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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豆子惹的禍]活色生梟[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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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1:01:26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二十九章 霸道

  還好,羅冠沒再賣關子,不過也沒直接說出根究,而是暫時岔開了話題:「你當明白的,武功一道,門宗壁壘森嚴,不僅偷學要遭到嚴懲,偷教也是不妥當的。有關武功上的事情,我不會主動指點你的。」
  
  說著,他語氣一變:「明白麼?我不會主動給你講什麼,但你非得要問我的話,那便不是我的不對了,給你說一說也無妨。」
  
  宋陽聽得有些無奈,知道什麼也不肯說,非得等別人來問才講?這種邏輯他可理解不來,但也只能附和著:「是我死乞白賴問你的,你說吧。」
  
  羅冠笑了,點了點頭:「那成,我說…不過我說之前,你還得主動給我講講你的龍雀修煉,總綱大概是個什麼樣子。」說完,他又加重語氣:「還是那句話,你需得搞清楚,是你自己要講給我聽的!」
  
  這才是關鍵所在,憑著羅冠的見識,想要指點幾句不難,但是對『龍雀』的基底都不清楚,又怎能胡亂開口,萬一說錯了,非但幫不了人,反倒會害死宋陽。
  
  隔門如隔山,羅冠是大宗師、他自重身份,不肯主動去打聽別家功法的總綱,這才囉嗦半天繞了一大圈,非得要宋陽主動說、他『被動』聽。
  
  宋陽又好氣又好笑,搖頭笑道:「這裡又沒有別人,您老說話不用那麼、那麼委婉。」
  
  羅冠一曬:「沒有別人,我便不是羅冠了麼?」跟著一擺手:「少廢話了,說正經事。」
  
  宋陽點頭,可是直到嘴巴張開了,才想起來……總綱是什麼東西?尤太醫或許是個上好大夫、頂尖毒手,但絕對不是個合格老師,傳功時完全一手包辦,其間既沒有講解也不存啟發,他怎麼說宋陽就怎麼練,宋陽連功法口訣都不曾聽他提起過,又何談總綱。
  
  張開嘴巴想了半天,最後宋陽扔出三個字:「沒總綱。」
  
  羅冠被他氣笑了:「你見過沒根的大樹麼?沒總綱?不可能。再怎麼圖省事的師父,也不會把這一重隱瞞過去,尤太醫既然傳你武藝,就一定說過根基的道理…或許他沒提『總綱』兩個字吧,你再仔細想一想。」
  
  說完,見宋陽蹙眉思索的苦惱樣,羅冠又試著提醒道:「總綱肯定是放在最先交代的,當年你習武之初,尤太醫給你講過什麼?」
  
  仔細想一想,從尤太醫決定傳授武功後、到宋陽正是開始修煉前的那段時間裡,尤太醫說過的還真不少,有關天干十品的武士劃分,有關宋陽得神奇煉血術、一身寶血很快能修成上品武功,有關刀與劍的區別、『龍雀』和『甘霖』各自代表的境界……宋陽不嫌麻煩,把這些事情一股腦說出來,讓羅冠幫他去想。
  
  開始的時候羅冠或搖頭或擺手,顯然那些瑣事都是要領所在,直到宋陽說起在燕子坪老宅,尤太醫讓他從兩把利刃中選擇一枚的事情,大宗師的表情明顯關注了許多:「當時尤太醫說過什麼,你能記得的全都要說清楚。」
  
  甘霖為君,龍雀為霸;劍為順為承天,刀求逆求任性……逝者已遠,但言猶在耳,當年那個老頭子說過的話,宋陽都還記得,做不到一字不落,但複述的大意卻毫不相差。
  
  說完之後,宋陽忽然笑了,尤太醫見他選龍雀開心異常,因為老頭子砸不動那把刀,每想起此事,宋陽都忍不住要笑。
  
  羅冠沒注意宋陽的表情,靜心思索了片刻,呼出一口濁氣:「尤太醫對刀的講解,便是你功法的總綱了……這便是了。」
  
  宋陽也收回心思,神情裡笑容不見,換做恭敬之意,虛心求教:「請你指點。」
  
  再沒有半字囉嗦,羅冠直接開口:「刀是霸道,龍雀佔其極,你修煉的就是霸道。」
  
  說了和沒說一樣,不過宋陽沒再急著去問,靜立當地認真等待。果然,片刻後羅冠繼續講道:「霸道是什麼?尤太醫說的清楚,霸道是『逆』、是『任性』,霸道也是唯我獨尊。」
  
  一邊思索著,羅冠又重複了那四個字:「霸道要逆。」他忽地加重了語氣:「天下萬物皆為順,唯獨你和龍雀任性、要逆。換個說法,你就是和天下一切為敵。」

  說到這裡,羅冠的表情變得輕鬆了,其實大概的道理他早都明白,之前所以思索,主要還是措辭…..要給常春侯講道理不能用書辭,非得說白話不可,羅冠終於想好了說法,笑道:「你就把『霸道』看成一條窮凶極惡的蛟吧。」
  
  「光有了『逆』還遠遠不夠,這頭惡蛟還要『唯我獨尊』。聽清楚,它不是要稱王,而是要獨尊。能明白著這其中的區別麼?前者是要不服的人臣服,後者則是要不服者死!」羅冠越說臉上的笑意越濃:「萬物都以惡蛟為敵,那它該怎麼辦?只有一個字:殺。」
  
  「宋陽,你和龍雀加起來,便是這條惡蛟了。」例子舉過了,也不管宋陽是不是真懂了,羅冠又把話題轉回到功法上:「武功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來修心的。你的龍雀功法也不例外,只不過龍雀要修的是『霸道』之心」,修它的法子就是……殺。」
  
  長篇大論之後,羅冠終於止住聲音,似笑非笑地看著宋陽:「懂了?」
  
  宋陽沒敢點頭,又從頭到尾把剛剛說過的所有事情理了一遍,這才試探著問:「我想要勢歸於意,就要在殺中求悟?」
  
  羅冠『哈』的一聲笑:「不錯!你殺人,就是我畫太陽。你想領悟,想再有突破,非得從鮮血中求、人命中求!殺得越多,你就能找到霸道滋味。」說著,大宗師話鋒一轉,舊事重提:「我見過你殺人!」
  
  從離開燕子坪參加青陽州選賢直到現在,宋陽經歷過不少大場面,因他而死或者說死因與他有關的人,多得根本數不清,不過他真正自己動手且大開殺戒的,只有兩次,一是九月八睛城暴亂當夜,他曾參與混戰;另外一次就是前幾天,對犬戎狼卒那一戰。
  
  兩次羅冠都在場,是以看得一清二楚,血肉橫飛中的『龍雀』,和平時比武較技、或者單打獨頭時的『龍雀』都不一樣,並不是實力有所提升或者殺法的威力更強,而是一種很那講清楚的認識:靈性。前者更具靈性,而後者則僵硬了許多。羅冠這裡說的『龍雀』,指得不是那把刀,而是宋陽修煉的功法。
  
  這種感覺很模糊,就好像同一尊佛像,被供奉於千年古剎的蓮花堪上、和擺放在工藝品商舖裡的區別。
  
  其實羅冠也是先看到宋陽在人叢中衝殺時的『靈性』,才大概想到他『悟道』的辦法,剛才和龍雀總綱印證過,對自己的想法又加了一重肯定。
  
  最後,羅冠笑聲爽朗:「就你現在做的事情,以後少不了放手大殺、少不了領悟的機會,只要別死在亂軍從中,大有希望再進一步!」
  
  尤其是之前那句『你殺人就是我畫太陽』,道理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要是宋陽還聽不懂那他就是真正是傻瓜,聞言後宋陽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當初選龍雀純粹是覺得這把刀威風凜凜,沒想到這門功夫要想精進,就得用人命來換。
  
  宋陽終於釋然:「龍雀會在殺人中精進,所以那晚對戰狼卒的時候,我的戰力突然強了些?」
  
  羅冠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是不是這個原因我也知道,不過以後你多多殺人,總是有好處的,侯爺要勤勉啊!」
  
  宋陽無言以對……
  
  功法大概瞭解,但宋陽還有些其他疑問:憑著尤太醫的性子,肯定是不怕宋陽會多造殺戮的,外甥把天下人都殺光了當舅舅的也無所謂,既然如此,又何必不把將來提高修為的方法一起傳下來。
  
  羅冠哪知道他想的是什麼,見他面露困惑,追問道:「還有什麼想不通?」
  
  宋陽也不隱瞞,待他講出自己的疑惑之後,羅冠笑著搖搖頭:「以他對你的疼愛,如果是對你有好處的事情一定不會隱瞞的。不過我記得你說過,尤太醫巔峰時的修為是乙字,我不是詆毀他什麼,但一個人自己站的不算太高,看事情也就未必那麼準確了…何況後來他被師門廢去武功,對這一道已經不再用心,照我看,恐怕他是不知道霸道龍雀該如何精進。」
  
  的確是這個道理,尤太醫習武之路半途夭折,而且他志不在武,單以武學的見識而論,比起羅冠相差得太遠了,舅舅也不知道該以後龍雀該怎麼練,自然無從指點。
  
  而羅冠的聲音未停,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他又把話題引申了一步:「論起武學見識,我比尤離強一些,不過比起師父卻是雲泥之別…或許他沒見過你大開殺戒,但他只要見過你出手,就肯定會能看出龍雀要殺中求進…他只是幫你打通了三關,卻不肯再指點一步,你可知為什麼嗎?」
  
  說完還不等宋陽回答,他又換了個說法:「你可知,我和師父的區別在哪裡麼?」
  
  前一問宋陽解不開,但後一問宋陽卻明白得很,笑了笑:「陳返前輩外冷內熱,您老正好相反。」
  
  羅冠忽然大笑了起來,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開了……
  
  陳返清醒的時候,言語尖刻為人張狂,他說過的『有仇必報有恩不還』,宋陽記得尤其清楚。可是後來腦疾發作,讓老頭子的本性暴露無遺,和藹裡帶了幾分倔強、與人為善、愛護關心晚輩,有這樣心性的人一定是善良的,所以他就算看出龍雀的修行之道,也不會來指點宋陽多造殺戮;
  
  至於羅冠,外表儒雅溫和,但是除了一個有關師父的心結之外,此人做事乾脆堅決不拖泥帶水,從他一品擂中直接反叛景泰就可見一斑。不是說他不好,只是單就性格而言,現在師徒兩個表面看起來都是笑呵呵的,其實差異極大,宋陽以後會殺多少人羅冠毫不在乎……
  
  行程依舊,宋陽一行繼續追趕自家使團。
  
  夏末秋初,正值草肥水美之際,一年之中草原最美麗的時節,這個時候穿越犬戎,草原的好風景盡數落於眼中。
  
  犬戎也是中土大國,但風情與漢境迥異,長草、牧群、牧民包這些都在意料之中,不足為奇,真正讓宋陽等人詫異的是,是犬戎的城邑。
  
  除了幾個地位特別重要的要塞是高城厚壘之外,其他的城郭、哪怕是犬戎國內的出名大城,看上去都沒個城池的樣子……城圍低矮,不過大半人高,更談不到箭垛角樓,甚至連『牆』都不能算,充其量只能算是土圍子,馬術稍稍精湛些的騎兵都能一縱而過。至於城內,也沒有燕或南理那樣的樓宇繁華,滿目的土房子,其間還夾雜著不少帳篷。
  
  宋陽等人稀奇不已,右丞相給他們解釋道:「草原土質山質與漢境迥異,難以燒磚,也寡產石料,條件如此,不把城建成這樣,難道要向大燕買磚麼?」
  
  齊尚嘿嘿笑道:「原來如此,這倒是...就算他們認頭掏錢,咱們賣給他們的磚石,他們也得敢用才行麼?」
  
  右丞相平時都臭著臉孔,尤其看不上喜歡多嘴的齊尚,並不去理會他,繼續對旁人道:「更關鍵的,犬戎是馬背上的強族,能成勢的要訣就在於八字:來去如風、無跡可尋。前朝也好大燕也罷,因不堪其擾,不知多少次集結重兵打破雄關,深入草原,但始終沒法全部剿滅…你看他們的城池,就是個土圍子,一旦有重兵殺到犬戎人上馬便走,你把城蹚平了也無所謂,人家不用兩三個月就又在別處建出一座新城。犬戎的根基不在城中,而是整座大草原,只要草原在,受到再重創傷,他們就能翻身。」
  
  班大人沒解釋得太仔細,不過誰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只剩齊尚還多嘴多舌,問個不休…齊老大也不是不懂,他是不說點啥就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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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1:01:44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章 失蹤

     宋陽等人是偷渡入境、沒有身份,如果嚴格算起來,他們是別國奸細,被抓住統統都要砍頭的,是以要儘量避免和外人接觸,趕路途中,常常會看到草原上牧民們圍著香噴噴烤羊,有說有笑載歌載舞,宋陽一行孤零零地從旁邊走過,對牧民們的熱情邀請也只能假裝聽不見。

     旁人倒無所謂,唯獨婉大家悶悶不樂,她天生好熱鬧,這樣趕路對她而言未免太無聊了些。

     估計是「鳳凰城老鄉,的緣故,班大人對慕容小婉的態度,明顯比著對其他人更好些,難得地多說了幾句:「別聽那些傳說,以為犬戎人有多熱情好客,這一族天生有狼性,狡詐殘忍,吞人時連皮帶骨,你把他們當朋友的時候,他們的刀子已經握在手裡了,能不和他們打交道最好。」

     不只小婉不信,阿伊果也不以為然,騎在馬上眼巴巴地看看不遠處正向他們招手、招呼他們一起歡聚的牧族姑娘,黑口瑤舔了舔嘴唇:「草原上的妹兒,都生了一副好身條咯,老子看不像狡詐人。」

