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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妃]囚禁小野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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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1 00:36:51 |倒序瀏覽 | x 1
囚禁小野貓  作者:凌妃

從小身處與野獸飛禽為伍的非洲
她什麼陣仗沒瞧過?
真見鬼了!來到台灣才知道自己的眼界不夠寬
看的猛獸不夠多
什麼在野地險象環生?見識了雷霆鈞火爆的脾氣
才恍然大悟:最兇猛的獅子
原來正是人人敬畏的「亞洲股神」!
因為一支新型手機,她被一群神秘黑衣黑子擄走
那個宛如至尊的冷酷男人劈頭便質問她
他弟弟的下落?
說不知道
他竟霸道的要囚禁她直到他弟弟出現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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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1 00:37:06
第一章

  瑞士    茵特拉肯市

  「夏妍!夏妍!」艾蜜麗對著屋後的樹林高喊:「你在哪里?」午後的陽光耀眼得令人難以抬眼張望。待在有空調的屋子裏多好,她實在不懂女兒為什麼有福不會享,老愛自投紫外線的網,真是浪費了那些美白聖品。

  「我在這裏。」一道甜美有活力的聲音自艾蜜麗頭上的樹幹間傳了下來。

  艾蜜麗循聲找到她的位置。

  「你又爬到樹上去做什麼?快下來。」

  夏妍收起修長的腿,縱身一躍,以一個完美俐落的姿勢落地。

  夏妍剛一站穩,艾蜜麗又驚又憐的輕睨了她一眼。

  「告訴過你多少次,一個淑女是絕不會動不動就爬到樹上的。」

  夏妍全然沒有聽進她的話,她伸長頸子,視線緊追著天空隨風挪移的雲。

  「媽,你看!那片雲多像卡裏.甘達吉河谷上的大兀鷲。還有還有,下面的那片雲像不像是正在逃命的雪兔,你快看!」夏妍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拉住艾蜜麗的手,遙指天空。「小雪兔快跑,加油!加油!」她對著遠方的雲朵鼓舞。

  艾蜜麗沒有抬頭,望著夏妍灑滿陽光的臉,以及她臉上難得露出的興奮與雀躍。

  她連看雲時心裏、眼底想的依然全是野生動物,由此可見她未曾忘卻非洲的生活。

  艾蜜麗既心疼又愧疚,兀自拍去夏妍衣服上的雜草,這才發現原本粉嫩及膝的小圓裙竟被夏妍扯在一邊打了個結。

  天啊!這可是當季最搶手的香奈兒新裝。「你非得這樣糟蹋人家的心血結晶嗎?」

  風吹散了雲,弄亂了夏妍的鷲與兔,她失望地垂首看著母親費力的解開她裙上的結。

  「我就說我習慣穿褲子,是你硬要我穿裙子的嘛!那些洋裝、裙子根本就是為夏彤設計的,乾脆全部送給她好了。」夏彤是與她相隔不到十分鐘出生的孿生妹妹,也是她唯一的手足。

  「你……」刻意要她不准穿褲裝改穿裙裝,無非是希望能用外表的力量影響她的內在,沒想到竟一點作用也起不了。

  「你是存心想氣我是不是?夏彤的衣服不必你操心,你只要操心你自己就夠了。」

  「我?」夏妍狀極無辜的聳了聳肩,「我很好呀!有什麼好操心的?」

  「哦,是嗎?」艾蜜麗盯著夏妍那雙遺傳自她的藍眸,「那為什麼剛才愛德華在電話裏說你昨晚在舞會上無緣無故失蹤?」

  糟了,穿幫了!夏妍暗自咋舌。

  「我哪有失蹤,我是看時間不早了先回來……準備睡覺。」愛德華這個長舌公。鱷魚嘴巴比他大多了,可話也沒有他這麼多。

  「你還說呢,人家為了配合你十點一定要上床的生理時鐘,專程把舞會的時間提前,你居然還好意思半途走人,你爸爸是這樣教你的嗎?」她明知凡事只要一牽扯到夏經緯——夏妍的父親,為了維護他,夏妍一定會馬上認錯。

  「我……」夏妍想要爭辯,卻唯恐母親會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到父親身上。

  「對不起!」她立刻無條件投降。

  艾蜜麗應該藉機好好數落她一頓才是,可是一想到夏妍會這麼另類,始作俑者她該當第一人,她的火氣就燃不起來。

  「算了。」艾蜜麗執起她的手,萬分呵護地說:「就當給愛德華一點顏色瞧瞧,讓他知道我們女孩子可不是那麼容易擺平的。下一次……」

  「還有下次啊?」夏妍驚叫了起來,「那麼吵鬧又那麼無聊的活動,我寧可對著樹獺發呆也不想再去了。媽,拜託啦!我答應你不再去看阿爾卑斯山羊鬥角,沒有你的許可不碰攝影機,按時用美白保養品……總之,什麼都行,就是別再叫我去那種地方受罪了好不好?」她甚是認真的哀求。

  艾蜜麗頓感心力交瘁,悲而生怒。

  「無聊?會比你和你父親守在偽裝車裏觀察獵豹無聊?會比你們坐在猴群中看它們互抓蝨子取樂還無聊嗎?」從前,她和夏經緯不知為這些話題吵過多少回,沒想到現在她居然又得跟女兒吵一次。

  「當然!」夏妍藍眼瞬間一亮,「媽,你不知道那些獵豹多有爆發力,它們可以在一秒內加速到四十公里,最快速度甚至可以達到每小時二百四十公里。還有還有,你說錯了,不是猴子,是由一位銀背家長帶領所組成的黑猩猩家族,要是你的行為得法,它們甚至……」

  「住口!」艾蜜麗再也無法忍受,「我真是受夠了。」

  一個月了,她強把夏妍留在家裏已整整一個月,她努力想讓她忘了非洲的生活。可她非但沒有半點進入情況,反倒快把她給逼瘋了。

  不!不行!不能再任由她這樣下去,她一定得另找他法。

  艾蜜麗剛認識夏經緯的時候,他還是個沒沒無聞的攝影師。他對大自然的熱愛與對攝影的執著,以及他遠大的理想與無私的抱負,無一不深深吸引她。

  夏經緯瀟灑浪漫,艾蜜麗溫柔體貼,他們無論在外形或個性上都曾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婚後,夏經緯幾幀瀕臨絕種動物和動物百態奇觀的作品,讓他在國際間開始聲名大噪。當他獲頒殊榮,躍居為全球著名地理雜誌社首席攝影師後,幸福悄悄長出翅膀飛離他們,他們之間的鴻溝日夜不停的擴大。

  生下夏妍、夏彤雙胞胎姐妹後,身為人母的艾蜜麗愈來愈渴望平淡廝守的日子。然而夏經緯卻有如他所追蹤的稀有動物一般,成為家中難得一見的男主人。

  剛開始,艾蜜麗因著對他強烈的愛,咬緊牙關承受所有的相思與寂寞。但隨著他所去的地方愈來愈荒僻、危險,為期也愈來愈長,獨守空閨的她還得獨自教養一雙女兒,外加日夜憂心夏經緯而生的壓力與過分緊繃的神經,終於讓她完全崩潰。

  女兒七歲那年,艾蜜麗在無比絕望、百般掙扎後正式提出離婚,卻沒想到夏經緯幾乎連考慮都沒有就同意。

  她氣憤夏經緯如此輕易棄她選擇攝影,於是故意提出一人分育一個女兒的條件來刁難他。

  她以為不出二個星期,他就會折回頭來求饒。雖然那並不能改變他們離婚的事實,卻多少可以宣洩她長期積壓的怨氣。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們父女這一出了門就是十三年。

  當她們母女再見時,夏妍儼然已成為夏經緯的翻版。一個視出山入水為平常,對捕捉野生動物鏡頭有著異常狂熱的女孩。

  艾蜜麗必須承認,夏經緯將夏妍教養得很好。

  夏妍的美麗足以讓都市里任何一個蒼白的淑女遜色無奇,她矯健敏捷的身手、修長飽滿的身材更是那些溫室花朵望塵莫及的。

  她不僅外形出落得標緻,還靠著通信完成學業,也因為夏經緯的喜好與堅持,有著頗為深厚的中國文化基礎。

  然而,夏妍的野性美和純真看在做母親的艾蜜麗眼中,無疑是最殘酷的折磨。尤其是她那一身毫不修飾、甚至稱得上破舊的背心短褲……對崇尚名牌的艾蜜麗而言,活生生就是在提醒她是個自私、衝動、不負責任的母親。

  就因為她一時貪求痛快的念頭,竟使得原本宛若小公主般的女兒,變成一個荒野美女。

  一思及夏妍即將步上夏經緯的後塵,以深山大澤、沙漠雪地為家,在兇猛狠毒的野獸中求生,離群索居,孤獨終老,就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十分自責。

  無論是因為身為夏妍的母親或是為了贖罪,艾蜜麗決心彌補這個過失。

   她說好說歹、軟硬兼施,千方百計阻止夏妍再跟著夏經緯回到非洲攝影。

  「為什麼只能拍野生動物?」艾蜜麗向夏妍提出疑問,同時也吶喊著她對夏經緯最深的困惑。

  「因為那些畫面很珍貴,是大自然的奇跡,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看得到的。」

  她心疼母親,更敬佩父親。要是沒有他這樣的人犧牲對文明的享受,人們就無法透過鏡頭感受到造物者的神奇。

  為了讓人們能夠更認識野生動物的可愛與奧妙,爸爸放棄了心愛的女人和女兒,他的苦、他的掙扎,大概只有她才能體會。

  「Shit!」一向溫柔的艾蜜麗不惜口出穢言,「大自然的奇跡不是隨便看得到的,難道我和小彤就是隨處可見的嗎?」在他們眼底,家人永遠比不上動物嗎?

  「這根本是兩回事,怎麼能相提並論嘛!」夏妍嘗試說服母親,「有很多野生動物已經瀕臨絕種,再不拍些作品呼籲世人,它們很可能會在地球上永遠消失的。」她的口氣和當年的夏經緯如出一轍。

  「全是歪理!瀕臨絕種的何止是野生動物,還有愛情、親情、手足之情,你為什麼不以這些為主題,偏要去冒險受罪呢?」艾蜜麗含淚握住夏妍的手,發動親情攻勢,「小妍,媽媽的前半生已經為你父親傷透了心,難道你忍心媽媽的後半輩子都在為你擔心,在永無止境的憂慮中直到老死嗎?」

  「媽。」夏妍想起鮭魚搏命逆流護卵的畫面;想起岩羚媽媽跑到十公里外的地方喝足了水,再拼命跑回去給孩子解渴的情景。

  一如和煦的陽光融化早春的雪般,當夏妍伸手輕拭母親眼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輸了。

  「媽媽,你別擔心,只要再多給姐姐一點時間,她會體會出文明的好,她會慢慢忘記非洲的。」夏彤勸慰著滿面愁容的艾蜜麗。

  其實夏彤倒滿喜歡姐姐的樣子,雖然跟大多數的女孩子不一樣,但她自成一格,別有味道,更顯突出。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也許這就是姐姐的風格,只要她開心,你又何必一定要勉強她呢。何況,姐姐已經成年了,如果遇上合適的男子,她遲早是要嫁人的,本來就不可能永遠住在家裏陪著我們。」她的體貼可人一如年輕時的艾蜜麗。她也曉得母親會這般執意改變姐姐,全是來自她深切的罪惡感使然。

  「嫁人?」對呀!她怎麼都沒想到呢?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想要改變一個女人最好、最大的力量不就是愛情嗎?

  「對了,我們就讓你姐姐嫁人。」等她結了婚,懷了孕,看她還能不能挺個肚子、背著沉重的攝影器材去跋山涉水。

  夏彤一臉不解。

  「可是現在姐姐的話題裏除了叢林、野生動物外,就剩下攝影機了。」雖然這一個月來覬覦夏妍的男人可謂大排長龍,但是很顯然的,夏妍對他們的興趣甚至不如樹梢上覓食的松鼠。

  但艾蜜麗卻不這麼悲觀。

  「我們要找一個跟她志同道合,也愛攝影的男孩子,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有聊不完的話題。」

  夏彤注視著一臉認真的艾蜜麗,小心翼翼的問:「要是……要是那個男孩子也跟爸爸一樣,不愛待在家裏怎麼辦?」這個假設不無可能。

  艾蜜麗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但思及愛女的幸福,她很快地再度打起精神。

  「所以,我們還要讓你姐姐遠離叢林山澤,到一個野生動物稀少的地方,減少這種可能的發生。」即使到最後,他們還是決定長居叢林,夏妍起碼也會有個伴。

  「野生動物稀少的地方?在哪里?學攝影的男孩子,有誰呢?」

  她轉著與夏妍一般碧藍的明眸,與苦思中的艾蜜麗四目交會。有了!

  「臺灣。」

  「蔣勵陽。」夏經緯的學生。

  夏彤與艾蜜麗有默契的一擊掌,止不住的笑聲盈滿了一室。

  地點是在南非,同行的共有十一個人,此行的目的是要拍攝記錄一隻剛懷孕的獵豹。

  不久前,母獵豹順利產下三隻小豹,卻因與母獅群爭奪食物而受傷死亡,初生的小豹立刻陷入即將死亡的命運。待大夥兒趕到豹窩,有二隻小豹已經遭土狼攻擊,劫後餘生那一隻正蜷縮在洞裏顫抖。

  他們合力救回小豹,並由夏妍為其取名為「Lucky」。

  在夏妍悉心關愛的照顧下,Lucky成長得非常快速。大夥兒屢屢勸她儘早讓Lucky回歸自然,夏妍卻因不舍而一再延拖。

  某天,當他們外出拍攝時,不幸的事情終於發生了。Lucky獸性大發,攻擊留營的一個土人——努努,它張開大口尖牙啃咬著努努擋在喉部的手臂。

  Lucky緩緩轉過頭,帶著滿嘴腥紅沖著夏妍咧開嘴。突然,一陣刺耳的槍聲破天響起,只見Lucky身上不斷地冒出鮮血,它的身體漸漸僵硬,眼神幽怨的瞅著夏妍。

  夏妍想要喊它的名,卻怎麼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要伸手拉它一把,卻怎麼也使不上一點力氣。

  緊接著出現爸爸的臉,他用埋怨的表情遺憾的說:「動物的本性是很難因馴養而完全改變的,夏妍,是你一時的私心害死了努努和Lucky。」

  然後是雨果叔叔,他用著一貫淡漠的口吻說:「別在意,弱肉強食,這就是大自然的本色,就當是大自然給你上了一課,記取教訓吧!」

  珍阿姨歎了口氣拍拍她的頭,「小妍,別怪Lucky,對它而言那是求生存而不是攻擊。讓它平靜的走吧,它終究不適合我們的世界。」

  他們的臉一再出現,一次次逼近夏妍。Lucky理所當然的猙獰、努努痛苦哀號的表情、大夥兒責備惋惜的眼神,還有Lucky虛弱的躺在血泊中的模樣……

  「Lucky!Lucky!」

  無論夏妍如何驚悚地大聲叫喚,它依然啃咬著一隻血流如注的手臂。

  「不!不要!Lucky,你讓別人流血了,你中槍了。你在流血,血一直流出來呀!Lucky,別閉上眼,看著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小妍,小妍,你醒醒,你醒醒呀!」艾蜜麗搖晃著一臉糾結、滿頭汗珠的夏妍。

  夏妍倏然睜開雙眼,看清楚坐在她床邊的是艾蜜麗和夏彤,她才恍悟這是場惡夢,含著淚水緊緊的抱住艾蜜麗,「媽!」

  數不清多少回了,這個惡夢像個咒語似的套著她,無論身在雪地、沙漠、空氣稀薄的高山峻嶺,亦或是深海寬河邊,她愈是想掙扎就被套得愈緊,愈是故意忘卻就愈頻繁夢見。

  這份綿長的愧疚與懊悔緊隨著她,上天下地,令她無所遁形。

  艾蜜麗不明就裏地輕輕拍著夏妍的背安撫她。

  「沒事了,不過是場夢罷了。」

  夏妍一個勁兒的搖頭。

  「不,你不知道。」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甚至連父親也不知道她對此往事耿耿於懷。

  「我怎麼會不知道?」艾蜜麗自以為是的說:「你是太思念野地的生活,太想念那些心愛的動物,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對不對?」

  夏妍任由往事一幕幕啃蝕她的心,默不作聲。艾蜜麗以為她的沉默即是認同。

  「小妍。」她扶起夏妍,梳理著她耳邊略濕的發。「媽媽實在不忍心讓你日思夜想,我決定尊重你的選擇,讓你重返攝影隊的生活。」

  「真的?」她不敢相信母親會有想通的一天。

  「當然是真的。」艾蜜麗和夏彤交換了個眼神,「不過,媽媽覺得你還很年輕,在攝影的對象上應該多方嘗試,不該只局限於野生動物。」

  「不會啊,有的時候我們也會將人物拍攝進去。」她自己就曾經是父親作品中最好的襯景之一。

  「主角終究是動物,人物畢竟只是配角。」艾蜜麗充滿母愛的說。

  當然羅!夏妍點點頭。

  「所以羅!」艾蜜麗眼露精光,「媽媽覺得你在重返野地之前,應該先來趟人物寫真之旅,專門只以人物為拍攝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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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1 00:38:09
第二章

  臺灣    臺北

  是母親親口答應的,只要能以人為主題,在二千年的全球攝影大賽中得獎,她就可以重返非洲。

  既然鏡頭要捕捉的是人,當然得找一個人多的城市,而且最好是有人可以照應,那當然就非臺灣莫屬了,這是母親給她的提議。

  雖然艾蜜麗提議時,她和夏彤的表情都有點怪怪的,但是夏妍不在意,也沒有異議。她一心一意只想趕快歸隊,再度和父親背著攝影機縱橫山水之間。

  尋找到目標,夏妍飛快地按下快門。

  「喂喂,小姐,你幹嘛?我們又沒說要讓你照,莫名其妙!」穿著套裝制服的女人不客氣的指著她的相機罵道。

  「就是嘛!」另一個也板起臉附和。

  「對不起!」她揚起嘴角,笑靨在陽光下更顯燦爛。

  對她們笑了笑後,夏妍踩著略舊的短筒馬靴往前走。心裏直覺得不可思議,她真的是離開人群太久了吧!

  假使不是親眼目睹,她怎麼也難以想像,就為了兩隻填充玩偶——凱蒂貓和她的男友丹尼爾,男女老少們能不畏烈日、無懼辛苦的排幾個小時的隊,實在是蔚為奇觀。父親說得沒錯,人類的複雜確實是任何一種野生動物都難以望其項背的。

  她忍不住要同情起都市里的人。因見不著活生生且表情豐富的真實動物,只好寄情於一隻表情千篇一律的玩偶。

  她往前行,年邁的老婆婆帶著三個正值活潑好動的孩子,主動表示願意上鏡,興高采烈的說了一堆閒話。無獨有偶,又有一對濃情蜜意的情侶也大方的表示希望她能替他們拍照,為他們的年少與愛情留下紀念。兩人親密得猶如連體嬰的舉動,充滿青春大無畏的甜蜜笑容。夏妍滿意的收好鏡頭,就在她俐落的套上蓋子準備收工的同時,她看到了他。

  而雷霆軒正以一個等待已久的笑意注視她。

  夏妍忍不住打量這個稱之為大男孩可能還比較適合的男人。

  他稚氣的臉令人難以判讀年齡,俊逸儒雅的佇立在隊伍裏,漫天塵埃似落不到他的身上,他的氣息在人群中是那麼突兀,讓人無法忽視他。

  或許是被他眼底赤裸的熱情與善意所吸引,夏妍不自禁的走近他。

  「先生,可以幫你拍張照片嗎?」她用相機當橋樑,拍照當藉口,念口訣似的問著。跟著父親十三年,在他的教導與長期觀察動物的經驗下,夏妍對人事物有種特別的敏銳力。

  說不上為什麼,她就是感覺這個男人與眾不同。

  雖然她並非小說家,但她可以肯定他絕對是個有故事的男人,也許自己能在他身上拍出得獎的作品。

  「你是從國外回來的吧!」無視她對著他頻頻按下快門,他頗有把握的下著定論。

  他打大老遠就發現她了。

  在這個乏善可陳的上午,她讓他有種在沙漠中發現綠洲的興奮。

  像是從森林裏走入人群的精靈,她散發著濃郁的野性吸引力,讓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的投向她。每個被吸引的人都以為是因為她身上的相機和她的藍眸,也許她自己也以為如此,他卻知道不是。

  這種人天生就是一個發光體,她讓他自然而然地聯想起大哥——雷霆鈞。

  只不過,她發射出來的光熾烈溫暖,而大哥所散發的卻是寒光。

  夏妍不介意的露出二個笑渦,默認他的問題。

  她不意外他會這麼猜。因為稍一留心她眼珠子顏色的人,就不難猜到她是混血兒,加上她雖流利卻帶著外國口音的國語,能猜出她是從國外來的其實是有跡可尋。事實上,她也確實是。

  「你也是為了凱蒂貓而來的嗎?」

  「我是為了一個女孩子而來的。」雷霆軒直言不諱。

  「Lucky  girl.  」她脫口而出。

  由他的氣質加上談吐判斷,夏妍堅信,眼前的男子絕對有足夠的能力滿足任何一個女孩的欲望。

  一個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的男子,居然肯為了兩隻貓……不!是為了一個女孩而來排隊。看他還排得滿前面的,應該是天未亮就來了。他不但用心良苦,深情更是不言而喻,能被這樣的男子所愛,那個女孩何止是幸運!

  「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自離開非洲以來,夏妍頭一回對別人的私事感到好奇。

  「她……」一提及心愛的人,雷霆軒臉上立刻更添一分光彩,緩緩細訴著她的美好。

  一如分離多年重逢的故人,夏妍輕鬆開懷的與雷霆軒分享著奇遇,不消幾分鐘,他們笑談自如得宛如多年老友,直到後面的人傳來催促聲。

  「喂,你們兩個到底要不要排隊啊,往前走了!」

  夏妍和雷霆軒相視而笑,齊步跟上前面的人。

  雷霆軒伸長頸子眺望前面,而後轉過頭來問她:「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一旦提起殷彩虹,他就忘了天忘了地,忘了時間的流逝。

  「我叫夏妍。」她落落大方的說出口,對這個大男孩一點設防的心理也沒有。「你呢?」

  「你就叫我霆軒吧,這樣親切一點。」他故意略過自己的姓。

  雖然夏妍剛從國外回來,但以雷氏今年在世界雜誌上最新的排名,難保她不會一猜即中。

  「霆軒?」滿好聽的名字,不過,臺灣人現在流行自我介紹不說姓氏的嗎?

  夏妍尚來不及質疑,雷霆軒即開口接著說:「小妍。」他主動親切的喊她名字,「既然你對我的故事這麼有興趣,我們又相談甚歡,乾脆我請你喝咖啡,聊個夠吧。」他有股直覺,這個夏妍屬於他們雷家,她該是雷家的人。

  只是,該怎麼樣才能把她送往該去的地方呢?

