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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惠]大野狼不啃乾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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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3:47 |倒序瀏覽 | x 2
大野狼不啃乾柴 作者:千惠

在紐約的中央公園裡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
因為被搶所以身無分文,護照、信用卡都掉了?錯!
餓得前胸貼後背,一攤熱狗車都吞得下?又錯!
那麼遇到一個大鬍子,自願當她的導遊陪她聽百老匯?連三錯,
是看到月光下一匹大狼,把她新交的大鬍子朋友「解決」了,
媽呀,吞了壯漢還不夠,還來肖想她,
嚇得她當場暈過去,不過,顯然大野狼不愛她這東方乾柴,
雖然她很高興她有小命活,然而還是傷心大鬍子捨身……咦,
他沒死?!她看到他活跳跳找上門來是很高興啦,
只是她以貌取人的房東卻說她愛跟流浪漢鬼混,把她掃地出門,
不得已,只好跟著大鬍子回家讓他養……或者該說她養他,
這傢伙的冰箱裡除了牛排還是牛排,堅決不吃植物類,
她報恩的時候到了,保證煮一頓營養均衡的好料請他吃,
順便當他幽閉空間恐懼症發作時的心靈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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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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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4:00
給我一個好情狼 波波

  天啊,真不敢相信千惠這麼快又出第二本書了,而且而且,是我最喜歡的一本!(雖然第一本的狐精也很好啦!但我就是喜歡定猛男路線的型男嘛!)

  話說千惠這傢伙打電話給我這損友時,劈頭就說:「你不是喜歡狗嗎?那本書就麻煩你寫篇序來了唄!」

  我哩咧,人家我「愛狗及狼」也不行喔,想當初千惠在寫這本稿時,可是被我「每日一催」的催故事發展,千惠這傢伙真不是我在自賣自誇,實在是太厲害了,把犬科動物的可愛和忠心、英勇、憨厚……都寫出來了,害我看完之後,很想也去弄只小狼狗來養……

  啊,不要誤會啦,我說的是像狼的狗,比如說是哈士奇之類的,狗狗真的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而狼呢就像這本書裡所說,一生只忠實一個伴侶,這樣說起來,人還不如狼呢,真不明白發明「狼心狗肺」這句成語的人在想什麼,還有罵人「色狼」,根本是世紀大誤解。

  大家看書去吧,相信看完之後,你們也會和我一樣,在月圓之夜跑到外頭溜躂,看能不能遇見一個「好情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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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4:19
第一章

  蘭斯洛站在甲板上,南安普敦的碼頭在清晨霧氣掩映下矇矓如少女羞澀的微笑。身邊許多人都帶著欣喜笑容,將要前往新天堂的她們,怎麼能不興奮?

  這樣歡喜熱鬧當中,只有他一身的淒涼,斯人獨憔悴。

  ──出自蘭斯洛伯爵系列三《南安普頓的鑽石薔薇》

  張瑋慈呆呆的站在台灣駐紐約的辦事處前,愕然的看著緊鎖的大門,只覺得一陣昏眩。

  老天,她的紐約遊學夢竟然會是這樣開始的!

  首先一下飛機就發現原先代辦遊學的公司沒有派人來接,打電話去問才知道那是一家空頭公司。

  這下可好,原本預計三個月的快樂遊學生活,莫名其妙化為泡影。她心有不甘,坐上從機場往紐約的公車,打算衝到空頭公司的地址去看看,不料,甫一下車,她不過是肚子餓,在旁邊的熱狗攤子叫個熱狗,這一分神,行李箱就被三個小鬼給搶走了。

  她哪顧得了還沒遞上的熱狗,拔腿便追,一邊跑還一邊大喊,可只引來紐約客們冷漠的瞥視,壓根沒人想伸出援手來幫忙阻攔。

  最後,張瑋慈只能氣喘吁吁地站在紅磚道上,眼睜睜看著別人把行李拖跑卻無能為力。

  幸好護照跟簽證都還在身上,慶幸的同時,她手摸上自個兒腰間──

  怪了,怎麼該束在腰上的小包,現在不見了呢?

  這個認知如青天霹靂般打入她渾沌的腦袋,連忙沿著原路回去找,卻怎麼找也找不到。

  真的完了!腰包裡可是放著她的護照簽證、現金及信用卡啊!

  沒辦好法,她只好來到台灣辦事處。至少,得想辦法回台灣再說。

  這也是為什麼她現在苦著一張臉,站在台灣辦事處深鎖的大門前的原因。

  連台灣辦事處都不開!

  她恨恨的往那看來堅實的鐵門上踢了一腳。

  「什麼鬼辦事處!該開的時候不開!照顧同胞個屁!」她氣呼呼的蹲坐下來,企圖從混亂的腦中理出個頭緒。

  應該要打個電話回家求助,但在台灣,她的家早已經不是一個家……想起父親,張瑋慈只有滿滿的挫敗與痛苦。

  不,她相信自己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晶瑩的雪花細細碎碎的緩緩飄飛,可她哪有那個心情欣賞?看到下雪不過讓她頭更疼。

  她摸摸身上所有的口袋,全身上下只剩美金二十七元跟一張電話號碼。

  二十七元?

  二十七元能住哪?

  連青年旅館都住不起!

  而那張電話號碼,是她在飛機上與同坐在身邊的老太太聊天,聊高興了老太太留給她的,臨走前叫她記得要打電話找她。

  張瑋慈看看紙片上的號碼,看樣子,她也只有厚著臉皮求助。

  目光梭巡著找到一具公用電話,她硬著頭皮撥下不熟悉的號碼。

  諾因高興的哼著歌,一路蹦蹦跳跳的走進門來。

  「怎麼啦?心情這麼好。」

  室友佈雷克從廚房探出頭來,手裡還拿著一顆番茄。

  「剛交了稿,順便繞去中國城。」諾因往沙發上一坐,「真是有趣,我看到那些中國人拿著布做成的大眼睛綠色頭的怪物,說是在跳舞,模仿著獅子的動作跳來跳去。」

  「那是舞龍舞獅,這陣子是中國人的過年,你正好趕上看中國人的祭典。」佈雷克說明道。

  他點點頭,「果然很有趣。」他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

  諾因在德國出生,美國長大,亞洲世界對他來說不過只是電視上那些偶爾出現的黃皮膚人種所居住的地方。

  原本對那個陌生的世界一點也不瞭解,直到認識了同住一棟公寓的美中混血兒法藍後,才對亞洲有一點點基礎的認知,這陣子更對中國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好奇。

  「法藍呢?」他的另一個室友怎麼不見人影?好想問他一些關於中國的事情呀!可以當下本書的材料呢!

  佈雷克聳聳肩,從廚房裡端出他的午餐。

  「不曉得,剛剛他接到一通電話後就一路罵一路跑的衝出門去了,好像跟他們狐精的事情有關。」

  他把晚餐遞到諾因面前,「要吃嗎?」

  「惡噗!這是什麼啊?!」紅紅的漿汁混雜灰黑色的軟體物載浮載沉的,看起來怪噁心一把的。

  「番茄燴鵝肝,我還加了紅酒去燜。不覺得看起來很美味嗎?」吸血鬼眨巴眨巴著墨黑瞳孔,一臉尋求認同的模樣。

  「我真是服了你了,」諾因雙手一攤,翻了個白眼。「好好的吸血鬼學人吃什麼素呀?反正你在醫院,拿血不是很容易嗎?」

  「……」佈雷克哀怨的瞪他一眼,「你這大鬍子狼人,又不是不知道我怕血。」

  諾因無奈的歎了口氣。

  沒錯,他們同住在這一棟老公寓的四人,個個來歷皆奇。

  住二樓的法藍是美國人類與中國華北正宗狐狸精的後裔;眼前的黑衣俊帥男子佈雷克是個吸血鬼,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怕血,只好吃人類的食物,美其名為吃素,雖然在醫院當義工,卻從來沒有偷過一包血袋,目前居住的地下室在整修中,暫時與諾因同住四樓。

  住三樓的則是一位瞎眼的神秘占卜師伊曼,雖然不知道他的來歷,但是他身上散發出一種不屬於人類的奇特感覺。而諾因他自己,則是十五世紀時令人聞風喪膽的狼人。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除了毛髮比一般人濃密,生長速度快了點,月圓時變個身外,他倒是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一樣吃一樣喝,一樣得找個果腹的工作,否則便得餓成狼肉乾。

  收回飄忽的思緒,把眼光落在佈雷克身上,只見他淅瀝呼嚕地吃下那盆不知所云的東西,諾因感到胃部傳來一陣強烈的攪動,彷彿一張嘴,胃酸就要傾洩而出。

  他連忙站起身,一把抓了剛掛在衣架上還未乾透的風衣,「我去唐人街。」

  「記得幫我帶點元宵回來!」關上門還聽得到佈雷克的鬼叫。

  那是啥?諾因實在懶得再回頭問他,反正去問問看應該可以找得到吧!

  幾個禮拜來都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記憶衰退得嚴重,總是覺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來……諾因抓抓頭,唉,反正天塌下來當被蓋,想不起來就算了。

  雪花片片,此刻的紐約在白雪的覆蓋下,顯得異常晶瑩可愛,他腳步輕快的哼著歌,一步步往熱鬧的中國城去。

  紐約的另一端,有個人心情始終沒辦法輕鬆起來。

  張瑋慈皺著眉頭,數著桌上散佈的零錢。

  那天有打那通電話果然是對的,老太太的家人想收留她住,但性格倔強的她卻不願無端接受別人的好意,那家人看她遭遇可憐很是同情,於是借給她一些錢,帶著她到中國城找了個同胞,租間地下室暫為棲身。

  雖有個地方安身,卻讓她原本就不甚寬裕的經濟狀況更加捉襟見肘。

  來了紐約四天多了,身上的錢絕對支撐不到下個月,甚至連這個月過不過得完都有問題,這樣坐吃山空的日子,光想都怕啊!

  但儘管如此,她還是不甘心就這麼遊學夢碎的回台灣去,幸好台灣辦事處隔天就有人在了,她馬上提出護照補辦申請,只好信用卡及銀行帳戶方面,銀行表示依據他們的作業流程,補發還需要一段時間。

  她歎了口氣,環顧四周,這間地下室又小又破,不過堪稱乾淨,還有一個老爺電暖爐,是同為台灣人的房東好心搬下來借她用的。

  但是這樣的好運氣能撐到幾時?

  一來到紐約就遇到那麼多事,說真的,她不免覺得氣餒,然而每每想起現在家中景象,又不得不咬牙走下去。

  家裡,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自從母親逝世,父親忙不迭的把外面養的女人給娶回家後,那個時候開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不屬於家裡的一份子了。

  這份委屈她忍了下來,硬脾氣的她連大學學費都不跟家裡伸手要,半工半讀的念完剩下一年的外文系,畢業後爭氣的考上某家有名的外商公司,工作三年之中死命存錢,只為了一圓出國夢。

  可是……她眼角濕了,一來紐約什麼倒沒事都遇上了,如果不是靠著同鄉人的幫助,現在的她早不知道流落到哪去了。

  她抬頭看看月曆,今天是元宵,團圓的日子,以前母親在的時候,總是自己親手揉制。小時候最喜歡元宵節,一家人圍著圓桌等著熱呼呼的湯圓上桌……

  那情景,恍若昨日,歷歷在目。

  她鼻子一酸,眼淚輕輕滴落在她白色毛衣一角;今天就放縱一點,吃碗元宵解解饞吧!

  張瑋慈隨手握了一把零錢,將自己用羽絨外套裹了個密密實實才出門。

  一走出門就是中國城,方便得很。她走在陌生的街道,打量著眾多熱鬧的店家,小心翼翼的比價,生怕一不小心就多花了冤枉錢。

  突然,一道很粗很大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轉過頭,她發現一個身穿黑色風衣大鬍子的外國人,跟一位黃皮膚的老闆嘰哩咕嚕的不知道吵什麼,兩人吵得不亦樂乎,無論中外只要是人,都愛看熱鬧,只見街道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停下腳步,興味勃勃的盯著他們。

  張瑋慈好奇的走近,聽真切了才知道老闆說的是廣東話,而那外國男子則是一口英文,本想幫忙勸架的,但是一聽到老闆的廣東話,她聽也聽不懂,轉身想走。

  沒想到她突然被一股相反方向的力道拉住手臂,差點讓她滑了一跤。

  氣急敗壞的轉身,她看到大鬍子懇求的目光。

  「小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跟他說,他在說些什麼,我都聽不懂呀!」

  我也聽不懂啊!張瑋慈偷偷在心底哀嚎,不過看到對方誠懇的目光,她那要命的正義感又蠢蠢欲動。

  「我試試看。」

  她對老闆比手畫腳一番,再用普通話跟他溝通,幸運的是,那老闆聽得懂,先是點點頭,再來老臉上露出個和氣的微笑,也用港味濃重的普通話嘰哩呱啦的回答。

  「他剛剛以為你是小偷,」她翻譯給外國男子聽,「或是黑手黨要來要錢的。」

  「幫我跟他說,我很想,但可惜我不是。」

  諾因自我解嘲的道,跟這位老先生糾纏許久,再怎麼樣的好脾氣也快火山爆發。好不容易有個黃皮膚又熱心的人願意解救他。

  「我是來買東西的。」

  張瑋慈當然不會照實翻譯,中國人的幽默感並不強。

  「你說你想買什麼?」

  他垂下頭,銀灰色髮絲在陽光的映射下一閃,他很努力的回想佈雷克說的那種食物的音節。

  「好像是……願角吧?」

  願角?她聞言腦袋一時之間沒有辦法理解。

  「還是遠角?淵銷?」諾因拼湊著腦中殘餘的記憶,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喔!」她恍然大悟,雙手一拍,「你說的是元宵!」

  「對對,就是這種東西。」他鬆了一口氣,笑了開來。

  看他笑得好天真,彷彿是完成了一件什麼大事。不知道為什麼,讓她覺得這陌生鬍子男的笑容,令人看了便心情開朗起來。

  她對老闆說了幾句話,成功的買到一盒花生跟一盒芝麻口味的元宵,正要從老闆手中接過時,卻被身後人的大手越過頭頂,從中攔截。

  「多少錢?」

  老闆倒是聽懂這句話,比出五指。

  諾因抽出一張十元紙幣丟在桌上,接著自然而然的牽起張瑋慈的手,往店舖外走去。

  她反應不過來,直到走出店外,才遲鈍的抽回自己的手。

  「謝謝。」

  「我還要謝謝你幫我解圍。」他微笑的回答,低下頭向她道謝。

  現在他才有心情去觀察眼前的東方女子。老天!她真嬌小!

  剛剛牽著她的小手時就驚異她那簡直一捏就碎的纖弱,細看她更覺得她嬌嫩得很,雖說削薄到緊貼頭皮的黑髮,跟有點固執的黑色眼眸,又讓人覺得她也不是好欺負的。

  感覺好像才十五、六歲,象牙色的肌膚也予人吹彈可破的感覺。

  「你待會有事嗎?」

  諾因看看手錶,下午四點多,正是享用下午茶的好時間。

  「我請你喝杯咖啡好嗎?剛剛真的是謝謝你了。」

  喝咖啡?張瑋慈的肚子突然不爭氣的狂吼起來,咕嚕嚕的聲音連他都聽到了。

  她感覺自己耳根一陣熱辣,直直燒上臉側。可是實在控制不住呀!幾天都沒好好吃一頓了!

  「我、我想吃熱狗。」她低下頭,紅著臉,吶吶的說。

  他好風度的忍住笑,點點頭,「我們去中央公園吧!那裡有一攤非常好吃的熱狗。」

  下午時分的公園裡,連好幾天都沒露臉的太陽也撥雲探頭,為幾天來都下雪的紐約帶來一絲絲暖意。

  諾因領著張瑋慈來到一處熱狗攤,溫柔地詢問她想吃什麼。

  接著,他驚駭的張大了嘴,因為她一口氣點了兩份超霸大熱狗、三個不同口味的甜甜圈、一份加了很多起司的薯片,再加上大杯的可樂。

  現代女性不是以減肥為畢生職志嗎?她怎敢這麼放膽吃?眼光往下移一點,接觸到她平坦如飛機場的胸,以及直條條的腰線,他頓時瞭然的點點頭,發育期是該多吃點。

  「你不要嗎?」張瑋慈雙手捧著食物,臉都快被淹沒了。

  諾因好心的接過她手上成山的食物。

  「我只要一杯可樂就好。」結果是她拿著他要的可樂,他捧著她那小山般的食物,兩人在室外劇場的位子上坐定。

  他再次驚異於她的另一項特技──食物飛快的消失在她那看來很小的嘴裡,消失的速度……簡直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我沒有看過女孩子吃東西吃這麼快。」還不會噎到。

  張瑋慈滿足的吞下最後一口甜甜圈,「那可能是因為你沒看過餓很久的女生。」

  說的也是,他交往過的女性皆是溫雅有禮,稍帶點矜持與冷漠,個個都是西方世界女性的典範,一點也不像眼前這小女生,給他一種陌生又可愛得緊的感覺。

  不過她為什怎麼會餓很久?她沒有家人嗎?

  諾因那屬於小說作家的好奇心發作,忍不住問:「餓很久?你家人都沒給你飯吃嗎?如果是,可以去告發他們呀!虐待未成年者可是犯法的。」他腦中馬上浮現出一堆報紙頭條標題。

  未成年者?

  張瑋慈呆了一下,差點被吸到口中的可樂嗆住。「誰未成年了?」

  「你呀!」理直氣壯。

  她有種想昏倒的衝動。「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不是未成年。」

  諾因張口結舌,這是他短短時間內第三次被嚇住。

  「你已經二十六歲了?!」

  怎麼……怎麼發育得如此貧乏?而且這麼稚氣嬌嫩?他不是沒有跟二十六歲的女人交往過,可是哪一個像她一般,小小的臉,小小的身子,可愛的短髮,乾巴巴的曲線,細緻得不像是個成年人,瘦小得就像個少女。

  看大鬍子嘴巴闔不攏的模樣,張瑋慈呆了呆,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看起來不像嗎?」

  她身高一六三公分,在台灣算是中等身材,不過跟眼前這男人一比,她覺得自己像是從小人國出來的。

  他有沒有兩百公分呀?感覺又高又魁梧,肩寬胸厚,還留著一圈密密麻麻掩蓋了半張臉龐的落腮鬍,說難聽點,長得還有點兒像是漫畫中的通緝犯呢!可是他說起話來很友善,笑起來又和氣。

  「是不像,我剛剛以為你才十六歲。」

  見她已經吃完眼前食物,他伸出大手,笑容燦爛。「我是諾因.埃維爾,有趣的東方女孩,你呢?」

  「張瑋慈。」她一時沒想到用自己的英文名字,直覺的說出中文名。看著眼前大手,她使勁的把手在牛仔褲上擦了擦,才伸出去。「或是可以叫我維琪。」

  「不不,我覺得瑋慈很好聽。」

  雖然有點饒舌,可是中文特殊的發音讓他覺得十分新奇。他小心的握著她的手,輕輕晃了兩下,生怕自己一用力,便叫他把她的手給折了。

  張瑋慈被他說話的神情逗笑了,她的笑又讓他看呆了,剛剛都沒發現她笑起來這麼可愛!嘴唇先微微一顫,接著輕輕往上一拉,看到她貝殼般的細緻白牙,一雙鳳眼也斜斜飛上髮梢,俏皮得很。

  東方女孩都這麼甜嗎?像壺蜂蜜似的。

  為了不讓她發覺自己的失態,諾因掩飾尷尬似的咳了一聲,隨口找了個話題,「你是中國人嗎?」

  「台灣人。」她滿滿吸了一口可樂,像個孩子一樣貪心的吞嚥著。「我不是從中國大陸來的。」

  「怎麼會想到紐約來?」

  「本來是想來遊學,不過……」

  想起幾天來的遭遇,她垂下頭,內心掙扎著不知道該不該跟眼前這個大鬍子說說自己倒楣的情況,畢竟這種事情說出來真是丟臉啊!

  「不過?」見她話說到一半沒了下文,諾因好奇的問。

  她倔強的搖搖頭,「沒什麼。」這種事還是別讓人知道的好吧!