     也不知道阿伊果是怎麼把身材長相和品行心性聯繫到一起的,班大人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如此又走了十餘天,本地的小狗打聽到了一個狀況,轉呈於宋陽等人,宋陽一聽就愣住了。

     小狗探到的消息是:南理使團早已經穿過草原,跨越邊疆,進入到回鶻境內。

     算算時間,宋陽為了給帛夫人、譚歸德袪毒,前後耽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功夫,由此和使團之間的距離拉開的著實夠遠,按照正常腳程,邱大人一行現在的確是該進入回鶻了,可是問題在於,這次出使回鶻,大可汗的拜把兄弟、南理國常春侯才是真正的主角,邱大人沒道理不等宋陽,就自己先跑到回鶻去了。

     宋陽在草原發呆納悶的時候,任小捕心血來潮,正在侯府大堂裡吹笛子。

     小捕手中橫笛是出自凌暖棠精心製作,比著施蕭曉的紅笛可要強得多,不過吹笛子小捕的確是在吹,可笛子卻毫不買賬,一聲也不響。

     小捕開始使勁搖晃竹笛,看樣子她是覺得,笛子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所以才不響。正自己哄自己玩得挺開心的時候,門外腳步聲響,一名紅波衛手執信封趕來,說是有重要消息呈秉郡主。

     任初榕去南威了,不在府上。
  
     與封邑有關諸事,都由初榕操持,宋陽是甩手大掌櫃,小捕是甩手二掌櫃,如今宋陽出訪,小捕就從二掌櫃升級到大掌櫃,反正她什麼事情都不管就對了。不過「不管」不代表「不可以管」平時初榕有什麼事情也不會去瞞她,郡主的書房小捕更是隨便進,什麼軍情呈報、財款賬目初榕就擺在書桌上,妹妹想看就看,初榕從來不會阻攔。

     正百無聊賴的難受,見紅波衛又說得認真,小捕好奇之下接過信箋拆開來讀,才剛看了片刻小捕就神情陡變「哎呀」驚呼了一聲,起身就向門外跑,口中焦急呼喝:「速速備馬,去南威找三姐!」

情報是從鳳凰城轉來的,說的卻是出訪回鶻使團的事情:犬戎以信隼傳來國書,告知南理朝廷,使團已經安然過境,進入回鶻疆域:可回鶻那邊也有消息返回,迎接來自兄弟之盟使團的官員早就在邊關等候,始終沒見使團到來,什麼已經入境根本就是犬戎一派胡言。

     小捕只覺得頭皮發炸,等趕到南威、見到初榕的時候,她的眼圈不知不覺裡都變得通紅了犬戎說把使團送過去了,回鶻卻並未接到,而最要緊的,現在這支使團,是貨真價實的不見了,小捕如何能夠不急。

     承合看過信報,居然笑了起來,對妹妹搖頭道:「莫擔心,你忘記了?前陣謝門走狗傳書過來,帛夫人中毒……」說到這裡,小捕突然歡呼了一聲,伸手連連拍著自己的額頭,笑道:「宋陽不在使團中,剛看信的時候嚇傻了,把這件事都忘記了。」莫名失蹤的是南理使團,重則已經全軍覆沒,輕則陷入險境、困境,但心上人不在使團中,自然不存凶險,任小捕關心則亂,竟把宋陽已經脫團這麼關鍵的事情給忘了,此刻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頃刻轉憂為喜。

     承合擺手打發糊塗妹妹回侯府去,小捕心情變得好了,笑容又復燦爛:「來都來了,乾脆多待一陣,你忙什麼呢,要我添手不。」初榕一臉無可奈何,應道:「我這邊忙得就快死掉了,你莫搗亂就是幫大忙了。」小捕伸了伸舌頭,南威裡爐子多鐵匠多,又熱又吵鬧,的確不是什麼舒服地方公主轉了半圈,騎上馬跑去銷金窩找老顧聊天去了。

     待小捕離開之後,承鄰臉上的笑容消散了去,對身邊心腹衛士道:「找謝門走狗,請他們想辦法,務必要聯絡常春侯,告知使團出事。」

     犬戎草原已經算是異族地盤了,莫說付黨、顧闕,就是謝門走狗在那裡也沒有勢力可言,充其量只有幾個暗樁,聯絡起來遠不如在漢境時那麼方便。

     更要命的是犬戎對「飛信」控制得異常嚴格,草原地勢特殊,不利燕雀隱蔽飛行,而牧民自古擅長訓練獵鷹,建國後犬戎貴族發揮所長,訓練大量獵鷹,日日在高空盤旋,除了帶有官家標記的信隼能夠安全飛行之外,其他信雀大都會遭到無情捕殺。尤其飛往西、南兩處國境附近,獵鷹更多得數不清,所以宋陽登上草原後,暫時就和家裡斷了聯絡。

     如今使團失蹤,兩國互相指責真偽難辨,可究其根底,還是回鶻和南理更親近些,回鶻人的說法說法也更可信。使團就近在草原上遭遇了什麼,誰也說不好,這個狀況非得讓宋陽瞭解到、讓他們多加小心。

     正如郡主所料,草原上小狗打探到的情況,只是犬戎對國內宣佈的消息,所以宋陽只知道使團過境了,卻並不知道回鶻那邊沒接到人。

     疑惑歸疑惑,但是對行程並沒有太多影響。

     在路程上,與行走於大燕不同。宋陽出訪,需要橫穿整座大燕,而燕國幅員遼闊為中土五國之最,所以漢境的行程漫長:但到了犬戎,宋陽本來就是從燕西過境,跟著再轉向西北,只要斜跨小半草原就好,現在他們已經在草原上急行了近十幾天,以他們的速度,距離回鶻的西關,就還差幾天行程。

     當天晚上,他們進入一座不知名的小城投宿。

     這一路上,他們有時會穿坡而過,為防洩露身份,他們從不會在城中投宿,不過這次不同,負責領路的小狗有至親在城中做小吏,還很有些權勢,之前的顧慮在這裡全不用擔心。

     而且連日奔波,莫說瓷娃娃、右丞相,就是七上八下、小婉這些武功根基紮實之人都有些受不了了,顯得異常疲憊。

     不是七上八下他們受不得苦,主要還是因為大家都是漢人,要說辛苦,在深山老林裡挖墳盜墓要比著現在趕路苦的多,可這裡是草原,無論氣候還是空氣、海拔,都與漢境差異極大,初到此地難免水土不服,體力消耗得厲害。

     此刻距離目的地已徑不遠,也該修整一晚,後面一鼓作氣,走到回鶻後就萬事無憂了。宋陽是大夫,當然知道大夥的辛苦,本來還打算投宿後給大夥煎些藥汁調理身體,不料剛吃過晚飯,還不等他幫別人,自己的身體就出毛病了仍是和上次一樣,鼻血長流。

     而且這次持續的時間更長,血流得更洶湧,由此失血更多。

     一次失血還能說是巧合,此刻又發作,不由得大夥不擔心了,可光擔心有什麼用處,連宋陽自己都探查不到的病因,其他人又有什麼辦法?

莫名其妙地突然失血,又莫名其妙地暫時結束,宋陽精神大損,暫時沒精力再多想什麼,早早睡去了。

     其他人守護了宋陽一陣,看他睡得沉穩,漸漸放鬆了下來。路途勞累大家都有些疲倦了,就此散開各自回房去休息,七上八下兩個就守在宋陽的外間屋,一個坐在椅子上把雙腳搭於飯桌、另個靠坐在牆角,兄弟兩個昏睡……

     差不多三更時分,夜深人靜,眾人投宿處所在的大街上忽然閃出了一條人影,奔跑得速度不慢,看得出此人也有些武功根基,直奔宋陽等人所在大屋而來,等到了門前,他又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跟來後,閃身進門………自己人,謝門在本地的小狗。

     小狗不知道的,羅冠就坐在屋頂上。從小狗現身、返回,羅冠一直在靜靜地望著他,因為是自己人,所以大宗師對他放任不理。如果來的是外人,早早便會被他無情射殺。

     其實大夥都沒注意、也不知道羅冠翻上屋頂警戒。從宋陽又留鼻血開始,羅冠就上來了。

     和旁人不同的,對宋陽的狀況,羅冠好像全無擔憂。

     不過,不擔心宋陽的怪病,不等於不關心他的安危,若真是那樣,羅冠也不會大半夜不睡覺,自己跑到屋頂上來放哨,已經失血兩次了,這個時候絕不容大意,不容絲毫閃失,大宗師心裡明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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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1:02:09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一章 親戚

     小狗返回住處,直接去找七上八下,哥倆都快睡著了,聽到腳步聲同時驚醒,但發覺是自己人之後,很快又放鬆下來,卻不料小狗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很低:「我誤事了!」

     小狗在城裡有親戚,把大家安頓好之後,和齊尚巴夏打過招呼,自己跑出去串門了。

     小狗是個『半蠻』,爹是當年被謝大人派入草原的常廷衛密探,娘則是土生土長的犬戎女人。小狗姓古,相熟的都叫他小古,因為他爹活著的時候就叫老古。

     如果不是因為當年的一場大禍,現在謝門走狗的當家應該是老古才對……常廷衛還在時,論資歷老古比著帛先生深得多;論自己的忠心、能力和謝大人的賞識,老古也一樣強過帛先生。可惜當年老古在辦案時一時疏忽,惹出了地方上的民變,雖然民變很快被撲滅,但此事也傳上朝廷,惹得先帝大怒,老古被判重罪投入天牢等死。

     謝大人沒辦法幫老古掩飾罪責,但他有手段助老古逃離大獄,而後又安排他去往草原,改名換姓、全新的身份背景,仍是為常廷衛辦事。

     上司能做到這一步,下屬就只有感激涕零的份了。

     小古是在草原上出生的,他沒見過謝大人,不過他是個情義漢子,聽爹說起過謝胖子對自家的大恩,心懷感激,同時也把自己當漢人,在老父去世後,也就擔下了謝門走狗身份。

     等到小古長大時,謝門走狗那時已經成了大燕反賊,燕內的事情還一團糟,又哪有心思去想草原的事情,小古幾乎沒什麼事情可做,不過帛先生思慮周全,不肯斷去外境的線,自己窮得都揭不開鍋了,也照月個小古發餉。

     其實小古不缺錢,他是重義氣才甘心做走狗的。當年他爹老古是個真正的厲害角色,在草原上經營得很不錯,給兒子留下了一張『網』,雖然見不得光,不過靠著這張網,能把陷在大牢裡的犯人救出來、能把官家嚴令禁絕的長兵刃從一處運到另一處、能幫在草原上沒活路的人悄悄送去大燕……由此小古吃喝不愁。

     至於他的親戚,官雖然不大但是在這城裡也有些實權,有幾次小古辦事還靠他幫忙,當然他也沒少落得好處。大家本來就是進門親戚,從小熟稔,長大後又往來不斷,走得很近,彼此也不存太多秘密,不過小古在大燕的身份,親戚是不知道的。

     親人見面親熱得很,草原人好酒,兩個人少不得喝上一場,其間親戚曾問起:「這趟跑得是什麼買賣?」

     大家知根知底,小古如實應道:「帶幾個人去回鶻。」

     親戚瞪大了眼睛,意外笑道:「去回鶻?這可少見的很。」

     犬戎人惹了厲害仇家,在家園混不下去了,只要有錢小狗就能安排他們逃離草原,大燕和回鶻都是犬戎的敵國,但草原人只會逃亡大燕,一是小古在回鶻沒路子;另則更重要,就算小狗能安排,逃難之人也不會選回鶻。


     道理簡單得很,回鶻人金髮碧眼,根本是另外一個人種,草原人去到那一眼就能被認出來,回鶻人不歧視漢人,但是遇到漢人他們會嚴格分辨,此人到底來自燕、南理,還是草原牧族,到時候一開口就得露餡,裝聾作啞也沒用,不論真假啞巴,回鶻直接就把他當成犬戎人。

     對犬戎人,回鶻會直接亮刀子,殺了不僅不用償命,聖火神廟還有獎賞。

     犬戎人得傻成什麼樣,才會為了逃出狼窩而往虎穴裡鑽。

     去往大燕就沒問題了,大家長相相差不大,裝聾作啞能滿混過關,最妙的是,如果肯再掏一筆錢,小古還能幫他穿過大燕,去往南理或者吐蕃……

     對親戚的疑問,小古並不隱瞞,只是掩飾住自己的『謝門走狗』身份:「前陣不是有南理使團過境麼,有幾個人被甩下了,他們丟了身份,怕被當做奸細不敢找官家幫忙。輾轉找到我,說想要追上大隊,價錢給的不錯,我就跑這一趟。結果使團過境了,我還得把他們送過去。」

     這便是消息不全的壞處了。

     南理使團過境,連犬戎朝廷都不會怠慢,現在小古帶著幾個掉隊使官繼續前進,因為宋陽等人沒有身份所以途中要小心翼翼,但他們的真實身份並不敏感,對自己人說出來也無妨。

     可是小古這邊只道南理使團已經進入回鶻,根本就不曉得其實使團是失蹤了。若他知道真相,自然會謹慎得多,更不會對親戚說出實情。

     親戚聽完並沒多說什麼,但是再抱上來的第二罈酒中,小古喝出了一絲怪味……算起來,小古也是老江湖,想要迷倒他沒那麼容易,到了這個時候小古也能明白自己多嘴闖禍了,但親戚自幼刀馬嫻熟,論打他是萬萬沒機會的,只能假裝中了迷藥,很快昏厥過去。

     親戚沒為難他,只是把他拖到了榻上,讓他睡足一大覺,很快小古就找到機會,飛快逃了回來。他逃離親戚家的時候,明明白白聽到信隼展翅起飛的聲音,而且還不是一隻。

     事情過程並不複雜,小古三言兩語便講清楚,幾乎就在他收聲的同時,屋頂上的羅冠,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握著長弓的手微微一緊,躍起身形眺望遠方。

     而內房中的宋陽,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忽然被一聲刻意壓低的叱喝『混賬』驚醒,宋陽回了回神,認得是巴夏的怒罵。

     自己屋中黑暗一片,宋陽長吸一口氣,起身下床走向外間屋,還沒到門口,外面又傳來『嘭』的一聲悶響,宋陽有經驗,聽得出這是拳頭打在肚子上的聲音,驚奇之下宋陽加快腳步,一挑門簾閃到外間屋,只見巴夏臉色鐵青,小古委頓在地,剛剛挨了打。

     齊尚也在,而此刻一貫笑嘻嘻、凡事都無所謂的白淨漢子,臉皮上也透出一股煞青,見宋陽醒來了,沉聲對他說道:「我們去喊大夥,此地呆不下去了,要快走!」

     說話的功夫,巴夏也不再理會地上的小古,閃身去通知其他同伴。肯定是出事了,宋陽顧不得多問什麼,深吸一口氣努力提醒精神,返回榻上取回寶刀春衫。

     不過片刻眾人就重新集結,宋陽的腦子還有些昏沉,目光一掃發覺羅冠並不在其中,當即微微一愣,正想詢問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時,屋頂上突然傳來連串弓弦震動,旋即夜空大亮!

