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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若水]流水無情草自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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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9 00:26:03
第十章

  張笑艷踏進社辦教室時,會議已經結束,決定了下屆正副社長以及社團幹事等等若干人員;而討論公演的問題則遲侍地出現時,才正式準備開始。

  「太好了。張艷,你總算來了!」

  大銘社長似乎很高興看到她,安排她在講台靠門處坐下。碧紅坐在她左手邊,沒有任何招呼表情。小童坐在張笑艷右後方,阿祥則在前面盤據著。

  「幸好你來了,」阿祥手搭著張笑艷的椅背說:「大銘起碼問我要了十次人。真是冤枉!你這麼大一個人,我總不能將你栓在褲帶邊吧!」

  「好了!各位!」大銘社長在台上朗聲說:「大家總算都到齊了。這是我擔任社長最後一次的集會,也是我畢業前所籌劃的最後一次公演。我很感謝大家熱烈參與,希望這次畢業公演能劃下一個完美的休止符。」

  「言歸正傳--這次畢業公演的戲碼,經過我和導演以及阿祥、馬休等人篩選後,初步決定選用李商隱的『錦瑟』--只是借用他的詩名,劇本將由阿祥重新編寫,主題是探討時下最流行的時空交錯問題。真的有『結界』這種『光牆』存在嗎?我們將討論過去的『今天』和未來的『今天』,以及現在的『今天』這三者之間的關係。如果把空間假想成一個立體晶狀的多度畫面,這三個焦點,到底會呈怎樣的交叉聚合?聽起來好像很複雜,不過,我們有信心做好它--關於戲碼問題,各位有什麼意見嗎?」

  「社長,」一位學妹舉手發言:「這個構想是很好,可是我們得考慮到,以舞台的表演方式演出這種時空交錯的劇,技術上恐怕會有很大的困難。畢竟舞台演出和電影劇集有相當的差異性,我們無法利用剪輯和合成技術製造出效果,弄不好。反而會使表演陷入無趣的膠著狀態。」

  「沒錯,社長,」小杜也發表意見:「時空交錯劇流行是流行,可是,並不是在每種演出方式中都會討喜。我們的舞台演出最大的弱點在於無法藉用科技展現它的魅力;相反的,絕大部份需依靠演員的肢體動作以及聲音表情撐出劇情的張力。像『錦瑟』這種科幻劇,放在舞台上來,非但不討喜,只怕反而弄巧成拙,成了一出失敗的作品。」

  「嗯……」大銘社長沉吟說:「這個問題我們也考慮過。只是,我們是以另一種角度來考量,想嘗試看看新的題材,創造出戲劇的可能性。我們想看看,大家到底能做到什麼樣的地步!」

  「可是這樣太冒險了!」

  「話是沒錯,不過,這只是初步的決定而已。我們還要聽聽各位的意見,再決定最後的戲碼。」

  「社長,何不演『仲夏夜之夢』?又熱鬧又討喜。」角落有人提議。

  「不好!都演爛了,這齣戲……」

  「那『哈姆雷特』好了!悲劇英雄,其偉的王子或者『李爾王』,莎翁的劇讓人百看不厭……」

  「不好!不好!都不好!莎士比亞的東西太沉悶了。我覺得我們應該選些題材比較活潑的!」

  「『咆哮山莊』怎麼樣?愛情大悲劇,又嫌人熱淚,又極富挑戰性。」

  大伙七嘴八舌,卻依然沒有定論。

  「安靜!」大銘社長提高音調。「請大家安靜--我們還有第二個方案,是探討外遇問題:沒有愛情的婚姻,以及愛上有婦之夫那種情感與道德之間內心的掙扎衝突。劇名我們暫定是『錯遇陌上桑』,仍由阿祥編劇。大家對這個題材有什麼意見沒有?」

  「外遇?道德情感衝突?」

  「愛上有婦之夫……男女兩性關係……」

  大家又開始議論紛紛,可是沒有人提出異議。

  這是個聳動的題材,如果詮釋得好,勢必會引起各方注意,造成轟動。而且這種側重內心戲的戲碼。正是舞台演員最拿手的本領,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演得好,但較之於前面那個方案,這個題材顯然較有演技以及挑戰性可言。

  「都沒意見?」大銘社長緩緩掃過大家,卻發現張笑艷瞪著門口發呆。根本沒有在聽。他眉心微皺,問張笑艷說:

  「張艷,你有沒有什麼意見?」

  「啊?!」張笑艷一驚,有點窘。

  張笑艷窘極了。她剛剛根本沒有留意他們究竟在討論些什麼。她自己的事情已經夠她煩了,她來這裡只不過盡些義務,捧個人場而已。

  「沒……沒……我沒意見。」她結結巴巴地說。

  「很好!那你也同意由你出演『錯遇陌上桑』的女主角嘍?!」大銘社長知道她根本沒有在聽,故意落井下石。

  「我?不……」張笑艷慌了。

  大銘社長的眉心糾成了一團。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你沒有任何意見!」他平靜地說。

  阿祥暗笑。他不知道大銘社長為什麼要這樣整張笑艷,可是他同意他的眼光,張笑艷的確是女主角--那個愛上有婦之夫,內心充滿道德與情感衝突的女孩--的不二人選。

  「張艷,這個角色非你莫屬,你是賴不掉的。」他賊笑說。

  「大家對此有異議嗎?」大銘社長朗聲問大家。

  碧紅輕輕哼了一聲,可是沒有表示任何意見,雖然台下有些蚊聲耳語,大致上,大家還是同意張笑艷最適台演那個角色。

  「既然這樣,大家都沒有異議,女主角就敲定由張笑艷飾演。」大銘社長拍案決議。「至於男主角,我和導演還是屬意小童,你們的看法呢?」

  底下又開始議論紛紛。有人開口說:

  「社長,我不是反對小童,其實那個角色由他飾演再傳神不過。小童的演技是公認無人可比的,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把角色詮釋得很成功。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外面傳得很難聽,說他和張艷有那種曖昧的關係,我擔心……」

  謠言果然像瘟疫一樣傳開了。張笑講凝著臉,並不管大家看她的眼光,也一點不急著解釋。

  「你們別聽那些人嚼舌根!」阿祥站起來為張笑艷說話。「那天我也在場,那都是丁希蕊那個瘋婆子一個人在胡縐的。偏偏有些閒著沒事幹的人,在背後亂嚼舌根,真是太可惡了!這樣中傷人--」他轉頭打了小童一記。「小童。你倒是說話啊!別像臭石頭一樣屁都不放一個,我才不管那個瘋婆子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反正我是憑著良心說話,絕不許他們是非不分,黑白顛倒。」

  「你都說光了,還叫我說什麼?」小童冷冷地回他一句。

  「你--」阿祥被他的態度惹惱了,拍著桌子說:「什麼嘛!一點男子漢的擔當都沒有!叫張艷替那個瘋子背黑鍋!」

  「夠了!阿祥!」大銘社長阻止,阿祥才悻悻然地坐下來!還狠狠地瞪了小童一眼。

  「我們回到議題。」大銘冷靜的表情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謠言和演出是兩回事,不可混為一談。我和導演還是推薦小童,誰有意見?」

  「我有意見。」阿祥高舉手臂說。

  「阿祥,不要意氣用事。」大銘社長沉下了臉。

  阿祥起身搔頭說:

  「我這不是在意氣用事,也不是針對小童個人為反對而反對。小童演技好自是沒話說,可是事實上,當初我著手劇本時。是針對你的型來設計這個角色的。」

  四周「嗡嗡」的細語聲又起,大家都對阿祥這個說法很感興趣。

  大銘社長似乎有點失措。聲音不再那麼平靜。

  「阿祥,你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事實上,我承認,我是陰謀設陷,設計你下海演出--這個角色,我從頭到尾都是根據你的個性、外型來設計的。」阿祥表情賊賊的,頗有種設陷成功的得意。

  「什--小心!」

  門口撲進來一條黑影衝向張笑艷,大銘社長眼尖,還不及把話說完,就衝到張笑艷身邊,挺身將她圍在身後;碧紅雙眼一直擱在大銘社長身上,見他身體暴露在危險中,不假思索便撲上去,抱住了大銘社長。

  黑影衝上了碧紅。

  血,就那樣,染紅了碧紅背腹的衣衫,再滴落到地上。

  丁希蕊拿著水果刀,見刺到的不是張笑艷,歇斯底里叫了起來:

  「你這個狐狸精,不要臉,我砍死你--」

  她揮著水果刀亂砍亂喊,教室四處亂成了一團。女孩子尖叫哭嚷,爭著奪門跑出去。小童和幾個大男生上前抓住了丁希蕊,奪下她手上的水果刀。

  「快送碧紅到醫院。」玫子不停哭叫著。

  大銘社長沉著撿抱起碧紅快步出去,一邊冷靜地交代小童不可將此事擴大,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排戲時弄錯道具,意外誤傷。

  大銘社長抱走碧紅後,紛亂漸漸平息了下來;丁希蕊在幾個社員安撫下,也冷靜下來,在一旁窸窣地啜泣著,倒是一副受難者的可憐相。

  小童坐在她身邊,沒有出聲安慰。他反而看著張笑艷,看著她沉默不語,冷凝依舊的臉。

  他其實一直把張笑艷當作舞台最好的對手,也許有愛慕,但只是一種精神激勵的感情。可惜女人善妒的心,並不瞭解男人原來可以把某些異性當作無性別,純粹是夥伴,是朋友來看待的。

  因為丁希蕊的嫉妒心作祟,以致發生了這樣遺憾的事。按照一般人反應。即使不驚慌失措,也必有些許的憤怒不滿。但張笑艷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一張冷凝的臉。

  就是這樣教小童感到不解,感到張笑艷的特別。在他看來,張笑艷既不為丁希蕊的惡意攻擊感到害怕氣憤,也似乎並不為碧紅的因她受傷而感到遺憾難過。她到底在想什麼呢?他實在不懂。就連謠傳說她和他有過曖昧的肉體關係,她竟然也不辯白,冷靜的一張臉完全教人看不出所以然。

  因為張笑艷這些無動於衷的反應,連帶的使小童的態度受到影響,而變得莫測高深。結果使得丁希蕊的誤會越來越深,而做出了這件失控的傻事。

  丁希蕊還在哭,卻不知怎地。讓他十分煩躁起來。他實在不明白。明明是她自己的錯,她還有什麼資格以這一副受害者的姿態在哭泣?

  他一直沒有出聲安慰她。他知道和丁希蕊之間是完了。

  「別哭了!沒事了!」一旁的社員拚命地安撫丁希蕊,其中一兩個還朝他使眼色,示意他開口安慰她。

  遠遠坐在一角的張笑艷,冷冷地看著丁希蕊哭泣的臉,看著看著竟看成了秦可咪的臉。她用力甩頭,衝出去;坐在她旁邊的阿祥一呆,跟著跑出去。

  「等等我!張艷!怎麼搞的,你怎麼突然這樣衝出來?」阿祥邊喘邊問。

  「沒什麼,我只是不想看到哭泣的女人的臉那樣可憐兮兮--因為,明明是她的錯……」

  「原來你真的受不了她--」

  「也不盡然,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哭得可憐兮兮的女人的臉。」

  「那有什麼差別?還不是都一樣!」阿祥走脫了步,趕上來說:「走慢點!你要上那去?」

  「醫院。」

  「醫院?那家醫院?你知道他們送碧紅到那家醫院嗎?」

  「猜吧!這附近就這麼點大,你看他們會送碧紅上那家醫院?」

  這附近只有一家大型綜合醫院。他們運氣不錯,走進醫院,就在急診室附近看到了玫子。

  「玫子!」阿祥喊她。「情況怎樣?碧紅要不要緊?」

  「已經沒關係了。」玫子說:「醫生說沒有傷到要害。刀插入肉也不深,數個藥,好好休息幾天,等過些天傷口癒合就沒事了。」

  「需不需要住院?」

  「那倒不用。醫生說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去了。只不過這段時間要記得定期來換藥。她現在人在裡面休息,大銘社長陪著她。」

  他們一起進去看碧紅。碧紅的臉色看來有點蒼白。不過精神好像還不錯。

  「碧紅,」張笑艷說:「謝謝你為了我--」

  「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社長。」碧紅因傷而顯得薄弱的語氣,聽起來竟那樣鏗鏘有力。

  大銘社長握住了碧紅的手,輕聲說:

  「你真傻,為什麼要那麼做!」

  「為什麼?」碧紅忿忿地看著他。「我為什麼這麼做,你心裡應該有數!」

  大銘社長避開話題,問阿祥:「那邊情形怎麼樣了?」

  「還好。沒有引起什麼大騷動。我和張艷離開時。丁希蕊已經平靜下來了,小童在那裡照顧她。」

  「社長,謝謝……」張笑艷突然開口。

  大銘社長看著她,神情一鬆,釋然說:

  「你沒事就好,我--」

  碧紅突然呻吟了一聲。大銘社長拋下話,轉身察問她的傷勢。

  玫子悄悄走到張笑艷身邊說:

  「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張笑艷跟在她後頭走出去,站在窗邊,等著她開口。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玫子開門見山說:「張艷,你對大銘社長有什麼看法?你知不知道碧紅喜歡社長?」

  張笑艷輕輕吐了一口氣,胸口覺得不那麼鬱悶後,才說:

  「不知道。不過看今天這種情形,可以猜得出來。」

  「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

  「嗯,你喜歡社長嗎?」

  「我--」張笑艷不曉得該如何回答,玫子替她接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成全碧紅和社長。」她說:「你已經有個很愛你的男朋友了,何必再讓別人因為你而痛苦傷心!碧紅一直喜歡著社長,大銘社長卻一直很關心你--張艷。原諒我這麼說,如果沒有你,我相信碧紅和社長會順利的。」

  「玫子……」

  「我知道我這麼說過分了些,不過,我相信你是那種有『成人之美』心胸的人。」

  「成人之美……」張笑艷咀嚼著這句話,玩味著。太諷刺了!為什麼她都只能扮演這種成全別人的角色?而別人也都那樣理所當然地要求她?--雖然,她們用的方式不一樣……

  「張艷,玫子!」大銘社長走了過來。

  攻子看見他過來,迅速又對張笑艷說:

  「拜託……張艷!」

  等大銘社長走近。她便說:

  「你們聊吧!我進去看看碧紅。」

  走時,她回頭又看了張笑艷一眼,那眼神與其說是在請求,不如說是在命令更恰當。

  雖然張笑艷心裡認為,她沒有理由讓人不幸福:可是這些人卻都沒有站在她的立場為她想過,她們只是要求她,扮演一個成全的角色。

  「張艷!」大銘社長喚她。

  「社長,」張笑艷微微一揚嘴角,笑得有點柔弱。「碧紅沒事了吧?我真要感謝你們,幸虧有你們,否則躺在那裡的人就是我了。」

  「別這麼說!碧紅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只要按時回來換藥就不會有事了。」大銘社長把視線調向窗外,不讓目光落在特定的焦點。

  兩人對站了幾分鐘,都沒有開口,顯然都有心事。最後大銘社長將視線由窗外收回時,他才把焦點放在張笑艷臉上,把聲調的音階降在最沈的起伏裡。

  「對不起,張艷……」

  「為什麼要道歉?」張笑艷的語聲有種不受控制的顫抖。

  「對不起……」大銘社長仍是道歉。

  「不要再說抱歉了!」張笑艷的牙齒打顫了起來。大銘社長向她說對不起的這情景,突然讓她覺得有種突如其來的熟悉感,那種她極不願再回想起的熟悉感。

  大銘社長握著拳,很無奈地垂下頭。

  「你一定還記得,我對你說過,只要你需要,我願意永遠當你的倚靠……」

  「那又怎麼樣?那算是承諾嗎?」張笑艷拚命想壓抑語聲中的顫抖,可是這情景,似曾相識的熟悉,讓她忍住打血液裡透出的那寒冷。

  大銘社長苦笑。「我知道,我的感情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你--可是,那真的是我真摯的承諾!相信我,張艷,感情有很多種,我真的誠心地想守護你--」

  「那麼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因為我不能一輩子當你的倚靠了。」

  「為什麼?因為你必須一輩當碧紅的倚靠了?」

  「是的。我拿她當妹妹看待,可是她對我的感情很強烈、很執著,我無法不動容。」

  「社長,你對碧紅是一種彌補的感情,因為她為了你受傷。」

  「也許吧!不管怎麼說,我對她有責任。」

  責任!又是責任!責任也算是一種愛嗎?

  張笑艷望著大銘社長,突然懂了。難怪她一直覺得大銘社長的溫暖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原來是像鍾立文!連剛剛他在向她說抱歉時的情景,也像是鍾立文對她道歉時的那情境……原來!原來!

  她突然不再覺得全身的血液有任何一絲寒冷。她微微傾頭,釋然微笑說:

  「社長。碧紅很喜歡你,你能接納碧紅,我也為她感到高興。能得到你所愛的人,一定很幸福,相信碧紅一定會有這感覺。可是--社長,如果你對碧紅的感情,純粹只是一種責任而已,這種愛能夠持久嗎?」

  大銘社長擺了擺手,凌空停住,笑了起來。

  「雖然我對碧紅的感情,奠基在一種責任感之中。但我既然立誓要守護她一輩子,在守護的過程中自然會有憐惜產生。憐惜也是一種愛,會對對方不捨。對對方依戀,時間越久,感情就越濃。我相信是可以幸福的。我說過,感情有很多種,愛戀是最纏綿的,但是平凡的守護也是一種至愛的表現。」

  平凡的守護?鍾立文對秦可咪的愛也是這樣的吧?他雖然愛的是她。可是他畢竟放不下秦可咪,他對秦可咪有責任存在……

  想到這裡,張笑艷苦笑了一下,卻發現大銘社長已經走開。

  也許,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碧紅對大銘社長的情有所償;而阿咪和立文的幸福也洋溢不斷。可是她呢?她突然想起趙邦慕,打了個冷顫。

  她往裡頭望了一眼,沒有再打招呼就離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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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9 00:26:44
第十一章

  休息半個月後,碧紅背腹的傷已恢復得差不多;阿祥的劇本也修訂完畢,「錯遇陌上桑」的排演即將展開。

  男主角最後還是敲定由小童出演,女主角則當然是由張笑艷擔綱。這個組合,不只是因為兩人的演技都教人佩服得沒話說,實在也是因為「明月照溝渠」的劇裡,他們兩人默契之契合,讓人有目共睹。

  碧紅因為愛情得有所償,現在對張笑艷的態度,溫和得簡直教張笑艷不習慣。大銘社長仍然像以前那樣關心張笑艷,然而,大概由於心情的改變,以及立場的轉換,雖然大銘社長強調說「感情有恨多種」,她仍警惕自己不可太放任自己仗著別人的關愛,而忘記保持適當的距離。

  總之。一切看來彷彿都很圓滿,慘的只有張笑艷。課業忙不說,推辭不掉的公演演出也佔去她許多心力;最糟的是,這回她真的用盡身上最後一毛錢。

  她已經拖欠了半個月的房租。那還是房東太太看她可憐,特別通融讓她延繳一個月。至於水電費及其它一些雜費,那可得她自己想辦法了。

  在這節骨眼上,她的雙親大人依然和她賭氣冷戰,間或還不斷差人送來要脅的黑函。

  離「下個月初」僅剩一星期的時間,她的雙親大人威脅說,如果她在三天之內再不作任何答覆的話,從此真的和她斷絕任何往來。

  所謂「答覆」,只是措辭好聽;用白話文解釋,便是要她答應婚事的意思。

  起初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她那時的煩惱根本被日漸羞澀的口袋佔滿了。

  她試著打工賺些費用,可是這只是離畢業前幾個月的過渡期,公演和課業又佔去太多時間,能做的工作實在有限。

  在這有限的工作機會中,便利店和速食店,她在打工的青少年中,年紀是嫌太老了。當家教,那幾撮小蘿蔔頭,又沒有一個好伺候的。就這樣找找換換,她用光了小童救濟的錢,工作卻仍然沒有著落。

  就在她煩惱有被掃地出門的危險可能時,隨著時間的迫近,她的雙親大人頻頻下通牒黑函,威脅她若不再作決定,那一切真的都「完了」。

  情況看來好像真的相當嚴重了,她不能再置之不理。奇怪的是,趙邦慕在這回的事件中全無動靜,完全是她雙親大人急著要將她潑出去的一頭熱景象。

  「他不曉得又在搞什麼把戲!」張笑艷不禁疑惑。

  她覺得她有必要和趙邦慕談談。

  趙邦慕根本就不喜歡她,為什麼要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他難道不明白,再這樣下去,他們兩人勢必騎虎難下,擺脫不了結婚的夢魘了!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不行!我一定得跟他談談!」張笑艷著急了。

  可是她一連打了三通電話給他。卻一直找不到他的人。追不得已,她只好跑去研究所找人。

  「找誰?趙邦慕?哦……你那邊坐,稍等一下。」

  接待她的警衛,聽說她找的是趙邦慕,那曖昧、偷窺、好奇,甚至有種司空見慣。麻木了但仍充滿興味的好事表情,在那聲「哦」中表露無遺。

  那個聲調讓張笑艷痛恨極了,可是她又無法發作。

  等了一會,趙邦慕還是不出現,人來人往,她獨坐在會客室裡,不由得生了幾分煩躁。

  「艷艷!怎麼來了?找我什麼事?」

  鍾立文從會客室外經過,透過玻璃窗,瞥見裡頭的人是張笑艷,連忙驚喜地進來問。

  「立文!我……不……我--」

  「寶艷是來找我的,鍾立文!」趙邦慕幽靈一樣,沒血色的聲音飄忽進來。

  鍾立文回頭看了趙邦慕,又轉回來以眼神詢問張笑艷,想證實趙邦慕說的話。

  張笑艷點頭表示沒錯。

  「我有點事想找他談談。」她說。

  鍾立文立刻會意過來,他點頭說:

  「早點解決也好。我就在這裡,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待會先別忙著走,我送你回--」

  「不用麻煩了,鍾立文,」趙邦慕走進來隔開他和張笑薛。「寶艷和我有很多悄悄話要講,不需要你這個電燈泡。你還是省省吧!少在我們中間礙手礙腳--」

  「你--」

  「怎麼?想打架嗎?隨時奉陪!別忘了,我還記了一拳在你身上--」

  「夠了!你們能不能不要再吵了!」張笑艷大聲說。

  鍾立文率先冷靜下來,再看了張笑艷一眼,便走出會客室。張笑艷追出去,叫住他說:

  「立文,我……對不起!」

  鍾立文回頭對她說:

  「你不需要對我道歉,是我對不起你,艷艷,我真的愛你,可是我不能丟下阿咪不管……」

  「我知道--」

  「你不知道!」鍾立文痛苦地搖頭,神情掙扎。「你不知道,我是多麼地自私!我既不能丟下阿咪,卻又希望能同時擁有你--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卑鄙,多骯髒!我不想把你讓給趙邦慕,可是我又沒那個資格……」

  「立文……」

  「艷艷,我--」

  「說夠了吧!鍾立文!」趙邦慕將張笑艷抓到懷裡,冷眼瞧著鍾立文。

  「你--立文!」張笑艷想掙開趙邦慕卻掙不開,她回頭皺眉瞪他,又趕緊回叫了鍾立文,鍾立文卻已走開。

  「不要再叫了!」趙邦慕看鍾立文走遠了,才放開張笑艷。「你不是來找我的嗎?幹嘛對他戀戀不捨?我明白了,你是想試探我,看我會不會吃醋!」

  這是趙邦慕一貫的伎倆,別理他!張笑艷在心裡一直努力說服自己撫平想冒火的情緒。

  「我找你有事!我們可以談談嗎?」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氣,讓聲音盡量平靜。

  誰知趙邦慕並不理她,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便自顧自地朝裡面走去。張笑艷愕然了好一會,釘在原地不動。

  沒想到趙邦慕走開幾步,警衛便上去叫住他說:

  「趙先生!等等!我差點忘了!這是今早一位洪小姐要我交給你的。」他交給了趙邦慕一個包裹和一封信。「還有這個,」另外他又拿出了一束花。「這是薛小姐要我轉交給你的,她先前等了你好久,你都在忙。還有,王小姐和錢小姐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你--哪!這是留言。還有--」

  「謝了!老李!」趙邦慕微笑打斷他,將那些東西通通塞進垃圾桶。「多謝你幫我擋掉了。對了--」他像想到什麼,回頭看看張笑艷,看她仍在原地發呆,皺起眉叫說:「過來啊!你還站在那邊作什麼!」

  張笑艷被他那樣皺眉一叫,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

  「老李,我來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張笑艷小姐。」趙邦慕摟著張笑艷,得意地笑說。

  「什……」張笑艷被趙邦慕突如其來的介紹駭住了,卻有個更誇張,更驚訝的聲音怪叫了起來。是那個叫老李的叫聲。

  「真……真的?」他一臉很不相信的表情說:「趙先生,你真的訂婚了?就是這位張小姐?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她?你可千萬別跟我老李開玩笑哦!否則我會被那些小姐們追問得無處可躲--真的嗎?你真的訂婚了?那樣的話,洪小姐不傷心死才怪!還有薛小姐……趙先生,你真的沒騙我吧!」

  「千真萬確。我幾時騙過你了?」趙邦慕仍是笑嘻嘻的。

  「你是沒騙過我。可是……唉!這件事實在太大了!趙先生,你真的訂婚了嗎?怎麼大家都不知道?事前達一點消息也沒有?前些時,大夥兒還在說你這個花心大蘿蔔不會那麼早被套下來的,怎麼--啊!對不起,我失言了!」老李說溜嘴,突然注意到張笑艷,才急忙收口。

  「沒關係,寶艷瞭解。」趙邦慕不以為意地。「事實上,我再過一個星期才要訂婚,不過,也差不多了……」

  「誰說差不多了!你不要亂說好嗎?」張笑艷直到這時才有機會插一句話。

  「咦?你不是特地來和我談這件事的嗎?用不著害羞!瞧你臉紅的--」

  「趙--」

  「來!我帶你四處看看!老李,待會見了!」趙邦慕抓住張笑艷,半拖半脅迫著她。

  張笑艷一路想掙開手,趙邦慕索性放開她,自己在前頭走著。走了兩步回頭,溫柔的笑不見了。

  「過來啊!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談嗎?」

  的確也是!張笑艷快步跟了上去。

  「可是這樣行嗎?你不是還在工作中?」她問。

  「無所謂,我順便帶你四處看看。這地方平常你們是沒機會進來的,趁現在參觀也算不虛此行。」

  他這樣說,倒勾起了張笑艷的好奇心。她隨著趙邦慕的指點,也著實大開了眼界,看到平常不易接觸的東西。

  大致參觀過後,趙邦慕就帶著張笑艷朝他們的研究室走去。趙邦慕是太空研究發展組的成員,這是屬於尖端科技的部門,趙邦慕既能進得了這個部門,倒也顯示了他不凡的才能。

  在他們參觀各個部門的時候,大家都對趙邦慕身邊竟然帶個女人大感好奇,議論紛紛。有些人交頭接耳,有些人乾脆明說不可思議。在參觀醫事部門時,有個女孩悄悄問她,到底她是怎麼辦到的?她胡謅是親戚。

  「我說了,你可別放在心上!」那個女孩說:「趙邦慕這個人啊,花心得不得了,到處留情,甚至連所長的女兒也跟他有過一手。他又老是不正經,態度隨便不在乎。不過,他倒是有個原則,絕不碰所裡的女孩,也絕不帶女孩到所裡來。有個姓洪的小姐死賴活纏了他好久,他還是不肯!本來我以為你也是……對不起!原來你們是親戚!」

  原來趙邦慕還算是挺有「原則」的。張笑艷暗笑在心裡。只是,聽那女孩說他和所長的女兒也有一手時,她心裡不知怎地,微微覺得不舒服。

  他們在醫事部門也遇到了許仁平。許仁平見她和趙邦慕一同出現時。並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他說:

  「張小姐,好久不見,你看起來氣色很好!」

  他不叫她「艷艷」了,態度也表現得恰到好處,有禮但不熱衷。很奇怪,他現在的神態完全變了樣,但卻給張笑艷一種感覺,也許那才真的是許仁平本來的面目:世故,擅於交際,有點不誠懇,卻符合社交的禮貌。

  「謝謝,托你的福。」張笑艷簡單回禮二句。

  許仁平也知趣,並不再多找話題寒暄。那次事件後,鍾立文找過他,他才知道他們已知道一切。鍾立文並沒有指責他。只不過爾後,他倆的交情就淡了。他倒是不在乎這些,本來他就只是抱著無聊、好奇、打發時間的心理去相親的。鍾立文那個人太死板了,他想,不來往地無所謂。

  而他料得也果然沒錯。趙邦慕果然意圖搶走張笑艷。不知道趙邦慕和鍾立文之間究竟有什麼過節?鍾立文大概也對張笑艷有意吧!不然趙邦慕幹嘛費那麼大的勁奪走她報復鍾立文?