  「好呀!」夏妍一口答應。縱使是萍水相逢,但彼此的好感迅速令他們建立友誼。

  雷霆軒從口袋裏拿出一支輕薄短小、造型典雅的行動電話。

  「麻煩你拿著這支行動電話,先到速食店的樓上找位置,等我買到了凱蒂貓,馬上就上去跟你會合。」他將行動電話塞到她手上。

  「為什麼要收下這個?」夏妍隨著隊伍前進一大步,瞥了行動電話一眼,不解地問。

  「哦,我是怕人多,容易走散。你帶著我的電話,萬一找不到也好聯絡你。」

  從小到大他不曾說謊。既沒機會,也不需要,然而最近為了殷彩虹,他卻一再編織善意的謊言。

  「好。」夏妍雖然還是有些存疑,但他真誠無邪的眸子說服了她。「我先上去等你。」她滿心期待的走向速食店。

  「小妍!」雷霆軒突然從背後叫住她。

  「嗯?」她體態優美的旋過身子。

  「答應我……」他一反之前的輕鬆,口氣慎重且認真,「我是說……除了我之外,你不會把手機交給任何人吧?」他指著她手上的行動電話。

  「當然。」夏妍舉高行動電話承諾。

  「那就好。」雷霆軒放心的松了一口氣,「沒事了,你進去吧。」或許是受大哥的影響,縱使口氣輕柔,他還是不自覺的命令人。

  「待會兒見。」她握著行動電話輕輕揮手,轉身步向速食店的大門。

  雷霆軒望著她完美的背影,一抹淘氣的笑容在他的嘴邊浮現。

  她的暖光和大哥的寒光交會後會是什麼光景呢?小學時學過南極和北極會相吸,但那是磁性,是磁鐵。人呢?兩個差距有如南北極的人一旦相遇,究竟會相斥還是相吸?希望是相吸吧!就算會相斥,大哥應該也不會太為難她。

  「夏妍,總有一天,你會感激我的。」他自信地喃喃說道。

  好可惜,他無法親自參與這場盛會。雖然無法待會兒就見,不過,他希望很快就能再見到她。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那時候,大約是在「雷氏」吧!

  夏妍今天才發覺,實在該有人來為「待會兒」下個明確的時間長度。

  還以為她是最沒有時間觀念的了。

  長時期的駐紮於非洲的各個角落,隨著動物們日升而出日落而息,除了季節的變化外,時間對大自然裏大多數生物的意義,不過只有覓食、睡眠、求生和死亡而已。

  夏妍喝著冷卻後略帶酸澀的咖啡,無頭緒地在腦袋瓜子裏計較著。

  不管他有沒有把行動電話交給她,她也相信他不是會欺騙她的那種人。等了一段時間後,夏妍打量著手中極輕薄的行動電話,試著檢查他的手機是否開機,有沒有足夠的電力,鈴聲是不是有設定等等。從造型功能和材質判斷,這應該是非常新穎昂貴的機種,奇怪的是,儲存庫裏竟然沒有任何往來的資料,對外撥號也沒有任何訊息。確定都沒有問題後,她心裏浮現些許不安。

  漫長的等待讓她不禁猜想他也許是去買東西,也許臨時想起有重要的事,更也許是遇到了熟人而一時忘記時間。只是,無論哪一個假設,都無法解釋他為什麼連通電話也沒有給她,那不正是他給她手機的理由嗎?

  最後,她不得不懷疑他之所以失約,會不會是因為被車子撞到,或者是被那些買不到凱蒂貓的人打劫,腦海中一再浮現諸如此類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原因。總之,她是一個人瞪著手機喝完那杯咖啡的。

  反正,行動電話在她手上,他總不可能忘記號碼,總要拿回去吧!

  悶悶的離開速食店,夏妍心底還是堅信,霆軒一定是有什麼不可抗力的事情不得不放她鴿子,她甚至還到速食店周圍的窄巷裏繞了一圈。

  走在光怪陸離的臺北街頭,拿著不知道號碼的手機,不知道它何時會響起,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會打這支電話,更無法想像她如果去報警,臺灣的員警受不受理?會不會笑話她?

  雷霆軒的事件雖然有點令人摸不著頭緒,但對天性樂天開朗、不喜歡庸人自擾又急著拍出感人肺腑照片的夏妍來說,除了有些遺憾外,很快的就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忘個精光。就連雷霆軒的行動電話被她放入背包,隨手擱在暗房裏,她都絲毫沒有察覺。

  「嗨,蔣大哥,你回來啦!」夏妍微微抬頭,對著剛進門的蔣勵陽笑了笑,雙手仍不停翻開椅墊和抱枕。

  蔣勵陽揪著一顆心站在門邊,連肩上沉重的攝影器材都尚未卸下。

  就是為了這抹甜笑,為了這雙藍眸?他明知故問的在心裏自嘲。

  打從收到師母的信,然後到飛機場接回夏妍……三天!他已經連續三天,打破自己出社會來近十年的記錄——準時回家。

  剛才為了提早離開,他還差點和廣告商起衝突,在搶了三個黃燈、闖了二個紅燈、被超速照相N次後,他總算見到她了。

  此刻,望著她完美得幾乎不真實的輪廓、亮麗的身影,還有剛剛為他展露的笑靨……

  他長長的籲了口氣。什麼都值得了,不是嗎?

  一安心立即感覺到攝影器材的重量,蔣勵陽公式化的卸下器材,視線須臾不曾離開過周旋在沙發與櫃子間的夏妍。

  「在找你的背包嗎?」他迫不及待的獻上他的細心殷勤。

  夏妍聞言,訝異得瞠眼凝住了表情,一對清澈的瞳眸更為湛藍。

  「你看見它了嗎?」她赧然一笑,為自己的粗心大意,也為自己是個迷糊的寄宿客而笑。

  「嗯,在暗房的架子上。」她的訝異讓他不自覺地揚高音調,覺得驕傲。

  「哦!」她怎麼會忘了,昨晚回來後,她直接進了暗房沖洗照片,背包順手擱在架子上,之後就沒拿出來過。

  幸好如大哥般的蔣勵陽不僅慷慨的提供住所,還心思細密的替她注意到了。

  「你吃過晚飯了嗎?我煮了些肉醬通心粉,要不要一起嘗嘗?」這是她來臺灣之前臨時學的。

  因為母親堅持一個「正常」的女孩子不能只是會分辨什麼蕨類可食,什麼樹根的莖部有水可止渴,應該要會料理一些「正常」的食物。

  「難怪這麼香!」他誇張的猛吸幾口香氣,「你煮了多少?夠嗎?我現在可是餓得可以吃下一大鍋哦!」只要有她陪伴,就算是喝水也甜,何況是她親自烹調的食物呢。

  「我先進去沖個澡。」他迫不及待的往浴室走去。

  夏妍將煮好的通心粉放上盤子、擺上湯匙叉子、淋上醬料,並將她今天下午經過花店買來的野薑花插入空礦泉水的瓶子,置於桌面。

  「午後下了場雷陣雨,沒影響到你們的工作吧?」聽到開門的聲音,夏妍對著從浴室走出來的蔣勵陽問。

  「沒有。」蔣勵陽低頭摺著過長的袖子回答,才一抬頭便為眼前的景象呆愣在原地。

  一個動人無瑕的女主人、一句貼心的問候、一頓浪漫的晚餐……這組合儼然不就是個家?

  蔣勵陽頓時感到眼眶濕潤、喉頭哽咽、胸中充滿了陌生的悸動。

  他未曾想過要為自己找個家。

  「家」這個字眼在夏妍出現之前,其意義等於麻煩、束縛。這間屋子充其量不過是他休憩、睡覺、工作的地方。只是讓別人有個聯絡他的住所,實際上根本就像個旅館。

  師母一定是在開玩笑,這麼宜室宜家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只愛叢林不愛都市,愛動物更勝於人呢!

  「快來呀,面都快涼了。」夏妍催促著。

  蔣勵陽激動的點點頭,滿懷感動地快步走向那張只擺過便當和泡面的餐桌坐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好吃嗎?」她試圖保持忙碌和與人交談,好壓抑胸中的鬱悶。

  昨夜,她再度做惡夢了。同樣的情節、同樣的悲慘、同樣的懊惱與悔恨。

  「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通心面。」蔣勵陽囁嚅著塞滿食物的嘴巴,含糊的稱讚,眼裏寫滿了讚賞之意。

  「假如不是早就知道,很難想像你跟著夏教授在野外住了十幾年。」她的言行宛如神話中的女神,除了膚色健康些、身手特別輕盈矯健之外,半點荒野泥塵的痕跡和氣息也沒有。

  「對一個小女孩而言,你這些年過得一定很辛苦吧!」大人破裂的婚姻,小孩成了犧牲品,他想來就替她心疼。

  「其實正好相反,或許是我的基因裏有爸爸的性格成分,我幾乎算是沒怎麼適應就愛上了那種等待和追逐,連爸爸都說我很有天分,八成是得自他的遺傳呢。」

  她發自內心熱愛動物,醉心於用鏡頭記錄它們的生活,只除了她一直隱藏在心靈深處的不忍。

  「看得出來你在那方面是個天才,相信以你的技術要拍出得獎的作品絕對綽綽有餘。」他在雜誌和錄影帶上看過她的作品,假以時日,她的成就絕對在夏經緯之上。

  「待會兒我帶你去臺北的酒吧瞧瞧。」

  前天他帶她見識過夜市的人潮和道地小吃,昨天是去KTV,今天他打算帶她到暗欲浮動的酒吧。

  置身在那份曖昧的氛圍裏,也許可以給他帶來一些好運,為他們倆製造一些戀愛的情愫,開啟愛情的大門。

  「哦。」夏妍無異議的回答。「對了。」她回憶起昨晚,「真抱歉,昨晚掃了你的興。」逛了不到一半的夜市,就因為她的呵欠連連、眼皮沉重如山而不得不打道回府。

  蔣勵陽停下手,不在意的聳聳肩,並露出一個欣賞的笑容。

  「早睡早起,這個習慣不錯,難怪你的皮膚那麼好、氣色那麼好。」他盯著她泛著光、顯得性感的薄唇。「你應該繼續保持。」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個完全的夜貓族,除非應工作需求,他幾乎不曾在中午前起床。

  「你真體貼!」夏妍感慨地說:「也不知道這算是好習慣還是壞習慣,每天晚上一到十點,我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完全無法控制自己,除了睡覺什麼事也不能做。」所以她的記憶庫裏沒有夜生活,她的作品中也鮮少夜行動物,因為她總是九點半就準時上床,否則十點一到,無論在哪里,無論坐著或躺著,她絕對是立即睡著。

  「哦?」多麼特別的女孩,多麼浪漫的習慣啊,蔣勵陽情不自禁地在心裏驚歎。「搞不好……你就是傳說中的睡美人。」

  夏妍聞言,響起了一連串銀鈴似的笑聲。

  「我不知道你除了攝影之外,還有說故事的才華。」她優雅地吃下口中的食物,不經心的潤了潤朱唇。「如果我真是睡美人,那你肯定是吻醒公主的王子羅!」

  她毫無心眼、純粹開玩笑地說。

  她無心的話讓蔣勵陽的血液如同著火般的急竄,渾身的細胞都在搖旗吶喊,眼看心臟就快要無法負荷。

  這算是某種暗示嗎?他興奮得連吞了好幾口面,燥熱已經延燒到頭頂,他拼命的壓抑心底的狂喜。

  「晚上順道繞去買些餐具吧,我知道有一個專門在賣餐具的地方,他們的東西口碑很不錯。」

  他指指簡陋得不像廚房的廚房,「我這裏從沒開過火,你用起來一定很不方便。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待會兒我帶你去挑些鍋碗瓢盆什麼的,以後你煮東西的時候就方便多了。」

  「不用麻煩了。不瞞你說,我也只會這麼一百零一道料理,何況,這幾天的拍照過程讓我很有心得,應該不會再打擾你太久的。」

  以人為焦點的拍攝方式和她以往的經驗截然不同,她本以為野生動物的生活多采多姿,姿態千變萬化,如今把焦點放在人的身上,才發現原來人是造物者最巧妙的創作。

  一張不過巴掌大小的臉孔,透過心底所表達或變換出來的表情和情緒,簡直是其他生物所望塵莫及的。

  蔣勵陽一聽,心情由雲端直墜穀底。

  「你已經選好參賽的作品了嗎?」不是說她沒有拍攝人物方面的經驗,還要他在旁多加引導,怎麼會這麼快就有結果?

  「還沒有。」夏妍不在乎的說,「你是這方面的高手,應該比我清楚,要拍出一張能讓自己滿意又能感動觀眾的作品,有的時候是需要一點運氣的。我只是想通了。」

  「想通什麼?」她明明好端端地坐在他對面,為什麼他卻覺得她離自己好遙遠。

  「我母親說得對,我太劃地自限了。人也算是動物的一種,而我以前卻連一張人物的特寫作品也沒有。所以,我決定回瑞士,好好的拍些人物照,之後再說服母親讓我重返非洲。」

  她要回瑞士,那他對她的感情該收回哪里放呢?

  「你難得到臺灣來,我們也算有緣分,你為什麼不在這裏多待些日子,或許接觸多了這裏的人事物,你會覺得臺灣是個好地方,會決定留下來呢!」他乘機說出心靈深處的期盼。

  夏妍連想都沒想便彎起嘴角。

  「不可能的。」她的態度雲淡風輕,口氣卻斬釘截鐵。

  「難道臺灣連一個讓你留戀的人或地方都沒有嗎?」

  「什麼人?什麼地方?」也許是因為她才剛來接觸不深,可是她實在想不出來。

  蔣勵陽緊張的深呼吸,「好比……」好比我。

  「好比這個廚房啊!」他意有所指。

  夏妍訝異的睜大眼睛,吞下口中的食物笑了起來。

  「這算是臺式的幽默嗎?」她不疑有他,坦率的看著他,「原來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玩笑?為他留在臺灣,這在她的眼底算是開玩笑?難道是他會錯了她剛才的譬喻嗎?還是她根本就是在開他的玩笑?

  蔣勵陽欲言又止,終究沒有勇氣向她表白,只能低頭翻攪著失去味道的通心面。

  唉!她竟不懂他是在邀請她做這個廚房的女主人,暗示她為他永遠的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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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臺北    夜俠pub

  原本是想藉微醺的醉意為彼此增添氣氛,沒想到從小品慣酒的夏妍,酒量出乎意料的驚人。除了兩頰的紅暈加深她的魅力之外,她依然神采奕奕的眨著碧眼,流連在各個角落捕捉鏡頭。

  若不是攝影機擋住了她部分的麗顏,若不是在這家 pub小有影響力的蔣勵陽緊隨在她身後,用他帶劍的利眼逼退一群虎視眈眈的男子,只怕  pub裏的「有志之士」早已蜂擁而上。

  震天的貝斯聲和心跳聲合為一體,煙霧彌漫在身體和身體之間僅剩的距離,周圍不時傳來高談闊論和各式各樣的嬉笑聲。

  夏妍感到有些新奇、有些興奮、卻也有些暈眩。

  忽然間,一切人的活動都靜止了下來,只剩下小提琴悠揚的樂音飛舞著,與pub裏紛亂的搖滾音符在空中短兵相接。  pub裏所有的人和夏妍一樣,好奇的搜尋著樂聲的來源。

  最後,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停留在夏妍身上。

  「幹嘛呀,來鬧場的啊!」一位染著紅發、身穿中空裝,存心露出肚臍眼的女孩首先回過神,重新銜起手指間的煙不屑的罵道。

  「要聽音樂不會回家聽啊!」怕人家不知道你的音響好、格調高呀!

  「耍酷也不是用這種方法。」來這裏就是想要放縱情緒,輕鬆一下的嘛,聽那麼嚴肅的音樂幹什麼。

  「製造噪音!」旁邊的人紛紛跟著起哄。

  夏妍既困惑又無辜地回頭望著蔣勵陽。

  「聲音好像是從你背包裏傳出來的。」蔣勵陽指了指她背上的背包。

  「怎麼可能,我……」夏妍無辜的想辯解,腦子裏卻突然閃過一個面孔。

  是他!那個叫霆軒的男人,是他的手機在響。

  她急忙把相機塞給蔣勵陽,伸手從背包裏取出手機。

  「霆軒!」她興奮的叫著,「你還好嗎?我……」她幾乎要把這件事忘了呢。

  「你是誰?」手機裏突然傳出三個字,硬生生的打斷她。

  沒錯!夏妍覺得自己只有聽到三個字,而不是說話的聲音。

  怎麼可能會有一個活人的語調是這麼地沒有表情、沒有溫度,聽不到一分一厘的感情,她不禁懷疑這通電話是由南極打來的。

  霆軒去了南極嗎?這就是他失約的原因嗎?

  等不到她的回答,手機裏再度傳出聲音。

  「你到底是誰?」

  終於,這一次對方的語氣中有了表情——不耐煩,極度的不耐煩。

  除了不耐煩,他的語氣中還有著毫不掩飾、濃厚的霸氣,讓單純的夏妍無力抵擋,只能愕愕的回應他的問題。

  「夏妍!」她順從的回答,然後從自己的聲音裏找回一絲絲的理智,「你是霆軒嗎?」

  嘟——

  電話斷了。

  沒有再見、沒有結語,對方甚至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收線。

  夏妍不可置信的盯著行動電話,因為滿腦子的疑惑而感到些許不悅。怎麼會有這麼冰冷的聲音?南極帝王企鵝的呼叫聲都比他來得有感情。他無視別人存在、不可一世的態度,讓她直覺的聯想到驕傲的百獸之王——獅子。

  他絕不是那天她所遇見的霆軒,絕不會是!

  那麼……他會是誰呢?

  「剛剛打電話給你的人到底是誰?」在酒吧門口,蔣勵陽一面走,一面追著若有所思的夏妍問著。

  「我不知道。」打從她講完電話後,他已經連問了好幾遍。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急了起來。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也很希望知道他是誰。

  蔣勵陽自認該是夏妍在臺灣唯一認識的人,而且他是經由她母親親自授權的監護人,他無法忍受她居然有事瞞著他,更別提交朋友這檔重大事件。

  「那你這手機哪里來的?」他指著她手中的行動電話。

  這種機種臺灣市場上根本就沒有,她是什麼時候買的?又是在哪里買的呢?為什麼全然沒聽她提起過?

  「一個男人給我的。」夏妍老實回答。

  「男人!」居然還是個異性,蔣勵陽整個人緊張了起來,他火速跳到她的面前,雙手搭上她的肩膀阻止她往前走。

  「誰?」他一反多日的溫柔。

  夏妍滿心都是剛才那通電話裏的聲音,壓根兒沒察覺蔣勵陽劇烈的態度和反應。

  她收住腳步,茫然的盯著行動電話。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叫……」

  忽然出現一隻強壯的手臂橫在他們之間。

  「對不起,夏小姐,雷先生要見你。」一位全身穿著黑衣、身材魁梧、面無表情的男人對著夏妍開口。

  夏妍和蔣勵陽一陣錯愕,同時望向黑衣人。

  「什麼雷先生?小妍,你認識這個人嗎?」蔣勵陽轉回頭來看她。

  夏妍打量著黑衣人後,十分肯定地搖頭。

  一到晚上,臺北街頭當真是什麼人都有。

  「喂!先生,你認錯人了。」蔣勵陽厭煩的說,並且伸手企圖推開黑衣人的手。

  他不出手還好,一出手,只見前一秒鐘在身前的手,下一秒鐘已經被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緊緊扣在身後。

  「雷先生要見你。」

  他看著夏妍,仍是以著一樣的語氣,說著一樣簡潔的話語。

  夏妍還來不及出聲,蔣勵陽已先抑不住氣地搶先吼道:「雷先生是什麼鬼東西,他想見,我們就非見不可嗎?」他以為他是誰?真是見他的大頭鬼。

  只見黑衣人輕輕一收手,蔣勵陽大呼了起來。

  夏妍雖然仍搞不清楚狀況,但蔣勵陽扭曲痛苦的表情讓她實在不忍。

  「先生,請你先放手,有話好說。」

  黑衣人充耳不聞似的文風不動。

  先是剛才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接著是這個黑衣人,莫非今晚是個不適宜出門的日子?

  「先生,我想你是真的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更不認識什麼雷先生。」夏妍繼續為哀號的蔣勵陽爭取退路。

  黑衣人毫無表情的臉上好不容易有了些許遲疑,他偏過頭望向斜後方的一輛高級轎車。

  等候在車裏的雷霆鈞,早已將他們的對話盡收耳底,他不悅的收起手提電腦,使勁的推開車門。

  「康羿,放手!」

  一股似曾相識的寒意從夏妍的背後襲來。

  在黑衣人聞聲鬆手的同時,夏妍不自主的循著他的視線,尋找聲音的來源。

  剛把他的身影納入眼底,高大挺拔四個字立刻飄進她的腦子裏。即使立於黑暗中,他堅毅陽剛、卓爾不凡的氣息依舊令夏妍雙眼為之一亮。

  當他們四目交接時,周圍的空氣分子立刻產生劇烈的化學變化,一道強悍且劇烈的電流劃過他們的身心。

  他如獵豹般在黑暗中發亮的雙眼,映著遠處的霓虹閃爍,猶如深邃無底的深潭,直勾勾的探進夏妍的靈魂。她猶如逃生不成、被制伏倒地等待被吞噬的狼狽小貓,連發抖的氣力也沒有。

  直到他緩緩傲慢地眨動眼皮,夏妍才又感覺到了心臟的跳動。

  「你是夏妍?」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第一個問題。他雙目緊緊鎖住她的反應。

  這也算是疑問句嗎?那他還真是具有猛獸的特質——直接掠取,毫不猶豫贅言。

  夏妍用力的點了下頭。同樣冰冷的溫度,同樣自信的聲調,在在證實他是剛才打電話來的男子。

  「他在哪里?」

  他的語調如同海拔三千公尺高處的風吹雪。

  「誰?」夏妍回以一臉茫然。

  夏妍整個腦袋亂轟轟地,除了不斷升起眼前這個男人是誰的問號外,其餘的實在無力思考。

  雷霆鈞短促地皺了皺眉頭,怒視夏妍一眼。那神情彷佛是威脅,更像警告,警告嘴邊的獵物他的耐性已瀕臨爆發邊緣。

  「雷霆軒!」他想當然耳的重申一遍。

  霆軒!

  原來霆軒姓雷,而剛才那個黑衣人也稱呼他為雷先生。

  他們是什麼關係呢?為什麼霆軒看起來像是個風度翩翩的王子,而他卻像是個暴君。不,不是像,他根本就是。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呢?