     羅冠在屋頂,一出手就是全力施為!

     宋陽特質特殊五感明銳,但失血過多以致反應比著平時遲緩許多,此刻他沒能察覺外面有何異樣,不過大宗師已經發現了敵人。

     金光閃爍耀目,一輪急射之後,屋頂傳來羅冠的聲音:「向西,你們先走。」

     大宗師吐字清晰,聲音低沉。

     沒人會廢話多問一句,宋陽直接把瓷娃娃背負身後,小婉則一把抓起了右丞相,最近這段兩個人相處不錯,以小婉的義氣,遇險時絕不肯棄老頭子而不顧。

     七上八下各執利刃在手,搶步出門,護住大隊直接向西而行,眾人心中都是同樣的打算,先闖出這座『土圍子』城再說。

     羅冠暫時未動,很快又一輪弓弦聲震顫而起,而這一次,大家已經能聽到中箭之人的瀕死慘呼…還有馬蹄聲。顯然,敵人正迅速接近。

     毫無疑問,來犯之敵是犬戎士兵,看情形對方是打算合圍、偷襲,但是被羅冠識破,還不等他們靠近大宗師的殺招便從天而降,殺得他們陣腳大亂。

     而偷襲不成,對方乾脆放開手腳,一連串號角驚醒長夜,兵馬集結蜂擁而至!

     屋頂上的羅冠一襲黑衣,待同伴撤離住處,他身形晃動,先是悄無聲息地掠下屋頂返回大屋,片刻後他又躍了出來,在他身邊多出了一個人,小古。

     帶著小古一起,羅冠換到數十丈外另一個屋頂上,再開弓時,金光隱沒不見,就連弓弦的震顫聲也告消隱,利箭在飛行中全無一絲聲息,但是在擊中目標的瞬間,炸起的巨力卻絲毫未變。

觀日悟箭,天上的太陽不僅有初升、豔陽、烈日、晚照……另外還有一態,不久前大家還在燕國時剛剛見識過的:蝕日。

     烈日仍在,但無人知其所在。

     羅冠指點的方向是不會錯的,西路暢通無阻,不存犬戎兵馬。夜已深,城中居民早早得睡去,但是號角響起,無數人美夢被驚醒……忽然,街邊的一扇門打開,正從門前經過的齊尚嚇了一跳,想也不想翻手一刀便斬了下去,隨即才看見,門後只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嫗,頭髮散亂睡眼惺忪,顯然是聽到警號,開門來看看狀況。

     齊尚的戰力比不得宋陽,不過也是一流的刀手,否則哪有資格跟在帛夫人身邊,更不會被當成心腹派出來保護小姐。齊尚刀子斬下難以收回,但他應變奇快,左手及時斜斜一揮,『當』的一聲脆響,用左手長不過兩寸的利刃,格開了右手的兩尺快刀。

     宋陽也是第一次看清楚,原來齊尚的左手裡還藏了把小刀。

     兩刀交擊火星四濺,藉著炸起的微弱光芒,可見犬戎老嫗滿臉的恐懼。但任誰都不曾想到的,明知這伙兇徒力氣強大、手握凶器,兩手空空的老太婆還不等眼中驚慌散去,就猛地撲了出來,死死收勢未穩的齊尚,又抓又咬口中嗚哇嘶吼。

     還不等齊尚掙扎,宋陽便一刀背敲中老太婆的後頸,將其擊暈過去,同時巴夏伸手把她從兄弟身上扯下來、扔在地上。

     齊尚這次受驚不小,笑容有些僵硬:「這人瘋了麼?」

     回答他的,是右丞相的一聲冷哼,而下一刻裡,整條長街突然變了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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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二章 鷹眼

     家家戶門大開,街上的犬戎居民蜂擁而出,或持刀、或擎杖有男有女也有老人孩子,無一例外的,所有人都衣衫不整,還有不少人都打著赤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是事先埋伏好的。

     全都是些普通百姓,但卻人人悍勇,從四面八方向著宋陽一行衝殺過來,另外還有人敲響了家中的銅鑼,噹噹大響刺耳,只為召喚軍馬趕來殺賊。

     喊殺聲、銅鑼聲、腳步聲攪成一團,寂靜長街轉眼沸反盈天,其間還夾雜著班大人陰測測的冷笑聲:「這才是犬戎的厲害,全民皆為兵,一有敵情,所有人都會殺出來,除非有官家號令,否則沒人逃、沒人避。」

     阿伊果看得頭皮發麻,驚聲怒罵:「格老子••••••」不等她罵完,齊尚趁著犬戎人還沒衝過來的空子,揚刀遙指百多丈外、長街盡頭的薩滿巫壇,對同伴低聲道:「那裡見!」

     眾人大都會意,各自一點頭,旋即的隊伍,忽然分散開來!

     宋陽背著瓷娃娃一路,南榮拉著阿伊果一路,小婉、班大人與齊尚三個一路,巴夏自己一路,大家各自奔逃,選擇的方向也各不相同,或迂迴前進,或繞路潛行或者乾脆縱躍上房,但他們的目的都一致,就是齊尚之前指到的所在。

     全民皆兵指的是勇氣、是信念,但百姓畢竟不是訓練有素行動幹練的真正士兵,他們從家中殺到街上、各自為政無人指揮,一盤散沙似的亂衝。而宋陽一行無一例外,全都都是本地人打扮,加之夜色昏黑,各自將身法發動開來後,絕大部分犬戎人連他們在哪裡都不知道。

     迂迴前進時,宋陽能躲閃便躲閃,但實在躲不開的時候•死活之際也絕不存一絲手軟,春衫薄涼,刀過無痕性命了斷!不止他,同伴中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犬戎人以狼自居•而此刻來自燕子坪的這群煞星才是真正的狼!大街上隨時都有屍體撲到在地,被殺之人臨死前看到的最後景象,就是狼子露出的獠牙,他們旁邊的街坊鄰居卻全不知情。

     很快,四個隊重新彙集,齊尚又指點了新的目標,大家再度散開……如此往復•前進不停。

     全民皆兵打仗的時候是好事,只捉拿幾個武功高強的小賊時,反倒是添亂了,雖然所有犬戎城民一見士兵趕來,都會立刻讓開道路,但他們的動作再怎麼快,讓路也不如本來就有路來得更方便,何況許多大街都亂得可以,百姓根本就不知道自家軍馬來了,還得有士兵鳴鑼開路。

     畢竟是在城中,可供遮掩身形的地方比比皆是,宋陽一行或身法迅捷或應變了得,且個個身手彪悍,而更關鍵的是,還有一位精通箭藝的大宗師在高處隨時策應。羅冠並未脫隊,當宋陽等人撤往城西後不久,他就帶著小古跟了上來,只是未上前匯合罷了••••••小婉、齊尚等人有過幾次陷入憤怒人群,眼看再無法脫身時,身邊都突然金芒大熾,潑起的血色和燦燦陽光刺得周圍人睜不開眼睛,等強光消散、犬戎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小賊們已經不見蹤影……

     有驚無險的一路,宋陽一行人人利刃染血,雖然逃得無比狼狽,但總算衝出了『土圍子」,待眾人在城外郊野重聚時•犬戎百姓還在城中喊殺。

     本來正睡得香香的,結果突然開始逃亡,大半夜跑到寒冷草原上來,阿伊果越想越生氣,咬著牙對宋陽道:「等回去了,把娃的火道人借給我用用,老子再回來,燒死幫龜兒子!」

     沒人理會黑口瑤的無聊咒罵,齊尚再次清點人數,和突圍時全無變化的,除了羅冠所有人都在。

     齊尚眉頭大皺,遲疑道:「羅爺……」

     話沒完,宋陽忽然冷哼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單臂運足全力,「呼」地一串破空聲響起,拳頭大的石塊急衝向上,直奔夜空而去。

     小婉被他的古怪舉動嚇了一頭,甕聲問道:「做什麼?」剛問完,耳畔倏地又聞弓弦嗡鳴,羅冠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眾人,也如宋陽一般長擊夜空,不過他用的是弓箭。

     在羅冠身旁,還跟著剛剛給大家闖下大禍的小古。

     一連三箭衝天後,羅冠開口代宋揚回答:「天上有鷹。」

     犬戎獵鷹名揚中土,除了狙殺信雀之外,獵鷹於草原軍隊還有另外兩項重要用途,一是勘察,燕和犬戎連年征戰,其中最頭疼的就是天空中的扁毛畜生,不知道多少次設計好的埋伏、精心佈置的包圍,都因為獵鷹提前示警而失去了效用。

     另則便是追蹤了,只要天上有獵鷹盤旋,犯人便逃不過狼卒的追此刻獵鷹在高空無聲飛翔,憑著小婉等人的目力看不到,也只有宋陽、羅冠對它們有所察覺•••…此刻,小古咕咚一聲跪倒在大夥面前,嘴唇顫抖著想要再什麼,齊尚嘆了口氣,擺手道:「起來吧,有什麼事情回頭再說。」

     羅冠也隨之開口:「走吧。」

     齊尚分辨了下方向,仍是按照之前的路線,向著西北方向迅速撤離。

     「南理使官,身份洩露,所以殺身大禍突兀降臨,雖然宋陽等人還不知道使團的遭遇但是憑著這一行中幾個聰明人的心機,至少也能明白犬戎對南理使節的態度了。」

     尤其可慮的是,小古逃離親戚家的時候聽得清楚,親戚已經放飛了信隼……別說他們現在扶老攜弱,就是讓燕頂來,靠著兩條腿子也跑不過鷹隼, 等他們抵達邊關時候,狼卒肯定有了防備,再想偷度邊境恐怕不是件容易事。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莫過於先遠離這座土城。至於以後的行止都等撤到安全處再了,也是因為後面的路程不確定,大家對草原又完全陌生,所以羅冠才一定要再把小古帶上。

     才剛一啟程,遠處有傳來幾聲『嘭嘭地悶響,不少人都吃了一驚,羅冠氣定神閒的解釋了句:「獵鷹的屍體摔落,無妨的。」

     說完羅冠又閃身到宋陽身邊,與他並肩而行,淡淡問了句:「沒事吧?」

     失血過多暫時來不及調養,讓宋陽的體力有些不足不過他平時體壯如牛,倒也沒有太多妨礙。

     謝孜濯也在身後輕聲道:「把我換給旁人吧。」

     宋陽笑了:「那點份量,可以不用計算的。」

     瓷娃娃沒再什麼,而是深深提氣、收腹,彷彿如此能讓自己的身體更輕些、再輕一些似的。

     狂奔之中一個多時辰過去,東邊曙光初透,小座夜空濛白身後全沒有追兵的動靜,大家暫停腳步,借長草掩藏身形,坐在地上稍作休息。

     幾位首腦湊到一起,開始商量後面的路程。

     一是繼續前行偷渡邊關,他們人數少、目標小且身手不俗,即便犬戎加了防備,他們也有成功過境的機會不過風險也不小,不用多,只要被一千兵馬圍住了生死就不在他們自己掌控了。

     他們還可以折轉向南,離開草原返回大燕,只要進入漢境,付黨、顧閥和謝門走狗便都能幫上忙了,屆時也能再從容選擇,要麼就此打道回府,就當沒來過、回南理算了,這樣的話安全自然沒問題,可未免有些太讓人不甘心了;或者在大燕境內折嚮往西,偷上高原再取道回鶻但是在高原上又會遭遇什麼樣的危險,這個誰也不好。

     剛剛把三條路擺出來,還沒來得及仔細商議,羅冠忽然皺起了眉頭,長長吐出一口氣,一副不勝其擾的怒相舉頭望向了天空。

     大夥隨著他的目光望去,現在天色微亮,視野比著半夜時清晰了許多,齊尚巴夏等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十幾頭鷹隼又現身於天角,在高空裡來穿梭不停,不用問也知道,它們在找什麼。