  「算了!這跟我沒關係!何必浪費時間去揣測!」他想。

  許仁平是個實際的人,這是他正確的選擇。再說,他也不想惹上趙邦慕,直覺上,他覺得趙邦慕是個可怕的對手,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仁平兄。我跟寶艷下星期就要訂婚了。」趙邦慕鷹一樣銳利的眼,盯得許仁平幾乎無所遁形。

  許仁平當然也不含糊,再則,他覺得沒必要惹上趙邦慕。所以他笑說:

  「真的?那恭喜了!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公佈了嗎?」

  「還沒!不過也快了!」

  有個女孩進來打岔,趙邦慕客套話也不說,軌拉著張笑艷離開。出到走廊,趙邦慕便哼說:

  「哼!那個滑頭!鍾立文那個呆瓜當初竟然想將你介紹給他!」

  張笑艷不禁笑了!她同意趙邦慕的話,許仁平這個人城府有點深沉。可是物以類聚,臭氣相投;鍾立文當初看不透許仁平的為人,趙邦慕卻一眼就看穿他,可見得趙邦慕這個人也正直不到那裡去。她想了想,忍不住說:

  「他滑頭,你也好不到那裡去!」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只有氣質相同的人,才容易看穿對方的底細。你那時一眼就看透了許仁平,可見得你和他的質地實在相差不多。」

  趙邦慕停了腳步,瞇起了眼。他笑得壞壞的,令人發毛地揚著嘴部的線條。

  「哦?你好像很瞭解我的樣子?」

  「不!我一點也不瞭解你!你為什麼要--」

  趙邦慕推開研究室大門時,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張笑艷只好把話嚥回去。

  原來消息已經傳開。太空研究發展部門是他們最後才到的,而這裡他們早已好整以暇等待著趙邦慕和她的出現。

  幾乎部門裡所有的人都用充滿興味的神情注視她。在這幾乎清一色全是男性的環境中,這樣的花絮消息,多少為腦力激盪難得鬆懈的日子帶來愉悅尤其消息的主角竟是花心大少趙邦慕的時候,那更有意思了。

  「趙邦慕,你真的決心要「收山」了,沒開玩笑吧?」開始有人起哄。

  「趙大少居然甘心為一枚小小的戒指套牢--阿彌陀佛,苦海眾生有福了。」

  「趙邦慕,你這樣想不開,會害得所裡的鶯鶯燕燕哭倒萬里長城!」

  「你是玩真的還是假的?咱們「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竟然變更為只有「剩餘價值」的家庭主夫!」

  一群大男人說說鬧鬧,就連趙邦慕自己也跟著起哄。突然,有人將注意力轉向張笑艷。

  「嘿,大伙靜一靜,咱們還沒請他介紹嫂子呢!」

  這話把大夥兒的注意力引向張笑艷,張笑艷可就苦了。「嫂子」?這從何說起,太荒唐了!

  她看著趙邦慕,趙邦慕含笑注視她,有些兒狡獪,悠閒地等著她的反應。應該說每雙眼睛都在注視她,她已成了聚光燈下的焦點。

  看著趙邦慕的表情,她才明白,她又上當了。這是趙邦慕設好的陷阱,等著她自個兒往下跳,而地也真呆得自己跳下去。

  後悔也來不及了。太遲了!趙邦慕就是要造成現在這種局面,引出傳言造成事實,才故意帶她四處參觀。而她竟然還以為他是好心的……笨啊!她怎麼會這麼笨!

  她以為趙邦慕純粹只是帶她參觀,而後他們就可以好好談談,沒想到趙邦慕的計謀早在警衛室就展開,而她卻笨到幫他設陷自己的地步!

  當然,她可以否認一切;但那樣做的話,趙邦慕勢必顏面掃地,自尊受到傷害。難道他沒有想到這一點嗎?

  她又看了趙邦慕一眼。他仍然有些兒狡獪地看著她。

  啊!她懂了!趙邦慕這個大賭徒--他是在賭!賭她的抉擇……

  「喂!各位!你們不要欺負我的新娘!寶艷,來--」趙邦慕做勢回擊那些好奇的天男生,將張笑艷拉到身邊。「你們不要把她嚇著了,她很害羞的。我跟你們說吧!她是我的寶貝,叫張笑艷,我們下個星期就要訂婚了,等她畢業後,我們就立刻結婚--對了!我還沒說明,寶艷還在唸書,她是很純情的,所以你們不要太惡形惡狀……」

  啊!她又被趙邦慕擺了一道。張笑艷暗恨自己無能,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力回擊。

  趙邦慕當然料得到她會否認的可能!不過他也算準了她可能猶豫不忍。因而利用那個空間主導了支配權,不讓她有開口否認的機會。現在可好了,連她自己都「沒有否認」,她下星期就要和趙邦慕訂婚了。

  「趙邦慕,你太陰險狡猾了!」離開研究所,在大門口時,張笑艷終於能夠一吐心中的悶氣。

  「是嗎?」

  「你這樣做只是傷害你自己。我是絕不會答應的,到時候看你如何自圓其說。」

  「你為什麼不答應?我有那點比不上鍾立文?」趙邦慕的眼神開始有了火苗。

  張笑艷拍了拍衣裙,看著前方說:

  「這跟他沒有關係。你並不愛我,你之所以這樣做,完全只是為了報復立文,因為當年所長看上的是他,而所長小姐愛的是你。」提起所長的女兒,莫名地讓張笑艷心頭又是一悶,不舒服的郁氣湧上眉間。

  「什麼?」趙邦慕覺得稀奇,張笑艷竟然這樣想。「你說我想和你結婚,只是為了報復鍾立文?我才沒那麼幼稚呢!當時我心裡的確是有點不平衡,可是那件事老早就過去了--告訴你,並不是所長沒看上我,而是我拒絕了。說這些也沒用--總之,我不會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寶艷……」

  「你說什麼?你拒絕了所長,他才轉而看上立文?」

  「也不是這樣,」趙邦慕抵著牆說:「鍾立文和我同時在所長的名單中。我是喜歡所長的女兒,可是沒到那程度--這種事實在不能勉強。」

  「可是他們說……你和所長的女兒有……曾經交往過……」

  「怎麼?你吃醋了?」

  「那才不關我的事,我--」

  「放心!」趙邦慕不讓張笑艷吧話說完,摟著她說:「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我趙邦慕為了你重生,發誓以後絕對對你忠實!」

  「請你不要隨便對我發誓!」張笑艷連忙躲開,打個冷顫說:「我跟你說,你沒有必要委屈自己,也不必跟那些女人分手,這樣多麻煩啊,我相信你也會捨不得,對吧?所以,我們只要不訂婚就什麼事也沒了!所以,請你告訴我爸媽,婚約取消,就--」

  「我懂了!」趙邦慕瞳孔生了冰,印著張笑艷的臉孔特別清晰。「你要我毀婚,跟伯父伯母說一切只是開玩笑?你太天真了,寶艷,婚姻不是兒戲,這是何等的大事,怎麼可以說是開玩笑!」

