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嵐]誰才是大野狼(再見鍾情之二)[全文完]

誰才是大野狼【再見鍾情之二】 作者：葉小嵐

混蛋混蛋混蛋！他是被下了蠱嗎？
這個女人當初對他愛理不理，還嫌他長得不夠帥，
為什麼他會讓她踏進他的屋子、坐在他的茶幾前，
捧著他煮的咖啡，講她那永遠也講不完的「故事」？
最可悲的是，現在的她明明臉腫得像麵龜，
但映在他眼中，還是清麗的讓他心律不整──
哼，他一定是因為熬夜兩天所以腦袋智障，
才會對她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浪費了一個晚上，才弄清楚這女人的悲慘遭遇──
哼哼，一個二十有八的女人能讓自己淪落到無家可歸，
不是能力太廢，就是太奢侈浪費，要不就是被騙！
哼哼哼，被騙剛好！誰教她性格太糟糕！
不過這女人唬爛的功力十分高強，
只要一番溫言軟語，再加上幾分可憐兮兮，
竟然就哄得他收留她住下，還和她合夥做生意！
馬的咧，他覺得這女人才是詐騙集團的首腦吧！
外表天真無辜，其實是存心不良的「大野狼」，
不但騙了他的錢，更騙走了他的真心、他的愛情……

第一章

　　小晴，你隨時可以來阿姨的家住沒關係，反正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鑰匙就給你了。

　　「嗚嗚……阿姨你騙人！」谷晴坐在緊閉的門扉前，淌眼抹淚，雙眼哭得紅腫，像掛了兩顆大核桃在臉上，「鑰匙根本不能用……插不進去啊！阿姨！」

　　想想不甘心，抹掉眼眶中的淚清晰視線，她再接再厲將手上的鑰匙放入大門的鎖孔中，照例又是才插入一半就卡住了，怎麼都轉不動。

　　「進不去啊！阿姨！」她邊哭邊扭轉鑰匙，幾乎快將鑰匙扭斷，「阿姨你騙人啊……」

　　收回鑰匙，她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螢幕上顯示已撥叫過的通訊名稱，滿滿一排全是「小阿姨」三個字。

　　用力按下綠色通話鍵，手機「嘟嘟」兩聲後，進入語音信箱。

　　「連電話都不接啊……阿姨……阿姨啊……」

　　哭了好一會，她不死心的再將手上的鑰匙用力插入鎖孔中──這已經是她第十八次做這個動作了！

　　走廊的中段，是電梯的所在位置，就在谷晴死命與門鎖奮鬥時，電梯門開啟了，一個外型高大但面色憔悴，高挺鼻梁上架著遮陽墨鏡，下巴冒著亂七八糟青髭，髮型也完全走樣、坍塌無型的男子走了出來，當他一轉身，瞧見有人正在他家門口不曉得在做啥宵小勾當時，好看的濃眉蹙起。

　　這棟大樓每個單位樓層僅有三戶人家，左邊兩戶，右邊與電梯同方向的僅有一戶，就是他上個月新購入的屋子！

　　他不動聲色快步走近，看清楚跪在地上的女子的確正在「破壞」門鎖，企圖進屋「偷竊」，他毫不客氣的用力擒住女子皓腕。

　　「啊！」忽然被抓的谷晴嚇得大叫。

　　淒厲的尖叫聲太嚇人，同樣被嚇一跳的他鬆了手勁。

　　「你抓我的手幹嘛？」谷晴保護似的握著自個兒的手腕，一臉戒備的瞪著他。「敢碰我，我就叫警察喔！」

　　谷晴的嗓音天生嬌細，不僅毫無半點威脅能力，搭上那哭得紅腫的雙眼、淚濕的面頰，更像是委屈的嬌嗔。

　　然而江上望已經先入為主將她當成小偷，就算她娃娃音可比林志玲嬌嫩，臉上怒火也不因此稍減。

　　「叫警察？」他咬牙點頭，「去叫啊！我巴不得警察快來抓走你這個小偷！」

　　「什麼小偷？誰是小偷？哪有小偷？」她東張西望。

　　哪個小偷這麼白目，光天化日之下就來行竊？

　　「就是你！」長指惡狠狠指向她，「你給我乖乖待著別動！」他拿出手機，準備按下一一○。

　　「等一下！」谷晴忙扣住拿手機的大手，「你剛說什麼？我是小偷？」

　　她從小到大連一毛錢都沒偷過，還拿過拾金不昧的獎狀，他怎麼可以隨便污衊她是小偷，破壞她的名譽?!

　　「廢話！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墨鏡後的黑眸瞪向她手中發銀光的物事。

　　「鑰匙啊！」他近視很深啊？連鑰匙都看不出來？

　　「你剛才在幹嘛？」

　　「開門啊！」語氣理所當然。

　　「那不是小偷是啥？」她以為她說天空是綠色的，他就真的會被牽著鼻子走，雙眼閃亮亮的附和嗎？

　　「等等等等等一下！」蔥白五指蓋上又想撥向一一○的手機鍵盤，「我開的是我阿姨家的門，這有什麼不對？」

　　「阿姨？」

　　「對！阿姨！」

　　「這裡只有我住，連隻母貓都沒有，哪來的阿姨！」奇怪了，他跟她廢話這麼多幹嘛！

　　「我阿姨啊！小阿姨啊！」想到自己進不了屋，谷晴忍不住又掉眼淚。「我小阿姨說她這間房子空著，我有需要隨時可以進來住，但是我怎麼都開不了大門，你說，我阿姨是不是騙了我了？」

　　「啊？」她在跟他抱怨進不去他的屋子？有沒有搞錯？「你那個組織老大八成給錯鑰匙了！」老大就老大，還叫什麼阿姨，分明是想掩人耳目！

　　「可是我以前看阿姨開過一次，沒錯啊！」所以她才不解嘛！

　　「這間屋子一直是你們盯上的目標？」靠！難不成先前屋主脫手的原因是被偷怕了？

　　「對啊！我現在無處可去，所以想來這裡窩一陣子，等我賺到錢再搬出去……嗚嗚……我得先有棲身之所，才能想辦法找工作賺錢……」

　　江上望越聽越不對，他怎麼有種兩人根本在雞同鴨講的感覺？

　　這小偷是腦袋有問題，還是故意在模糊焦點，企圖趁他不注意時偷溜走？

　　話說，她是不是一直在哭啊？

　　江上望困惑的挑眉審視眼淚像沒關緊的水龍頭，滴答滴答不停掉的紅腫水眸，忽然對眼前的小女人有種熟悉感。

　　他好像在哪見過她……

　　「你阿姨叫什麼名字？」該不會是……

　　「顧絲竹。」

　　「你……」他想起來她是誰了。

　　她是那個該死的、不可一世的、自我感覺良好到爆表，自以為是世界級超級大美女的顧絲竹的外甥女，谷……谷什麼碗糕的！

　　這女人此刻哭得眼睛腫得像核桃，黑色瞳孔幾乎看不見了！

　　他從不曉得原來當一個人哭得過分時，不只會眼睛腫，就連臉跟嘴唇都會腫得失去原形，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女人原本的長相跟小精靈沒兩樣，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非常的靈活，鼻子小小的、俏俏的，十分可愛，嘴唇略薄，唇型立體，顯得十分有靈氣──根本是花妖下山來誘惑人的！

　　該死的！當初他就是被她的長相所惑，才會接受顧絲竹那個愚蠢的相親提議，然後被難堪的拒絕個徹底！

　　最可悲的是，事過境遷的現在，她明明臉腫得像面龜，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長相，但映在他眼中的還是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小臉，讓他再次心律不整……

　　混蛋混蛋混蛋！他是被下了蠱嗎？

　　都被那麼難堪的拒絕了，他怎麼可能對她還有感覺呢？不可能嘛！又不是自作踐，他一定是熬夜過度，所以心跳比較不規律啦！

　　他用力揮手，抹掉腦海中的美麗印象，強迫自己擺出一張臭臉來，假裝無視那再次被牽動的心思。

　　「你認識我阿姨嗎？你有辦法連絡到她嗎？我打她電話都一直進入語音信箱，我要跟她說這鑰匙不能用，我……」

　　「這鑰匙當然不能用，因為這屋子已經賣給我了。」他打斷她，並說明真正的原因。

　　「你說什麼？」房屋易主了？阿姨怎麼沒跟她說？

　　「我說，這屋子的屋主是我，已經不是你阿姨了！」說完，他掏出鑰匙，故意炫耀耍帥的扔上半空中，再一個反手欲接住時，谷晴先一步搶走了鑰匙。「喂，你……」

　　谷晴手腳麻利的將鑰匙插入鎖孔、扭轉，抓住手把將大門往內推。

　　天啊！門真的開了！

　　他手上的鑰匙才是真的！

　　他真的……才是屋主？

　　就算谷晴心中尚有困惑，門打開之後的天地更讓她不得不信了這一切。

　　小阿姨的房子是實坪四十五坪的房子，五房兩廳，空間規畫得有些侷促，但此刻讓空間變小的水泥牆已經全部打掉，成了一個開闊的空間。

　　地上鋪滿了杏色木質地板，牆面是淡色的黃，入門右手邊的那面牆全釘滿了書架，上頭塞滿了書，書架前放置一台淺綠色的按摩椅，以及一張看起來十分柔軟的休閒躺椅。

　　兩支梁柱的中央擺放了矮酒櫃，以此作為分隔，內側規畫為寢室，地上擺放了張標準雙人床墊，對面則是一間以透明玻璃作隔間的浴室，大剌剌的將白色浴缸置放於屋子的南方角落，像是歡迎任何人欣賞主人沐浴。

　　門的左手邊依序為客廳、餐廳以及開放式廚房，分隔的不是很明顯，電視、和式躺椅、矮桌、音響等傢具，皆是亂中有序的散落在地。

　　這屋子的室內設計看起來像未完成就中斷，於是只得先將傢具擺進去，先住了再說。

　　她呆愣，心想著那她接下來該怎麼辦？

　　在她身後的江上望則是直接將她推開入屋，再將嬌小的個子拎出去。

　　「明白了吧？」他過於得意的一笑，動手準備關門。

　　「收留我！」她忽然抱住他的手臂。

　　「什麼？」她剛說什麼？

　　「我無處可去了！拜託你，收留我！」水龍頭又鬆開了。

　　「喂！等一下，這是我家……」怎麼甩不開她的手啊？

　　「但它本來是我阿姨家！」谷晴抱得死緊。

　　「你阿姨把房子賣給我了！」靠！那個胸……那個柔軟的胸完全抵著他的手臂，這女人是妄想使用美人計嗎？

　　「我不知道啊，所以我來投靠這房子。我無處可去了，你一定要收留我！」她淚眼汪汪懇求。

　　房子是他的耶，說得好像房子有自己的意識，能自行決定要給誰住似的！

　　「你不會去投靠你家人、你朋友嗎？」啊，對，像她這種自我感覺良好到意識過剩的女人一定沒有朋友，家人也討厭她吧！

　　她可憐兮兮的抬起頭，「你願意聽我的故事嗎？」

　　「你的故事？」誰要聽啊！「聽故事幹嘛？」

　　「你就知道我為何要拜託你收留我了！」

　　※　※　※

　　馬的，他一定是因為熬夜了兩天所以腦袋智障，才會真讓她進了他的屋子，坐在乳白色茶幾前，捧著他替她煮的咖啡，未語淚先流。

　　靠！給她開水就很不錯了，他還費心煮咖啡幹嘛？

　　算了！是他精神不濟，需要咖啡提神，當他童子軍日行一善，順手煮一杯給她，待會送她出門才不會覺得自己虐待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女生……不對！他記得她年紀不小了，至少二十有八了吧！

　　一個二十有八的女人能讓自己淪落到無家可歸，不是能力太廢，就是太奢侈浪費，要不就是被騙！

　　哼！被騙剛好！誰教她性格太糟糕！

　　「賣擱靠啊！」他忍不住講了台語。「快說你的故事！」說完好滾蛋！

　　她擤了擤鼻子，抹了抹淚，啜飲了口咖啡。

　　「你的咖啡不好。」

　　什麼？這是哪門子的開場白？

　　「你的咖啡機一定是便宜貨，咖啡豆也不太香……」她低頭聞了聞，「是在那家知名的連鎖咖啡店買的豆子喔？」

　　江上望額上的青筋跳動，「蹦疵蹦疵」打著搖滾節拍。

　　「我跟你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台好的咖啡機是很重要的……」

　　「講你的故事！」

　　「但就算有好的器具，如果咖啡豆不優的話，就好像一個人打扮得再美卻沒有內涵，站著或許能唬人，但一開口就破功……」

　　「講故事！」他要翻桌了！

　　「噢。」這人脾氣好差，動不動就大吼大叫的，一定很缺鈣。瞟了眼他手上的黑咖啡後，她苦口婆心道，「你喝咖啡時最好多加點牛奶，好補充鈣質，情緒才能安穩……」

　　「閉嘴！」他真的腦袋有問題，他幹嘛讓她入他家，給她機會再次凌遲、虐待他啊？

　　馬的咧，上次被她當眾糟蹋一次還不夠，現在還要自取其辱，讓她再次指著鼻子罵說他咖啡不好、咖啡機不好、脾氣不好……總的來說，她就是嫌他人不夠好！

　　「你要不要講故事？不講的話就請滾出去！」手指向大門方向。

　　「我在說了啊。」

　　她哪說了？他只聽見她在批評他的咖啡機是便宜貨，咖啡豆不香而已！

　　對！他的咖啡機是不貴，一台幾千元而已，咖啡豆也的確是在某知名連鎖咖啡店買的──話說，她怎麼才喝一口就喝得出來？

　　她不是在一家壁紙公司當設計師的嗎？

　　靠！他把她的工作記那麼清楚幹啥？

　　好像他對她一直念念不忘似的！

　　窩囊！

　　「我家的咖啡機跟豆子關你的故事屁事？」最好這兩者有辦法讓她無家可歸！

　　「我以為我這樣說，你大概可以知道我的工作背景。」

　　「壁紙又關咖啡屁事了？」

　　「壁紙？」谷晴訝異瞪大哭腫的眼，「你知道我以前的工作？你認識我？」她以前的確是在一家壁紙公司擔任設計師的工作，他怎麼會知道的？

　　他認識她嗎？

　　但她怎麼對他毫無印象？

　　那雙烏溜溜的瞳孔寫滿著「我跟你又不認識，為什麼你知道我的事」的疑問。

　　是嘛！她不記得他也是當然，畢竟她曾經狠狠的嫌棄過他──不夠帥！

　　江上望一想起「舊恨」，火就冒上來。

　　「我聽你阿姨說的。」他避重就輕的回。

　　「我阿姨提過我？她怎麼說？她沒告訴你我開咖啡店的事嗎？」

　　「很久以前說的啦！」他很不自在的迅速轉移話題，「你開咖啡店？」難怪好像對咖啡挺專門的。

　　「是啊！」谷晴鼻頭一抽，眼淚又掉，「我一直很想開間咖啡店，就算郭台銘說開咖啡店很沒志氣，但誰管他說了啥鬼啊！我要開咖啡店不行喔？我就愛喝咖啡不行喔？最好他一輩子都沒喝過咖啡！沒走進過咖啡店！如果都沒有人要開咖啡店，他想喝咖啡的時候去哪喝？很多知名人士，像PRADA的惡魔裡的總編也是每天早上都要一杯星──」

　　他耐性盡失的打斷她。

　　「我們現在的重點不在郭台銘好嗎？」這女人啥時要說重點？「那你的咖啡店如何了？」

　　「嗚……」她突地嚎啕大哭，唰唰唰猛抽了數張面紙，矇住小臉，哭得雙肩顫動。

　　哭得如喪考妣，那咖啡店必定是凶多吉少。

　　唉，他實在好累，都超過四十八小時沒睡了，回到家還要應付一直在胡言亂語、說話找不到重點的她！

　　他不行了！

　　他無法再支撐下去了，就算給他一打白馬馬力夯，他也可以馬上睡得不省人事，不知今夕是何夕！

　　「哭完再叫我。」她掉的眼淚都可以煮一桶咖啡了。

　　他拿過抱枕，置於頭下，再拿過一顆抱枕抱在肚子前，心想在她哭夠之前，絕對夠他打個盹。

　　幾乎是眼睛一閉上，他就沉入夢鄉，不時傳來的哭泣聲成了安眠曲……

　　※　※　※

　　江上望醒來時，正是夕陽跌入地平線的另一端，天色一片暈紅的時候。

　　時值盛暑，推測大概是七點左右。

　　欲起身時，意外發現眼前多了一個人，就斜躺在他的頭頂方向，他心頭猛地一驚，猛跳起身，不料撞著一旁的茶幾，翻倒了桌子，更打翻了桌上未喝完的咖啡。

　　褐色的液體以完美的拋物線弧度灑向了沉睡中的谷晴，空杯更是直接打上她的額頭，「扣」的一聲，好清脆。

　　「好痛！」谷晴捂著額頭坐起身，「誰打我，嗚……好痛……」

　　靠！還沒講故事又要掉眼淚了！

　　他沒見過這麼愛哭到令人渾身發毛的女生！

　　「咖啡杯掉下去了！」他酷酷的說。

　　「咖啡杯為什麼會掉下去……啊！我的衣服！」都染上咖啡了啦！

　　還好剛潑上時立刻清洗就可以將咖啡洗掉，她連忙衝進浴室，拿起蓮蓬頭、打開開關，直接往衣服上沖。

　　江上望傻眼。

　　她穿著白色T恤，衣服一沖就變半透明，而她還旁若無人的將衣服拉高，雙手用力扭轉擰乾……

　　他慌忙轉過頭去，拚命想將腦海中那藕紫色的胸罩樣式給抹去……

　　「哈囉！給我一條毛巾好嗎？」甩著衣服的谷晴大喊。

　　「浴……拿浴室裡的就行了！」

　　「好。」她抽下墨綠色浴巾，圍上胸口走出來。「咦？小桃呢？」

　　小桃？什麼小桃？江上望心想她該不會還養了寵物吧？

　　他最討厭寵物了，如果她敢在他的屋內養寵物的話，他一定……他一定什麼啊！他又不可能讓她住進他的屋子！

　　谷晴偏頭思考了一會，大喊，「糟糕！還在外頭！該不會被偷了吧！」

　　她緊張兮兮的拉開大門，瞧見粉紅色硬殼行李箱還安穩的立於門口，欣慰的一笑，蹲下抱住，「小桃，還好你沒被偷，若你被偷了，我就啥都沒有了！嗚嗚……」掉了兩顆眼淚，她才將「小桃」拉進屋內。

　　敢情「小桃」是指行李箱？江上望的嘴角在抽搐。

　　連行李箱也要取名字是怎樣？這女的腦袋有問題嗎？

　　將行李箱放在地上打開，拿出一件乾淨上衣踏入浴室，動手拉著濕衣下擺時，谷晴才霍然想起這浴室是全透明的。

　　「喂！」她回過頭大喊，「我要換衣服，不准偷看！」

　　「你的身材是有多好，誰要偷看！」他故作輕蔑的撇嘴。

　　「拜託！我D罩杯的耶！哪裡不好了？」

　　D罩杯……這女人有沒有神經啊！

　　「就算你I罩杯我也懶得看啦！」背對著浴室的他回吼。

　　「I罩杯很噁心好嗎？那麼大都垂到地上去了，還是你很喜歡這種會讓人窒息的大胸部？」觀察好一會，確定他的確不會回頭，她才快手快腳脫掉上衣。

　　「我哪個字說我喜歡了？我管你A罩杯還Z罩杯，都不關我的事！」

　　「那可不一定喔，萬一你喜歡貧乳的話，那我當然就安全了，可是萬一你喜歡巨乳的話，我就很危險了！」糟糕，內衣也濕了，不換一件會不舒服呢，可是「小桃」還在門口啊……

　　「D罩杯還沒資格說巨乳，頂多只能說還不錯，好唄？」

　　「喔，你看吧，你明明就覺得D罩杯不錯！」浴巾貼在胸口，她躡手躡腳踏出浴室準備拿內衣。

　　眼角餘光瞧見她的身影，江上望還以為她換好衣服了，故轉過身來。

　　「啊！」發現他轉過身來的谷晴大叫，抓起行李箱內的面膜罐子，直接朝他頭上丟過去。

　　「扣」的一聲，很沉重的聲音。

　　「挖哩咧……靠靠靠靠靠靠靠！」他痛得掉了一顆眼淚，「你想謀殺啊？」

　　「我在換衣服你還轉過頭來！」谷晴理直氣壯道。

　　「你都出了浴室……」馬的，真痛！「不是換好了嗎？」

　　「我還要拿內衣進去換！」

　　「你不會一次拿完嗎？」

　　「我要換上衣時才發現內衣沒拿嘛！」奇怪了，難道他就那麼厲害，一次就可以把想要的東西都拿完整嗎？哼！

　　「好啦！快拿好快去換衣服！」蹲在地上捂著痛額的他不只轉身，還低下了頭貼上膝蓋，這下就算她人就在他眼前換，也啥都看不見！

　　「喂！」有人點了點他的肩頭。

　　換好了？這麼快？

　　他抬起頭，一件嫩黃色的內衣在他眼前晃動。

　　他驚詫的忘了呼吸。

　　「看到沒，這就是D罩杯！有沒有看過啊？貨真價實的喔！」內衣上下搖啊搖。

　　他瞪著她。

　　「你不會以為我只看過A片上的胸部吧？」小看他？

　　「你有女朋友嗎？」她偏著頭，目光有些不以為然。

　　「我看起來像沒交過女朋友的人嗎？」就算他在她眼裡不夠帥，好歹也交過兩個女朋友的好嗎？

　　更何況，他的前女友都說他很帥！

　　帥斃了！

　　「因為我看你的裝潢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啊！」她指向另一端大床上的枕頭，「枕頭只有一顆耶！」