  他看她緊咬吸管,臉色陰晴不定,明眼人一看就知其中必有內情。不過她不說,他也不會問,這是身為紳士該有的風度。

  「下次我們再出來吧?我可以充當導遊喔!」

  他不想讓氣氛凝滯,也是為了想再見她的私心,他語氣輕快的說:「你想去哪裡?大都會博物館?還是時代廣場?第五街?梅西百貨?」

  他腦中飛快的轉著觀光客跟女性會喜歡去逛的地標,像個推銷紐約的業務員,一項項的誠心推薦。

  「我想去百老匯。」趁著他停下來休息的片刻,張瑋慈終於有機會插嘴,「我想去看歌舞劇。」

  她想看「歌劇魅影」這部歌舞劇,來到紐約最想去的地方就是百老匯,體驗它的魅力與感動。

  「好啊!」諾因聞言後誇張的拍著胸膛,「我可以幫你訂位呢!你想看哪一齣劇碼?」

  「很多劇碼同時上映嗎?」雖然看過旅遊書介紹,但詳細的資訊她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是啊,每一家上演的都不一樣,受歡迎的劇碼今天訂位,搞不好要等到下下個月才看得到呢!」這可一點也不誇張,之前他與其他幾個室友想看「西貢小姐」,就足足等了七個禮拜。

  原來如此!張瑋慈瞭然的點點頭,又好奇的提出許多問題,諾因也一一回答。

  兩人聊得愉快,全然沒有注意到太陽慢慢的向西方移動,天色越來越晚。

  直到發覺周圍街燈亮起,她才注意到時候不早了。「糟糕!」

  她一看手錶,老天,怎麼已經七點半了?!跟大鬍子聊得太高興,都忘了時間。入夜的紐約治安之差時有所聞,更何況她是個單身外籍女子,而且還不知道怎麼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看她一臉彷徨無措的模樣,諾因身為紳士必須保護女性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家在公園的另一頭,我開車載你回中國城。」

  他站起身,示意她跟上。

  入夜的紐約開始吹起刮得人發疼的冷風,張瑋慈雖然穿著羽絨外套,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沒辦法,亞熱帶的台灣鼻子,一時之間還是難以適應紐約的寒冷。

  「冷嗎?」諾因停下腳步,低頭俯視小矮人揉揉鼻子,有點倔強的說──

  「不,不會呀──哈、哈啾!」這下可好,連鼻水都噴出來了。

  見她孩子氣又狼狽的模樣,他實在很想笑,不過還是死命控制住不聽使喚的面部肌肉,一本正經的脫下風衣披到她肩上。

  「你先披著吧!」

  待會回家再拿一件就是。

  從他臉上扭曲的表情,張瑋慈看到的是關心。

  她乖順披上他的黑色風衣,不過當她一穿好,他再也克制不住爆笑的衝動,「噗」地一聲笑出來。

  老天呀,她真的是小矮人!怎麼自己穿到小腿肚還顯短的風衣穿在她身上,拖了地不說,袖子不但蓋住她的手,還長了十公分不止,看起來活像個中國戲劇裡那些拖著長袍的演員,模樣滑稽得不得了。

  她頓時感覺有點挫敗的嘟嚷,「笑?!笑死算了。」

  低頭看看,唉,也難怪大鬍子忍不住,如果不是穿在自己身上,她搞不好會笑得更誇張。

  「委屈你一下吧!」

  諾因擦掉眼旁因狂笑溢出的淚水,他抬起頭,不經意發現天際一輪明月高懸。

  月暈一圈圈散開來,昏黃色的月光將他原本銀灰色的眼眸映照得宛如野獸一般的金黃,他感受到從身體深處傳來的熱痛,一點也不陌生的感覺。

  該死的!他居然忘記今天是月圓的週期!

  更該死的是,他不能讓眼前的女子看到他會變身!

  他連忙低下頭,捂著雙眼,踉蹌的往公園一旁的洗手間奔去。

  「諾因?」張瑋慈不明就裡,揚聲問道:「你要去哪呀?」

  「我去──嘶──我去洗手間,等我一下。」

  連聲音都快變成如野獸般的嘶啞,他加快速度,躲到建築物的後面。

  剛剛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諾因的聲音會突然變得沙啞得……簡直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像是……像是野獸的低嚎。

  她獨自一人站在夜晚的中央公園裡,再膽大的人都會發毛,她勉強忍住心中的懼意,一刻鐘過去,她覺得好像過了一世紀那麼長。奇怪了,諾因怎麼去那麼久?還不時聽到詭譎的聲音,獸類一般咻咻叫著。

  「諾──諾因!」

  她越來越怕,尤其那像野獸的聲音好大,感覺離自己好近,紐約現在該不會有什麼會傷人的動物到處亂跑吧?

  張瑋慈極力忍著要自己聲音中的顫抖不要這麼明顯,揚聲叫道:「諾因!你還沒有好嗎?」

  一片寂靜,除了令她恐懼的嘶嘶聲。

  「諾、諾因,如果你再不出來,我、我就要過去了喔!」

  她現在渾抖得像秋風中將要落下的枯葉,「我、我要過去喔!」

  還是無人回應。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移動自己軟得像果凍般的雙腿,來到建築物的後面。

  不習慣黑暗的雙眼,接觸到一雙閃著綠光的金黃色瞳眸。

  這……竟、竟然是……一隻……

  狼!

  而且不是普通在動物園可以看到的大小如狗一般的狼,祂四肢著地時高度就大約到她胸口,極之巨大的身形讓人望之膽怯。

  金黃色的眼瞳冷冷逼視著她,血盆大口閃耀一嘴尖銳白牙,嘶嘶吼著,銀白色的毛剎那間如接觸到靜電般豎立,在她眼中看來,這可是不大好的前兆。

  接著,她發現了凶狠動物旁的衣物,灰色的……那是諾因的毛衣!

  她想尖叫,卻叫不出聲,第一個在異鄉認識的外國朋友,一個有趣的大鬍子……就這樣,被狼吃掉了!

  張瑋慈速度緩慢的悄悄往後退,然而白狼彷彿意識到她的意圖,也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

  她嚇得大氣也不敢喘,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逃!報警去!

  她飛快的轉過身,不意被過長的風衣絆了個狗吃屎,沾了滿身半融化的雪水跟髒泥。

  但此時此刻她哪顧得了這麼多!連拍都沒拍,她急忙起身拔腿就跑。

  白狼宛如戲弄她似的,明明可以追上,卻用不急於吃掉這小獵物的速度跟在她背後。

  好痛!剛剛一定跌傷了!她感覺到膝蓋一陣巨痛,但速度一點也沒有放慢。上帝保佑,眼前那個小小亭子,不就是救命的電話亭嗎?!

  她衝進電話亭中,先把門拉上後,雙手在褲袋裡掏來掏去,掉了一地零錢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摸到一個硬幣,她連忙投進去,撥下九一一。

  驚慌的向亭外一看,白狼不知何時站在亭子的另一端,從它血口呼出來的氣息噴在玻璃上,化成陣陣白霧。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電話彼端傳來一個聲音,「警察局。」

  「這裡──這裡有狼!」

  突然,白狼凶狠狠地用力撞門!

  張瑋慈嚇壞了,一腳死命的抵住門,用盡全身力量大喊──

  「中央、中央公園有狼──好大──啊!」

  白狼使勁一撞,她原本受傷的膝蓋支撐不住,腳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它撞開不甚堅固的玻璃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她的雙手頓時沒了力氣,話筒裡還不斷傳來詢問聲,在巨獸與嚇得半死的女人間晃蕩。

  張瑋慈最後一個意識是──白狼伸出它溫熱且略帶腥味的舌頭,往她臉上舔了舔。

  然後,她昏了過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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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4:44
第二章

  站在蘭斯洛眼前的男人們微微一笑,其中一個伸出了手。

  「朋友,」他低沉的聲音悅耳的響起,「我們是同類──同樣為世界所不容的同類。」

  ──出自蘭斯洛系列二《東印度之光》

  外頭行人匆匆走過,冷風毫不費勁地從氣窗吹進破爛簡陋的地下室中。

  張瑋慈幾乎可以從氣窗──那是這間房間唯一的陽光來源──數出上面街道有多少行人走過。

  她躺在硬木板的床上,裹著不能使人溫暖的棉被,長時間的哭泣使她眼角發疼,骨頭也莫名的酸疼起來,但她對這一切卻像是毫無所覺。

  是第幾天了呢?從那個可怕的夜晚開始,她就沒有停止過她的眼淚。

  只記得那晚她在電話亭昏倒,起來後卻是在警察局,她還因為護照尚未補發下來,無法提出而被扣留,幸好天一亮,她打電話請台灣辦事處幫她確定她的身份,那些警察同情她的遭遇,送她回到中國城。

  但是,張瑋慈卻沒來由的感到難過。她在異鄉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一個和氣的大鬍子,就這樣消失了。

  那天她醒了之後,警察告訴她那隻狼在他們趕到的時候還坐在她身邊,奇怪的是,昏迷的她毫髮無傷。

  而那只巨大的狼一看到警察與捕狗隊便飛也似的逃掉,現場他們只找到諾因的衣物,但是,一切平靜,沒有血跡,沒有一點點人與獸的打鬥掙扎的痕跡。

  諾因就像是平空消失了般,人間蒸發了。

  張瑋慈一聽,當場眼淚奪眶而出,抱著他的毛衣哭泣起來。她反問警察若不是被吃掉了,為何毛衣遺留在現場?

  但好心的警察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淚水,每每想到那個恐怖的夜晚……她每天醒來就哭,哭完就睡,期間房東曾下來幾次送點食物給她,但是她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她就這麼躺在床上,呆呆的望著氣窗外匆匆而過的行人,無止境的哭泣著。

  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就是為了那個大鬍子的死感到哀傷。

  雖然他只是一個認識了一天的朋友,但卻也是個讓她在陌生國度有了點快樂的朋友。

  「砰砰!」

  一陣敲門聲喚回張瑋慈的思緒,她掙扎的起身,虛弱的啞聲問:「是誰?」

  「張小姐,你朋友找。」房東用中文說。

  她不解,怪了,她在紐約有什麼朋友?

  唯一的那個,現在應該是在天國唱小夜曲吧!

  她打開門,目光先接觸到一個厚實的胸膛,視線慢慢往上移動,看到有點熟悉的銀灰色鬍子,密密麻麻的,然後是一雙灰色的眼睛,還有帶著和氣微笑的臉龐……

  「鬼呀!有鬼啊!」

  媽呀!當真是衰到白日見鬼了!站在房東身邊的不就是應該去見上帝的──諾因嗎?!張瑋慈雙腳一軟,整個人嚇得癱坐在地。

  房東奇怪的看著坐在地上的她,他們到底認不認識啊?!。

  諾因客氣的對房東笑了笑,「不好意思,她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我可以單獨跟她談談嗎?」

  看樣子她誤會大了,有必要好好解釋。

  送走了滿肚子疑問的房東,諾因不顧張瑋慈的抗議,一把橫抱起癱軟的她,走進地下室。

  「老天,你怎麼住在這種地方?」

  他驚愕的環顧四周,這房間根本就是倉庫!一張勉為其難稱為床的爛木板,一個不時發出吱嘎聲的暖氣,低垂搖晃的燈泡,週遭堆著不知名的東西。

  「你……你……你不是……」

  張瑋慈聲音細弱的問道:「消失……了嗎?」

  她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他人突然不見,只剩下衣服,他總不可能脫光衣服裸奔──那麼他的消失只有一個合理解釋──

  被狼吃掉了。

  「嗯,」諾因腦袋飛快運轉,發揮他小說家的想像力,編出一個理由,「我躲到樹上去了。」

  「那衣服……」有必要脫衣服嗎?那時還下雪耶!

  「嗯咳,」他轉過臉去,掩飾因心虛而湧上臉的紅潮,「欺騙那隻狼用的,讓它以為我在下面。」

  張瑋慈還想要再問些什麼,他卻轉變了話題。

  「你怎麼住在這種地方?我找了你好幾天了。」

  這句話一點也不假,當時化身為狼、追在她身後是擔心她一個獨身女子的安全,怎麼料到她嚇得報警,害他那天晚上跟捕狗大隊玩了一晚上的躲貓貓。

  第二天一早,他就開始找尋她,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對她就是有種莫名的在意。

  花了幾天找遍了中國城,卻都沒有著落,最後,他只好找上警察,用一頓午餐,從一個比較粗心大意的警察口中套出她的住址。

  好不容易找到她,竟發現她簡直像是虐待自己,住在這種破破爛爛的地下室,而且小小臉蛋瘦得凹陷下去,嘴唇也發青,小小身子抱在懷裡卻一點重量也沒有。

  見她咬著下唇沒有回答,諾因有點不高興的說:「你是發了什麼神經會想住這裡?」

  「我才不是發神經!」她微弱的,細細聲的抗議,「我……我根本沒有錢,這裡,還是好心的房東便宜租給我的。」

  要爭勝好強的她坦承自己的窘困實在讓她羞愧不已,倔強的她一向最討厭欠人情,也不願跟別人求助,只是如今的狀況不得不叫她向現實低頭。

  諾因瞪大眼看著懷中的小人兒,「你沒錢?」

  張瑋慈困難的點點頭,緩慢的把自己從來到紐約下飛機後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說出,他邊聽眉頭皺得越緊,不時隨著她的敘述搖頭。

  聽完她的遭遇,他同情的下了個評語,「你真倒楣。」

  「我從不否認。」她撇了撇嘴,「不過至少護照這幾天總算補發下來了。」不過信用卡還在拖,這家銀行的辦事效率有夠差。

  她不知道,此時那家銀行在台灣發生擠兌危機,短時間內,她可能很難動用她戶頭裡的錢。

  諾因關心的問:「那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兩人的對話就因房東的闖入而中斷。房東是個古板的老太太,她看到兩人間有如情人似的舉止互動,頓時流露相當不贊同的表情。

  看來這外表清秀正經的女孩,其實也不過是個愛與外國人搞在一塊的隨便女孩!

  還有,這外國男人留了一把落腮鬍,搞不好是個流浪漢,弄得不好說不定會對她的房子、財產動起歪腦筋……

  老太太馬上起了反感,在紐約住久了,深知明哲保身的重要。

  她清了清喉嚨,用一種帶著口音的英文說道:「張小姐,既然你朋友來了,我想你也該搬出去了吧?」

  她跟張瑋慈說話向來用中文,現在卻用英文,是刻意說給諾因聽的。

  「可是,我有付你房錢啊!」張瑋慈掙扎的從諾因懷中離開,急急的道︰「不是說好可以讓我住到月底嗎?」

  「你那一點點錢!」房東連忙從口袋裡拿出一些錢,「扣掉這幾天的份,我全部退給你。」

  「我不是要錢啊!」她虛弱的靠著諾因,多天沒有進食的她實在快沒力氣了,「這樣你叫我住哪裡?」這裡環境雖然不是很好,但是至少可以遮風擋雨。

  房東決絕的搖頭,一副別人死活與己無關的模樣。

  諾因把一切看在眼裡,越聽越不高興,這麼個鳥地方,又不是什麼金窩銀窩的,有什麼好留戀?他再度無視張瑋慈的抗議,把她打橫抱起來。

  「不住就不住,有什麼了不起的!」看到房東那副嘴臉,真叫人滿肚子火。

  「諾因?」張瑋慈不知所措的看看他又看向房東。「你在說些什麼?不住這裡我能住哪裡?」

  「來住我家啊!」他豪氣干雲的道:「反正我家很大,還有空房間。」

  不是這個問題啊!她悲慘的歎氣,他們的思考邏輯好像是兩個星球的人。「無功不受祿。」

  「啊?」什麼意思?「聽不懂。」

  「我、我……我,」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她只好簡單的說:「總之,我跟你才認識不到一天,而且……」

  「你怕我是大野狼?」雖然他絕對是。「放心,大野狼也不啃乾柴的。我家樓上的公寓還空著,考慮一下吧!不然,你還有地方能去嗎?」

  張瑋慈為之語塞,是啊!憑她身上的一點點錢,能住哪裡?

  現實環境不允許她推卻這適時伸出的友善之手,她考慮著,這樣住到一個男人家裡好嗎?

  房東聽了諾因的話,不屑的評論,「張小姐,我本以為你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女孩呢!想不到也是跟著外國人胡混的貨。」

  張瑋慈扭頭過去,為什麼她先前沒發覺這老太太的臉長得很像巫婆?一咬牙,她抓住諾因的衣服。

  「我跟你走。」

  諾因點點頭,馬上抱著她轉頭就走,離開陰暗濕冷的地下室。

  一接觸到陽光,張瑋慈覺得有些刺眼,好幾天都沒離開那陰暗的小房間,猛一下看到外面的世界,還真有種隔世為人的感覺。

  諾因動作輕柔地把她放置在自己車裡的前座,並從後座拉了條毯子給她。看她一臉蒼白,簡直像是個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

  「先回我家去吧。」

  他發動車子,在呼呼的引擎聲中轉頭跟嬌小女子說話的同時,卻發現她眉頭緊蹙,五官扭曲成奇怪的表情。

  「怎麼了?」

  「我……」

  太久沒進食,也躺在那不舒適的硬木板上太久,現在張瑋慈只覺得肚子餓又全身發痛。

  「我……我好餓。」

  話一說完,彷彿全身的力氣都用盡,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雖然沒昏倒,不過從她那恍惚的表情來看,簡直近似彌留。

  諾因連忙踩下油門,車子飛馳而去。

  佈雷克突然很慶幸自己今天沒有去醫院,因為他是公寓住戶中第一個有幸看到諾因抱著個用毛毯包著的小小女孩上樓的人。

  「喂,諾因,她是誰?」

  看他動作輕緩的像是抱著個什麼寶貝,佈雷克實在想逗他一逗,他伸出手指,想去戳戳那毛毯裡的小人兒,卻被室友的狼爪一掌拍開。

  「別鬧了,幫我去冰箱拿點牛奶來。」

  諾因把張瑋慈放在沙發裡,把多事的室友趕走後才蹲下身觀察。看著她緊閉的雙眼,長長睫毛緊緊闔著,在眼圈下方形成一道陰影。

  為什麼他對她會這麼關心?是對弱小動物的同情嗎?

  好像也沒這麼簡單,還是因為她倔強的神情?她可愛的表情?輕輕觸動他心底某處的甜蜜微笑?

  「沒有牛奶,」廚房裡傳來佈雷克的高聲叫喚,打斷了他的沉思。「只有番茄跟番茄汁,還有你的啤酒。」

  該死的,他忘記前幾天把牛奶都拿給住在樓下的伊曼了!

  諾因翻了翻白眼,對佈雷克叫道:「好幾天沒吃東西的人適合吃什麼?幫我弄一點出來。」

  「只有法藍昨天煮的中國飯。」佈雷克一直對昨日的晚餐很有意見。「那種加了水,稀稀的飯。」

  唔,那個味道還不錯,而且出自於目前同住公寓裡手藝最好的傢伙,總比佈雷克胡搞出來的東西好得多。

  「就那個吧。」

  不一會,就看到佈雷克端著碗走出來,一邊發表高見,「我一直覺得這種湯湯水水的東西不怎麼好吃。」

  「那是你的味覺跟一般人不一樣。」

  諾因接過碗,輕輕搖醒張瑋慈,「哈囉,你先吃點東西吧。」

  她從模模糊糊的有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睜開眼,還以為自己到了天堂,身邊不再是牆壁剝落、灌滿冷風的地下室,而是一間裝潢十分簡單大方的客廳,她則身處於溫暖柔軟的沙發當中。

  還有一雙溫和的灰色眼眸關心的看著她。

  「這裡是……」

  「我家。」

  諾因一邊說一邊把碗端到她面前,試著餵她。她遲疑了一會,才張開嘴吞下。

  「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好?」佈雷克在一旁大發不平之鳴,「也沒見過你以前對誰這麼好過。」

  「人家是病人,」諾因把碗遞給張瑋慈,滿意的看著她緩慢咀嚼吞嚥。「你別鬧了。」

  「大野狼轉性,變成小紅帽了。」佈雷克調侃道。

  諾因的回答是狠狠瞪他一眼。

  張瑋慈聽到佈雷克的話,抬起頭看到一個身穿黑衣的帥氣黑髮男子,揶揄的表情還掛在臉上。

  「我不是小紅帽。」她出聲抗議,她一向最不喜歡別人看到她圓圓孩子氣的臉蛋就把她當小孩。

  「但是他是大──喔!」

  野狼兩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被諾因一拳打在肚子上,還真是痛啊!佈雷克倒在波斯地毯上滾來滾去。

  張瑋慈被他誇張的舉動逗笑,大鬍子的朋友還真是有趣的人。

  她邊吃邊打量週遭,落地玻璃窗外就是中央公園,室內擺設充滿一種單身男子的極簡品味,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是單身漢住的地方,其實也滿……髒亂的。

  除了她現在所處的沙發可以坐人,其餘的椅子上都斜掛著衣服,有的還丟在地上,書報雜誌雜亂的一堆堆四處放,電視跟音響上也放著奇怪的擺飾品,看得出來這間房子的主人生活過得非常……隨性。

  發覺她環視的目光,諾因不好意思的吶吶開口,「最近我們的鐘點女傭生病,一時之間找不到人手幫忙,所以家裡有點亂。」

  「沒關係。」她微笑,吃了東西之後力氣就上來了,說話也不像方纔那般奄奄一息。「有地方住就很好了……」她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臉色又黯淡下來。

  他乾笑道:「單身漢的房間,就是這樣髒亂……」他摸摸鬍子,思索道︰「我們樓上還有好幾間空屋,你就在這裡住下好了,租金不貴,房東人也很好。」

  他頓了頓,笑得有些尷尬,「不過房間好像一樣髒亂,你得委屈一下了。」

  「房東不是人……」佈雷克在一旁小小聲的嘟噥,不過她並沒有聽到。

  委屈?一點都不會。

  她雙眼綻發「得救了」的光彩,「我會把它清理好,謝謝你,諾因。」

  他微笑,「別這麼說。」

  張瑋慈感激得覺得她一定要做些什麼,好來還這和善的大鬍子的人情。

  「你剛剛說你們的鐘點女傭生病了,找不到人手嗎?」

  「是啊。」她問這做什麼?