  「拜託,這關係著我們一輩子的幸福!你明明不愛我,怎麼能忍受--」

  「你要我跟你說幾次?誰說我不愛你?我愛你愛得發狂;每天夜裡都夢想和你溫存,甚至連走路、工作時,腦中想的都是你。我愛你,寶艷,我一定要跟你結婚,佔有你,讓你想的,念的,愛的,都是我--」

  「住口!你怎麼可以隨便說出這種話?我們根本就是陌生人--」

  「誰說我們是陌生人?錯了!寶艷。三年了!我暗暗戀著那個叫「張笑艷」的女孩已經三年了。從我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我就愛上她了。有一件事你並不知道,當年看過鍾立文的寶貝的人其實有兩個。沒錯,我就是另外一個。我和另外一位同事恰巧在半路遇見,因此和他一同跟蹤了鍾立文。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在跟蹤鍾立文,他只是問我想不想見見鍾立文的寶貝……」

  「你騙人!」張笑艷不由自主地搖頭呢喃。

  「我沒有。我還知道鍾立文結婚那一晚。你躲到洗手間裡哭泣了。你哭得好傷心,我……我--」

  「別再說了!」

  「為什麼不讓我說!」趙邦慕不肯住口。「你以為我們同時搶計程車是偶然嗎?不!寶艷。我隨時都在看著你,注意著你--看著我!寶艷,我對你的心,難道還不夠嗎?」

  「別……別……」張笑艷軟下了身子,不敢相信耳中聽到的事實。

  「趙邦慕!你對艷艷怎麼了?」鍾立文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下子拳口並到,揍了趙邦慕一記,趙邦慕的臉立刻腫了起來,同時流出鼻血。

  趙邦慕用手背抹掉鼻血。狠狠地盯著鍾立文。

  「你好像神智不太清楚,鍾立文,別忘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趙邦慕還鍾立文一記右鉤拳,頓時鐘立文也血流一面。

  兩人拳腳相向,打成了一團。張笑艷單站在一旁呆掉,忘了勸解或者任何阻撓。

  等她回過神,大門口早擠滿了人,有人將鍾立文和趙邦慕拉開。兩人都鼻青眼腫,身上也多處掛綵,可是旁人問起滋事的原因時,兩人卻全都抿緊嘴不肯開口。

  「你知道怎麼回事吧?」有人轉而問張笑艷。

  「放開她,不關她的事!」趙邦慕和鍾立文同時暴喝,兩人臉色皆鐵青得難看透了。

  他們這聲暴喝把旁人嚇呆了。溫文儒雅的鍾立文,和遇事輕佻不在意的趙邦慕,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或事,露出這樣凶狠嚴厲的臉色。但也因為如此,大家馬上猜出事因是為了張笑艷。

  「立文……趙邦慕……」張笑艷惶恐了,不知如何是好。

  「沒你的事,你快走吧!」鍾立文粗聲趕她,趙邦慕也不理她。

  她知道他們這是在保護她,免得在這裡受別人眼光猜疑的傷害,可是她的歉疚卻讓她動不了腳。

  趙邦慕索性離開,自行進去敷藥。鍾立文也丟下現場,跟著進去敷藥。

  他們一走,聚在大門口的人群也一個個走掉。剩下張笑艷在那裡,恍恍然了好一會。

  「怎麼回事?他們兩個怎麼會為你打了起來?」先前在醫事部門遇見的那個女孩小聲問。

  張笑艷沒有迴避,反倒清朗地笑說:

  「為我?弄錯了!趙邦慕說泰森是本世紀最偉大的拳王,鍾立文卻堅持還是阿里的穩健厲害。兩人意見不合,辯著辯著就打了起來。我插不上手,只好遠遠站在一邊,免得成了他們出氣的沙袋。」

  張笑艷是出色的演員,編起劇來也毫不含糊。她沒等對方有任何反應,就踏著步子走開。

  她專心地數著腳步,思緒還是亂紛紛的,乾脆隨便席地而坐,想穩定心神。

  趙邦慕那番話,實在讓她大吃一驚。怎麼可能?她實在不相信趙邦慕說的話,也不相信他真的愛她。

  「不可能的!」她不停地搖頭,直到覺得昏眩了才停止。

  那些話對她而言並不是毫無作用--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衝擊。如果趙邦慕真的如他所言那樣地愛著她,那她,她……

  愛情是微妙的,它會尋找任何縫隙去滲透它想侵蝕的任何一顆心。

  張笑艷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受了侵蝕,因為還沒有腐化成沼熱,也就散發不出愛的氣息。可是,她的心,到底已遭受到了趙邦慕播下的愛菌的侵蝕。

  細菌,是以等比級數成長的。在她起身離開路邊,倘理不清她亂紛紛的思緒時,她的心,卻已被蝕出了一個大缺口。那個缺口,就那樣整晚教她對趙邦慕的話掛念不下,對他的身影懸思許久。甚至回家躺在床上了,還縈繞不已。

  她還只是個對愛情懷有憧憬,沒什麼抵抗力的純情女孩,無法不對趙邦慕熱烈有力的話感到迷惑--她想談一場美麗的戀愛啊!無需山盟海誓,只以深情為序,以癡心為守……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容易因趙邦慕的一席話而受撼動?

  「我到底是怎麼了?」張笑艷朝自己臉上左右各打了一個耳光,懲罰自己胡思亂想。

  可是沒用。思慮像一隻大蜘蛛,不斷在她角膜旁吐絲,使她交替地看見趙邦慕和鍾立文明晃的身影。

  「唉!去!不要再來煩我了!」她拿起枕頭,丟向睜眼注視時,浮現出趙邦慕和鍾立文身影畫面的天花板。

  枕頭落地砸到她的臉,在閉上眼接住枕頭將它橫壓在床上的同時,她隱約聽到了門鈴聲。

  她懷疑是她聽錯了,可是她還是起來看個究竟。

  「阿咪,這麼晚了,怎麼……」

  秦可咪抱著小立文,手上提著一大包尿布、衣服走進來。

  「阿咪,這……你……」張笑艷呆呆地,無法通暢地把話說出來。

  「好久沒見了,帶小立文來看看你。」秦可咪把東西放在椅上,抱著小立文在另一邊坐下來。

  「那立文……」

  「他今天晚上有個實驗要觀察,不回家--對了,艷艷,」秦可咪笑容暖暖的。「恭喜你了!雖然只是訂婚,但趙先生這個人看來真的很不錯。我真為你高興,找到這麼愛你的人……」

  「你說什麼?訂婚?誰說我和趙邦慕要訂婚了?」張笑艷從椅子跳了起來。

  「我聽張媽媽說的呀!」秦可咪睜著不解的大眼睛。「張媽媽說你好不容易終於下定決心要訂婚了。她還說,你為了這件事,特地到研究所找趙先生,親口承諾答應。所裡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了,立文他還--」

  「立文!立文他也這麼說了嗎?」張笑艷情急地問。

  「對呀!有什麼不對嗎?」

  原來鍾立文也誤會了。那麼他和趙邦慕那場拳架--張笑艷頹然坐在地板上,一下子沉默無采起來。

  「艷艷!艷艷!」秦可咪擔心地喊她。

  「阿咪,」張笑艷抬頭,無神地看著秦可咪。「他們都誤會了。我其實是去拒絕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變成這樣,你要相信我,阿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最瞭解我了!你一定要幫我把誤會澄清。」