  她以為她的答案會讓雷霆鈞勃然大怒,她已有心理準備領受他丟來更犀利的眼神與更嚴厲的口吻。

  出乎意料的,雷霆鈞像是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他滿不在乎地輕輕牽動嘴角,浮現一抹笑,像是在嘲笑她的不知死活。

  「康羿,帶她上車。」他淡淡的拋下指令,語氣間卻充滿不可置疑的權威。

  黑衣人猶如被觸及開關的機器人,馬上執行他的指令。

  「夏小姐,請!」

  他拘謹不失有禮的為夏妍指出車子的位置。

  夏妍朝雷霆鈞瞥了一眼,二話不說、順從的往黑衣人所指的方向邁步。

  在一旁直甩著手,揉著痛處的蔣勵陽瞠目結舌的瞪著這一幕,直到夏妍不發一言地提起腳步,他再也顧不得自己和黑衣人相差懸殊的身手大喊:「等等,小妍!」

  他知道她之所以會輕易屈服,一定是因為見他處於弱勢,怕他再度吃了黑衣人的虧。她如此維護他,他怎麼能眼睜睜的看她被人架走?「你不必跟他走!」他抬頭挺胸擋在夏妍前面,大膽的向他們兩個宣戰,虛張著聲勢說:「有我在,誰都別想帶她走。」他回頭凜然的對夏妍說:「你別怕,我今天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也會保護你的。」

  雷霆鈞極盡譏諷的冷笑一聲。

  「怕只怕……你就算拼了命也保不住任何人。」他連正眼都沒有瞧他一眼,

  「不過,這件事大概也和你脫不了關係,我原想放你一馬的,既然你一心要英雄救美,我倒是可以成全。」接著,他對黑衣人使了個眼神。

  黑衣人意會的向他們走去,蔣勵陽拉著夏妍一連退後了好幾步。

  「小妍已經說過不認識你,你們憑什麼帶她走?」

  蔣勵陽對著黑衣人的主人抗議。

  雷霆鈞輕睨著夏妍。

  「就憑她手上的電話。」

  原來他的目標是她手上的行動電話,而不是她的人。蔣勵陽急忙回頭,「小妍,快把電話還給人家。」

  「不!」夏妍毫不考慮地悍然拒絕。她答應過霆軒,雖然他對她失信於前,她卻不願對他失信於後。「除了霆軒,我絕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她堅定的拒絕,一面將行動電話緊緊護在胸前以示她的決心。

  「小妍,你……」都什麼時候了她還這麼固執,單看他們敢當街施暴還企圖擄人,難道不夠讓她瞭解時下臺北的治安有多亂嗎?何苦為了一支行動電話而陷他們兩人於險境?

  雷霆鈞有如收到戰帖般的一派昂揚。

  「很好。」他霸氣十足的頓了頓,挑釁的瞅著夏妍,「我也絕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

  在這個時候,他的話和眼神竟讓夏妍心裏漾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看到黑衣人繼續朝他們逼近,蔣勵陽顫巍巍的擺出架式恫嚇敵人,「你別過來,你再亂來,我就不客氣了。」看來今晚是躲不掉了。「小妍,你快跑。」他回頭對著夏妍大喊。

  黑衣人充耳不聞的趨近,眼看著就要出手。

  「慢著!」夏妍挺身站到蔣勵陽的面前阻止黑衣人。而後她轉向雷霆鈞說:

  「我願意跟你走。」蔣勵陽對她的照顧已經讓她感激不盡,她絕不能再給他添麻煩。禍是她惹出來的,她必須自己解決;何況,她有一份很奇特的感覺,眼前這個男子雖然橫行霸道得令人髮指,但絕非壞人。野地求生的本能告訴她,他雖然很危險,卻絕不會傷害她。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他嘲諷她的自不量力。

  夏妍抿了抿薄唇。

  「因為……行動電話在我手裏。」綜合他所說過的話,他會找上她應該就是因為她手上的行動電話。

  雷霆鈞乾笑了兩聲。

  「你很大膽,也很聰明,可惜我雷霆鈞是不受威脅的。」他逕自轉身走向車子,對康羿堅定地拋下一句:「一起帶走!」

  「雷先生。」她勇敢的迎上他,「如果你不放過他,你永遠休想知道霆軒的下落。」夏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雷霆鈞霍然轉身怒視她——

  從沒有人敢威脅他,而這個女人,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竟然為了一個不起眼的男人,兩度用這麼拙劣的手法威脅他。

  然而,一觸及她眸中的那抹湛藍,他居然說出了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話:「快滾!」他對著蔣勵陽咆哮。

  黑衣人一臉詫異、匪夷所思的望向雷霆鈞。

  就順她一次吧!為了霆軒,全只是為了他的寶貝弟弟,他不能輕舉妄動,雷霆鈞不斷的在心裏說服自己。

  轎車裏寬敞舒適的空間、高雅柔軟得教人彷若與它合而為一的座椅、宜人的溫度、淡淡的森林青草香……夏妍好生訝異。在看似無奇的豪華轎車裏,竟是這般的別有洞天,顯示著擁有者的品味必定不俗。

  一切是那麼地無可挑剔——除了坐在她對面的雷霆鈞。

  自上車坐定位到現在,他不曾開過口,只是一副儼若君王俯視臣民的尊貴狂妄,更像是野貓嘲弄爪下發抖的小老鼠似的篤定自若。

  夏妍是被看慣了的。尤其是跟著父親在大自然的險境中東奔西跑,對於動物或是人類投射而來的目光,不論其間藏著多少的驚疑或讚歎,她早已學會自在從容地回報以一個完美的笑容。

  然而,此刻的她卻不然。

  雷霆鈞看她的方式讓她覺得他的眼睛是部X光機,隨著他在她身上移動的視線,她正被徹底地掃瞄;他讓夏妍覺得無所遁形,成了一個沒有遮蔽的透明人。

  她輕抬起下巴試圖重拾信心,勇敢迎視他的目光,想和平常一樣坦率的揚起一抹笑,奈何一旦與他四目相交,她居然被他的視線緊緊鎖住,忘了呼吸,忘了心跳,當然,更忘了笑。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雷霆鈞首先挪動身子,淡淡的望了眼窗外,似在確定車子現在的位置。

  夏妍甩了甩昏沉的腦袋,撐了撐愈來愈靠近的眼皮。

  「雷先生,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大事不妙,上床的時間到了!這意味著她隨時可能會睡在一個陌生男子的車上,她必須說點什麼來防止這個可怕的情況發生。

  雷霆鈞做了一個允許的手勢。

  夏妍打起精神和瞌睡蟲搏鬥,「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在電話中她根本來不及說任何話,更別提說出自己的位置。

  雷霆鈞望了她半晌,似在考慮要不要回答她。

  一會兒後,他拿起身邊的手提電腦,打開螢幕,熟稔的按下兩個鍵,螢幕上面很快便顯現出街道平面圖,只見上頭有一個紅點一閃閃的移動著。當車子因紅燈而停下時,紅點也隨之靜止。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的手機一眼。隨著他目光的轉移,夏妍恍然大悟的看著手機,惺忪的眸子裏盛滿驚愕。

  對方出動這樣高科技的產物,甘冒擄人的罪行,說明這一切不是巧合,並非誤會。可是她這個女主角深陷其中卻絲毫不明就裏。

  她混沌的腦袋益發昏昏欲睡,只能目光空洞、不解地望著他。她想再問得更詳細,車子突然旋了個大彎,她一時失去平衡跌進柔軟的沙發裏。

  她掙扎地想讓自己坐起來以遠離舒適的感覺,驅走要她沉睡的咒語。

  雷霆鈞似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你怎麼了?」他的口氣除了不耐與防備外,還多了隱藏其中、不易被察覺的關切。

  夏妍艱難地將眼皮撐開一道細縫,「我困了。」好奇怪哦,她面前的男人怎麼會變成二個、三個呢?

  困了?他聽錯了嗎?是他做了或說了什麼,讓她誤以為他像個孩童一樣好騙嗎?他一再對她讓步,她卻玩弄到他頭上來了。一股受辱的憤怒油然而生。

  「夏妍!夏妍!」他毫不溫柔、甚至有些粗魯的搖晃她的身軀。

  「嗯……」夏妍囈語著拂去他的手臂。

  雷霆鈞不死心,加重力道想要揭穿她拙劣的伎倆。

  夏妍似乎極力地想張開眼,卻在露出一道細縫後終告失敗,柔軟的身子因他的搖晃而倒臥在他懷裏。

  一分鐘、二分鐘……隨著時間流逝,她的呼吸由淺而濃,頻率愈趨規則平穩。

  五分鐘後,她終於不費吹灰之力地說服了雷霆鈞;她酣睡時的嬌美驅散他眼底的疑霧,瓦解他的防備,他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生平第一次,雷霆鈞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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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1 00:38:57
第四章

  夏妍的出現猶如一束強烈的火光,照映出他背後殘缺不全的面貌;她的碧眼如同一把鑰匙,啟動他的欲望。

  他要她,現在、馬上就要。

  霆霄說錯了,她不是來歷不明,她是在他心中殷殷期盼之下而來的。她長大了,從一個坐在鯨魚背上爛漫天真的女孩,變成一個渾身充滿魅力的女人。只消望著她,嗅聞著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女人香,他便可以感覺到體內純粹男性欲望的迅速膨脹,他渾身上下的細胞全蓄勢以待,一觸即發。

  他要她!雖然他不曾打算跋山涉水尋訪她,但她既已自動站在他的面前,他就沒有讓她再消失的道理。可是他卻無法忽略霆軒,他和霆霄、婷嫣,是他在世上僅有的親人了。

  雷霆鈞的雙手在夏妍的枕畔緊握成拳,十指關節因而泛白。

  為什麼是霆軒?為什麼是你?他對著睡夢中的夏妍無聲的歎息。

  在夢裏——

  夏妍努力不讓自己醒來,她從來沒有睡過這麼舒適的床,不僅有溫度、有節奏、有起伏、並且還帶著陣陣令人著迷的青草氣息。

  她不想再跟母親爭辯,不想再跟自己痛苦的交戰。她想要一輩子擁住這份美好,依偎著這份幸福。直到她聽到那一聲聲從好遠好遠的地方飄來、好重好重的歎息聲為止。

  所以,當夏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時,她並沒有任何害怕恐懼的感覺,只是亟欲起身顧盼張望,尋找歎息的來處。

  「你終於醒了。」

  才抓著軟被坐起,夏妍意外的撞上雷霆鈞如幽潭般深邃的眸,以及他瞬間恢復的冷然。

  他高大的身影、深不可測的眸子,在在帶給夏妍說不出的壓迫感,她的心跳立刻陷入不規則狀態。

  「這裏是哪里?」她聽到他的問話,她有點清醒了。

  「你現在才擔心這個問題會不會太遲了點?」他隱約有些生氣,假使今天她遇上的不是他,而是任何一個其他的男人,後果很有可能不堪設想。

  而他,若非顧忌霆軒,絕不會這般君子。

  她垂下眼瞼紅了臉。

  「我是身不由己的。我的生理時鐘一到了十點就會失控,完全不聽指揮。」要是待在原始、生活單純的非洲就不會有這種顧慮。

  雷霆鈞毫不懷疑她的話,卻沒有一絲瞭解後的諒解,反而更加光火。

  「既然如此,你晚上就不該隨便跟男人出門。」他厲聲指責。

  夏妍不可思議於他的火爆。

  「蔣大哥不是什麼隨便的男人。況且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準備要回家了。」她試著解釋,下意識想化開他眉間的結。

  誰知這一提,休火山立刻成了活火山。

  「回誰的家?是回你和他的家?還是你和霆軒的家?」一想到他們在街上互相維護的情境,不知是為霆軒還是為自己,他竟憤怒得想掐死她。

  「你!」夏妍驚愕於他的壞脾氣,更訝異於他在狂怒中所展現的魅力。「你到底是誰?」

  雷霆鈞壓制著眼中的烈火。「雷霆鈞,雷霆軒的大哥。」

  霆軒的大哥,雷霆鈞……雷霆鈞。夏妍反覆咀嚼他的話,突然一個電光石火,整個人幾乎彈跳起來。

  「你就是亞洲股神雷霆鈞?」這是她從飛機上的雜誌看來的。

  一個之于亞洲股市好比比爾蓋茲之於電腦界的人,早在她出生前就在股市裏呼風喚雨。如此亨譽國際、受人矚目,總是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人物。她和蔣勵陽居然沒有認出來,足見事發當時他們是多麼慌亂無措。

  她早就猜到霆軒的家世必然顯赫,只是沒想到他竟會是充滿傳奇性的雷氏家族中的一員,難怪他要保留姓氏不肯說全名。

  「雜誌上說你六歲開始就懂得買賣股票,而且至今還沒有一筆買賣失利的紀錄,是真的嗎?」夏妍忍不住好奇地問。

  雷霆鈞被她問得啼笑皆非。這個女人的毛病還真不少,她是太過胸有成竹,或者根本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我不是請你來訪問我,更不是請你來當八卦新聞記者的。」他不置可否地提醒她。

  「哦。」夏妍不好意思的頓了一下,旋即又問:「那你是請我來做什麼的?」

  雷霆鈞不假思索地說:「當階下囚。」他盯著她平滑散發陽光氣息的肌膚,指尖憶起撫觸她的美好感覺。

  「囚禁我?」夏妍像只羚羊般從床上跳坐起來,「為什麼?」在這之前,她和他的距離就像是鯊魚和駱駝般遙遠,她不可能得罪過他卻不自知吧?

  雷霆鈞盯著她佈滿疑惑的眼睛,試圖看穿她的心。「你以為我是為了好玩才在大街上強行將你擄來?你不會是在告訴我,你除了有準時睡覺的毛病外,還患有醒後失憶症吧?」

  夏妍如夢初醒,「我想起來了,你是因為這只手機。」她指著枕邊的手機,

  「為了霆軒。」

  「呵,睡美人總算恢復記憶。」他語帶諷刺。「他現在人在哪里?」

  夏妍愣了一下,隨即才在他的瞪視下意會過來,「我……不知道。」她突然壓低聲音。

  「你不知道?」雷霆鈞咆哮著,他狠狠抓起她的手腕,「『如果你不放過他,你永遠休想知道霆軒的下落。』這句話是你說的沒錯吧?」他疾聲重複,他至死也不會忘記,她曾為了別的男人威脅他。

  「是我說的沒錯……」忍住手腕上的痛楚,夏妍面有愧色的承認,「可是……那不過是我一時情急,希望你能放過蔣大哥,不得已才編出來的。」

  雷霆鈞目光如劍,緩緩地逼近夏妍。

  她想道歉,可是他肅殺的表情讓她噤若寒蟬。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欺騙我。」

  他們的臉相距不到幾公分,她恍若看見了美洲虎在她的面前亮出利爪。

  「你可知道欺騙我的下場?」

  他嚴峻不可臆測的口氣和表情讓夏妍怔怔地注視他,用殘餘的力氣搖了搖頭,心頭一陣揪緊。

  她今天才知道,原來成為獵物後最大的恐懼不是死,而是不知道自己將會怎麼死的。

  看著她那對湛藍的眼珠子閃著惶惑,不知是理智的判斷還是身體的召喚,上一秒鐘那吐出字字威脅的唇,下一秒已毫無預警、陡地攫住她嬌豔欲滴的櫻唇。

  含住她唇瓣的力道又急又猛,顯示雷霆鈞是存心想用這個吻來懲罰她。

  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騙他,更不該在遇見他之前成為任何人的女人。他要懲罰她,用他輾轉滾燙的靈舌,令她蝕骨銷魂的記得這個教訓。

  盯著貼在她瞳孔前飽滿性格的額頭,夏妍一雙玉手不自覺地抓住他的衣領,他那絕對陽剛又不容抗拒的氣息,讓她壓根兒忘了要掙扎。

  他的唇如同他的人,霸道的在她嬌嫩的紅唇上橫行,他決堤的欲望一發不可收拾,她醉人的香甜超乎他所能想像的,每一輾轉深淺的碰觸都讓他在在失控,她無拒的反應更加誘發他體內強大的欲望。

  從沒有人這樣吻過她,從沒有人能帶給她這般的撼動,她全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只能被動的接收;地心引力逐漸對她失去了作用力,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頭已開始發暈,全身變得飄飄然。

  雷霆鈞的厚掌食髓知味地隨之來到她的腰上,將她整個人拉進他的懷裏,固定在他身上。

  多麼熟悉的感覺啊!他的體溫、他的味道,甚至是他胸膛起伏的節奏,都像她所夢見的一樣。陌生又巨大的感官刺激加上心靈莫名的興奮,令夏妍忍不住輕逸出聲。

  她的聲音驚醒了雷霆鈞,很顯然的,她已臣服迷醉在他高超的技巧下,可是她知道他是誰嗎?

  心念至此,雷霆鈞霍然慢下動作,他絕不允許自己成為任何男人的替身,絕不!

  「夏妍。」他望著因他的掠奪而紅潤的薄唇,不輕不重的在上面咬了一下,

  「我是誰?」

  他有意的逗弄立刻讓夏妍全身一陣輕顫。

  她強壓下身體的渴望,星眸微啟。她當然知道,他是霆軒的大哥——雷霆鈞。

  她好不容易才抖著聲音,勉強開口:「霆軒……」

  還沒說完,雷霆鈞便以一個怒氣十足的力道狠狠地將她推離他的懷抱。

  她迷惘的表情對他而言無疑是致命的誘惑,但是她該死的程度卻讓他想將她千刀萬剮。

  她居然在他的懷裏想著別的男人,這個男人還是他的親弟弟。

  他怒不可遏的捏住她小巧的下巴。

  「你膽敢再給我說一遍,我是誰?」他無法漠視他的男性尊嚴受到挑釁。

  由情欲跌入驚懼,夏妍渾身未散的激情頓時消去。「雷霆鈞。」她不明就裏,順從的道出他的名字。

  雷霆鈞松了口氣,陡然放開她的下巴,眼中的火焰瞬間熄滅。

  「這算是對你小小的懲罰,下一次,如果你再有任何一句假話,下場絕不會這麼簡單。」他發現自己居然因為她說出他的名字而閃過喜悅,那情緒變化之快就連臺灣股市的走勢也不敵。

  夏妍酡紅著臉,思維百轉千回。

  不會這麼簡單?剛才那種波濤洶湧的經歷對他而言稱之為簡單,她忍不住好奇地想著,他所謂的不簡單會是怎麼樣呢?

  他都是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人的嗎?如果是真的,那她真懷疑會不會有人故意說謊惹來他的「懲罰」。至少,她就躍躍欲試。

  神啊!夏妍在心裏大罵自己離譜,竟然會有這麼荒謬可笑的想法,天底下哪有人會祈求被一個蠻不講理的男人處罰,即使他吻她的感覺是那般……天啊!她怎麼又來了,自己八成是剛剛被吻昏了頭。

  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敲著頭。

  「你在做什麼?」雷霆鈞拉住她的手阻止她傷害自己,「你到底聽清楚我的話了沒?」她的花樣還真不少。

  夏妍唯恐心思被他看透,漲紅著臉,趕緊乖乖點頭。

  雷霆鈞拉開落地窗簾,夏妍的藍眸因為旭日的射進而有片刻的失焦。

  「你和霆軒是什麼關係?」雷霆鈞一手支著窗櫺,用著內心波濤洶湧、聽起來卻冷漠依舊的口吻問。

  夏妍注視他被晨曦包圍的身形,他的神情因為背光而教人無法辯識。

  「我和霆軒是朋友。」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麼樣的朋友?」雷霆鈞的語氣宛如法官在審訊犯人。

  「唔,好朋友吧!」雖然她和霆軒的相遇是那麼偶然,但是他們卻相處得那麼自然,她相信,假設那天他沒有失約,他們成為好朋友是必然的吧。

  「什麼樣的好朋友?」雷霆鈞絲毫不放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聲音裏透出的緊繃和妒意。

  「嗯?」單純的夏妍被他問住了,「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啊!」她一派天真。

  真是廢話!這個女人當真不怕死,竟敢一再挑戰他的耐性!

  「好到什麼程度?」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你們認識多久?論及婚嫁了嗎?上……」見鬼了,面對她澄澈無瑕的碧眼,他居然連上過床這麼普通的字眼都問不出口。「上過你家,見過你父母了嗎?」意思應該差不多吧。

  夏妍一時愕然,須臾後,她舞動雙手,唇邊漾起笑容。

  「雷先生,你完全誤會了,我跟霆軒之間很單純,絕對不是你所想的那種關係。」

  「單純?」她是怎樣?看多了四肢發達的動物,所以認為城市裏的男人也一樣好唬嗎?他可不是蔣勵陽那種蠢男人,以為隨便對他展露一個炫惑人心的笑靨,就能教他對她百依百順、唯命是從。

  雷霆鈞大步一邁,轉眼已來到她的身邊,「單純到他會將這麼重要的手機交給你?」他指著枕邊的手機。

  「這支手機很重要嗎?」看他氣成那樣,早知道她就不該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支手機很重要?事實上,我和霆軒只見過一次面。」

  她一五一十的將她和雷霆軒在速食店前相遇的情形全盤托出,並詳細的回答雷霆鈞所投來的每一個問題。

  「大少爺回來了!」在雷家待了大半輩子的僕婦——雲嫂,對著在客廳等候多時的雷家二少爺、小姐輕喊。

  「唷!哪里來的睡美人?」雷霆霄吃驚的起身,隨口吹了聲讚歎的口哨。

  「我還以為天底下除了數字之外,再也沒有什麼事能讓你折腰,原來也有例外。」

  他伸長頸子探向雷霆鈞懷中的女子。「瞧瞧!還是最熱門搶手、不折不扣的性感黑美人呢。大哥!看來你的經驗雖然沒有我多,眼光倒是不比我差嘛!」他調侃地說。

  雷霆鈞充耳不聞的經過他身旁,雙臂輕巧的將夏妍置於真皮沙發上。

  他不小心流露的溫柔讓一旁等候已久的雷婷嫣擰起秀眉,縱使有滿腔的疑惑和驚異,她的聲音依然無改平日的沉靜。

  「她是誰?」她盡可能隱藏內心的妒火。「霆軒呢?」不是說追蹤到他的行蹤、要去帶他回來的嗎?怎麼會帶回一個陌生女孩?而且還是以這等曖昧的姿態。早知道她說什麼也該堅持一起去的。

  雷霆鈞無視眾人的疑問,逕自陷入沙發中籲了口氣,伸展著結實的肌肉。「雲嫂,給我一杯茶。」

  「哦。」雲嫂俐落的身影即時轉出客廳。

  聽不到解釋,雷婷嫣耐不住性子再度開口:「這位小姐怎麼了?人不舒服嗎?需不需要請徐大夫來一趟?」她推出家庭醫師旁敲側擊,問得委婉。

  「不知道,她只說她困了,應該沒事吧。」雷霆鈞輕描淡寫帶過。

  「可……」雷婷嫣急了。

  雷霆霄看不過去的走向雷婷嫣,一手親熱的搭上她的肩。

  「我想……婷嫣真正的意思是想問她是不是你的地下密友,或者是未來的雷太太之類的。」他一語道出她心底話,對她勾了個眼神,「哦?」

  「二哥!」她抗議的聲音幾不可聞。

  雷霆鈞故意忽略她乍紅的雙頰,微慍地對著雷霆霄說:「你能不能有一次正經一點?嫌家裏的事不夠多,唯恐天下不亂嗎?」他還真不愧是雷家的風流二少,任何時候絕不忘記兒女情長。

  雷霆霄一臉無辜的咧了咧嘴。

  雷婷嫣連忙開口扯開話題:「霆軒呢?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實際上,她現在對沙發裏那位睡美人的興趣已經遠超過雷霆軒。

  雷霆鈞接過雲嫂遞給他的白玉骨瓷杯,不疾不徐地啜了口茶。

  「不知道,沒見到他的人。」

  這傢伙,打小就是他們三兄弟中最溫順、最善解人意的。身為兄長,自然希望他有樁美滿的姻緣,要他娶秦世伯的麼女不過是個建議,他要是不喜歡可以拒絕,為什麼非要用蹺家這麼強烈的手段來抗議?

