週末假期,她原以為季蘊熙會安排兩人到哪裡過夜旅行,可他顯然另有打算。昨天星期五晚上,他一反常態的拉著她逛高級精品店,有些強勢的挑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要她試穿,洋裝、襯衫、裙子,甚至是高跟鞋。

  提著一袋袋的高價衣物出了精品店、她忍不住抱怨,「衣服我有很多了。」

  「那些都不是我送你的。」

  「這些衣服我工作時根本不能穿,一次買這麼多套太浪費了。」她這幾袋一身的行頭,就讓他刷了近三十萬。

  「不會浪費,只要是花在喜歡的人身上都值得。更何況……曉璐,有些場合即使我也知道只是在爭奇鬥艷,可也請你為我穿上「孔雀服」展演。」

  那時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交往的對象是個貴公子,他有他必須面對的社交場合。不管之前他是隨遇而安或不想讓她有壓力,她是真的忘了他的背景、他的家世……只記得他是她的戀人。

  季蘊熙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她為何不能為他改變些什麼?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許他正慢慢的要把地帶往他所熟悉的世界,等她走入的同時,也把她介紹給大家。

  是否,他也打算把她「公開」了?

  此刻坐在季蘊熙車內,於曉璐身上穿的正是他指定要她穿的「孔雀服」。果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一身當季的白底紫黑潑墨效果花色洋裝,搭上毛料小披肩、三寸黑色高跟鞋,似乎還真有幾分像哪家的千金。

  「今天怎麼特別安靜?」季蘊熙分神看了眼一路看著窗外的於曉璐。這幾天她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不僅胃口不好,原本白裡透紅的臉也蒼白了些,整個人看起來不大有精神。

  「因為不知道是不是要被逮去賣,心裡莫名的焦慮。」她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麼了。「不過,每次休假你帶我去的地方總能讓我驚喜,這次也不例外吧?」她自我安慰的說。

  「去了就知道了。」

  還是不願意公佈答案?這樣她壓力很大呢。

  「曉璐……」他的手伸過去覆住她的。「和我交往,你的處境和幾年前相比並不會輕鬆多少,至少我的父母一定會反對,尤其是我媽。」

  「嗯,可以想像。」

  「我媽聽朋友說我最近似乎交了女朋友,正努力想再撮合我跟海婷。」而且撮和的動作太明顯。以往一個月只吃一頓飯,但光這個星期她就打了三次電話。

  不,其實早在他告知張海婷他有喜歡的人之後,媽便時不時約吃飯,要不就是打電話來,盡說張海婷的好話。

  他家老媽是那種只要媳婦不是她選的,她通通有意見的人,今天他交往的對象即使不是於曉璐,她也不見得會喜歡。只不過若是於曉璐……她肯定更加不喜歡就是了。

  「這樣啊……」

  「你這種回應讓我有點憂心呢。」他將車子轉入某五星級飯店的停車場。「我認為你應該更積極,表現出1捍衛我們愛情的決心。」

  「啊?」

  她茫然又呆愣的表情逗笑了他。「算了,你這塊軟豆腐八成學不來和別的女人搶男人,人家只要凶悍一點要你把男人交出去,你或許就含淚割愛了。看來我只能自求多福。」他的曉璐憨實可愛,對付不了老媽和張海婷的,而且這種事她確實也不好過度強勢,得罪張海婷事小,開罪未來的婆婆麻煩可就大了。