  「不會吧!艷艷,你不是很愛趙先生嗎?甚至都把自己交給他了--」

  「那是他胡扯的!」張笑艷激動了起來。

  激動的嗓音驚動了小立文,他本來已沉沉入睡,這時不安地揮舞著小手小腳,哇哇地哭起來。

  「乖!快睡覺!媽媽在這裡!別怕……」秦可咪輕輕拍著小立文,嘴裡不斷哼喃著。

  過了一會,小立文才重新入睡。秦可咪看著他,恬靜的臉上散發著滿足的光輝。

  「艷艷,你看,小立文多可愛。那小手小腳,還有小嘴和小臉蛋……」秦可咪雙眼一直看著她的兒子。「每次這樣看著他,我就覺得好滿足,好幸福!我很感謝立文,賜給了我這樣的幸福……你看!哦!他皺眉了!他一定夢見了什麼可愛的事吧?小立文真幸福,有立文這樣的好父親;我也很幸福,有立文這樣的好丈夫……」

  秦可咪一直注視著小立文,眼光逐漸迷濛癡呆。她喃喃地說著:

  「艷艷,你看,小立文多可愛!很多人以為,人活著就是為了追求那身份地位,追求那虛榮的聲名;他們以為那就是人生的全部。其實他們都錯了!真正的幸福--你看!他小手兒握得多緊!艷艷,對我來說,小立文和立文,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張笑艷有點迷憫,秦可咪為什麼突然跟她提這些。

  「艷艷,我覺得很幸福,所以我一直也希望你跟我一樣地幸福,有個好歸宿,疼你的丈夫,溫暖的天地……」

  張笑艷靜靜地接受催眠。感覺麻麻的,卻有幾滴溫熱的淚滴在她的手背上。

  那是秦可咪,一直強調著自己很滿足、很幸福的秦可咪臉上滴下的淚。

  張笑艷不禁又迷惘了。秦可咪為什麼要這樣地哭呢?這個淚她並不陌生;這個哭容她也很熟悉--那種哀哀的,充滿悲傷,無聲地抽動著肩膀,滿面淚珠縱橫的柔弱的哭泣--天啊!她為什麼又要用這種哭泣的臉在她面前無聲地顫動?

  又有幾滴熱燙的淚珠悄然地滾在張笑艷的手上。

  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而秦可咪天生善用這項有利的武器。她半跪在張笑艷身前,眼淚不斷無息地滑落,聲音並沒有任何哽咽或吸鼻,卻讓人聽出其中那種深沉的悲苦和傷痛。

  「艷艷,」她說:「我想過了,我對不起你和立文。是我阻撓了你們的結合,破壞了你們的幸福。立文其實並不愛我,雖然他一直對我很好,一直很疼我,是體貼的好丈夫。但我知道立文是愛你的。你也深愛著立文--我沒說錯吧?你們一直是彼此相愛的,我卻從中破壞了你們。」

  秦可咪語氣稍頓,兩滴清淚又滴落在張笑艷裸露的臂上。

  「對不起,艷艷。我應該成全你們的,但我卻那麼自私地只守著自己的幸福。立文已經賜給了我很多的幸福了--你看小立文,他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滿足。這樣就夠了,我不會奢求太多的。我會告訴小立文,他有一個很偉大的父親。艷艷,對不起……」

  秦可咪為什麼要這樣哭著向她纖悔,對她道歉?張笑艷神情木訥地坐在那裡,無言地看著秦可咪純潔無辜,但悲痛至極,滿佈淚痕的臉。

  「艷艷,」秦可咪背對著張笑艷,跪膝俯看熟睡中的小立文。「我想了一晚,我有小立文就夠了。我決定離開立文,把他還給你。立文是愛你的,你也愛著立文,我……我……」

  她蒙起了臉,開始哽咽而泣不成聲。

  為什麼要在她面前這樣地哭?為什麼要這樣地逼她?她並不想搶走鍾立文啊!她一直最不願意傷害的就是她秦可咪啊!可是,她為什麼還要這樣地哀聲流淚呢?張笑艷木訥無表情的臉。微微起了一絲扭曲。

  「你想錯了,阿咪,我並不愛立文。」張笑艷換了另一種富有生氣表情的臉。迎向因驚訝而回頭的秦可咪。

  「如果說我愛立文,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張笑艷曲起膝蓋,頭擱在上頭,調皮地說:「所以我說你誤會,想錯了。我喜歡的是趙邦慕,可是他--」張笑艷攤攤手,一副不勝煩惱的模樣。「你也知道的,他太花心了,讓我沒有安全感。我之所以不想這麼早就訂婚,是因為我想試試他,沒想到卻讓你誤會了。你別想得太多,立文愛的是你--」

  「別再騙我了!艷艷!」秦可咪淒楚地搖頭。「我知道,你這樣說只是為了讓我聽了心安。謝謝你,艷艷,你對我太好了,可是我不能……」

  「我沒有騙你!真的!那是立文親口跟我說的。他說這世上他最愛的就是你們母子,你們是他心靈最大的支柱!」

  「艷艷……」

  「我才真是對不起你呢!害你誤會,這樣為我操心!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愛的是趙邦慕。我只是氣他太花心了,才不肯承認的。」張笑艷急急地解釋。

  秦可咪仍然疑惑地看著她。懷疑她的話的真實性。

  張笑艷見狀,為了使秦可咪放心,又連忙添加事實證明她是愛趙邦慕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肯承認,」她不好意思地說:「慶功宴那晚,他送我回去,正如他所說的,我們都喝了點酒,所以我就,我就……哎呀!羞死人了!」

  「艷艷!」

  秦可咪破涕而笑了。她開心地握著張笑艷的手,為張笑艷「覓得良緣」而快樂歡呼。

  「太晚了!你抱著小立文到床上先睡吧!我還要洗澡!」

  「嗯,晚安。」

  「晚安。」

  把秦可咪母子安頓好,再拿好衣服,躲入浴室後,張笑艷終於掩面歎息起來。

  她的戲演得多好啊!不愧是戲劇社的台柱--她把水量開到最大的極限,水聲轟隆隆且嘩啦啦,水氣瀰漫了整個浴室。

  奇怪!她竟然沒有想哭的感覺。雖然有種難過無奈,眼淚卻怎麼也掉不出來。

  怎麼回事?她不禁問自己,心慌極了。

  趙邦慕……她心頭突然跳出趙邦慕的名字,嚇了她一跳。

  「我究竟怎麼了?」她又問自己,更慌張了。

  水柱嘩啦啦地跳華爾滋。

  蓮蓬頭灑下的熱水浸潤了張笑艷全身。水珠從她身上流下,漫淹到胸口時,梟梟的熱氣從心的方向飄散到空氣中。而受了侵蝕的心,已腐化成沼熱,混合著自來水熱,緩緩散發出愛的氣息……

  張笑艷突地停止了洗抹的動作。剛剛對阿咪說的話,到底有幾份才是謊言?她為什麼能這樣心平氣和?