     齊尚也煩得不行,對羅冠道:「羅爺,別心疼這些畜生,直接射殺了了事。」

     不料羅冠卻搖了搖頭:「我不心疼畜生,我心疼自己的箭。」著,伸手拍了拍自己的箭壺:「這是最後一壺了。」

     大宗師箭藝絕倫,他的箭自然也是特製的,現在已經剩的不多了,最後一壺還不是滿的,只有寥寥十餘支箭。

     小婉從一邊出主意:「沒事,咱都別動,草那麼長,鷹那麼高,看不到我們。」著還縮了縮了身子,努力把自己的身形減了些…不過效果不怎麼樣。

     小古聞言苦笑了下,但他剛惹過大禍,現在不敢再掃興話,嘴唇動了動沒出聲,而另一個『草原通」班大人毫不客氣,冷冷接口:「獵鷹吃狐狸、吃兔子、還是老鼠,連草間老鼠都能發覺的鷹眼,會對這麼大塊頭的人視而不見麼?」講過道理,班大人還嫌不夠,又對小婉補充了句:「縮脖子也沒用!」

     果然,片刻之後,隨著一聲聲清冽啼鳴,獵鷹漸漸匯聚,就在眾人頭頂盤旋,再不飛往別處,顯然發覺了眾人的蹤跡。

     小古聲地提醒道:「至多一兩個時辰,狼卒就會趕到。」

     這可就煩人得很了,頭頂永遠被鷹眼盯住,無論他們逃到什麼地方人家都能追來。

羅冠眯起了眼睛,又向著空中的鷹群端詳一陣,突然躍起身形,手中長弓連串暴鳴,一個眨眼間就放空了自己最後的半壺箭。

例無虛發,其中還有幾枚『一箭雙鵰」,一輪急攻過後,所有鷹隼盡數被他一人摘落,打著旋子跌落天空。

煩人的東西,能射死一個算一個,至於以後沒了箭,羅冠仍是羅冠,他想殺人,也不一定非得用弓箭。

     齊尚看得哈哈大笑,大聲喝彩,巴夏則站起來,向著半空看了片刻,突然間拔腿就跑。齊尚衝著他的背影納悶喊道:「幹啥去?」

     巴夏的回答簡明扼要:「拔箭!」

     獵鷹屍體摔落長草間,散出的面積不,巴夏轉了一大圈,就只撿回來五支箭••••••

     射殺了一群鷹隼,但現在的藏身地也告暴露,不得已之下大夥再度啟程,可是這一次,他們還沒能跑出一會,天空中就又見獵鷹身影。

     阿伊果氣得破口大罵,向小古怒目而視:「犬戎這種鷹子,到底有多少?」

     小古卻面露疑惑,搖頭道:「事情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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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三章 追兵

    利用獵鷹捕殺信雀、窺探敵情、追蹤要犯,是犬戎官家的得意手段。為了防止獨家絕技被敵人偷學了去,犬戎訓練獵鷹的方法嚴格保密。當年老古活著的時候,曾一度想把這個法門偷出來,如果能成功,謝大人拿去上報睛城,一定是大功一件,老古想以此來報謝胖子的大恩,可惜,直到老古死的時候也沒能成功。
  
  空中的獵鷹都來自犬戎官府,普通的牧民或者獵人,根本不會訓練出如此靈瑞的畜生。
  
  另外據小古所知,用來『充軍』的鷹隼,全都是名貴的異種,數量有限,而且訓練過程中花費多多,『造價』昂貴,草原上一般的城邑,連守軍帶城主加在一起,能分到五六隻就不錯了,像他們昨晚投宿的那種小城,官家豢養的獵鷹,至多不會超過三頭。
  
  至於犬戎的各個大營軍帳,一般是兩到三伍狼卒,得配一頭獵鷹。
  
  可是昨天夜裡,剛出城的時候羅冠就三箭射殺城外飛鷹,剛才更是一口氣殺了十幾頭,現在半空裡有又一群飛過來……小古越說目光便越疑惑:「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怎麼會有這麼多『庫薩』。」
  
  犬戎語中管這種被當做『軍器』的獵鷹叫做庫薩。
  
  先後三批、加在一起幾十隻庫薩,這還只是大家看到的,可想而知,在追捕犯人的時候,犬戎人會向各個方向都放飛獵鷹,如果算上他們沒看到、飛到其他方向去庫薩,豈不是有上百隻之多。
  
  班大人的聲音很平:「很難猜麼?這附近駐有大軍,兵馬多,庫薩自然會多。」
  
  小古大搖其頭:「這裡不是要沖重地,一向沒有什麼兵馬駐紮的,怎麼會突然冒出來大軍來?」
  
  班大人冷曬:「你問我,我又去問誰。」
  
  要是有辦法把天上的飛鷹引下來,就算數量再多十倍,宋陽也有把握把它們盡數毒殺,可是庫薩都經過嚴格訓練,即便再大的誘惑它們也不會低飛……正一籌莫展之際,高空裡的庫薩突然盡數啼鳴起來!
  
  小古更是大吃一驚,不止他,就連一貫平穩的班大人,此刻也狠狠地皺了下眉頭。
  
  兩個人都瞭解庫薩,獵鷹追蹤逃犯時,一般都不會鳴叫出聲,除非兩種情況,一是發現了犯人蹤跡、附近又有同類時會叫上一聲半響,招呼下同類『看下面,看下面』;另則是…它們在追蹤犯人時,發現地面有自己家的隊伍趕來,便會同時振聲發吼,大概的意思估計是:在這裡,在這裡。
  
  此刻所有庫薩都在拚命長啼,落在小古、老班兩人眼中,事情也就再明顯不過,正有犬戎騎兵飛奔趕來,至少狼卒已經進入了庫薩的視野,距離大家不遠。
  
  小婉驚怒交加,瞪著小古道:「怎麼會真麼快就追來,不是說要獵鷹之後,要一兩個時辰才有追兵趕到麼?」
  
  一連串的事情都匪夷所思,小古的腦子早都亂成了一團,哪還回答的上來,班大人仍是冷靜的:「運氣不好吧!」
  
  班大人這一輩子的大官不是白當的,從『庫薩』到追兵,前後幾樁可疑連在一起,事情便豁然開朗,最近犬戎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在一座無關緊要的小城周邊,調運來大隊軍馬;宋陽一行入駐小城,身份被洩露之後逃走,城中官員不止自己追趕,還傳書附近軍馬,請大家一起堵截;附近各個大營接到傳書,放出庫薩追蹤敵人同時,也出兵搜索;剛剛羅冠射殺的庫薩是出自『甲大營』,現在頭頂盤旋獵鷹,就當它們來自『乙大營』,而即將趕來的狼卒,則是剛巧就在不遠處的丙大營派出的搜索隊伍……
  
  碰上的。
  
  就如老頭子所說的那樣:運氣不好!
  
  雙方距離不遠不近,至少以羅冠的五感,還沒能察覺對方的動靜,本來偌大一片草原,對方也未必就能找到他們,可是因為頭頂獵鷹的存在、指引,事情完全變了個樣子。
  
  空中庫薩飛得有些分散,羅冠又只剩五支利矢,不足以再射殺它們。大宗師仍是氣定神閒,回頭看了看宋陽,問道:「還能打麼?」

  後者呵呵一笑,只揚眉不說話,不用說話。
  
  羅冠點了點頭,餘者立刻散入草叢,各持兵刃在手開始靜靜等待、準備打上一場遭遇戰,在場之人多半都是『活閻王』,光跑不打可不是他們的做派……可一盞茶的功夫過後,羅冠的臉色遽然一變,翻手把長弓負到背後,轉回頭對同伴低聲喝道:「快跑!」
  
  不打是因為沒得打。
  
  本以為來的不過是小股的搜索隊伍,充其量一個中伍,可是待對方稍稍接近,奔馳中的動靜傳來,羅冠就發覺自己猜錯了。
  
  五感的探查清清楚楚,沒有萬馬奔馳,絕出不來那樣的動靜!
  
  一萬騎兵殺到?宋陽一行的實力再翻十倍也沒有絲毫勝算。
  
  眾人二話不說,跳起來就跑!
  
  戰馬跑不過這伙『飛賊』,但飛賊也跑不過天上的庫薩,宋陽等人甩不開獵鷹,狼卒則靠著獵鷹的指引緊追不輟……以前宋陽無法想像的,在『千年前』的時候,超越視距的追殺、逃命,真真切切地就發生在草原、發生在自己身上。
  
  逃亡才剛剛開始。
  
  跑了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空中的鷹群忽然又聒噪起來,本來讓人心中豪情升騰的獵獵長鳴,此刻聽在耳中卻只有無盡煩躁,阿伊果怒道:「它們又叫個爪子!」
  
  小古咬著牙應道:「它們又見到自己人了。」
  
  身後追兵仍在,遠處又有一路追兵出現?阿伊果趕忙追問:「哪個方向?」
  
  沒人能回答的問題,羅冠一揮手,所有人佔住腳步……第二路狼卒的方向不明,大家要繼續向前跑,說不定就會迎頭撞上他們,那時誰也別想活了。不得已之下眾人暫停,羅冠摒心靜氣,全力調動五感,隨著對方的靠近,以求盡快查探到第二路追兵從哪裡來。
  
  論距離,第一路追兵肯定比這第二路更近些,所以還不等羅冠找探查清楚,眾人便隱隱感到地面開始顫抖,視線盡頭又沙塵飛騰……再過片刻,連隆隆的馬蹄聲都能聽得到了。
  
  身後追兵的動靜越來越大,對羅冠的耳力也是個影響,由此大宗師的偵查變得更緩慢了。眾人圍在他身邊,緊緊握住手中兵刃,不知不覺中手心裡已經儘是冷汗,沒人敢再出聲、催促,相反的,大家全都屏住呼吸,生怕再打擾大宗師。
  
  小婉幾乎都能看出身後追兵的身影,由此她也恍然大悟,萬騎沒錯,但並非萬人而是一支大伍,三千狼騎。應該是得了城中傳報,知道『逃犯』身手了得,所以每一騎另帶了兩匹軍馬隨行。
  
  這是真正急行軍的架勢,對方動用這樣的陣仗,也足見犬戎對漏網使團的重視了!
  
  其實對宋陽等人而言,三千人和一萬人也實在沒什麼區別,一旦落入敵陣,都是死路一條。
  
  這個時候,羅冠終於伸手向著北方一指:「那裡!」
  
  齊尚反應奇快,口中呼應了一聲,掉站身形就往南跑,不過才剛剛邁步,羅冠就罵了聲:「糊塗,是往我指處逃!」
  
  第一路追兵來自西南、第二路追兵來自東南,羅冠指出的北方,是大家應該逃跑的方向,齊尚會錯了意,還道他指的是第二路追兵來的方向,趕忙又掉頭,惶急逃命之中也不耽誤他『嘿』了一聲,廢話道:「您老這算是指東打西不。」
  
  羅冠不理他,待同伴一起轉向北方逃命之後,他摘下背後長弓,叱喝一聲,接連五箭向著靠近地追兵電射而去!依舊豔陽燦燦,隨著利矢射中目標,甲頂之力轟然綻放,碎肉與血雨夾雜、潑起,引得狼卒一陣驚呼。
  
  追大宗師,是要死人的。
  
  一個時辰的急行,身後追兵已經消失在視線盡頭,不過所有人都明白,雖不可見,但他們仍在。不知什麼時候,空中的鷹群數量激增,從十餘頭變成了將近四十頭,在高空裡不停穿梭盤旋,草原的湛湛晴空彷彿都被它們攪得烏煙瘴氣。
  
  第三次,鷹群又開始吵鬧鳴叫。
  
  羅冠沒什麼表情,再度停下停下腳步仔細聆聽。
  
  藉著這個小小的空子,眾人也都勻上一口氣,稍作休息,班大人卻好像發現了什麼,看著地面若有所思。
  
  一個時辰的全力奔馳,幾十里路跑下來,此間地貌悄然變化了些,長草漸漸稀疏,黃土塊塊裸露。看不多久,班大人的神情變得古怪了些,為防打擾羅冠,他拉著小古向一旁走開幾步,輕聲問:「這裡的草呢?我記得此間應該還是草原才對。」
  
  小古緊張、疲憊,這個時候說說話,分散些精神無疑是最好的放鬆辦法:「您老來這裡的時候,最少也是十幾年前了吧?」
  
  班大人搖了搖頭,皺眉思索片刻,語氣遲疑:「三十年…吧。」有些事情過了太久,難免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當年班大人出訪回鶻時,曾到過這一帶,那時此間綠草豐茂,碧波無盡直連天邊,那是現在光禿禿的樣子。
  
  但二十年前,回鶻與犬戎爆發一場大戰,大漠戰士攻破了邊關,一支先鋒隊伍深入到此,但因地理不熟,意外侵入一隻規模空前狼群領地,時值秋末,正是餓狼儲膘蓄食、最最貪吃的時候,幾經試探後終於發起猛攻。
  
  回鶻戰士勇猛,狼群窮凶極惡,血腥惡戰之後兩敗俱傷,狼群被徹底剿滅,但數千回鶻先遣也所剩無幾。
  
  犬戎人奉狼為聖物,無論牧民還是草原騎兵,平時都不會去冒犯狼群的領地,對個別流竄的餓狼,只要它不主動傷人也是能放就放,這一下回鶻傷到了他們的圖騰,犬戎狼卒在後來的惡戰中個個奮勇,很快又進入寒冬,草原上冬天比著高原也毫不遜色,回鶻只得撤回大軍……
  
  那場惡戰之後,附近的草場就漸漸沙化,犬戎人覺得是狼神收到驚擾,不再護佑這片地方,曾經還有不少薩滿來此祈禱、祭拜,以期重獲狼神眷顧,不過都沒什麼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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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3 22:22:25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四章 花海

   不久後羅冠探明,新的追兵來自正東方向。
  
   西南、東南、正東,三路追兵接踵而至,大家逃命的方向不需太大變化,只要微調即可,憑著他們的腳程,暫時不用擔心太多,可要命的是,很明顯他們正處於重兵圍攏之下。
  
   或許大夥不是在包圍圈內,大隊狼卒應該也只是適逢其會路過此處,不太可能是專門調來對付他們的,但這附近有敵人的大軍是不會錯的,這樣跑下去,天知道還會有多少追兵陸續趕來。
  