  「我看這樣好了。」她仰著頭看著他,斜斜鳳眼閃閃發亮,「住在樓上公寓的期間,我就充當你們的鐘點女傭,幫你們打理,如何?」

  「啥?」諾因愣住。

  「好啊!」

  這聲附和來自倒在地上的佈雷克,他向來對諾因的生活習慣很有意見。

  諾因快速的用一團衣服塞住佈雷克的嘴。

  「這樣不好吧?」她身體還很虛弱啊!

  「可是你們需要人手,而我需要一點金錢與工作。兩相權衡,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吧?」

  她的倔脾氣不允許她平白接受別人的好意,自己卻沒有任何回饋。

  諾因一手緊緊抓住吸血鬼掙扎的手,摸著鬍子想了想。

  「等你身體好一點吧。」

  他一邊說一邊把佈雷克拖到門邊,門一開一腳把佈雷克踢了出去。

  「喂喂!你幹麼?」佈雷克摸摸自己被踹痛的屁股,轉身手指大鬍子的鼻尖。「有異性沒人性!」

  「別亂說,」諾因壓低了聲音,「她是我重要的客人。」

  最後扔下一句,「地下室應該可以住人了!」然後門毫不客氣的當著佈雷克的面「砰」地關上。

  地下室能住人才有鬼!佈雷克摸摸鼻子,想著諾因與裡頭那個可愛的東方女孩。呼呼呵呵,想必她的確是滿重要的喲!以前從沒看過諾因這麼溫柔的樣子。

  頭條新聞哪!佈雷克腳步輕快的往樓下走去,大嗓門開始嚷嚷。

  拜佈雷克廣播之賜,同住公寓的其他兩人當晚就知道諾因家來了個「重要」的客人。一如往常,晚上眾人全部聚集到諾因家來。

  法藍端起一盤三明治,遞給嬌小的客人,「嘗嘗看,這是我自己做的。」

  張瑋慈受寵若驚的接過,「謝謝。」

  眼前男子有著極之俊秀的的五官,與黑衣男子相比完全不遜色的容貌卻有相反的氣質,黑衣男子是那種很男性的英俊,而他則充滿著邪媚的魅力,若是被他直勾勾盯著看,她真會心跳不止。

  另一個站得遠遠的男子一身白衣,髮色是特殊的銀白,在燈光下閃爍著宛如海浪激起的浪花一般的光澤,不過天藍色的瞳孔卻十分無神、沒有焦距,像是個盲人。

  房子裡的四個男人各有特色,但只有大鬍子給她一種和善好親近的感覺,其他人美則美矣,就是叫人難以接近。

  「諾因,你怎麼還不幫我們介紹一下?」

  佈雷克無視於一旁諾因烏嘛嘛的臉色,不怕死的捋狼須,「我還不知道這位小姐的名字耶!想必她一定很好奇我們的名字對不對?!」

  諾因沒有任何時刻會比現在──就算他的冰箱充滿可怕的番茄味──更討厭這只吸血鬼。

  「她很累,你們讓她休息好不好?」

  「哎呀,捨不得嘍。」

  法藍隨之起哄,他們都知道四年前「那件事情」過去之後,諾因不再和任何女子交往。

  「想必她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是不是呀?」

  諾因此刻突然有個衝動,不知道狐狸精的毛皮保暖不保暖?真想測試一下。

  「她叫張瑋慈,滿意啦?!」隨口敷衍兩句,他便推著其他人往門外走,「滾滾滾,知道名字之後就快滾。」

  「她還不知道我們的名字呀!」法藍掙脫狼人的掌控,走到張瑋慈面前,「我是法藍.迪威,你是台灣人嗎?」

  「是啊。」她細看法藍,漂亮的五官及髮色隱約有東方人的影子。

  「我媽媽現在也住在台灣耶!」他一聽,像孩子一樣笑得更燦爛。

  佈雷克趁此機會也趕緊插話,「哈囉,我是佈雷克,是這傢伙,」他比比諾因,「的同居人。」

  他的地下室裝修中,所以暫居四樓。

  看到他的逗趣表情,她忍不住「噗」地一聲笑開來。

  諾因原本擔心她身體需要休息,但看她小小蘋果臉有了笑意,又覺得有大家陪著她也是不錯的好事。

  不過,她的下一句話當場讓他的好心情飛到九霄雲外。

  「你們應該是Gaycouple吧?」

  這四個人給她一種說不上來的奇特感,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她的小腦袋裡想得到的理由只有這個。

  佈雷克跟諾因兩人幾乎是同時,像觸了電似的跳起來。

  「跟他?!」不約而同的大喊。

  「拜託,」佈雷克首先發難,「要也不會跟他,大鬍子幾天沒刮啦?」

  「呸呸,」諾因不甘示弱做了個嘔吐的鬼臉,「你這個只喜歡番茄跟紅酒的味覺白癡,就算我是同性戀,死也不會找你。」

  「那找我吧!」法藍被冷落一旁,嘻皮笑臉的說:「諾因,我一向都覺得大鬍子最有男人味了!」

  末了,還附送一記甜膩的叫人起雞皮疙瘩的媚眼。

  諾因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們,最後目光落在躲在一旁看好戲的始作俑者。

  「他們兩個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是同性戀。」

  張瑋慈饒富興味的看著他們,突然聽到這番保證,腦袋還真一下轉不過來。「喔,呃,對不起,我看你們感情很好才會有這種感覺。」

  「沒關係啦!」法藍一手勾住諾因的肩,十分善良的幫他作做證,「他這傢伙呀,有三、四年沒近女色了,你沒來之前,我們對他都有同樣的懷疑哩!」

  「要你多嘴來著!」諾因反手一勾,狐狸精的手臂馬上被拗成奇怪的角度,痛得法藍哀哀叫。

  「好了,」一道淡淡輕輕的男中音從房間角落傳來,「很晚了,我們真的得讓小姐休息了。」

  張瑋慈循聲望去,才發覺說話的是一直站在一旁不出聲的銀髮男子,只見他緩慢的走到她面前,雙眼雖然沒有焦距,但是行動卻很俐落。

  「我是伊曼,」他對她笑了笑,這時她清楚的看見他那雙天藍色的眼珠毫無神采,果然如自己猜測般是個盲人。「我住在樓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諾因感激的看著他,嗚嗚嗚,真想以一聲狼嚎來表示自己的感謝,果然還是伊曼善解人意呀!

  「夜深啦,早點回家最好。去去,全部給我滾回去睡覺。」

  說完,他拿起樓上的鑰匙,示意張瑋慈跟上他的腳步。

  佈雷克看著兩人上樓的背影,疑惑的抓抓頭,「諾因是不是忘記佩卓的存在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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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5:06
第三章

  蘭斯洛深藍色的眼睛直直凝視著她,聲音溫柔而悲傷,「你知道,我是這樣的愛你,我甚至願為你付出生命。」

  珍妮攏攏她淡金色的鬈發,櫻桃色的唇彎成上揚的圓弧。「生命?這麼說來,我手中掌握不少男人的生命。」

  他胸口一陣輕輕的痛。

  蘭斯洛明白,對於很多貴婦人而言,他只是一個合適的玩物。

  公爵與印度女人私生之子,不同於常人的異國長相,合適的身份地位。

  而且最重要一點──

  他年輕,幼稚,而且天真。

  ──出自蘭斯洛伯爵系列二《東印度之光》。

  諾因打開燈,張瑋慈過了好一會才適應眼前房間的擺設,驚訝得下巴都闔不攏。

  「你確定這個房間的房租很便宜?」

  諾因點點頭,肯定地笑道:「只要你跟房東合得來,不用錢也說不定。」

  這是騙人的吧……房間裡那些巴洛克風格的裝潢,古董傢俱擺設,地毯像是羊毛的,牆上掛了一張羅特列克複製畫……每一樣看來都很昂貴!

  她如果弄壞當中一個,那可就……

  「別站著,先坐吧。」諾因為她將室內的燈都打開。

  張瑋慈驚恐的發覺,那些燈全都是水晶,其中還有一盞,她曾經在蒂芬妮的介紹中看過──一九三○奢華年代出品的彩色水晶燈。

  「諾……諾因,我身上沒有什麼錢……打破了怎麼辦?」

  諾因不大明白蜂蜜女孩為何看起來那麼驚慌。「你是說這些東西嗎?這只是屋主的樂趣,她喜歡古董。」

  她瞬間覺得自己的表情化做孟克筆下最有名的名作──吶喊。

  「諾因,我覺得我還是隨便找個地方睡就好……」

  她轉身想走,又被他一把拎住。

  「屋主人很好的,也是女人,別擔心,而且她一直希望找個房客。」他和善的──至少他以為自己是和善的──微笑,露出保養良好的白牙。「你今天先睡這裡吧。」

  他拖著她來到一間充滿玫瑰花香的臥室,映入她眼簾的第一樣物品,就是那張維多利亞時期的四柱大床,雪白柔軟的枕頭床單,高掛的公主帳簾,床頭櫃上放著一把以黛安娜王妃命名的玫瑰……這是一個充滿女性氣息的客房,讓人一看就想好好睡一覺。她忽然感到渾身疲乏。想馬上倒頭呼呼大睡。

  「我會跟屋主說一聲,」諾因對她笑笑,見她一臉疲倦,好心的拍拍她,「你先休息吧,這是鑰匙。」

  輕撫過她的髮絲,有禮的跟她道過晚安,他腳步輕巧地回到樓下自己房間。

  屋裡有人。

  張瑋慈非常確定這個窸窸窣窣的聲音是腳步聲。

  她張大眼睛,看看腕上的表,上面定定指著凌晨兩點。

  原本睡夢中的她,隱約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響,將她擾醒,現在轉成一陣淺淺而短促的腳步聲。

  她連忙起身,七手八腳穿好衣服,突然,她意識到腳步聲靜止於自己身後。

  邊轉過身,邊聽見對方說──

  「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嗎?」

  一個身穿十九世紀初期法國上流社會風行的希臘長袍、黑髮白膚的美麗女子對她微微一笑,笑容燦爛,但是──

  她居然渾身散發銀白色光芒……而且還是──

  半透明的!

  「媽啊!有鬼──鬼啊!」

  難怪這麼漂亮的地方,房租便宜成這樣!是鬼屋啊!

  張瑋慈嚇得頭髮全豎了起來,綠著臉,飛快地大跨步穿過那半透明的靈體,迅速打開門衝了出去。

  一打開五樓大門,迎面飛來一隻蝙蝠,她想也不想,「B」地一聲,一拳揮開那只倒楣的小動物,三步並做兩步的飛奔下樓,不意竟見樓梯間站著熟悉的高大身影──

  「諾因!」

  諾因轉過身來,雙臂一張,恰巧把絆到腳、從樓梯上摔下的嬌小東方女孩抱個滿懷。低頭檢視,只見她嚇得臉色蒼白,昏了過去。

  「怎麼了?」

  三樓的法蘭與二樓的伊曼聞聲跑上樓,也怔住了,「怎麼搞的?」

  「她揍我!」佈雷克大步從樓上走下,捂著鼻子仰著頭,怪聲怪氣的大叫,「她居然揍我耶!喔!痛痛痛!我只是想上去看看在吵啥……」

  眾人抬頭一看,就見佈雷克鼻間流下絲絲腥紅血絲,看樣子被打得不輕。

  「她怎麼突然……」諾因看看懷中女子,臉色發白不說,還不斷發抖。

  「她看到我,」通體銀白的靈體女子從樓上緩緩走──飄下,細聲細氣的埋怨,「接著二話不說便跑出去……真沒禮貌,她居然說我是鬼!」

  說到最後,埋怨變成了指控。

  「佩卓,你的確是鬼。」諾因歎了口氣,好吧,他們都太習慣佩卓的存在,導致於他一時之間沒考慮到正常人對於異世界人物事的觀感。

  佩卓攏攏裙擺,嘟起嘴,搖著手中的羽毛扇,「諾因,親愛的狼人先生!我才不是鬼呢,是靈魂。」

  看看一臉不以為然的女鬼,再看看懷中女孩,顯然,東方女孩是受了驚嚇。

  諾因深深歎口氣,把那小小身軀橫抱起來。

  「全部到我房裡來說吧。」

  當其他四人都離開後,房裡人整晚未闔眼。

  桌上的煙灰缸滿滿是煙屁股,一包空煙盒棄置在桌子一角,兩、三瓶空啤酒罐也遭到同樣命運。

  窗外灰黑天色漸漸變為淡淡紫紅,接著是宣告一日來臨的亮白,但是諾因完全沒有發覺這些變化,他的眼光直直地落在一幀照片上。

  照片裡正是比現在年輕個幾歲的諾因,親暱的摟著一名金髮女子。

  兩人笑得燦爛甜蜜,就連不認識他們的人看到這張照片,都能明白這對情人一定是在熱戀中。

  曾幾何時,他已經忘記自己也可以笑得這麼開懷?

  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早已忘卻真心喜悅的感受,就算微笑也是淡淡的,態度雖不改向來的和氣,但是卻少了些什麼──或許是名為「快樂」的感覺。

  心被剜去一角,記憶缺失了一塊,從悲哀的邊關走一遭的人,是會像他這般失落了些什麼,卻又難以控制的吧?!

  他輕輕把手中的相框反過來蓋住,若有所思的灰色眼眸飄向床上的小人兒。

  這個女孩……為什麼他會這麼關心她?

  思索了一整個漫漫長夜,他仍找不到答案。

  或許是因為她的笑容,讓他看到以前青澀時光的自己;或許是她嬌弱的身形,使他有種想保護她的感覺。

  或者,是在她幫自己買元宵的時候?那時他就注意到,她保護自己的方式,是用大大的聲音,支撐那小小的身子。

  無論她是如何吸引了自己的注意,他很明白的知道,她的靈魂裡有著自己最欠缺的那一塊完滿。

  那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滿足、溫暖、信任而快樂的能力。但現在的他因為那件事的影響,這一部分被硬生生剝離、撕裂、毀壞。

  而他在那個像蜂蜜一樣的女孩身上,看到這一部分。

  有她在身邊,他覺得快樂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銀灰眼眸微微流露出笑意。

  張瑋慈是被落地窗外灑進房間的陽光喚醒的,當她睜開雙眼,一下子還真不能適應。

  才一天的時間,她就戲劇性的從那又破又暗又狹窄的地下室,被帶到這間有著柔軟床褥、長毛地毯跟落地大窗的舒適房間。

  這也是她來到紐約之後睡得最舒服的一夜。

  她伸伸懶腰,打了個大哈欠,坐起身子──

  「嚇!」

  坐在前方的男人,不就是大鬍子嗎?

  「起來啦?」諾因對她露齒一笑,「昨天你嚇壞了。」

  她茫然的環顧四周,只見一片混亂,到處充塞垃圾煙蒂、過期報紙雜誌、以及質感舒服的衣服堆──顯而易見的,這是間單身漢的房間。

  她怎麼會在這裡?

  努力回想,昨夜的記憶一點一滴回復──對了,她看到那個遍體閃爍著銀白光芒的透明鬼魂,對她咧嘴微笑,還有一隻撲撲振翅的蝙蝠……

  這裡根本是鬼屋!

  「諾、諾因,我、我覺得……」光回想都叫她頭皮發麻。嚥下口唾沫,她勉強開口,「對不起,我知道我很失禮,但、但是我覺得這裡是鬼屋……」

  按照正常人的思考模式,嗯,是的。諾因點點頭。

  不過,若照他們幾人的說法,這裡是同類聚集的好場所。

  「可是這裡租金便宜,而且,」他抱歉的對她笑了一下,「我忘了佩卓跟你們的認知不同……」

  張瑋慈倒抽口氣,「鬼還有名字?」

  這四個各有特色的男人與一隻有名字的鬼,同住在一棟鬼屋裡……天哪,這是在演什麼影集嗎?

  她對非科學能解釋的東西向來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現在一聽,更是滿身起雞皮疙瘩。

  「她其實是個好女人。」

  這到底是哪門子評語?!她咬著下唇,努力不發出尖叫。

  「你跟她一定能做好朋友的。」

  「跟一隻鬼?」

  上帝可憐她啊!她只覺自己的血液從腳底板全部放光光。「不用了吧!」

  諾因覺得她的表情反應真有趣,故意嚇唬她,「你不是說你沒有錢嗎?老實說,你在這處處要錢的大都會能住哪?再說啊,紐約這個地方,龍蛇雜處的,可是人比鬼可怕的喔──別怪我沒警告你,在美國可是每年有十萬人失蹤啊……」

  唔……這倒是真的。張瑋慈愣了愣。

  「而且除了佩卓以外,其他都是貨真價實的──」她沒發覺諾因的停頓。「人,怕的話,下來找我們就是了。」

  前有狼後有虎,她根本沒退路嘛!

  她發出一聲投降的哀嚎,掙扎的站起身,卻發現腳踝一陣痛。

  「別動,你昨晚扭傷了腳。」他連忙起身扶住她,「還好有佈雷克,他幫你做了急救包紮。」

  「謝謝……但是我……」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我真的很怕鬼……」

  諾因扶著她,想讓她睡回床上,「別怕,佩卓當真不是壞──喔!」他往前跨出一步,正巧踩到地上的雜物,腳步一滑,往後重重的摔了下去。

  為了要穩住身子,他一手摟住她的腰身,一手往書桌的方向亂抓,企圖抓住個什麼能夠停止地心引力的影響。慌亂之中,他只捉住了墊在桌上的報紙一角,接著就是一陣劈哩B啦──砰磅的聲響。

  剎那間,桌上的書本與紙張以及裝滿煙灰缸的煙屁股,全以天女散花之姿,飄揚開來。

  張瑋慈還來不及喊痛,便先被漫天飛舞的煙灰給嗆咳到流淚,想站起身,卻感覺背後一個結實的胸膛。

  「痛!真他媽的痛。」諾因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忍不住脫口一句宣洩用髒話。

  「諾因!」

  她想也不想,直接翻過身子,和他面對面。她連忙伸手摸摸壓在自己底下的他。「你還好嗎?有沒有撞傷?」

  「應該沒有撞傷……」

  只覺得眼前眾多可愛小鳥在金黃星星之中啾啾紛飛,好一陣子才能有暈眩之外的感覺。

  那感覺是來自身上,一個柔軟細緻的女性柔軟軀體身體曲線兩人緊緊嵌合她幾乎令人感覺不到一點重量,可是女人該有的,她絕對都有……

  甚至,還滿大的。

  「……看不出來。」他偷偷咕噥。

  「嗄?」諾因是不是摔昏頭了?張瑋慈支起上半身,扭動身子著企圖起身。

  此舉引來他一陣哀嚎,也把她弄得神經緊張。

  「怎麼了?諾因,你摔到哪裡了?痛嗎?我趕緊站起來……」

  「不是摔到……」而是她這樣扭動,叫他禁慾長達四年的感官霎時全都復活了。「你可以先不要動嗎?」

  她一聽,像是被點了穴般動也不敢動。「我壓傷你了?」

  「不,沒有……」他趁她停止動作,趕緊用雙手環住她細緻的腰身,先將她抱起來放在一旁,自己再翻身坐起。幸而留了一臉落腮鬍,遮蔽現下的火辣飛紅臉色。

  在這整整四年當中,他完全沒遇到一個讓他「反應」這麼迅速的女子──張瑋慈實在是名列第一。

  壓根看不出那嬌小身材下,居然是凹凸有致……

  不行了,他得先去沖個冷水澡。

  「大鬍子,你還好嗎?」她擔心的問。

  「不……沒事沒事,我好得很。」諾因彎下腰想掩飾男性的反應,不自然的臉紅紅。「我離開一下……」

  見大鬍子像逃命似的離開,張瑋慈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的背影。

  不過,她馬上想起自己還有個大難關要解決。

  她得在和鬼魂當室友與流浪大都會中作抉擇──

  頭皮再度發麻。

  許久後,只見她咬著牙,投降在鬼魂之下。

  諾因狠狠的把頭從冰冷的水中一揚,看定鏡子中的倒影。

  他是怎麼了?

  向來自傲的自制力,為什麼在方纔那一瞬間,丟盔棄甲抱頭鼠竄,消散得不留痕跡?