　　吸氣。

　　呼氣。

　　吸氣。

　　呼氣。

　　「快去換衣服！」獅子吼，吼吼吼……

　　「說中也別惱羞成怒嘛！」內衣在行走的小腳旁晃啊晃，非常的刺著他的眼。「其實很多男人到了三十還是處男喔，只是你沒發現到夥伴而已。」

　　「我不是！」他哪一點像老處男了？

　　進入浴室的她回過身來，小手抓著玻璃門，微笑，「咱們也算朋友了，在朋友面前不用偽裝的，真的，就像我……」鼻頭一酸，「我等等再跟你說我的故事。」

　　又是那說一句就掉五大缸眼淚的故事嗎？

　　他可以不要聽嗎？

　　可以嗎？

第二章

　　當谷晴終於將衣服換好時，電鈴響了。

　　「一定是我的行李送來了。」谷晴開心的朝大門跑去。

　　行李？

　　啥行李？

　　江上望才要阻止某個不知死活，竟然問都沒問就直接將大門拉開的笨女人，搬家公司的員工已經將裝箱的行李送進來了。

　　「小心點，別磨到地板喔。」谷晴忙殷殷叮囑。

　　江上望瞪著那陸陸續續搬進來的物品，好幾樣看起來都頗重、又大箱，不曉得裝了啥鬼東西。

　　數了數，一共有十箱！

　　「謝謝。」搬運工脫帽致謝，拿了錢後爽快離開。

　　谷晴東張西望，「行李要放哪好呢？」

　　「什麼叫行李放哪好？」江上望凜容走來，「我有說要收留你嗎？」

　　而且她是個女人耶！有沒有一點防備心啊？

　　「我無處可去啊！」谷晴眼一眨，淚水就神奇的湧入眼眶，「這裡是我阿姨的房子……」眼淚掉落。

　　「已經變成我的了！」她的眼淚真的不用錢啊！

　　「我最後的去處就只剩下這了，只好住在這呀！」她十分委屈的吸鼻子。

　　「這已經是我的房子了！」她到底有沒有搞懂啊？

　　「你就行行好，給我塊地方住！」求你了，大爺！

　　「你是女的，而我是男的！」他有長得這麼安全嗎？還是她以為他對女人沒興趣？

　　「我不介意。」她一臉正經，好像說的是可傳誦天下的至理名言。

　　「你不介……」靠！「我介意！」

　　「就憑這三個字，我相信你絕對是個好人。」她的眼光絕對不會錯的！

　　「啊？」她竟然直接了當就發他好人卡？

　　「我相信住在這會很安全……」

　　谷晴話還沒說完，江上望就決定身體力行讓她曉得他絕對不是什麼濫好人，更不是什麼樂善好施的大善人的抓著她的肩頭，長腿掃過她的腳踝，將她壓制在地。

　　「你要收房租嗎？」她雙手一攤，很認命的，「我沒錢。」

　　「那就用身體來抵！」他咬牙低狺，橫眉豎目，配上他已經數天沒好睡的黑眼圈，亂七八糟的髮與參差不齊的鬍髭，還真有流氓樣。

　　「好吧！」她哀怨的皺了下鼻，閉上眼睛。

　　什麼好吧？她還真的要給他？！真的假的？這女的腦袋有洞嗎？

　　當她閉上眼的時候，那豐滿粉嫩的柔唇不知為何在他視線內顯得特別清晰、突出，害他忍不住有想一親芳澤的衝動。

　　「滾出去！」他略顯狼狽起身。

　　「不！」她用力抱住他的大腿，「求求你收留我！」

　　「你沒親人嗎？沒朋友嗎？」這句話他是不是問過了？「不會去找他們，巴著一個陌生人有沒有搞錯！」

　　「你不是陌生人！」

　　她終於想起他來了？江上望心頭不由自主的緊繃。

　　「你是買下我阿姨房子的大好人！」

　　他臉綠。

　　「誰說買下你阿姨房子的就是大好人？」哪來的邏輯？

　　「因為這間房子鬧鬼。」

　　他一愣，面容刷白。

　　「敢買鬧過鬼的房子的人，一定是個正義凜然的好人，所以你什麼都看不到，要不然早就嚇得跑出去了！」

　　而且有機會對她動手的時候也沒動手，可見他的品格的確不錯，是個正人君子──她莫名的就是對他自信滿滿。

　　「你……」他的嗓音在發顫，「說的是真的？」

　　他真的跟看不見的鬼魂共處了數月？

　　該死的顧絲竹，竟然沒告訴他這件事，讓他糊裡糊塗的就買下了！

　　說來這女人還不是第一次「害」他，他的強烈自尊心也在她外甥女面前狠狠跌了一跤，害他有好一陣子一看見鏡子就忍不住仔細的打量自己模樣，次數頻繁到同事都懷疑他是不是改變性向了！

　　「當然！」她昂起頭，「我從不說謊的！我跟你說，這個房子有個最大好處就是絕對不會遭小偷，因為只要有小偷上門都會莫名其妙昏倒，隔天就被警察杯杯抓走了！也就是這屋中的鬼只對付壞人，而你竟然能在這裡住下沒出事，表示你真的是個好人！」她豎起大拇指，若是在Facebook上，絕對給他一個讚！

　　現在是什麼狀況？他買下了一間陰宅？

　　「你可以放心住下，絕對不會有事的！」她拍拍他的肩，「有位師父說，這屋子的守護靈是阿姨的爺爺的堂哥的妻子的妹妹的女兒，她曾受過我曾外祖父的恩惠，所以來保佑她的。」

　　這個關係會不會扯太遠了啊？

　　況且那個鬼是保護她阿姨，不是他吧！

　　「不過……」她忽然加了但書，讓他神經緊繃，「若你敢對我怎樣，鬼也會對你怎樣的，所以我不怕你！」

　　靠……北邊走啦！她不怕他！他還怕她咧！

　　她根本是海蟑螂吧，強占屋子的那種！

　　「我餓了！」在他在心中碎碎念的當下，坐在地上的她抱著肚子嘆了口氣，「我們去吃晚餐好不好？吃飯的時候我再告訴你我的故事。」

　　他一點都不想聽她的故事！

　　「不……咕嚕嚕……」他蹙眉，低首，惱恨他的肚子竟選在此時「吃裡扒外」，與莫名其妙的混蛋女人沆瀣一氣！

　　「走走走！」她將他拉起來，「我們去吃飯！」

　　算了！反正他也肚子餓了，等填飽肚子才有力氣把人扔出去！

　　「對了！」走在前方的她回過頭來，「我沒錢喔！你可以請我嗎？」她身上只剩兩千塊，得留著以後找工作時搭車用。

　　他咬著牙，身側大手握緊成拳。

　　「我以後一定會還你的，拜託啦！」她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她一向說到做到，現在要求他資助也是不得已，以後一定會還的！

　　「好啦！」他很不耐煩的回。

　　他是怕屋內的鬼弄昏他，以後讓他日子不好過，才答應的，絕對不是因為那雙大眼汪著淚懇求他時，楚楚可憐的表情有多讓人不忍。

　　絕對不是因為這樣！

　　「謝謝你！」她開心的抱了他一下。

　　D罩杯真的很柔軟……混蛋！他在想什麼啊！

　　他暗覷屋內空間一眼。

　　只是遐想一下，鬼應該不會對他怎樣吧……

　　※　※　※

　　他真的覺得這女人唬爛的功力十分高強，吃一頓飯的時間足足花了兩小時，而這兩小時中幾乎都是她在講話！

　　每次才開口提要說自己的故事，下一秒不是話題被轉移，就是被其他的事物吸走注意力而改變話題。

　　一百二十分鐘的時間裡，他只記得──「我跟你說我的故事」這八個字！

　　他對她的故事真的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但他也實在受夠了一個話題怎麼也說不完的莫名其妙，因此當她興致勃勃的說甜點的小銀匙上頭的陶瓷人像的典故時，他冷冷的打斷她。

　　「你的故事什麼時候才要講？」

　　「噢。」她頓了頓，「我還沒說嗎？」一雙烏溜溜的圓眸比小鹿班比還要無辜可愛惹人憐。

　　「還沒！」若不是人在餐廳內，他一定直接大吼翻桌！

　　是說，他幹嘛帶「海蟑螂」來餐廳吃飯啊？吃一頓花上五六百，而且有誰聽過海蟑螂會給錢的？

　　沒有嘛！

　　他應該帶她去路邊攤隨便吃吃，賞她一碗滷肉飯就好才是！

　　「那我現在就說。」她舀了一匙焦糖烤布丁入口，眼眸瞬間大亮，「這烤布丁很好吃耶，你要不要吃吃看？」她將甜點往他方向推，「這布丁一定沒加上半滴水，口感才能這麼濃厚……」

　　「講故事！」不要再離題到烤布丁去了！

　　「好啦！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開了一家咖啡廳，結果我的合夥人卷款潛逃，把所有的貨款跟周轉金都偷走了，就是這樣。」

　　啊？才這樣？短短幾句話就交代完畢的故事，她可以跟他扯半天？

　　「發生這種憾事我很遺憾。」禮貌上說一下客套話。

　　「你也覺得我很可憐吧？」

　　啊咧咧，眼淚又聚集了？

　　江上望連忙抽出整疊紙巾塞到她手中。

　　「發生這種事也不是你願意的，回去跟你父母求援，他們應該也不忍心責怪你吧。」快去跟自個兒的親生父母求援，別想賴著他。

　　原本想開口的她忽地一頓，頭微垂。

　　「或是找朋友幫個忙度困境？」

　　她癟嘴未回。

　　這麼安靜真的很少見，再加上他對她而言幾乎跟陌生人無異，她卻死命想巴著他就很詭異，難不成……

　　睡飽的腦袋清醒的猜出可能性。

　　「你被騙不是第一次？」

　　「呃……這個……」她支支吾吾。

　　果然！

　　「你被騙的次數該不會多到連你爸媽都不想理你了？」

　　「我才沒有！」她抬首爭辯，「我只被騙過一兩次而已！」

　　「一兩次而已？」不信。

　　「兩三次……」尾音很虛。

　　「兩三次而已？」恐怕連她朋友都放棄了，他才不信只有兩三次！

　　「你幹嘛這樣？」她用紙巾抵住眼，縱聲大哭，「朋友有難，你能不幫忙嗎？我怎麼知道他們拿了錢後就不還我了，電話換了，人也不知搬到哪去了！我這次也想說是合夥做生意，不是借錢，一定不會有問題的，誰知道她會卷走所有貨款逃走，那些煮咖啡用的器具都還沒有付錢耶，我僅剩的存款也因此都沒了，嗚嗚嗚……」

　　「喂，你別哭啊！」餐廳內的客人皆投射過來好奇的目光，她哭成這樣，好像他欺負她似的。

　　「如函以前跟我在同一家咖啡店當店員，她說她也要開咖啡店我們才一起合作的，誰知道她會騙我錢，店都還沒開幕，她就把錢都卷走了……嗚嗚嗚……」

　　「先生？」服務生走過來，「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對不起！沒事沒事！」他坐來她身邊，本想安撫她就算要哭也小聲一點，沒想到她竟整個人撲入他懷中。

　　錯愕的手僵在半空中，過一會才回神輕拍纖背數下，「好，乖，別哭了。」這女人怎麼這麼麻煩啊！

　　他這是惹到瘟神了嗎？

　　「我不敢跟我朋友說這件事，因為她們說我跟如函只認識三個月，不應該太信任她，但我不認同，於是她們就很生氣的說如果又被騙，就不理我了……」所以她才不敢跟朋友求援啊……

　　才認識三個月就敢跟人家合夥做生意，這樣想來，她會要求他收容，也不意外了。

　　這個女人是不懂什麼叫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吧？

　　做人一點警戒心也沒有，還活著就是個奇蹟了！

　　「你可以買嗎？」懷中的女人忽然抬頭。

　　「買什麼？」這女人真的很會突然轉換話題！

　　「當初我跟廠商訂了很多貨，就是為了把那些貨款全部償清，我才會這麼窮，如果你買了那些沒被如函偷走的咖啡豆啊、糖啊等材料，還有濃縮咖啡機啊、烘培機啊、磨豆機啊等機器，我就有錢了。」

　　意思就是說她不會再纏著他？

　　「那些咖啡豆可以喝多久？」他想到她堆在屋內的那十大紙箱的東西。

　　看樣子那些紙箱內裝的不全是行李，還有一堆器具。

　　「如果只有你一個人喝的話，大概可以喝個三年吧！」

　　三年……

　　「兩個人一起喝的話大概是一年半。」

　　她叫他買下所有咖啡豆，然後分給她喝？

　　到底誰才是騙子啊？

　　「對了！我那台義式濃縮咖啡機很棒，比你家那台還要棒上好幾百倍，煮出來的咖啡絕對又香又醇，它一小時可以煮出一百杯咖啡喔！」

　　他又不是想咖啡因中毒，幹嘛花錢買一台一小時煮一百杯咖啡的咖啡機？

　　「咖啡機多少錢？」他幹嘛問啊？

　　「二十五萬。」

　　「……」她才是詐騙集團吧！

　　※　※　※

　　靠在流理台邊，江上望喝著手中果然香醇濃的咖啡，望著前方還窩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谷晴，心想他是著了什麼魔，竟真的讓她留下來了！

　　他沒有買下身旁這台天價咖啡機，且除了咖啡機外還有價格三萬六的磨豆機、三萬元的烘焙機，她也要他一起買，全部加起來共要三十一萬六千元！

　　這是開間小咖啡館的生財器具，他不過是在起床時習慣喝杯咖啡，哪需要在自己家開咖啡館！

　　但他答應會給咖啡錢。

　　於是她拿了個罐子放在咖啡機旁邊，要他自動自發將錢投進去。

　　至於一杯咖啡是多少錢呢？

　　答案是兩百元！

　　他望著窗外亮燦燦的早晨湛藍天空，長嘆了口氣。

　　她根本是詐騙集團，用一張無辜的小臉騙他的錢、騙他收容！

　　他還答應在她找到工作存到五萬塊時才搬出去，以免流落街頭，每晚睡公園蓋報紙！

　　可睡覺沒床行嗎？她瘦巴巴的，睡地板一定會骨頭疼，於是他還買了張單人床給她，就放在房屋客廳靠窗處。

　　他還為了她在浴室加了百葉窗，省得她洗澡換衣時，堂堂屋主還得委屈轉頭以免長針眼。

　　然後他還先借了她一萬塊，以防她沒飯吃！

　　他到底是著了什麼魔呢？

　　「唔……」單人床上的嬌人兒翻過身來。

　　一瞧見她睡顏，他莫名屏息。

　　秋水雙瞳迷迷糊糊的張開，見到他，揚起嬌憨的微笑。

　　他的心被狠狠撞擊了一下。

　　「早安。」她伸了個大懶腰。

　　「早……咳！」喉嚨卡住是怎樣？「早安！」

　　「我也要喝咖啡，麻煩幫我煮一杯，謝謝。」說完，翻身下床。

　　她僅著細肩帶背心與小短褲，露出雪白纖長的四肢，而且她很該死的沒穿內衣，隨著她起身的動作。「D罩杯」晃動了下。

　　他可不姓柳啊！他撇過頭去煮咖啡，避掉眼前的活色生香。

　　他考慮去買個窗簾還是屏風之類的東西，擋在她的床前，免得老是瞧見挑戰男人意志力的性感玩意！

　　刷完牙、洗完臉的谷晴走了過來，聞了下已煮好的濃縮咖啡，露出滿意的微笑，「你已經會使用這台咖啡機了耶，以後沒錢可以來我店裡打工。」

　　店？她先想辦法填飽自己的肚子再說吧！

　　說來真是莫名其妙，這女人將她的煮咖啡器具搬出來後，不只很強硬的放上他開放式廚房的島形餐吧上頭，連帶其他有的沒有的東西，這裡幾乎變成了一個咖啡館，而且他還被強迫得學會使用這台咖啡機！

　　他強烈懷疑會不會哪天他回家，屋內已經擺上桌椅開始營業了！

　　不像他愛喝黑咖啡，谷晴在每日的早晨咖啡上總愛玩花樣。

　　她自冰箱內拿出牛奶，在奶泡壺中倒入適量，利用咖啡機的蒸氣製作好豐富的奶泡，接著拿出她最愛的復古小花咖啡杯，先倒入濃縮咖啡，再斜拿咖啡杯，徐徐將奶泡以彷彿潛入底部的方式倒入。

　　她輕巧的緩動杯子，改變牛奶的落點，在咖啡表面拉起花來，最後再用牙籤做修飾——

　　「好了！」她獻寶似的朝他方向遞過去。

　　他不得不說，她真的還挺有一手的，花式卡布奇諾的拉花圖案以葉子、心形、圓形居多，而她竟能繪出一隻蓬鬆可愛的小綿羊！

　　「可不可愛？」

　　想到她的厚臉皮，若是稱讚她一定會讓她屁股翹起來，但說不可愛又太違心……他撇了下嘴，然後點了點頭。

　　「我也覺得很可愛。」她果然很驕傲的昂起下巴。

　　有些人是不能誇的——像她。

　　谷晴啜了一口卡布奇諾。

　　「真好喝！」她誇張的嘆了口氣，「怎樣？這咖啡機煮出來的咖啡真的比你原來那台好上幾百倍吧？」

　　每天早上都要問這麼一句，煩不煩啊？

　　她最終目的就是想要他花二十五萬買下這台咖啡機吧？

　　門兒都沒有。

　　「嗯，是有比較好。」他淡應一聲，轉移話題。「工作找得怎樣？」

　　「我跟你說，我不去找工作了！」

　　「啊？」不找工作？

　　「你知道嗎？有一種東西叫行動咖啡館，只要準備一台小貨車就可以賣咖啡了！」

　　「貨車哪裡來？」他平聲問。

　　「我就是想眼你商量這件事！」他昨天半夜才回來，害她找不到機會開口，「你可以借我錢買貨車嗎？」

　　江上望眼尾抽了抽。

　　「我本來想用租的。可是租一台貨車一天最便宜也要個一千六，一個月就要四萬八耶，但若是一台中古貨車，不到二十萬就可以入手，再加上改裝費用，還有買桌椅費用等，差不多三十萬吧！」

　　三十萬？就這麼巧跟某些東西同價？

　　她很精明的吧？

　　誰說她是傻大姊啊？

　　「怎樣？還是你要跟我的咖啡機交換？」她笑得好甜好甜好甜！

　　除了咖啡機，還有磨豆機、烘焙機，跟她那些所謂的頂級生豆、日本進口紅砂糖、巧克力醬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都要買齊吧！

　　真是狐狸尾巴沒兩秒就露出來了！

　　她還該練練！

　　「咖啡機變我的了，你的行動咖啡館要用什麼煮？」

　　「當然是跟你借啊！」她曉得他面惡心善，心比麻糬還軟，一定肯借她咖啡機，讓她營生的。

　　他的額角忍不住冒青筋！

　　算盤會不會打得太精了？

　　「你……」長指憤怒指向她。

　　小手握住隱隱顫抖的大掌，「我趕快賺錢才可以趕快離開啊，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也不希望我像隻米蟲一直賴在這裡吧？」

　　該死！他應該馬上把手抽出來，狠狠的拒絕她！

　　該死！為什麼抽不出來？

　　該死！她掌心是抹了強力膠嗎？要不然為何他的手沒法動作？

　　「江大哥……」她好甜好膩的喊，「拜託你……求求你……借我錢，或者買咖啡機？」

　　這女人明明從頭到腳每顆細胞都寫著「騙子」兩字，到底是怎樣更高超的騙子可以騙到她的錢的？

　　她根本一天到晚就想從他這挖出好處來！

　　他放下喝完的空杯，再煮了一杯，一雙比濃縮咖啡還要濃沉的是墨眸陰冷冷的盯著她。

　　谷晴壓根兒無畏他眸中幾乎可將咖啡結凍的陰森冷意，張著水靈靈大眼，一臉期盼的凝視，就等他點頭答應。

　　盯著她的視線越來越沉。

　　望著他的水眸越來越無辜。

　　「江、大、哥……」

　　少用那種智障的音調叫他！

　　他這次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受騙！

　　「借、我、錢、嘛……」

　　嘛就嘛！尾音有必要拖這麼長嗎？

　　「小晴晴一定會非常非常非常努力賺錢的……」

　　什麼小晴晴？誰會用這麼噁心的叫法喊自己的！

　　「江……」往前踏出一步，「大……」踏出第二步，「哥……」

　　「我跟你合夥！」別再靠近了！雞皮疙瘩都竄出來了！

　　「江大哥！」眼眸閃亮亮。

　　「投資的錢我先出，再從賺得的錢裡頭……」

　　「好！」

　　他還沒說完！

　　「我出錢，你出力，咱們算一人投資一半……」

　　「好！」

　　「聽我說完！」

　　「不管你說什麼都好！」她一躍抱上健軀，嘴像抹了蜜那麼甜，「我相信江大哥一定不會騙我的！」

　　她就是這樣才老是被騙錢！笨蛋！

　　還有那該死的D罩杯，不要貼上他的胸！

　　他姓江，不姓柳！

　　大掌一把將她推開。

　　開小貨車只要一般小型車賀照就行了，不過——

　　「你會開車吧？」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

　　大眼咕溜溜轉了轉，「我明天就去報名駕訓班！」

　　馬的！他就曉得這人做事根本不計劃的……咦？那朝他伸來的掌心是怎樣？

　　抬首，無辜的鹿眼盡在咫尺。

　　「請借我錢去上課！」

　　○○××啦！

第三章

　　「詐騙集團」自學開車到拿到駕照——若一次就考過的話——再到她上路熟練，能讓人無須擔心，至少要兩個月的時間，這也就表示他還要「養」她兩個月！

　　她若是他的女朋友或老婆，他自然養得心甘情願，問題她是個無所不用其極在他身上挖好處的「詐騙集團」，她越晚一天開業，他就得多養一天，自找麻煩也不是這樣！

　　經過一天一夜的考慮，他決定暫時充當小貨車司機，每日開車到定點販售，結束營業後再幫她將車開回來。

　　對於他的決定，谷晴自然是舉雙手雙腳贊成。

　　她啥生財器具都有，就缺這臨門一腳，他願意幫這個忙她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反對呢！