   更麻煩的是來自天上的監視,『天眼』不散,大家就永遠沒有跑到頭的時候,偌大草原竟真的無處可藏。
  
   七上八下等人眼中都藏了一份憂色,羅冠目光環視一圈,面無表情地說了聲:「繼續跑,莫掉隊。」
  
   數不清第幾次啟程,武功高強的儘量多負『重』,小古被羅冠載了,阿伊果則由七上八下和南榮輪流背負,黑口瑤平時臉皮厚,但性命攸關之際居然挺客氣,對自己的『三匹快馬』搖頭道:「莫得管老子了,不過幾千個蠻子,老子還不放在眼裡。」
  
   沒人理她,阿伊果卻還不甘心,又舊事重提:「放心咯,老子命好的很,出生時大阿姆算過的,長命百歲三妻四妾……」
  
   這次話沒說完,齊尚就學著她的口氣,打斷笑道:「就是因為你娃的富貴命,我們才要帶著你一起跑咯,你命大,護著大夥一起長命百歲、三妻四妾咯。」
  
   巴夏不理會閒聊,快跑幾步追到宋陽身邊:「這麼跑不是個辦法。」
  
   宋陽笑了下:「跑吧,真跑得遠了,他們或許就不追了。」
  
   巴夏愣了下,饒是平時不愛廢話,此刻也忍不住追問了句:「什麼不追了?」
  
   瓷娃娃伸手輕輕拍了下宋陽的肩膀,好像是心疼他說話會耽誤力氣,示意他專心跑步,跟著她轉過頭代為回答:「追兵不是這裡的常駐軍,應該只是路過。他們還另有重任吧。」
  
   巴夏也不笨,一經提點便恍然大悟。狼卒現在調動過來追人,臨時幫忙沒問題,但追了三天三夜後仍沒抓到人呢?既然是部隊調動,自然有軍令在身,浪費的時間一多,他們多半會先沒耐心了。追不到人是小、貽誤軍機事大。總不能因為抓這幾個人,就不理會朝廷的調遣了……等到他們覺得不能再耽擱的時候,即便明知逃犯在前面,也不會再追下去。
  
   現下的情形很明白,狼卒速度稍遜,暫時追不上;但因為庫薩在天,宋陽等人也甩不開追兵……僵持之局,比拚的不止是腳程和體力,還有耐心。
  
   這次出訪宋陽有兩個重大發現,一是有關龍雀的精進辦法;二就是瓷娃娃了,以前當真沒發覺過,這個冷冰冰的小妞,心思眼光居然都很不錯,看事情通透的很。
  
   她說的很準,和宋陽想法完全一致,宋陽右手輕拍,他正背著瓷娃娃,這個動作很很簡單,就是對她的說法表示贊同,不過宋陽沒留意的,受姿勢所限,他這幾下拍得不太是地方。
  
   這次一直跑到了正午時分,眼前一條小河出現,河水湍急但既不深也不寬,擋不住眾人的去路,自然也無法用來阻攔追兵。
  
   其間鷹群又啼鳴過一次,這次追兵自正西而來,大夥也漸漸猜透,北方應該沒有狼卒,否則早就該迎頭出現了,要是那樣,他們真就是落在包圍中無處可逃了。
  
   到了河邊,隨著羅冠的一揮手,眾人停步稍事修整,七上八下張羅著盛上河水給大夥解渴,阿伊果把褲腳一路高挽直到大腿,晃晃悠悠地下河轉了一圈,再上來的時候,雙手竟各抓了一條不算小的活魚。
  
   大夥可誰都沒想到她還有這個本事,又愕然又好笑,阿伊果面帶得意:「山裡瑤,岩下生河里長,摸魚最簡單戳戳咯。」
  
   齊尚笑著應道:「可惜狼子追的急,功夫不夠,要不我給大家烤來吃,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戲。」
  
   巴夏斜忒了他一眼,想問句『你也會烤魚麼,我怎麼不知道』,不過一轉念又覺得為了句廢話浪費口水實在不值得,閉著嘴巴就沒吱聲。
  
   阿伊果把兩條魚分別往南榮和小婉手裡一扔,笑道:「你們兩個的,其他人莫得著急,老子再去捉。」
  
   說著,口中一邊念叨著『這裡的魚傻戳戳咯好抓得緊』,一邊轉身再次下河。
  
   小婉面色恍惚,本來挺大的魚,被她抓在大手裡顯得袖珍了許多,邁上兩步靠近河邊追問阿伊果:「啥意思?」
  
   阿伊果瞪大眼睛回頭望過來,好像小婉的問題很白痴似的:「啥意思?當然是帶著路上吃,鮮嘞。」
  
   小婉天不怕地不怕,從小打架只當喝豆漿,可聽阿伊果的意思是要她吃生魚,銅盆大臉都有些發白……不過她也能想到,這一趟逃亡,最少也得三四天的功夫,直到脫險之前,他們就只能在途中短暫修整,時間異常寶貴,休息都不夠,又哪能用來打獵烤肉,能有鮮魚吃已經託了阿伊果的福了。
  
   連婉大家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別人更不會反對,可惜『不餓』的配方尤太醫沒有傳下來,這種靈藥也所剩無幾,根本不夠大家分食幾天,否則至少大夥不用受這份腥羶之罪。
  
   阿伊果抓魚的本事比殺人利索多了,笑聲不停中,一條條大魚被她拋上河岸,一個不落人人有份,不知是不是為了安慰小婉,老頭子班大人懷抱大魚,罕見地露出了個笑容:「我知道大燕東南、靠海的地方有一道美食,就是把活魚刨開,趁著新鮮吃肉,越嚼就越甘甜,吃得多了會上癮,也算是一道名菜了。」
  
   不料小婉對『吃』的見識著實了得,全不受他『蠱惑』,哭喪著臉說道:「您老說的那是深海裡的魚,就那麼一兩種,另外還得蘸特殊醬料,不是一回事。」說著,見班大人懷中的大魚搖頭擺尾拚命掙扎,老頭子手腳不穩好像有些要抱不住的樣子,她伸出棒槌似的手指頭,照著魚頭用力一敲,把大魚敲死了……
  
   之前全力發動,把追兵甩得較遠,眾人休息了小半個時辰,羅冠起身道:「大家出發。」剛才他已經算過雙方的腳程,繼續道:「若無意外,這次要一直跑到天黑,雙方距離更遠,且黑夜裡對他們影響更甚,到那時應該能有一兩個時辰的修整,夠睡一個囫圇覺了。」
  
   跟著,羅冠再次環視眾人:「有誰覺得跟不上了,也不用勉強自己,告訴我就好,再架上一個人我無妨的,同舟共濟的時候,誰也不用和誰客氣。」
  
   最後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意在鼓勵。不得不說的,逃亡時刻,身手最出眾的大宗師就是眾人的主心骨了。
  
   再啟程後,羅冠又到宋陽身邊,再次低聲追問:「你還好?」
  
   這一隊人,羅冠真正在乎的就只有宋陽一個。
  
   奔跑之中,龍雀轉不知走了幾個大周天,至少到現在為止宋陽還不覺得什麼,失血後的不適感依舊,但堅持下去也不成問題,待宋陽點頭之後,羅冠不再廢話。
  
   奔跑,只有奔跑。
  
   天空上的鷹群沒再增加,當第四路追兵出現之後,它們也沒再長啼鳴叫。不過它們未散去就說明追兵還在。
  
   跑了不知多久,阿伊果忽然亮起了嗓子,唱起了山裡瑤家的調子。
  
   山中瑤本就是擅樂之族,阿伊果的嗓音又是一等一的清甜,她的歌聲著實動聽。先是大魚再是小調,阿伊果給大夥的驚喜著實不少。而此刻,大夥都笑了起來,放眼中土,又有多少人在四隊狼卒兇猛追趕之下,還有心思放聲高歌。
  
   苦中作樂,人人都是一把好手,只看有沒有機會了吧。
  
   越向北方前進,草原就越稀疏,狼神遺棄之地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景色,不過跑著跑著,羅冠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流露出些許笑意,對宋陽道:「小古剛才說的那場大戰…說起來,咱們還真要感謝那些回鶻戰士了。」
  
   宋陽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羅冠的意思,點頭笑道:「要不是那支回鶻先鋒,現在這裡還是餓狼出沒……能把幾千鐵甲騎兵都吃了的狼群,被它們盯上的話,我寧願回過頭去和犬戎軍隊拚命。」
  
   無關緊要的閒聊,羅冠點著頭正想說什麼,忽然『咦』了一聲。
  
   畢竟是逃亡途中,大宗師一現異常旁人立刻緊張起來,不知是誰追問了句了:「怎了?」
  
   羅冠應了一句:「花。」至於什麼花、花在哪,他卻沒多解釋,只是打出手勢示意大夥跟上,繼續向前跑去……一行人中羅冠的目力最最精強,他看得遠比同伴更遠,又跑了不久,大夥就明白了他的『花』到底是什麼意思。
  
   真有花,但不是一朵,而是一片、大片花海,鋪滿目光,直連天邊!
  
   幾乎平平齊的,一尺餘長的花莖,莖上橫生幾片綠葉,頂端嫩黃色的花朵,花朵和普通的蝴蝶大小相若,單看一枝樣子普普通通,沒什麼稀奇,可它們太多了……周圍黃土斑駁,草原的生命力到了這裡已經所剩無幾,只剩東一叢西一簇的艾草勉強生長,眼前忽然冒出這樣一片浩瀚花海,對眾人眼睛的衝擊可想而知。
  
   包括宋陽在內,沒人能認出這些花的品種,而且,雖然花海無邊,但空氣中卻無一絲香味。不過也沒有異味,這些花全無味道。
  
   身處罕見美景之前,鼻端卻無甜香盤繞,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趕到花海前,眾人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宋陽犯了『職業病』,大煞風景地拔出兩株花,意料之外的是花根長得驚人,露出地面的部分不過尺餘高矮,根脈卻長可盈丈,且異常粗壯,阿伊果咋舌:「光看根,還道地面上是生的是大樹嘞。」
  
   說完,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誇張,呵呵呵地笑了,花根長則長矣,但論到粗壯還是和樹根沒法比。宋陽從根到花仔細辨識,甚至還都嘗了嘗,無毒無害完全沒有異常。
  
   宋陽對著羅冠搖了搖頭,後者笑道:「那就接著走吧,可沒聽說犬戎有律,不許行人踩花。」
  
   齊尚接口笑道:「是!犬戎律裡也沒寫,犯人被官兵追趕時不許跑。」
  
   貧嘴寡舌,換來一陣哄笑,大夥再度施展身法,沒有一點風雅之意,腳步騰騰直接衝進花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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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3 22:22:48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五章 絕技

     進花海,感覺似乎還不錯。

     其實腳下依舊是堅實泥土,花徑則柔然且脆弱,一路奔馳過去,單就腳下的感覺而言,和剛在斑駁草原上奔跑也沒什麼兩樣。

可是心情卻略有不同…………人人都有愛美之心,明明是柔弱小花,偏偏湊出一座浩瀚汪洋,瑰麗壯美到難以言喻,能踏足這樣一副美景之內,先前受的苦盡數值得了。

     心情使然,感覺美妙,越跑也就越精神。

     人人面帶笑意,就連老丞相和大宗師也不例外,宋陽也覺得身心舒暢,但舒暢之餘他又犯了疑心病,眼看著同伴都在笑,他害怕這些花會有什麼古怪,會讓人精神異常過度興奮…………不過興奮的確,可過度不存,不知名的花兒再平常不過,對人毫無傷害,大家的高興源自景色壯美自、心曠神怡,是最最單純、也是最最正常的反應。

     進入花海時已近傍晚,跑不多久便到了黃昏時分,斜陽晚照中,淡淡的赤色光芒不止暈染了小半天空,也把花海鑲嵌上了濛濛殷紅,美景更盛所以心情也就更加愜意,齊尚轉回頭,對背後背著的阿伊果笑道:「瑤家仙趴穩了,小的亮一手絕技給您瞧瞧。」

     阿伊果眉飛色舞:「瑤家仙這個稱呼要得!」

     齊尚則深深吸了一口氣,身形忽地一變,向前的勢陡然加快!

     之前他一直在飛奔、縱躍,而此刻隨著身法改換…變成了在花叢中飛掠,在場的行家不少,都知道他施展的就是所謂草上飛的功夫,速度一下能提高不少,對內勁消耗極大…不適合長途奔跑…但是拿出來偶爾耍個帥總是無妨的。

     齊尚是個高大漢,身形比例勻稱,長相也著實不俗,此刻在花叢中飛掠滑行,衣衫迎風獵獵,再配襯上週遭美景,實實在在顯出一份灑脫飄逸來。

     宋陽、小婉這些好熱鬧的,大笑同時響亮喝彩,就連一貫看不上齊老的右丞相…此刻也呵呵地笑了兩聲。

     齊尚這個人,從心機、膽識到身手再到江湖經驗都是上品,而真正難得的,是他的『插科打諢」在燕國黑道上有自己的名號地位、見慣無數大場面、且發了財有了家底之人,又有幾個能為了博朋友開心一笑就甘心去做小丑?