  真是太要命了。

  狼這種生物,一生只認定一個對象。

  因為這個生物特性,諾因十分克制自己,不像這棟公寓的另一隻狐科生物法藍到處放電,有時諾因真覺得政府應該立法禁止類似法蘭這種活動高壓電塔四處亂走漏電。

  如果他真心愛上一個人,那麼就是一次付出全部。

  但對方呢?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溫柔而悲傷的想起那個金髮女人。

  她,曾經是他認定的唯一的伴侶啊……

  他們分手都四年了,這四年當中,追求他的女人不是沒有,但是他仍無法走出陰影。

  被背叛的陰影。

  只要一閉上眼,那一幕又躍然浮現眼前。

  當年,他拿著合約,興高采烈地回到兩人同住的小公寓,想要告訴荷俐他剛剛賣出第一本書,而且出版社對他很有信心,他們可以搬到像樣一點的房間,然後……

  然後一推開門,他看見荷俐與另一個男人倒在沙發裡,她那細緻長腿光裸地緊緊夾著男人,燦金色的髮長長披洩,兩人呼息急喘,她口中不斷逸出嬌吟……

  那個男人是他當時的好友。

  他倆馬上就發覺諾因的存在,神色慌亂的起身穿衣,尷尬地笑著,還想解釋些什麼:「諾因,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

  荷俐望著他,那眼神卻是那麼陌生,不管自己一頭亂髮,逕自起身點煙。

  諾因睜大了眼,太過於震驚,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口。

  好友穿好衣服落荒而逃,只留他與荷俐兩人,他原以為她會解釋,沒想到她卻拿起出版社的合約,嘲諷地笑。

  「這是不是來得太晚了?」

  他沒吭聲,眼光定定的看著眼前的未婚妻。

  荷俐反倒是先發起難來,聲音尖銳而高亢,「才賣了一本書,你覺得就能養得起我嗎?還有,我受不了你神秘兮兮的作風,在月圓的時候總不見你人影……」

  「荷俐,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告訴你,而且我們可以搬到比較好的地方……」

  「沒有以後了,諾因。」荷俐捧著他的臉,嘴角不屑的浮現一抹冷笑,「你實在太愛作夢了,但光是夢想沒有辦法填飽肚子的。」

  他迷惘的握住她的手,「我……」

  他望向那張熟悉而美麗的容貌,眼前人冰冷的紫羅藍顏色的大眼中一點感情也沒有。

  「我想,我們分手,解除婚約吧,這樣對我們都好,我可以繼續去找我想要的男人,」她搖搖頭,神態依舊那麼高貴美麗,「而你可以繼續作夢,我想有一天,一定有一個願意欣賞你夢想的女人──只可惜那不會是我。」

  她除下大學畢業那年,諾因瘋狂打工後買來送她的蒂芬妮戒指,放在桌上。

  「你……收著吧。」見她脫下訂婚戒指,諾因的心突然冷了下來。「荷俐,你愛過我嗎?」

  她聳聳肩,「曾經,只是現在的我明白,麵包比愛情更重要。」

  一轉身,她大跨步走了出去。

  諾因思及此,掬起一捧水,往自己臉上猛潑。

  她走出他的生命──但是傷害仍在。

  還記得那夜月圓,他瘋狂的在中央公園狂嚎,甚至還咬傷幾個無辜的路人。警察聞風趕至,獸醫等人在一旁警戒待命,準備抓他。

  若不是遇到佈雷克,他很可能已經被抓到動物實驗室裡面做研究了。

  當他發覺無奇不有的紐約,居然有這麼神秘的公寓──裡面住著的房客們,皆非人類──

  法蘭是狐精與人類的混血,佈雷克則是吸血鬼──雖然他堅稱他是素食主義者,但吸血鬼還是吸血鬼,伊曼來歷更加神秘,每每問到只是微笑,還有佩卓,半透明的纖細美女。

  房東不常回來,據伊曼說法──也是個古老的種族。

  還有他──狼人,不是所謂「變狼妄想症候群」患者,而是貨真價實的一隻出身德國黑森林區的狼人。

  他們同情他的遭遇,歡迎他加入他們這個非人所組成的小小世界。

  也許是因為找到了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也許是莫名的命運安排,諾因的第一本書賣量出奇的好,成為該出版社著作最暢銷的作者。

  後來荷俐也曾回頭來找他,但他已不願見到她。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外表巨大魁梧的男人,內心仍然需要一雙溫柔的手呵護。

  從此之後,他寧可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去愛,也不再去想,把心門緊緊鎖起,這樣便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諾因發覺鏡中的倒影落下淚,他輕輕地抬起手,擦去了那滴傷感的眼淚。

  他不過只是一個外貌堅強的男人啊,阿基裡斯縱然是英雄也是有弱點,他的腳踝是脆弱的。

  「你能忘記嗎?」諾因舉起手,撫摸過鏡面中的自己。「在荷俐之後……她甚至還不知道我最大的秘密。」

  鏡中的男人微微一笑,看來十分迷惑。

  「究竟……能不能忘記?」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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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5:36
第四章

  蘭斯洛甫一下船,便發覺站在碼頭邊的那名少女。

  她有著他所見過最美麗的蜂蜜色肌膚,一雙幽黑寶石般,深夜寒星的眼,定定地望著他。

  ——摘自蘭斯洛伯爵系列四《苑香之港》初稿

  那一夜,大概是張瑋慈這一生當中,最富神秘與冒險色彩的一夜。不過老實說,實在出自不得已。

  她坐在諾因屋子的懶骨頭裡,忍著頭皮發麻以及陣陣的雞皮疙瘩,瞠大眼睛看著那只美麗的女鬼四處飄栘,與公寓其他住客們有說有笑——這些男人的膽子實在是大!

  正常人一日一說到鬼,不是應該驚聲尖叫嗎?怎麼他們可以這麼泰然自若,彷彿這只女鬼也不過是個人似的……

  「來來,可愛的人類小姐,伸出你的左爪來讓我看看。」

  佈雷克鼻子上貼著一塊大大紗布,白色紗布在那張有著深刻五官的俊臉上,怎麼看都有幾分好笑。

  「什麼左爪?左腳吧。」諾因提醒他,「你喝多了吧?」

  「哎,隨便啦,」佈雷克看著張瑋慈,一臉無奈,「我還沒跟你算昨晚你扁我鼻子一拳的帳呢!」

  「我扁你一拳?」

  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昨晚毆傷佈雷克?如果硬要說她有打到什麼,就是樓梯間那只迎面飛來的蝙蝠……

  「不記得就算啦。」佈雷克笑笑,低頭檢視張瑋慈的腳踝。

  那一瞬間,她發誓她見到佈雷克與諾因交換一個秘密似的、彼此心知肚明的眼光。

  「親愛的,」渾身銀光的美女踩著輕俏的腳步,如一朵會旋轉的玫瑰般移動到張瑋慈身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張瑋慈驚訝的發覺眼前美人與自己認知的鬼不同,有嚏嚏的腳步聲耶!「張瑋慈……」

  「我叫佩卓,」美人用羽毛扇子遮住嘴,眼睛半瞇,「很高興我終於有個室友來作伴,不然我好無聊啊!」

  鬼也會無聊?

  「你們不都是……晝伏夜出,專以嚇人為樂……」

  張瑋慈用手指比畫著,再度發覺佈雷克與諾因及佩卓,三人交換一個奇異的眼神——

  「失禮,親愛的瑋慈,您真是太失禮了。」佩卓搖搖頭,一臉驚惶失措,隨時要昏倒的樣子。

  「佩卓不是那樣的人。」諾因朗聲大笑,對眼前這情況感到有趣——一個貨真價實且滿頭霧水的人類與一群非人的友善對話,或者他可以把這段情景加入小說裡。

  佈雷克哼了一聲,放下張瑋慈的腳踝,非常不以為然。「鬼!鬼有什麼好怕?人類才是最可怕的。」

  就某方面來說,沒錯,人的確比鬼更加恐怖。

  「總之,不要被好萊塢那些B級恐怖片給洗腦了,」諾因笑著遞給她一杯香檳。「佩卓沒什麼可怕。」

  「但願我能令人害怕。」清脆如鈴的聲音咯咯嬌笑,「叫酒吧裡的那些討厭的臭男人離我遠一點。」

  「你還去酒吧玩?」張瑋慈挑高了眉頭。鬼耶!應當跟灰暗陰鬱沉悶這些形容詞彙連在一起的女鬼耶!沒想到還會去那種地方。

  「偶爾,不常去。」

  她還想再發問,但是佩卓已在自己身邊坐下,打斷了她卡在喉嚨裡的問句。

  見諾因與佈雷克轉身離開,佩卓才用一種欽羨的口吻對她說道:「真羨慕你與諾因,除了他的工作夥伴,他沒帶過任何一個女人回來公寓,更別說是借住。」

  這話好像在暗示著些什麼?瑋慈連忙搖頭,「不不,我跟諾因其實……」

  其實只是認識了不到一禮拜的陌生人?張瑋慈忽然靜默。

  「其實怎麼樣?」佩卓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其實……認識不久。」

  佩卓不信的挑高眉頭,「認識不久,諾因就帶你回來?」

  她也覺得奇怪。張瑋慈先是搖頭,又是點頭,她本以為諾因也許對每個人都很好,然而從先前佩卓的說法中,他又不像是會隨便撿人帶回家。

  只見佩卓不知在思索什麼,低聲咕噥幾句,張瑋慈發誓絕對不是自己耳朵有問題,她的的確確從佩卓的口中聽到一個「狼」字。

  「我想,」佩卓再度抬起頭,對著她微笑,「我很信任諾因,也信任他帶回來的朋友,畢竟狼……諾因的直覺一向很準確的。」

  這次,張瑋慈十分確定她含在嘴裡的話是個狼字。「狼?什麼狼?」

  「喔?我剛剛有說這個字嗎?」佩卓打開扇子,一雙大眼躲在扇子後頭,睞呀睞地,「你聽錯了吧。」

  「可是你剛剛分明有說到狼這個字。」

  「耳力真好,我是指諾因有狼的直覺,他帶回來的人,絕對沒有問題,不會危害到我們的。」

  危害?

  張瑋慈還想問清楚點,佩卓已經站起身,翩然離去。

  那夜,張瑋慈睡得十分不安穩。

  她的夢境中出現了那只在中央公園亂跑的大白狼,只是白狼旋即變化成人身,轉過頭,竟見那一臉濃密鬍子的諾因,對著她微微一笑…… 醒轉後,她滿身是汗。

  一邊訝異於自己為何老是想起那隻狼,一邊又驚訝自己把大白狼與和善可親的大鬍子聯在一起。

  現在她回想起來,突然發覺那時那只白狼用不疾不徐的腳步緊追著她,並非是要吃掉自己……

  她怎麼遲鈍得到現在才感覺到?

  可是,怎麼想也覺得不可能……

  張瑋慈為自己的想像力之豐富啞然失笑,她是怎麼了她,狼跟人怎麼可能畫上等號,又不是歐洲中世紀時期,有狩獵女巫、信仰撒旦的傳說,還有狼人呢……

  當張瑋慈醒來時,已經早上九點多了。她一打開房門,就見門前放著一隻托盤,裡面有三明治、牛奶咖啡和水果,還有一張佩卓寫的紙條——

  嘗嘗小女子的手藝吧。一手漂亮的花體字,十分優雅。

  她用手戳戳那些食物,懷疑的左看右看。應該不是從墓地回收的吧?

  飢餓戰勝了理智,三明治看起來是那麼的好吃,不管了,先吃再說。

  她一邊吃著愛心早餐,心想,原來,跟鬼同居也還不錯嘛……

  吃過早餐收拾好,她走下樓,沒忘記答應諾因與佈雷克的事情——她得幫忙打理諾因家中。

  張瑋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那團混亂不像是一天兩天就能收拾好的,加上屋子那麼大,想必有得她累的。

  正當她舉起手,想按下門鈴,卻見大門微微露出一條縫,他居然忘了鎖門!

  忍不住搖搖頭,對大鬍子的健忘程度不敢恭維。走進門裡後,她順手把門帶上。

  一進門,只見那設計得應該非常簡潔俐落現代感的大廳,依舊是滿滿的垃圾與書報,現在又多了幾件亂丟的衣服,有襯衫也有大衣,還有沒洗過的T恤——怎麼看,都是一個亂字。

  她一邊撥開垃圾走進房間,一邊叫喚,「諾因?諾因?」

  諾因聞聲,沒多想的叼著煙、打著赤膊,只穿著條牛仔褲從工作室走出來。

  兩人一打照面,他看看眼前的東方女孩,摸摸自己赤裸的胸膛,忽然院了起來,「抱歉,我去穿件衣服——」連忙的退回工作室裡。

  張瑋慈還呆在原地,張大嘴,感覺臉頰火燙,心頭小鹿亂撞。

  大鬍子看起來虎背熊腰,十分魁梧,沒想到胸膛也結實得叫女性同胞心跳加速,甚至連胸膛上面的胸毛……

  從小看日本美型漫畫長大的她,第一次發覺,原來,長在身上的毛髮也可以這麼性感!

  呼哇,或者因為是諾因,所以感覺特別的心跳不已?

  或者該說她運氣不錯,看到這麼好的風景。

  躲回房裡的諾因,忍不住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感到疑惑。

  只不過是打個赤賻,怎麼一看到那東方女孩,他人就慌得像第一次談戀愛?

  無意識地嘴一張,煙直直落下,還在燃燒的煙頭燙到他腳背上,他吃痛的腳一抬,又踩到地上不知啥尖銳物品——

  「狗屎!」痛!

  「諾因,你還好嗎?」張瑋慈聽到門板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咒罵,關心的出聲詢問。

  「……很好,」痛得半死。

  「沒什麼。」諾因胡亂撈起身邊一件T恤,套上之後才打開門。

  「我不知道是你,」他抱歉的笑笑,「通常會進來的不是佈雷克就是法藍他們,所以……」

  「我看門沒關,就自己進來了。」

  張瑋慈也滿臉通紅,腦海裡的畫面還停留在那寬闊結實的胸膛。「我說過要幫你整理房子的……」

  「我都忘了。」他在擬下一本書的大綱,根本忘記這檔事。「可是你的腳踝不是扭傷了嗎?要不要再多休息幾天?」

  「今天好多了,」沒那麼痛了,「我想我可以開始幫忙。」

  「不用了吧!」諾因環視左右環境,老實說,這樣髒亂的環境叫他有種安心感。「我看你就多休息一陣子,等好一點再收拾也無所謂。」

  「可是這樣的環境……」

  到處是亂七八糟疊放的書、外套衣服T恤,她踮高腳,想看看諾因背後的工作室,想必裡頭的情況一定更加恐怖。

  沒想到她左腳一施力,一陣劇痛立刻襲上,她受不住的又跪倒下去,若不是諾因強而有力的臂膀及時抱住她,她已經倒在地板上了。

  「你現在這個情況,哪能做事呢?」他趕緊把她抱進工作室裡,放在椅子上,「現在還痛嗎?」

  看樣子傷勢比她以為的還嚴重一點。張瑋慈只能點點頭。

  諾因輕柔地執起她的腳踝,不贊同地嘖嘖出聲。

  「我很感謝你要幫我收拾這一地狼藉,但是你現在的狀況根本不適合做事,我看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可是……」

  倔強的她還想說些什麼,他抬頭望她一眼,像是知悉她的牛脾氣。「如果你很堅持一定要幫我做點什麼,不如幫我做點東西吃。L

  他肚子傳來一陣配合的咕嚕聲,張瑋慈一聽,噗地笑了開來。

  「好,我幫你弄點什麼吃吃。」確定她的腳踝可以移動不會再引發疼痛,諾因才讓她離開。

  「廚房在後面,冰箱裡的東西隨你用。」他指指方向,調皮的對她合掌鞠躬,「拜託了,我從昨晚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

  她點點頭,來到廚房中,大鬍子家裡到處都亂,只有廚房整齊光潔如新——可見他鮮少使用。

  原以為打開那對開式的大冰箱會看到一堆食物,沒想到滿冰箱都是——番茄。

  番茄番茄番茄,除了清一色的紅番茄,沒別的食物。諾因只吃番茄嗎?張瑋慈疑惑的看看蛋架,心想若有個蛋還可以做番茄炒蛋,卻發現那裡也只放著小番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有番茄,她實在做不出什麼料理來。張瑋慈只好回到諾因的工作室。

  「諾因?」這次她知道敲門。

  「嗯?」諾因從螢幕前抬起頭,「怎麼了?」

  她對他抱歉的笑笑,指指廚房的方向,「你的冰箱……」

  「冰箱?」他記得上禮拜才去採買過一次食物,「怎麼了嗎?」

  「冰箱裡除了番茄,還是只有番茄,你只吃番茄過活嗎?」

  佈雷克這傢伙!

  「該死的吸血鬼!」

  「吸血鬼?」

  諾因馬上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佈雷克只吃紅色食物,我們都開玩笑稱呼他是吸血鬼……」

  「喔。」

  張瑋慈心想,這個公寓裡面有鬼,就算再多一隻吸血鬼,她也不會怕了,驀地又想起那天那只蝙蝠……她腦海中莫名地出現一幅畫面——蝙蝠與佈雷克那張俊臉畫上等號。哈,如果佩卓是鬼,佈雷克是吸血鬼,那諾因呢?……狼?奇怪,為什麼她總覺得那隻狼與諾因脫不了關係,就像夢中的畫面那樣?

  「這樣好了,」諾因手掌一拍,喚回了她神遊的思緒,「我們先去買食物吧!不然冰箱老是一堆可怕的番茄,實在是受不了。」

  她甩甩頭,對諾因的提議點頭微笑,一邊要自己忘記方纔的胡思亂想。

  她看著諾因的堅實臂膀,想起他寬闊性感的胸膛……還有那匹步履徐緩的狼……她怎麼又把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與動物畫上等號呢?她一定發瘋了,腦袋燒壞了……

  兩人躲進車裡,今天下雪,外面的氣溫十分低,張瑋慈雖然用羽絨外套把自己包個死緊,但仍忍不住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亞熱帶的台灣鼻子。她再度為過敏的呼吸器官歎氣。

  沒想到,諾因從後座拉來一件大衣,扔給她,「你穿這樣根本不夠嘛!」

  「好像是。」咕噥著道了聲謝,披上大衣感覺終於好多了,至少那冷空氣不再絲絲留進衣服的空隙,竄進骨子裡。

  大衣上殘留著一股不刺鼻的男性古龍水味,清爽簡單,相當好聞舒服,就像諾因給人的感覺——溫和好親近,在彪悍壯碩外型之下,是個溫柔的男人。

  見她用大衣把自己裹得緊密後,他才搖下車窗。

  「諾因,你不冷嗎?」外面氣溫少說也有零下十度,他還搖下車窗?

  「我……」只見他喉頭動了一動,臉色有點緊張的,「我不大喜歡待在完全密閉的空間……」


  「幽閉恐懼症?」她想起她一個高中同學也有這樣的症狀。

  「好像是,雖然不大嚴重,」再度緊張的咽口口水,「可是還是不喜歡。」

  張瑋慈見他這樣緊張,也就由得他去,反正裹在大衣裡,倒也不會冷。諾因一路開車來到超市,撐起傘與她一塊進去。不過見她穿著那件過大的大衣,那模樣實在引人發噱。

  「我怕冷,」她低頭看看過長的衣擺,尷尬的解釋,「真的很怕——你穿這樣不會冷?」

  他只穿著件套頭高領毛衣與牛仔褲,簡單的衣著更襯托他的好身材。「冷?」

  狼人天性中根本沒有這個字。「不會冷啊。」

  好吧,她雙手抱著衣擺,隨著他走進超市——幸好裡頭溫暖多了。她看看周圍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連忙把大衣脫下放在推車裡。

  「不怕感冒?」諾因關心的問,雖然她穿著那件不合身大衣的樣子實在有趣,但是他也不希望再見到她病懨懨的樣子。

  「沒關係,裡面比較暖和。」

  她推著推車的模樣,不知怎地老讓他想起迪士尼卡通中那兩隻花栗鼠——奇奇與蒂蒂的滑稽畫面。

  接過推車,諾因微笑道:「讓我來吧。」

  接下來的畫面,讓張瑋慈睜大了眼。

  他們來到肉品區,諾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眼睛所能見到的帶骨牛肉與帶著鮮血的肉塊掃進推車裡,至於蔬果區則是完全無視。

  「諾因,」她出神地看著滿推車的鮮紅肉塊,「你不考慮買點蔬菜嗎?」

  「我討厭蔬菜。」像個偏食的小男孩一樣,他咕噥地應了聲。

  一個肉食動物!

  「你能健康的活到現在,沒有得高血壓、膽固醇過高等疾病,真是老天保佑。」她奪過推車掌控權,放回一些肉品清出空間,把車子推到蔬果區,拿了菠菜、萵苣、水梨、桃子等青菜水果。

  狼怎麼會喜歡吃草呢?它們只有在生病時才會去找草藥吃,而且狼的世界裡也沒有高血壓、膽固醇這些鬼東西。

  諾因苦著臉看她放進一樣又一樣的植物。「我實在不喜歡吃這些……」

  「你試試看,我會料理得很好吃的。」她拿起一袋馬鈴薯,接著是青椒。

  他突然覺得此刻蜂蜜女孩變成女暴君。沒辦法的他只好皺著眉,看她豪邁的把蔬果放進推車裡,另外她還拿了麵包牛奶之類的食物以及一袋米。

  「我不會煮飯。」看她拿起那袋米,他連忙表態,「我唯一會做的就是煎牛排……」

  「沒關係,我會,你等著吃就好。」

  自從跟父親鬧翻後,張瑋慈便搬出家中,在外面賃屋居住。為了省錢,她學料

  理煮三餐,沒想到這一煮煮出興趣來,不但煎煮炒炸樣樣精通,甚至還會做義大利、泰式等料理。

  他見她胸有成竹,也就乖乖讓她搬回一樣樣的食材。可想想不對,他的手又舉了起來,「還有,我只吃肉,不吃蔬菜水果。」

  這個挑剔的傢伙!她翻了翻白眼,拍胸脯保證,「我絕對會讓你吃不出來我在裡面加了蔬菜,這樣可以嗎?」

  「好——吧——」可憐兮兮,外加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

  結完帳,兩人把大包小包的食物放到後車箱,諾因準備發動引擎回家時,張瑋慈終於忍不住問——

  「大鬍子,你都吃些什麼?」這樣偏食真的沒有問題嗎?