　　嗚嗚……這位江大哥真是個好人，她一生看走眼無數，每次相信自己的直覺到最後都成了錯，就只有他，證實她的眼光還是有準確的時候。

　　說不定她已經時來運轉了呢，呵呵呵！

　　於是，兩人為了「合作」的行動咖啡館開始奔忙。

　　江上望拜託熟識的朋友買了台中古小貨車，經過谷晴親自設計、專業人員的改裝，搭上她親手創作的廣告牌、menu、手工杯墊等，以及她那些貴桑桑的生財器具，一台行動咖啡館就此完工。

　　谷晴不愧是設計出身，利用自身的專業美感，將一台藍色的普通貨車變身為充滿南法悠閒風味的小咖啡屋，就連自特力屋買回來的兩套餐桌椅，也在她的改造之下，有了可愛的風競。

　　除此以外，江上望還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個不錯的點讓她擺貨車營業，那一帶都是商業辦公大樓，上班的職員對咖啡有所偏好，應該是適合營業的地方，而且谷晴蠢是蠢，對於專業卻有著近平龜毛的執著——就拿他來說吧，她早上喝咖啡時除了要貶一下他的廉價咖啡機、捧一下她的專業級咖啡機外，還會詢問他喝咖啡時對於味道的感覺，苦味重或酸味重？隔日再微量微調咖啡豆的分量，直到調配出屬於他的專屬咖啡。

　　他相信依她的熱誠與專業，生意一定不差，他才會冒出投資她的想法，要不他的錢也是爆肝來的，連續數天的熬夜是家常便飯。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往水裡丟！

　　選在公司附近也是為了他上班方便，否則他公司在內湖，行動咖啡館卻設在萬華，豈不是自作孽？

　　於是，谷晴的Hareru（はれる）行動咖啡館，每日營業時間自早上八點至下年四點半，正式開張！

　　※　※　※

　　滴滴滴……

　　江上望自辦公桌抬起頭來，有些煩躁昏沉的擦掉嘴角的口水，抓起充當鬧鐘用的手機，按下「關閉」，埋頭繼續睡。

　　數分鐘後，他突然驚跳起來，瞄了腕錶時間，已經七點三十五分了！

　　「糟糕！」

　　他匆匆拿起鑰匙，奔出辦公室，另一位還在作模型屋的同事見他神色匆匆，不由得好奇的問，「你不是才睡一小時？怎不繼續睡？」

　　這間建築設計公司是江上望與兩名好友合夥，專為私人做房屋設計，以獨棟別墅居多，有閒餘時才會接大樓case——不過通常都忙到沒那個時間。

　　最近他經手的一個建案，營造廠商出包，未照標準施工，鋼筋保護層不足，水電管路孔距太近，被抽時間前來監工的屋主當場發現，且還不只一次，他除了與營造公司商量解決辦法外，後續的案件在監工方面更為加強，在人手不足的公司內，已經將一個人當三個人用了。

　　像與他說話的同事游巡揚雖然僅是個助理，尚未考到建築師執照，但也已經兩天沒回家了，休息室還躺著兩個人。

　　「我得回去當司機！」算算來回時間，一定遲了。

　　「你是說你朋友開的行動咖啡館啊？那咖啡真的不錯，我上次……」

　　「拍謝！我現在沒空眼你聊，你可以直接跟那個女人說！」八點以前能不能趕到家都是問題，哪有空閒扯。

　　「喔，好。」不忘又吩咐，「你回來時帶幾杯咖啡回來吧！」

　　江上望狠瞪他一眼。

　　他已經忙得蠟燭兩頭燒了，還要丟瑣事給他？

　　現在的年輕人懂不懂禮貌啊？

　　跟他家中那隻「海蟑螂」沒兩樣！

　　「好嘛！」他吐吐舌，「我再自己去買。」

　　待江上望一轉身，他就對著他的背影吐舌頭做鬼臉。

　　只不過差張建築師執照，有必要這麼囂張嗎？

　　哪天他賺夠了錢，就來開一家公司，讓這些有執照的建築師來當他的員工，每日照三餐讓他釘！

　　等著瞧！

　　※　※　※

　　匆匆趕回到家己是八點過兩分，平日騎摩托車上下班的他已經事先聯絡過谷晴，要她準備妥當，直接在地下停車場等他。

　　重型機車奔馳下了B1的平面停車場樓層——為了她的小貨車，他多租了一個停車位——谷晴已靠在車門旁等待。

　　「上車！」江上望偏頭示意。

　　「等等。」谷晴遞過紙杯，「你沒睡飽吧，先喝杯咖啡比較有精神。」

　　沒料到她有此貼心之舉的他微微一愕。

　　「海蟑螂」原來也會有人心的啊……

　　「快點喝！」幹嘛不接？

　　「嗯。」他不如為何竟有些無措起來。

　　接過紙杯的時候，指尖不期然碰到她的，那兒泛著異樣的感覺。

　　喝了一口咖啡，熱呼呼的，明明是苦澀的黑咖啡，他卻莫名覺得胸口泛著絲絲甜昧。

　　「我還多做了幾杯。」她拿起置於地上的紙袋，「共有六杯，給你一起熬夜的同事喝。」

　　只要做我的就好了。他的心流竄過此句。

　　「嗯。」他接過。

　　心想可真是稱了游巡揚的意了！

　　「上車了！」她像個可愛的小精靈一蹦一跳的繞過車頭。

　　上車之後，繫好安全帶的谷晴忽然轉過頭來，「啊，剛忘了跟你收錢。」

　　「什麼？」什麼錢？

　　「你一杯Espresso，其他我全做Cappuccino，一共是五百四十元。」

　　「你跟我收錢？」這不是她的愛心咖啡嗎？

　　「不是一直都有收錢？」她理所當然道。「咖啡是商品啊，當然要收錢，而且我們是認識的所以有打九折，很不錯了啦！」

　　我們是認識的？

　　我們是認識的？！

　　這種無情無義的渾蛋話也只有她說得出來！

　　靠！他剛才是不是不小心有感動了？

　　馬的！他怎麼白癡的以為海蟑螂會進化成人類啊？

　　「Espresso我喝了，所以我錢給你。」他拿出五十五元來。「但是Cappuccino是你自己自作主張做的，我拒給。」

　　說來，讓她開了咖啡館，他的咖啡花費倒是省了近四分之三。一想到這杯Espresso之前在家喝要價兩百，現在只要五十五——還是九折價——就覺得以前真的被她「敲」很大！

　　「怎麼可以這樣？」她癟起小嘴。

　　「怎麼不可以這樣！客人沒要求的東西，幹嘛收？」她跟他算得清楚，那他也會「禮尚往來」！

　　「六杯咖啡耶，你總不能叫我倒掉吧？」她哀號。

　　「又沒人叫你煮。」他發動引擎。

　　「那我們今天還沒開張就虧本了喔！」她盯著他，眸中有威脅之意，「這行動咖啡館不只我一個人的喔，虧本了也是會虧到你身上的喔！」

　　可惡的海蟑螂！

　　他翻了白眼。「好啦！」他拿出五百元丟到她大腿上，「不用找了。」

　　「謝謝惠顧！」她露出勝利般的笑容。

　　呵呵呵，就不信他不付錢！

　　江上望斜睨正開心將紙鈔塞入錢包內的谷晴，嘴角不自禁微揚。

　　也好，做生意就得精明些，像她這樣計較得清楚，也是好事一樁，否則她錢算得糊裡糊塗，沒事就送咖啡——而且她的咖啡豆都是高級品——出錢的他可是會虧很大！

　　至少，「海蟑螂」在「合夥人」這個身分上，值得信任……

　　應該吧……

　　※　※　※

　　「您的大杯摩卡跟拿鐵，一共是一百九十元。」

　　谷晴將做好的咖啡交給客人時，圍裙內的手機響起了。

　　「喂，HARERU，您好。」

　　「什麼HARERU？又改名啦？」

　　「瑤瑤？」谷晴開心的喊，「你怎麼有空找我？」

　　向瑤是她大學時代的好友，能力卓越的她在一家室內設計公司當經理，平常工作就很忙了，加上交了男朋友談了戀愛後，更忙得不可開交，連邀約喝杯咖啡都得先預約。

　　「我這兩天比較有空，想說上你那喝杯咖啡。你的店應該開張了吧？怎麼都沒有通知我？」

　　「呃……是開張了……」

　　「那好，我晚點會過去。是在忠孝東路那喔？」

　　「可是我換地點了。」

　　「換到哪？」

　　「而且四點半就打烊了。」

　　行動咖啡館沒有讓她休憩的地方，連上廁所都必須去附近的大樓借，她自己一個人無法工作太久，所以四點半就休息了。

　　「啊？這麼早？我下班也要五點半那！」

　　「不然……不然你來我住的地方，我煮給你喝。」

　　「好，那到時見……」

　　「我搬家了！」谷晴趕忙在她掛電話之前搶先道。

　　「搬到哪？」

　　「在內湖……」谷晴說出江上望家的住址。

　　向瑤邊複述邊在記事本上寫下，「我記下來了，那我六點半到。」

　　「嗯，我順便煮晚餐等你。」

　　「好啊！六點半見。」

　　「六點半見。」

　　「小姐，請給我一杯愛爾蘭咖啡。」

　　谷晴抬首微笑，「威士忌多一毫升，對吧？」她拿出杯子注入熱水，再加入砂糖，使其溶化。

　　女客人也跟著笑了，「沒錯。就只有你會為我的喜好特調！」害她每天不來光顧一杯都不對勁了。

　　「那是因為你是我重要的客人啊！」谷晴拋了拋媚眼。

　　「你的嘴比你杯中的糖水還要甜呢！」

　　「呵呵……」兩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正走向小貨車的江上望聽見她們的對談，嘴角撇了下。

　　嘴甜？那是因為她想賺你的錢！

　　就好像她有所求時，那音調可是甜得可以膩死一缸螞蟻！

　　「江——大——哥——」他學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音調，「噁心死了！」他打了個冷顫。

　　「江大哥！」瞧見他的谷晴朝他揮手，「四點半了嗎？」

　　「四十五了。」他遲了些。

　　「真的耶！」谷晴這才發現已經超過打烊時間了。「你等等，我還有兩位客人，做好再收拾。」

　　在谷晴忙著沖煮咖啡時，江上望順便將一旁的兩副餐桌椅擦乾淨後摺疊起來。

　　送完最後一個客人，谷晴動手整理吧檯時，對江上望道：「我有個朋友今天要來喔。」

　　「啊？」她竟然把朋友招待到他屋子裡？

　　「我要請她吃晚餐，可以先載我去超市買東西嗎？」

　　真把他當司機就是了？

　　「江大哥？」他真的很愛繃著臉耶。明明長得也不錯，老是繃著張冷臉是怎樣？不過她已經摸透他的個性了，只要——

　　「江——大——哥，好不好嘛——」

　　該死！又用這種噁心的音調跟他說話！

　　「好啦！」他面露不耐的回。「不過要算我一份！」

　　「你不用回公司加班喔？」

　　「我已經加了三天班了！」是希望他操死，然後獨吞他的房子跟貨車嗎？「我要回家休息睡覺了！」

　　「好！」她用力點頭，「我會煮你的份的！」

　　※　※　※

　　回到家後，江上望洗過澡就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不過隱隱約約中，他聽見炒菜的聲響，與不時傳入鼻間的香味。

　　他心想，這女人不只咖啡煮得好，連廚藝也不錯哪，若是娶來當老婆，他的胃就有人照顧了……

　　黑眸倏地張開！

　　他在想什麼啊？

　　娶來當老婆？

　　別說她厚臉皮的功夫高招，她可是曾狠狠嫌棄過他的人耶！

　　王八蛋！這樣想的話，好像他無法將她忘懷似的，還喜歡著她似的……

　　還？

　　他用「還」？

　　他曾經喜歡過她？

　　他用力甩頭！

　　一定是這屋內有鬼，害他中邪了！

　　他才沒喜歡她！

　　睡覺睡覺！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聽見了說話的聲音，好奇的張開一隻矇朧眼，在不遠處的矮桌前，似乎有兩個人影……

　　谷晴的朋友來了？

　　他霍地坐起身。

　　「他起來了。」向瑤提醒谷晴。

　　「起來了？」谷晴轉過頭，欣喜對起身的江上望喊，「要吃飯嗎？」

　　「你怎麼沒叫我？」就讓他躺在這讓人看睡相？

　　「我有叫喔，可是叫不起來。」谷晴喊冤。

　　「好啦！」就算她是說謊的，他也查不到真相了。

　　搔了搔頭，打了個呵欠，他走進浴室洗漱，再回到矮桌旁坐下時，忽然覺得谷晴的朋友好眼熟。

　　「炒飯。」谷晴自鍋中盛了碗給他。

　　「謝謝。」江上望回神接過，拿起一旁的湯匙舀了口送入嘴中，粒粒分明的彈牙口感與浸染均勻的蛋汁讓炒飯充滿了香氣。

　　手藝果然不錯。

　　他忙又夾了塊唐揚雞塊。

　　酥脆與嫩度剛剛好。這女人笨歸笨，在飲食方面還真是出類拔萃啊！

　　「怎樣？好不好吃？」谷晴眨巴著希冀的眸。

　　他無可無不可樣的輕點了頭。

　　「他說很好吃耶！」她已經清楚這男人很不會說好話，輕輕點了下頭就代表很優秀了！

　　他哪有說很好吃？這女人太會自說自話了吧！

　　「他有開口嗎？」果然，向瑤提出疑問了。

　　「瑤瑤，我跟你說，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會點頭就是好吃，嘴角要撇不撇的就是還行，如果難吃，他就直接丟碗啦！」

　　她什麼時候這麼了解他了？江上望瞇眼。

　　向瑤笑道：「你還真了解。」

　　「當然，我們同居很久了。」

　　哪有很久，還不到一個月耶！而且那語調是要讓誰誤會啊？

　　「江先生，」向瑤轉過頭來，巧笑倩兮，「好久不見了。」

　　江上望微愣，谷晴也愣住。

　　「你們……認識嗎？」她剛才跟向瑤聊他的，怎麼沒聽她提起？

　　「以前曾經合作過。」向瑤回答完谷晴的問題，又轉向江上望，「我是綠柏室內設計的向瑤，以前你還在嚴禾建設公司任職時，貴公司的樣品屋都是我們設計的。」

　　「喔，向瑤！」江上望霍然想起。「難怪我覺得你很面熟！真是好久不見了！」江上望伸出手去與她客套一握。

　　「打從你出去獨立門戶後，就沒再找過我們了。」向瑤故意讓語氣中帶了些許卻又不讓人反感的埋怨。

　　「我怎麼記得你們專門設計大樓？我主要是蓋別墅。」

　　「別墅我們當然也接啊！」

　　「那是我搞錯囉？」江上望哈哈一笑，「這樣吧，你留名片給我，最近有幾個案件是要跟室內設計一塊兒弄起來的，剛好可以請你幫這個忙。」

　　「說什麼幫，那是我的榮幸。」向瑤拿出名片來，「這是我的名片。」

　　「你何時升經理啦？」之前兩人認識時，向瑤還是個主任而已。

　　「就今年的事。」她笑，「再怎麼樣也是在人家手下工作，不像你是堂堂的大老闆。」

　　「老闆也是操得跟狗一樣，比當員工還累。你等等，我拿我的名片。」他起身拿過公文包，抽出名片給她。「有機會多多合作。」

　　「當然。」向瑤一雙美眸在室內轉了轉，「你這屋子是未完成品吧？」不管在何時何地，職業病總是會發作的向瑤聞到錢的味道。

　　「不愧是住巷子內的，一看便知。」

　　「原來幫你設計的公司怎麼了？」

　　「他們做到一半就倒閉了。」他無奈聳肩。「後來因為我太忙，也就沒時間再找人重弄。」

　　「原設計圖還有嗎？」

　　「有，不過在辦公室。」

　　「若不介意，我找天過去拜訪？」

　　「沒問題……」

　　見他們交談的熱絡，好幾次谷晴想插嘴都沒辦法，她有些落寞的端碗扒飯，心底想著，若她還在壁紙公司上班就好了，說不定也可以跟他合作，幫客戶貼貼壁紙什麼的……

　　對喔！貼壁紙！

　　這屋子的牆都是用油漆粉刷，貼上壁紙一定更有質感，還可以將龜裂的痕跡蓋掉！

　　「那個牆……」

　　「不過其實原設計我現在也覺得不太合意，不如最新設計好了。」江上望瀏覽了屋內四周時道。

　　「那當然好啊！」向瑤自袋子中拿出記事本。

　　「我想牆……」

　　「這屋子將來打算幾個人住？」向瑤問。

　　「就我一個。」

　　聽到「就我一個」，谷晴忽然覺得胸口一窒，像被誰掐緊了喉嚨口，被忽略的氣一下子衝上喉口！

　　「你們到底是要吃飯還是談公事？飯都冷了有沒有看到？煮這些東西花了我很多時間耶，你們懂不懂感恩啊！」

第四章

　　她突如其來的爆氣讓兩人均嚇了一跳，尤其從未見過谷晴生氣的江上望更是覺得莫名但又覺得有趣。

　　她氣呼呼的小嘴兒翹著，鼻尖噴出的火氣在上唇繞了個彎，噴上了瀏海，在她的眉心處飄啊飄，再加上她的臉蛋實在長得太無邪可愛，幾乎沒有什麼嚇人的功用。

　　「對不起。」向瑤收起記事本，「改日我們再約時間好了。」

　　江上望自生氣的小臉蛋上轉移視線，來到向瑤略帶赧意的笑顏。

　　「好啊！」回應完，他微愣了愣，心想他在「好」什麼。

　　「我們先吃飯吧，否則廚師不高興囉！」向瑤拿起筷子。

　　「嗯。」江上望亦舉箸就食。

　　在忽然間，屋子內靜寂一片，僅有分離式冷氣運轉的輕微聲響，筷子、湯匙碰到杯盤的輕擊聲，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緩慢的，在谷晴的胸口累積壓力。

　　她也不是不准他們說話，幹嘛這麼安靜？

　　她只是覺得他們都在聊「兩個人」之間的話題，完全忘了旁邊還有「一個人」，想說話也插不進去，覺得自己一整個被忽略，才會希望他們轉過頭來看看她……

　　他們一定覺得她在無理取鬧吧？

　　明明沒啥的事也要生氣。

　　可是……

　　可是她就是不開心啊！

　　他想要改裝屋子，在設計架構上，就是沒打算將她考慮進去，似乎巴不得她快快滾似的。

　　她也知道自己很厚臉皮，可是她無處可去啊，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是個好人，面惡心善心又軟，說說她的可憐故事就一定會出手幫助，而事實也正如她所料，所以她的臉皮又添加了好幾層厚度……

　　她癟著嘴，低下頭。

　　「小晴？」坐在她身邊的向瑤抽了張面紙過來，「怎麼？幹嘛哭？」

　　對面的江上望抬頭，果然看到愛哭鬼不知何時又淚流滿面了。

　　剛剛有誰做了什麼讓她傷心了嗎？他腦中一片空白。

　　谷晴接過面紙，抵在泛濫成汪洋的眼上，搖頭，「沒事。」

　　雖然她很愛哭，但不會哭得無緣無故，江上望與多年好友向瑤都很清楚。

　　「我們有在吃飯了，你別不高興了。」向瑤拿起飯碗道。

　　「我再盛一碗好了！」江上望迅速將碗中剩餘的炒飯扒入嘴中，再盛了一碗。

　　他們越是安撫她，她越是覺得自己剛才不知道在任性個什麼鬼！

　　這裡本來就不是她家，江上望欲重做的裝潢沒有將她考慮在列，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她幹嘛生氣、不開心、難過啊？

　　「Hey！What's the big idea？My god……」啜泣聲中隱約挾帶著輕快、稚嫩的音樂聲。

　　「我的手機。」谷晴吸了吸鼻子，爬回她的單人床邊，拉下置於床上的手袋，自側邊的手機袋中拿出粉紅色手機。「喂……阿姨？阿姨……」她忽地縱聲大哭。

　　「小晴晴啊？你在哭什麼啊？阿姨去歐洲玩了一個月，手機忘了帶，回國才發現你Call了幾百通電話給我，是什麼事這麼急？」

　　阿姨！時間都過一個月了，就算再急的事也不急了好嗎？

　　谷晴癟著唇又啜泣了兩聲才道，「沒有啦！我本來想來你的房子住，可是鑰匙不能用，所以才打電話問你的。」

　　「喔？我沒有告訴你嗎？我房子賣了。」

　　「沒有！」所以她才會將這裡當做最後的依靠嘛！

　　「真的沒有？」她這麼糊塗？

　　「真的沒有！」谷晴斬釘截鐵。

　　「那是阿姨對不起你。阿姨將房子賣給江上望江建築師了，你也知道的。」

　　「我知道什麼？」

　　「江上望啊！」

　　「我已經知道他是新屋主了。」

　　「你有見到他了嗎？」

　　「有啊！」還寄人籬下呢！

　　「那……」顧絲竹欲言又止，「你這次沒亂說話吧？」

　　「什麼？」什麼亂說話？

　　「之前我找不到機會跟你講，不過呢，做人真的要留口德，況且江先生長得不錯，就算不是你喜歡的型也別那樣直言，會傷到人家的心的。」

　　谷晴聽得一頭霧水。「阿姨，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該不會忘了吧？」阿姨在話筒的另一端嘆氣搖頭，「之前我安排你們兩個相親，你遲到耍大牌也就算了，吃飯時還心不在焉，不時拿手機出來看，跟人家的對話也愛理不理的，我問你對江先生的感覺如何，你竟然回說他不夠帥，實在是過分了！」