     齊尚就能。

     這其中談不到巴結,更不存利用。打架的時候拔刀衝在最前,無聊的時候只求同伴都能開心的人,齊老大。

     聽到喝彩,齊尚更精神了…身法發揮到極致,超出眾人遠遠滑在最前,放聲笑道:「這是彫蟲小技,更絕的還在後面,諸位上眼………操……」

     隨著比驚呼更驚呼的喝罵,齊尚背著阿伊果,「嗖」地一聲……不見了。

     真正的不見了,…正急掠向前的白淨漢,就在毫無徵兆之間憑空消失。餘人全部大吃一驚,宋陽和羅冠顧不得放下身後背負之人,同時發動身法向著出事地方急追而去。

     從齊尚消失到他們沖上去前後連三個呼吸的功夫都不到,可還不等靠近,齊尚的聲音就再度響起,疾呼道:「都止步!」

     宋陽和羅冠立刻佔住腳步,兩個人同時開口,宋陽問道:「你怎樣?」羅冠則聲音帶笑:「你掉溝裡了?」

     大活人平白不見,也只能是腳下出了問題,不過羅冠問過之後,自己也皺了下眉頭。

     黃花長得茂密,密密麻麻地把地面盡數遮擋住,要是地上有什麼小溝小坎、不小心絆一下倒是極有可能,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有能把人陷落的大坑………………要知道,黃花都是平齊的尺餘高矮,如果地上有大坑,花海,也應該隨著地勢變化有所起伏對。,可是現在他們靠得更近了些,眼前花海依舊,和別處全無絲毫區別。

     齊尚的聲音就在不遠處,分不清是懊惱還是心有餘悸,回應了句:「這花古怪得很。」說話時,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很快,一個腦袋鑽出花叢,齊尚咧嘴向著同伴笑了笑,繼而「越升越高」背著阿伊果一起攀爬回地面。

     大夥見他們無事,人人放鬆下來,齊尚卻顧不得多說什麼,把黑口瑤放下來,自己蹲在地上,一邊摸索著,一邊繼續道:「前面…前面是空的。」

     小婉一時難解其意,甕聲問道:「什麼空的?」

     阿伊果也不閒著,應了聲:「這些花不是一樣的高矮………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平齊,明白咯?」說話時,她的手腕抖了幾抖,把一隻類似飛虎爪的索結暗器收了回來。

     這個時候齊尚彎著腰站起來,伸手儘量前探,在雙腳不動的前提下,夠到了前面最遠的一隻黃花,隨即用力猛向上拉………………直到此刻,一行人終於恍然大悟,總算明白怎麼回事。

     齊尚夠到的花,看上去和其他的花一樣高矮,可隨著他向上猛拽,花莖暴露於視線,竟是出奇的長,齊尚雙臂來回倒換,連拽了七八輪,拉出的花莖至少也有兩三丈長了,但還遠遠不見盡頭!

     只是花莖,未見花根。

事情再明白不過了,前面真有一座深坑,被花海遮掩不可見。而黃花是異種,把地平面當成了標尺,無論紮根處的深淺,它就只長出地平面一尺多些。不難想像的,同一枝花,栽在平地上,它長一尺高的花莖;如果栽在一個兩丈深的坑中,它就會長兩丈零一尺的花莖,仍是只高出地平一尺。

     是以,無論地面有什麼變化,花海從外面望過去都是一馬平川。若非黃花古怪大大有違常識,以齊尚的機靈勁也不會中招,一頭栽進溝裡。

     莫說宋陽這些外鄉人,就是小古這個草原通,對這種怪花從未聽說過。

     瓷娃娃忽然笑了。

     剛才齊尚雜耍似的賣弄輕功時,謝孜濯也隨著大家一起笑,不過和以前的笑容一樣,只是覺得應該笑、所以笑,並無快樂可言。

     可現在她真的笑,的確好笑,瓷娃娃都摀住了肚。其他人也是越想越覺得好笑,小婉的豪邁大笑尤其響亮,震得花叢都簌簌發顫。

     齊尚沒事,有驚無險,就是被嚇了一跳,也跟著大家一起笑,好像剛掉坑裡的另有其人似的。

開心了好一陣,羅冠問道:「下面有多深?」

     不料齊尚卻搖了搖頭,他沒摔到底……當時齊尚飛掠中腳下一空一頭栽了下去,周圍花梗全不受力,根本阻不住他下墜的勢,還是被他背在身後的阿伊果反應了得,抖手放出了飛爪抓住地面,這吊住了他倆。

黑口瑤一脈精擅巫蠱,但武功大都稀鬆平常,他們在山中過活,常常要登崖採藥下窟捉蟲,靠得就是這種飛爪,人人都能耍得一手好飛當時事出突然,不過齊尚心神未亂,停止下墜後立刻出聲警告同伴止步,不用過來相救,以免再有人會重蹈他的覆轍,畢竟這種花太古怪、太迷惑人。

     大概說過經過後,齊尚望向宋陽,語氣挺客氣:「侯爺,我這人不太會講話,輕了重了您多擔待…您衝來救我,這份擔心之義、救援之恩,我打從心眼裡感激著,可您莫忘了,您身後還背著我家小姐,小姐她不諳武功,身體也不是很好,您帶著她一起冒險,這個………這個有些不妥的。更何況要救的那個人還是我,要是因為我,讓小姐稍有損失,姓齊的真就死都閉不上眼睛了。」

     宋陽呵呵一笑,點頭應道:「下次我會注意。」

     齊尚笑容變得輕鬆了:「我也知道自己有些矯情了,這些話說得也不夠意思、不近人情,不過是真心話,你莫見怪。」

     宋陽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因為黃花古怪,所以花海也不如眾人想像中的那麼平坦,誰也不知道下面的地勢如何,這一來行走也會變得艱難了許多,但是還等不到宋陽等人為了後面的路程擔憂,眼前就冒出個麻煩:齊尚摔下去的地方不是個普通的坑,而是一座大坑、大到眾人一時間都探尋不出它的邊際。

     一行人以齊尚跌落之處為心,分成兩隊,背向橫向而行,小心探索著以求能夠找到邊緣繞行而過,可是兩隊人相距數里後深坑依舊……好像是一座深溝,橫亙於眾人面前,它究竟有多長誰也不知道。

     探索不久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大家漸漸失去耐心,照這個樣摸索下去,不等找出深溝盡頭,追兵就趕上來了。

     兩隊人重新匯合,宋陽指了指身前被花海覆蓋的深溝:「探底吧!」

     既然繞不過去就只好穿行了,總不能停在這裡等死。

     到了現在誰也不敢在大意,這麼長的一道溝已經不能再喚作溝了,乾脆是條裂谷,具體它有多深,下面會有什麼誰都說不好。

     幾個人商量片刻,由羅冠帶著齊尚、巴夏先下去探底,宋陽本來也想下去,但上面總得有人做主,羅冠又不肯和他換,他也就不再爭,只囑咐了一句:「多小心。」

     裂谷邊緣直上直下,但崖壁並不算光滑,難不住武功好手,齊尚巴夏下攀的姿勢異常古怪,旁人都是頭上腳下,他倆卻截然相反,用猛虎下山的勢,小心翼翼爬了下去,羅冠則輕鬆得多,好像一隻壁虎一般,速度奇快地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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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3 22:23:06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六章 薩滿

     其他人在上面靜靜等待,轉眼小半個時辰過去,莫說性子急的小婉、阿伊果,就連一貫平靜的瓷娃娃眼中都流露出焦急神色,這個時候終於有動靜傳來,羅冠爬了上來,對宋陽等人道:「下面也很大,一時探索不完,大家一起下來吧。

     意料之外的深溝裂谷,讓他們耽誤了不少時間,可身後的追兵不會等,越追距離大家就越近,先下去的人大概轉了轉,發現谷底極大,但並沒有發覺什麼危險,也就不再平白浪費時間,把上面的同伴喚下來大家一起行動。

     宋陽背上瓷娃娃,和其他同伴一起,翻身爬下山崖,就在大夥都下去之後,天上的庫薩同時發出刺耳長鳴……鷹眼犀利,但在黑夜中多少也會受些影響,再加之花海遮掩,宋陽等人進入裂谷,在它們眼中,逃犯便消失了,自然會不安啼叫。

     因為身後背了人,宋陽不敢有絲毫大意,下山時步步穩紮,不過他的修為擺在那裡,速度也不會太慢,同時心裡默默估算著距離,按照前一生的認知,大概向下攀爬了二三米左右,終於落到了谷底。

     快三十米的落深,宋陽暗暗咋舌……裂谷會有如此深度不足為奇,但那些黃花,竟能長到差不多十餘層樓,當真算得上妖物了。

     另外,出乎意料的,草原上的夜晚寒冷,現在還是夏末晚上就已經待不住人了,谷底卻窒悶濕熱異常,想來地下更深處,應該有溫泉熱河之類的熱源,這些異種奇花多半就是靠著地下熱源生長的。

     齊尚巴夏就在下面接應,見大夥陸續下來,齊尚提醒道:「小心腳下,有些泥濘,估計是地水淺漫•其他的到沒什麼,再就是蟲子多了些。」

     兩位黑道人物行走江湖,隨身攜帶有名家出品的小巧火把,此刻已經點亮了一支,火光不算太明亮,但勝在可以持久,幾個時辰都不會熄滅。

     濕熱環境之中,各種不知名的飛蟲繚繞,一見火光更不肯散去,煩人得很。齊尚一邊說著,一邊晃動手中火把想要趕走飛蟲。阿伊果聞言咯咯一笑:「有你蠱家仙子在此……還擔心爪子蟲子麼,黑口唇的瑤家個個都是蟲子的祖宗!」說話間,伸手從斜跨在身的皮囊裡摸索出一包藥丸,分發下去一人一粒,藉著分藥丸的機會,還不忘去捏一捏瓷娃娃的小手:「含在舌頭下面,驅蟲最靈驗不過,不過小心莫得吞到肚囊裡。」

     齊尚手快…不等她說完藥丸扔進了嘴巴嚥下去了,此刻聞言嚇了一跳:「吞下去了,怎麼辦?」

     阿伊果脆聲應道:「怎麼辦?賠錢來!黃金十兩…記賬了,等回去的時候記得給我。」

     齊尚咳了一聲,沒去計較阿伊果獅子大開口,而是連連搖頭:「錢是小事,我是說吞了這個沒害處吧……」阿伊果搖了搖頭:「害處倒沒有,就是以後沒法再用了。」說完又囑咐別人:「別再吞掉咯,上去以後要把藥丸還我,以後還會再用的。」

     齊尚若有所思:「還要還給你…這麼說,這顆藥以前也有人含過?」

     阿伊果理所當然地點頭,跟著又轉頭對瓷娃娃和南榮笑嘻嘻道:「兩個妹兒放心•給你們的藥丸是新的,麼得別人的口水汁。」

     最後,阿伊果又把一顆藥丸扔進自己嘴巴,好像含糖豆似的品來品去,嘴裡嘖嘖有聲……

     辨明方向,眾人啟程……正正向著北方前進,阿伊果的藥丸雖然噁心,但著實有靈效,本來圍著人轉個不停,一說話都可能會吃掉幾隻的小飛蟲,一下子散了個乾淨。

     正如羅冠所言,這片裂谷不止深,而且極為宏闊,加之腳下泥濘異常、身邊化境茂密讓行路變得異常困難,根本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穿過 而不過除了環境特殊,行旅費力之外,至少暫時看來倒沒什麼危險,羅冠領頭、宋陽緊隨其後,大家的隊形密集,確保任誰也伸手都能夠到身邊同伴,緩緩前進著。

     越走空氣就越悶熱,宋陽自幼煉血身體強悍,算得上寒暑不侵,在這裡走上一段後也變得汗流浹背,至於瓷娃娃、班丞相這些體質羸弱之人,幾乎都快虛脫昏厥了。

     幸好,這次出訪之前宋陽準備充足,隨身帶了不少靈藥。隊伍暫停片刻,他把祛熱解郁、提神醒腦的藥物分發下去,隨後大夥精神振作不少,再度開始前行。

     差不多兩柱香的功夫過去,腳下泥濘更深,此處已經遠超剛剛羅冠三人探過的範圍。到了這裡,任誰都能發覺,地表泥巴稀軟,深處也不結實,此間就是一片大泥塘 不過深處泥沼還不足以把人陷下去,只要別停留、腳步交替地快些,行走還是無虞。

     排頭的羅冠四肢貫力,所過之處花莖都被他踩到,鋪在腳下變成了地席,雖然這樣做會消耗他的內勁,但身後同伴再走起來無疑從容了許多。走著走著,阿伊果忽然笑道:「這種水裡,居然也有魚咯。」

     路上偶爾會有濕泥或熱水漫過腳腕,估計是她感覺到有小魚滑過腳面,瓷娃娃提醒道:「你小心些,別被咬到。」齊尚則笑道:「這麼說,水再熱些大夥就有魚湯喝了?」

     阿伊果不理會齊尚,但是對瓷娃娃的囑託,她眉花眼笑,脆脆地應了聲:「多謝妹兒關心,我曉得深淺…」正說著半截,她又『咦,了一聲,伸腳在泥沼中踩了踩,嘟囔道:「又是啥子東西麼?」

     巴夏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忍不住皺眉望向她:「怎麼就你遇到的事情多?」

     巴夏的語氣不怎麼客氣,阿伊果卻混不在意,笑著應了句:「好像是寶貝咯!」說著她蹲下了身子,換腳為手,去摸索著什麼,很快就好像抓到了什麼,抬頭望向身邊同伴:「一串珠珠,冰冰涼的。」跟著用一拉……她拉上來了一顆頭。
     
     嚴格的說,阿伊果摸到的是一串珠子項鏈,但項鏈是套在另個人頸子上的。別人是拔出蘿蔔帶出泥,蠱家仙子是拉出項鏈帶出人頭。皮肉早已腐爛得不像樣子,黑洞洞的眼窩裡好像還有不知名的蟲子在蠕動,彷彿有眼神似的,正直勾勾地望向阿伊果。