  以雷氏的盛名,覬覦、妒恨的人不在少數,而他一向養尊處優、吃香聽甜慣了,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根本毫無免疫力,至今仍找不到他著實教人擔心。

  「怎麼會這樣,不是已經追蹤到手機的位置了嗎?」看著雷霆鈞連日來憂心奔波的模樣,雷婷嫣心疼得幾乎要埋怨起雷霆軒了。

  「手機在她身上。」雷霆鈞轉看向沙發上的睡人兒。

  「所以你才帶她回來。」原來如此,雖然還是介意他抱著別的女人進門,但她糾葛的心總算稍稍得以放鬆。她敵意稍減的盯著夏妍玲瓏的曲線,「她是怎麼拿到霆軒的手機的?這麼重要的手機,霆軒絕不會隨便給人,她會不會是撿到的?」她祈禱她是個陌生人,不要跟雷家的任何一個男人有一絲的牽扯。

  「不,我確定她認識霆軒,手機應該是霆軒交給她的。」雷霆鈞粉碎了她的希望。

  「換言之,霆軒與她的關係一定不尋常羅?」雷霆霄英俊的臉龐馬上呈現興奮狀,「難怪霆軒不肯和秦小姐相親。搞不好,他根本就是為了她才會離家出走的。」

  玩世不恭是他隱藏心思慣用的面具。

  霆軒的女朋友,不就等於是霆鈞未來的弟妹,這種間接的關係她勉強能夠接受。「是真的嗎?她真的是霆軒的女朋友嗎?」霆軒的保密功夫未免太到家了。

  雷霆鈞顯得局促不安。

  「我又不是霆軒肚子裏的蛔蟲,怎麼會知道?」他回答得頗不是滋味。他們的推論既合情又合理,他卻聽得很刺耳、很煩躁。

  「不必等到霆軒回來,等她明早醒來答案自然揭曉。」雷霆霄一臉等不及要敲鑼打鼓搖醒夏妍的模樣。

  雷婷嫣點頭附和,細心地發落。「雲嫂,麻煩你幫這位小姐準備客房。」

  既然她是霆軒的女朋友,于情於理他們都該好好款待人家。

  雲嫂方要應聲,雷霆鈞的聲音卻已響起。

  「不必了!」

  雷霆霄聞言,不禁跳出來說話。

  「大哥,你對霆軒就算是有天大的不滿,也沒有理由讓他的女朋友代他受過睡沙發吧,此種待客之道未免有損我們雷家的形象。」像他這般憐香惜玉的人,怎能容許這種事件在他的視線範圍內發生。

  「別再說她是霆軒的女朋友,她也不是我們雷家的客人。」雷霆鈞沒來由心煩意亂地低吼。「在霆軒平安回來之前,在確定她是敵是友之前,我要親自看著她。」

  「親自看著她?」雷霆霄與雷婷嫣異口同聲。

  「什麼意思?」雷婷嫣秀眉一挑。

  「意思就是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允許她不准離開我的視線半步。」雷霆鈞直截了當地表明。

  「包括睡覺?」雷霆霄訕笑地問。

  「當然。我怎麼知道她是不是裝睡,會不會半夜乘機逃走。」他就是不放心她。即使周延如雷家的保全系統,誰知道她會不會說消失就消失。

  雷婷嫣杏眼圓睜的瞅著他——她沒有看錯,他望著這個陌生女子時眼底的光芒,是她盼了十多年卻從未見過的。

  「所以,你打算讓她睡你房間?」她尖起嗓音質問。

  除了雲嫂為了遞茶送餐打掃外,平時誰也不得進入他的房間一步,就是她這個沒有血緣的妹妹兼秘書也不例外。如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竟然誤打誤撞、輕而易舉就可以與他共處一室。她不服氣!她不甘心!「我……」

  「婷嫣!」雷霆霄倏然阻止她。

  自雷家收她為養女的那一天起,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這麼激動的表情,她一直是那麼恬靜而溫柔,宛如一湖深不見底的水。他深知大哥的脾氣,大哥決定的事從沒有人可以更改,他實在不忍見到自己視若親妹妹的婷嫣因失控而受到更大的傷害。「大哥說得對,為了霆軒,我們是應該小心謹慎一點。」

  被嫉妒和憤怒淹沒的她哪里顧得了他的好意,她腦子裏飛快的閃過十多年來迷戀雷霆鈞的煎熬,以及苦苦守候他的背影的點滴酸楚。

  為了他,她扭曲自己的喜好和個性,不曾享受過一個正常女孩該有的青春與快樂。她全心全意埋頭努力,就為了求他目光為她駐留,與他並駕齊驅。

  原以為只要耐心等待,遲早有一天他會發現到她的存在——以妹妹之外的角色;她忍受他逢場作戲,因為她深知他不曾動心。

  然而今晚,當他抱著夏妍進門時,她卻明顯感覺到他的不同。那種不同,好比機械人生了血肉,木雕泥塑之像被灌入靈魂。徹頭徹尾的活了、動了起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稱得上小心謹慎?這該不會是你對她另存私心的藉口吧?」求你否認吧!她在心田深處吶喊。

  她的直言惹惱了雷霆鈞,他雖然憤怒卻更冷靜,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

  「曾幾何時我雷霆鈞要一個女人,需要動用任何藉口!」他倨傲得宛若至尊。

  「不錯!我是要她,毋需否認,更不需要藉口。」

  猶如一聲驚雷劃破緊繃的空氣,雷婷嫣的委屈在瞬間爆開。

  「她憑什麼?」她的矜持與耐心皆已被妒火燒成灰燼,「就憑她隨隨便便讓男人扛回家嗎?」她疾步走向沙發,俯身用力搖晃夏妍。

  「起來!」憤怒與妒忌已將她全然淹沒。

  沉睡中的夏妍隨著她劇烈的搖晃而擺動,眼看就要翻下沙發。

  「快住手!你瘋了嗎?」雷霆鈞隨即向前,一手穩住夏妍的身體,一手攫住雷婷嫣的纖腕拉開她。

  陷入激怒中的雷婷嫣因他的力道而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她震驚的瞪著雷霆鈞,絕望燒痛了她的明眸。

  「你……你居然為了一個陌生女子而對我動手,還說我瘋了?」她破碎的話語恰似破碎的心。

  雷霆鈞克制自己不去扶她。他看准了她的含蓄與矜持,明白她的好強與自尊,算准了她會羞愧與心碎。

  他存心漠視她逐漸迷蒙的雙眼。

  「身為雷家的女兒、我的『妹妹』,你不覺得你反應過度了嗎?」他一字一句清楚的提醒她。

  「妹妹!」

  這兩個字猶如一道鐵鞭狠狠地抽在雷婷嫣身上,他的提醒擊中了她的傷口,她整個人疼得霎時無法動彈。

  可不是嗎?如果不是進了雷家門,成為雷家的養女,她怎麼可能會有機會遇上他。他們的關係與命運早在她初次喊他大哥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呀。她僅僅只是妹妹而已,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還有什麼拒絕會比這聲提醒更直截了當,更清楚的呢?

  她的世界瞬間崩毀,而她的心好痛、好痛……

  他的無情讓她無地自容、痛不欲生,再也無力偽裝,嗚咽著奔出客廳。

  「婷嫣——」雷霆霄無力地任一切發生,萬分心疼的看著她的背影迅速消失。他喊醒錯愕中的雲嫂:「雲嫂,快去看看小姐。」

  「嗯……哦。」雲嫂好不容易找到聲音,急急尾隨而去。

  然後,他蹙著濃眉轉向雷霆鈞。

  「天底下拒絕女孩子的方法何其多,聰明如你為什麼偏挑上最血淋淋的一種?」

  懂事後,他們兄弟倆把愛情當成遊戲,把開始和結束劃上等號,笑看每一段關係,但對婷嫣卻不行這麼做。對她來說,即使對大哥的暗戀早已成為苦戀,卻是她的全部。

  雷霆鈞目光滯留在夏妍蜜糖色的肌膚上。

  「什麼時候開始輪到你來教訓我?」他總是記得沉穩地扞衛他至高無上的地位。

  「我不是教訓你,可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女子,這麼做值得嗎?」他知道要不要接受婷嫣一直是大哥心底莫大的困擾,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大哥突然間有了抉擇?是誰讓他下了決心,是誰給了他如此明確的答案?除了沙發上的女子,他找不出別的理由。

  雷霆鈞寒著臉抱起夏妍,掠過雷霆霄身旁,狂妄任性的宣告:「值不值得該由我自己來評斷。」

  「你不要忘了,她很可能是霆軒的女人。」雷霆霄對著他的背影吼著。

  雷霆鈞僵了僵身子,停下腳步,卻連頭也沒回,只是調整了夏妍在他身上的姿勢,若無其事的繼續向前走去。

  然而他們彼此心知肚明,經過了剛才的事,雷家不可能再若無其事;過了今夜,他們三兄弟的人生、夏妍和雷婷嫣的人生,一切都會不一樣。

  你不要忘了,她很可能是霆軒的女人。

  雷霆鈞放下夏妍,卻放不下雷霆霄的警告。他拿起手機反覆確認,心緒紛亂的坐在床沿望著夏妍。

  霆霄說得沒錯,她極有可能是霆軒的女朋友。

  手機是霆軒的心血,是「迅雷」電信研發、即將公開上市的秘密武器。這支手機不僅是當今世上獨一無二的,參與這項工程的人絕不超過五人。霆軒雖然只負責研究開發,也不可能不知道走露消息的嚴重性。更別提如果手機落入同行手裏,對公司、對他自己的殺傷力有多重。

  以霆軒細心縝密的性格,絕不可能遺失手機。除非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亦或者是……送給他心愛的人。

  他的理智告訴他,夏妍不可能跟任何對付雷家的陰謀有關,那麼,剩下唯一的、也是呼之欲出的答案,就是她和霆軒有著不尋常的關係。難怪霆軒對於相親之事會如此反彈。

  雷霆鈞緩緩俯下身子挨近夏妍的臉,他修長的手指沿著她如雕塑般的輪廓來回摩挲。

  霆軒愛她嗎?他輕笑自己多此一問,毋庸置疑的,她絕對有能耐贏得任何男人的愛。重點應該是,她也愛霆軒嗎?這個問題令雷霆鈞感到窒息。

  他的指腹遊移至她的發際、月牙般的柳眉,最後停在她的眼簾。

  即使此刻夏妍緊閉雙眼,他仍然可以清晰想見那雙藍眸;當她一眨眼彷佛就要泛出海潮的模樣。

  那時站在街上的夏妍恍若精靈出穀般佇立在他面前,當那雙有如鑲著兩顆藍寶石般的眼睛凝視著他時,他的血液瞬間衝擊著他的心臟。原來,他的心也能感受溫度,在與她相距尺尺之際。

  從沒有人知道,出生在雷家這等富豪家庭又天賦異稟的他,有著用不竭的財富、揮霍不完的權勢、數不盡主動諂媚獻身的女人,一切的一切不僅無法令他滿足,反而讓他的心愈來愈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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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1 00:39:43
第五章

  照夏妍的說辭,霆軒安好,流連在外很可能是為了一段戀情,這使雷霆鈞得以放下多日的懸念。

  但真正讓他欣喜若狂的因素卻是夏妍的否認——她不是霆軒的。

  她是自由的。不!從這一秒鐘起,她不再是自由的了,因為,她將成為他雷霆釣的女人,獨獨屬於他一個人的。

  半晌,他無言的、癡癡的瞅著她。

  原以為他的霸道教她如臨深淵,已夠駭人的了;沒想到他的沉默,居然更加教人不寒而慄。

  「你……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說什麼在野地險象環生,是危險性很高的地方,見識了雷霆鈞的火爆與捉摸不定,夏妍這才知道她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急得夏妍猛眨著眼睛。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發誓。」說完,她欲舉起手起誓。

  「我相信你。」雷霆鈞終於開口。

  夏妍聞言如釋重負,就差沒有拍胸脯慶倖。

  「太好了,你肯相信就太好了。」她敏捷的跳下床。

  「你做什麼?」為什麼她的一舉一動如此輕易就能牽動他的情緒?

  夏妍在床邊找到她的鞋子,俐落地穿上。

  「離開這裏。」求生是動物的本能,弱肉強食更是大自然運行的定律。非常明顯的,雷霆鈞是強者,而她是弱者。適者生存,敵不過的只有逃。

  雷霆鈞心中燃起一把無明火。她居然一秒也無法忍受,迫不及待要逃離開他?

  「誰說你可以離開的?」除非他要她走,否則她休想離開他的視線半步。

  他的話讓不安的夏妍更加無措。

  「你不是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雷霆鈞輕哼了聲算是回答。

  他的樣子讓夏妍有種不好的預感,一種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的預感。

  「我不管,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可以解釋的我也全解釋了,我要離開這裏。」她說得堅決,走得更堅決。

  夏妍故意忽略他眼底囂張的氣焰,邁向大門用力旋開門把。

  剛一開門,昨天晚上那個黑衣人便如魑魅般迎上前,不發一語,面無表情。

  「請你讓開。」她昂起下巴。

  黑衣人視她的話為空氣,像座厚牆般動也不動的堵住她的去路。

  夏妍嘗試推開他,奈何他結實強壯得宛如巨象,她敏捷的身手絲毫無用武之地。

  筋疲力竭之後,她終於體悟出,沒有雷霆鈞點頭,她今生是走不出雷家大門了。她撫著發紅發痛的手喪氣地退回房內,使勁甩上大門,算是表達對他們的不滿,踱著步走回床邊,跌坐在床上。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我是真的不知道霆軒在哪里呀!」她好想念野地的險象環生,好想念母親,最起碼她知道該如何在他們之間生存、取得平衡。

  雷霆鈞揚著二道勝利的眉。

  「既然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你敢和霆軒當面對質嗎?」

  她想都不用想地回道:「當然敢。」

  「很好,那就等他回來和你對質吧。」他做下宣判。

  他剛才不是說霆軒失蹤了嗎?

  一思及要與他朝夕相對,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萬一……霆軒一輩子都不回來呢?」她的攝影大賽和非洲怎麼辦?

  「那你只好在這裏待一輩子。」

  雲嫂端著不久前雷霆鈞在對講機裏吩咐的早餐應門而入。她的表情顯得凝重,為了昨晚雷婷嫣傷心欲絕的模樣,她心裏多少對大少爺有些不諒解。可是剛一進門,她的凝重瞬間被震驚所取代。

  一向深掩的厚重落地簾幕被拉開,陽光把房間裏的每個角落都照亮烘暖了,雲嫂驚訝得整排假牙差點松落。

  她盤算著日期,以往,就算是洗衣店的人來收窗簾,也非得在雷霆鈞回來前趕著洗好掛回去,該不是她記憶衰退忘了拉上吧?

  因為鋪上長毛地毯,就連她的腳步聲也給吸得一乾二淨,房間裏除了聽得到電腦主機隱隱持續的運作聲,一切靜得可怕,氣氛詭異得很,無一不加重雲嫂的惶恐。

  隱約記得是老爺發掘大少爺股票投資的潛質,開始安排各式魔鬼訓練和課程,之後,大少爺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他變得不愛說話,脾氣古怪,尤其對外來的光線異常排斥。他經常一個人待在幽暗的房間裏良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這……窗簾……」她結結巴巴的指著落地窗。

  最近一次,大少爺因為她忘記拉上窗簾而大發雷霆的景象,她迄今仍歷歷在目。

  「是我拉開的。」坐在電腦桌前的雷霆鈞突然旋過椅子,站起身接過她手上的盤子,放在夏妍面前。「快吃吧!」

  雲嫂籲了口氣,藉機打量著床上的夏妍。

  只見她像只鬥敗的公雞,喪氣的將下巴靠在坐起的膝頭上,對於她送早餐進來和雷霆鈞的舉動完全沒有反應。

  昨晚她沒來得及看真確,如今,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這位小姐長得可真是少有的罕見和漂亮。咖啡奶油般的膚色不知道是天生還是後天的,飽滿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有福氣,絕對的旺夫益子之相;光滑晶瑩的皮膚、凹凸有致的身材,生個半打一打孩子准沒問題。加上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泛藍得好似兩口無底幽井……

  這等靈氣逼人,別說是男人,就連她這個思想封閉的老管家婆見了也喜愛得緊。唉!無怪乎婷嫣小姐再也待不住,氣得收拾行李走人。

  大少爺是她看大的。光屁股、掛鼻涕什麼模樣她沒見過,但是,昨天晚上他看這位小姐的眼神,她老太婆卻是頭一遭瞧見。

  回想自己這輩子大多數的時光都是在雷家度過,雖不敢自詡見多識廣,至少也稱得上閱人無數。話說當年老爺夫人還在的時候,什麼陣仗、什麼樣的人物她沒見過。

  不過這會兒,瞧瞧大少爺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望望那位小姐因頑固賭氣而微翹的嘴角,左看右看,怎麼看他們也不像是陌生人,更不像是獄卒與囚犯,倒有點像剛拌了嘴,正在冷戰中的新婚夫妻。她這才發現這兩個年輕人還滿有夫妻臉,挺相配的。

  「快吃吧!你的咖啡都涼了。」雷霆鈞三二下吃完他的早餐,喝著慣喝的茶,用餐巾抹了抹嘴。

  饑腸轆轆的夏妍不堪他大快朵頤、豪邁卻不失斯文的吃相所擾,跳下床,光著腳佇立在落地窗旁。

  「等你吃完早點,我叫雲嫂帶你認識一下環境,你有什麼需要就告訴她。」他無視她無言的抗議。

  夏妍全然無動於衷,存心不搭理他。

  雷霆鈞著迷的看著她性感的頸子、因為不滿而翹起的小嘴。

  「如果你是因為昨晚被我抱上癮了,我不介意現在再抱你去吃早餐。」他作勢走近她。

  他話一說罷,她已經置身在雷霆鈞的懷裏。身手敏捷的她驚愕得宛若石膏像,根本都還來不及反應,他已毫不費力的將她放在床上。

  夏妍杏眼圓睜、不可置信地瞪視他——都已經西元二千年了,怎麼還會有人的行為比野生動物還要野蠻?

  「快吃吧!」他若無其事的說。

  完全處在劣勢的夏妍拿他一點轍也沒有。

  「你非得要這麼霸道不講理嗎?」她忍不住抱怨。

  「在我的領域裏?」他理所當然、不容置喙的回答:「是的。」

  天啊!他居然還大言不慚的承認,這男人簡直自大得無可救藥。

  「你這麼專制,乾脆連我心跳的速度你都一併限制、規定好了。」夏妍賭氣的回嘴。

  雷霆鈞聞言,兩眼炯炯發光、不好懷意的盯住她,將視線停留在她的胸前。

  「如果有必要的話。」他邪魅的眼神攫住她的心口。

  二朵霞雲驀地在夏妍的面頰暈開,全身上下的血液如海嘯般狂襲而來。

  不過是一個暗示性的眼神,一句曖昧的話語,居然讓她的心跳全無章法,呼吸急促而困難。

  毋庸置疑,他是具有這種能力的。

  她倉皇的低下頭逃避他灼熱的目光。好吧!就當是為了霆軒吧。她自我安慰著。

  「好,我留下來。反正,我也想知道霆軒到底好不好。」她願意暫時妥協以換取自由。

  或許是大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對於她願意留下,卻單單是為了雷霆軒而與他無關,雷霆鈞的自尊嚴重受損。

  「若不是為了霆軒,你以為你有什麼值得我留的嗎?」他口是心非,語氣之冷冽更勝以往。誰傷了他,他絕不會讓誰好過,更別提她的話形同利刃一樣刺進他的心房。

  夏妍一時無語。

  她應該高興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她毫不留戀的語氣卻讓她有股說不出的失落感。

  她依稀看見草原上有一隻活躍的兔子,不小心跳落在一頭高傲的猛獅面前,當兔子懼怕得渾身顫抖時,獅子只是打了個呵欠,懶懶的掃了她一眼——那眼神彷佛是在嘲諷兔子的不自量力,連勾起他獵捕的興趣都沒有。

  而她,就是那只兔子。

  證交所二樓貴賓室

  「董事長,時間不早了,『環世』今天到底是要進還是要出?」陳經理硬著頭皮、冒著生命危險開口。

  距離收盤的時間不到四十分鐘,一向以快狠准聞名的雷霆鈞今天卻半點動靜也沒有。令人費解的是他今天一上午根本沒有在看盤,神思恍惚,臉上忽明忽暗,心事重重而且坐立不安,與向來穩若泰山的他判若兩人。

  「你作主吧!」雷霆鈞淡淡丟了句。

  任職雷氏企業重要幹部之一,陳經理在人前何嘗不是前呼後擁,多少人搶著拍馬屁抱大腿,唯獨在雷霆鈞面前,硬是被他那股彷若真命天子的氣勢給壓矮了半截。

  陳經理駭然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一身冷汗。「董……事長,是我不對,我不該多嘴,你就看在我跟著你多年的份上,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完了!雷霆鈞是何等人物,他的脾氣他還不清楚嗎?居然自尋死路地自作聰明。

  「你怎麼這麼緊張?」雷霆鈞微向後仰,把背貼在按摩椅上,「我只不過是想到你在我身邊也好幾年了,就算沒有天分,技術分析與臨場經驗也該學了不少,獨當一面難道不是你所期待的嗎?」

  投資股票不是什麼希罕的事,但是涉及一日動輒上千萬、上億金額的買賣,那份重責大任可就不是人人有機會可以擔的。

  電話鈴聲遽然響起,雷霆鈞一把舉起話筒,但見陳經理低下頭萬分歉然,表示是他行動電話的鈴聲。窺見雷霆鈞失望的神色,他連聽都不敢聽就直接關機。

  「董事長在等電話?」記得有他在時,雷霆鈞不曾親自接聽過電話的。

  雷霆鈞盯著前方螢幕上瞬息萬變的股價,悶哼了一聲。

  鈴聲再度響起,這一次如假包換是桌上電話的鈴聲,陳經理看雷霆鈞依然盯著盤勢沒有反應,於是稱職的接起電話。

  他不經意發現雷霆鈞不安的換了個坐姿。「請稍等!」他將話筒轉給雷霆鈞,

  「董事長,您的電話,是雲嫂!」

  她逃走了嗎?他早該猜到的,以她在山水間追逐動物的矯健身手,區區一座住宅怎麼可能關得住她。

  雷霆鈞的心不住的往下沉,霜寒著一張臉接過話筒。

  「有什麼事嗎?」他不自覺地屏息以待。

  「小妍!呃,是夏小姐,她說想要一台照相機幫家裏的人拍照,可以嗎?」

  他沒有聽錯吧?雲嫂居然直呼夏妍的小名,看來她們的交情應該已經不錯。

  雷霆鈞如釋重負地冷冽盡退。

  「沒問題,我馬上派人處理。」

  他掛上話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采飛揚與方才的心神不寧判若兩人。

  「陳經理,通知黃小姐,從現在開始,每二分鐘提高一個百分點買進環世十萬股,直到飆上漲停為止。」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果斷又充滿自信。

  「是。」陳經理恭敬地回應,匪夷所思地望著謎樣的亞洲股神。

  倘若雷家是個牢籠,包准是世上最豪華完備、美麗雅致,最教人樂不思蜀的牢籠。

  雷家很美!