  「你才不是孤軍奮戰呢。」她喃喃的說。「就像玩兩人三腳,你若跌倒,我也絕不可能站立。我會……努力配合著你的步伐。」

  「如果我不幸跌倒了呢?」

  「那我就扶起你、拉著你繼續往前,順便充當啦啦隊,大呼go!go!go!」

  「希望到了我媽面前,你還能有這樣的勇氣。」他駕駛著車子,以優美的弧度滑入停車格。「走吧,「兩人三腳」的時間到了。」

  「咦,」於曉璐看著他解開安全帶,忽然有些明白了,臉色馬上刷白。「你、你、你……我們現在要去見你媽……」

  這女人真的很遲鈍!季蘊熙靠著椅背,扳著手指細數,「除了我媽、我爸,還有張海婷一家。」

  「嘶~」她倒抽了口寒氣。

  「怎麼?害怕了?」

  咕嚕一聲,她吞下口水,「只要你不害怕,我就……不怕。」

  「事實上,我也很害怕。」

  「欸?」

  「但該來的總是要面對,難不成永遠躲著她們?」老媽雖聽聞他有了喜歡的女人,不過還不知道那個女人就是曉璐,待她知道了,還不知要怎麼對付曉璐呢?反正事情遲早會爆開,他先出其不意的招了,總比後來被找上好吧?「曉璐,你現在正看著我嗎?」他伸小手覆住她微微發涼的小手。

  她抬起跟對上他,想起他說過的話──

  我只想問你,你做得到只看著我,心裡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只放一個叫李蘊熙的男人嗎?

  他有一雙澄澈、黑自分明的眼睛,以往她總因為愧對、自卑而不敢直視它,相戀後,每每對上它的眼,她就覺得那裡藏了好多好多的寶物,最珍貴的叫「深情」。看著這份深情,她就能擭取源源不絕的勇氣。

  是啊,如果她做得到心裡就只放著他,眼裡看的、耳裡聽的都只有他,那麼其他的阻礙和橫亙在眼前的困難就都不算什麼了。

  這個天之驕子般的男人,選擇了一個多年前曾對他仙人跳的女人,他的壓力恐怕只會比她多,不會比她少,他都能這樣義無反顧了,她又怎能有些許的猶豫?

  她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他,在他唇上吻了一記。

  「你在幹嘛?」

  「給你勇氣,順便為自己充電。」

  他笑了。「準備好了嗎?」

  「go!go!go!」忽地,她一陣頭暈目眩,一股作嘔的感覺差點冒出來。

  「曉璐……你還好嗎?」

  「沒事……可能是有點著涼了。」

  「晚點我帶你去看醫生吧。」

  「不用了,回家喝杯檸檬水加鹽就好,真的不行再說吧。」

  ******

  五星級飯店的法國廳包廂裡,長桌、燭光、玫瑰以及美麗的骨瓷餐具,營造出浪漫奢華的空間,主客間熱絡的互動氣氛,活脫脫就像一家人。

  「我啊,打從美滋第一次帶海婷到咱們家來,數十年如一日,成天就想著怎麼把這漂亮的小妮子拐進我家當媳婦呢。」季夫人洪玫瑰笑呵呵的說。今兒個她喜歡的人都在場,兒子待會也會到,她開心著呢。

  之所以開心,是因為兒子肯出席今天的邀約,他明知她約了哪些人還願意來,看來是打算接受她的提議了。

  「哎喲,原來你早有這企圖,我還常帶女兒往季家走,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張夫人話中透著笑,既得意又難掩開心。