     本以為摸到了寶貝,哪想到竟會是個這麼噁心的東西,阿伊果哇呀怪叫一聲,整個身體都向後仰倒,四仰八叉地摔在泥濘中,偏偏緊張時攥著項鏈的手更緊了些,這一來,本來埋在泥沼中的整具屍體都被她拽出來了,直接砸到她身上。

     剛見到人頭的時候,阿伊果的確被嚇瘋了,不過那是因為事出意外、猝不及防所致,等她仰天摔倒時已經明白不過是個死人,怕個爪子

     慌亂之後,就是生氣了,被個死人趴在身上,簡直晦氣得要死,更在小南、小濯兩個美貌女人眼前丟了面子,阿伊果氣急敗壞地跳起來,伸腳就去踢屍體。

     泥沼中莫名其妙地跳出來一具屍體,這種事有些太匪夷所思,大夥都圍攏過來,先忍住笑把黑口瑤拉開,阿伊果氣未消,咬著牙對旁人道:「他仙人板板,龜兒子死後還要氣我,這個事情不算完…那串珠子我得拿走!」

     屍體腐爛嚴重,但衣衫裝束依稀可辨,花花綠綠顯眼得很,小古只看了一眼就篤定道:「是個薩滿,草原上的巫師。」說著,他用自己的刀子撥弄了下屍體,又仔細看過屍身上的配飾,繼續道:「地位應該還挺高。」

     按照上一世的說法,薩滿就是草原上的神職人員,從來都衣著鮮豔,從頸到手再到腳腕,身上掛滿象徵著白狼神力的配飾,死在這裡的薩滿地位不低,脖子上的珠鏈也不會太平凡,在這麼悶熱的環境裡,還能保持著冰冰涼,握在手中舒服得很。

     宋陽也上前檢查屍體,此人全身關節都比著普通人粗大些,生前練過上乘橫練功夫,而且修為很不錯,另外就是右腳腕骨骼微損,應該是扭傷。

     這片花海所在區域,在狼神遺棄之地內,不祥之地罕有人際,是正經的無人區,不過瞭解了屍體的身份,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白天時小古還說過,當狼神遺棄此處後,總有薩滿冒險進來,想要祈求狼神的寬恕,眼前這具屍體的遭遇,應該和不久前的齊尚差不多,正在花海中行走時失足摔落下來,不知他是不是也隨身攜帶了阿伊果那樣的飛爪器械,反正他有自己的辦法減消了摔落的勢子,沒有被直接摔死,但腳腕還是受了傷,估計還有不輕的內傷,沒辦法再爬回去,就只能堅持著先前走,到了這裡終於體力不支,變成了黃花生長的肥料。

     來歷無可疑、死因無可疑,阿伊果和七上八下哄搶了死人的遺物,興高采烈繼續上路。

     有齊尚和阿伊果在,再辛苦的環境裡大家也能苦中作樂,旁人雖然不怎麼開口,但心思大都被他們兩個引了過去,是以誰都沒注意到,宋陽和羅冠的嘴巴時不時地嗡動著,他們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到聲音,低聲的交談著。

     薩滿的死因並非無可疑……正相反,簡直是大大的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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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3 22:23:28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七章 西瓜

     薩滿的死因並非無可疑……正相反,簡直是大大的可疑。

     不過宋陽這個仵作沒明說,大家也沒注意看罷了,死者的肩頸骨骼上,有銳物劃傷的痕跡。說著,宋陽伸手在自己的脖子根上拍了拍,示意屍體受傷的位置,隨後繼續道:「這裡是大動脈。」

     說完他才想起來,中土上沒有『大動脈』這個詞。

     還好,雖然羅冠沒聽說過這個名詞,但也能明白宋陽的意思……

     看屍骨留下的傷痕,大動脈一定會被割破,導致無法抑制的大出血,這才是薩滿真正的死因。

     由此會有兩個可能,一是薩滿跌落時脖子刮到了鋒利石角,這種傷必死無疑,而且死得很快,薩滿絕不可能再走出這麼遠來到埋屍之地,屍體是被其他東西拖過來的;又或者,他摔下來的時候傷得不重,但走了一陣後遇到襲擊,動脈破裂。
     
     不管薩滿遇到的是哪一種情況,都說明這座泥沼谷底有大東西……

     又向前走進了一陣,羅冠忽然開口,聲音依舊很低,只有宋陽聽得到:「有沒發覺?」

     宋陽同樣低聲回答:「好像蚯蚓。」

     羅冠笑了下:「很大的蚯蚓!」

     五感最明銳的兩個人,幾乎都能發覺,就在腳下泥濘地面深處,正有什麼東西輕輕跟隨著他們……感覺有些像蛇,可是蛇不會在泥巴裡鑽來鑽去。

     泥中的東西應該異常『滑溜』,從始至終沒發出絲毫聲音,羅冠和宋陽能察覺到它,僅僅是因為它在行動時,引出了些輕微震動。

     只憑一份震動,兩人沒法探出對方的體型,不過總不會太小了。

     旁人還都一無所查,宋陽的手觸上了春衫刀柄,旋即又皺了下眉頭,對羅冠道:「刀子太短,怕是夠不到。」羅冠聳了下肩膀:「可惜,再有一支箭也就夠了。」

     對方深藏於泥濘土中,想要殺它,憑著宋陽一行現在手上的傢伙,還得現挖開地面……羅冠又笑了笑:「它最好別衝動。」

     雖然小心,但談不上如何緊張,憑著宋陽和羅冠,徒手活撕獅虎之力,什麼樣的野獸也不放在眼中,大宗師那句『它最好別衝動』,純粹是為那頭『蚯蚓』著想,它不動就算了,真要有歹意衝上來,就只有死路一跳……可惜,『蚯蚓』不這麼想,羅冠的話才剛說完,來自腳下的震動忽然急促起來,顯然它已發動全力,急速衝殺上來。

     『急促震動』僅僅是兩位頂尖人物的感知,其同伴仍懵然無知,宋陽揚聲提醒:「大家小心些。」

     羅冠氣定神閒,同時對宋陽道:「交給我,正想看看它是什麼。」

     宋陽沒廢話,直接把『春衫』遞了過去,羅冠有弓無箭,再打鬥只能赤手上陣,宋陽不是怕他會輸,中土世界上應該不存能把大宗師打敗的畜生。但宋陽擔心,即將竄上來的怪物,身體上會有長有毒鱗毒刺,空手相鬥太吃虧。

     對抵到面前的寶刀,羅冠笑著搖搖頭,並未伸手去接:「說了刀子給你用,我不用。」

     不等宋陽再說什麼,羅冠就身形一震斜飛而去,『蚯蚓』已經從泥濘鑽了出來……誰也不曾見過的怪物,黑黝黝、斗大的一顆腦袋,速度奇快直衝隊伍裡看上去肉最多的那個人:慕容小婉。

     怪物快但羅冠更快,一步搶到小婉身前迎上怪物,旋即羅冠把手中長弓挽出了一個花樣,當然不會是引弓而射,而是絞殺。

     沒人能看得清他是如何做的,但弓弦已經明明白白地,絞住了怪物的頸子,旋即羅冠雙臂一甩,笑了聲『出來』。

     怪物被絞中了脖子,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藏在泥沼中的身體,硬生生被大宗師拔了出來,在半空裡甩出一道驚人弧度,最終啪地一聲被摔在地面上,激得泥漿四濺。

     而羅冠在一甩中,手腕同時用力一抖,運上了暗勁,怪物全身骨骼都被他抖得錯位散亂,落地後只顫抖了幾下就告斃命。

     電光火石間的動作,大宗師出手乾淨利落,包括宋陽在內,所有人都看得目眩神迷。

     等回過神來,齊尚看著怪物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泥鰍成精了?要麼就是鱔魚怪。」

     普通人大腿般粗細的身體,差不多兩個成人的身長,有些像大蛇但背上和尾巴上有鰭,身披細小鱗片外面滿裹黏液,再看『長相』, 眼小口大,唇角長了幾根長長的肉須,真就是一條大得匪夷所思的泥鰍。

     不過也只是外形相近罷了,宋陽掰開怪物的嘴巴,並沒有牙齒,而是好像螞蝗似的,長了三隻半圓形的鋒利顎片,看口器就能明白,這是種吸血的怪物。

     宋陽鬆了一口氣,之前遇到的那具薩滿屍體應該就是死於『泥鰍』之口,死因有瞭解釋讓他釋然不少,見了面的怪物總不如躲藏在暗中、讓人猜不透的怪物來得嚇人。

     見過奇花又見怪魚,齊尚忍不住又要品頭論足一番,不過這次才剛說了兩句,他就提起鼻子使勁嗅了嗅,皺眉道:「什麼味道?」

     不知不覺裡,空氣中摻雜了一份古怪味道,不算臭,但略略有些嗆,聞得人有打噴嚏的衝動。

     宋陽站起身,指了指『泥鰍』的屍體:「它的味…死了之後,怪味就散出來了。」

     羅冠殺了頭泥鰍精也沒什麼可得意的,擺手催促大夥:「趕路吧。」

     眾人繼續前行,倒是宋陽對怪物有些戀戀不捨,拼著耽誤些時間,從挎囊中取出一隻瓷瓶、清空,隨即有用手中刀解開怪物口器,收集了不少口涎,這才起身追上大隊。

     天底下好像沒有齊尚不摻合的事情,問宋陽:「你剛才幹啥呢?」

     宋陽覺得收穫不錯,笑眯眯地解釋:「吸血的怪物,腮中都會藏有毒腺,毒液不致命,但一定是上好麻藥。那頭泥鰍這麼大的個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吸血,它的毒液一定了不起,等回燕子坪好好研究下。」

     聽過解釋齊老大心滿意足地點頭,瓷娃娃卻驚訝開口:「這麼大的怪物還要偷著吸血…那被它吸的東西,得有多大?」

     問題一出,宋陽和羅冠同時都是一愣,沉默片刻後,羅冠對宋陽緩緩搖頭:「那個東西…最好別出來。」

     一頭丈多長的泥鰍算不得什麼,可是被這麼大的泥鰍偷血喝的東西,怕是真不能隨便惹了。

     齊尚從一旁接口笑道:「要我說,主要還是得看這種『泥鰍』到底有多少,它們要是好像螞蝗那樣成群結隊,那就不用說了,附近肯定還會有真正的大傢伙,否則它們早都餓死了;如果這裡就一頭的話,那就無所謂,也許是它偷吃了什麼仙丹靈果,修煉成精了,獨自躲在這裡……」

     話沒說完,羅冠忽然站住了腳步,目光斜忒過來,對齊尚的道:「齊老大果然長了張好嘴。」

     齊尚還不明白啥意思,宋陽則苦笑著,對所有同伴大喊一聲:「跑!」說著,青色光芒一閃,春衫又告出鞘。

     而片刻之後,再不是只有宋陽、羅冠能察覺出的『震動』,連七上八下等人也都有所知覺,整座大泥塘都躁動了起來!

     並非那個『大傢伙』,宋陽和羅冠能清晰探出,來得仍是『泥鰍』,但絕非一兩條。究竟有多少?五十頭、一百頭或是兩百頭?羅冠也探不清楚,能確定的僅僅是,這泥塘中所有的大泥鰍,不知為何盡數被驚動,正從四面八方向著眾人的所在之處圍攏而至。

     這個時候哪會有人再遲疑什麼,盡數抽刀在手,放開腳步撒腿就跑!其間不知是誰,輕輕說了句:「氣味。」

     也只有這一個原因,被羅冠殺死的第一頭泥鰍屍體散出古怪氣味,驚動了蟄伏泥潭深處的同類。

     跑是一定要跑的,而且還得向前跑……不知道這片裂谷到底有多寬,前路渺渺毫無概念,可如果回去的話,等他們再爬上斷崖,追兵估計也就應該到了,那是死路一條。

     淤泥對闖入者來說是極大的麻煩,但是對於世世代代生長於此的怪物而言,卻毫無障礙,它們圍攏的速度遠超宋陽一行!