  夏妍很難想像霸道得無法無天的雷霆鈞,會是在這麼個鐘靈秀麗的地方長大。

  雷家也讓人感覺溫暖。

  黑衣人的彬彬有禮,雲嫂及其他傭人的親切和善;房子裏不論是現代或古典的設計,每一處樓臺花閣、每一座廳室亭院、每一件擺飾收藏,就連一盞小小的路燈,無一不傳達著主人的精心巧思。

  若硬要找出雷家讓人覺得寒冷的地方,到雷霆鈞的房間就絕對錯不了。

  那是一間結合臥室和書房的房間。偌大的空間裏,有著一張寬敞的雙人床,一張高級檜木特製而成的加長書桌、辦公沙發椅,一部最新型電腦,四周牆上全是用上等木料特製而成的書架,每一扇書架推開後,裏面都還有兩層書架。

  最外面書架上的書全都和數字、股票、金錢脫不了干係。第二層則擺滿了資治通監、德川家康、孫子兵法……諸如此類云云。

  引發夏妍高昂興致的則是最裏層的書架。

  裏頭除了全套的中國文學、古詩詞、散文、傳記、外國的文學名著外,還有時下正流行的武俠小說、科幻小說。就連她與父親就職出版社的地理雜誌,也一期無缺的收藏著。

  雷霆鈞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在那張冷漠嚴肅的面孔下,是否正如他所收藏的書一樣——愈深入愈柔軟?

  夏妍並不打算逃跑。

  她瞭解雷霆軒失蹤的嚴重性,所以體諒雷霆鈞的確有足夠的理由軟禁她。當然,最主要的是他讓她明白自己毫無勝算。距離攝影大賽截止收件的日期不遠了,她不想浪費寶貴的時間與一個保鑣周旋追逐,更不想以身測試雷家的保全系統。

  當雲嫂帶她逛完雷家,她天生積極、不愛鑽牛角尖的個性便復活了。

  橫豎她是走不了,何不既來之則安之。

  拍照嘛,哪里不能拍?雷家上上下下,主人她是見不著半個,不過光是傭人就夠她捕捉的了。

  夏妍拿著不久前雷霆鈞派人送回來的照相機測光、調距。

  「康羿,能不能拜託你做出捉住蔣勵陽時的那種神情?」黑衣人的名字不叫黑衣人,而是康羿,這是雲嫂告訴她的。

  康羿以哭笑不得的口氣說:「很抱歉!夏小姐,我的職業是保鏢,不是演員。」

  話才說完,他和夏妍皆忍不住笑了起來。

  夏妍不忘適時按下快門。

  「你笑起來很帥耶,你應該常常笑的!」

  她喜歡他對雷霆鈞絕無貳話、忠心耿耿的感覺。他的臉上總是寫滿了對雷霆鈞的敬佩與信服,那不是演出來的,而是發自他的內心。到底要多少錢,才能買到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絕對的服從與效忠?

  康羿微笑地不置可否。

  夏妍收起相機走向他。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笑。」她替他的裝酷編織理由,「有雷霆鈞這種霸道蠻橫得像條野牛的老闆,換作是我也笑不出來。」尤其當他脾氣一來,一發威時,就彷若野牛抬起前腳揚著銳利的牛角,旁邊的人光是逃命都來不及了。

  康羿聞言仰天開懷大笑。

  「你是第一個敢說他像條牛的女人。」雷霆鈞會選上她,是因為她這份自然不修飾,不經人工雕琢的真和美吧!

  受到他笑聲的鼓勵,夏妍形容得更加起勁。

  「他何止像牛,獅豹狼熊的特性他無一不有。世界兇猛野生動物大全,根本就應該把他也列進去,而且還應該列在榜首!」

  「順便標明:產地——亞洲臺灣。特長——買賣股票。習性——霸道蠻橫,以吃人為樂。」

  雷霆鈞富磁性的聲音冷不防地在夏妍身後響起。

  「雷先生。」康羿抑止不住笑,強攏著笑咧的嘴,不停抖動著肩膀勉強和他打了聲招呼。

  雷霆鈞!他在她身後!他聽到她說的話了?

  夏妍倒抽了一口冷氣,好半晌舌尖抵著貝齒,僵在當場。

  雷霆鈞與康羿交換了一個眼神。

  康羿打趣地看著他,眼底明寫著——你栽定了!

  雷霆鈞佯裝不懂的瞪視他一眼。

  黃昏的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火藥味,聰明識趣的康羿連忙遠離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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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1 00:40:10
第六章

  「怎麼不說話了,你的舌頭呢?」雷霆鈞踱到她面前,「該不會也被野牛吃了吧!」他在意的其實不是她對他的評語,而是她和康羿之間有說有笑的畫面。那種感覺好比千萬隻的螞蟻在體內齧咬,末稍神經敏感的紮刺麻痛感讓他揮之不去,無處可逃。

  夏妍閃躲著他的目光,輕掩眼簾,整個人進入警戒狀態。

  夕陽餘暉將她的臉蛋烘托得像顆可口誘人的蜜桃,雷霆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我以為你待在非洲的目的是為動物拍照、鑽研動物習性,沒想到原來你對動物的了若指掌是要用來罵人的。」技巧之好還堪稱世界一絕。

  夏妍猛然抬起頭。

  「你怎麼會知道我待過非洲?」難道他一點也不相信她早上說的話,已經找了人將她徹底調查?

  「第一百八十期的『騎鯨少女』  ,二百零二期『與雪豹共枕』  ,阿拉斯加的『郊狼物語』  、『帝王蝶裳』  ,還有最近一期的『去聽太陽鳥唱歌』  。」他行雲流水的述說,宛如唱國歌般流利。

  夏妍因他的話而面紅耳赤,整張臉紅得像剛從滾水裏撈起來的蝦子——熟透了!他所提及的每個有關她的主題內容與每張照片陸續清晰浮現在她腦中。

  她覺得困窘斃了!長到這麼大,她從沒有像這一刻覺得自己的那些模樣蠢到了極點,她懊惱當時沒能更動人、更完美。

  「所以,你早已經知道我是誰?」這個男人,為什麼總有辦法讓她穿著衣服卻覺得赤裸裸的。

  「倒也不儘然。」雷霆鈞故弄玄虛,「應該說,昨晚以前我只在雜誌上見過她,昨晚見到你之後才知道你就是她。」

  他曾一度以為那是他的錯覺,直到他辨清那對晶瑩清澈、獨一無二的藍眸後,他才確認無誤。

  「既然如此,你就該相信我的話,相信我與霆軒的失蹤不可能有關連。」夏妍天真的說。

  「這是什麼邏輯?」雷霆鈞輕笑她的單純,「保育人士等於好人,愛護動物就不可能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至少……至少不會太離譜。」怎麼他的口氣好似她的思想很可笑、很幼稚。

  「是嗎?」雷霆鈞煞是認真地問:「那麼試問剛才是誰在我的屋簷下,用我的相機、拿我開刀當笑料,跟我的保鏢調情?」他愈說語氣愈酸。

  「我沒有。」夏妍不甘蒙受不白之冤,「誰教你要他像只土狼似地寸步不離的跟著我,我只是想幫他拍幾張照片,隨口聊了幾句,根本不是你所謂的調情。」她受不了他把她看成一個隨隨便便的女孩。

  雷霆鈞飛濺的醋意雖然微感平息,但仍免不了有些酸味殘餘。

  「隨口聊幾句就用了四、五種動物罵人,要是讓雲嫂泡杯咖啡請你坐下來聊,你豈不是要把我從章魚演化成恐龍。」

  一聯想到那個畫面,夏妍禁不住噗哧一笑。

  她的藍眸盛著西下澄黃的太陽,她羞赧無措的模樣帶有女性誘人的性感,在她的耳邊,有一小撮細發迎風搖曳,像是對他召喚。

  雷霆鈞看得癡了,看得夏妍再也笑不出來,不敢正視他眼底的熾熱。和她鬥嘴、聽她解釋的耐心已用盡,取而代之的是壓抑了一天的渴望,他體內屬於紳士的部分悄悄退場。

  毫無預警的,雷霆鈞一把攬住她的柳腰,在她驚呼之際,力道恰如其分的將她攬進懷中。

  四目膠著,他意圖明顯的低下頭,夏妍的皓腕抵著他的胸膛,身子向後一仰,保持著彼此的距離。

  她知道,他又要懲罰她了,她在他的眼裏讀到這個訊息。

  臆測動物的下一個動作對一個出色的動物攝影師而言是很重要的,它將決定攝影機的角度與速度,一個成功的作品絕對缺少不了這項特質。

  她的心跳一下快過一下,眼看就要從嘴裏跳出來。

  雷霆鈞沒有繼續逼進,他選擇靜止,選擇用眼神牢牢的封鎖住她。

  天色一點一點地昏暗,雷霆鈞的眼睛卻愈來愈明亮。帝王一般漆黑的眼眸催眠了純淨藍色的明眸。感覺停在他胸口上的手逐漸軟化,雷霆鈞滿意地勾起剛毅的唇角,以蜻蜓點水之姿停在她的唇上,似在等待。

  他不只要說服她心甘情願獻上她的吻,他還要她主動吻他。對她,他是絕對的貪婪。他除了要她的唇、她的人,還要她的心。

  他陽剛純粹的氣息鑽進夏妍的肺部,隨著血液擴散到每一個細胞分子。他們呼吸著同一口空氣,甚至連彼此的心跳聲都響起共嗚。

  像是對峙了一世紀之後,夏妍再也按捺不住的開始主動探索他的唇,她微微顫抖的開啟唇瓣,用著依然青澀的技巧邀請他的火舌與她糾纏。

  嘗到她的柔軟,雷霆鈞如願以償地反守為攻,靈活的與她的粉舌嬉戲,在滾燙的接觸下展開熱烈的追逐。他用力吸吮她的唇,火舌勾勒著她完美的唇型,像蜜蜂迷戀著花蜜的甜津,他的霸道化身為唇舌,遊走在她的貝齒之間。

  一種不曾有過的暗潮激蕩著夏妍的感官,她的身體吶喊著陌生的歡愉,雷霆鈞每一道強烈的索求都讓她渴望得更多、更深入。

  直到意識到他們身處的環境,他強迫自己離開她甜美的唇,輕啄著她的輪廓,藉以讓彼此的熱情冷卻。最後,他愛憐的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撫著她如絲的秀髮,調均呼吸的頻律。

  「你懲罰完了嗎?」夏妍在他懷裏氣息紛亂、略帶遺憾的問。

  雷霆鈞不禁莞爾,低頭又是一陣狂亂的親吻她烏黑清香的發。

  夏妍臉兒紅透地枕在他起伏的胸口。

  「為什麼懲罰我?是因為我說你像條野牛,還是因為我幫康羿拍照?」

  哦!她叫別的男人的名字為什麼這麼好聽,他嫉妒得想叫她永遠只許叫他的名。

  「我懲罰你是因為……」因為你來得這麼遲,因為你讓我等待了這麼久。「因為你在背後醜化我。」他改口,不該讓她知道他在為她瘋狂。

  「好吧,既然你這麼介意,我道歉。」是因為他的吻嗎?為什麼她會覺得依偎在他的胸膛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以後我不再說你像頭野牛就是了。」她相信他與野牛基本上是絕不相同的,因為,野牛絕不可能用一個吻就進駐她的心。

  「這還差不多。」雷霆鈞點點頭,「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好一會兒後,夏妍突然自他的懷裏抬起頭。

  「那說你像迅猛龍可以嗎?」她淘氣地問。

  可想而知,她又免不了受到一陣懾人心魂的懲罰……

  雷霆鈞坦承知道她的來歷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總之,他們之間不再劍拔弩張,開始像是朋友,一種有著很強烈的吸引力,需要時時清醒、保持距離以防跨越雷池的朋友。

  一個晚風習習的夜晚,雷霆鈞照常埋首於電腦和報表之間,夏妍則盤坐在長毛地毯上擦拭相機、整理照片。

  雲嫂來敲門,進門後筆直的走近雷霆鈞,在他的電腦桌旁局促不安卻靜默了許久。

  雷霆鈞連頭也沒抬地專注在工作上。

  「大少爺……」拗不過他的視而不見,雲嫂終於硬著頭皮開口。

  「免談。」她話都還沒說完,雷霆鈞便口氣冷冽、斬釘截鐵的拒絕。

  夏妍好奇地抬起頭注視他們。

  相識以來,雷霆鈞雖然態度倨傲尊大,行事跋扈自我,然而他視雲嫂如同自己的尊長,敬重與愛護之情溢於言表,口氣從來沒有這麼惡劣過。

  「大少爺,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求求你。」雲嫂厚著臉皮低聲哀求。

  「你保證?」雷霆鈞霍然站起來嘲她吼去:「你能保證什麼?哪一次你不是說最後一次,結果只是讓他得寸進尺,變本加厲。所以,你不該求我,真要求就去求他吧,求他放過雷家,求他放過你!」

  雲嫂給他這麼一吼,委屈混著絕望,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大少爺,我知道雲龍不爭氣對不起你,但他就是再壞總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愛他呀!」一提到沈雲龍那個不成材的東西,她哭得更悽楚。

  「你這不是在愛他,你根本是在害他。」雷霆鈞眉頭緊縮,絲毫不為她的眼淚所動,「他就是仗著有你幫他收拾殘局,有恃無恐,才會越來越膽大妄為。」他不怕別的,再多幾個沈雲龍,雷氏也不會放在眼底。他顧忌的是雲嫂會被他拖下水,落得晚景淒涼。

  「大少爺,你就當可憐可憐天下父母心吧。」是非曲直她不是不懂,只是世上所有的真理加起來仍抗衡不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

  雷霆鈞敵不過雲嫂悲慟的哀求。

  「好吧!我會撤銷一切告訴。不過,你和他的母子關係必須徹底做個了斷。」這項提議他不是沒提過,為了雲嫂,這一次他一定要堅持到底。

  雲嫂哽咽不成聲,只是拼命搖頭。

  雷霆鈞鐵著心腸。

  「兩條路,和他斷絕關係或者任他坐牢,你自行選擇。」他沒有商量餘地的丟下話。

  「大少爺,我……」雲嫂揪著衣襟,心痛得難以抉擇。

  雷霆鈞的剛猛絕情、雲嫂的荏弱無助,這樣強弱分明、輸贏絕對的畫面扣住了夏妍心靈深處的痛處。雲嫂的哭泣聲進入她的耳裏,輾轉而成絲絲淒厲孱弱的悲嗚,宛若長期以來籠罩在她腦海的哀號。

  那日日夜夜逃不掉的衝突與掙扎像顆深埋的定時炸彈,瞬間被點燃。

  夏妍再也不由自主的顧不得自己的身分是客人還是犯人,上前拉住雲嫂。

  「雲嫂,不必求他,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她怒視雷霆鈞,藍眸因蓄滿憐憫與憤怒而深黯。

  雷霆鈞百口莫辯,也不想跟她爭辯,一個婦人之仁的雲嫂已經夠他棘手,他不希望她捲進來湊熱鬧。

  雲嫂淚眼婆娑,亟欲掙脫她。

  夏妍以為她在懼怕雷霆鈞,憤怒的大吼:「你這只超級冷血大蜥蜴!為什麼連雲嫂都不放過?」

  他有天分,有本領,他在外面逞兇鬥狠就罷了,為什麼要讓她看見這麼殘忍的他,為什麼要她面對這麼血淋淋的場面?

  「小妍,我有我的理由,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瞎攪和。」他耐著性子要她別插手。

  「什麼理由?弱肉強食還是優勝劣敗,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是不是不管別人怎樣盡心盡力的待你們,就是無法改變你們血液中攻擊的殘酷本性?」什麼自然界自有平衡的方式和法則,她再也不想偽裝自己很懂事,可以很理智豁達的笑看這些場面。

  「你說夠了沒有。」雷霆鈞臉色幡然驟變。她把雷家當成什麼,野生動物的殺戮戰場?莫非在她眼中,他就是一隻嗜血喜腥的兇猛野獸?「這裏是雷家,你不要把你的問題和情緒扯進來。」他可不想為整個生物界的平衡背黑鍋。

  夏妍陡地自背脊升起一陣森冷。

  「你說清楚,我的什麼問題?」具侵略性好攻擊的人是他,她路見不平會有什麼問題?

  雷霆鈞的眼神像是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這裏不是非洲,沒有獵物和狩獵者,別把你的困擾和不滿的情緒全數發洩在我身上。」她對他的評價嚴重刺傷了他。

  她頓時語塞,思緒一片混沌。

  「你……你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他分明是想扯開話題為自己開罪,

  「我是在替雲嫂向你討公道,關非洲什麼事?你該不會是不敢面對你自己吧?」

  「不敢面對自己的人是你吧?」雷霆鈞咄咄逼人,他瞅視她閃爍不安的藍眸。「如果你曾在那些血腥的場面中選擇冷眼旁觀,那麼現在你有什麼資格替雲嫂抱不平?」他句句擊中夏妍的痛處,針針見血。

  夏妍瞪大水亮碧眼,腦中轟轟然的,再也無力反擊。

  「大少爺,不要再說了。」在一旁的雲嫂不知何時已擦乾淚水。「小妍,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幫我,可是千萬不要為了雲龍那個不肖子和大少爺吵架,不值得的。」她回過頭,「大少爺,我決定了,我願意跟雲龍斷絕母子關係。」大少爺是對的,如果有一天她連自己都保不了了,又怎麼有能力保護孩子呢?

  「雲嫂!」夏妍無法置信,她覺得整個人快要虛脫。「你們都瘋了,這是什麼鬼地方,我要離開這裏,我一定要離開!」她咆哮著沖出房間。

  明月倒映在粼粼水面,夏妍目光空洞的坐在碧波蕩漾的池塘邊。池中花紋斑爛、色彩璀璨的錦鯉優遊于水中,她卻視若無睹。

  她為什麼如此憤怒難平?為什麼這麼痛心疾首?

  雷霆鈞的任何行為跟她有什麼干係?他愛逞兇也好,霸道荒謬也罷,都是他們雷家的事,為什麼她的反應會這麼強烈?為什麼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為什麼那麼在乎雷霆鈞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在今晚之前,她以為他威儀天生、傲氣昂藏、英挺睿智,所以霸道有理,橫行可解;她以為,在他傲慢狂妄的背後總隱含一份濃烈的感情,所以他才會因為焦慮霆軒而囚禁她。就連他對她幾番狂肆索求的吻,帶給她靈魂的訊息卻是似水溫柔般的撼動。

  尤其自雷霆鈞坦承早就知道她是夏經緯的女兒後,他們之間的話題就沒有枯竭過。許多的主題、許多內心深處的感受,除了父親,就連親生的母親與妹妹也難以理解,而雷霆鈞只消一個溫暖的眼神,一個瞭解的表情,就能教她戚戚然,久久無法言語。

  許多時候,夏妍甚至感到他們之間存在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她不知道那代表什麼,她只知道,那種力量使得叢林與野生動物對她呼喚的聲音愈來愈薄弱。

  然而今晚,他的所作所為卻像足了當年的Lucky,徹底辜負她的信任,摧毀她所築起的美夢。

  她不懂?為什麼結果永遠一樣?為什麼她的愛永遠無法減退他們一絲一厘的無情與殘暴?