  張海婷拉了自家媽咪一下,嬌嗔道,「媽咪,你在說什麼啦!人家季媽媽對我像親生女兒一樣,怎麼說我是「羊入虎口」?」

  張夫人取笑的說:「哎喲,你們瞧你們瞧,還沒過門呢,手臂盡往外彎了。」說著又引來一陣笑聲。

  「叩叩叩……」季蘊熙在下一刻推開包廂門,但仍站在門口。

  洪玫瑰一看是兒子,連忙招呼道:「來啦?我還在想要不要撥個電話給你呢。約的是七點,你都遲了快二十分鐘了。」

  「阿姨,蘊熙忙嘛。」張海婷出言緩頰。

  「你看看,海婷多懂事,你啊……」

  季鴻寬插了口,阻止老婆的叨念。「先坐下。餓了吧?」他是不反對張海婷成為季家媳婦,可也沒妻子這麼熱切,孩子都這麼大了,要和誰交往就由他吧。

  年紀越大,對於以往會想干預的事,季鴻寬現在反而看淡了許多,討老婆這種事,要當事人自己喜歡、想清楚最重要,畢竟要陪著過下半輩子的人不是他們,意見實在不必太多。

  季蘊熙看了一下,發現只剩一個空位。「我帶了朋友來,有多的位置嗎?」

  「朋友?」洪玫瑰臉色微變。「不都跟你說是家族聚會了嗎?怎麼還帶朋友來?」

  他看了眼張海婷一家,溫聲道。「在電話中媽只說海婷和伯父、伯母都會參加,我以為只是一般好友聚會。」在客氣又不失禮的情況下,他把張海婷和自己的關係劃分清楚。

  「你……」洪玫瑰還是不開心,覺得被拂逆了。

  季鴻寬開口子,「朋友都來了,怎麼不帶進來?」

  季蘊熙微轉過身,把人拉了進來。「爸、媽,這是我女朋友。」

  洪玫瑰不敢相信兒子會在這種場合就這樣大剌刺的介紹女友,一時間怔住說不出話。

  季鴻寬也錯愕不已。

  在場諸位同樣因為尷尬而不知該說什麼,氣氛霎時一片靜默。

  好一會兒後,洪玫瑰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女孩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張海婷拉不下臉來,忍不住高聲的說:「於曉璐,你……你果然和季蘊熙走在一塊了?」老天!她以為像於曉璐這種平凡到不行的女人季蘊熙不會看上眼,那時的「警告」在事後她還覺得自己多此一舉,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在交往了?!

  「於曉璐?」季家夫婦一愣,視線全落在於曉璐身上。「你……你……」

  「伯父伯母好,好久不見了。」於曉璐心跳得飛快,她相信季家老爺和夫人一旦認出她是誰,一定馬上露出輕蔑的表情,果然──

  「你……於曉璐,幾年前你走了後,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你了,沒想到你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洪玫瑰冷冷的開口。「你的臉皮還真厚啊!」

  「她會出現在這裡是我的堅持,會和我交往,也是我的堅持。」季蘊熙的手扣住於曉璐的,緊緊握著。「像她這種膽小如鼠的女人,要她主動追求男人、死纏爛打,絕不可能。」

  洪玫瑰恨恨的說:「嘖!好個狐狸精!她比那種強取豪奪的女人更可怕,能把自身的錯全變成別人的錯。最厲害的是,你這個二楞子還忙著替她脫罪,把錯全往自己身上扛!」

  「媽,我今天只是來向你報告這件事,你的反應全在我意料中。」季蘊熙看了下在座諸位個個不認同的表情。「看來這裡好像不歡迎我們,我們走了。」

  「蘊熙!」洪玫瑰氣得站了起來。「這個女人配不上我們家!媽就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再接受海婷,她一直都對你很有心,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如果她真的有心,就該明白我們不可能。」

  「你為什麼就一定要否決我?」張海婷憤憤不平,她是大企業千金,會比不上一個甜點師傅嗎?她不相信!「我……你不喜歡我哪裡?我可以改。」

  「我沒有不喜歡你,只是那種喜歡是朋友的喜歡,我愛的是別人。」

  「我可以是你的朋友,也可以努力成為你會愛上的女人。」

  「努力?你可以努力多久?一個月、一年、十年?還是一輩子?」他搖頭。「我太瞭解你,你不是這樣有恆心的人,了不起再半年,那就是極限了。就算你真能努力不懈好了,有沒有想過你是在為一個「未知數」努力?我也許永遠不會愛上你?」

  張海婷臉色慘白。

  洪玫瑰咬著牙,「那不是真愛,你只是鬼迷了心竅!」什麼人不喜歡,偏偏喜歡上於曉璐?!!這不是鬼迷心竅是什麼?

  「是啊,我是鬼迷了心竅,才會一直到現在才肯面對自己的真心。」不像奶奶,當年一眼就看穿了於曉璐適合他。

  他的性子看似和善溫文,其實惡質難搞、極度任性彆扭。最糟的是,他習慣在別人面前表現貴公子的一面,即使與女人交往,他也習慣性的……無法真誠表露出自己。

  或許正因為他交往過的對象都是標準的富家千金,說穿了就是和他同一類型的人,和「同類」交往的好處是熟悉,很清楚對方想什麼、面對一件事時會有怎樣的思維、如何處理、習慣的社交圈等。當然,你會有的缺點對方自然一樣也不少,張海婷便是一例。