  諾因很自然的回答,「肉啊,我喜歡吃新鮮的牛肉,牛排最好五分或三分熟……」媽呀!大鬍子不但是肉食主義者,還是個野蠻民族未進化!她眉頭挑得高高約,「你不覺得五分熟的牛肉還鮮血淋漓的……」

  「這樣味道才甜美嘛!」

  想起美好的五分熟牛肉,他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你一定得試試看,吃過三分熟,你才知道什麼叫做肉的極致美味。」

  瑋慈挫敗的按著前額。她知道吃東西是個人口味,她也不想改變他的飲食習慣,但是三分熟——好吧!他如果不生病,那麼她也不反對。

  「我只要求一件事。」

  「什麼?」

  「你吃你的帶血牛肉,我吃我的,你千萬別想我也吃那種東西。」

  「真是!你真是太不懂事了!」諾因瞪大眼,倒抽口氣,誇張的說著,「那可是天下美味啊!」

  「對你而言的天下美味。」她咕噥地回應。

  諾因看她那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笑了開來,「好好,那你要負責幫我煮飯。」

  「一言為定!」

  看樣子小矮人不像他,視下廚為畏途。

  他們中國人怎麼說來著?

  君子遠庖廚?

  還有什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轉頭看看身邊的東方女孩,集女子與小人於一身,果真很難養。

  中國古老的智慧啊……

  「你在看什麼?不看路?」張瑋慈接觸到他打量的眼光,趕緊用雙手捧起他的鬍子臉,轉向前方,「看路,別看我。」

  她的手柔軟但並非相當細緻,感覺得出來是一雙熟於家事的手,可是留在他肌膚上的觸感卻十分十分的好。

  很溫柔,很實在的一雙手,撫摸著他的下顎,幾乎令他舒服得想從喉嚨裡呼嚕起來。

  當她抽回雙手,他幾乎要哀叫了。

  「諾因,我怎麼覺得你快要睡著了?」

  她見他半瞇著眼,露出一臉像是狗兒在享受主人撫摸的滿足表情,她連忙推推他,「看路,快開車吧。」

  只見他扁著嘴,一臉不悅的踩下油門。

  這種感覺好熟悉……

  她想起小時候家裡養了只哈士奇——最接近狼的血統的狗。每當她輕輕撫摸它的下巴時,它也會露出類似方才諾因那種享受的表情,而她一抽回手,狗兒便會以埋怨的眼神看著她。

  諾因的行為怎麼會跟哈上奇那麼相似?

  是錯覺吧?不過她怎麼老是把他跟一些犬類生物聯想在一起?真是太奇怪,也太莫名其妙了。

  這種古怪又失禮的念頭,可千萬別叫他知道。

  畢竟有哪個人喜歡自己被比喻成狼啊狗的,也許某些男人喜歡被比喻成黑豹,但狗?免了。

  狼?可能好一點。

  一匹狡猾冷靜,埋伏在草叢裡,閃爍一雙金黃色眼睛,身形巨大壯碩,行動矯健的狼。

  不過,這種形容用在諾因身上也不大對。

  雖然他身材巨大結實,但是他並不狡猾,至少,他給她的感覺是如此。

  「換你在看著我了。」諾因低沉的笑聲傳來。「你在看什麼?我的鬍子嗎?」

  「不,不是。」她怎麼樣都無法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但被他這麼一問,她也好奇起來,掩蓋在大鬍子底下的他,是長得什麼樣子呢?

  他有著高挺如同羅馬神祇雕像的鼻子,銀灰色的髮略顯得有些長,濃眉下是一雙溫和的灰色眼眸。

  如果他刮掉鬍子,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她真是越看越好奇,忍不住笑了起來。

  前方就是公寓了,諾因將車子停好便熄火了,轉頭見她笑得那樣開懷,不明所以地問:「怎麼了?」

  「我在想你刮掉鬍子後會是什麼樣子。」

  「就是跟你們一樣啊。」他拉開車門,卻發現怎麼也推不開。

  張瑋慈覺得他的話有點怪,搖搖頭,「不一樣吧!」想像中,他剎去鬍子,應該有個方正的下顎,英俊的臉孔。

  「瑋慈。」低沉的聲音喚回她紛飛的思緒。

  「嗯?」

  「你推推看你那邊的車門。」她依言照做,接著發覺車門無論怎麼推就是文風不動。

  「打不開!」諾因聞言,試著發動車子,但車子就是不動。

  而回來的路上怕冷風太強,他只把窗戶打開了約三分之一……

  「老天。」諾因轉過頭看著她,面色如土地說道:「我們被困在車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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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蘭斬洛忽然明白眼前的景況,他與這名中國少女被固在船上,風雨飄搖,而且沒有任何人能解救他們…

  ——出自蘭斬洛伯爵系列四《菀香之港》初稿

  「怎麼搞的?」張瑋慈雙手扯著門把,試圖用暴力解決問題。

  「我們怎麼會被困住了?」她拍打著玻璃,試圖引起路人的注意。但是因為這天寒地凍的天氣,今天幾乎沒有人外出。

  加上公寓坐落於中央公園旁一處較少人經過的地段,所以她無論怎麼叫喊,也是白費力氣。

  諾因軟軟地癱在椅子上,大概猜得到方才車子停在外面,水滴到門孔中結冰——真是要命。

  手機也忘了帶出門,這下真的可是求救無門。

  他無力的抬頭看看窗子縫隙,他們有足夠的新鮮氧氣,不會有窒息的危險,但是如果氣溫再低下去,要面臨的就是足以致命的低溫。

  他比一般人要來得耐冷,但身邊的女子可不一樣。

  只是,一想到被困在一個緊閉的空間,也讓他頓覺渾身無力,心臟像是被某只看不見的大手緊揪住。

  「諾因,你還好嗎?」

  張瑋慈一轉頭,就見諾因一臉慘白,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起來很不好。

  她想起他說過自己有幽閉恐懼症,如今被閒在車裡,想必他會比她更來得痛苦難過許多。

  「不大好……」

  用盡力氣才逼出一句話,他實在討厭密閉的空間,討厭一個人孤單的、在黑暗中的感覺……

  「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

  密閉的空間令他不禁想起母親過世的那段期間,父親每晚都在流淚哀嚎,黑暗中只有他一個人,沒有父親母親的笑語,他們的溫暖離他遠去。

  一個人,孤單地被留在冰冷的黑暗中,無論怎麼哭叫,回應他的只有像是直到永遠一樣的幽密陰暗……

  「沒關係,我在這裡。」她安慰他的道:「放心,我們一定會想出辦法出去的。」

  張瑋慈挺直腰桿,一隻手握著他的大手,一隻手撫摸著他的臉,給他信心,「諾因,你不是一個人,我也在這裡。」

  他勉強張開緊閉的眼,扯動嘴角,「我不喜歡……這樣的空間……只有我一個人……」

  「我知道。」她想起她的高中同學,如果幽閉恐懼症發作,還會大哭起來,他的情況還好一點。

  「諾因,看著我,這裡不是密閉空間,也不只你一個,我也在,你聽到了嗎?」

  見他又閉上眼,臉色白得叫人擔心,呼吸也急促起來,她連忙拍打著他的臉頰,「諾因!看我,我在這裡!」

  「瑋慈……」他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很苦澀的笑容,「我知道你在,你打我打得好痛。」

  「對不起。」她改換戍輕緩的撫摸過他的下巴。

  之前這樣撫摸他,他露出舒服的表情,現在這樣做,不知道能不能勸他放鬆一點?果然,他糾結的眉頭放鬆了一些,並且輕輕地把頭靠在她肩膀上。現在的他,也許只要她把他用力推開,他便會碎成片片。「抱歉,我對緊閉的空間有著不好的回憶……」

  「我猜也是。」

  據說幽閉恐懼症的患者多半都是因為童年時,有著不愉快記憶,導致他們面對緊閉空間時會產生害怕逃避的心理。

  她同學是被父母責打了後,就被關在衣櫥裡,也許諾因也是類似的原因。

  諾因靠得她好近,一股像大衣上的那股淡淡而好聞的味道又竄上她鼻間。他的氣味令人感到很舒服可以依靠,雖然現在情況完全相反,是他依靠著她。「我……父母都過世了,在我十歲的時候。」諾因緩緩地開口,聲音很低很輕。

  「我母親因為懷了我的小妹,難產過世,我父親一次失去孩子與深愛的妻子,他就……瘋狂了……」

  此刻的他需要有人聽他說話,那是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悲傷。

  她為他心痛,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面對母親的過世,以及傷痛過度而發瘋的父親?

  「那時候我們全家住在猶他州靠近落磯山河谷的小鎮,父親瘋狂之後,我被叔叔接到紐約,而我父親他……」

  一想起父親因為瘋狂而變成狼形,喪失理智地攻擊手無寸鐵的人類,諾因便忍不住發抖。

  「沒關係,你不想說就不要說。」

  現在的他身子整個癱軟在她懷裡,張瑋慈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像是哄小孩一樣。

  「我父親是被人槍殺的……」

  這句告白令她悚然一驚,眼淚隨即湧上,黥痛著她的眼。

  「但那時候,我叔叔他們沒讓我知道發生了這種事,一直到我念大學那年,他們才告訴我父親已經死亡。」

  他頓了一頓,才繼續困難的說下去。

  「我明白他們很愛我,只是在晚上,我一個人在幽暗的房間裡,就算哭得再大聲,也都沒人聽到我的聲音……」

  說到最後,諾因有些哽咽。

  那個寂寞的小男孩的哭聲,至今仍然沒有退去。

  因為沒有人願意陪著他……曾經,荷俐答應過他,溫柔的手撫慰著他,但她也遺棄了自己……

  「我聽到了,你現在有我,我陪著你。」張瑋慈堅定的告訴他,「我在這裡陪著你,諾因,你不是一個人。」

  「你聽到我的聲音了……」他內心的求救。

  她用力的點點頭,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對,我聽到你的聲音,你不要擔心,就算是這樣的密閉空間,也還有我陪著你。」

  他慘白的臉上努力的露出微笑,「我……是不是很膽小?我真的很怕自己一個人……」

  「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不是嗎?甚至連神話中的英雄們都有弱點啊!」

  她輕輕拍撫著他,溫柔地說著,「阿基裡斯的腳踝,參孫的頭髮都是他們的致命傷,你我怎麼可能例外?我也怕鬼、怕蛇、怕很多很多東西啊!」

  「真的嗎?」

  「你至少不怕鬼,只是怕孤單而已。」她吐舌俏皮的說道:「這一點比我強得多了,你還記得吧,前兩天我第一次遇到佩卓的模樣。」

  他怎麼會忘記?簡直只能用歇斯底里來形容。

  一回想起她的模樣,忍不住便笑了開來。

  凝視著她,諾因突然感覺心中有個糾纏了十多年的重量,輕飄飄地落了地。

  眼前這嬌小可愛的女孩,此刻看來,卻是比自己堅強高大了數十倍。

  他汲聞著她身上那股女性的玫瑰甜香,忍不住伸出手去,緊緊環抱住她的腰身。

  然後,附在她耳邊,很低沉、很溫柔的說:「謝謝……」

  被關在密閉空間裡,也許不算是一件太壞的事……尤其跟一個這樣溫柔的女性相處。

  最後他們倆是被下了班的法藍給救了回來。

  當法藍拿著打火槍來「解決」這輛奧迪的門鎖時,諾因忍不住發出哀嚎。

  「我新買沒多久的奧迪!」

  「忍忍吧,」法藍一邊按著開關噴小火,好融化鑰匙孔裡的冰,一邊說道:「你的健忘越來越嚴重,真應該好好放個長假,讓你使用過度的腦袋休息,而不是老窩在家裡。」

  「這是我的工作。」兩人終於好不容易擺脫這狹小空間,忍不住先伸個懶腰,再長長地歎口長氣。

  法藍與諾因抱著食物,張瑋慈提點小東西,一起走上公寓。

  法藍陪著他們走到四樓,要回去時,還對她眨眨眼,「這個有健忘症的老頭,拜託你多費心照顧。」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諾因的臉漲得通紅,而法藍已身手矯捷地逃下樓去。

  她想起那天佩卓也說出類似的話語。

  「他們好像都誤會了什麼。」諾因不自然的轉過頭去,臉依舊紅得像是火燒過一樣。「因為我從沒帶過女性回來公寓……」

  「所以?」她挑高眉毛。

  「他們可能都以為,嗯……」他深深吸口氣,「以為你是我重要的……嗯,女伴——」

  他轉回來,不好意思的看著她,「如果會對你造成困擾,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張瑋慈聽到這番話,心裡逐漸升起的不是困擾,而是一種淡淡的——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的情緒,像是有點喜悅,又有點害羞的感覺。

  面對這種情緒,她只覺得手足無措,只好假裝忙碌的拿起食物,「我們為什麼一直站在門外?趕緊進去吧,你今天一整天都還沒吃到東西呢。」

  諾因見她不承記也不否認,心裡湧起微微的失望。

  不過——他自我安慰著,畢竟事情還沒開始,至少,他還沒開始追求她。

  對她的好感,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無限延伸。經過剛剛的事情,讓他下定決心想要追求她。

  她就是他命定的那個人,狼的直覺向來強烈——

  雖然,他曾經不幸的失敗過一次,但經過時間的歷練,他會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瑋慈把食材全部放入冰箱,一邊煮菜,一邊指使著諾因把客廳與餐桌收拾出個乾淨地方,好準備用餐。

  當諾因只是把報紙與雜誌往旁一推就算收拾乾淨的時候,她便會揮舞著鍋鏟要他認真找個地方,好放那些雜物。

  他會一邊笑一邊鬧,趁她不注意偷吃盤子裡的肉塊,並且笑鬧著打賭她絕對不敢吃五分熟的牛排——

  很久以前,他也曾經這麼快樂、這麼無憂無慮……

  因為她的出現,這個「曾經」終於又在生命裡復甦。

  當張瑋慈很高興的發覺她所煮的食物不必放在亂七八糟的書堆當中時,他們才開始用餐。

  「按照你的要求,我把牛肉只烤了五分熟。」

  她切開牛肉,不贊同的嘖了一聲,把都是血的那一塊分給諾因,看起來像有七

  分熟的則放到自己盤子裡。

  接著,她十分井然有序地,依次把馬鈴薯、菠菜以及萵苣也放進盤子裡。

  「我不吃蔬菜!」狼人為維護物種尊嚴,出聲抗議。

  「你吃!」她嘴裡喃喃念著,像是對誰生氣一樣。「如果我能吃下帶血的牛肉,你也能吃下蔬菜。」

  兩人面對面而坐,瞪大眼睛看著彼此的盤子。

  「請用。」她對他皮笑肉不笑地比劃,「嘗嘗看我的手藝。」

  諾因咕噥幾句,叉起一塊熟透的馬鈴薯送進嘴裡,緊閉著眼,頗有壯士赴死的決心,那表情像是吃什麼難吃的藥一樣。

  「這麼難吃嗎?」

  她以前還時常請朋友吃飯耶!不可能到了紐約,手藝卻全部留在台灣了吧;:

  只見他咬了幾口,接著張開一邊緊閉的眼,對她眨呀眨,「想不到,味道還不壞。」

  雖然他不是兔子或是地鼠,然而,這種食物的口感的確還不壞,就算沒有熟悉的肉味,但是不難吃——不像想像中的難吃。

  張瑋慈聽到他的評語,笑了開來,「我就跟你說吧!」

  接著,換她得吃帶血的牛肉。看著那鮮嫩腥紅的肉塊,忍著滿身的雞皮疙瘩,憋著氣,她切了一小塊放進嘴裡——

  接著她發覺,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的恐怖。

  就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諾因也笑了開來,學著她先前的語氣,「瞧,我就跟你說吧!」

  張瑋慈看著他調皮的模樣,不禁失笑。

  這頓晚餐吃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愉快,印象中,她從前的每一個約會對象,都比不上諾因——聲音低沉醇厚,談話風趣大方,隱藏在嚇人的外貌下卻是幽默而且溫和的男人。

  吃完飯後,諾因一邊收拾碗盤,一邊和她閒聊,「所以你來紐約是為了遊學?為什麼不打算在這念個學位?」他們方才聊到她來紐約的目的,他忍不住雞婆的為她規劃起來。

  「再說吧,」她當然也想,不過現在的狀況不允許,「可能回台灣之後再找個工作,多存點錢,有機會再來紐約。」

  「這麼說,你很快就要回台灣嘍?」

  嘩啦嘩啦的沖水聲掩蓋了諾因話中的失望語氣。

  她沒有發覺他的異樣,歪著頭想了想,「也許,等腳好一點……」

  想到這問題,她也覺得這樣叨擾人家似乎不太好,只是在大鬍子身邊,她感覺很快樂……於是,完全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兩人沉默下來,好一會都沒人出聲。

  為了打破這份尷尬,張瑋慈不自然的笑了笑,「你問這幹麼呢?」

  諾因慢條斯理的擦乾手,把碗盤放入烘碗機中。偏過頭,像是考慮許久,才轉過身,灰色的眼睛深深凝視著她。

  「因為我在想,我要怎麼追求你——或許,現在得用最短時間,想辦法追到你,才能把你留下來。」

  張瑋慈兩、三天沒有下樓去了,她躲在佩卓的房子裡面,看著電視胡亂轉台。

  沒下樓的原因第一是因為她感冒,第二,則是諾因的告白。

  自從那天諾因突然說要追求她之後,由於太過震驚,她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幸好佩卓的冰箱——魁也有冰箱——堆滿食物,她不怕餓肚子。

  老實說,她並不討厭諾因,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喜歡他的——

  濃厚鬍子掩蓋著的臉龐,凝視著她時,那一雙溫柔的灰眼,在陽光下絲緞般閃亮的頭髮,笑起來沉穩醇厚的聲音,還有那天不小心窺視到的雄厚胸膛……

  只是她要怎麼回答呢?

  她想起以前談過的戀愛,有個跟她交往過的男人對她的評語卻是——比一個男人還要勇敢!

  最後一個男友跟她分手的理由則是——不想跟一個外型看起來像小孩,內在是個男人婆的女人交往。

  她賞了他一拳,讓他戴了一個月的墨鏡上班。

  從那之後,她便認定自己是個悲慘且沒男人緣、沒戀愛運的女人。

  會那麼「勇敢」,也不是她所希望的,但她實在習慣於跟父親吵架,習慣武裝自己,把自己當男孩一般,讓自己看起來很強悍,這份勇敢是不得不。

  跟最後一任男友分手,至今已一年多。

  如今遇到諾因……

  想到被困在車子時,他的軟弱害怕——雖然不能怪他,有幽閉恐懼症的人會害怕密閉空間是正常的——他會不會也覺得自己根本不像個女人,不需要男人的保護呢?

  「啊,親愛的——」是佩卓,張瑋慈現在已經很能適應佩卓那種很淑女的說話方式。「我以為你出去了。」

  「我?沒有。」張瑋慈悲慘的捏捏自己通紅的鼻子,「我好像有點感冒。」

  佩卓步履優雅的從廚房端來一杯濃茶,同情的拍拍她,「我也希望我能生病,這畢竟是活著的證明。」

  「像我這樣絕對會讓人想死。她接過茶,抽抽鼻子。

  佩卓低喃著像是法文的音節,安慰她似的道:「放心,小小的感冒絕對不會讓人想死——小感冒就像不愉快的戀情,結束它之後你會更愉悅。」

  瑋慈因為她的形容露出了笑容,隨即又想起方才獨自在煩惱的事情。

  「諾因——」她想對佩卓說諾因跟她告白的事情,她沒有人能商量。

  但是跟一隻鬼商討愛情對策,這主意是不是太瘋狂了些?