     不長功夫,第一隻『泥鰍』破沼而出,口器開闔撲向小婉,幾乎與此同時,一聲響亮叱喝,春衫爆起刀芒席捲而去!宋陽搶先出手,正正砍在了怪魚臉上。血肉之軀如何能和寶刀抗衡,『泥鰍』吱吱慘叫中,斗大的腦袋被劈成兩半,腥汁四濺慘死當堂。

     小婉則怒道:「下一頭我自己來!」

     婉大家把拳頭捏得嘎巴嘎巴響,先後兩頭泥鰍都只盯胖的咬,讓她爆跳如雷……而隨著宋陽出手,裂谷深處的殺戮也正是開始。

     數不清的怪魚蜂擁而至,宋陽和羅冠分別放下身後背負之人,交給其他同伴那保護,兩人專心護住繼續前行不停的隊伍,又一次大開殺戒。

宋陽運刀如風,雖然手中寶刀並非龍雀,但每一斬依舊悍勇如雷、氣勢賁烈,刀鋒到處怪魚橫屍;羅冠有弓無箭,可也正因如此,在場眾人才有幸親眼目睹,早已失傳數百年、本來只存於史冊記載中的古代武技:弓殺。

     羅冠的弓不是凡物,能承載住大宗師霸道勁力的弓背、弓弦本身又何嘗不是殺人的利器?在羅冠手中,長弓翻轉如花,可真正落在手上的動作卻簡單無比,較真起來的話,就是一套、一絞,繼而咕咚一聲魚頭落地。

老頭子班大人混在隊伍中,眼看著兩位好手全力狙殺怪物,腦子裡莫名其妙地浮起了一個詞:西瓜。

宋陽劈腦袋,每次出手都如出一轍,一刀斬下,頭顱兩半,好像切西瓜;羅冠以弓做絞,反覆也是在不停重複一個動作,收弓後必有一顆滾圓的腦袋落地,彷彿摘西瓜……

『泥鰍』多不勝數,殺之不絕,再向前衝出一陣單靠宋陽和羅冠兩個已經沒辦法完全阻住它們的圍吖攻。

不過幸運的是,泥沼中的吸血怪物身形和大蟒有幾分相似,但肌肉、骨骼的結構上,更像是鱔魚、泥鰍,它們只會撲、咬,沒辦法像蛇子那樣纏、絞,由此殺傷力也大打折扣。

另外它們是吸血獸,不會撕扯只會『吸吮』,受習性所限,所以在攻擊獵物的時候它們只做兩個選擇,一是靠靈異嗅覺找出獵物血液最充沛之處,便如之前襲擊那個薩滿的情形;再就是選擇獵物面積最大的身體部分,至少要能讓它們的口器貼緊、切入。

就是因為這兩重原因,『泥鰍』不會直接從淤泥探出嘴巴去咬人腳,而是盯住目標後從泥塘縱躍而出,或者去咬脖子或者去撲前胸後背。

     藏於淤泥中,泥鰍如魚在水來去無聲且速度奇快、動作靈活,可一旦竄出來,它們的靈活、應變和速度都會遜色許多,殺傷力大大降低,南榮、小婉、齊尚、巴夏這四個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怪魚在泥巴裡移動他們無從探尋,可是等它們跳出來,以這幾位好手反應,都足以應變、能夠及時出手斬殺怪物。

     齊尚等人在泥鰍面前有自保之力,無疑大大減輕了宋陽與羅冠的壓力,一行人咬牙苦戰,同時行前急行,小婉雙拳貫耳,直接打爆了一顆怪魚頭顱之後,還不忘笑道:「這種魚看著嚇人,其實也就那麼回事,我看比著劉二傻的怪鳥差遠了。」

     的確不是一個檔次上的怪物,那些泰坦鳥,普通的鋼刀砍上去都不會受傷,戰力遠勝泥鰍。如果宋陽等人現在是被同樣數量的劉家軍圍住,也就不用再做無謂掙紮了。

     整座泥塘都在躁動之中,從天空鳥瞰,花海中心無風自動,層層漣漪動盪,景色煞是妖嬈,又有誰能想到的,花根處正有一群人間好手,在和這世上聞所未聞的怪物做殊死搏鬥。

     圍困、獵殺……突圍、急行,時間已經完全失去了概念,一行人不知向前衝了多久,激烈打鬥中體力被迅速消耗,齊尚漸漸有些支持不住了,臉色煞白呼吸粗重,但他不肯多說一個字,只是在心裡盤算得清楚:沒什麼可囑託的,若是告訴同伴自己快不行了,也只有讓大家操心、拖累人的份,真到無以為繼的時候乾脆就向外一撲,直接死掉,最乾淨省事!

     吉人自有天相,齊尚的運氣一向不錯,這次也不例外,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眾人耳中忽然響起了羅冠的笑聲:「到頭了,準備爬上去吧。」

     這聲音怎麼這麼好聽?齊尚心想,比著阿伊果唱的山歌還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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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3 22:24:07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八章 蓮蓬

     羅冠和宋陽鼓足全力,接下了所有泥鰍的攻擊,其他人同伴則彼此相扶、奮力向著斷崖攀爬。

     時值此刻,宋陽也明顯感覺氣力不足,昨晚失血的計量,怕是要用大碗來量的,逃亡的時候倒不覺得什麼,但現在運功相鬥,時間稍長就呼吸不暢,胸中氣血翻湧,一陣陣嗓子眼發甜。

     又咬牙支持一陣,宋陽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只能用『層出不窮』來形容的泥鰍上,甚至都不知道身後同伴的撤離情況,直到羅冠伸手拉住他的肩膀,說了聲『我們上去』,宋陽一下子放鬆下來。

     之後的事情就全不用他操心了,羅冠架著宋陽,提氣縱躍而起,大宗師跳得比泥鰍可高多了,跟著伸手在崖壁上一搭,再度借力向上……宋陽只覺得耳中呼呼風向,很快眼前一亮,已經置身於地面。

     月朗星稀,大好夜色!

     裂谷穿行,前後用去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即便行途艱難、又因為查探屍體、抓泥鰍、且戰且沖等原因耽擱不少時間,也足見裂谷寬度不俗了。

     所有同伴都在,個個目光中喜悅閃爍,逃得了性命固然開心,而更讓人舒服的是地面上的感覺。

     夜空高原空氣乾燥,本來吹在身上讓人冷颼颼地風,此刻也都變得讓人說不出的暢快。

     本就是疲憊之軀,又在悶熱環境中奔逃、苦戰,上來之後大家都氣喘吁吁,或站或做。齊尚乾脆四仰八叉地躺在上,就屬巴夏最古怪,他坐在地上,正在給自己捏腳。

     齊尚還不忘廢話,並不起身,指著巴夏對宋陽笑道:「他以前是山裡人,最愛惜腳丫子。每次遇到遇到生死大難、脫險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先慰勞自己的腳底板!」

     山中人大都有些古怪習慣。沒什麼值得奇怪,宋陽笑了笑沒說話,齊尚不依不饒,伸腳踢了踢巴夏:「待會給我也捏捏唄?」

     巴夏不理他,繼續捏著自己的足底。臂上肌肉賁起,十足用力。

     齊尚呵呵笑了兩聲,又把話題一轉,問旁人:「爬下、爬上、在谷底轉了一圈。你們有沒有覺得……好像做夢似的?剛才下去的時候,彷彿花未變,而是咱們大夥都變小了?」

     一邊說一邊笑,不用別人搭腔他自己就能說上半晌,齊尚有這個本事:「花海從上面望去是十足十的壯麗景色,讓人精神振作胸懷舒暢,可要是變成了『小蟲子』,跑到花莖底下去。那滋味實在不怎麼樣…直到咱們爬上來,總算一切恢復正常!」

     宋陽仔細想想,還真就像齊尚說的那麼回事,剛才彷彿做了一回『小小人』似的。

     聽著齊尚胡說八道,大家都面露笑容。

     興奮的不止剛從裂谷脫難的反賊們,還有盤旋在高空始終不曾散去的那群獵鷹。已經消失不見的逃犯又復出現,讓天上的扁毛畜生精神大振。忍不住發出一串歡快啼鳴。羅冠抬頭,看了看它們之後嘆一口氣,大宗師心有不甘,可惜身邊再無箭矢。

     宋陽坐在了地上,雙手撐地也抬頭望天:「小古。你對這些獵鷹知道多少?」

     小古氣還沒喘勻,聞言後斷斷續續回答:「還可以…該瞭解的都知道。你想問哪一樣?」

     「地上有個大坑,它們在天上看得見麼?會告訴追兵麼?」說著,宋陽忽然笑了起來,結果引出了一陣咳嗽。

     小古先是一愣:「侯爺的意思…」五個字說完,他明顯興奮了起來,笑道:「地上若有重兵隱藏、埋伏,庫薩會對狼卒示警,但也僅限於此了,鷹子再怎麼機靈也還是畜生,不是妖怪,它們是人訓練出來的。這片花海違背常理,庫薩訓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世上還會有這樣的存在,既然他們想不到,自然也不會教給飛鷹去辨識。何況…照我看,庫薩也未必看得出花海裡的裂谷,更毋論通知狼卒。」

     老古當年想偷訓練庫薩的秘法,雖然沒得手但是對這種飛鷹所知甚詳,子承父業,小古也長了個聰明腦袋,該記得的事情他全都記得。

     宋陽咳嗽不停,笑聲也不停,吃力無比地說了聲:「好得很!」

     「的確好得很!」羅冠也笑了起來!到現在人人都能明白宋陽的意思,唯獨小婉反應得慢些,伸出棒槌似的手指頭捅了捅班大人:「他們啥意思?」

     班大人應道:「看不見的大坑,大白天齊尚都掉進去了,深更半夜的,犬戎騎兵能倖免?」

     小婉恍然大悟,重重一拍地面,甕聲大笑:「坑死他們!」

     阿伊果咯咯脆笑著,眉飛色舞一副開心模樣,正笑著,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邁步走到距離她最近地齊尚跟前,伸手去接齊尚的嘴巴:「我的仙丹呢?吐出還我咯。」

     齊尚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回事,搖頭苦笑:「吞了。連什麼時候吞掉的我都不記得了,怎麼還你…再欠你十兩金子。」

     在谷下拚殺時生死一線,誰還有心思想著口中的驅蟲藥丸,莫說旁人,就連阿伊果自己,都在緊張時把藥丸吞掉了……阿伊果從同伴中轉了一圈,就只收回了一枚藥丸:

     右丞相。

     不過一個小小細節,卻真正能看得出,誰才是內心鎮靜之人。

     但是羅冠注意到了另外一個細節:在看到同伴們大都吐不出藥丸、特別是宋陽也嘴巴空空的時候,謝孜濯低下頭、略顯吃力地做了個吞嚥的動作,待阿伊果把手伸過來時,謝孜濯搖搖頭:「早就不見了。」

     說完,她抬起頭,無意中和羅冠目光相處,她似乎從大宗師的神情裡看出來對方知道自己是剛吞掉的藥丸。謝孜濯對羅冠露出了個淺淺笑容,後者也笑了笑,並沒揭穿她的小把戲。

     這個時候巴夏終於捏完了腳,伸手一拍齊尚,還不等他開口齊尚就怪聲叫道:「剛摸了好半晌腳丫子的手,你用來拍我?」

     巴夏撇了撇嘴,一副『這也值得大驚小怪』的神情。直接說正事:「把我的鞋子還我。」

     齊尚啼笑皆非:「你被泥鰍撞到腦殼了?我什麼時候拿過你的鞋子。」

     「在你身下壓著。」說著。巴夏眼中露出了一絲好奇:「躺在我鞋子上這半晌,你不覺得咯得慌麼?」

     巴夏在齊尚之前上到地面,脫險後就除下鞋子開始捏腳,後來齊尚上來,直接在兄弟身邊一躺。巴夏看得清楚,鞋子就被他壓在身下了。

     巴夏是個悶蛋,能不說話的時候一定不會出聲……
     
     齊尚猶自不信,搖頭道:「怎麼可能。壓了鞋子我會不知道麼。」不過說話時,還是勉為其難坐起身體,大大出乎自己意料的,巴夏說的沒錯,一雙鞋子正在背下,已經被他壓癟了。

     要知道大家在草原上,從頭到腳都是牧民的打扮,因為季節關係。倒還沒登上厚重皮靴,不過現在的鞋子也是皮革縫製,尤其底子很硬,和漢境中的柔軟布鞋大不相同,被置於身下,即便有花梗相托也不可能沒有一點感覺。

     可齊尚真就沒察覺。

     雖然有些奇怪,但也的確不是什麼大事。齊尚笑著搔了搔頭髮,正想說什麼,宋陽忽然起身走過來,伸手一拍齊尚後背,問:「有感覺麼?」

     齊尚點了點頭。宋陽又拿出春衫,連鞘一起。稍稍用力捅了下相同的位置:「現在呢?」

     這一次齊尚卻一臉茫然,搖了搖頭……對手掌的拍擊有所查,但對硬物卻毫無感覺。齊尚臉色微變:「這是怎麼回事?」

     宋陽不置可否,只是說道:「脫衣服吧。」

     齊尚二話不說,立刻解去長袍、除掉上衫,藉著月色他打量自己的胸腹,白淨皮膚上留有以前搏殺時留下的幾道猙獰傷痕,一切正常……前面一切正行,他看不見自己的後背。但是他聽得清清楚楚,好兄弟巴夏在見過自己的後背之後,低低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齊尚的後背異常噁心,肌肉腐爛、密密麻麻佈滿指肚大小的窟窿,這樣的傷勢偏偏沒有一滴血流出來。每一隻肉窟窿裡,都鼓出一隻『血泡』,血泡半透明,隱約可見有東西在其中緩緩蠕動。

     一眼望上去,齊尚整個背部,很有些像一隻蓮子飽滿、完全成熟的肉蓮蓬。

     如此恐怖的景象,莫說瓷娃娃、小古等人,就連一向膽大包天、拔出項鏈帶出死人都不在乎的阿伊果也臉色發白,皺眉道:「這是什麼蟲子作祟?」

     受傷處不出血,是因為血液被血泡中的怪蟲吸食了。

     吸血的蟲子,南理深山中隨處可見,草原上應該也不少,不過讓阿伊果更奇怪的是另一件事:「老子的仙丹,能讓天下所有血蟲兒退避,何況齊老大連吞了兩枚……」

     宋陽苦笑了下:「這不是蟲子,魚卵吧。」

     說著,取出一根銀針,在一枚『蓮子』中輕輕一跳,噁心的小東西插在針尖上搖頭擺尾苦苦掙扎,雖然袖珍,但憑著眾人的目力,還是能清晰看出它的形質與谷底的大泥鰍一般無二。

     阿伊果的驅蟲藥物,管不了這些怪魚。

     平日裡齊尚吵吵鬧鬧,真遇到重大事情的時候反倒是靜下來,並沒有急著發問,沉下心靜靜聽著同伴議論。

     宋陽看過背後的傷口,暫時沒急著處理,又繞到身前打量了一下他的胸膛,點點頭:「前面沒事…繼續脫,除掉褲子看看。」

     這下齊尚再也鎮靜不下去了,旁邊還有一群女人、還有自家小姐,哪能連褲子都脫了,偏偏阿伊果語氣興奮:「面子事小性命事大,快脫咯,脫脫脫!」

     話音剛落,宋陽一點沒客氣地插口:「大家都要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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