  而於蹺璐善良、單純,雖然有些呆,可卻極有包容心,雖不是什麼絕色美女,倒也清秀可人,這些就夠了。最重要的是,他愛她。

  「媽,我性子驕傲的那一部分是最像你的,你在乎的我也同樣在乎,可像我這樣的人,有朝一日會願意為了喜歡一個女人而放下那份堅持時,這樣的情感著實來之不易,同時也表示……除了那個女人我誰都不要。你為什麼想不透呢?」

  「我為什麼要想透?我這麼看不順眼、這麼討厭的女人,我的兒子居然告訴我要和她交往……」洪玫瑰恨極的對兒子說:「六年前你還腦袋清楚的知道她是個騙子,六年後呢?她騙術更上一層樓,連你都被她騙了!」她越想越氣,面色不善的走向於曉璐。

  看母親那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季蘊熙連忙把人拉到身後。「媽,你要幹什麼?」

  洪玫瑰直視著兒子身後的目標。「怎麼,將來進了我們家,你也要這樣把她永遠藏在身後嗎?」

  於曉璐嚇得猛吞口水,下一刻卻還是勇敢地由季蘊熙身後站出來,輕輕的開口,「季夫人,您……您不要生氣,蘊熙他沒有被騙,我也沒有騙他,我們……我們是真的彼此相愛……您可不可以……」她努力壯著膽子說話,可季夫人的眼神真的好可怕,好像下一刻就會一巴掌打過來,好恐怖……

  像回應她心裡所想似的,下一刻,她耳朵聽到清脆響亮的「啪」一聲,接著臉上便傳來一陣疼痛灼熱,口腔裡浮現淡淡的血腥味。

  好一會她才回過神,然後慢半拍的領悟──她被打了,季夫人打了她?

  「媽!」事出突然,季蘊熙也錯愕,他只來得及擋下母親又揮下的第二掌。「媽,你為什麼打人?」

  洪玫瑰滿腔怒火延燒,胸口起伏得厲害。「打她又怎樣?我打她你心疼了,啊?像這種成天妄想著麻雀變鳳凰、不擇手段想飛上枝頭的女人就是要人打醒她,免得她老忘了身份想巴住你!」

  「媽!」季蘊熙再度出聲。

  於曉璐嚇呆了,一雙眼瞠得老大,心臟狂跳得像要奔出胸口。臉上的痛楚初時只是皮肉痛,回過神後,那股疼就往她心頭鑽去,以往的委屈、不甘和自卑,再度被掀起……

  季夫人憑什麼可以這樣恣意的傷人、輕蔑人?她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只錯在她出身蓬門,不是富戶嗎?有些事天生下來就是不公平,家境、美醜、際遇……這些她都沒有辦法去改變。

  可她無力改變的,卻有個男人為了喜歡她,完全不去在意這一些。

  於是為了這個男人,她得勇敢,她要把想說的說出口。如果她什麼都不敢說,那和六年前又有何不同?

  「當年你拿了兩百萬才肯走人,現在呢?你開個價,三百萬?五百萬?還是一千萬?只要你離開蘊熙,看你要多少。」

  季蘊熙濃眉蹙攏,眼看火氣要爆,在他發飆的前一刻,於曉璐輕輕開口,「夫人,人的感情怎麼能以金錢衡量呢?」

  「別人我不知道,但你的就可以!」

  「那麼, 你所謂的「門當戶對」又何嘗不是以金錢利益為考量?如果今天海婷小姐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您還會這樣大力促成嗎?」

  「你……」洪玫瑰一時語塞,沒想到在她印象中膽小怯儒的女孩會有膽識反駁她的話。

  有些事,點到為止就好,於曉璐也不喜歡追著人家的痛處猛下針。「我很感激當初您給的那筆錢,它幫助我解決了那陣子的一切開支,之後我有了收入,定期提撥了一些錢在一個新戶頭內,想說有機會要還您。我……喜歡蘊熙,非常非常的喜歡,就算他不姓季,就算他什麼都沒有,那也無損我對他的情感。」