  佩卓發覺她的欲言又止,鼓勵地說:「諾因怎麼了?」

  她終於忍不住,說出了那天晚上的事,還有她以前受過的所有污辱評語,最後她不確定的道:「……我懷疑諾因只是開玩笑的。」

  「應該說,你怕他是開玩笑的。」佩卓聽完後,微微一笑,「怎麼說呢……你之前的男人們實在是太糟糕了,簡直該接受再教育,但是,我敢跟你保證,對狼……諾因他們這種人來說,感情這檔事情,絕對不是說著玩的。」

  張瑋慈挑高眉頭,為什麼她再一次聽到那個「狼」字?「跟狼有什麼關係?」

  佩卓突然臉色不大自然的轉過頭去,猛扇著扇子,好一會才轉過頭來。

  「我是說,諾因這個人啊,就像生物界的狼一樣,這種生物一生只有一個伴侶,而且家庭責任感重,對於感情,他是很沒開玩笑的天分的。」

  「真的嗎?」

  她偏著頭,用扇子遮著半張臉,「我的回答無關緊要,但是我知道諾因會搬進來,是因為他的未婚妻——」

  說到緊要關頭,她卻靜止下來,露出個抱歉的微笑,「不過我覺得啊,這件事情你問他比較好,我這個人向來不在別人背後說閒話的……」

  「他未婚妻怎麼樣?」但無論張瑋慈怎麼追問,佩卓就是不講,只留下一句話——

  「如果他開口了,那麼,他絕對是認真的。」認真的?!那代表她可以當真嗎?想起以前那些苛刻的評語,對她的外型的批評……

  她不懂怎麼裝嬌弱,諾因真的能欣賞這樣的她嗎?他難道不會比較喜歡那種留著長髮,看到蟑螂就昏倒的女人嗎?那該比較有所謂的女人味吧。

  而不像她——

  外表乾柴,內心烈火。

  最佳的「乾柴烈火」的現身說法。她又打了個噴嚏,悲慘的揉揉自己鼻子。佩卓說他是認真的……或許,她明天下去一趟。給自己一個機會,也許,諾因真的不一樣……

  「諾因,你真的不打算去嗎?」

  路克用紅筆從地圖上畫掉舊金山,悲傷的歎了口氣。他是諾因的責任編輯,十五歲的他有著一頭閃亮的紅銅色髮絲,笑起來仍像個男孩。

  從諾因的第一本書出版後,四年來,兩人維持著極好的友誼,但是路克仍然不甚瞭解,為何諾因會戀家戀成這樣?

  他為諾因排的簽書會,除了少數幾個能夠一天來回的城市,其他的諾因毫不考慮——雖然對他的讀者很抱歉。

  諾因抱歉的看著他的編輯,知道因為自己的任性,在宣傳上面讓路克很難做。為了彌補路克,他拿出下本書大綱,「真對不起,這是下本書的……」

  還沒說完,路克已經一把奪過來,迫不及待地讀起來。

  「這次的地點在十九世紀的香港?《菀香之港》?」

  路克一邊看一邊老練的用PDA做筆記,「太好了,從《東印度之光》那本後,蘭斯洛的女伴一直落空,雖然這是懸疑小說,但是適量的加入一點愛情,我想會賣得更好。」

  他抬起頭,一雙藍眼睛閃閃發亮,「告訴我,蘭斯洛,你在《菀香之港》裡寫到的那個中國女孩是誰?」

  他知道諾因筆下的蘭斯洛,其實就是諾因自己。

  一定有一個如諾因筆下那樣蜂蜜色肌膚、寶石大眼睛的中國女孩,走進了他的生活,否則他不會把她寫進他的故事裡。

  諾因窘困的笑了笑,他該怎麼說那個女孩因為他的告白,已經有三天沒下樓來找他了呢?

  可能是他太過心急,反而弄糟了彼此的關係——也許他該放慢腳步,別嚇壞她了。

  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只好微微笑著。

  「好吧,就知道你喜歡裝神秘。」四年來朋友不是當假的,路克知道當他露出這種微笑,便是希望對方不要再追問下去。

  他轉個話題,「對了,我應該沒跟你說吧?出版社最近來了個新同事,她簡直是太漂亮了!我正在追求她,快成功了。」

  舉起手,路克畫出一個平空想像、前凸後翹的雙S形,「大美人!身材一流。下次有機會我帶她來給你看看,你再幫我鑒定鑒定。」

  「一定。」諾因為朋友情場得意而感到高興,不過也忍不住替自己感到失落。

  門鈴突然響起,諾因起身去開了大門。

  只見門外一雙閃亮亮的漆黑大眼,帶著一點憂鬱、一點羞澀,定定的望著他。

  「前兩天我感冒,所以沒下來幫忙……」張瑋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希望你還需要一個人幫忙煮飯。」

  諾因滿心溢著興奮與感動,什麼也說不出來,臉上浮著欣喜若狂的傻笑,他見她比了比門內,這才意會過來趕緊側過身,讓她進屋。

  略克一轉頭,就看見那漂亮的中國女孩——《菀香之港》的女主角,活脫脫的出現在他面前。

  看看諾因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該離開了。「那我先走啦,大綱我帶走了。」

  他拿起大衣,往外頭走去,門關上後,突然想起他忘了幫心上人要諾因的簽名,她可是諾因的書迷呢!

  看看門鈴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還是不要打擾人家好了,今天沒要到簽名也不要緊,之後再帶她來,相信她看到本人一定會更加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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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6:44
第六章

  蘭斯洛想起好友對他所下的評語,「害怕再次受傷,導致變得膽小。」

  是的。

  他不否認。

  因為他不過只是個平凡的人,平凡到……為了不再度被傷害,寧可孤單。

  直到他遇見了她。

  ——出自蘭斯洛伯爵系列四《菀香之港》大綱旁,隨手寫下的雜記

  天色漸黑,外面燈光一盞盞亮起。

  諾因與張瑋慈在路克走後,沉默了許久,兩人都沒有忘記那天諾因突如其來的告白。

  許久之後,諾因終於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打破僵局。

  「那……」

  「我先來幫你做飯吧?」她飛紅了臉,尷尬的笑笑。

  她不敢看向他的眼睛,逕自往廚房走去,俏皮的短髮像小一狗尾巴一樣晃啊晃,就連圓圓的黑眼睛也像只小狗。

  他忽然發覺為何自己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就對她充滿好感——是那雙淋濕的小狗般的可憐眼神。

  圓圓大大的眼睛,叫他難以拒絕的神情。

  他拉過一把椅子,轉反了跨坐著,雙手支撐下顎,看著她拿出食材,切菜時熟捻俐落的手勢。

  他出了神的凝視著,她雖然不是那種前凸後翹、曲線豐滿漂亮的女人,但是她細瘦纖細的身材依舊很有魅力。

  乾柴。他想起自己曾經這樣形容她,但那天她壓倒在他身上時,他確實感覺到她的豐腴的部位——絕對不是一把乾柴。

  只見張瑋慈切菜切到一半,歪著頭,盯著食材好一會,像想起什麼,轉頭問:「你想吃什麼?」

  「啊?」諾因看她看得太入神,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我……跟那天一樣就很好。」

  「那天……」

  一提到「那天」,她不禁想起那日晚餐後發生的事,再度飛紅了臉。她連忙踮高腳尖,想要拿起高懸在牆上的煎鍋。

  諾因身材高大,就連放置廚具的位置都比一般人來得高。

  她構不到,甚至還跳起來想構著煎鍋的手把,卻怎麼樣都差了一截。

  突然,她感覺到背後出現一具暖熱堅實的胸膛,大手輕輕鬆鬆地拿下煎鍋。她仰起頭,眼睛直直望入一雙灰色的溫暖眼眸當中。

  「我……」

  她想道謝,但是思緒像是被這雙溫柔的眼睛定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輕輕吐息,聞著由他身上傳來的那股舒服而清爽的味道。溫柔的味道。

  諾因低頭看著她,她的鼻子上有幾點俏皮的雀斑,鼻下那張微啟的唇紅艷艷地吸引著他,只要頭再低個幾公分,便能掠奪到眼前佳人的唇。

  緩緩地,他緩緩地低下頭,鼻尖輕觸到她的翹鼻,沉醉在她細緻急促的呼吸當中。

  她心跳劇烈得幾乎要讓她以為自己會昏厭過去,可是沒有,她只是仰著頭,等待大鬍子緩緩地接近她,兩人的氣息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重……

  鬍子拂過她細嫩的臉,有點癢、有點有趣。

  她閉上眼,百分之百期待著當他溫暖的雙唇落在自己唇上的感覺……

  「晚安!晚餐——有番茄濃湯嗎?」

  門口忽然響起超大分貝,把沉浸在濃情蜜意中的兩人迅速拉回現實。只見佈雷克衝進廚房裡,用閃閃發亮的眼神看著張瑋慈,彷彿她是個女神。

  「烤番茄佐怕馬火腿、番茄燉肉……」

  超級嚴重的味覺白癡來了——

  現在諾因不只因為冰箱中滿坑滿谷的番茄而恨死這只吸血鬼,他該死的打斷了他們的親密時分,更讓諾因有理由把他挫骨揚灰。

  張瑋慈漲紅著臉,她腦袋還停留在方才夢一樣的綺思當中,佈雷克的突然闖入,叫她完全的不知所措。

  佈雷克望望諾因陰沉的臉色,再轉頭看看滿臉通紅的瑋慈,直到此刻,遲鈍的他才發覺,自己不適當的貿然闖入,好像破壞了什麼好事。

  「喔,嗯,嗨。」佈雷克露出一張討好的笑臉,看起來有點像高飛狗的呆傻,「看樣子我來得不是時候……」

  「噯!我也要來叨擾。」

  門口出現第二個不識時務的聲音,是法藍,正哭喪著那張漂亮臉蛋。「都是那個大塊頭!害我手扭傷了!諾因你要負責!」

  佈雷克趕緊上前拖住法藍往門外走去,「來來來,我幫你看看,不要打擾了這對情人,免得被馬踢到地獄……」

  諾因歎口氣,這些朋友都知道他的性格,是那種發脾氣也不過幾分鐘就消氣的人,他無奈的對著吸血鬼與狐狸精歎道:「都進來吧,」他轉頭看看後面那個仍然臉紅的女人,「瑋慈,你需要人幫忙煮飯嗎?今天多了兩個食客。」

  她當然不介意多煮幾道菜,只是在座三位男客各有所好,諾因吃半熟的牛排,佈雷克熱愛番茄與紅酒——以及任何紅色的食材,法藍則要新鮮的蔬果,還有魚。

  見她一個人忙得暈頭轉向,諾因走進廚房想幫忙,不料卻先打翻了一罐鹽,一轉身,又差點碰翻正在煎魚的鍋。

  她只好把正在拌凱薩沙拉的大碗丟給他,叫他乖乖坐在吧檯上幫忙。

  法藍見諾因被踢出來,邁著懶散的步伐,走到他身邊,「我真覺得你一點家事基因都沒有。」

  「閉嘴,狐狸精。」

  「誰是狐狸精?」張瑋慈正巧把煎魚端出來,疑惑的瞇起眼,「什麼狐狸精?」

  兩個男人交換一個眼色,她發覺又是那種心知肚明的視線。

  「沒有,你聽錯了。」諾因的微笑顯得太過正直。

  「是啊是啊,聽錯了。」法藍的魅惑笑容此刻看起來也有些心虛。

  她打量著眼前這一搭一唱的兩人,直到佈雷克高叫,「有東西焦了!」她才連忙轉回廚房。

  但回到廚房她就發現被騙了,顯然佈雷克只是為了把她的注意力轉走。

  她邊攪動一鍋番茄蛋花湯,困惑的回想這幾天來到這間公寓的經歷,以及他們神秘兮兮的對話。先是那吞吞吐吐的「狼」字,屬於鬼魂類的佩卓,稱呼佈雷克為吸血鬼——的確,好像只有晚上才得見到佈雷克出現,現在又多了一個狐狸精……她滿心都是疑問的泡泡。

  「我覺得我們應該要再小心一點。」

  法藍把諾因與佈雷克拉到客廳,扭開音響,一首皇后合唱團的「WewillRockyou」音量大得震天價響。

  「諾因,她知道你的身份嗎?」法藍問道。

  諾因的回答是輕輕的搖頭。

  佈雷克見狀,同意的點點頭,對著諾因說道:「我們必須假設,她可能無法接受你的特殊……」

  「可是她能接受佩卓。」諾因反駁。

  「那是佩卓,佩卓是靈魂,她至少曾經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法藍難掩憂心的正色道:「但,不要忘記,你是狼人,我們都是異類,而我們的祖先都曾經吃過虧。」

  「再說,我們的名聲不太好。」佈雷克做了個鬼臉,還有心情笑。

  「感謝多年來的鬼故事與奸萊塢B級恐怖片的渲染。」諾因感覺心臟好像一下迅速失重,掉落到某個地方,被用力扭攪著。

  他怎麼會忘記這一點呢?與生俱來,狼人的身份。

  他知道他可以掩飾得很好,但是……

  法藍把他忽然刷白的臉色看在眼裡,「你愛她嗎?」

  才十幾天的相處,他知道自己深受吸引,不過這是愛嗎?荷俐與他交往四年的愛情,也能一夕崩毀。

  「我覺得你自己明白這個答案,」法藍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愛她,應該讓她明白你真正的身份,真愛當中不應該有謊言。」他加重了「真正的」語氣。

  佈雷克仔細審視著諾因的表情,「而且,如果,很幸運的,她也愛你,一定能接受你另外的身份。」他驕傲的拉了拉無形的領結,「這是我三百多年來的經驗談。」

  「我不知道……」諾因低下頭,曾經有個女人甚至還不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前,就背叛了他。

  他迷惘的目光遠遠掃過那嬌小的身軀,他做得到嗎?

  告訴她自己真正的身份,她會不會嬌容慘綠,大聲呼叫的要他離遠一點?

  收養他的叔叔幸運的遇到一個人類女子,共結連理,可是他呢?他能遇到這樣一個女人嗎?

  諾因渴望瑋慈會是那個女人,但是又害怕荷俐的事件會重新上演。

  他的心很脆弱很脆弱,沒有外表的堅強,禁不起第二次的傷害啊……

  吃完飯,兩個不適時出現卻適時離開的食客躲回樓下去。

  法藍關上門前,還對諾因眨了眨眼。小小聲地說:「記得,要跟她說你的身份。」

  「我會的。」只是不見得是現在。

  送走兩人,他這次記得關上門,走向廚房問那忙碌於收拾善後的女子,「需要幫忙嗎?」

  「不,不用了。」

  張瑋慈聞言連忙把他推出廚房,想起他剛剛就像頭熊一樣差點把廚房搞成星際大戰的戰場,他在這裡根本就是災難。

  「我來就好。」

  「沒關係。」

  諾因執意定進來,站在她身邊,拿起她洗好的碗盤慢慢擦乾,又順手接過她手上的鍋具,放回高處櫥櫃裡。

  張瑋慈呆了呆,他們兩人的動作配合得簡直是天衣無縫,自然流暢的就像是對一起生活許久的夫妻。

  「那天……那天,我想我是不是嚇到你了?」他看著她,想起兩人之間的尷尬,忍不住脫口問道。

  「沒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廚房已收拾得差不多,她把手擦乾,走到客廳坐下,他也跟著出來坐在她對面。

  「如果……」他講不出口。「你可以直接拒絕。」至少這樣,就不會有太大的期待,導致最後面對落空的失落。

  寧可一刀切入重點,而不是慢慢凌遲處死。

  她迅速抬頭看他,「不!不是這樣……」否認得太快,她臉又紅通通。「不是你所想的這樣,絕對不是……」

  靜默了好一會,她才困難的咽口唾沫,緩緩開口,「我以前的戀愛經驗,實在是……怎麼說,嗯,都滿慘的。」

  諾因不敢置信的挑高眉頭,她談過戀愛?!那是那些男人瞎了眼,不然怎麼可能不珍惜她這麼美好的女子?

  「應該不會有我慘。」

  張瑋慈皺起眉頭,呆了呆,還有人能慘過自己?「怎麼說?」

  「我以前的女友——我只交過一個,」他不自覺的強調,「我們訂婚以後同居,結果她跟我的好友,在我出門時,嗯……」

  他比了一個下流的手勢,「搞在一起。」

  哇靠!「你……該不會正巧看到了吧?」

  「滿不幸的,正巧看到。」他嘲諷的撇撇嘴,「那天,我剛好收到第一份合約,想告訴她,我可以給她更好的生活。」

  老天啊!

  「結果一開門,只看到……」手勢再度出現,「這個。」

  張瑋慈張大嘴也瞪大了眼,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好悲慘也好不堪的回憶!

  「我以為這種事情只會在電影裡面出現。」

  「真實人生往往比戲劇更加荒謬。」他抬起眼,灰色的眼睛看向她,像是說:你呢?神父,現在是比慘大告解嗎?她抓抓頭,忽然有這種錯覺。

  「我沒你那麼……」不幸。

  「勁爆,只是跟我交往的男人都覺得我……」是個男人。

  「像男人婆。」

  諾因撇撇嘴,一臉不敢苟同的表情。

  「他們不長眼睛。」

  「我也這樣覺得。」

  她故意挺起胸膛,裝出亞馬遜女戰士的凶狠模樣。「他們馴服不了我,只好用貶低來替代自卑,而且,」她笑起來,「我還賞了一記右勾拳給說我是男人婆的那個男人。」

  說是這樣說,但她還記得當時聽到對方說出這句話、賞了他一拳之後,回到租來的小房間,她狠狠的哭了一頓。

  接下來幾天,就連上班時候,她也不忘在鏡子面前研究自己,到底是哪裡女人味不足。

  笑容在回想起往事時,悄然隱沒。

  「瑋慈。」

  她甚至不想抬頭面對諾因。「嗯?」

  「你在哭。」

  「噢。真的。」接過他遞上的面紙,她狠狠的擦了擦臉。「我沒事。」

  她不想抬頭,抬頭一定會看到他憐憫的眼神……張瑋慈已經很清楚自己是個男人婆,不需要再添一名見證者。「瑋慈。」

  「啊?」

  「抬頭看我。」

  諾因低沉渾厚的溫柔語調像是有催眠的魔力,她輕輕仰起下巴,原本還對他微笑,沒想到,卻在那一瞬間,他伸出手臂緊擁住她,他的氣息迅速地包圍了她,霸道又柔情的佔領了所有空間。

  她只能感覺到他濕熱的唇輕輕地吮去她的淚水。

  她懷疑自己心臟會不會突然因為過度驚訝而停止跳動。

  但這樣細膩的感覺,一點也不討厭。

  甚至連他呼吸中微微的煙味,也顯得很輕很軟,很……溫柔。

  他的大手輕柔的捧著她的臉,雙唇像蝴蝶,翩翩緩緩地在她臉龐上飄飛。吻去她的淚水後,又緩緩的往下移。

  直到她的唇,蝴蝶的翅膀輕輕靜止。

  「我要吻你嘍。」

  她只覺得心跳在倒數計時,準備好他的吻一落下,她的心就引爆,宣告全面失守。

  「嗯……」

  諾因微微一笑,看著眼前閉著眼,顫動著長長睫毛的她,他慢慢地一點一點接近,他不想嚇到她。

  可是他也想讓她明白,這是一個許諾的吻,一個會持續到永遠的吻,一個願意把心交託到她手中的……

  「鈴鈴鈴——」

  就在兩人的距離只剩下零點五公分時,電話不識時務的劃破這份美好的氣氛,狂響個不停。

  「該死的什麼鬼!」

  諾因的腦海裡立刻浮出兩個選擇,一是拔掉電話線,二是砸爛電話機。

  不過在看到來電顯示時,他只好挫敗的歎口氣,選擇了不在其中的第三——接電話。是路克。他興奮的聲音蓋過週遭的吵雜,看樣子他正在酒吧裡好好放鬆。「諾因,嗨!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已經打擾得很徹底了。他敷衍而不耐煩的說:「沒有。」

  「今天忘了跟你說,後天有個出版社辦的旗下作者們的聚會,地點在麗池飯店。」

  電話那頭傳來的背景音樂是貓王的「Areyoulonesometonight」,諾因相信今晚絕對人沒有比他更寂寞。

  「你會來吧?拜託一定要來——」

  「會——」有氣無力的回答。今夜你寂寞嗎?是,佳人近在眼前,兩次想吻卻怎麼也無法成功。今夜你寂寞嗎?答案是,非常非常寂寞。他在心裡歎氣。

  但是,想必電話另一端的路克一點也感覺不到。

  「那就好!你答應我的啊,可千萬別忘記了,我會帶女伴出席,啊,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那位……」

  「晚安,路克。」

  他知道再聽下去,一定是沒完沒了的愛情經,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個。

  沒想到,剛放下電話,張瑋慈便坐到他身邊,像小狗一樣的大眼睛緊緊瞅著他。

  「諾因。」

  「嗯?」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跪在沙發上,與癱在沙發中的他齊高,她的眼睛直直地平視著他。

  「我想把剛剛那件事情做完。」

  宣告結束,她雙手捧住他的臉.