　　谷晴驚愕瞪大嘴，「我沒有！」

　　她根本不記得見過江上望！

　　她轉過頭去，趁空與向瑤又聊起房屋設計的江上望察覺到強烈的視線，不明所以的轉頭回視。

　　「你有！我們都聽得一清二楚。」她當時尷尬透了，而且她還是介紹人耶！

　　當初她請江上望替她設計房子時，相處十分愉快，個性上有些龜毛的她對他的服務與設計完全找不出任何意見，心想這樣的青年才俊又剛好沒女友，不趕快將他介紹給自己的外甥女豈不可惜，誰知個性有些天兵的外甥女竟當場給眾人難堪，讓她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也還好江上望有氣度，當下臉色是沉了下，也很快恢復平常，而且還買下她的舊屋——這舊屋是他當初在前公司第一個經手的大樓案件，有紀念價值，聽說她想賣，立刻向她表達購買的意願，而想快把屋子脫手的她也順勢答應他了。

　　谷晴瞪著江上望，想自他的臉上找出蛛絲馬跡。

　　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相親的確是阿姨介紹的，可那個男人的長相……是面前這樣的五官跟組合嗎？

　　她只記得她當時為了與如函合開咖啡屋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先是要找地點，找到地點又要想裝潢風格，還要採買咖啡器具、咖啡生豆跟其他周邊材料，連睡覺時間都不夠了，偏偏阿姨又一定要她挪出時間去相親，要不是平日阿姨待她極好，她連虛應一下故事都懶。

　　她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瞪著他？江上望心頭困惑。

　　難道他們趁她講電話時討論了室內設計的事，又惹她不開心？

　　「我們還是晚點談吧！」江上望制止畫草圖的向瑤，「廚師不高興了。」

　　「喔。」向瑤收起簿子，心想谷晴啥時變得這麼不可理喻了，連她講電話時都不准他們討論事情？

　　然而就算他們又默默的各自扒飯，投注在江上望臉上的強烈視線仍是牢牢的不肯移開。

　　到底是怎樣？他連吃個飯都有問題嗎？

　　谷晴跪地前行，朝他的方向前進。

　　江上望感受到莫名的龐大壓力，她每前進一步，他的腰就往後倒了五度。

　　爬到跟前的她，小手在他臉上比了比，一會遮眼，一會遮下巴，一會遮鼻子，瞧了老半天還是瞧不出他跟相親的對象有何相合之處。

　　老實說，阿姨介紹的相親對象真的不是她的菜，他看起來太粉——說難聽點就是娘，皮膚光滑細緻還有些偏白——晚上說不定不用開燈就可以看見他光亮的臉皮，眉毛修得過分工整，嘴周不見半點鬍髭，氣質看起來是很溫文儒雅沒錯，但就是不合她的胃口。

　　也因此，她根本沒將對方的臉印入腦子。

　　但江上望眼她印象中的相親對象長得完全不同啊！

　　三不五時就爆肝忙工作的他，眼下常掛著兩顆黑眼圈，臉上的鬍子從沒有刮乾淨過，自然鬈的頭髮亂且蓬鬆，像個加長版的鳥窩頭，若人到公園躺在長椅上蓋報紙，絕對會被當成流浪漢！

　　一個一看就是朝九晚五菁英上班族的粉面小生，跟流浪漢沒兩樣的江上望怎麼可能聯想得起來！

　　「阿姨，你一定是弄錯了，他們根本是不同人！」谷晴下定論。

　　「人是我介紹的，怎麼可能會弄錯！」

　　「可是……」

　　「阿姨……是指顧絲竹嗎？」一頭霧水的江上望插嘴問。

　　「對啊！」谷晴回過頭來，「阿姨說你跟我相過親，但我根本沒這印象！」

　　什麼？她說她對兩人的相親沒印象？

　　他竟被無視到這地步？

　　虧他在相親前一個禮拜開始，就聽從合夥人墨皚東老婆的建議，連上了一個星期的美容院做臉、去角質，將因長期工作忙碌而看起來憔悴的臉容保養得容光煥發，還特地去美髮院將一頭自然鬈吹得筆直，修剪了一個所謂有菁英族上班族的fu的工整髮型——即使他覺得頗呆，而且當日晚上洗過頭後，因為自然鬈縮短髮長，害他被取笑了半個月，並被取了「蒲公英」這個爛綽號！

　　結果他的努力竟然完全未被放在眼裡……

　　「你在跟誰說話？」顧絲竹好奇的問。

　　「江上望啊！」

　　「江上望？你跟他在一起？」

　　「喔……就跟他還有我朋友瑤瑤一起吃飯。」

　　那日把人家嫌得徹底的外甥女為什麼會突然跟對方一起吃飯？難道說在她去歐洲遊玩的期間，兩人意外湊在一起了？

　　「你跟他有聯絡？」他們有互留電話嗎？顧絲竹想她沒這印象啊！而且她也沒給不是？

　　「因為我要來找你，但找不到，結果就遇上他了。他現在是我的行動咖啡館的負責人喔！阿姨，我跟你說，我的行動咖啡館生意不錯……」

　　「行動咖啡館不是開貨車賣咖啡的東東？你的店呢？」

　　「阿姨……」谷晴鼻子一抽，眼看著就要掉眼淚了，江上望眼捷手快將手機槍過來。

　　「顧阿姨，我是江上望。」

　　他幹嘛搶她手機啊？谷晴癟嘴不解。

　　「喔，上望，好久不見，最近好嗎？是不是我外甥女又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她年紀小，個性又癲癲的，你別放在心上。」說完，顧絲竹嘆了口氣。

　　「我現在跟她合作生意，做得還不錯，你就不用擔心了。」

　　「是嗎？但她不是本來跟一個女孩子要合夥的？怎麼會變成你了？」顧絲竹怎麼想都不對。

　　「那位女生退夥了，所以合夥人換成我。」

　　「是這樣嗎？那……」

　　「不好意思，顧阿姨，我們現在在吃飯，能否找天再出來喝個茶或吃個飯，當面說比較清楚？總而言之，谷晴她現在人很好，不用擔心。」

　　「好吧……人好就好。」現在是想要她掛電話嗎？「那就改天再約吧！」

　　「好的，Bye Bye。」

　　收線後，江上望將手機還給谷晴，「好啦，快吃飯吧！」

　　「喔。」谷晴坐回墊上，端起碗時，驀地又想起未得到解答的困惑，「阿姨說我們相過親，那個男的真的是你？」

　　「那不重要，無所謂。」過去的慘痛回憶不想再被挑起來討論！

　　「阿姨說我說話得罪你，是真的嗎？」她真的直接當他的面說他不夠帥？

　　「過去的事就不用再談了。」他面色微沉。

　　「……」谷晴癟著嘴，心頭埋怨他為什麼要用這麼疏離的態度對待她，明明兩人以前就認識了，卻又不說，還一副不想提的模樣……難道是……

　　「你是不是記恨我說你『不夠帥』？」

　　向瑤差點被口中的飯噎到，江上望的臉色在剎那間難看到極點。

　　「如果你是記恨這點的話，那我現在可以修正！」說真格的，她喜歡他「流浪漢」的味，至於奶油小生……還是拿去抹麵包比較實際。「其實你很帥的……」

　　「夠了。」她就那麼愛讓他在第三者面前難堪？

　　「我是說真的，你之前的樣子真的不好看，現在……」

　　「我回公司加班去了！」江上望直接丟下餐具，拿起放在門口電視櫃上的背包，甩門而出。

　　「砰」的一聲聲響，震呆了屋內的兩個女人。

　　過了好一會，谷晴才吶吶的問，「他在生什麼氣？」為什麼不聽她講話？

　　「呃……」向理有些為難的微偏著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瑤瑤，他是怎樣？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我要解開以前的誤會啊！」

　　「以前的什麼誤會？」她根本不曉得前因後果。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啊？」不清楚？

　　「我阿姨說我跟他相過親，然後在當時說他不夠帥，讓我阿姨很難堪。老實說，我對這事沒啥印象。」

　　「你不記得你相過親？」她該不會年紀輕輕就患了老人癡呆症吧？

　　「我記得我相過親，但我不記得我是跟他相親！」

　　「你從頭到尾都沒看過人家？」

　　「有啊！但我那個時候很忙，我記得……我記得我那天因為要跟廠商討論器具的問題，所以拖到時間，遲到了，到了餐廳後，如函為了裝潢問題，一直傳簡訊來，所以我都沒有什麼心思在相親上，但我記得那個男生的長相不是江上望這樣啊，我啥都不記得，只記得那是一個奶油小生！你說，江上望的形象哪點符合奶油小生了？」

　　「的確是不符合。」江上望跟油頭粉面完全搭不上邊。

　　「就是嘛！我又不喜歡奶油小生，所以會把人家忘了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她的腦袋容量不大，對於沒興趣的東西一向不放在裡頭占空間。「不過，就算我不喜歡，也不會直接說不喜歡人家的原因是因為『不帥』啊！」好歹她也是做過服務業的人，哪有可能這麼「白目」！

　　「這點倒是真的。」向瑤點頭。谷晴雖然常常天兵天兵的，但還不至於眼晴白！

　　「可是他們都說我這樣說，而且江上望好像也因為這點不太開心……」

　　「或許你真的有說……」

　　「怎麼可能！」谷晴斬釘截鐵，斷然否定。

　　「聽我說，」向瑤柔聲安撫，「我的意思是說，你可能真的有說了這句話，但並不是那樣的意思。」

　　「是嗎……」谷晴揉著下巴沉思。

　　「你再好好回想當時的情況，把誤會解開吧！」

　　「好，我再想想！」她一定要把誤會解開！

　　※　※　※

　　清晨六點半，谷晴人就醒了。

　　漱洗完畢後，她即忙碌的在廚房內做三明治，等江上望快到家時，再將三明治與昨晚就做好的甜點、糕餅一起放入保冰箱內，放到車上，再由他幫忙開車至營業的地點。

　　一切準備就緒的她坐在大門口，回頭看著屋子右後方的大床，凌亂的床上除了被褥以外，沒有人躺過的痕跡。

　　他昨晚又忙了一夜沒回來。

　　她很希望能趕快拿到駕照，並趕快熟悉路況，這樣就不用累到他即使加班了一整晚，還要回來幫她開車。

　　她雖然呆呆的、笨笨的，但她很清楚人家替她做了什麼、幫助了她什麼，這些她都了然於心。

　　所以她也很希望能趕快多賺點錢，讓他的投資趕快回收，還有趕快賺到租房子的錢，免得人家屋子重新裝潢好了，她卻只能睡門口……

　　兩手抱著膝，下巴枕在膝蓋上，谷晴心想，若是兩人過去真有誤會，為什麼他還願意收容她、幫助她、投資她？

　　他會不會其實看到她就深覺礙眼，卻又不好意思直接趕她出去住公園，只好用將來室內裝潢以單身一人居住為考慮，來間接暗示她趕快滾出去？

　　她承認自己的臉皮真的很厚，而且還是一個high咖，一個裝熟魔人，情緒總是維持在高點，所以在交友上也滿容易莫名其妙的就被討厭。除非是熟了，曉得她個性就是那樣，不是要引起注意，更不是想搶鋒頭，才會接受她成為朋友。

　　想當初她跟向瑤認識時，向瑤也明言過不太喜歡她的個性，是後來因為社團活動的編排，兩人不得不長時間在一起工作，她們才逐漸了解對方，並因此成為好朋友的。

　　看看錶，八點十分了，江上望最近比較容易晚回來，她也不好意思催他，畢竟她也很明白他很忙的，雖然晚一點上工就代表少賺了好幾杯咖啡、早餐錢，讓人很扼腕，而且有的客人這裡買不到，可能就的去別家買了，有的主顧客會因此流失……她先幫他煮一杯咖啡預備起來好了，這一杯不要算他錢，畢竟她曾經得罪過人家，該好好賠罪一下。

　　自地板上跳起，她進入廚房開了瓦斯煮熱水，調配好咖啡豆比例手動研磨，以最簡易的濾紙沖泡法為他沖了一杯香濃的黑咖啡。

　　手握著已經煮好的咖啡，她耐心等待。

　　他通常都會在到家十分鐘前打電話來，她再將東西推下樓去即可。

　　八點五十，人還沒到。

　　等車開到營業地點，上班族都已經開始上班了，這下早餐會賣不完的！

　　他今天怎麼會拖這麼晚？以前再晚都不會超過八點十分的啊……

　　不太會胡思亂想的她猛地心一驚。

　　他該不會是不想回來，不想看到她了吧？

　　難不成他還在生氣？

　　那已經被她查看了無數次的手機一直握在手心，猶豫著要不要打個電話詢問一下。

　　如果他不接，就代表他是真的氣到不想幫她了，那……那……那她也不如道該怎麼辦……

　　行動咖啡館才開張不過半個月的時間，營業的收益是屬於公款，她不可以私自動用，只能到月底結帳時，才能依收益比例來決定她可以領到多少錢，也就是她若想出去自己租房子住，至少要等到那個時候，而且找房子也得花時間啊！

　　還是她就直接跟他道歉吧！

　　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她根本記不得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認錯，應該就會沒事了吧？

　　人家說出手不打笑臉人，只要她笑著道歉，別再亂說一些五四三的，說不定他就會原諒她了！

　　嗯，就這麼辦！

　　她急急打開手機話蓋，打電話給他。

　　「嘟……嘟……」電話響都沒響，進入語音信箱。

　　也許他剛好在電梯裡，所以收不到訊號！

　　隔了兩分鐘後，她再接再厲，但還是直接進入語音信箱。

　　這次她耐著性子，等了五分鐘再打，還是一樣的情況！

　　他是沒電還是故意關機不接她電話？她的內心十分忐忑。

　　就在她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中，半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她越打眼前越是矇朧，每撥一次號就要掉一次眼淚，每撥一次號心就越冷。

　　他不想接她電話！

　　不管怎麼打都不會通……

　　在打了第十二通後，她決定放棄，改傳簡訊。

　　你可能還在生氣，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說你不帥……

　　猶豫了一會，刪除「你不帥」三個字……

　　……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一陣子我很忙，或許因為忙亂了所以才口不擇言……

　　這會不會讓他以為她還是覺得他不帥？

　　奇怪了！帥不帥很重要嗎？

　　她覺得他現在很帥就好了，為什麼要那麼執著他在「奶油小生」時期，合不合她眼緣這事啊？

　　「這樣很娘耶，江上望！」她氣惱的嘟嘴，「一個男人執著外表真的很娘耶！」雖然在嘴裡碎碎念，但她也不敢真的打入簡訊，以免火上加油，災情一發不可收拾。

　　於是她將簡訊內文全數刪除，改打——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回來載我上工嘛！不趕快賺錢的話，我也沒辦法還你餞，更無法出去租屋生活啊！我也不想一直給你添麻煩呀，求求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再跟我計較了咩！

　　這樣應該有比較好吧？至少聲明了她也不是存心想賴著他的意思，說不定他會覺得她還沒真那麼厚臉皮到討人厭的程度！

　　好，發送！

　　她靜靜的等待，等等等，等到錶上的時針都到十了，還是沒看到他回訊。

　　「小氣鬼！愛生氣！」她生氣的對著手機吼，「我以後照三餐對著你說『你很帥』，這總行了吧！幹嘛因為這樣就不理我？」

　　哭了好一會後，她又對著手機哀求道，「不要這樣嘛！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嘛，這也是你說的啊，過去的事就不要再說了，我也是非常的贊成啊！不管以前怎樣，我現在覺得你很帥就好了不是？幹嘛眼我計較啦！」

　　嗚嗚嗚……討厭的江上望！

　　當她哭得家裡快要淹水時，手機終於響了。

　　她反射性的按下通話鍵，「江上望……」

　　「喂？是賣咖啡的小姐嗎？」

　　不是他。

　　心整顆沉到了谷底，她覺得自己好像只剩下掉眼淚的力氣了。

　　「嗯，我是。」聲調慘兮兮。

　　「我是江大哥的同事，江大哥吩咐我過去幫你開車，我已經到附近了，你可以下來接我嗎？」

　　江大哥的同事要來幫她開車？

　　他是真的不想見到她了，是嗎？

　　谷晴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有擱置心臟的左胸狠狠的疼著。

第五章

　　車子平穩的往前行進，駛在熟悉的道路上，但身邊不是熟悉的那個人，就連呼吸的空氣似乎都不太一樣了。

　　「小晴你賣幾年咖啡了？」一知道谷晴的名字，游巡揚即親熱的以匿稱喚她。

　　手上還握著咖啡與手機的谷晴，對游巡揚的問題置若罔聞。

　　該不會以後江上望都不願幫她開車了吧？

　　加上他幾乎是以公司為家，回來休憩時間也不長，是否以後想要見到他就很難了？

　　嗚嗚……只是一句「你不帥」，為什麼會讓事情演變成這樣？

　　而且他早就知道她是誰了，也收容她了，那就表示他應該早就盡釋前嫌啦，為何現在才突然報起舊仇來？

　　想不通啊！

　　她想不通啊！

　　「小晴！小晴！」游巡揚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什麼事？」谷晴眨了下眼，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

　　「我……那個江大哥是為什麼不來載我？」

　　「喔？」游巡揚眼神有些閃爍，避開了她的視線。「他說他很忙，沒空來接你，所以叫我來幫你開車。」

　　「是嗎？」

　　她知道他本來就很忙，但這麼長的時間，就剛剛好在今天忙到連回來開車的時間都沒有，會不會太巧了？

　　分明是故意的嘛！

　　「小晴，你咖啡賣幾年了？」他等了好一會，身旁的小女人還是一樣不理他。

　　嘖！江上望的女人跟他還真是一個樣，眼高於頂，都用鼻孔看人的，就因為他是個小助理而已，常年考不上執照，就對他視若無睹？

　　會賺錢了不起啊？

　　當老闆了不起啊？

　　再過一陣子他的收入就會超過他們，而且還是遠遠的遠遠的超過他們，輪到他們要恭恭敬敬的喚他一聲游老闆！

　　「啊，這杯咖啡給你。」谷晴忽地將手上的咖啡杯遞到游巡揚眼前。

　　「要給我？」他有些受寵若驚。

　　本以為這女人眼晴也是長在頭頂，沒想到其實性格還不錯。

　　「嗯，給你喝吧！」咖啡已變涼，不喝就得倒掉，可惜。「不燙了，可以直接喝。」

　　「謝謝。」游巡揚開心接過，打開瓶蓋上的小洞，仰頭唱了一口，「噗——」深褐色液體直接噴在擋風玻璃上。「怎麼這麼苦？」

　　「你不喝黑咖啡？」他的反應太誇張了吧！

　　「這是黑咖啡？」

　　「對啊！」江上望只喝黑咖啡嘛！

　　「嘿嘿！幫我加個糖跟奶精吧！我喝不下黑咖啡。」

　　「噢。」她頓了頓，「可是這裡沒有奶精跟糖，不然等到了開店的地方，我再現煮一杯給你好了。」

　　「好啊！」

　　谷晴拿回咖啡杯，心想不喝也浪費——雖然她也不喝黑咖啡。

　　拿掉杯蓋，輕啜了一口——

　　嗚……好苦！

　　就眼她此刻心頭的滋味一樣苦！

　　※　※　※

　　——嘿，再忙也要唱杯咖啡啊，我泡杯黑咖啡幫你送過去好不好？

　　——幹嘛都不理我，至少回個簡訊啊，就算不想喝也說一聲嘛！

　　——我沒有要收你錢喔，這次算我請客，從我的工資扣除，如何？

　　——不喝咖啡就算了，要不要吃蛋糕？我昨天做的提拉米蘇很好吃，客人都很喜歡喔！\（˙▽˙）/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嘛？你真的這麼介意帥不帥這件事喔？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但你現在真的很帥，帥斃了！我是說真的喔！≧▽≦∨

　　——江大哥……江大哥江大哥江大哥！求求你原諒我啦……QAQ

　　——回我一句，理理我咩，不然我去公司找你囉！

　　——我剛是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在你工作的時候吵你，我不會去你公司突擊的，但你好心回我一句，就算是表情符號也可以啊：）

　　——表情符號不用太多時間吧，手機內應該就有預設的才是，你發個表情符號給我啦，只要一通，我就不再吵你，好不好？拜託拜託啦！Q^Q

　　簡訊一通一通發，可是江上望像鐵了心似的，不回就是不回，於是她改打電話，沒想到他竟然還是關機不理。

　　搞不好她已經被丟入黑名單了吧，否則他怎麼可能手機一直沒開，又不是為了躲她，連客戶的電話都不接了！

　　「您的電話即將進入語音信箱，嘟聲後將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

　　冰冷的聲音凍僵了她的血液，當進入語音信箱的「嘟」聲響起時，她無法控制地將手機自耳上拿下，只有眼淚無聲的流。

　　「小晴，請給我一杯愛爾蘭咖啡……你怎麼了？為什麼在哭啊？」

　　谷晴抬首，「愛爾蘭小姐……」眼淚狂飆。

　　愛爾蘭小姐嗜愛爾蘭咖啡，而且愛爾蘭威士忌一定更多一毫升，所以谷晴皆喚她愛爾蘭小姐。

　　「怎麼了？」原名海容的愛爾蘭小姐被那洶湧冒出的淚水嚇得手足無措，「別哭啊！」

　　「嗚啊……」谷晴直接撲進海容懷裡，一邊抽噎一邊道：「我無心做錯一件事……然後他就不理我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吸鼻子，「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要氣成這樣……嗚嗚……帥很重要嗎？」