  她堅定的說:「所以,同樣的,且不說他今天是個名建築師,是鴻泰集團的少東,即使他是王子,我也一樣會厚著臉皮喜歡他。」

  洪玫瑰不可置信的說:「你還真是無恥。」

  「就因為心中只有他,我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你、你這是逼著人子不孝嗎?你的愛情可真偉大啊!」

  於曉璐垂下眼瞼,猶豫了會,抬起眼又道:「當年,老奶奶認定了我是孫媳婦,她臨終時囑咐了我好多話,你們……誰又遵守了呢?」

  季氏夫婦臉上一僵,神色難看。

  洪玫瑰強硬的說:「她走的時候我們不在場,誰知道你是不是騙人?」對於這件事,這些年來他們夫婦不是不愧疚,總覺得像是沒完成老人家臨死前的願望。

  「奶奶把她最喜歡的寶貝送給我了。」於曉璐突然一鼓作氣道。

  洪玫瑰一怔。寶貝?什麼寶貝?頓了會,她忽然脫口而出,「紅夢?!」

  被稱為「紅夢」的紅寶石是顆裸鑽,色艷如血,近十克拉的大小,市價不可估計,是寶石界的傳奇。

  季家富過數代,「紅夢」是前五代當家自外國取得,送給嬌妻當生日賀禮的,但不見得每代的擁有者都會將它傳給下一代女主人,因此,它不能算傳家寶,可卻能代表一種榮寵和信賴。

  「天!她居然……居然把那樣的寶貝送給你?!不會是你偷走的吧?」季夫人還是不敢相信。

  季蘊熙淡淡的開口,「「紅夢」在我手中。當年曉璐離開季家時,為我做了一個蛋糕,她把寶石混在草莓夾層中。」真要偷就不會還回來了。只是他也對於奶奶當年沒把寶石送給老媽而送給曉璐感到訝異。可見奶奶有多麼喜歡曉璐。

  「我說這件事,只是想證實奶奶真的交付了我好多事。」於曉璐補充。「然而那些遺願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完成的。曾經我也以為自己沒有辦法,所以把寶石還了回去,可現在……我想我可以完成了。」

  她看著季蘊熙,他笑了,大手牽上她的,他們向在場臉色鐵青的眾人一欠身。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用餐的好心情了。」於曉璐說完轉身退出包廂,但出了門口才走幾步腳下就虛軟,如果不是季蘊熙扶著,她早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他擔心的問。

  「曉璐,沒事吧?」她臉色好蒼白,還發著抖。

  她搖搖頭。是不是真的感冒了?她還是很想吐……

  「你很怕嗎?」

  她勉強扯著嘴角笑道:「你……你媽呢!怎麼可能不怕?我嚇死了!」現在她耳邊彷彿仍聽得到季夫人生氣的咆哮聲,真的好可怕。「我剛才在裡面,好像說了很多了不起的話?」

  「就我對我媽的認知,她會把那些話當成你的「宣戰」。」他可不認為老媽會就此放手,以後她的日子可能會更難過。

  「看來……我真的做了很了不起的事……」當英雄的,很多都身先士卒去了,嗚……她膽小,很怕死。

  真沒用!現在身子還在抖……季蘊熙哭笑不得的將她擁人懷中。

  也許,於曉璐沒他想像的膽小。他從來沒想過,這羞怯的小女人會為了保護自己的感情,和他強勢的母親槓上,不是哭哭啼啼的請求母親答應她和他交往,不是尖銳如刀的和母親唇槍舌劍,而是很理性、講道理的訴說,在條理分明外,有著屬於她才有的溫柔和情感。

  除了老媽仍舊固執、有理說不清外,他也注意到老爸複雜的臉色,老爸想必也軟化了,看來他的曉璐很厲害。

  「曉璐……奶奶臨終時對你說了什麼?」

  她一怔,臉紅了。「很……很多件啊,我怎麼知道你問的是哪一件?」

  「那好,我們一件一件的完成它。」

  他們能真心交往是奶奶老人家的期待,交往之後,當然就是結婚、生子了。可這些教她怎麼開得了口?感覺好像在逼婚……

  況且現在若真要結婚,在沒有把「某件事情」做個了結之前,她的麻煩就大。

  第一次是仙人跳,那麼這回呢?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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