  愛?她愛雷霆鈞?天啊!難道這才是她憤怒背後的真正原因?他的表現讓她大失所望,她在意的其實是再度被自己深愛的物件所背叛的難堪。

  不,不會的!她不該自己嚇自己,人和動物怎麼能相提並論,雷霆鈞和Lucky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她的身體裏流著父親的血液和基因,當然和父親一樣崇尚自然自由的生活,她早就暗下決定不犯父親犯的錯,她要一輩子獨身,攝影和野生動物就是她的歸處。

  她必須停止胡思亂想。霍然起身,眼角閃進康羿的身影。

  「走開,不要再跟著我了!」監視一個心煩意亂,不知所以的人未免多餘。

  康羿沒有回應,依舊隨著她的步伐保持距離。

  無處可逃的感覺捆綁著夏妍,震驚與傷心的情緒輪流撻伐著她,她變得尖銳刻薄。

  「你為什麼這麼聽他的話?他付你很多錢嗎?」除非是為錢效力,否則他這種沒血沒淚的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效忠。

  康羿在她的藍眸中讀到迷惘,他考慮了三秒鐘。

  「不止很多錢,還有兩條人命。」

  「命?」他認真的模樣讓夏妍困惑。

  「不錯,我太太的命。」即使已經事隔多時,但一憶及差點失去心愛的人的情景,康羿仍不免心有餘悸。「嚴格說起來,應該算是三條人命。假如不是雷先生的骨髓,我太太和肚子裏的寶寶就無法活到今天,我也早就隨她們而去。」

  「我懂了,因為他是你們全家的大恩人,所以你為了報恩,就不問他的對錯,一味愚忠的助紂為虐?」也許他曾經救了三條人命,那又如何?黑道中人滿嘴仁義的同時,滿手血腥的大有人在。

  「夏小姐是指囚禁你或者是雲嫂的事?」他在門外雖然不是字字不漏,卻已足夠瞭解情況。

  夏妍在心裏自嘲。她哪里顧得了雲嫂,她現在只擔心她的感情能不能全身而退。

  「你誤會他了。」康羿決定擅自作主地將事實托出。他看得出雷霆鈞非常在乎夏妍。他之所以能和心愛的人共築愛巢長相廝守,全是拜雷霆鈞所賜,他希望能為他略盡棉薄之力。「他為什麼在你解釋後仍執意留下你,真正的原因你應該比我清楚。至於雲嫂,事實上,就連她自己都十分清楚雷先生是為了保護她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是你的大恩人,你當然幫他說話。」人類雖然是萬物之靈,同時也是萬物中最醜陋的,她沒有見過任何野生動物撒謊,人類卻擅長此道。

  寡言的康羿沒有跟她多作爭辯,只是就事論事:「沈雲龍,就是雲嫂的兒子,自小好行小慧、不學無術,吃喝嫖賭、惹事闖禍從來沒有間斷過。雷先生念在雲嫂的情面上,這幾年不知出面替他還清多少債務,解決多少糾紛。誰知道他不但不知悔改,沒有半點愧意,反而食髓知味,野心愈養愈大。這一次,他利用雷氏的信譽招搖撞騙,而且對外所開的票據全是用雲嫂的名字,如果不是雷先生慷慨付錢擺平,以連帶責任作保,恐怕現在吃官司的不止沈雲龍,還有雲嫂。」有情有義,不求回報,這也是雷霆鈞最讓康羿佩服之處。

  「沒想到善良的雲嫂居然會有這麼惡劣的孩子,雲嫂真可憐。」她尷尬的表示同情,語氣轉眼間變得低調溫和。

  「你應該相信你的直覺的。」康羿語意深長。

  愛可以讓人看清許多事,也可以讓人失去理智。尤其在掏心掏肺愛上一個人、在乎一個人的時候,所有本來很簡單的道理都可能變得很複雜。

  「直覺?」他帶給她太多複雜的感受,她在不自覺中已經喪失直覺的判斷力。

  「難道不是嗎?你第一次在大街上遇到雷先生的時候,假使你的直覺不是告訴你他絕不是個壞人,你怎麼可能那麼放心輕易的就上了他的車?」即使同樣身為男人,他也不得不折服于雷霆鈞器宇軒昂的王者之風。

  夏妍臉上漾起一朵璀璨的笑靨。

  沒錯,雖然當時雷霆鈞是那麼不可一世又強人所難,然而他所散發出來的男性魅力和出色的領袖氣質,卻讓她衷心願意跟隨他到天涯海角,深信他絕不會傷害她。甚至後來她會迫不及待想離開雷家,也只是因為想要逃避他眼裏的侵略性和他強大的魅力。

  她的第六感一向敏銳準確,她應該深信不疑的。

  「怎麼辦?我還罵他是只冷血大蜥蜴耶,他一定氣炸了。」這下子,他肯定不會原諒她。

  康羿忘情大笑,「那麼帥的人被比喻成蜥蜴,假使是我一定氣炸了。」他存心捉弄她。

  夏妍瞋了他一眼,「我都快後悔死了,你還笑得那麼開心。」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康羿望著她眼底、眉梢間一覽無遺的嬌柔。

  原來不只是他和艾沁,灑脫剛烈如雷霆鈞,冰雪聰明如夏妍,一旦陷落情網,全都盲目得令人咋舌。

  「你放心吧,大蜥蜴絕對捨不得吞掉你這只美麗的蝴蝶。」

  「才怪。」夏妍口是心非的低應了聲。

  兩朵紅霞在夏妍的兩頰悄悄綻放,她望向池中央,微風吹皺一輪明月,撩亂了她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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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1 00:40:39
第七章

  「不要告訴我別人有多行,除了你,我不放心把婷嫣的安危交付任何人。」縱使隔著電話請求,雷霆鈞的口氣仍然高傲得宛如至尊。

  夏妍翻了個身悠悠轉醒,惺忪睡眼在看見雷霆鈞後完全清醒。

  只見他眉頭緊皺,語氣嚴肅,不知道他是否還在生她的氣?

  從什麼時候開始,半夜裏醒來只要聽到或看到他,就能令她產生無比安心的感覺,這種感受在今晚雷霆鈞說穿她的心事後,更見具體強烈。

  茶葉的芳香縈繞了一室,她悄悄的注視著他。

  不管由任何一個角度看去,他都是她見過最有魅力、最令人無法抗拒的男人。她猜想就算再讓她看一千年、一萬年,看到地球毀滅,洪荒再度來臨,她也不會生膩,不會厭煩。

  今晚的爭執她曾以為是個結束,結束她對他所有的好感與愛慕,沒想到峰迴路轉,反而讓她醒悟自己對他的感情。

  雷霆鈞面前的電腦螢幕輪番跳動著外國股匯市的交易情形。

  「一切就拜託你了,唐駒。」雷霆鈞收了線。整個人靠進椅背,緊閉雙眼,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揉按著太陽穴。

  夏妍悄然下床,無聲無息的來到他的身後,纖手猛然搭放在他的肩膀,十指開始賣力的運作。

  「放輕鬆,你的肌肉太緊繃了。」她柔聲的建議。

  雷霆鈞身子震了一下,卻沒有張開眼,垂下手任由她恣意地在他的頸部和肩頭處按摩。

  唉!他在心裏重重的歎息。

  她闖進他的世界,才短短數日,卻已佔領了他整個的心。從習慣搜集她的作品到習慣有她的生活;習慣睜開眼便看見她,閉上眼也能聽見她的聲音;習慣她睡他的床;習慣她的一顰一笑。

  他不再流連於黑暗的保護色中,反倒習慣和她並立在陽光下。她彷佛是他生命的光源,在她沒有出現以前,他的心底是一片漆黑;當她走近後,他整個世界豁然開朗。

  即使她對他扣上那麼多莫須有的罪名,他還是無法對她產生一丁點的怒意。只要聽到她的聲音,見到她似水如天的藍眼睛,他剛鐵般堅硬的心志瞬間便成繞指柔。

  他的心不再是絕緣體、不再免疫,這是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啊!擁有一個不聽從自己使喚的靈魂,他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生命主宰者。

  他的緘默使得夏妍無比緊張。

  「對不起。」她鼓起勇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歉。

  雷霆鈞背對著她彎起唇角,聲音依舊冷硬。「這麼沒有誠意,我記得你罵人的時候可不是這種音量。」

  他開口說話了,夏妍松了一口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揚高聲量,重複說著。

  雷霆鈞睜開眼,旋過椅子面對她。「你不氣我以強欺弱,不覺得我冷酷無情了?」

  夏妍搖搖頭,羞赧的低首垂眉。「康羿都告訴我了。你替雲嫂設想得那麼周到,怎麼會是冷酷無情呢?」她偷瞄了他一眼,「只是,如果你能原諒我,那就更好了。」她乘機請求。

  雷霆鈞放棄偽裝,揚起嘴角。

  「我看我最好還是趕快原諒你,免得待會兒又有人說我以強欺弱。」他給彼此設了個臺階結束僵局。

  夏妍笑顏逐開,熱切看向他的眼眸。

  「嗯哼!」他費力的將視線拉回。「好了,沒事了,你可以安心回去睡覺。」

  她的笑顏讓他失控,他必須更拼命才能抵抗她的氣息對他的引誘。

  夏妍頓感失落,他不願多面對她的態度教她莫名悵然。她軟軟的應了聲,欲走還留。

  「可是,我還有……」她嚅囁的說。

  「還有什麼?」雷霆鈞偷偷抹去額上的汗水。天啊,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半夜三更穿著睡衣、酡紅著臉、以著一雙清純無辜的藍眸站在一個男人伸手可及的地方,對男人而言是種多大的煎熬和考驗嗎?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能這麼瞭解我?」

  無法面對野生動物相互廝殺的畫面是她內心最深處的秘密,也是最刻骨的痛楚,她從未輕易在人前透露。

  雷霆鈞恢復平日的嚴謹。「是你的作品告訴我的。」

  「我的作品告訴你?」夏妍疑惑的笑睨著他,「不可能,我的作品不多,而且它們根本不會說話。」

  「你錯了!作品多不代表什麼。你在這方面雖然初出茅廬,但是件件是精華,它們不但會說話,而且只說實話。」

  夏妍隨著他的起身抬起頭,驚異萬分的瞅著他。

  「實話是什麼?」

  「實話是你酷愛野生動物,卻又不忍心看他們以殘殺來求生存;實話是你非常矛盾,你既希望每個動物都能飽食,卻又不願意有動物淪為食物鏈的一環。」

  他說得句句屬實,再貼切也不過如此而已,夏妍震撼的程度不亞於兩人初次相遇時。

  這就是知音嗎?原來在浩瀚無垠的宇宙裏,真的有人能和自己心意相通,靈犀相系。

  她苦笑地低下頭承認。

  「不錯,我的確是這樣的。雖然很可笑,可是,我就是無法處之泰然,無法不動心、不動情的把它們當作鏡頭來處理,甚至事後還若無其事的討論動物廝殺的手法和過程。」這大概也是父親和雜誌社老嫌她的作品力道太弱的原因吧!

  雷霆鈞心疼她的掙扎。

  「你的掙扎是因為你有一顆柔軟的心,不忍心見到任何生命受到傷害。」他深深的望進她的靈魂,「小妍,你太傻了,這正是你作品最最成功之處。因為你比別人多了更多的愛,你身在其中心卻不曾麻木,所以能夠永遠保有高度的敏銳度和感受力。」他發自肺腑地由衷說道。

  夏妍癡癡的望著他,整個人感到片刻的炫惑。

  「你真的這麼認為?」他的話讓她第一次感到真正的輕鬆和釋然,她的心因為被瞭解而亮了起來。

  他們相互凝睇,一時間,那種令人窐息的感覺再次攫住了她,夏妍心跳加速,倉皇失措得以為他又要吻她。

  然而,雷霆鈞卻別開目光,縮回他的手,重重的籲了口氣,不顧夏妍滿臉的疑問,艱澀的揮了揮手。

  「天快亮了,再回床上去睡會兒吧。」

  夏妍全然不解他為什麼臨陣退縮,她明明強烈的感覺到他要她,就像她要他一樣。

  她不想再逃避,她想要確定那致命的吸引力究竟是她心裏的幻覺,還是真實存在於他們之間。

  雷霆鈞見她半晌仍沒有任何動作,不禁開口:「為什麼還不想唾?」他的聲音無奈中帶著請求,他的自製力近乎極限。

  「我要你!」夏妍冷不防地說出口。

  雷霆鈞愣住了。他猛然轉過頭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似在確定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

  夏妍深呼吸壯膽,不讓自己逃避他的注視,強迫自己勇敢的迎視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朝她逼近,一隻手捧住她的粉頰。「你確定嗎?」

  夏妍的手疊上他的,怯生生的將臉埋進他的掌心。

  「我確定,我……」

  思緒被雷霆鈞火熱的唇阻斷,言語在欲望國度中變得多餘。欲望崩裂心中的防衛,她再無半點回頭的遲疑。

  他的唇有如身處久旱沙漠的旅人,她柔軟甜蜜的唇則是他的綠洲。他饑渴的啜飲著她的甜美,用滾燙的唇、靈活的舌、悸動的心。

  她泛著蜜糖般色澤的肌膚教他愛不釋手,十多年的野地生活讓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丁點贅肉;她是那麼地穠纖合度,全然是上帝精心雕琢的傑作。

  輕竄如電流的雙手先是在她的背上點燃陣陣騷動,沿著她腰側玲瓏的曲線遊走,停留在她的胸前,在她的注視下緩緩解開每一顆鈕扣。

  他們的唇瓣膠著纏綿,雷霆鈞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赤裸發燙的夏妍,將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絲絨床上,隨即快速的脫掉自己身上的衣物。

  夏妍因被單的冰冷而激顫,臉蛋因見到他壯碩健美的身材而羞怯地泛起紅潮。

  雷霆鈞在夏妍身邊躺下,兩具火熱的身驅再也沒有間隙。他們交纏的眸子因情欲而火紅,呼吸變得灼熱濃重,每一根神經都顯得異常緊繃而敏感。

  他的雙手膜拜著她玲瓏有致的嬌軀,十指所到之處無不引發夏妍體內劇烈的渴望。她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精,任由雷霆鈞的唇落在她微顫的眼瞼、高挺的鼻翼、薄巧的紅唇、性感的耳垂……最後停在她豐滿的胸口。

  親昵的接觸教夏妍倒抽了一口氣,她屏息,反射性的伸出手想阻止他的佔有。他執起她的手放置在他的身上,引導她如何探索,如何在付出與接受中享受樂趣,如何讓彼此陷入前所未有的歡愉與渴求。

  感覺到她的濕潤,雷霆鈞知道她的身體已經為他做好準備,此刻他雖然有如滿弦的箭一觸即發,卻仍不忍她的生澀。

  他硬是按捺下自己的蠢蠢欲動,百般體貼溫柔的問:

  「小妍,你知道接下來的事嗎?」他故意更加親密的碰觸她的禁區,在她耳畔的聲音因高張的情欲而喑啞。

  夏妍羞怯的點點頭,一雙柔荑撫上他結實有力、滿是汗水的臀部。

  「我曾經看過許多動物……」身為一位專業的野生動物攝影師,怎麼可能會沒有見過動物們耳鬢廝磨、激烈求歡的場面。

  雷霆鈞瞭解的笑了開來,她的純潔讓他益發血脈僨張,他的唇再無忌憚的吻遍她身體的每個角落。

  「那不一樣。」他性感的唇覆上她的每一寸隱密處,她的身體吶喊著她所不解的祈求。「你看到的是動物,它們在一起大多是為了繁衍後代,我們不是,我們是為了……」愛!他伴隨著一個有力的動作在心底吶喊。

  等待著答案的夏妍突然失去了聽覺,她的世界在瞬間被點燃,痛楚過後的銷魂蝕骨,將無以名狀的空虛填滿。

  翻江倒海而來的欲潮淹沒了他們,原始的渴望完全駕馭他們的身體與靈魂。

  火與冰的交融,天與地的結合,過去與未來彷佛全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

  星月垂掛在窗櫺之間,這是一個時間與空間被遺忘的——浪漫的夜。

  在白天用眼神、言語談心,在夜裏用指尖、唇舌傳情,分享彼此最真實的感覺和體溫。

  夏妍覺得自己由裏到外,身體和心理無一不因為雷霆鈞而改變,只除了十點鐘一到便睡著的習慣。

  所以,他們的歡愛總是得在十點前結束,或是在淩晨開始。夏妍總在雷霆鈞無懈可及的挑逗下醒來,兩人交纏、合而為一。

  雷霆鈞所帶給她的滿足與沖擊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

  他不僅為她掃除了Lucky所留下的陰霾,也間接將長久以來一直困擾她的惡夢逐出她的世界。

  在一次纏綿悱惻的激情之後,夏妍香汗淋漓的蜷縮在雷霆鈞懷裏。

  愛欲漸息的雷霆鈞輕撫著夏妍媲美絲綢的美背,若有所思後決定打破沉默。

  「小妍,為什麼你從來不穿裙子,不化妝打扮?」所有他為她添購的裙裝與珠寶,她一律不曾動過。

  「呃……」夏妍完全沒料到他會天外飛來一筆地這麼問,一時語塞。「因為穿裙子比較不方便啊!至於打扮……沒這個必要吧!」她故作不在乎。

  「女人不是天生都喜歡裝飾自己的嗎?」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一般平凡女子,只是她遲遲不能融入都市生活形態的心態,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大概是我在非洲待久了,習慣這樣了吧!」

  他是在暗示她,她很沒有女人味嗎?還是他覺得這些天他們同進同出,她站在他的身邊讓他很沒面子。

  記得前一陣子母親曾一再要她穿裙裝,說什麼男人比較喜歡有女人味的女孩子,霆鈞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希望你為了我穿上裙裝,你願意嗎?」他確信她喜歡他白天的霸道、夜晚的溫柔,也許他能夠讓她或忘野地自由自在的生活,讓她放棄回非洲的夢想。

  願意!夏妍在心裏回答,怎奈她就是難以啟齒。

  她初體驗愛情的滋味,他已在她的心裏佔據,擁有了無可取代的地位。現在,他幾句簡單的話卻讓那份美好變成偌大的壓力,瞬間,她覺得自己像個怪物,並且還是一隻快要喘不過氣的怪物。

  雷霆鈞的問題讓她覺得自卑,他的口氣擊潰了她堅定的自信。

  在遇到他以前,她曾經活得很有自我,此刻她卻找不到半個賴以自豪的理由。

  感覺出她在他懷裏瑟縮,雷霆鈞不忍再為難她。

  「算了,我是開玩笑的,你就當我沒問過吧。」想她的人生至今有一大半都是以天為廬、以地為家,怎麼可能會滿足于小小的雷家。即使雷家是眾人眼中的宮殿,在她心底大概也只是個裝飾華麗的籠子罷了。

  氣氛一時變得低迷,冷卻的體溫滲入心裏,為黑夜添上幾許寒意。

  沉默讓平時能心電感應的兩顆心不再相通,夏妍合上眼卻無法再尋到睡意,她假裝若無其事的翻身抽離他的懷抱,拉上被子包裏著發冷的身體。

  雷霆鈞假裝不知情。

  他不願深究,不敢追究。

  在他已經對她的存在無可自拔的習慣之後,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日子將會是種怎麼樣的煎熬。偏偏他又十分清楚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夏妍屬於大自然,離開他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何況他曾親口答應過她,等霆軒平安回來,他就再也沒有留住她的理由。

  只是,他不問,她不開口,現狀就得以持續。

  是誰說難得糊塗的?

  就讓他假裝一切都沒有問題,就讓他這個清醒大半輩子的股神糊塗一次吧!最好能糊塗一輩子!

  「雲嫂,是不是男人都喜歡長頭髮、穿裙子的女生?」夏妍一邊摘著菜,佯裝順口問起。

  實際上,她在廚房繞著雲嫂打轉了半天,無非就是想找機會問這句話。

  雲嫂把爐子上的火關小,合上鍋蓋,雙手在圍裙上來回抹著。

  「大概是吧!」她接過夏妍手邊的菜,「不過,現在的人什麼都講究流行,誰知道男人的喜好會不會也跟著流行變。都說我們女人善變,其實男人才是最喜新厭舊的。」她轉過身打開水龍頭,熟稔的一邊洗菜,一邊抬起頭看著廚房的電視,

  「是大少爺,他今晚原來不是加班是去應酬啊?」她習以為常的指著螢幕。

  夏妍的目光轉移到螢幕上。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雷霆鈞,但此刻卻比第一次更讓她詫異。

  她不會聽錯的,他明明告訴她晚上在公司有個會要開,怎麼會出現在電視上?他置身在一個酒會上,教人訝異的是他身邊居然挽著一個豔光四射的女人。

  「咦?在大少爺身邊的不是趙小姐嗎?」雲嫂一點也沒有發現夏妍乍變的臉色。

  「雲嫂認識她?」夏妍的心海掀起狂瀾。

  霆鈞騙她!是順口說錯,還是有意的?他為什麼要欺騙她?他和那位明媚動人的趙小姐有什麼不能讓她知道的嗎?

  「是啊,她來過家裏幾次。」雲嫂拿起鍋鏟。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夏妍覺得胸口好悶,整個人虛軟無力。

  「她的皮膚……看起來好白,她穿的連身洋裝也好漂亮。」她真心卻不自在的讚賞。

  「那倒是真的,她來家裏的時候我仔細瞧過。」雲嫂手裏忙著,嘴也沒停,

  「她的皮膚白皙透明,上起妝來真是好看。身材更是沒話講,十足的婀娜多姿,隨便穿個裙子禮服什麼的就不知迷倒多少人羅。」光說她和餘鐵山那場世紀大婚禮,幾乎轟動了整個臺灣,不知刊登在多少雜誌的封面上。

  她的長髮烏黑飄逸,身材撩人遐思;她的柔媚將雷霆鈞的高大挺拔完整襯托出來。站在她身旁,雷霆鈞顯得更具男性魅力。

  比較起她的風情萬種,自己除了豐滿的上圍尚可辨出是「女」的外,她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絲女人味。

  她終於瞭解昨天夜裏雷霆鈞為什麼要問她那些話了。

   雲嫂三兩下俐落的把菜鏟上盤子,擱置在一旁。

  「不過每天打扮成那樣太辛苦了,雲嫂還是寧願像你這樣。」她珍愛的望著夏妍,「清清爽爽、簡簡單單的,多好,多舒服。」尤其是最近,她儼然像朵含苞的花朵受到甘露的滋潤般盛開,一天比一天更嬌豔,一天比一天散發著女人的韻味。至於原因,就心照不宣了。

  清爽、簡單,原來這就是她在別人眼中的樣子。

  夏妍以一個苦笑回應她的安慰。

  等她再度抬起頭時,電視裏的新聞畫面已經換了,然而雷霆鈞和趙小姐並立相視的身影卻鐫刻在她的記憶庫,停格在她的腦海,猶如無數針尖戮刺著她的心。

  夜涼如水,但即使是在戶外、在黑夜,雷家游泳池裏的水不僅清澈、而且恒溫。

  不過,那溫度對心裏彷若飄著雪的夏妍卻起不了任何作用,她的心一個勁兒的淒冷。

  她怎麼會這麼笨?她早該料想到像雷霆鈞這樣的黃金單身男子,身邊不可能會沒有別的女人,以他的條件,蜂擁而至的女人就算不是成千也有上百。他如果是個會付出真情、情有獨鐘的癡心漢,怎麼可能到今天還是獨身一人?

  可他為什麼要用那種幾近癡迷的神情望著她?難道說那只不過是他慣于用來安撫女人的伎倆?還是因為她太愛他而產生的錯覺?