　　「呃……」海容聽得一頭霧水，「可能很重要吧，畢竟軍隊需要元帥領軍啊……」

　　「啊？」谷晴抬起頭來，「軍隊？」

　　「喔呵呵……」擅長說冷笑話的海容乾笑，「沒啦！我是說，可能對某些人來說帥不帥真的很重要。」

　　「是喔？」她一臉「囧」樣的大哭，「果然是很重要……那我寫簡訊說他很帥，怎麼他還是不理我？」

　　「這個嘛……也許是因為馬後炮的關係？」她大哭的理由海容是聽得不清不楚，只能盡其所能的解讀。

　　「人家不是說亡羊補牢，猶時未晚？」

　　「可是亡羊補牢，之前的羊也跑光了啊！」現在還要解釋成語？

　　「買新羊也不行？」

　　「那也不是原來的羊了啊！」

　　「所以我再怎麼說他帥都沒有用了？」

　　啊啊……她錯了啊！她應該順著她的話講才是！海容幾乎想跟著一起飆淚了。

　　「不！」海容握著谷晴的肩，斬釘截鐵道，「你沒聽過有志者事竟成？滴水穿石、鐵杵磨成繡花針！只要你繼續努力，對方一定可以讓你洗腦成功，就算不帥也會覺得自己很帥！」

　　「但我真的覺得他帥！」才不是洗腦！

　　「喔？那是我弄錯了！」沒關係，她知錯能改，修正就行，「只要你繼續努力，他就會相信你是真的覺得他帥！」

　　「真的嗎？」

　　「真的！」海容的眼神傳遞無比堅毅的信心。

　　谷晴凝望著海容，海容也以同樣的誠摯與堅定回視。

　　「好。」谷晴點頭，「那我就再發簡訊、打電話，直到他相信我為止。」

　　「嗯！」海容用力點頭，單手握拳，「加油！」

　　「我會的！」

　　兩人手牽著手，齊齊望向頂上的太陽——

　　一起加油努力吧！女孩們！

　　※　※　※

　　咖啡館四點半打烊，谷晴一邊收拾著桌椅，一邊期待著江上望會自路的另一端出現，然而四點四十五分時，來為她開車的，還是早上那位助理——游巡揚。

　　「怎麼看到我一臉失望？」游巡揚故作喪氣樣，「這樣我會很傷心的耶！」

　　「對不起啦！我只是以為江大哥應該忙得差不多，可以來幫我開車回家而已。」看樣子他還是不肯原諒她……

　　「江大哥他喔，他還在忙啦！所以這幾天都得由我幫你的忙。」

　　「這幾天？」她驚愕。

　　「怎樣？我幫你忙不好喔？」游巡揚一臉深受打擊。「很過分耶！我也很忙的，還特地抽出時間來幫你！」別以為他真的很願意，要不是看她人長得正，他才不想替自己找麻煩！

　　「我沒這意思啦！」但她垮下的雙肩很明顯就是有這意思。「江上望他怎麼會忙成這樣？」是真的忙，還是在避她？

　　「就……就有一些麻煩要解決咩！」

　　「什麼麻煩？」

　　「你讀建築的？」

　　「不是。」

　　「那說了你也不懂。」

　　「喔……」幹嘛放大絕！

　　「好啦！收拾好了沒？好了我們就走了。」

　　「嗯……」谷晴心情沉重的上了車。

　　上車後，游巡揚早有準備的在音響內放了自己帶的CD，搖滾樂震天價響，他則邊開車邊煞有其事的搖頭晃腦，跟著音樂嘶吼。

　　好吵！谷晴好想捂耳。

　　她不排斥搖滾樂，她也覺得節奏強而有力的音樂會讓人精神振奮，問題是游巡揚的嗓音實在不怎樣，音準也不對，唱起歌來簡直跟拿粉筆刮黑板一樣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般恐怖！

　　「不好意思……」吼！還唱！「不好意思，可以小聲點嗎？」

　　「你不喜歡搖滾樂喔？」

　　就算喜歡，這個時候也要說不喜歡！免得他繼續唱得不亦樂平，她的耳朵未到家就毀了。

　　她搖頭。

　　「好吧！」他將音樂關小，順帶抱怨了句，「真是沒文化！」

　　谷晴微張著小嘴，嘴角在抽搐，心想這人好沒禮貌！

　　「小晴！」自來熟的他又是主動喚她的小名，「你賣咖啡幾年了？」

　　想想，這問題他好像從早上問到現在。

　　「我之前在天母一家咖啡館做了一年的服務生跟吧檯。」

　　「所以你自己當老闆的時間不長？」

　　「嗯！」

　　「那你賣咖啡好賺嗎？」

　　「現在才剛開始，還在賠本中。」哪有可能好賺！

　　「一天賺多少啊？」他最有興趣的是這點。

　　「幾萬吧！」

　　「幾萬是幾萬？」幹嘛不回得乾脆一點？

　　他的追根究柢，讓谷晴有些傻眼。

　　就算她的個性天兵天兵，也不會問得這麼清楚啊！

　　「不一定。」

　　「我看你生意不錯，至少有個五萬吧？」

　　「沒那麼多啦！」

　　「那三萬呢？」

　　「也沒那麼多……」要不要直接把帳簿給他看算了！

　　「該不會只有一兩萬吧！」他一臉「怎麼賺這麼少」的嫌棄。「扣掉成本不就剩沒多少？我還以為當老闆都很風光，看起來也不怎樣！」

　　谷晴完全啞口，不曉得該怎麼接他的話。

　　「對啦，你是江大哥的這個喔？」他伸出小指頭。

　　看不懂。「那是啥？」

　　「拜託！馬子啊！」連這都不懂！

　　「不是的！」她慌忙否認，「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那不然呢？」

　　「就一般朋友而已。」她說著說著，落寞了起來。

　　搞不好再過陣子就會變成陌生人了——如果他再繼續不理她的話！

　　嗚嗚嗚……好想哭喔！

　　「不是馬子他幹嘛對你這麼好？你住的地方不是江大哥他家嗎？他還要每天幫你開車來賣咖啡，說沒關係我才不信……」他恍然大悟，「炮友喔？你們是炮友吧？」

　　「不是！」谷晴疾言厲色，「我們是很普通的朋友！」但現在她可能連當他普通朋友都沒資格了，嗚嗚嗚……

　　「好啦！凶什麼凶？」游巡揚撇嘴沒好氣。「現在是朋友，誰知道以後呢！男人才不會沒事對女人好，一定都有目的的！他還把你留在家裡，哪天你被吃了就不要來哭……」

　　「閉嘴！」谷晴生氣的吼，「我不准你隨便說江大哥的壞話，他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他看我身無分文，好心拿錢出來救肋我，供我吃、供我住，還投資我開咖啡館！他才不是什麼別有居心的壞人！」

　　「好啦好啦！他是好人啦！不要對著我吼啦！」他還要開車耶！

　　「你以後敢再多說半句他的壞話，我就把你踢下車去！」

　　馬的咧！他可是好心勸告她！不領情就算了，還對他凶！

　　「你以後失身就別怪我沒警告你！」

　　「還說！」粉拳上揚！

　　「知道啦！」他將嘴巴拉上拉鏈。

　　哼！要不是江上望是他老闆，他才不甩這潑辣的女人！

　　反正他賺錢的日子不遠了！等賺夠本，他就會把老闆開除掉！等著瞧！

　　※　※　※

　　江上望醒來時，四周已是一片昏暗了。

　　他眨了眨酸澀的眼，感覺全身上下無一不疼，而且還有越演越烈之勢。

　　在他想著該怎麼自疼痛中解脫之時，頂上的燈忽地大亮，一位著白衣的年輕小姐推著放滿藥物和針劑的推車走入。

　　「你醒了？」護士小姐笑了笑。「會不會痛？需不需要止痛藥？」

　　江上望點點頭，「要。」

　　「你等等。」

　　護士小姐給了他止痛劑，再替他量了脈搏、血壓。

　　「脈搏、血壓都正常！」護士小姐笑著收起聽筒。

　　「小姐。」

　　「嗯？」

　　「我是不是有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回公司？」他隱約有這個記憶，但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他真的做了這要求。

　　「我不清楚耶，可能得問早班護士喔。」她是輪值晚班的。

　　「那你可以幫我拿我的手機嗎？」他纏了繃帶的傷手沒法抬高拿桌上的手機。

　　「可以啊！」護士小姐拿下手機，發現螢幕上一片黑暗，她試著打開卻沒辦法，「你的手機好像摔壞了。」

　　「摔壞了？」他愕愣了會，「那請你幫我打電話回公司，可以嗎？」

　　「好。」護士拿起一旁的電話話筒。「號碼多少？」

　　江上望念出公司電話號碼。

　　過了一會，電話接通。

　　「請稍等一下。」護士將話筒湊到江上望耳旁。

　　「我江上望，巡揚在嗎？」

　　「老大喔？我是巡揚啦！怎樣？」

　　怎樣？也只有他說話會這麼沒大沒小，江上望真想扁他兩拳！

　　「我早上是不是有請你去幫我開車？」

　　「有啊！還有下午也幫忙開回去了。」

　　「那就好，謝謝。」他頓了頓，「你沒告訴她我車禍的事吧？」

　　「沒啊！你交代不准說的。」

　　還好他的記憶無誤，在那個昏迷的當下，還保留了些許清醒。

　　「那就好。」

　　「喂，老大，你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啊？公司的事情真的做不完啦！我快發瘋了！還要去幫忙開貨車，你一定要給我額外津貼啦！」

　　「好啦！我會給你的！」不忘交代，「我的手機壞了，你去幫我弄個新的過來，報公帳。」

　　「喔！我明天去辦。」

　　「現在不行嗎？」

　　「沒空啦！」他哀號，「少你一個人，要多做很多事耶！我也想出車禍，這樣就不用作模型了！」

　　江上望翻了個白眼，「好啦，明天買好記得拿過來給我。」

　　「好！沒別的事了吧？沒事我掛電話了！」

　　「你去忙吧……」

　　話還沒說完，一個同事搶走了游巡揚手中的話筒。

　　「喂！老大，你還好吧？」

　　「沒死！」他聽出是墨皚東的聲音——另一個合夥人。

　　「我當然知道你沒死啊，我又沒有靈異體質！」

　　「哈……」一笑就牽動傷口，他只好閉嘴。

　　「我忙完過去看你。」

　　「不用啦！我好累，讓我休息。」

　　「喔……」墨皚東頓了頓，「不然我明天再過去。」

　　「公司很忙，不用了。」

　　「還是我叫咖啡館小姐去看你？」墨皚東一直是這麼喚谷晴。

　　「不准告訴她我出車禍的事！」江上望語氣立刻變得嚴肅。

　　「有美女相伴，傷口才好得快啊！」有現成美女可以照顧陪伴，還呆呆的放著不用，真是浪費！

　　「那我乾脆傷好之後順便帶她出國去旅行，一個月後再回來如何？」

　　「算了！你就自己一個人在醫院哭吧！呿，真是不識好人心！」墨皚東掛掉了電話。

　　「謝謝。」江上望示意護士可以將話筒移走。

　　「若有什麼事再按鈴。」護士將話筒放回電話上。

　　「好的，謝謝。」

　　護士走時貼心的將燈關上，身體的疼痛讓他此刻只想休息，腦子卻難以控制的回憶起早上的一切。

　　他也不太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記得他在七點的時候準時離開公司，由於時間尚足，故他車子騎得也不快，可過紅綠燈時，一台違規左轉的大貨車車尾直接掃上他的摩托車，他人被甩飛出去後，就不省人事了！

　　後來他迷迷糊糊的清醒，感覺到有很多人在他周遭忙碌，但或許是麻醉劑的效用，他很快的就又昏迷了過去。

　　第二次醒來，他只覺得全身乏力，但腦中有個意志告訴他得撐著，因為家裡還有個人在等他！

　　於是他拜託護士幫他打了通電話，他很清醒的交代游巡揚去他的住所幫谷晴開車，下年四點半還要記得幫她將車開回家，不準告訴她他發生車禍的事，還有到他出院為止都得幫忙接送……

　　交代完畢，他幾乎頭尚未移開話筒，人又昏迷了。

　　他還以為是夢，沒想到他真的交代了！

　　反正他三天兩頭沒回家是常事，她應該不會察覺到蹊蹺。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出車禍的事，怕她會覺得內疚。那女人再天兵、再厚臉皮，也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不會像游巡揚從頭到尾都未關心過他的傷勢。

　　她一定會哭到死，哭到家裡淹大水，讓他回家就得忙著清理「水災過後」的災情。

　　為了不要讓自己沒事找事做，還是保密比較妥當。

　　沒錯，就是這樣！

第六章

　　雖然心裡清楚明白這幾天都會是游巡揚來開車，但一瞧見他人，谷晴仍是難掩失望之色。

　　「幹嘛這樣！我也不想多擔件事好不好？公事都做不完了，還要來當免費司機，真是倒霉透頂！」游巡揚不變的碎碎念。

　　「我沒這個意思。」她這個人就是掩不住情緒，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她有什麼辦法。「江大哥他真的……忙到連過來開車都沒辦法？」而且還不回家，其真正原因不用腦袋想也猜得出來。

　　「對啊！」連走動都沒辦法，還開車咧！

　　「那連打電話也不行？」他一定是故意避著她的，嗚……

　　「喔，他手機壞了。」

　　「手機壞了？為什麼？」

　　「因為出車……」想起江上望的交代，他連忙將那個「禍」字硬生生吞回去。「因為不小心摔壞了，我下午還得幫他買支新的！真是的，忙得要死就只會差遣我！就因為我是個小助理，所以活該被叫來叫去！」悶斃了。

　　「他的手機什麼時候壞的？」谷晴雙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昨天就壞了。」

　　「昨天就壞了？」兩顆好大的星星在她眼中爆裂開來。

　　所以他不是故意不回她簡訊、不接她電話，而是因為手機壞掉的關係？

　　天啊！她捂著嘴。開心的想歡呼！

　　不是因為討厭她！

　　不是因為氣著她呢！

　　太好了！

　　太好了！

　　呀呼！

　　「你在開心什麼？」游巡揚不解的自後照鏡斜睨。

　　剛才還一副家中死了人的如喪考妣樣，現在卻興奮得像樂透中大獎，這女生腦子是不是怪怪的啊？

　　「我以為江大哥是因為氣我才不接我電話，沒想到是因為手機摔壞了！好理家在！我還以為他再也不理我了呢！」如果不是在車內，她還真想跳起來轉三圈。

　　「你跟他吵架了？」

　　「唉。也不是啦！」一提到她自己尚未「恢復記憶」的舊事，谷晴整個人像烏龜一樣縮成一團，「就一些誤會咩，誰知道他會放在心上這麼久。」

　　「什麼樣的誤會？」游巡揚十分好奇。

　　谷晴聳了聳肩。「也沒什麼啦。」她才不想跟他說緣由，又不是熟人！

　　「說嘛！搞不好我可以給你建設。」他好奇死了，老大的八卦耶，說不定可以拿來虧他，報一報老鼠冤。

　　「不用啦，謝謝，我自己會想辦法的。」他上次恣意批評江上望一事她還記在心上，對他有所不滿。

　　「吼，真的很小氣耶！」游巡揚翻了翻白眼。「對啦，你上次說你身無分文，所以才去住老大家，但我看你年紀也不小啦，怎麼把自己搞得要去求人救濟啊？」

　　這個人比她還不會說話耶！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比她更白目的。

　　「就沒錢啊！」還用問嗎？

　　「為什麼會沒錢？你開咖啡店不好賺喔？」

　　「你不懂啦！」才不想跟他解釋這麼多！

　　「最好我不懂！」游巡揚自鼻腔哼了聲，「別看我現在這樣，再過陣子，我就要變成大富翁了！到時候我要自己開一家公司，叫那些建築師來當我的員工！」

　　變大富翁？谷晴的好奇心被勾起。

　　「怎樣？」游巡揚抓到她偷覷的視線，「是不是很想知道要怎樣才能變成大富翁？」

　　谷晴撇了撇嘴，「我才不想知道。」

　　「哼！我也不見得要告訴你！」

　　「不說拉倒！」谷晴轉頭看窗外。

　　「求我，我就考慮給你一點門路。」

　　「那你自己留著吧！」誰要求他啊！

　　敢看不起他？

　　江上望的女人就是跟江上望一鼻孔出氣！真讓人噁心！

　　「以後等我吃香喝辣，別怪我沒通知你！」游巡揚暗暗狠瞪她一眼。

　　※　※　※

　　江上望打開新手機，才剛要做設定，一連串的簡訊聲就差點將他炸暈。

　　進入收件匣，滿滿一長串，發信者幾乎都是谷晴，偶爾才夾雜幾通提示未接來電的訊息——不過有八成也都谷晴打來的。

　　她發那麼多簡訊是有什麼緊急重要的事嗎？怎麼游巡揚昨日隻字未提？

　　他忙打開最後一通訊息。

　　帥哥！大大大帥哥！回我簡訊啦！拜託啦！大帥哥！江大帥哥！┳△┳

　　這是啥鬼？

　　她吃錯藥了嗎？

　　寫那麼多「帥哥」是想灌啥迷湯？

　　這女人不是會無事獻殷勤的那種，必有目的！

　　然而接下來約有三十通簡訊內容幾乎都與那一通差不多，全都是叫他回簡訊，並用「帥哥」兩字企圖轟暈他。

　　他乾脆直接點到一開始的那通，不想陷入無意義的循環。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回來載我上工嘛！不趕快賺錢的話，我也沒辦法還你錢，更無法出去租屋生活啊！我也不想一直給你添麻煩呀，求求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再跟我計較了咩！

　　——嘿，再忙也要喝杯咖啡啊，我泡杯黑咖啡幫你送過去好不好？

　　——幹嘛都不理我，至少回個簡訊啊，就算不想喝也說一聲嘛！

　　——我沒有要收你錢喔，這次算我請客，從我的工資扣除，如何？

　　——不喝咖啡就算了，要不要吃蛋糕？我昨天做的提拉米蘇很好吃，客人都很喜歡喔！\（˙▽˙）/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嘛？你真的這麼介意帥不帥這件事喔？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但你現在真的很帥，帥斃了！≧▽≦∨

　　他看著看著，手莫名的抖震了起來。

　　雖然簡訊內容很白爛，但他完全可以看得出她內心的焦慮、緊張與無措，尤其他隔日還因車禍未回家去載她，手機又因摔壞沒回應，她八成嚇壞了，以為他再也不理她了！

　　他緊抿著唇，心頭很明白，與其說是氣，倒不如說是不甘願！

　　那日，顧絲竹是與他商量買賣房屋的事時，提到她還有個外甥女今年二十八歲，很得她的疼愛，並自顧自拿出相簿來，一頁一頁翻著，同時與他聊著谷晴的趣事與糗事。

　　顧絲竹並未說她腦袋單純、常被騙，個性天兵又厚臉皮，只說她開朗樂觀（天兵的好聽說法？）、樂善好施（為掩飾她常被騙的事實？）、常笑臉迎人（其實是厚臉皮？）。

　　而隨著相片一頁一頁翻，他也為那迷人可愛又討喜的笑靨所惑，竟對她產生了興趣，聽著她的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顧絲竹不曉得是看穿了這點，還是本來就有圖謀的將相薄拿出來，故事說著說著，忽然話鋒一轉，問他現在身邊是否有伴？

　　他未加思索，直覺搖頭。

　　「那太好了！」顧絲竹笑得好燦爛——現下想來，裡頭埋了不少陰謀。「我介紹我外甥女給你認識好不好？」

　　當時的他，莫名的胸口一陣緊迫，呼吸竟然停止，心跳紊亂起來，臉上驀地一陣熱——事後惱恨的想該不會是臉紅了吧。

　　「我……那個……」他看著相簿中笑靨美得像花中精靈的她，覺得充滿世俗味的自己似乎不夠格染指。「我怕我不夠好……」

　　「好！當然好！」顧絲竹拍他的背拍得極為大力，害他一陣嗆咳，當下恢復了呼吸。「就我這個阿姨的眼光來看，你們兩個相配極了！就這麼決定吧！我去跟她約時間，訂好再通知你。」

　　辦事效率乾脆俐落的顧絲竹很快的就約好時間，七天後的星期日見！

　　自那天起，他就既忐忑又期待與「精靈」相見的那日到來。

　　她會不會嫌他不夠好？

　　會不會覺得他外表不夠出眾？

　　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五歲，長四歲的他站在她身邊會不會看起來像個大叔？

　　他望著鏡中的自己，那長時間沒睡飽的憔悴面容，大大的兩顆眼袋全是黑色的陰影，鬍髭不曾刮乾淨的下巴，還有在腦後綁成馬尾的自然鬈蓬鬆亂髮……

　　他根本就是個醜陋的中年大叔啊！

　　大掌抓著兩頰，恐懼他若這個模樣出現在她眼前，一定會被嫌棄到死的！

　　怎麼辦……

　　當他在辦公室廁所的洗手台前，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恐慌的神色時，進來上廁所的墨皚東納悶的看著他。