  然後,輕輕地吻上他淹沒在鬍子當中的唇。

  當然,她還是困惑的在鬍子中尋找了一下,直到他直接奪過主導權,深深吻住她。兩人的雙唇相接,從剛開始的探索,迅速進展到火熱。諾因在吻上她唇的同時,心中輕輕微笑,收回方纔的抱怨。

  貓王,對不起,收回剛剛的回答。

  今夜……一點也不寂寞。因為有個甜蜜的女孩,讓他緊擁著她,而她溫柔的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今夜——希望一直持續到永遠,都不會再寂寞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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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7:11
第七章

  珍妮的全發閃出一道光澤,她笑得很甜美,「我知道你,蘭斯洛伯爵,神秘的蘭斯洛。」

  他認得地,那是小時候在巴黎見過面的女孩,想不到她變得如此成熟美麗。

  「蘭新洛……」珍妮蓮步輕移,款擺生姿地走向他,直到她走到他身邊,高舉手中酒杯與他的輕輕碰了碰。

  蘭斯洛看著宴會中一雙雙好奇盡無滿疑問的眼睛,舉起酒杯,也輕輕的和她的碰了碰。

  ——出自蘭斯洛伯爵系列一 《亨利入世的寶藏》

  「唔……」暖暖的好舒服。

  張瑋慈扭動著,往輻射熱度的另一個身軀貼近,然後,她感覺到一絲癢癢的什麼擦過她的臉頰。

  她手一張,抓住那毛毛的一堆,睡意深濃的咕噥道:「不要動……」

  那東西沒有再繼續移動,接著有只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背脊——大手?

  她猛然張開眼,只見大鬍子帶著一臉溫煦的笑看著她,「早。」

  「喔……早。」她臉一紅——自從見到諾因後她就很常臉紅——飛快的在他頰邊啄了一下。

  昨晚……想起昨晚,她臉更紅了。

  那個吻,到最後根本停不下來,簡直如野火燎原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而且還是她主動!

  「在想什麼?臉紅得像發燒似的。」諾因看她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深,忍不住開心的摸摸她,「怎麼了?」

  她躲開他的手,縮到被單底下,模模糊糊的尖叫一聲。

  「怎麼了?」他想辦法從被單中找出那張小臉,接著發覺她臉紅得簡直要燒起來了。

  「我……我是不是太主動了?」

  光是這樣的舉動,在之前男友的評論裡,肯定就是太直接,不懂得迂迴被動等等巴拉巴拉的罪名。

  再說,她跟諾因發展得也實在是太……太快了。

  越想越讓她覺得想找個地洞躲起來,永遠不要見人。

  「這樣很好。」諾因想起昨晚兩人的契合,露出滿足的笑容,輕輕啄吻著眼前女人,「這樣很好。」

  「真的?」臉又縮回被單裡,模糊的語調傳來。

  「真的。」他再度從雪白被單與枕頭中找出那張燒紅的臉,一次又一次啄吻著她的臉頰。

  「不介意的話,下次也可以由我主動。」雖然被動享受的滋味也不錯。

  她被他如雨點般落下的吻啄得笑了起來,他的鬍子一直刺著她,癢癢地……抬頭一看,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諾因。」

  「嗯?」

  「你的鬍子……長好快。」一晚上就長了兩吋左右,比昨天更加濃密。

  「再長下去,你簡直可以去……」當聖誕老公公。

  諾因一摸,臉綠了一半。

  該死!他忘了自己的毛髮生長遠度比一般人快!連忙從地上拿起昨晚褪下的短褲,蹦蹦跳跳的邊穿邊踉蹌地衝進浴室去。

  狼人的幾個生理特徵他都很懂得掩飾,包含生長過速的鬍子,每天早上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刮鬍子,然而昨晚被愛情沖昏了頭,根本忘了這件事。

  「諾因?」張瑋慈迷惑的聲音隨著她的腳步移到浴室門邊,裹著床單的她一臉擔憂地看著洗手台旁的他,「你……是不是新陳代謝過快?」否則她的小腦袋實在想不出為什麼有人一個晚上鬍子可以長了兩吋?

  「不是。」他揉了揉細緻的泡沫,抹在臉上,拿起刀片小心翼翼地落刀。

  「那……」她想著其他的原因。「多毛症?」

  大鬍子的確是毛扎扎地,但是也不像她曾經看過的多毛症照片那樣恐怖,只能算是男人中正常偏毛髮較濃密的那一型……

  要怎麼解釋?諾因被她的臆測弄得啼笑皆非。

  「不,絕對不是多毛症。」他被這狂想弄得忍不住哈哈笑,一個分神,刀片在他的下顎畫出一道血口。「噢!」

  張瑋慈還在忖思著,也許他鬍子變長只是自己的眼花,說不定昨晚之前就那麼長,而她沒注意到。

  但一見到他受傷了,什麼思慮都丟出天外,她急忙定到他身邊,「有沒有OK繃?」

  諾因低下頭就可以看見她身上的床單微微滑落,露出細緻白嫩的肌膚,但她卻一手把他下顎推高,找出藥箱幫他上藥。

  他只好放棄欣賞床單下隱隱約約的美好風景,如死魚般抬眼看著浴室的天花板。「好痛。」

  「忍耐一下。」看著他那道割傷的血口,她滿心抱歉。「害你割傷,真是對不起。」

  「不打緊——嗅!」碘酒一擦上去,那種刺激讓他又哀嚎一聲。

  她趕緊把動作放得更輕柔一點。「你……要不要把鬍子都刮乾淨?」

  「你不喜歡它嗎?」諾因低下頭對她調皮一笑,卻又馬上被她抬高下巴。

  「不是。」只是覺得他鬍子長很長一定是她眼花。「可是我很想看看你沒有鬍子的樣子。」

  「很可怕喔。」

  「不要跟我說你刮完鬍子就變身成賓拉登。」她貼上OK繃,故意輕拍他的傷口,得到一聲使她滿意的哀叫。

  「只會變成小布希。」

  「那也夠可怕的了,不過……」輕吻一下他的頰邊,張瑋慈笑得很甜美的走了出去。「他沒你這麼帥喔。」

  諾因瞬間感覺飄飄然的,被心愛的女人稱讚,這種滋味實在是太……

  太美好了。

  張瑋慈利用屋子裡的另一間浴室沖了個澡,換好衣服,但仍倒在諾因那張大床上。

  柔軟的床墊輕輕軟軟地包圍著她,她抬頭看看房間裡那仍闔攏的浴室門,諾因低沉愉悅的歌聲從裡頭混雜水聲傳出,歌聲雖非專業,卻讓她心跳加速。她回想起昨夜——真想一頭栽到冰水桶裡,看看能不能使熱度稍退一點。

  許久,她才見到一撮偷偷摸摸從門後探出一點點的灰髮。

  「瑋慈。」

  「嗯?」這麼見不得人?她忍著笑。

  「看了不准笑。」

  「好。」她伸手到身後偷偷把食指與中指交叉成一個×。

  「我自己好一陣子也沒看過我的嘴了……」諾因一邊咕噥,一邊摸著光溜的下顎走出。

  除了那塊刺眼的OK繃,他實在是長得相當俊帥,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樑,以及如刀削岩石般俐落的臉部線條,非常英俊,也非常——

  眼熟?

  張瑋慈怔愣了一下,「諾因。」

  「嗯?」看她一臉滑稽的呆相,他倒是很樂,「我有這麼帥,讓你看到眼睛都發直了嗎?」

  「你……該不會還有雙胞胎兄弟吧?」

  「沒有。」想起還未出世就因難產而死的妹妹,他臉色有點黯淡。「我父母只有我一個孩子。」

  「那,」她吞了口唾沫,緊張的扭住了手指。「你……跟凱因。渥夫是什麼關係?」

  他咧嘴一笑,「那是我的筆名。」

  「所以說……」張瑋慈覺得心跳快得讓她負荷不了,不知是興奮到爆炸,還是害羞到爆炸。「你就是……寫蘭斯洛伯爵系列的渥夫?」

  諾因挑高了眉,他覺得她現在的模樣,好像是忽然發現昨晚跟她上床的是個三頭怪。「是,沒錯,是我。」

  他看著她先按住胸口,瞪大眼看著他,張嘴像魚吐氣一樣開闔兩三次,像是呼吸困難,他不禁擔心起來,「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是,快要昏倒了。「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見過諾因!在她買的原文精裝書後的作者訪問裡,有作者一張小小的照片——據說凱因.渥夫十分注重隱私,完全不想曝光,那張照片是在訪問中拍下的,他並沒有直視鏡頭,看起來也比較稚嫩。

  「老天,我居然還壓倒了你,」張瑋慈動作迅速地躲進被子裡,掩臉哀嚎,「你是我最喜歡的懸疑偵探小說作者,我居然還壓倒你!啊——」

  上帝還是觀世音菩薩,誰能把時光倒轉回去?她居然——噢,老天!她一點矜持也沒有的撲倒了他!

  他會怎麼想?

  諾因不喝酒也醺醺然地,再次發覺虛榮感令他飄飄欲仙,他是自己心愛的女人最喜歡的作者呢!

  他向來不喜曝光,也因著狼人的天性,相當保護隱私——否則,哪天被狗仔隊拍到化身為狼的模樣,那可就糟透了。

  只是,眼前那小小身軀卻縮在被單裡,死也不肯抬頭,像是被他的身份嚇壞了。他伸手推推她。

  「瑋慈,怎麼了?」有這麼嚴重?

  「¥*@&……」從被下傳出喃喃的咒罵聲,顯然是在詛咒自己。

  「瑋慈?」他試探的拉開棉被,但她死命揪著,他只好被迫與她展開拉鋸戰,當然最後是身材高大的他勝利。

  一拉開棉被,卻只見她一臉羞愧的……淚痕。

  而且她看他的眼神好……憐憫,活像前一夜是她強迫他似的。

  「有……那麼震驚嗎?」沒必要吧?

  「我,」抽鼻子。「我想都沒想過,會遇到你……而且,昨天晚上我還那麼的……」

  「熱情?」很棒啊。

  「毫無矜持……」

  他不懂這小女人的腦袋裡裝的是什麼。「這很重要嗎?」

  兩人情投意合,彼此明白心意,這才是真正重要的部分吧?

  小矮人又開始抽鼻子。

  「可是這樣一點也不像個……不像你筆下那些矜貴的女人……一點也不女性化……」

  一言以蔽之,她就是覺得自己不夠女性化。

  諾因為她的自卑笑了出來,現在的她跟那天在密閉車廂裡堅強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她是個驚奇箱,每回打開,就有一個驚奇。

  「這不重要,」他張開雙臂,抱住那死拉著棉被不肯放的小人兒,「我筆下的

  女人們是她們,你是你。」

  「可是我這麼的……」抽鼻子抽得更嚴重。

  「可愛。」他親她一下——雖然是親在被單上。

  「勇敢。」再一下。

  「手藝高強、嬌小、而且沒有幽閉恐懼症……」每說一個就親一下,直到說到幽閉恐懼症,她才從棉被裡露出臉來。

  「你不……討厭我這麼凶悍嗎?」

  「怎麼會?」他想起那天在車裡的她,像個女超人,而昨天晚上的她,卻像一塊糖溶化在他的懷裡。

  「我……我以為渥夫書裡的女人是他所渴望的那種女人。」

  「那是因為他之前沒有遇到你,」他抬起她小巧的臉,啄著她的唇,「我可以跟你保證,你才是我想要的。」

  看著她小臉逐漸漾出笑意,他的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如果她連知道自己的筆名反應都這麼大,那麼,若是知道他異類的身份……

  她會不會就此拂袖而去?

  這個陰影一直隱藏在他內心某個角落。

  就算故意不去正視,但每每一想到這個可能,諾因便覺得心臟一直沉,直直沉到冰冷的沼澤裡。

  在張瑋慈的要求下,諾因大方的讓她參觀他的工作室,

  「好……」

  一踏進來,到處都是散放的書,亂七八糟不知名的紀念品,衣服煙蒂——

  「好亂。」她有點失望的望著諾因,她以為工作室會是乾淨閃亮,最好還要有焚香以示高貴……看樣子她在作夢。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

  但是並非完全不可取,在看到那一座座並排的書櫃時,她的眼睛再度有如小花栗鼠看到栗子,放出閃亮光芒。

  她專注的看著書架上的小說,直到發現寶藏。「咦?最新的一本?」

  那是蘭斯洛偵探系列,除了她已看過的前兩集之外,最新出版的第三集也在架上。

  「昨天路克剛送過來給我的。」她肯定拿不到書,諾因好心的幫她拿下,遞給她,就見她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

  「我真的很喜歡蘭斯洛系列,無論是他的遭遇還有他這個人……」她邊看邊說:「對了,聽說蘭斯洛第一集要改編成電影?」

  「嗯。」他點點頭,自己的文字能夠變成影像,他也很興奮。「已經跟電影公司商談好了。」

  「那男主角是誰?還有還有,是不是系列——像魔戒那樣一次拍完?」她急急追問,「我最喜歡蘭斯洛的第二集,在印度捲入與東印度公司有關的謎樣殺人事件——哇!帥斃了!而且……」

  「而且?」

  蘭斯洛的第二集……諾因心底湧起一股微微的疼,那是在荷俐離開之後,他在無可救藥的悲哀情緒底下完成的一本。

  張瑋慈雙眸微帶水氣,矇矇矓矓的。「該怎麼說,我覺得蘭斯洛知道了他的未婚妻背叛自己,與自己的好朋友——也是兇手勾結的時候,那種深沉的難過與悲哀,會讓我覺得他好可憐。」

  她想起諾因說起他見到未婚妻與好友私通,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蘭斯洛的故事,根本就是諾因的遭遇。

  「他放過了應該是共犯的未婚妻……唉,拆穿了所有人的騙局,卻放過了自己深愛的背叛者。」

  「蘭斯洛不是完人。」諾因淡淡的補上一句,很多人批評他筆下的蘭斯洛太不完美,但是世界上又有誰能成為第二個福爾摩斯或是白羅?

  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想把蘭斯洛寫成完美的偵探,他想創造的是充滿自己影子的主角。

  她點點頭,「從第一本書開始,你就很明白的點出蘭斯洛不是完人了吧?他是

  公爵父親與女王的私生子,所以才取名為蘭斯洛。」

  「圓桌武士與亞瑟王,」他笑著接下去,「亞瑟王最鍾愛的第一武士蘭斯洛,卻與他的皇后瑰薇妮雅私通。」

  她若有所思的凝視著他,「其實你就是蘭斯洛,被所愛的人與好友背叛,被整個上流社會放逐的男人,對不對?」

  現在的她,能夠體會他的書中流露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最深的悲傷。

  可是,被放逐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回想著,在《東印度之光》這本裡面,提到拯救了蘭斯洛的好友們……是法藍、佈雷克他們嗎?

  書中形容是——同樣為世界所不容的人們,這又代表什麼意思?

  諾因的臉色淡漠的叫人看不出情緒,她想問出心底的疑惑,卻又問不出口。

  「是,我想……每個作者所描繪的主角,都有他的影子在。」諾因露出一抹溫和笑容,顧左右而言他的道:「對了,我明天要去參加一個聚會,你願意與我一起出席嗎?」

  他向來不愛參加這種表面光鮮亮麗,但是私底下人人互相比較廝殺的聚會,他覺得在虛偽的聚會場合裡,自己滿身不自在。

  不過,若是有她陪伴,想必不會那麼難熬。

  「好是好,但是……」張瑋慈想起自己所有的衣物,沒有一套是能在正式場合見人的。「我沒有合適的服裝。」

  服裝這種問題,交給一個在世界上存在了四百年,透徹研究西方仕女服裝演變史的鬼——佩卓,就對了。

  當諾因帶著張瑋慈找上她時,佩卓的反應讓張瑋慈瞭解,原來鬼魂的捧腹大笑是怎麼樣的。

  佩卓驚訝的用羽毛扇子捂著嘴,接著,從扇子底下傳出一陣壓抑的笑聲,最後終於克制不住,演變成狂笑。

  「喔……我的天!今天我才發現,我竟從沒看過你的嘴唇,想不到你也有嘴巴耶!從你住進來開始,我看到的都是鬍子、鬍子,然後還是鬍子!」

  很難想像古典仕女也可以笑得如此不淑女。諾因心想。他摸摸下顎,不熟悉的光滑感讓他相當不習慣,但是為了瑋慈,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我已經有心理準備讓你們幾個來嘲笑我了。」

  「我相信我的反應還算好的,」佩卓終於停止了狂笑,但仍打著嗝不斷擦拭著眼角的淚水,「真期待佈雷克他們的反應。」

  她邊說邊把他領出門,叫他等等再回來。

  接下來,就是她大展身手的時間了。

  張瑋慈發覺,佩卓簡直就是個專業的設計師——畢竟有哪個人能活四百年看著服裝如何演進——她嘖嘖有聲地滑行著,繞著瑋慈品頭論足。

  「頭髮可以,衣著……嘖嘖,實在是……」

  在一陣批評與修改之中,她終於成功的搭配出合適的裝扮,短髮梳成復古的赫本頭,配上嫩紅色V領毛衣以及黑色綴點點亮片的傘裙,還有頸鏈與高跟鞋,她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今年時尚界的復古風,既古典又流行。

  當諾因再看到她時,只能驚艷的張大眼睛。

  「好適合你。」

  她這一生很少接受——幾乎是完全沒有按受過這麼熱情直接的稱讚,讓她當場飛紅了臉。

  她的衣服中最多的就是牛仔褲,除了上班穿的套裝,其餘時間一條牛仔褲走遍

  天下——也許這就是為何她的前男友們對她不滿的原因。

  佩卓得意的彎腰行禮如儀,「閣下,您稱讚這位女士,便是稱讚我的手藝。」

  諾因對她點頭,吻了一下她伸出的手,「不愧是佩卓,連法藍都得多跟你請教呢!」

  接著,他把彎起手時,微笑的邀請著眼前的嬌俏佳人,「我能邀請公主與我共赴舞會嗎?」

  「這是我的榮幸。」

  張瑋慈在愛人崇拜的眼神下,感到一陣身為女人的虛榮,她學著佩卓方才行禮

  的姿態,對他彎腰,接著挽住他的手,「準備好南瓜馬車了嗎?那可是公主的標準配備喔。」

  「可惜南瓜馬車送修,」諾因一本正經地回道,一手幫她拿起大衣,「請公主紆尊降貴,屈就於計程車吧。」

  兩人緩緩步下樓梯,沒發覺身後的佩卓望著他們的眼神中有些擔心。

  「看樣子諾因是認真的,」她來回的踱步——飄來飄去,緊張的喃喃自語,可是身份……」

  她抬起頭,哀傷的望向靜止的電視螢幕,這個時代與她曾經經歷過的時代都不同,狗仔隊橫行,任何可能引起大眾注意的話題都是他們的目標。

  一旦讓人發覺這間公寓的住客並非常人,那麼,無疑是一場災難的開始。

  「諾因?」張瑋慈發覺他的出神,「你在想什麼?」

  他透過車窗,抬頭望著一輪明月,再過幾天又要月圓了……

  看他眼神發直,她不禁有點擔心,「怎麼了?你在看什麼?」她靠近他,順著他的視線張望著。

  「沒什麼。」諾因感覺到那又小又軟的身子暖呼呼的靠上來,對她柔柔地微微笑,「你看,今晚月色好漂亮。」

  她抬頭,果然看到一輪尚缺一角的月亮,外環著青藍色的月暈。「好漂亮!」

  「聽法藍說,你們中國話有句話說『外國的月亮比較圓』。」諾因打趣著,「怎麼樣?這樣一看,有沒有比台灣的圓一點?」

  「沒有。」她轉過頭,眼中盈著笑,「但是我找到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也許可以彌補月亮的缺憾。」

  因為她這句話,他的心蕩漾在一片溫柔中。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小小軟軟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幾乎不到一半大,可是這雙小手的主人,內心比他這六尺大漢要來得更加堅強,而且溫柔。

  他只是一個有著壯碩外型的男人,可是他的心底,也許不及眼前小佳人一半的強韌。

  他時常感覺自己像是綠野仙蹤裡面那只沒有勇氣的獅子,不過徒有其表。但她卻是如此不同,她那絲一樣細膩的溫柔強壯……輕輕地,他將她的手心壓在自己胸膛前。

  「諾因?」張瑋慈微愣,但沒有把手抽回來。「怎麼突然……」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一直渴望一個人出現……」他將她的手執至唇邊,深情一吻。「如今,我渴望的人就在眼前。」

  她紅著臉,把臉輕輕偎在他胸膛,聽著他堅定有力的心跳,感覺自己的幸福。

  諾因嗅聞著她身上甜蜜的香味,除了感受到幸福之外,也無法忽視那幸福中微微的陰影。

  真愛裡面沒有謊言。

  法藍也許說的對,然而,該何時告訴她呢?當他說出真相的那一日,會不會就將注定一輩子孤單到老死的命運?