  為了杜絕自己胡思亂想,避免坐立難安,夏妍在游泳池裏來回拼命的消耗體力已將近兩個小時。

  驀地,一個換氣的姿勢,她看見他了。

  在星光與路燈的輝映下,他西裝筆挺的站在她眼前,就跟晚上她從電視上看到的他一樣。

  一想到那一幕,夏妍的心口又開始泛疼,那疼痛迅速擴散,直達四肢百骸,怎麼用力甩也甩不掉。

  她沒有停下來,憑藉痛楚所產生的力量繼續保持游泳的速度。

  隔著夜色,她看見雷霆鈞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從哪里來的念頭,夏妍惱怒的在水裏用力翻身轉了個圈,任由漩渦的力道將身子帶往下沉。

  十、九、八……她在心裏倒數,一個縱身突破水面,她兩手開始用力且亂無章法的拍擊出水花,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叫聲,儼然像個溺水的人。

  沒多久,她果然聽到跳水聲,再沒多久,她已經被雷霆鈞雙手抱起。

  「小妍!小妍!」雷霆鈞將她的身子托至水面上,焦慮的呼喚在她耳邊響起。

  夏妍霍然若無其事地張開水藍明眸。

  「你一共花了十八秒,差強人意。」真是可笑,她究竟想證明些什麼?試探雷霆鈞到底關不關心她?誰知道他是不是出自反射動作?也許他只是不希望有任何命案發生,以防弄髒了雷家。

  方才溺水的人要是換成那位趙小姐,恐怕他連十秒鐘都不需要吧?她忍不住忖度,無法停止用這些念頭折磨自己。

  夾著一縷酸味和妒意,她奮力掙脫他的懷抱,逕自往岸上走去。

  「小妍!」雷霆鈞一頭霧水的追上她。「你還好吧?」他關切的撫上她的額頭。

  酒會中途他打過電話回來,雲嫂說夏妍忽然頭痛不適,沒有用餐就回房休息,不多久卻又向她要了二加侖的鮮奶……他一心掛念,匆忙趕回後康羿又告訴他,說夏妍已經在游泳池裏待了快二個鐘頭,是以剛才她做出溺水狀時,差點沒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月色與水光為她的臉蛋裏上一層奶油白,襯著一身的濕淋淋使她看起來份外孱弱。

  她嫌惡地推開他的手,那冷漠與不耐皆是雷霆鈞所陌生的。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接觸到他關注的眼神,她所有的猜忌與掙扎差點化為烏有。

  他如刀鑿般的五官在夜色中益發完美,濕淋淋的頭髮平添他的迷魅,他的黑眸因波光粼粼而變得閃爍。

  夏妍背過身子拒絕與他面對面,生怕對他的迷戀會讓自己忘了心上的傷口。

  雷霆鈞扯了扯吸水後變得濕黏的領帶,並沒有在意她的反常,因為他實在太吃驚了,「為什麼還沒有上床休息,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他的聲音裏有著難掩的興奮。

  夏妍沒聽出他話裏的涵義,放任嫉妒蠶食鯨吞她的思維。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雷家的游泳池還有宵禁。」她的語氣字字句句都噴灑著怒火。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扳過她的身子與他相對,「小妍,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他不該是這般好脾氣的,可是這個時間能與夏妍「站」著對談,實在教他喜出望外。

  夏妍情不自禁地看著他,她曾經希望他能笑開常口,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笑容卻彷佛是她的眼中沙,紮得她的藍眸淚漣漣。

  他之所以笑得如此欣喜,全是因為今晚與佳人共度,龍心大悅使然吧!她心痛的想著。

  「不知道!」她悍然轉過身,繼續向屋子走去。

  「小妍!」雷霆鈞自背後摟住她的水蛇腰,下巴輕靠在她的肩上。

  夏妍低下頭注視他的手臂,那只今天晚上親熱地勾住別的女人的手臂。

  「別碰我!」

  她使勁推開他的環抱,疾步跑回屋裏,留下一臉錯愕的雷霆鈞和滿池搖曳的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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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妍,你還好吧?」苦候在浴室外的雷霆鈞耐不住性子,終於決定化等待為主動出擊。

  夏妍從泳池回房後,已經在浴室裏待了一個小時。換成別的女子,那麼他會在心裏輕斥——女人!視之為稀鬆平常;但是對夏妍來說,六十分鐘洗一個澡,無疑是大大的不對勁。

  在等不到任何回應之後,雷霆鈞不放心的將耳朵貼附於門上。

  是他聽錯了嗎?隔著門板傳來的竟是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他心一凜,眉心馬上揪成死結。

  「小妍,你快開門。」他用力拍著門板扭動門把,「你再不開門,我要撞進去羅!」他急急的威脅。

  雷霆鈞焦慮的聲音一停,屋子立刻恢復原來的寧靜,浴室的門依然緊鎖。他再度貼耳細聽,只聞啜泣變成了微弱的嗚咽。

  恐懼首度佔據他的心,二話不多說,他立刻側身猛力朝浴室門撞去。

  門應聲而開,他迫不及待沖了進去,只見夏妍一絲不掛地蜷縮在角落,掩面而泣。

  「小妍!」雷霆鈞隨手拿了條浴巾,上前包住她顫抖的身體,「你嚇死我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別哭,別哭!」他倉皇的拭去她紛亂鬥大的淚珠。

  夏妍的哭聲在他聽來簡直有如晴天霹靂,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淚人兒是他的夏妍,是他最開朗樂天、不知愁慮的夏妍,是他最陽光有活力、永遠充滿希望的夏妍。

  他心疼倍至地將她摟進懷裏,所有思緒教她的悲戚給攪得七零八落。

  抱著她柔軟的身子,感覺她的淚水浸濕了他的上衣。

  夏妍柔順的偎進他溫暖寬闊的胸膛,他的疼惜與溫柔讓她索性放聲大哭,淚如泉湧。叱風雲、唯我獨尊的雷霆鈞一聽,竟焦急得六神無主。

  「你別淨是哭呀,天大的事情有我在,快告訴我?」他願意付出所有,只求能停止她的眼淚,讓笑靨重新回到她的臉上。

  「沒有……用的。」夏妍垂著臉,下巴靠在膝蓋上,「全是騙人的,不管泡多久還是那麼黑,做什麼也不可能白回來,永遠不可能了啦!」她語無倫次的說著,接著哭得更加傷心。

  雷霆鈞聽得一頭霧水,拿出慣有的王者姿態,「什麼黑的白的?誰騙了你?你給我說清楚!」話是疑問,口氣卻是命令。

  總是如此,他的威儀總是令人不自覺的屈服。

  夏妍抽抽噎噎的開了口:「報紙上說什麼……泡牛奶可以使皮膚變白,我泡了那麼久,根本沒用,一點用也沒有。」她從來沒有這麼沮喪過。

  雷霆鈞聞言一愣,這才發現浴室裏充斥著鮮奶的氣味,浴缸裏蓄著半缸雪白的牛奶,他似是摸著了頭緒。

  「你是說,你想讓自己變得白一點?」他就覺得奇怪,兩加侖的牛奶她一個人怎麼也不可能一晚上就喝完,原來是拿來泡澡用的。

  夏妍吸了吸鼻子,勉強的點點頭。

  「為什麼?」雷霆鈞不悅的追問。

  她紅著眼咬著下唇,半晌後才嬌嗔賭氣地說:「你們男人不都喜歡白一點的女人嗎?」

  雷霆鈞聞言大感不快,「哪個男人?是誰給你這種既可笑又錯誤的觀念?」

  夏妍自他胸前抬起頭,忿忿地將自己推離他的懷抱。

  「你少裝了。」

  倘若不是為了他,她怎麼做得出這麼無聊至頂的舉動?他這個始作俑者反而還無辜了起來。

  「我裝什麼?」他雷霆鈞一向敢做敢當,何須作假。「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原因,總之,我不許你改變現在的膚色。」他恢復霸道本色。

  夏妍眼裏燃著烈火。

  「你不許?」他竟敢說他不許她變白!

  夏妍睜著被淚水洗後的藍眸,直勾勾的瞪視著他,「你這個霸道狂妄、自私自利的大色狼,你不許我變白,卻許自己挽著白皙動人的女人?你太過分了。」莫非她真的只是他近水樓臺、無聊之餘的玩物嗎?

  「哪個女人?」他一臉糊塗。

  「你別想再欺騙我,我在電視上全看到了。」夏妍忍著心痛,「看到你和那位膚白賽雪,一身裙裝嬌豔動人的趙小姐親密的站在一起。」

  望著她濕潤的睫毛,噘著表示不悅的紅唇,雷霆鈞幡然大悟。

  敢情她鬧脾氣淚漣漣是為了他?過了時間沒有睡,躲在浴室裏無助哭泣,是在大喝他的飛醋?

  噢!她實在是太可愛了。

  雷霆鈞心如擂鼓,這意外的認知教他狂喜。眉宇間的糾結化開,取而代之的是翻騰的喜悅。

  「小妍。」他硬是要她拿淚眼與他的笑臉相對,「你實在不必多此一舉。」在他的心目中,再多白皙的女子也抵不上健康陽光的她。

  聽著他用掩不住的笑意說著風涼話,夏妍才剛止住的淚又盈滿眼眶。

  「多此一舉?」她從傷心欲絕變得無地自容,「你是說我想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很無聊?很可笑?」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我沒有!」夏妍胡亂抹去不爭氣的淚水,強忍激動的情緒。「或許我曾經誤會過你的意思,但現在……我總算是懂了。」他的眼神、他凝視她的模樣,曾讓她天真的以為他是欣賞她的;他們在心靈與床笫之間的契合美滿,更讓她以為他至少是喜歡她的。

  原來男人果真可以不愛而性,並且無損他們在床上的功力。她好想一個人躲起來舔舐傷口,獨自傷心個夠。

  雷霆鈞突然吼了一聲:「你根本什麼都不懂。」真的懂就不該有這種傻念頭,不該曲解他的心意。

  夏妍被他高揚的音調嚇住,呆愕地睜著迷蒙大眼瞪著他。他的笑意不見了,臉上的表情變得認真且嚴肅,他好像生氣了。

  雷霆鈞徐徐吐了口氣,自顧自的回憶。

  「第一次在雜誌上見到你,你懷裏正抱著一隻剛出生的雲豹。照片的主角雖然是你掌心裏瀕臨絕種的小雲豹,可是,我卻無法將焦點從你的臉上移開。」

  夏妍記得,當時她剛離開母親不久,野地生活的辛苦常超過一個小女孩的體力所能負荷。那一次,她因為水土不服生了場大病,父親為了討久病初愈的她歡欣,所以特許她暫時充當小雲豹的保母,拿著奶瓶一餐餐的幫它餵奶。她好開心、好興奮,許久許久都笑得合不攏嘴。

  「你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燦爛,你的藍眸透射出無比溫暖,整個人是那麼地耀眼閃亮。」雷霆鈞伸出手,用手背輕輕在她的臂膀上來回撫摸,「你的肌膚就像均勻的塗上了一層蜜糖,只是看著你,我便覺得嗅到陽光與非洲的味道。」

  夏妍聆聽著他性感而低沉的聲音,從心痛變成詫異,轉化成感動。

  「此後,我開始密切注意你父親所有的作品,瘋狂收集一切與你有關的圖片、影像。你成了我心底深處的秘密花園,我悄悄守候著你長大,看著你從小女孩變成女人,分享你與野生動物的每一則動人故事。每當我厭倦了生活的一成不變或感到生命的無力,你的消息便成為支援我的最大力量,我想……」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眼中寫滿了濃濃的情感。「我大概是在第一眼就愛上你了吧!」

  他的告白,讓夏妍的心猶如氣球充滿了氫氣直飛九霄雲外,飄飄然似浮在雲端。

  面對他的深情摯愛,她驚喜萬分且不可置信。

  「這些話為什麼你從來不告訴我?為什麼今晚你不找我做你的女伴?」

  雷霆鈞無辜至極。

  「基於禮貌,今晚出席的女性必須穿裙裝,我探過你的口氣,你似乎很不願意,我不想勉強你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她是他捧在手心呵護的珍珠,他不允許城市浮華的塵埃掩蓋了她的光芒。

  「你應該坦白告訴我的。也許……我並不覺得勉強,我可以改變。」他難道沒有發現,她所有的原則都可以為他重寫。

  「我就是不要你改變。」雷霆鈞溫柔的執起她的手,「不錯,我承認這些年我擁有過許多女人,但是,她們沒有一個擁有過我。」

  「為什麼?」一種被珍惜典藏的幸福填滿了她的心房。

  雷霆鈞將她攬入懷中。

  「你明知故問很不誠懇哦,我要收回我說過的話。」他半假半真的說。

  「不許收回。」她焦急的抬起頭,看見他眼底的狡黠,發現自己被他捉弄了。但她卻不在乎,不僅不在乎,甚至心頭暖洋洋的覺得幸福。

  「現在,你該知道牛奶是拿來喝而不是拿來泡的了吧!」他對著浴缸裏的牛奶皺起眉頭。「這樣太暴殄天物,還是我幫你喝一些,省得浪費了。」

  「喝?從哪兒喝起?」夏妍愕然。

  雷霆鈞低下頭,曖昧地舔了舔她的香肩。

  「從這裏。」他的身體已經抗議很久了耶。

  夏妍因他突如其來的挑逗而輕顫。

  「還有……」他的唇沿著鎖骨,在她的頸子印下無數密密麻麻的吻。他的手指輕輕勾掉她身上的浴巾,她的飽滿和美麗立刻躍入眼裏,徹底點燃他的欲望,他火熱的唇繼續往下。「這裏。」

  夏妍穿梭在偌大的衣帽室裏,在滿地衣物的空隙中跳動,試圖從她束之高閣的洋裝裏挑選出一件最適合自己風格的衣裳。

  她面向鏡子,拉整身上那件阿曼尼的紫檀色洋裝,轉了個圈,任裙擺在空中畫了個圓,最後優美地貼著她修長勻稱的小腿。

  霆鈞一定意料不到她會為他換上裙裝,恰如她從不敢奢望能戰勝睡神在晚上十點對她下的咒語。這兩項重大「革命」成功的原因,與其說是來自嫉妒的力量,倒不如歸因於愛之深情之切。

  叩!叩!叩!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是誰?」她迅速閃躲在門後,一旦來人是雷霆鈞,她要嚇一嚇他再送給他一份大驚喜。

  「小妍,是我,雲嫂。」

  儘管隔著門,她的聲音聽起來仍又急又喘。

  「請進。」夏妍興高采烈地打開門,雲嫂十萬火急的樣子教她的笑意隱退在唇角。

  「雲嫂,你不是去買菜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你的臉色好蒼白,是不是不舒服?」她關切的詢問。

  「門口有一個男人……」發生這種事情,要是康羿在就好了,偏偏他今天休假。她躊躇了一下子,最後還是決定開口:「有一個姓蔣的男人找你,你認識他嗎?」

  夏妍稍加思量。

  「是蔣大哥!」他怎麼會出現在雷家門口?「我們認識。他是我的朋友,你為什麼對他這麼緊張呢?」

  「朋友!你們真的認識?」雲嫂焦急的拉住夏妍的手,「小妍,既然你們是朋友,你一定要阻止他,他知道雷先生綁架了你,揚言要請人來家裏搜索,非要雷先生坐牢不可!」

  「啊?」她教愛情沖昏頭了。住在雷家這麼久,居然連給蔣勵陽打通電話都忘了。她跟霆鈞上車那晚他也在場,後來的發展他全不知情,加上她無消無息一如石沉大海,他的焦急可想而知。

  「小妍,我知道雷先生行事是霸道了一點,可是他的心腸真的很好,他會留你在這裏完全是為了擔心三少爺的安危。況且,這段時間他對你疼愛有加又有求必應,可以說得上是無微不至。」

  「雲嫂。」夏妍反握住她冰涼的手,「你別緊張,雷先生沒有綁架我,是我自願留下來的。你不用擔心,蔣大哥是以為我失蹤了,只要我出去跟他解釋清楚就沒事。」

  「真的?」雲嫂稍稍安了心。

  夏妍篤定的點點頭,轉身就要出門。

  「不行。」雲嫂突然反悔,趕上前攔住她,「之前大少爺交代過不准讓你出門,我看……還是聯絡大少爺,讓他回來處理好了。」

  「雲嫂——」夏妍嫣然一笑,「都什麼時候了,搞不好霆鈞還沒回來,蔣大哥就已經帶著大批警力沖進來,到時候媒體免不了要渲染一番,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雷氏名譽受損嗎?」

  「當然不要!」雲龍那個死孩子已經夠給大少爺添麻煩的了。

  「所以羅,眼前不過是場小誤會,我出去稍作解釋就可以解決,何必要讓霆鈞多操這份心。你也知道,霆軒下落不明的事已經夠他棘手的,我們就別再拿這點小事去煩他了吧。」她的善體人意說服了雲嫂。

  「好吧!」反正這陣子她和大少爺的關係已非比尋常,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那你要快去快回。」她不放心地囑咐。

  「嗯。」

  由此可見得霆鈞的脾氣壞到什麼程度,連親如奶媽的雲嫂也不敢輕易作主。夏妍在心底竊笑,等他今晚回來,她一定要拿這件事好好糗他一番。

  「小妍,真的是你!」認清走出雷氏大門的人是夏妍,蔣勵陽沖上前去將她從頭到腳來回審視。看到她已是訝異,居然還見她穿著裙裝,一身的曼妙飄逸。「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有沒有給你東西吃,給你水喝?有沒有……」他一古腦地問個不停。

  「蔣大哥!」夏妍啼笑皆非的打斷他的喋喋不休,「我沒事,我很好。」

  「不可能!人質的待遇怎麼可能會好?你一定是被折磨得糊塗了。」他自顧自的一味沮喪懊惱。「都是我,全怪我,是我沒有好好的保護你。可是,小妍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盡力了。我花了點時間才查出來那個車牌號碼的主人就是股神雷霆鈞,我向警局報案,跟媒體投訴,但全都石沉大海,他們全當我是瘋子,沒有人肯相信我。不!應該說是沒有人敢和特權作對,雷氏在臺灣的勢力實在太大。」他憤慨地敍述。

  望著他的倦容和滿臉胡渣,聽到他這番自責的陳訴,夏妍心裏真有說不出的歉意。

  「對不起,蔣大哥。是我的疏忽,讓你擔心著急,平白辛苦地奔波。我應該早點跟你聯絡,對你說明沒有人綁架我,是我自願留下來的。」

  「你自願?這怎麼可能?我親眼看見他們把你架上車子的。」蔣勵陽凹陷的眼裏盛滿狐疑,「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們聽到我要去跟總統陳情,緊張害怕了,所以脅迫你出來為他們脫罪,對不對?」

  夏妍猛搖頭否認。

  「沒有人威脅我。是真的,你仔細看看我,我像是受人虐待的樣子嗎?」她展露一個陽光般的笑容。

  蔣勵陽再度打量她——她的氣色紅潤、神采飛揚、藍眸澄清如天。

  「的確不像。」只是他依舊無法接受。「小妍,你不用再替他們掩飾,你放心,任憑姓雷的如何狡詐,等教授動用駐台大使館的力量將他們的罪行訴諸國際,遲早會教他們俯首認罪的。」

  教授?那不就是指爸爸嗎?

  「我爸爸來臺灣了?」夏妍又驚又喜。

  「對呀!昨天晚上剛到,現在正在家裏聯絡朋友商討對策。在我看來,根本沒有什麼好討論的,直接大隊人馬殺進……小妍,小妍,你到哪里去?等等我呀!」

  康羿才剛踏入玄關,就聽到瓷器碎裂散落一地的巨響,假使沒猜錯,准是客廳那幾個仿清朝的三彩花瓶遭殃了。

  雷霆鈞顯然是氣炸了。

  一個小時前,雲嫂用著泫然欲泣的聲音打電話給他,說她闖了大禍,要他無論如何幫她在雷霆鈞回家前把夏妍找回來。他安撫了妻小即刻趕回,沒想到雷霆鈞已經先他一步到家開火。

  他邁開腳步進入客廳。

  「為什麼要自作聰明?為什麼不通知我?」

  如雷貫耳般的咆哮聲穿透靜謐的夜,地上果然佈滿碎瓷片。

  雲嫂爬滿歲月痕跡的臉顯得甚是慘白,發幹的喉嚨好不容易勉強擠出三個字:

  「小妍說……」

  「她說什麼就聽她的,你把我的話全當耳邊風了嗎?這個家什麼時候輪到她作主,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作主了?」雷霆鈞的聲音猶如陰風怒吼般,回蕩在寬敞的廳堂內。

  雲嫂全身發抖得宛若狂風中的枯葉。

  「雷先生。」康羿連忙出聲欲為雲嫂解危,「怎麼回事?」他所認識的雷霆鈞雖然狂妄火爆,卻不曾無的放矢,這麼失控的場面他還是頭一遭看到。

  聽見他的聲音,怒火狂燒的雷霆鈞壓下火焰。

  「你不是在休假,怎麼會來這裏?」

  雲嫂求救似地望著康羿。

  她倒不是擔心雷霆鈞會對她怎樣,她自認在雷家、在雷霆鈞的心裏,她有著相當的地位與分量。她是捨不得他痛、不願意他苦,所以殷切的期盼有個人來停止他的盛怒和傷心。

  康羿瞭解的朝她示意,要她寬心。

  「夏小姐她……」他的聰明告訴他,唯今世上有魅力讓雷霆鈞失去理智的,除了夏妍大概找不出第二人。

  「她走了!」高亢的語調背後淨是難掩的心痛。

  就在他坦露愛意之後,她居然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不惜欺騙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婦,留下滿屋子的倩影,瀟灑俐落、毫不留戀的走了。

  「我馬上把她找回來。」

  語畢,康羿隨即準備動身。

  「不必了。」雷霆鈞悍然反對。

  夏妍離開雷家,離開他,這些本是意料中事,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又毫無預警。他以為自己早有坦然接受的心理準備,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他還是被傷得體無完膚,疼痛難當。

  像泄了氣的皮球,他身影落寞的步向臥室。

  「讓她走吧,反正也是遲早的事。」

  關上房門,不打開任何一盞燈,拉上厚重的落地窗簾,最後一絲星光也被掩去。

  就這樣走回黑暗中吧,就這樣重新讓黑暗擁抱他吧!再美的太陽也有下山的時候,夏妍已經消失在他的地平線上,他再也再也不想要別的溫暖。

  「爸!」

  一見到夏經緯,夏妍等不及地撲進他的懷抱。

  「小妍!」正在講電話的夏經緯立即掛上電話,緊緊的擁抱她。「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我就知道你不捨得讓爸爸擔心。」他呵護的撫著她的秀髮。

  夏妍抬起頭俏皮的說:「你不是擔心我,是擔心被媽媽罵吧?」她和父親相處有如朋友一般。

  夏經緯一掃多日的憂心忡忡,笑顏逐開。

  「還是你最瞭解爸爸。」他們相視而笑。

  「你呢,你好嗎?勵陽說你被人當街綁架,你媽媽聽到後急得快要發瘋了。」他開始打量起夏妍。

  夏妍鬆開手,轉了個圈親昵的說:「你看呢?你說我好不好?」

  她迫不及待想把心底的喜悅與父親分享。

  夏經緯一眼就可以分辨出女兒是前所未見的好。

  「怎麼回事?」他看了一眼蔣勵陽,問著夏妍:「勵陽不是親眼看見你被綁架了嗎?你怎麼……」怎麼好似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不!是從小女孩變成女人,還是個徜徉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夏妍神情嬌羞地說:「是我不好,沒有早點跟蔣大哥解釋清楚,害得他白忙一場,也害得你白跑一趟。」

  說著,夏妍撒嬌地挽住父親的手臂,「不過,你來得正好,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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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1 00:41:50
第九章

  當夏妍將整個經過述說完畢,已經接近深夜。

  夏經緯無限感激的目送蔣勵陽回房,客廳裏只剩他和夏妍兩人。

  「是個不錯的年輕人,看得出他對你用情頗深。」他意指蔣勵陽,「他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嗎?」

  「爸爸!」夏妍發出抗議。

  不顧她的抗議,夏經緯繼續道:「你母親告訴我,她之所以會鼓勵你到臺灣來,其實,真正的目地是想替你和勵陽牽紅線。看樣子,她又是白費心機了。」

  「什麼?」夏妍瞪大明眸,「媽媽怎麼可以這樣!」

  「不,這一次我倒覺得你母親做得很對。勵陽與你有相同的嗜好,是個能與你匹配的對象,值得你好好考慮。」夏經緯認真的剖析。

  剛才蔣勵陽在場,她避重就輕的略過與雷霆鈞的情事,聽到父親這席話,她真有點後悔沒有及早說明白。

  「我和蔣大哥只是朋友,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她不想傷害蔣勵陽,更無法欺騙自己。如果沒有遇到雷霆鈞,她或許不敢這麼肯定,但是經歷這些日子,她非常清楚,這一生,在她的心裏、她的生命裏,除了雷霆鈞,再也不會有其他的男人。

  夏經緯凝視了她片刻,好半晌才開口。

  「你愛他嗎?」他苦笑了笑,「爸爸是指……雷霆鈞。」明知自己是多此一問,夏經緯還是想聽到女兒親口證實。

  儘管他的婚姻失敗,並不表示他忘了愛情的面貌。眼前夏妍所洋溢出來的萬種風情,儼然是二十年前艾蜜麗的翻版,那種無法言喻的美麗深印在他腦海,終其一生也難以忘記。

  不愧是爸爸,原來他早就看出端睨。在某種程度上,爸爸終究是最瞭解她的人。夏妍眼底眉梢霎時寫滿情竇初開的羞澀。

  「是的,我愛他!」她直言無諱。

  真愛無敵!在野地縱橫讓她練就求生的勇氣,陷入愛情不知不覺中給了她追求幸福的勇氣。

  夏經緯歎了口氣。

  「孩子,不是爸爸要潑你冷水,只是這麼短的時間,你覺得自己瞭解他嗎?」夏妍的單純與雷霆鈞的複雜恰好成正比,他不得不提出質疑。

  「瞭解任何人事物的深度與時間的長短並不一定成正比,而是在於用心與否,這不是爸爸一直要我牢記的嗎?」她對父親的反應頗為失望。

  「要是你真的明白,就應該知道你們之間的差異有多大,你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依稀在昨天,他還聲聲叮嚀剛在學走路的夏妍要小心,一晃眼卻已經在跟她討論愛情。

  分不出該高興還是失落?夏妍眼底的光芒讓他驚覺,她再也不是他羽翼下咿咿呀呀的雛鳥,她已經展翅飛入自己的天空了。

  「爸爸,你會這麼想是因為你不瞭解霆鈞,他……」他是真心愛她的,也許不像她愛他那麼深刻,也許比她更濃烈,但是她絕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堅信不移。

  「爸爸是不瞭解他,但是爸爸瞭解你。雷霆鈞的江山是每個男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他不可能捨得放棄。你們想要在一起,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放棄理想留下來。」

  「我願意留下來。」她毅然回答。

  「願意多久呢?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還是兩年?」夏經緯心疼的捧起她的臉。「小妍,我和你母親的悲劇難道你還看不夠,難道你非得等到不可自拔了再來後悔?」

  「爸爸。」夏妍顰眉垂眼,語音低微:「太遲了,已經……  不可自拔了。」

  他早料到她陷落已深,仍不肯放棄說服她。

  「那你的攝影工作怎麼辦?對了,爸爸忘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之所以正巧從你母親那裏得知你出事的消息,就是替雜誌社給你送聘書去的。」

  「聘書?」

  「是啊,雜誌社已經正式聘請你為駐外攝影師,詳細內容全都記載在合約書裏,你自己看吧。」他將合約書遞給夏妍。

  夏妍驚喜的接過合約,這是她夢想已久的一刻,如今只要她在上面簽名,美夢便可成真,這對她無疑是最好的肯定,天大的殊榮啊!