　　「你在幹嘛？跨丟鬼喔？」拜託，七月還沒到耶！

　　「皚東！」他像見到救星的轉過身，用力抓緊他的手。

　　「幹嘛？」少用那種想獻身的渴求眼神盯著他，他可是名草有主，不搞那一套的。

　　「我記得你老婆是個美容師，對吧？」

　　「對啊！」

　　「那你幫我問問，有沒有七天變帥哥的方法？」

　　「蝦米？」

　　「或者變年輕五歲的方法！」不管哪樣都好，別讓他用這張醜陋的臉去相親就好。

　　「你要幹嘛？把妹啊？」

　　他搖頭……不對！又快速點頭。

　　「對！我就是要把妹，快點幫我想辦法！」

　　「唷……唷唷唷……咱們工作狂的春天來了啊？」

　　「少虧我！」他回敬一眼。「快連絡你老婆！」

　　於是，就在墨皚東老婆的大力幫助之下，他被從頭到腳重新改造——

　　剪了一個穩重又不失帥氣的髮型——髮型師為了吹直他的髮，扯得他嗷嗷叫。

　　連做了七天的臉，臉皮乾淨光滑得可比水煮蛋——剝過殼的那種。

　　花了十萬塊買了一套西裝與皮鞋——自那次後就被冰起來了！

　　假斯文的配了一副銀框眼鏡——天知道他兩眼視力均是一．二！

　　準備妥當到了餐廳的他，連顧絲竹都差點跌了老花眼鏡。

　　「上……上望？」老花眼鏡推高又放下，不敢置信的來回數次。

　　「顧阿姨。」他笑咧開一口白牙——還好白牙是天生的，不用去牙醫診所花錢美白。

　　「你還真是差很多啊！」顧絲竹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呢！

　　「這其實才是我平常的模樣。」如果他有空去搞那些有的沒有的話……或許吧……

　　「是喔……」顧絲竹又推了推眼鏡。「真是……讓人驚艷啊……」

　　還好不是驚嚇！江上望鬆了口大氣。

　　這表示他這幾天花了一堆時間在保養美容上，是有用的！

　　然而，那位「精靈」女主角不僅遲到了半個小時，入座後也僅在一開始微笑正眼瞧了他一眼，接著完全屬於心不在焉的狀態，三不五時拿出手機來瞧，可說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

　　不管他眼顧絲竹如何想將氣氛炒熱，挑起話題，她都回應得有一搭沒一搭。

　　他很明顯的察覺到對方不中意他，熱切的心瞬間蕩到了谷底。

　　「小晴啊！」顧絲竹對於外甥女的冷淡頗有微詞，「你別一直看手機啊！」

　　「好啦！等一下！」纖細的長指仍不停在鍵盤上按按按。

　　「你覺得上望怎樣？很不錯吧？他實在是個青年才俊，配你正好……」

　　忽見谷晴眉頭一皺，搖頭，「不夠帥！」

　　「什麼？」顧絲竹傻眼。

　　「這種長相哪有資格啊！」她再搖了搖頭。

　　「小晴？！」

　　顧絲竹正要發火，江上望連忙阻止她。

　　「沒關係！」他笑得很尷尬，臉好熱，心好冷，「這種東西不能勉強的。」

　　「但是……」顧絲竹尷尬得想找地洞鑽。

　　「真的！不用再說了！」說了只會讓他更難堪而已。「我看谷小姐似乎很忙，如果還有其他的事要先走的話，沒關係。」

　　「真的可以嗎？」谷晴抬頭。

　　那是她那天第二次正眼看他，然後人就真的走了！

　　簡訊一通一通往下翻，他不由得咒罵起自己真是小氣到了極點，人家喜歡誰是她的自由，不喜歡他這型也是她的自由，耿耿於懷記在心上，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啊……

　　喜歡？

　　他先是一愕，接著苦笑。

　　要不是一開始就對相片中的她一見鍾情，當初他何必大費周章！

　　就是因為這樣的心情，所以第二次偶然相逢時，為了只有他自己清楚的殘破面子，他拚命的告訴自己，他一點都不喜歡她！

　　連一點點點點點點都不喜歡！

　　馬的咧！騙得過別人，騙得了自己嗎？

　　唉，就別為難那無辜的女孩，給她個信息吧。

　　拇指按下了綠色的通話鍵……

　　※　※　※

　　鈴聲響起時，谷晴嚇得差點打翻手上的咖啡。

　　當瞧見視窗上顯示「江上望」三個字時，她腦中頓時空白了兩秒鐘。

　　「請給我三分鐘！」她對著還排隊等待的客人們大喊，「不，五分鐘！請給我五分鐘，我要接個非常非常重要的電話！」

　　說完，她就急急衝到貨車後方，以與焦慮完全不對等的輕緩慎重，開啟通話。

　　「江大哥……你終於回我電話了……嗚……嗚嗚嗚……」眼淚自動流下。

　　「好了，別哭了。」果然如他所料，一開口就掉眼淚。

　　「嗚嗚嗚……」

　　「巡揚都有準時去接你嗎？」

　　「嗯，嗚嗚嗚……」

　　「我這邊很忙，這幾天都沒空回去，你要把家裡顧好，知道嗎？」

　　「嗯，嗚嗚嗚……」

　　「有沒有什麼事要說？沒有我掛電話了！」護士隨時會進來，他又是開擴音，不想讓她曉得他出車禍的可能性增加。

　　「有……嗚嗚嗚……」

　　「什麼事？」

　　「你能不能……嗚嗚……原諒我？」這是最最重要的事。

　　「沒有什麼需要我原諒的。」感情這事本來就該兩者互相情願，沒有誰需要原諒誰。

　　「可是阿姨說……」

　　「過去的事別再提了。」就讓它過去吧！

　　「你還在生氣對不對？」他上次說「過去的事別再提」時，臉色超難看，把她嚇得半死。

　　「我沒有生氣。」

　　「你騙人！你若不生氣，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不來幫我開車？為什麼不來買咖啡？為什麼不想見到我？」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啊！

　　彼端短暫的沉默就像殘酷的剮刑，將她的心一片一片割下。

　　「江大哥，我真的不記得那天的事了，我那段時間為了開咖啡屋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是阿姨硬逼我去相親的，所以我記得我那天還遲到了……好像十分鐘吧！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也是工作很忙的人，你應該可以理解的，對吧？」

　　「對。」他淡應，將無奈狠狠壓入心口深處。

　　「因為我是抽空去的，所以到了餐廳，我的合夥人……就是那個卷款潛逃的如函還是一直發簡訊來，詢問我公事，所以我真的很難專心在相親上，這你一定也可以理解的，對吧？」

　　「嗯。」他可以理解，完全可以。

　　「可能就是因為太多事煩著我了，我又不是那種很聰明的可以同時處理很多事的人，才會表現得心不在焉，這你也可以理解的，對吧？」

　　「嗯。」

　　「不過我是真的想不太起來你那天的長相，我老覺得是兩個人……你真的確定跟我相親的是你？」

　　「沒錯。」他百分之一萬的肯定。

　　「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我沒有道理完全沒印象啊，因為你是我喜歡的樣子，我就喜歡你這型的啊！」

　　他暗嘆口氣，「我已經原諒你了，你不用再說了。」

　　她為了求取他原諒，不斷的說著違心之話，真的是難為她了，這更讓他慚愧自己內心的醜惡！

　　「江大哥，我是說真的。」她急迫強調。

　　「好。我知……」

　　病房門忽然被拉開，護士小姐淡笑的面容一出現，江上望立刻切斷通話。

　　「江大哥？」為什麼突然掛她電話？「江大哥？江大哥！」

　　她慌忙回撥，電話是接通了，卻沒有人接聽。

　　她連續打了五六通，都是同樣的情形，她驀地覺得腳底虛浮，踏不著地。

　　他為什麼忽然掛她電話，又不接？

　　啊……說不定是因為突然有公事進來，他得先忙公事，所以只好掛電話……

　　「胡址！騙人！怎麼可能！」她對著電話大吼，「就算是突然有公事也是可以先說聲再見的啊！」

　　她生氣了！

　　真的生氣了！

　　她挖心掏肺的剖白，這兩天都坐立難安，晚上都睡不著，一整個孤獨無肋到慘絕人寰的地步，他怎麼可以這麼隨意的對待她？

　　還掛她電話！

　　她火大的解開圍裙，隨意往車內丟去。

　　繞過車身時，發現還有幾個客人在等她，她愣了愣。當機立斷——

　　「不好意思，暫停營業喔，麻煩明天這個時間來，我買一送五！」

　　「啊？」眾人訝呼。

　　「我先去處理重要事情了！明天見，Bye-bye！」

　　※　※　※

　　谷晴是直接衝入江上望的建築公司的！

　　她怒氣沖天的踏入，隨意抓了個人就問，「江上望的辦公室在哪？」

　　「在後面。」那人朝後指了指。「咦？你不是那個賣咖啡的……小姐？」

　　谷晴筆直朝後走去，對周圍的好奇注視與詢問一概相應不理。

　　「賣咖啡的小姐。」墨皚東搶在她舉腳踹門之前將她攔下，「上望不在喔！」

　　「我才剛跟他講電話而已，怎麼可能不在！」

　　從她的行動咖啡館可以直接看到他們的辦公大樓大門口，人有沒有出去，她會不曉得？

　　「你剛才跟他講電話，是講手機吧？」

　　「對。」

　　「既然是手機，你又怎能肯定是在辦公室跟你談的呢？」

　　對喔！她這才恍然大悟。

　　「那他在哪？」她氣呼呼的質問。

　　「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老大有交代。

　　「為什麼？」為什麼要排拒她？

　　「他在忙，不准被打擾。」

　　「但是……」

　　「對了！現在不是你的咖啡館的營業時間嗎？你人在這，咖啡館誰顧？」該不會扔著不管了吧？

　　「我不管那麼多，我現在要找江上望！」

　　「我會叫他跟你聯絡的，你先回去，免得整個行動咖啡館連車子一塊兒被偷走了！」墨皚東握住纖肩，推她往門口走。

　　「被偷走就被偷走啊！」谷晴用力扭肩甩開鉗制的手。「反正那花的都是江上望的錢，他若是不心疼，我當然更不用在意！」

　　她是鐵了心要找到江上望就是了？墨皚東望著她，心想，江上望腦子不知是進水還是怎地，激發女人母性的大好機會不好好把握，一個人逞強的待在醫院裡，總不會是因為護士小姐比眼前的小妞還可人吧！

　　「好。」他略帶邪氣的一笑，「我陪你去把咖啡館收好，找個地方停好，再帶你去找他，可以嗎？」

　　「可以！」她點頭。

　　「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見到江上望，別說是我帶你去的，真被逼得沒辦法，一定要說是你威脅我的，了解嗎？」

　　他這樣說好像等等要去的地方是她不該踏入的禁地，門口貼著「谷晴立入禁止」！

　　心頭冒出一絲膽怯，可急著想見到他問清楚的慾望凌駕了那份膽怯。

　　「我了解！」

第七章

　　踏進白色的建築物時，谷晴有些狐疑墨皚東是不是帶錯地方了？

　　「為什麼要來醫院？江上望的誰住院了嗎？」

　　墨皚東給她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跟我走就是了。」

　　他領著她來到五樓，到了轉角處後停下步伐。

　　「你自己過去吧，倒數第二間，五一二。」說完，拍拍她肩膀，轉身就走，好像下一秒江上望就會衝出來宰人似的快速離開。

　　「喂……」她轉過身時，只看見閃入電梯裡的背影。

　　竟然放她一個人？

　　她傻眼。

　　她……她也很緊張啊！

　　他剛剛掛她電話耶，該不會她在不自覺間又惹惱了他吧？

　　即將見到人了，她才感到害怕，怒火早被澆熄，連灰燼都沒了。

　　嗚……怎麼辦？

　　萬一他又端著一臉怒容，對她來個相應不理，或叫她滾的話，她要怎麼自處？

　　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緊張的小手在胸口握拳，她一步一步，彷彿數著步伐般的慎重緩慢，往五一二號房前進。

　　門把前的白皙小手微微遲疑了一會，深呼吸一口氣後，用力將門拉開……

　　「搞什麼鬼！」怒吼聲傳來。

　　她瞬間停止呼吸，像個電池沒電的機器人般靜止不敢動。

　　江上望將新買的手機扔向床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了個人，他沒好氣的抬眼，瞧見了她。

　　她怎麼會來？

　　混帳！是誰告訴她的！

　　該死的！這樣她不就知道他出車禍了嗎？

　　他非要將那個人大卸八塊直接剁成肉醬！

　　「你來這裡幹嘛？」他因為過怒嗓音反而變沉。

　　嗚……他的聲音好冷好冷，果然還氣著她！

　　谷晴未語淚先流，「江大哥，你別再生氣了，我親自來跟你道歉好不好？」她快步走進單人病房，「你大人不計……江大哥，你脖子怎麼了？」為什麼會圍了一圈白白的東西？

　　她再趨前細看，這才發現他裸露在被外的手跟額頭都包著紗布跟繃帶，一看就是受了重傷的模樣。

　　「你受傷了？」恍然大悟的現實讓她差點尖叫，急衝上前仔細審視。

　　「沒什麼。」他伸手想將電話撿回來，可惜他腰不能彎。

　　早知道就別把電話扔那麼遠！氣死了！

　　護士做完例行檢查一走，他立刻回撥電話，但這小妮子不知在搞什麼鬼，電話響了老半天就是不接，沒想到竟是親自過來了！

　　谷晴順手幫他拾起電話，塞回他手中後就握著不動，含淚的大眼審視著他臉上的傷、嘴角的淤青、頸上的護頸……眼淚啪噠啪噠瞬間掉了一大串。

　　「你是不是因為受重傷，所以才不能回來載我？」她終於了解了。

　　「根本不是了不起的傷，別哭得像我快死了！」

　　「都住院了還不嚴重！」別想安慰她了！「而且你那個同事說你至少要忙上一個是期，表示你要住院七天對不對？」

　　這女人什麼時候腦筋轉得這麼快了？她不是笨蛋一枚嗎？

　　「這不表示我要住院七天，只是可能不方便開車而已。」他試圖讓水龍頭關小一點。

　　「還騙我說是公司有事忙到不能回家！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這麼見外！

　　「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們同居在一起耶，當然要跟我說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同居……

　　明如她只是一時口快，但他還是莫名熱了兩頰。

　　「我們只是住在一個屋簷下！」

　　「你就是要跟我撇清就是了！」分得這麼清楚幹嘛？「你真的好小氣，江上望！你小氣到連小氣鬼都看不起你！不過是件小事也要耿耿於懷這麼久，相親時的口誤有很重要嗎？有很大不了嗎？糾結於過去的事對你跟我有什麼意義？你為什麼不看現在？不看未來？為什麼呢？」

　　現在？

　　未來？

　　他跟她有什麼現在與未來？

　　「你的咖啡館呢？還不到打烊時間吧？你這樣懈怠，什麼時候才賺得到租房子過日子的錢？」他轉移話題。

　　「你就這麼想趕我出去就是了？」氣死人了！

　　「我沒有這麼說，我是……」

　　「你連請瑤瑤幫你改裝房子都只以一個人住為考慮，根本沒有將我考慮進去！」他根本是排擠她！

　　她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啊？

　　還好他很清楚明白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要不早想歪了！

　　「我把你考慮進去幹嘛？等你賺到錢就要搬出去了，我只是替時收留你而已。」別再胡扯擾亂他的心了！

　　「我一定要搬出去嗎？我不能繼續住下來嗎？」

　　「喂……」

　　「人家喜歡跟你住在一起啊！」

　　「不要再亂講……」

　　「難道我就不能繼續跟你住在一起嗎？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你腦子清楚一點……」

　　「可是我很喜歡你呀！」

　　又來了！江上望幾乎想抱著自己發痛的額呻吟。

　　「我告訴你……」

　　「我不能喜歡你嗎？」纖細雙臂忽地「啪」地一聲，分撐在他身軀兩側，逼視的小臉離他不過寸許，「不行嗎？」

　　他很清楚她的喜歡與男女之間無關，可這樣的認知讓他的心發疼。

　　他是貪婪的！

　　他想得到的情感是更複雜、更濃厚的那一種！

　　可她給予的與其說是朋友的喜歡，倒不如說是帶著恩情的感激吧！

　　他其實也很希望新的設計是將她一塊兒考慮進去，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呀！

　　「江大哥，回答我！」她瞪眼逼視。

　　「當然可以！」他投降，不管她想怎麼做都隨便她，就算她後來改變心意決定一走了之，也行！「你想繼續住下來就繼續……」他一愣，為貼覆在唇上的柔軟。

　　她開心的拿出手機，「那我要打電話給瑤瑤說，叫她改設計。」

　　「等等……」剛是幻覺還是……

　　「不能改嗎？」她一副天地霍地在面前崩裂的震驚。

　　「不是……」可惡！為何他的肢體偏偏就無法受控制。

　　「那就好。」她重新推開滑蓋手機。

　　「你過來！」手心朝上，併攏的四指朝她招了招。

　　「幹嘛？」她納悶傾身。

　　他微微調整下巴的角度，貼上她的唇，接著屏氣凝神等待她的反應。

　　他要知道，剛剛那份突如其來的觸感，是他的妄想，還是真實存在？

　　粉唇微動，回吻，接著就一屁股坐上床沿，踢掉鞋子，雙腿盤起。

　　「我們把床擺在不靠窗的那面牆好不好？我現在睡在窗邊，才早上六點天空就好亮，陽光好刺眼，都睡不著……」

　　「谷晴。」她是真的主動吻了他？！

　　他因這份認知，嗓音難以控制的微微發顫。

　　「什麼事？」

　　「過來。」

　　她有些納悶的雙眉微桃，再想到他剛叫她過去時的目的，粉唇淡揚。

　　她俯身，本想再小啄一口，那僅能抬起，不太能彎曲的健臂卻霍地扯住了她的肩頭，制止她起身，徹底品嘗了芳唇的甜蜜。

　　被吻得七葷八素的谷晴再抬起頭來時，雙頰泛著嬌羞的暈紅。

　　「這邊有受傷嗎？」她輕撫他的胸口。

　　「沒有。」而且胸腔裡的心臟還非常健壯的猛烈跳著。

　　「那可以躺一下嗎？」她覺得她曾經受過重傷的心靈需要慰藉。

　　「可以。」他先躺平，再讓她的小小頭顱放上。

　　小手輕握未受傷的右手大掌，扳著他的手指，低低的音量彷彿在自言自語。

　　「相親的事你就真的把它忘了好不好？我真的記不起來當時的情景，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說你不帥。我那時真的為了咖啡館的事很忙，如函又什麼都無法下決定，就連掛在牆上的海報也要問我好不好看……對了！」她霍地抬頭，「她那時竟然傳了一張超級奶油的偶像明星的海報照片問我夠不夠帥、適不適合！拜託！皮膚那麼白，五官那麼粉，還是個偶像，放上去能看嗎？咖啡館當然要放與人文有關的啊，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都遠勝過偶像花美男！」她將頭放回去。「真不曉得她在想什麼？唉！不過那也不重要了。」人都卷款的了呀！

　　瞪著天花板的江上望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淒涼。

　　他終於明白了那天誤會的來由。

　　他也明白為何他的「精心打扮」、「費心保養」卻不入她眼的緣由。

　　他就算拖著熬夜三天的狼狽去相親，都遠勝過刻意的斯文打扮！

　　雖然當初的努力是落花流水一場，不過，她喜歡他真實的樣子才更令人欣喜！

　　至少，這代表他不用每個禮拜上Spa館做臉、燙離子燙，戴眼鏡裝近視、裝斯文，他能以最真實的自己去與她相處！

　　「我去換張大床好了。」既然她都決定賴著他了，那同床共寢也算正常吧！

　　「真的嗎？」她開心抬頭，「要最大的那種喔！這樣你才不會被我踢下床！」呵呵呵……她睡相不好咩。

　　「你不怕我對你怎樣嗎？」

　　小手相疊在胸口，下巴枕上，笑瞇了眼。「我第一天看到你就等著你了！」她狡詐一笑，「這叫一見鍾情喔……不對，我們那天好像不是第一天見面喔！那就叫再見鍾情好了！」

　　他聞言，胸口一窒。

　　難不成，外表天真的她，才是貨真價實的「大野狼」？

　　「那個鬼故事……」

　　「假的啊！」她一臉天真。

　　果然……

　　「卷款潛逃？」

　　「那是真的喔，我沒騙你喔！」她舉手發誓。

　　「那常被騙……」

　　「那也是真的啦！不過我到現在還是很相信我的直覺，直覺告訴我，你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到現在還是這麼相信著！」女人的直覺果然可靠，呵呵呵……

　　「那你死賴在我家……」

　　「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他輸了！

　　※　※　※

　　江上望住院了一個星期，谷晴只要一忙完就過來照顧他，並在醫院過夜，隔天清晨才張著惺忪睡眼回家準備行動咖啡館營業的事。

　　江上望不忍見她累，要她回家歇息，皆被她拒絕了。

　　「你是我男朋友，照顧你是應該的啊！」說完，還會偷笑一下。

　　「偷笑什麼？」嘴角的彎度實在詭異得令人背脊發寒。

　　「沒有啊！」滴溜大眼轉了轉，「想到可以說你是我男朋友，心裡很開心咩！」男朋友耶耶耶！

　　她發動「厚顏無恥」攻勢，進行「近水樓台先得月」計策，纏了他這麼久，終於獲得「芳心」，當然開心啦！

　　他如果告訴她，他早在她之前就先動了感情，為了讓她有個好印象，做了多少的努力，收容她更不是因為單純的善心，她嘴角的彎度是否會揚得更高？

　　「你是我的戰利品喔！」纖指輕點他的鼻尖，表情得意得很。

　　他還是先別說破吧！

　　讓她誤以為他是她倒追來的，也不是什麼壞事。

　　「巡揚幫你開車的情況還好吧？」

　　「還不錯啊！」雖然她不喜歡那個人，但他是他的同事，又是好心來幫忙開車的，自然不該說他的不是。

　　「他的嘴巴比較碎了點，希望沒讓你覺得困擾。」

　　正在小桌旁吃面的谷晴抬起頭來，眼晴水汪汪。

　　「怎麼了？他給你製造麻煩了？」那該死的游巡揚果然敗事有餘！

　　「不是！我只是以為只有我有這種感覺，沒想到你也覺得他嘴巴碎，那我就可以說他的壞話了！」

　　「哈！原來你不是真的覺得還不錯。」

　　「我覺得他好煩喔！很愛說些五四三，叫他閉嘴還是會一直講個不停，真想將他的嘴巴縫起來！」

　　「他說了什麼？」

　　谷晴撇了下嘴，「就說什麼你收容我是居心不良啊……那個北七，居心不良的明明是我！他這樣說你讓我好生氣，所以我就威脅他若敢再講，我就把他踢下車去，那個人是個卒仔，威脅一下就閉嘴了，不過也只安靜兩分鐘，唉……」