  他緊緊環抱著她,這樣不祥的想像令他恐慌,一旦想到可能失去她……不,他不能,也不願去想。

  「諾因,你冷嗎?」她感覺到他在發抖,「你在發抖呢。」

  「不……不是冷。」感受到她的掙扎,他雙臂收緊,「不要動,就讓我這樣抱著你,這樣就很好。」

  緊緊擁抱著……

  如果有一天她會離開,像荷俐那樣,那麼現在就讓他作一個被深深愛著的夢,縱然有天這場夢可能如煙一般消逝……

  張瑋慈乖順的倚偎在他懷裡,卻從他的肢體動作中,明白的接收到他的情緒——極度恐懼以及極度的害怕。

  諾因在害怕什麼?她不懂。

  但是沒有關係,無論他怕什麼,她都會陪在他身邊。

  就像那次在車裡所說的,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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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3 00:57:27
第八章

  「過去?過去是只幽魅的影,如果讓它永遠纏繞著你,那麼,未來將永遠不會來臨。」

  「我知道,只是……有些傷口,太深太深,直到你觸及,還會發覺傷口依舊鮮血淋漓。」

  ——出自蘭斯洛伯爵系列三《南安普頓的鑽石薔薇》

  荷俐.梅根拿著一杯馬丁尼,心不在焉地敷衍著眼前男人,假裝自己很認真的聆聽,「是,你說的很對……哦!杭亭頓的理論嗎……」

  身為羅那書屋出版社的公關人員,其實她是不必要來這個作家與編輯專屬的聚會,但她聽路克說今晚諾因會來,於是她便跟來。

  荷俐知道諾因一直在躲著她,但她多想告訴他,離開他之後,她其實是十分後悔的,因為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樣對她那麼好的男人。

  她有著一雙修長的美腿,高中時還當過啦啦隊長,燦金髮色母需染整便有閃亮光澤,紫羅藍包的大眼睛與合宜的化妝,襯托出她那張心型臉龐更加完美無瑕,當她嘟起嘴,頗有瑪麗蓮夢露的性感味道。

  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多不可數——路克也是其中之一,然而她很明白,那些男人只是喜歡她的外表。

  他們都不像諾因,那個懂得保護她,溫柔又細膩的大男孩。

  她與諾因十歲開始便是鄰居,一起長大,一起念高中,甚至她十四歲,第一次與男孩在車子後座發生關係,也都是諾因幫她向父母隱瞞。

  她是什麼時候發覺自己愛著諾因?

  也許是大學時,他幫她打發了一個黏人的追求者那時。

  當時的諾因因一場車禍而受傷,撐著枴杖在她家前等著她。

  而那個送她回來的豬頭男人意圖在車上侵犯她時,是諾因拄著枴杖,硬是把那男人從車裡拖出來,狠打了一頓——當然,當時行動不便的他,也著實挨了幾下。

  後來她為他上藥,忽然發覺這個一起長大的男孩,已經長成了一個身材高大,相貌俊挺的男人。

  她總是忽略了他,因為太靠近太自然,老是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從那天起,他們便成為一對人人稱羨的戀人。

  諾因自大學開始,便致力於他所渴望的寫作事業,但光只有寫作不能支撐他的生活,而他也不願向收養他的叔叔伸手。為了實現夢想,他只好靠打零工過活。

  然而他們畢業那天,諾因把那只省吃儉用買來的蒂芬妮戒指套上她手指時,荷俐不是不感動的,然而,夢想畢竟不能當飯吃。

  那時他們一起搬到那個蟑螂橫行的破爛公寓,兩人都才剛大學畢業,荷俐一開始支持著他實現夢想,自己努力工作。

  但現實的壓力實在越來越大,諾因抱著稿件一家家投稿,卻一家家被退稿,打開E-maill這件事,變成一個叫人恐慌的動作,而她的工作也不順利。

  沒有錢,她脾氣逐漸變得暴躁,她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待在一個下等地段、蟑螂四處爬行的公寓裡。

  雖然後來諾因一口氣兼下三個零工,極力要供給她一個優渥的生活,但是荷俐依舊不滿足。

  她出色的外貌,為她帶來方便,也帶來麻煩。

  許多男人暗示她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一開始她還可以堅定的拒絕,但是隨著日子過去,她的信心越來越被動搖。

  那一天,荷□去面試一家小型出版社的公關,遇見了那男人,她把他介紹給諾因,好一陣子那男人是他們溫馨小公寓中的座上賓,三人成為要好的朋友……

  可是,當男人提出交換條件,她心動了。

  荷俐再也不願住在下等地段的公寓,不願與蟑螂為伍,畢竟她當年可是啦啦隊長,多少男人心中的女神,那樣出色的她怎麼可能屈就於這樣的環境太久?於是,那天男人壓倒在她身上時,她沒有抵抗掙扎,直到諾因回來……但,後來她為此深深懊悔。那些男人都只是為她的外貌著迷——一個無腦的性感寶貝!

  離開諾因之後,她換過不少男人,也不斷的換過工作,直到現在當上全國知名大出版社羅那書屋的公關人員。

  她會到羅那書屋工作,只是為了想再見到諾因,因為他始終避著她,甚至躲到她找不到的地方……

  今日這個聚會,正是個好機會。

  能有這個聚會,多虧了有路克……想起他,荷俐微微一笑,有點苦澀。

  他也不過是那些只看外表的男人之一吧?

  雖然他的笑容很純真,雖然他沒心機得一點也不像三十五歲的大男人,雖然他總是關心的噓寒問暖,但這一切的體貼溫柔,會不會像其他男人一樣,在得手後便如煙一般消失?

  好不容易從無聊的對話中脫身,荷俐轉到吧檯拿酒,路克連忙迎了上來。

  「剛剛我一直找你呢。」

  他的表情與微笑令她聯想到一隻友善的黃金獵犬。

  她笑,繼續第二杯的馬丁尼,「有事嗎?」

  「你說你很喜歡的作者——諾因,剛剛來啦。」路克獻寶似的道:「你不是一直很想見到他嗎?走吧,我介紹你們認識。」

  荷俐一怔,手中的酒便潑濺出來,將她搭配得無懈可擊的美麗衣裳染上一塊小小污漬。

  諾因躲在陽台上,裡面喧嘩的人聲,此刻顯得很遙遠。張瑋慈一直陪在他身邊,到此刻才稍離開一下去補妝。

  果然躲在外邊吹冷風,也比在裡面人擠入的愉快得多。他拿著一杯香檳,享受著迎面而來的涼意。

  背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他微笑,一定是瑋慈,方纔她離開前,他叮嚀過自己會在外面。轉過身,看清來人之後,笑容整個凍結在臉上。

  荷俐,他一直不想遇到、也最不想見到的人,若要他列出一生中都不想看見的名單,她絕對名列第一。

  「嗨……」荷俐緊張的拉了拉自己的外套,對他一笑,「諾因,好久不見。」

  他只覺得自己呼吸急促起來,胸口像是沉沉壓著一塊大石,過去狠狠傷害的痛苦像只無形的手用力揪扯他的心。

  他知道荷俐透過叔嬸不斷想打聽他的消息,但他不願見她,希望她能死心,沒想到卻在今夜會狹路相逢地見了面。

  荷俐見諾因臉色冷淡且不自然,擔心的想他果然還沒原諒自己。忍著忐忑,她緩緩朝他走近,「諾因,我一直想跟你說,其實那時候……」

  他迅速的武裝起自己,想盡辦法要給她一個笑容,但怎麼樣都不成功。「我,都忘了。」

  從肢體語言,她看得出來,諾因非常不希望她靠近。想到以前兩人的親密,她忍不住紅了眼眶,「你知道嗎,你每本書我都有看,我……我很喜歡,尤其是《亨利八世的寶藏》那一本……我知道你的女主角在寫誰。」

  他一聲不吭,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她的心一陣痛,沒想到處心積慮安排的重逢,居然這麼悲慘!

  「諾因?」

  聽到這個聲音,諾因放下一塊大石,嘴角不自覺的綻現一抹溫柔的笑。

  「瑋慈。」他張開雙臂,緊緊擁抱那小雀鳥一般踩著輕巧腳步奔來,看起來俏皮嬌小的女子。

  張瑋慈尷尬的看看眼前的金髮美女,諾因真是太熱情了,怎麼突然在別人面前這樣緊緊抱著她?她趕緊微微推開他,「這位是?」

  荷俐看著諾因,感覺自己那想破鏡重圓的希望,瞬間碎成泡沫。「你好,我是羅那書屋的公關,荷□.梅根。」

  「你好,我是……」張瑋慈看看諾因,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自己。

  荷俐點點頭,「我知道,你跟著諾因一起來的。」她望見諾因用那種非常柔情、非常溫和的表情,凝視著這個東方女子。

  荷□瞭解這樣的表情代表什麼——曾經,那個表情只屬於她,是她自己推開了他……

  她露出抹笑,十分禮貌而生疏,「那麼我先走一步,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沒關係。」諾因抬起頭,表情已經從冷硬轉變為溫煦。

  荷俐看著他,明白自己應該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她與諾因,都為她的背叛而付出了代價。

  她走上前,「其實我剛剛是想跟你說……我一直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諾因望向她,手裡牢牢握著張瑋慈的手,他的心放下武裝,突然輕鬆了,打從心裡的微笑出來,「不要緊,都過去了。」

  曾被傷害得遍體鱗傷的心,聽到這句話,雖然不可能一時之間馬上恢復,卻也有種被撫慰的感覺。

  而且,現在的他有瑋慈,這令他明白——過去的一切都過去了,著眼於未來才重要。

  荷俐眼裡盈著淚水,她用力的把它眨回去。

  「很高興能認識你的女友。」她彎下腰,臉頰輕輕碰觸張瑋慈,轉身走回燈光燦爛、人聲鼎沸的室內。

  瑋慈看著那漂亮長腿姊姊走回去,羨慕的說道:「哇哦!諾因,你有沒有發覺荷俐的腿好長好細緻啊!」

  「你的也不差。」

  諾因不再像以前一樣,追逐著荷俐的背影,反而低下頭,像只啄木鳥般不斷吻著張瑋慈。

  「差得遠了……」

  他的笑聲沉沉地,調皮的收緊手臂。「沒關係,我一點都不在意你的腿長或短,親愛的短腿小姐。」

  「哇!」她像顆小炸彈一樣的跳起來,臉上不滿意的紅暈瀰漫,「什麼短腿小姐?!」

  凝視著眼前的她,諾因告訴自己這一切他都要好好珍惜,他已經浪費太多太多生命在鑽牛角尖上,但願從此之後都能將那些傷痛陰影拋開,就如同刮去邋遢的鬍子,他也該告別過去了。

  人們都散得差不多,荷俐依舊趴在吧檯上不肯走。

  路克擔心的拉拉她,「喝夠了嗎?」

  「唔……」她看看他,搖頭,嘴裡咕噥著,「我說你啊,不要管我比較好……你根本也只是看到我的外表……」

  外表?他檢視她現在的模樣,因酒醉把身上那件好衣服吐得一塌糊塗,渾身酸臭味,頭髮也亂七八糟得像鳥巢。

  「我現在只覺得你外表很恐怖。」

  路克實話實說,不管她抗議著還要再喝,像抱沙包一樣,一把把她扛在肩膀上,叫了計程車。

  荷俐醉得昏沉沉地,忽地不知想起什麼,忍不住趴在他肩膀上,哭了起來。

  「……我為什麼自己推開了他?我再也遇不到那麼好的男人了……」

  她抽抽噎噎的,眼線隨著淚水滑了下來,那模樣實在夠像萬聖節出來嚇人的女巫。

  路克莫名但心疼的拍撫她,沒想到她竟又吐了,穢物整個吐在他的西裝上。

  計程車司機見此大怒,把兩人趕下車,荷俐家還要過橋,路克只好帶著她回到自己的公寓。

  吐過之後,荷俐居然帶著眼淚睡著了,他把她背進房間,放在自己床上,她也毫無所覺。

  荷俐此刻看來雖然十分狼狽,卻少了平日的冰冷與難親近。路克忍不住為她難過起來,怎麼能想到平時頤指氣使的女王,也會有這淒慘狀況?

  「晚安,女王。」他為她關上燈,自己與小獵犬一起擠一張沙發。

  隔日,當荷□張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她連忙翻身坐起,不料一陣劇烈的頭痛迫使她又躺了回去。

  路克聽到她的申吟,探頭進房,「你沒事吧?」

  「我怎麼……我怎麼在這裡?」

  她身上衣服完整,但有一股恐怖的酸腐臭味,昨夜……昨夜她只記得她見到諾因,跟許多人說話,接著……最後一個印象是她在好像吐在某人身上……

  「昨天你醉得不省人事,我本來想送你回去,可是在計程車上你一吐,我們都被司機踢了下來,我只好把你帶回我的公寓。」

  路克見她那一瞼殘妝,進浴室擰來一條毛巾,臉上仍是那樣無心機的笑,「擦擦臉吧。」

  客廳裡傳來狗吠,回頭叫了聲狗狗的名字要它安靜,接著又轉過頭來對她說:「浴室在那邊,你可以梳洗一下。」

  荷俐忍著宿醉帶來的劇烈頭痛,定進浴室,驚恐的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平時無懈可擊的妝此刻居然花得像個大巫婆!

  她連忙把自己清理乾淨。走進客廳時,感覺小腳癢癢的,有東西在搔,低頭只見一隻米格魯小獵犬在對她搖尾乞憐。

  「你也喜歡狗嗎?」她蹲下身子,拍拍那隻小狗,見路克正直勾勾地瞧著自己,「怎麼了?」

  「我非常喜歡狗……還有,」他抓抓頭,「我覺得你不化妝更好看。」

  荷俐微微一笑,望著眼前笑容燦爛如男孩的路克,他與其他人是那樣的不同,也許,她還可以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一次相信愛情,相信她可以找到真愛的機會……

  張瑋慈依偎在諾因懷裡,津津有味的看著他才寫好的新稿,兩人坐在地板,靠著陽台的落地窗旁上。

  諾因抬頭看看外邊風雪正盛,但他一點也感覺不到那刺骨的寒冷,懷中這溫暖的嬌軀,令他的心暖洋洋地,踏實而滿足。

  「諾因,」她一口氣看完那幾頁稿子,突然捏住他雙頰,「你這本書裡面寫的大眼睛中國女孩,為什麼我覺得我認識她?」

  蘭斯洛在書裡叫她為小矮人,很可愛——雖然也很欺負人,長不高又不是她願意的。

  他失笑道:「你應該跟她很熟。」

  「很熟?」她想了想,在紐約她能說很熟的女性朋友也只有……「佩卓?」

  「不不不,再想想,」換諾因捧起她的臉頰,「一個大眼睛的女孩,很堅強也很可愛,有時候像只小花栗鼠——還是奇奇與蒂蒂那一種。」

  「我想不出來。」她把臉偎在他掌心裡,喜歡他大手略微粗糙的感覺。

  「是個小矮人,矮得穿著大衣也得拖地走……」

  吼!再聽不出來就有鬼了!張瑋慈瞪大眼,「你是在寫我?」

  他瞇起眼睛,笑,「現在才聽出來?遲鈍。」

  「我才不遲鈍呢!」小矮人掙扎著辯護,揮舞著小拳頭,「我也不是像奇奇蒂蒂那樣的花栗鼠啊!」

  「那是外型,性格是十分堅毅沒錯。」他一邊躲避她的捶打,一邊笑著說。

  「這還差不多。」小火車頭的蒸氣逐漸消了下去。

  不過回想書裡的描寫,她其實感覺十分溫馨,原來他覺得她是這樣的人啊,像是會帶來如冬日陽光的溫暖……

  她喜歡這番形容。

  門鈴響起,諾因起身去開開,是伊曼、佈雷克與法藍,幾乎整座公寓的住客都到了,只差一個白天不出門的佩卓。

  佈雷克依舊是渾身黑,連頭到腳都包著黑布,看起來像個在中東沙漠地區流浪的貝都因人。

  「看樣子要跟你說個不好的消息。」他將一份小報遞給諾因,上面有一張照片,正是刮過鬍子的他與張瑋慈相擁而行。

  標題聳動的寫著足不出戶的暢銷作者凱因.渥夫!城內有名的黃全單身漢之一,他的夜晚生活足?!

  內容不必細看,光猜測也知道寫些什麼鬼東西。

  諾因摸摸下巴,低聲怒罵,「該死!」

  他怎麼會忘記狗仔隊對於他的外貌與私生活的興趣?他的讀者會很樂意花錢買這些小報,閱讀一些捕風捉影的不實八卦。

  以前曾有記者為了挖他的新聞,跟監他一個多月,直到他留起鬍子,遮蓋大部分的臉龐,過著隱上般的生活,才杜絕這類事情。

  四人在客廳坐定,張瑋慈想靠近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但見他們多有避諱的樣子,顯然不願意讓她聽到,她也就識趣的避開,到廚房準備著飲料。

  「諾因,不是我說,」佈雷克壓低了聲音,「我們都樂見你能找到心靈的伴侶,但是你會不會覺得太冒險?」

  他們吸血鬼,長久以來受一個神秘團體的追殺獵捕,對於可能曝光這種事,他是最擔心的。

  「而且你還沒跟她說吧?」看到他的臉色,法藍知道自己猜對了。

  「我還……找不到時間。」諾因吶吶的解釋。

  伊曼拍拍他的肩膀,「諾因。」他開口,聲音如同大海拍擊著岩石,有種沉沉但隱含激烈的感覺。

  「你的愛情我們都非常祝福,只是,你也得為佈雷克與佩卓他們想想……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絕對不能曝光在那些嗜血媒體底下。」

  「我明白……」

  佈雷克長久被追殺,佩卓曾經經歷過獵殺女巫的時代,諾因的祖先則是受不了人類對狼人的無理迫害,搭上五月花號與新教徒們一起逃離了英國,來到新天地美洲……

  他為難而挫敗,「怎麼辦?我實在說不出口……我沒有辦法想像我說了之後,她還會陪著我!」

  法藍同情的拍拍他,「不會的,如果她真的愛你,無論你是什麼,她還是會愛著你,而且我相信你親自告訴她,總好過哪天她突然看到你的變身過程,那才真正糗大了。」這也是他們所有人都擔心的部分另一個原因。

  「就算是真愛,」伊曼開口,天藍色的眼睛毫無神采,「也可能不會有好結果。」

  諾因心一突,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看過太多人類……」伊曼從沒說過他活了多久,但此刻聽起來,他似乎十分十分的蒼老,「人類是一種恐懼未知的生物,他們的恐懼,很可能會變成一股難以抵擋的破壞力量……」

  「告訴我,那我該怎麼辦?」諾因的恐懼,也是來自未知,他書怕瑋慈在知道真相俊的反應,恐懼?厭惡?從此之後遠遠離開他?

  佈雷克看著他,原本墨黑的眼瞳中突然出現一抹紅,「你要我們幫你嗎?」

  「幫?怎麼幫?」諾因不明所以。

  「今晚剛好是月圓,」他站起身,冷冷的說:「如果你無法自己來,那我們可以幫你,至於怎麼幫……你就別問了。」

  張瑋慈不知客廳裡正在算謀些什麼,她手上端著四杯飲料從廚房走出來,「大家先暍點東西吧!」

  佈雷克第一個拿下托盤上的血腥瑪莉,表情誇張的大叫,「喔!我的天,我的上帝!你真是太厲害了,居然知道這是我的最愛!」

  「我知道你只喝紅色飲料……」

  法藍接下她手中的托盤,微微笑向她道謝,而伊曼也對她點頭示意。

  她把一杯甜茶拿給諾因,發現他臉色蒼白,看起來就是身體不舒服的樣子。「諾因,你還好嗎?」

  他搖搖頭,沉默的接過茶來。

  就算她再擔心,諾因什麼也不肯說,她也就只好先這樣了。

  正要退回廚房,把空間留給他們,不意瞥到佈雷克的穿著打扮,她忍不住笑了,「佈雷克,今天還不是萬聖節呢!你怎麼看起來像個吸血鬼似的。」

  佈雷克聞言挑高眉,用開玩笑的口吻回應,「我是吸血鬼的話,那法藍是什麼東西?」

  她打量法藍魅惑得叫人神魂顛倒的男人,想了想,腦袋裡突然靈光一現,想起諾因曾經換過他的稱呼,「狐狸精?」

  法藍臉色微微一變。

  「還有伊曼,」佈雷克笑得很不自然,「你覺得呢?」

  張瑋慈咬著大拇指指甲,想了想,她覺得伊曼感覺非常神秘,而且他說話的聲音以及眼睛的顏色,都讓她想起大海。

  「……我不知道,」她沒發覺三人臉色一緩,「我只能想到海……」

  四人面色都一整。

  注意到幾個男人臉色都不好看,她以為是自己失禮了,「對不起,我只是憑直覺說,沒有什麼惡意。」

  「我知道、我知道,那就說完最後一個吧,諾因。」佈雷克故做輕鬆的問:「你覺得他是什麼?」

  想也不想,她腦海中只浮起一個字——

  「狼。」

  當張瑋慈轉身回到廚房,佈雷克確定她聽不見他們四人的談話時,他才轉過身,深黑眼睛已變成深紅色。

  「兄弟,她的直覺實在太強……對不起,看樣子我們非幫你不可。」諾因沒有吭聲,只能點點頭。

  「如果失敗,」佈雷克血紅色的瞳孔裡放出奇異的光,「我會控制她的思想,清除記憶,讓她忘記我們的存在。」

  「當然,那之中,」諾困苦澀的笑笑,「也包括我,是吧?」

  「我知道這對你來一定是很痛苦,可是,」他的紅眼很冷,一點感情也沒有。「我們不能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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