  「太好了。」她興奮地使勁抱住夏經緯,靠在他的肩膀上忘情大喊:「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只一剎那,雷霆鈞棱角分明的臉浮現在她眼前,她的笑容凝在唇角,虛榮的快感一掃而空。

  感覺到她的身子一僵。「怎麼了?」夏經緯一度以為她準備回心轉意。

  「我不能接受。」夏妍將合約書交還給他。

  夏經緯大失所望。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夏妍對野生動物的鍾愛,那幾乎等於大自然對動物野性的呼喚,一種潛藏在體內,與生俱來的力量;他不相信她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輕易改變。

  「為什麼?這不是你夢想已久的嗎?」

  夏妍唇邊泛起苦澀的笑容。

  「曾經是,但現在……」

  「現在還是一樣,一切都沒有改變,非洲依然是你記憶中的樣子。」他喜歡看她在草原上奔跑時的自信,在叢林裏追逐時的笑容。基於父親愛女兒、保護女兒的立場,動物比男人安全,攝影比愛情來得有保障。

  夏妍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不。對我而言,沒有霆鈞,那裏已經不再是我心愛的地方。」她的藍眸寫著不容置疑的固執。

  「你考慮清楚了嗎?爸爸不希望你以後有遺憾。」

  兒孫自有兒孫福,女大不中留,他又何苦為了一個她人生必經的過程而使父女反目成仇。

  夏妍仰起頭堅定的望著父親。

  「離開非洲、拒絕這份工作,也許會讓我有遺憾;但是如果離開霆鈞,我連一刻都無法呼吸。」

  就像天空對鳥兒的呼喚,就像海洋對魚的呼喚……霆鈞就是她野性的呼喚,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生活是夜以繼日的工程,現在要你們分開或許會很苦,但是想要改變自己配合對方,有的時候不是你想做就做得到的。」

  世上有多少失敗的例子,他們何嘗沒有過刻骨銘心、堅定不移的愛情,只是熬不過相處的現實呀!

  「可霆鈞卻能讓我改變。你看,我不再需要十點準時上床,我不再喜歡喝咖啡,這一些不都是我曾經以為我一輩子也改變不了的嗎?」事實總是勝於雄辯。

  「我懂了!」

  鬆手吧!是她的路,即使親如骨肉也沒有辦法代她走;是她的人生,幸與不幸都是她的抉擇。

  「你只管去愛吧!媽媽那邊就交給我,爸爸衷心的祝福你們。」

  翌日晚上——

  「你……」雲嫂指著剛踏進客廳的夏妍,呆若木雞的看著她。

  先是大門警衛吃驚的模樣,園丁狐疑的眼光,現在再加上雲嫂一臉的茫然,弄得夏妍一頭霧水。

  「雲嫂?你不認得我了嗎?我回來了。」不會吧!昨天她出門時大家還非常愉快的跟她打招呼。不過一天的光景,多陪爸爸談心一夜,多了兩輪黑眼圈,沒差那麼多吧?

  聽到她的話,面無表情的雲嫂臉部表情突然複雜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我就知道。」她兩手合十地朝天拜了拜,嘴裏念念有詞,笑彎的嘴角上有雙充滿欣慰的眼。「這下子大少爺有救了,有救了。」

  聽到雲嫂的話,夏妍頓時胸口一揪。

  「你說什麼?霆鈞怎麼了?」她緊張地趨前。

  「大少爺以為你走了,昨晚發了頓脾氣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連燈都沒有開,沒有人敢去敲門,我坐立不安擔心了一整天。你瞧瞧,我僅剩的幾根黑頭發也給他急白了……」

  夏妍焦急的望向二樓。

  「真是的,你看我一高興起來就說個沒完,我這就去告訴大少爺你回來了,他肯定會高興得沖下樓來。」她笑容滿面的要往樓上走去。

  「雲嫂。」夏妍拉住她,「我自己上去吧!」

  「對對對,我真是急糊塗了,我這個老太婆去湊什麼熱鬧?大少爺惦記的是你又不是我。」她興奮地催促。「你上去吧!快上去吧!」

  深吸了口氣,輕輕旋開門把,夏妍伸手一按,將房裏的燈全數點亮,漆黑森冷的房間瞬間燈火通明,溫度尾隨光速熱絡了每個空氣分子。

  雷霆鈞因突來的光線而眉頭深鎖,他緊閉眼瞼兩手環胸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腿交叉高置於電腦桌,半點起身的打算也沒有。

  「把燈關掉!」低沉的命令依然飽含天生的威儀,然而那狂傲的氣勢卻顯得落拓。「出去!」

  夏妍蹙起蛾眉,心疼得出不了聲。

  等不到黑暗的安全外衣,聽不到服從的關門聲音,雷霆鈞怒不可遏地霍然起身。

  「我說別來煩……」他的怒吼因為看清眼前的人兒而打住,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宛如她只是個泡沫,一個一眨眼就會消失的幻覺。

  眼見他的憔悴,夏妍的猶豫再也蕩然無存。

  「我『回來』了。」她故意強調,期望他能感受她的心意。

  雷霆鈞畢竟是驕傲的,即使他滿腦子只想沖上前去擁住她,一出口竟成輕蔑與譏誚。

  「哦?來收拾東西的嗎?」雷霆鈞硬是別過頭不看她的麗容。「其實你大可不必親自跑一趟,隨便找個人來拿就可以了。反正你帶來的東西也不多,而我買給你的……你大概也不希罕吧!」天底下他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她,可是要他大方的再給她傷害他第二次的機會,他辦不到。

  「你就那麼不信任我?」夏妍杏眼圓睜,「或者……  我在你心目中根本不是很重要,所以你可以輕易決定放棄我?」在孤軍奮鬥地說服父親之後,她的心虛弱得需要後援,她好想聽到他的愛語。「我對你而言是重要的嗎?」

  她是什麼意思?他對她的心意僅差沒有召告天下,難道還不夠明顯,她居然在消失一天之後,氣定神閑的質問他這個問題。

  「你的幽默感實在很特別!真是令我望塵莫及。」他苦笑著諷刺。

  不在乎他的奚落,夏妍走近他的面前,強迫他正視她的眼,態度咄咄逼人。

  「我是問你,我對你而言……重要嗎?」

  雷霆鈞逐漸麻木的感覺因她的話再度狂烈抽痛起來。她到底要什麼?他的自尊還是她的自由?而這兩者,他早已都給她了呀!

  他的沉默絞痛了夏妍的心,她的目光變得空洞。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她的信心開始動搖,聲音軟弱無力,眼神渙散。

  「我昨晚突然發覺我不再喜歡喝咖啡,我對你喝的茶上了癮,卻從來不知道茶葉的名字。你知道自己喝的是什麼茶嗎?」她柔嫩的唇抿起一抹勉強的笑。

  她淒冷的笑教雷霆鈞心如刀割,他一個箭步向前握住她的肩膀狂亂地搖晃,積壓的悲傷剎那間爆炸開來。

  「你回來就是為了問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是不是得到我的回答後,你就能心安的回到那個男人身邊?」一想到他們共度了一夜,他的妒火熾烈得足以將任何事物燒成灰。「你休想離開,沒有我的允許,你一輩子都不許走!」對!他絕對不會再讓她踏出他的視線一步。

  夏妍再也忍不住急湧而上的心酸,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她蒼白的臉龐滾滾滑落。

  為什麼他總是這麼霸道蠻橫?為什麼他寧願囚禁她一輩子也不願意說愛她?只要有他的愛,她甘心一生一世守在他的身邊啊!

  她的淚水讓雷霆鈞理智盡失,他再也忍不住俯身狠狠吻住她顫抖的唇,他灼熱的唇舌以一種失而復得之姿,佞狂的奪取她口中的甜美,似要抽盡她體內的空氣。

  夏妍先是一僵,隨之即被他的強悍所征服,墜入熟悉的激情。淚水混合他男性獨特的氣息充塞她整個思緒,急促的呼吸使她的胸部劇烈起伏。

  擁住她的感覺是如此真實美妙,他的心卻那麼地絕望混亂,堂堂亞洲股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竟留不住自己心愛的女人?

  「為什麼回來?既然要離開,為什麼還要回來?」他埋在她的玉頸頹喪的低語。

  夏妍吸了吸鼻子。

  「我沒有要離開你,我是去對蔣大哥解釋我為什麼留在這裏。」

  雷霆鈞陡地憤怒的推開她。

  「花了二十三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解釋,你未免也太低估我的智商了。」

  「我遲歸是因為我父親。蔣大哥通知我的家人,他們以為我真的出了事,所以我爸爸趕來了。昨天我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跟蔣大哥一起離開,直到剛才送他上飛機後,我就立刻趕回來了。」

  雷霆鈞的感情想相信,可是理智裏還有些疑點讓他無法全然卸下心防。

  「如你所說,你父親怎麼可能會答應讓你單獨留下?」用什麼理由?

  「因為……」夏妍的臉上淚痕依稀,晶霓的藍眸閃爍不定。「因為我告訴他我不回非洲了。」

  「為什麼?」雷霆鈞心臟驀地一陣強烈收縮。

  夏妍含羞帶怯地說:「不為什麼,反正就是不想,而且我連雜誌社給我的聘書都一併拒絕了。」

  「為了我?」

  雷霆鈞黑眸一亮,不顧她的推拒,興奮得再度將她擁入懷中。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星眸微垂,濃密的睫毛扇動著千嬌百媚,「你又不是我的誰?我在你心目中也不是很重要,我……  啊!」

  雷霆鈞欺身以一個狂烈的吻堵住她賭氣的話。

  「這算是小小的懲罰,罰你明知故問,罰你口不對心。」他喘息著,藉以平復體內的欲火。

  「我不服,我要上訴。」她嬌嗔地抗議。「只准你自己有問不答,卻不許別人明知故問。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她撒嬌地抗議。

  「我愛你!」雷霆鈞深情的擁住她,在她的耳畔感性地吐露:「小妍,我愛你!我一定會盡一切力量讓你覺得我值得。」他不會讓她犧牲太久的。

  「我知道,你已經讓我覺得值得了。」她衷心的說,像一句最美的誓言。

  從落地窗的玻璃看出去,遙遠天空彼端,一架客機映著夜的黑絲絨閃著燈飛掠。夏妍緊緊依偎著雷霆鈞偉岸的胸膛,忍不住猜想機上的人們是離家還是回家?穿過天際跨越距離之後,他們的心將得到溫暖亦或寂寞?

  回憶自己當初搭機來臺灣,穿梭在藍天白雲間,心心念念全是希望能早一天說服母親讓她回非洲,她哪里會想到,在臺灣有著一個等待她多時、讓她再也不想踏出這個寶島的男人。

  再見了非洲!再見了!

  三個月後

  「小妍?小妍?」雷霆鈞一回到家就直接往花園裏去。

  前幾天夏妍在涼亭裏救了一隻受傷的母燕,這幾天,除了幫母燕療傷,其餘時間,她都在幫忙喂小燕子、替燕子們拍照攝影。

  「噓!小聲點,你會嚇著小燕子的。」夏妍從梯子頂端往下探。

  「我來幫你。」雷霆鈞動手卷起袖子。

  「不用了。」夏妍敏捷的沿梯而下,「它們吃得差不多了,倒是我有點餓,我們進屋吃晚飯吧!」

  他伸手接住她,挽著她往屋子裏走。

  「我看到桌上的照片了,小燕們長大了不少,羽翼也豐厚許多。」

  她臉色紅潤、神采飛揚地說:「那當然羅,我可是來自動物王國非洲的專職小護士兼保母,這點雕蟲小技算什麼!在非洲啊……」

  「怎麼不說了?」他一副準備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三個月來除了工作時間,他們幾乎形影不離。夏妍常利用他上班的時間替慈善機構拍照或錄影,她半點埋怨也沒有,一句思念非洲的話都不曾說,正因為如此,雷霆鈞更覺心疼不安。

  區區一窩燕子都能教她這般興致盎然,顯而易見的,她根本不屬於都市。

  「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她其實也沒有多少救護動物的經驗。

  「小妍!」雷霆鈞突然停下腳步,語氣沉重地問:「你後悔選擇留在我身邊了嗎?」只等時機成熟,他會讓她明白沒有選錯人的。

  夏妍歛起嘴角,用手指頑皮的戳著他厚實的胸膛。

  「是的,我後悔了。」在他皺眉之前,她忽地又綻開一朵絕美的笑顏,「我後悔沒有早一點來臺灣,後悔沒有早一點被你綁架。」

  雷霆鈞的大掌牢牢包裏住她纖柔的手。「我是認真在問你。」他實在有點擔心她會因為對環境的不適應而減少了對他的愛。

  「我也是認真的。」夏妍喟歎道:「我不否認我喜歡非洲,熱愛拍攝野生動物的一舉一動,但是那種必須克制自己對它們冷眼旁觀,純粹記錄的日子,其實一點也不適合我。」

  她深情款款的望著他。「要不是你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可能還在其間掙扎壓抑,永遠都無法真正釋放自己。所以放心吧!就算再讓我選擇一百遍,我也會毫不遲疑的選擇你。」

  雷霆鈞的手輕拂上她細緻的臉龐。

  「也許……你不必有所割捨,魚與熊掌想要兼得並不是不可能。」他話中若有深意。

  「魚與熊掌?你是指在雲嫂的菜單上嗎?」提及吃,她更加饑腸轆轆,大口吸取著空氣中傳來的飯菜香。「好香哦!我們快進去吧,我餓扁了。」

  「嗯!」是時候了。得吩咐雲嫂多燒些小妍愛吃的菜。也許……也許機會不多了。

  「康羿,雷先生到底要你載我去哪里?」

  這麼十萬火急,她連衣服都來不及換。

  「參加酒會。」康羿平淡的回答。

  「什麼酒會?我沒有穿禮服會不會太失禮?」霆鈞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名人,雖然他對她寵溺得不得了,但愈是這樣,她愈是不能教他失了面子。

  不過問了也是白問,康羿的表情本來就少,一張嘴更是緊得不得了,要他發表意見,無非跟拿根鐵棒想撬開冬眠中的黑熊嘴巴一樣——難!

  「我看還是麻煩你繞回去一趟,讓我換件衣服保險一點。」她不放心地要求。

  康羿依然專注于路況,一點回轉的意思也沒有。「不用了!」他贊同雷霆鈞的話,夏妍無論穿什麼都足以令人神魂顛倒,這大概也是雷霆鈞急於讓她消失的原因之一吧!

  「為什麼?」是錯覺嗎?今天康羿的態度給她一種說不出的怪異與神秘感。

  「雷先生說今天你是主角不是配角,不必為任何人做任何打扮。」

  「我是主角?怎麼可能?哦……難道『迅雷』新手機上市的剪綵酒會就是今天嗎?不對啊!就算是今天,主角也應該是霆軒或是他自己,怎麼也輪不到我吧!」

  雷霆軒已經在一個半月前返家,並對於自己當初慧眼獨具,故意將手機留給夏妍,巧妙安排她與大哥相遇一事自豪不已。

  「不清楚。」他得替雷霆鈞多保留些,說得多了,驚喜就少。

  不用了!不清楚!這等滿不在乎的口吻,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康羿!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或者……雷先生有什麼事要你瞞著我?」女人的危機意識比男人高多了,因此直覺往往更為強烈。

  康羿注視著後視鏡裏的她。

  「已經到了,你自己問他吧!」

  「來了!來了!」

  夏妍一跨出車門,立刻被蜂擁而上的記者們包圍,鎂光燈此起彼落令她刺眼得睜不開藍眸,照相機的喀喳聲不絕於耳。她在震驚中好不容易站穩了腳,定眼一瞧,她的面前已經堆滿數十隻的麥克風。

  「夏小姐,請問你和雷先生是什麼關係?」

  「夏小姐,有人說你會認識雷先生是因為曾遭到他的綁架?你對這個說法作何解釋?」

  「夏小姐,雷先生選擇在這個時候宣佈退休是因為你嗎?」

  「夏小姐,『世界動物中途之家』的基金會組織成立後,雷先生會跟你一起定居非洲嗎?」

  「夏小姐,可否請你發表一下基金會未來的計畫和方向。」

  「夏小姐……」

  「夏小姐……」

  夏妍愣住了,她招架不住地望向康羿。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在說什麼?」什麼基金會成立?誰要退休?為什麼她一個問題也聽不懂?

  康羿沖她神秘一笑,清清喉嚨後轉身提高聲調。

  「對不起!夏小姐趕著進去剪綵,各位辛苦的小姐先生們也請先就席,有什麼問題酒會之後,雷先生與夏小姐自然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說完,康羿開始一手擋掉夏妍面前的阻礙,一手推護著她往前走。

  雷霆鈞從浴室出來,見到夏妍怔忡地佇立在落地窗前,他揚起一抹微笑走近她,自背後深情的擁住她。

  「已經十點了,睡美人還不想睡?」

  夏妍甜蜜的仰躺在他懷裏,纖纖十指攀著他的手臂,貪戀地吸吮他特有的男性氣息。

  「你忘了嗎?有一位英勇的騎士已經為我解開咒語。」

  雷霆鈞低下頭,薄唇在她的耳後磨蹭,輕聲呢喃:「這是否意味著你會答應那位騎士的求婚呢?」

  說到求婚,夏妍扳起臉、偏過頭避開他的挑逗。

  「你不是已經在酒會上宣佈我們將在非洲舉行婚禮,並為路遙無法請大家觀禮而先行以酒向大家致歉了嗎?」他好大的膽子,竟然沒有事先問過她的意思就逕自對外公開。要結婚了,新娘子反而被蒙在鼓裏毫不知情,簡直是離了譜。「既然你一切都計畫好了,現在又何必問我?」她負氣的抱怨。

  「你生氣了?」他的手更加圈緊她,「我承認是我理虧,沒有事前徵求你同意,但那實在是因為我怕遭到你拒絕呀!」

  「怕我拒絕就可以先斬後奏、先上車後補票嗎?」她還是不肯放過他,「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定會答應嫁你,還有擔任那個什麼動物中途之家基金會執行長的職位。」虧他想得出來,早晚把她寵壞。

  「在非洲成立一個適時對野生動物伸出援手的組織,你可以一邊攝影一邊救援需要幫忙的野生動物,不必再掙扎,不用再冷眼旁觀,同時能夠跟我朝暮相守,你不認為這是魚與熊掌兼得、兩全其美的安排嗎?」還以為她回到家一定會感動得對他又摟又抱,沒想到她竟動了怒。

  「當然不認為。」她性感的朱唇噘得更高,「是誰說我愛你就得對你百依百順的?我也有我的想法,我的計畫。」偏偏他霸道得連她愛他的方式都要規定。

  「什麼計畫?」他扳過她的身子,緊盯著她的眸子。

  「留在臺灣,生活維持原狀。」她淡然應道。

  「那怎麼行?」他堅決反對,「你不屬於這裏,我不要看到你的光芒一天天的黯淡消失,我要你實現你的夢想,真正的快樂。」每一個公主都應該住在她自己的城堡,夏妍的城堡就是非洲。

  可她何嘗不是如此,因為愛對方,衷心希望他擁有一切他想要的。

  「你還真是蠻橫得可以,只准你為我犧牲,難道我不能為你妥協嗎?」

  雷霆鈞擰了擰她嬌俏的鼻尖。

  「提早把我肩上的重責大任交給霆霄和霆軒,怎麼會是犧牲呢?」他語重心長的說:「近三十年來,我毫無選擇餘地的擁有天賦異稟、背負雷氏長子的頭銜,我的生活外表榮耀光鮮,其實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選擇長駐非洲充當無照獸醫雖說是為了你,可又何嘗不是為了我自己。」

  「但那豈不是太埋沒你的才華?」假使這個決定的結果只顧全了她一個人,她寧可留下來保有兩個人的快樂。

  「都什麼時代了,外太空都能通訊,更何況基金會有電話有電腦,就算要下單買賣股票都不成問題。」

  夏妍動容的凝視他——他的江山是多少人幾輩子的夢,為了她,他卻放手得如此灑脫。爸爸若是知道了,一定會為她的幸運感到高興。

  何其有幸,她竟能得如此真愛!

  「你真的不後悔,一切還來得及,我們……」

  「有你同行,我絕對不會後悔。」他擁她入懷,「那你呢?你後悔收下霆軒的手機了嗎?」

  夏妍踮起腳尖依附在他的耳畔,用著溫柔卻堅定的口吻回答。

  「永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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