　　「遇到對手了？」

　　「什麼對手？」

　　「比你還聒噪的對手。」

　　「你說我聒噪！」她不依的大嚷，「我哪有聒噪！我有讓你覺得很煩嗎？還是你一直都這麼覺得？嗚……」眼淚聚集。

　　「我開玩笑的！」哇靠！差點又把她惹哭。「別當真！」終於可以自由活動的手忙拿過面紙吸眼淚。

　　「真的是開玩笑的？」還漾著水氣的眼自潔白的面紙下睨他，更顯得眼瞳的烏黑。

　　「聒噪的定義是要看人的，出自游巡揚口中的叫聒噪，你說的都是天籟之音！既是天籟之音，那當然是越多越好，你就算在我耳邊說上一整天的話，我都不會覺得你聒噪。」哇塞，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真的喔？」她終於破涕為笑。「那我就要在你耳邊一直講一直講喔。」

　　「你盡量講，若你太安靜，我反而會不習慣。」

　　「那就好。」她開心的抿嘴而笑。「可是我現在不太想講話了。」

　　「為什麼？」

　　「因為我比較想親親你。」

　　她不只愛講話，還是個親吻狂，不管何時何地，只要她想到、想要，就算護士就在旁邊幫他量血壓，也會湊上嘴來，害得他一時血壓升高，數值都不準了，屢屢被護士取笑。

　　不過次數一多，護士可笑不出來了，爾後護士站就流傳著，若要幫五一二病房的江先生量血壓，一定要先將他女朋友關廁所才行！

　　「來吧！」他嘟起嘴。

　　她笑嘻嘻的貼上，「我喜歡你，江上望。」

　　※　※　※

　　江上望一出院回家，就發現屋中擺設被做了更動。

　　靠窗邊的單人床不見了，標準雙人床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King Size大床。

　　「你說更換張大床我就換了。」她邀功似的拉他來到床邊。「我試了好幾家傢具店，才找到這張讓我覺得最舒服的床。」粉臀在床上一屁股坐下，「很軟很有彈性，超好睡的喔！」

　　她真的是太自動自發了。

　　「這張床多少錢？」大掌在床面壓了壓。

　　「八萬。」不忘說明，「我把原來的床賣掉了，所以多少有補貼一點。」

　　他瞠目，「錢從哪來？」

　　「咖啡館賺的錢啊。」

　　「有賺這麼多？」生意這麼好？

　　「呃……其實是有點透支啦……」笑顏轉為不安，「你會不會覺得我花太多？」因為他才是主要投資者啊！

　　他爬上床，翻了一下，平躺。

　　「睡起來是挺舒適的。」比他原來那張床還要舒服。

　　「你也這麼覺得喔？」谷晴俏顏放鬆，趴在他身側，「賣床的那個人說，睡覺占人生的三分之一時間，所以買一張頂級好床是有必要的，尤其像你工作這麼累、常熬夜的人，更需要一張好床。」

　　她是被業務員的話術直接拐了吧？

　　這張床若是他透過關係跟朋友買，應該六萬塊就可以入手了，不過這兩萬塊的差價比不上她為他著想的心思。

　　「謝謝你。」兩指輕捏了捏嫩頰。

　　「而且它不只睡覺很好睡喔！」她爬爬爬，爬上他的身子，「其他功用也很好喔！」

　　「你……」她該不會當真直接問業務員……

　　「這也是業務員說的。」她笑得眼晴彎成月牙兒。「要不要試試？」

第八章

　　難道說……

　　他的心臟難以受控制的急促跳起。

　　醫生說他傷勢剛癒，不宜做「激烈」的運動，否則傷口有可能會裂開……但管他的！就算是血染床單、血流成河，也要奮發突進，展現威能！

　　「好！」這個時候不說好，還是個男人嗎？

　　「那你躺好。」她協助他擺好姿勢。「我要開始囉！」

　　她要開始了，是指由她來主動嗎？

　　這樣也不錯，他不用做太大的動作，就可避免傷口裂開。

　　他充滿期待的笑望俯首與他對笑的女人，還以為她就要低下臉來，親吻他的嘴，解開他身上的衣服，細嫩的小手撫遍他的全身——當然還有那兒，最後拐他入銷魂的禁地……

　　正當他腦子裡充滿十八禁的妄想時，谷晴忽然轉跪坐在他的腿側，抓起他的腳踝往前弓。

　　「床墊比較軟，動作會比較好做！」她俐落的將他的腿伸直、弓起、伸直、再弓起。「等等你還可以做點仰臥起坐之類的，不然在醫院躺那麼久，身體都僵硬了。」

　　她說的其他功用是指這個？

　　他覺得他一顆熱切期待的心正迅速降溫、冰凍，最後直接掉落谷底，像顆僵硬的石頭，毫無生氣的躺著。

　　滿腦袋的緒麗幻想啊……就像開到荼蘼之花，凋零片片啊……

　　「你怎麼了？」純真大眼不解的望著他好似剛又發生一次車禍的悲痛神色，「會痛嗎？」

　　「不會。」痛的是他的心。

　　她爬來他身側，「還是你覺得在床上做不舒服？」

　　「並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在它處。

　　「還是你以為我說的功用是指其他？」調皮的眼眨了眨。

　　那滿溢在眼瞳內的惡作劇神色明顯得唯有瞎子才看不見，他恍然如悉調皮搗蛋鬼才不是當真無知，而是故意作弄他的！

　　等他身體康復，看他不將她壓在身下好好整治一番才怪！

　　「不，我以為你指的就是這個。」他裝作一臉嚴肅，「再繼續吧！」

　　「真的？」

　　「真的！」假的也要說成真的，否則面子往哪擺！

　　「那我繼續囉！」

　　小手輕柔捧住兩頰，他以為她要幫他做轉頸運動，故很認分的閉上眼，想不到她的確轉動了他的頸，卻是轉往她的方向，接著唇兒貼上，而貼頰的雙手則沿著粗頸的線條滑向領口，一顆一顆慢條斯理的解開襯衫扣子。

　　丁香小舌在他的口中與他勾纏，靈活的舌尖迅速挑起慾望的花火，在體內各處點燃，串聯成災。

　　「小晴……」他微喘著氣，拉開熱燙的小臉。「這可不是什麼復健運動！」

　　「這是呀！」她又俯首親吻，邊吮含薄唇邊道，「幫助你恢復『五』肢機能的運動！」

　　這女人……她是故意說錯的吧！

　　她要幫他恢復「五」肢機能……

　　含意滿滿的挑逗在霎時勾動了開關，慾望之火全朝同一處燃去，灼灼旺盛的燃燒。

　　「你別動，我幫你就好。」襯衫拉開，袒露大片精實胸膛與平坦的小腹。「醫生說你還不能激烈運動，但我可以幫你做復健動作！」說著，小嘴細細在肌膚上碎吻。

　　他的身軀很燙，但她的小嘴溫度更高，每一次落下都彷彿在他身上烙下了印記，他不由自主的低低喘息，渾身繃緊。

　　不……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任人「宰割」的窩囊感！

　　大手一把拽住纖臂，將已往他胯下而去的小人兒拉起，再翻身壓在她身上，採被動為主動，拉起她身上的T恤，連內衣一起自頭頂拉脫。

　　「醫生說你不能隨便亂動。」

　　他剛拉衣服的動作雖然華麗無比，但他的上臂還纏著繃帶啊！

　　「誰管醫生說。」巨掌托起渾圓，埋首品嘗鮮甜。

　　「唔……」她因快意而輕吟，「可是萬一傷口裂開怎麼辦？」

　　「再縫回去就好。」

　　「流血怎麼辦？」

　　「擦一擦就好。」

　　「我心疼怎麼辦？」

　　「你……」好吧！這問題他無解。

　　「所以還是讓我來吧！」她甜甜一笑，一把將他推倒，同時拉下了褲子……

　　嗚……江上望拉起旁邊的被子咬入嘴裡。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他僅能做「俎上肉」，不爽啊不爽！

　　※　※　※

　　江上望的傷勢甫好，便進入昏天暗地的忙碌。

　　畢竟他受傷休息了一個星期，手腳難以動作的情況下，就算想幫忙也有限，故他一回歸工作團隊，客戶與合夥人就彷彿要將他操死般的丟下一堆又一堆的工作。

　　谷晴看在眼裡好心疼，而江上望則說再找到幾個有能力的幫手就可以喘一口氣了，問題是這幫手不好找啊，於是只好累死自己，也因此，有時還得請游巡揚來幫忙開貨車。

　　對於多出的差事，游巡揚自然是做得心不甘情不願，他最常掛在當上的就是——等有朝一日，我一定會當大老闆，差遣你們這些可惡的建築師！

　　谷晴雖然不喜歡他愛抱怨、憤世嫉俗、又很愛碎嘴的白目個性，但怎麼說他都是在忙碌之中擠出時間來替她開車，哪有資格嫌棄人家，只能期望自個兒的駕照快考上，熟悉道路駕駛後，能自立自強。

　　「你為什麼不開間店啊？」還沒睡飽就被叫來開車，游巡揚臉臭得很，「每天還要勞人幫你開貨車，真麻煩！」

　　不是很想回答這問題的谷晴抿了抿唇。

　　「到底是為什麼啊？」從來不知啥叫看臉色、啥叫適可而止的游巡揚不放棄的追問，「這貨車是老大買的，也花了不少錢，幹嘛不用這錢直接去租個店面呢？」真是想不透。

　　「租店面要很多錢。」

　　「哪需要啊！」游巡揚嗤了聲，「不就幾萬塊嗎？」

　　谷晴心想他該不會是那種吃米不如米價的人吧？

　　「開店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現在不管行銷什麼東西都是需要包裝的，一家咖啡館不是租了間空屋子，擺上幾張桌椅就可以營業，是要裝潢費用、廣告費用、周轉預備金等等一堆錢的！」

　　「那要多少？」

　　「一兩百萬跑的不掉！」她好懷念她被卷走的一百五十萬啊啊啊……

　　她省吃儉用、定期定額投資基金，花了很多心思，才存到了一百八十萬，其中一百五十萬拿出來與如函合資做為開咖啡店的資金，沒想到一夕之間全數化為零！

　　當初她留了三十萬是聽從向瑤的意見，做為危險基金，預防突發狀況用的，想不到向瑤的好意，不只讓她的存數不至於全數被挖空，還有辦法將已購買的器材與貨物吃下，現在才能開行動咖啡館。

　　所以說，益友真是人生珍貴的資產之一啊！

　　「開個店要這麼多錢？」他瞠目結舌。

　　瞧他驚訝的樣子，該不會以為開店只要神仙教母的魔法棒一揮，就可以將南瓜變成咖啡館，老鼠變成服務生了吧？

　　江上望說游巡揚是最資淺的助理，所以工作最少，才派他來幫忙開車，要不是因為有人幫忙就該偷笑不該任性，她真的好想換個人啊！

　　「就是要這麼多。」她沒好氣的應。

　　「那若我要開公司，不就要更多錢？」

　　「當然啊！」

　　「嗯……」他狀似沉思。

　　她猜想他搞不好審慎考慮評估是否該放棄開公司的夢想了吧！

　　畢竟他畢業已經不少年，年紀還比她大一歲，今年二十九了，仍遲遲考不上建築師執照，恐怕以後的希望也渺茫。

　　「那我得準備更多的錢才能滾出更多錢……」

　　他慣常自言自語，而且聽不出啥邏輯，谷晴也就不理他，轉頭看著窗處。

　　「喂。」游巡揚喚她。

　　「什麼事？」叫她「喂」，真沒禮貌，好歹她也是叫他一聲「游大哥」的欸！

　　「你想不想開咖啡店？」

　　「我當然想啊！等我的行動咖啡館賺夠錢，我最終還是要開間店的！」

　　「那你覺得以你現在的賺錢速度更多久才賺得夠資本？」

　　「嗯……」在自立自強的情況下的話，「至少也得三年吧！」

　　「如果有辦法可以讓你短時間內就賺到一筆錢，你願不願意？」

　　「大樂透？」

　　「拜託！那也要有被雷打到的機率好不好？」中大樂透的機率很低耶！「我有個門路，你只要把錢給我，我保證幫你賺兩倍！」

　　她立即搖頭，「我不信。」

　　「我是說真的！」

　　「這世上才沒有這種好事。」她嗤之以鼻。

　　「真的有！」

　　「是什麼？」

　　「職棒簽賭。」

　　她倏地瞪大眼，「賭博？」

　　「我有內線，那不叫賭博！」

　　「什麼內線？」

　　「我一個朋友的哥哥的鄰居的叔叔是組頭，他有內線，穩賺不賠！」

　　「這關係扯太遠了吧！」誰敢相信啊！

　　「那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最近簽了幾次，一共贏了十幾萬耶！」厲害吧！

　　「騙人！」

　　「我知道你賺得也不少，這段時間營業額應該也有個十來萬吧，你只要拿來交給我，我保證讓你翻兩倍！」

　　「我不要！」

　　「你不相信我？」

　　「廢話！」誰會相信賭徒的話！

　　「好！我告訴你，明天那場一定是兄弟象贏，如果我說中了，你就得跟我合資！」

　　「就算你說中我也不要跟你合資！」

　　「喔，不要就算。我可是給你機會耶！你就一輩子仰人鼻息，靠江上望養吧！」真是沒出息！

　　「我才不是給他養！」

　　「你不是住在他家，開行動咖啡館的錢也都是他出的？也是啦，賣身是賺錢最快的方法……哎唷，好痛！」

　　「你少胡說八道！」谷晴生氣的抓起面紙拿打他，「我跟江上望才不是這樣的關係！」

　　「不要打！我在開車！」他忙騰開一隻手阻擋。

　　「我不是！我不是！」

　　「好啦好啦！你不是，別打了！」

　　谷晴住手時還不忘警告。「你敢再亂講話，我就打死你！」

　　「不說就不說！」游巡揚自鼻腔出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說什麼？」面紙盒揚高。

　　「沒啦！」游巡揚沒好氣的應。

　　什麼叫好心被雷親，他非常清楚的明白了！

　　※　※　※

　　谷晴實在很氣游巡揚的出言不遜，但她又不想拿這種事來煩江上望，畢竟他能夠休息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更別說兩人的獨處時光拿來說別人的不是更是浪費時間！

　　是故，當她拿到駕照時，她簡直開心得快飛上天去了！

　　小小的黃色硬紙，代表她可以不用再勞煩他人，她歡天喜地的將駕照牢牢放入口袋內，奔上江上望的辦公室。

　　公司內的人都認識她，也曉得她是江上望的女朋友，她一踏入辦公室，抬首的眾人皆朝她熱切的打招呼。

　　「這是慰勞的咖啡！」三十公分見方的紙箱放上桌，「大家辛苦了！」

　　「哇！我們正需要一杯提神的咖啡！」大夥圍了上來，各自領了喜歡的走。

　　她叉著腰，左顧右盼。

　　「找老大？」墨皚東走過來問。

　　「他在辦公室內嗎？」

　　「他不在，出去跟客戶談事情了，要不要進去等？」

　　「好。」

　　「對了，你今天的咖啡館沒營業？」

　　「喔，對啊！我有事。」她神秘一笑。

　　她今早去領駕照，所以暫停營業一天。不過她考試通過一事一直保密著要給江上望驚喜，自然不可能先透露給墨皚東知悉囉！

　　「看樣子是很重要的事。」墨皚東回以微笑，「他的辦公室是左斜方那間，曉得吧？」

　　「我知道，謝謝！」

　　進入江上望的辦公室，裡頭果然還是十分紛亂，與家中的乾淨整潔猶如雲泥之別。

　　江上望說他這是亂中有序，桌上堆疊的圖紙不可以隨便亂動，否則他會不曉得東西放哪，所以谷晴也從未雞婆的想幫他整理。

　　坐入透氣皮革主管椅，前方的電腦緩慢的變換螢幕保護程序，她輕碰銀白色無線鼠標，桌面回到他上一個工作畫面，是一張3D立體透視圖。

　　她大學時學的是美術設計，主要以平面設計為主，3D設計雖然上過課，但是最基本的那種，且也不是建築設計相關，她不敢隨意亂動，只敢兩手疊在桌上，下巴靠上，歪著頭，端凝那看起來十分複雜的圖樣。

　　不知道在他心中，是否也想要蓋一座自己的小屋？

　　雖然現在住的公寓大樓也不錯，樓下有警衛安全管理，協助收取信件、過濾訪客，但她其實也很嚮往那種屋外有大大庭院，晚上在樓上亂叫亂跳也不會吵到人的獨棟別墅。

　　阿姨顧絲竹請他設計的就是那種。

　　真想擁有一個與他一起的家……

　　纖指輕觸螢幕上的圖樣，暗暗偷笑起來。

　　她明白她要的不是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而是更緊密的聯繫，像是婚姻那種的……

　　啊！她驀地掩頰，掌心熱燙燙的，是她臉紅的溫度。

　　共組一個真正的家，替他生兩個與他一般長相的小孩，日日勤奮下廚填飽他的胃，似乎也很不錯呢！

　　辦公室大門忽地被推開，她興奮抬首，一瞧見來者，整個高漲的情緒熱度剎那間退得一乾二淨。

　　「怎樣？」游巡揚鬼鬼祟祟的溜入。

　　「什麼怎樣？」一看到游巡揚那不光明磊落的賊人樣，谷晴油然生出濃濃厭惡感。

　　「最近這幾場比賽啊，勝負都跟我說的一樣吧？」高昂的下巴好不得意。

　　「我根本沒注意。」她撇過頭去。

　　「你竟然沒注意？」游巡揚差點難以控制的大喊出聲，「我透露內線消息給你知道耶！」這女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我告訴你，我才不會碰賭，而且你不是賺不少錢嗎？要玩不會自己玩啊，幹嘛找我？」真是奇怪了！

　　「拜託！資金越多，才會賺得越多啊！笨死了！投注越多，賺的越多！」

　　他覺得她看起來呆呆的，似乎很單純，又曾耳聞她原本是要開店，但因為錢被騙走了才只好靠江上望買台小貨車開行動咖啡館，這表示她是個腦袋不太靈光的笨女孩，最好騙了，只要叫她投資，然後他暗中抽成，她也不會發覺的。

　　他本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想不到她竟然這麼固執難說服！

　　「誰管你賺多少啦！人要腳踏實地，賭什麼賭！賭徒都沒有好下場！」歷史故事殷鑒歷歷。

　　「嘖！報你賺錢的機會不好好珍惜，等我以後發了，我就收購你男朋友的公司，叫他們只能搖尾求我給他們工作！」敢看不起他？！

　　「作你的春秋大夢！」卡早睏卡有眠啦！

　　「是不是夢，走著瞧！」

　　游巡揚忿忿然走出去時，不期然遇上剛回公司的江上望。

　　「找我？」否則怎會自他的辦公室走出？

　　「沒有！」游巡揚毫不客氣的否認。

　　這白目……江上望眉頭擰起。

　　「別氣。」一旁的墨皚東過來握住他的肩，低聲勸道：「現在缺人缺得緊，暫時先忍耐！」要不，毫無職場倫理的游巡揚，就連大而化之的他都已快受不了了。

　　江上望白了他一眼，墨皚東心虛的笑了笑，誰教當初面試讓游巡揚進來的人就是他呢！

　　唉，工作初期，游巡揚的確是個不錯的員工，是到最近這兩個月性情才開始起變化，三不五時頂撞上司，得罪同事，桀驁不馴。

　　墨皚東猜可能是因為最近工作太多，太忙太累，才會讓他抱怨頻頻，這也是人之常情，且看在他至少願意配合加班，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快去你的辦公室吧，有人在等你。」墨皚東神秘的朝辦公室方向拋了一眼。

　　「誰？」誰來找他沒先通知的？

　　「去了不就知道了。」才不說破呢！

　　這男人愛搞神秘的個性十年來如一日！

　　江上望沒好氣的把剛自客戶那拿回來的合約交給他，握著公文包，走進他專屬的辦公室。

　　聽到開門聲，谷晴以為又是游巡揚回頭想繼續游說，十分不耐的轉頭道，「游巡揚，我不會跟你合資……上望！」她開心跳起，美麗的笑靨如盛放的玫瑰。

　　「你怎麼來了？」原來是難得上辦公室一次的她，無怪乎墨皚東要裝神秘了。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她急衝至門口，將門關上後，才獻寶似的將口袋內的駕照拿出，纖指各捏兩邊，「登登登登！我考上駕照了！」快稱讚我！

　　「真的？」江上望接過細瞧，還真是被她考上了。「恭喜你了！」他笑著摸摸她的頭。

　　「這樣以後我就可以自己開車了！」獨立自強是當女強人的第一步！

　　「我會找時間陪你練車。」考上駕照是一回事，實際路駕可又是一回事了。

　　「真的嗎？」谷晴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可是你不是很忙？」雖然高興得心臟快爆了，恨不得現在就上路練車，但還是要體貼一下。

　　「最近應徵到還不錯的新人，下個星期就可以正式上班了。他們都是老手，可以很快就進入狀況，到時就不用這樣爆肝似的加班了！」

　　「太棒了！」嬌小的個子開心的跳進他懷裡，雙腳纏上他的腰，像隻爬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可果腹的尤加利樹的無尾熊般。

　　江上望連忙托住粉臀，預防她掉下。

　　「這樣我們就可以多點時間相處了。」終於不用三天兩頭看不到人了。

　　「是啊！說不定還可以休假帶你出去走走。」一直讓她孤單的守在屋中，他總對她深情愧疚。

　　「真的嗎？」谷晴樂不可支的俏顏緋緋。「那我們可以輪流開車，四處去遊山玩水，走到哪玩到哪，我一直好嚮往這樣的旅遊！」

　　「但是這樣的旅遊可能需要多點時間，短期內恐怕不行。」他很抱歉的說。

　　「噢……」小臉難掩失望。

　　「去近郊或者宜蘭一帶，還是可以的。」兩天一夜的旅行應該還安排得出來。

　　谷晴心想，她的行動咖啡館也才剛起步，真要丟著放長假旅遊也是不妥，畢竟客人是很現實的，老闆不開張營業，就會變心喝別家了，這主意還是暫且打消吧。

　　「那也好。玩太多天也會很累的。」她露出深明大義的模樣。

　　「謝謝你的體諒。」

　　「沒關係，我了解的。」她抓著他已拉鬆的領帶，「你只要給我一個祝賀的吻，我就開心了！」

　　江上望欺近，啄吻紅唇一記。

　　「還不夠，我還要。」她貪戀的貼上他的臉。

　　「你要幾個都行！」他笑貼上粉唇，撬開唇瓣，給她一個熱辣辣的深情之吻。

　　「唔……」她不由得發出輕聲嚶嚀。

　　「別出聲……」他細啄唇角。「會害我有衝動。」

　　「什麼衝動？」她既甜又媚的放電勾他。

　　「你知道的！」他忍不住吻了一次又一次，「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無法每天都回家，所以只要一碰到你，就會有強烈的衝動！」

　　小手貼上他的後腦勺，揉著他的髮，低聲帶笑道，「我也是。」

　　他微微一怔，「你這是在誘惑我。」

　　「可不是！」

　　她這樣一說，他可就真的控制不了激衝往下身的熱潮了，當下卸除了她身上的衣物，貪戀的撫盡每一寸的細膩與柔滑，開啟粉軀的所有感官，在一片水澗中，將渴求與慾望狠狠的送進銷魂的柔嫩深處，與她一塊兒攀升至歡愉的巔峰。

　　她在他懷中激喘，渾身熱燙像發了高燒，虛軟無力的掛在他的身上，這時，外頭辦公室的喧鬧聲方能進入她的耳，她不由得一驚，惴惴問道：「外面會不會聽見？」

　　「你現在才關心這問題會不會太晚？」他訕笑。

　　「嗚……人家以後怎麼見人？」她真的關心得太晚了！

　　「放心，就算他們真聽見什麼，也不敢怎樣的。」好歹他也是這間公司的老大，誰敢在他面前說他女友的閒話？

　　「所以，」她癟嘴，「這代表他們還是聽得見。」

　　「嗯……」他意味深長的拉長音。

　　「好吧！」她忽然展現壯士斷腕的氣魄，「聽見就聽見，我們感情好，就怕他們忌妒！」

　　「哈……」江上望忍不住大笑。「厚臉皮果然名不虛傳！」

　　「不好意思，這正好是我的優點之一！」人不要臉可是天下無敵呢！

　　他捏捏她的頰，略帶歉意道，「我得工作了。」

　　「喔！」她有些掃興的自他身上爬下，穿整衣物。「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他不忍見她失望的神情。

　　「沒關係啦！」她很清楚他多忙的。

　　「不差這點時間。」他整理好襯衫領帶，拉住她的手，「我載你回家。」

　　「真的？」她大喜過望。

　　「順便去吃點東西，慶祝你拿到駕照。」

　　「好……」想想又不妥，「可是你的工作……」

　　「我有一堆好屬下。」他霍地拉開辦公室大門，「就交給他們吧！」

　　外頭的員工莫名感覺到背脊升上惡寒，不約而同打了個冷顫。

　　「好！」她開心的牽著他的手，一塊兒走出辦公室。

第九章

　　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大概就是指谷晴目前的窘境。

　　原以為咖啡館的業績照此下去，預估三年時間，她就可以賺到開店的資金，誰知有人見她業績好，竟也仿照她的方式，而且營業地點離她不過五十公尺遠。

　　對方的規模與她相同，但人員就有三人，採用品質較差的咖啡豆，價格硬是比她便宜了十至二十元，一些比較不在乎咖啡豆品質或是趕時間的客人漸漸的變心，她的業績也因此大幅度衰退。

　　看著收銀機打印出來的慘淡當日總收入金額，她的胸口繃得緊緊，心頭沉重。

　　五十公尺外的咖啡館尚在營業，他們人員多，採輪班制，還可以外送，每天忙到晚上八點才收攤。

　　她也很想延長時間，可是她僅有一人，體力實在難以負荷，若請個工讀生，又不符成本。

　　為了因應敵手，她採取了一些促銷活動，成績雖然不錯，但只要促銷活動一結束，業績又會回覆低潮。

　　怎麼辦？她無語問蒼天。

　　「喂，你收攤了喔？」

　　谷晴聞聲抬頭，是討人厭的游巡揚。

　　「要咖啡？」她的嗓音冷淡。

　　「對啊，五杯拿鐵、三杯卡布奇諾，兩杯黑咖啡。」

　　「等我一下。」谷晴走來咖啡機前開始製作咖啡。「以後你可以先打電話來。」她不想跟他眼瞪眼那麼長的時間。

　　「我順便出來走走啊！一直埋首工作很累的你知不知道？」游巡揚靠在車頭，好似完全未察覺到谷晴對他的不爽。「另外一家的生意好像不錯，一直都有人上門耶！」

　　「是啊！」谷晴淡應。

　　「你生意是不是受到影響了？」

　　谷晴沒回應。

　　「一定受到不少影響喔？」游巡揚口氣不無幸災樂禍之意，「下次我去買他們的，看是不是比較好喝，不然怎麼生意會比你的好。」

　　谷晴回頭瞪他。

　　「拜託，我開玩笑的啦，沒買你的咖啡，老大會削我好不好！」他不悅彈舌，「就說你是靠老大庇蔭的嘛，啥都是老大出的，連業績也靠老大撐！」

　　「你以為我一天只賣這十杯咖啡嗎？」谷晴生氣的吼，眼中隱含淚水。

　　「我又沒這樣說！生什麼氣啊！母老虎！」游巡揚自鼻腔重哼了聲。「真不想被說，就靠自己啊！說中了才惱羞成怒。」他雖然故意說得小聲，但谷晴還是很清楚的聽見了。

　　「那你自己就多行，都考了幾年了，還考不到建築師執照！」谷晴氣得回以人身攻擊。

　　「你不要看不起我喔！」游巡揚不怒反笑，而且面色得意。「我最近這幾次賺了五十萬了！我看等賽季結束，我要開公司的資金就入手了，到時誰管他有沒有建築師執照啊，有錢就是老闆啦！」

　　「五十萬？這麼多？」他上次才說十幾萬不是？

　　「羨慕喔？你靠賣咖啡不知道要賣多少杯才賺得到五十萬！還要三年才能開店！我看不到三年，你就被對面的給擊倒了！」

　　「那……那也是不當利益得來的錢！」

　　「隨便你怎麼說！老子賺錢賺很多，所以心胸寬闊的很！我告訴你，我來這裡上班是要學經驗，學怎麼招客戶、怎麼經營公司，你以為我真的想要當個卑微的建築助理啊！」他揮手，「就像你開咖啡館不會是真的想要賺錢吧？我都以為開這種店，純粹是錢太多，時間太多，打發時間用的哩！要不然滿街星巴克、85度C，你這種小貨車怎麼跟人家比啊？」

　　「誰做生意是打發時間啊，當然是為了賺錢啊！」又不是有錢有閒的貴婦。

　　「那你賺了多少？」眼尖的他瞧見收銀機旁的總結單，「我看看……」手還未構到，谷晴眼捷手快先搶走。

　　「關你屁事！」

　　「對對對，不關我屁事！」「心胸寬大」的他也動氣了，「咖啡煮好了沒啊？動作那麼慢，又對客人這麼沒禮貌，難怪生意會被搶走！」

　　明明就是你太白目！谷晴狠狠瞪了他一眼。

　　「快好了啦！」

　　「隨便做做就好，你以為我們真的喝得出咖啡好不好喝啊？」

　　「閉嘴！」再聽他說話，她會氣死！

　　「哼！閉嘴就閉嘴！」安靜了三秒鐘後，游巡揚又忍不住道，「如果想賺錢，還有幾次機會喔！以後賣咖啡就可以當興趣，不用賺得這麼辛苦。」

　　谷晴咬著唇，內心有些動搖。

　　她當初厚臉皮跟江上望拿錢，是想借他的手拉自己一把，畢竟她那時已經被逼迫到谷底，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努力的賣咖啡，細心紀錄每個客人的喜好，每一杯咖啡都包含了她的用心。

　　她想做出一番成績，將投資的錢雙倍奉還，讓江上望以她為榮！

　　游巡揚認為她現有的一切都是江上望給與，雖然這是事實，但聽起來就像是抹滅了她所有的努力，她渴盼做出一番好成績，而且不再使用江上望半毛錢！可誰知事與願違……

　　她想到最近一直下滑的營業額，有種欲哭無淚的沉重。

　　「喂！小心點！」游巡揚雖然出聲警告，但還是來不及，奶泡壺中熱燙的奶泡不小心燙著了她的手。

　　她忍著疼痛，繼續將手上的工作完成。

　　「你不沖個冷水嗎？」

　　「不用。」她不想再聽到他冷嘲熱諷。

　　終於做完十杯咖啡，放入紙袋中交給游巡揚時，她忍不住問，「我先投資個一萬，可以嗎？」

　　※　※　※

　　「你的手怎麼了？」一看到她大拇指上橢圓形狀的泛紅區塊，江上望不由得關心的問。

　　「不小心燙到了，不過我已經擦了燙傷藥，沒事了。」

　　「不痛？」

　　「不會痛了。」她搖搖頭。

　　「那就好。」他小心翼翼的抓起她的手觀察了一下，「難得我今日提早回來，我們出去吃晚飯吧。」

　　「好啊！」谷晴用力點頭。

　　「那等我一會，我去洗個澡。」

　　江上望一去洗澡，谷晴轉身立刻打開電視。

　　「怎麼沒有轉播職棒的？」她忙翻出報紙查詢時刻表，「原來要到八點才有啊……」

　　放下報紙，她心中很是忐忑。

　　她拿出一萬投資，游巡揚面有難色的說太少了，但還是應允了她的合資。

　　這是她的試金石，若是成功了，表示游巡揚真有內線消息，說不定贏個幾次，開店的錢就真的有了！

　　一定要贏啊！她握著拳頭，殷殷祈禱。

　　※　※　※

　　隔日下午，游巡揚才賊兮兮的出現。

　　「怎樣？贏了嗎？」

　　「你在說廢話嗎？」游巡揚得意笑道，「你投資錢太少了，所以只賺了五千塊。」

　　「五千？」竟然一個晚上就賺了五千？

　　「怎樣？嫌少？嫌少就拿多一點出來啊！」

　　「那如果我投資十萬，可以賺多少？」

　　「二十萬差不多吧！」

　　「真的假的？」這麼多？

　　「我騙你幹嘛！」他拿出信封來，「這是你的一萬五。怎樣？要不要繼續？還是更加碼？」

　　谷晴數了數，裡頭果然有十五張紙鈔。

　　「好，我繼續。你幫我看一下生意，我去領錢給你……」

　　就這樣，谷晴領出了八萬五，湊出了十萬元給游巡揚，而他也不負她的期望，贏了二十萬給她。

　　賺錢如此容易，谷晴完全被迷了心智。

　　她想她只要賺到三百萬就停手，於是她將戶頭裡頭所有的錢都領出來給游巡揚，然而就在三百萬即將入手時，內線消息忽然失了準，所有的錢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很準的嗎？」谷晴氣急敗壞的問。

　　「我那個內線說他是一時記錯啦！你去弄點錢來，下次一定翻本！」

　　「但是……我沒錢了！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了啊！」她欲哭無淚。

　　「沒錢？那就去借啊！」游巡揚理所當然道。

　　「那你借我！」她伸手。

　　「我也沒錢！我跟你一樣都賠進去了！」

　　「啊？那你要怎麼翻本？」

　　「我也是去借啊！」拜託，他也是很急好嗎！眼看著開公司的錢就要到手了，誰知會突然跌了一跤！

　　「你怎麼借？」谷晴好奇。

　　「先用信用卡預借現金囉！還有小額信貸，我有正常工作，還滿好借的。」

　　「可是我沒有所謂的正當職業……」雖然她是有信用卡，但額度全部加起來也才三十萬左右。

　　「那跟你親戚朋友借！」他胸有成竹道，「一定翻本的啦！」

　　「我……我不可能跟親戚朋友借錢。」她以前受騙的經驗太輝煌，不敢開這個口。

　　「不然拿這車去抵押。」游巡揚拍拍小貨車，「我有門路。」

　　「可是這車……」是江上望買的。

　　「放心，就跟你說這只是一次偶發的小失誤。你想想，我之前哪次說錯了？」別因噎而廢食好嗎！

　　「也對……」

　　「好啦！我先去幫你問一下，你把一些證件什麼的準備好，把車子拿去抵押，翻本再贖回來就好了咩！」

　　「嗯……」這樣真的好嗎？

　　「別再猶豫啦！你不想辦法翻本，就變成窮光蛋了耶！」他恐嚇。「搞不好你連買咖啡豆都買不起。」

　　對喔！現在手上沒有半毛錢，而後天就得進新貨了，但這三天的營業額是絕對不足的！加上最近生意又不好……

　　「好，我抵押！」她下定決心的用力點頭。

　　※　※　※

　　抵押了車子跟機器，還有信用卡預借現金，再想辦法四處去籌錢，谷晴共籌了五十萬給游巡揚，就賭這最後一次。

　　至少要將本金拿回來！她就只有這麼卑微的請求了！

　　然而當賽事一結束，贏球的竟然不是投注的隊伍時，她整個人傻了！

　　怎麼會這樣……

　　她急急撥了電話給游巡揚，對方竟然關機，不管撥幾次都一樣！

　　氣壞的她窩在家中的角落狠狠的哭泣著。

　　怎麼辦？她把所有的錢都輸光了，就連車子跟機器抵押的錢也都輸光了！她要怎麼面對江上望？

　　隔日，她裝做沒事樣來到江上望的公司，卻未看見游巡揚。

　　於是她再裝做不經意的詢問，得到的消息是——他辭職了，就在昨天晚上臨時辭的職。

　　當下，谷晴彷彿被一道雷劈中，整個人傻立，腦筋一片空白。

　　「那個……」過了好一會，她才找到自己的舌頭，「有他的聯絡方式嗎？住址或家裡電話什麼的，我有事情要找他。」

　　不能哭！她用力告訴自己絕對不準哭！

　　哭了，辦公室裡頭的江上望會發現衝出來詢問，到時紙就包不住火了！

　　她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她把錢輸光一事，他一定會看不起她的！

　　她強忍著淚直到拿到住址才離開建築設計公司，然而，她還是慢了一步，游巡揚搬走了！

　　她被騙了嗎？

　　她呆呆望著一臉困惑的房東。

　　「小……小姐？你怎麼了？那個游先生是做了什麼事嗎……你別哭啊！」房東沒看過說掉淚就掉淚的人，一時間慌了手腳。

　　「嗚……我不知道……」

　　「他對你始亂終棄嗎？」

　　「不是……」她搖頭轉身，哭著往外走，「不是……」

　　她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她哭著走回江上望的家，整個人蜷縮在地板上，前方的茶幾就放著一張設計圖。那是向瑤與她跟江上望兩人經過無數次的討論研究，最後終於定案的設計圖。

　　再過兩天就要動工了！

　　小手輕撫過設計圖。

　　這是為他倆而設計的小天地，但是她沒資格居住。

　　她是個笨蛋，被騙了那麼多次，還是不知長進的笨蛋！

　　她只會給他帶來麻煩，毫無幫助，連唯一能做的咖啡事業也被她一手搞垮了！

　　再過幾天，她錢還不出來，車子跟機器就要被收走了！

　　他如果知道詳情，一定會對她很失望很失望吧！

　　過了不知多久，她終於起身，手腳僵硬發麻的她差點就摔跤。

　　她費力自櫥櫃中拿出她的行李箱小桃，將自個兒的衣物用品塞進去。

　　我一定會還你錢的。

　　關上門前，回首對屋內的最後一瞥，她堅決的在心中立誓。

　　※　※　※

　　「老大，咖啡館小妞今天沒營業？」剛進辦公室的墨皚東好奇的問。

　　「什麼？」自螢幕抬起頭來的江上望一臉莫名，「不可能啊！」現在是九點半，又不是週末，谷晴怎麼可能未營業！

　　「但我真的沒看到。」

　　「她該不會病了吧！」江上望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話機螢幕立即顯示歷史通話記錄，谷晴是第三個，時間是昨天晚上七點。

　　那時她接了電話，聲音有點鼻音，但她說她沒事，只是有點過敏，鼻子有點塞住，才會有鼻音。

　　他撥了電話，語音告知對方未開機。

　　該不會她真的感冒了？

　　「我回去看看！」

　　他拋下工作，風馳電掣騎了重型摩托車回家，入屋並未見到谷晴，而且屋中陳設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但他無暇細管。

　　「小晴！」他對著一目了然的屋子大喊，以為她躲在了哪個櫃子裡，她之前就玩過這種遊戲。

　　然而，不管他怎麼喊、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她，而賣咖啡的車子則穩妥的停在地下停車場，身邊無停其他車子，感覺很是孤單寂寞，像是被主人拋下了。

　　他甩開心中的不祥預感，在家裡枯等了兩個小時，期間不停的打電話，但就是得不到任何音訊。

　　他也打了電話給向瑤，她表明並未有谷晴的消息。

　　掛了電話後，他到廚房倒水喝，冷水一入肚，他才驚覺屋內是哪不對。

　　她的東西不見了！

　　她專屬的草莓杯不見了、粉紅色牙刷不見了、毛巾不見了，衣櫥內的衣服也都不見了、鞋子僅剩一雙他後來幫她買的拖鞋，其他與她有關的東西統統不在應該的位子上——包括她的人！

　　她走了？

　　他近乎瘋狂的在屋內尋找任何蛛絲馬跡，卻未找到任何訊息。

　　她竟然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這樣走了？

　　江上望難以置信。

　　他定了定心神，想起谷晴的阿姨。

　　「小晴？沒來我這啊！她怎麼了？」手機對面，顧絲竹不解的問。

　　「她不見了。」他的嗓音緊繃。

　　「什麼？」

　　「她突然消失不見了，沒有留下紙條，什麼都沒說，就這樣不見了！

　　「怎麼可能……」

　　「她真的不見了！」江上望激動大吼。

　　「你先別激動，她說不定是有事出去了，你再等等……」

　　顧絲竹的安撫無意義，沒有人出門時會將家裡的東西全帶走，包括她匿稱為「小桃」的行李箱。然而，江上望還是盡量保持平心靜氣的等待，等待她哪一天突然歸來，手機電池永遠保持在滿格狀態，放在最容易收到訊號的窗邊，就怕漏接她的電話。

　　只是，他尚未等到她的人、等到她的音訊，卻先等到地下錢莊前來討債。

　　「有個叫谷晴的女生把車子跟機器抵押給我們借了十五萬。」地下錢莊將借據攤開，「說好這星期就會全部還完的，結果一毛錢也沒收到。」

　　她把車子跟機器抵押換錢？

　　她換了錢，然後不告而別，其企圖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的心，陡地往下沉。

　　他的身，透著寒意。

　　「十五萬？好，我給。」他拿出支票簿。

　　「還有利息喔，兩萬元！」

　　江上望瞟了借據上的日期，「一個星期利息兩萬？」

　　「對啊！那個谷小姐說好的啊！」

　　辦公室外，是一群好奇的窺視目光，他忍耐著罵人的衝動，埋首在支票上寫上金額。

　　他已經很煩了，不想再為了兩萬塊動用到公司律師。

　　「十七萬！」他把支票交給地下錢莊。

　　就此，公司內開始傳著謠言與耳語，最後傳到了江上望耳中。

　　謠言的內容說著，谷晴與建築助理游巡揚私奔了，還有人言之鑿鑿，說前一陣子看他們十分親密，常常聚在一起不曉得在聊啥，谷晴還曾經到公司詢問游巡揚的住所，然後兩人就同時消失，一定是他們偷偷變賣了老大的資產，雙宿雙飛去了！

　　這謠言對江上望來說，是莫大的侮辱，但他們幾乎在同個時間辭職與消失，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用來做為咖啡館營業收入的帳戶，早在谷晴消失之前一個禮拜就歸零，顯見他們早有計劃。

　　原來，他被騙了。

　　立於落地窗前，江上望望著下方的車水馬龍，心頭的苦澀可比黑咖啡。

　　「老大！」一名助理敲門探頭進來，「我們要買咖啡，你要嗎？」

　　「不用了。」

　　從此，他戒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