  她真的那麼討厭趙邦慕嗎?她問自己。

  「荒唐!」她甩了甩頭。

  其實,秦可咪如果不這樣哀逼她,她也會這樣做。她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在她面前這樣哀哀地哭?那讓她迷惘。

  她總是會為了秦可咪的眼淚而妥協許多事,甚至連她自己的終身幸福也不例外。她相信秦可咪的友情,相信--

  門鈴極有節奏感地響起。張笑艷飛速穿好衣服,先探視臥房的情形--秦可咪已經睡著了--再輕輕打開門。

  「嗨!寶艷!」趙邦慕搖著一梗紫紅色的「驚艷」,倚在門口。

  「趙--」張笑艷回身看了臥房一眼,將門帶上,自己來到了門外。「這麼晚了。你--你的傷沒事吧?」

  「你這算是關心我嗎?」趙邦慕席地生了下來。

  張笑艷跟著蹲在他身旁。才聞到他一身酒味。

  「你喝酒了?」

  「一點點。」趙邦慕把「驚艷」插在門口。「我的腦筋清楚得很,不然,我怎麼會認得路來找你!」

  「有事嗎?」

  趙邦慕突然轉頭盯住她。深夜聚談已夠教人驚心動魄了,趙邦慕這樣地盯著她看,詭異的氣氛十分讓人發寒。

  「你想好了嗎?寶艷?」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那要問你自己,你捨得那些鶯鶯燕燕嗎?」

  「當然--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答應了嗎?」趙邦慕的聲音興奮起來。

  「你真的--」話到嘴裡,又被張笑艷吞了回去。

  「寶艷!」趙邦慕有點急,張笑艷的態度似是而非,考驗人的耐性,教他忍耐不住。

  「你深更半夜來這裡,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件事?」

  話題被轉變了。趙邦慕盯著張笑艷看一會,把紫紅「驚艷」拿在手上把玩著。

  不說話的氣氛很難堪,很尷尬,尤其在這樣的深更半夜中。可是兩人都不費心找話題,只是讓秒針忙碌地轉動。

  「趙邦慕,」張笑艷盯著黑夜。打破了沉默。「我們結婚吧!」

  「什麼?你說真的?」趙邦慕反而驚訝了。

  沉默。

  「你不覺得太快了?」

  「……」這回換張笑艷盯著趙邦慕。

  「你真的想好了?」趙邦慕也緊緊抓住她的目光。

  「我們不是都已經有夫妻之實了?」

  兩人互瞪著對方,緊緊盯著對方發亮的瞳孔。黑夜雖然沉默,卻藏有偷窺的眼睛。

  門內,應該已經熟睡了的秦可咪,溫柔的臉上,微微浮起了森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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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9 00:27:40
第十二章

  就這樣,張笑艷和趙邦慕訂婚了。那一隻金戒指圈箍得她好不自在,俗氣得要命,每次她想愉偷地拔下,就恰巧被趙邦慕逮著,然後那只戒指就像中了孫悟空的緊箍咒,越箍越緊。

  她終於訂婚,有人要了,最高興的當然是她的雙親大人。訂婚當天,他們特別訂了七層的大蛋糕,逐一分送親朋好友鄰里街坊,唯恐大家不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終於潑了出去。

  秦家夫婦自然是主要的座上賓,鍾立文和秦可咪當然地出席了,還有小立文。秦可咪父親抱著小立文,不斷恭喜張笑艷父親說:

  「恭喜啊!張仔,明年這時候你就可以抱個胖孫子了!」

  「呵呵!還早哪!」張笑艷的父親喝醉了呵呵地笑說:「才訂婚而已,有得等呢!」

  「說這什麼話!訂婚跟結婚還不是一樣,有什麼差別!你放心吧!明年你就可以抱外孫了!」

  「說得也是!呵呵……」

  兩個老人喝醉酒,在那裡瘋言瘋語,聽得一旁的人全都笑了。趙邦慕拉著張笑艷大聲說:

  「爸爸!你放心,我跟寶艷一定會努力讓你早日抱外孫的!是不是?寶艷?」

  這個趙邦慕。連「爸爸」都這麼容易叫出口了,還不覺得彆扭呢!張笑艷斜眼看著他,沒好氣地說:

  「你喝醉了!」

  「我才沒醉呢?你過來,我親一個,我們很快就會有小寶貝……」

  趙邦慕藉酒裝瘋,和秦家張家兩個父親抱成一團,又叫又歌唱。他的家人全都在國外,所以沒有出席訂婚式,這使得他顯得有點落寞。不過,這只是訂婚而已,所以他也沒放在心上,幾杯酒熱肚後,不良的酒品都暴露出來。

  整個晚上,鍾立文只是沉默地盯著張笑艷,幾次接近了她,她卻全都躲過了。她不知道他想對她說什麼,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樣地步,多說也無益,更何況秦可咪也在場,她不想再讓她起任何誤會。

  訂婚後,她的雙親大人沒有遵守承諾,依然拒絕供應她伙食資金;她糧盡彈絕,只好厚著臉皮,老實不客氣地搬去和趙邦慕同居。

  說是同居,其實也只是房主和房客的關係。這當然是她雙親大人設下的圈套,她也明白,只是機會不利用白不利用,活該趙邦慕充當冤大頭,供她住、供她吃,又供她穿用。

  對這事,她一點也不覺得有愧於心。有時她會悲哀的想:他果真是她雙親大人的女兒,和男人同居一室,居然還能不在乎別人的謠言,活得那麼愉快,簡直腦筋短路了。

  其實她也不是不防邦慕。可是他除了撩撩她的頭髮,嗅一下笑說聲「乳臭香」,或者偶爾冒出一句「我們什麼時候生個孩子」外,連眼皮子都沒有親過她一下,久而久之,她也就懶得提防。那種全身神經都緊繃著,隨時都在戒備的狀態也實在是不好受。

  她知道趙邦慕依然在外頭招惹些鶯鶯燕燕和花花草草。他不說,她也不問,直到現在,她其實仍然沒有「已經和趙邦慕有婚約」的真實感……

  「起床了!」

  「不要叫!再讓我睡五分鐘,我好困……」

  「還睡!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趙邦慕大吼一聲,大手一掀,把棉被揪開。床上的張笑艷,全身縮成一團,像只大烤蝦。

  失去了棉被的依存,被窩不再溫暖,張笑艷只好勉強睜開眼睛。

  「現在幾點了?」她揉揉眼睛。

  「七點。」趙邦慕站在床前看著她說:「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睡眼惺忪的時候最漂亮!那股傭懶的氣質最迷人!」

  「迷你的頭!我看你眼睛有問題!才七點就把我吵醒!」張笑艷嘟起了嘴,像極了孩童。

  「說你乳臭禾干還不承認!被吵醒而已,這樣嘟嘴生氣。」

  「你--」

  「別生氣了!趕快起床,我買了燒餅油條。」趙邦慕邊催促邊收拾棉被。

  「你就為了叫我吃這個把我吵醒的?」

  「嗯,不趁熱吃,冷了的話就不好吃。」

  「你--」

  張笑艷手指著他,說不出話。趙邦慕有時也是很可愛的,不像大人,像頑童--但是又有體貼的心。

  「別那樣指著我。」他把她的手截下,推著她進浴室。「快點刷牙洗臉,頭髮記得要梳,別像稻草一樣亂蓬蓬的。」

  「哼!竟敢說我的頭髮像稻草……」

  她走進浴室隨便抹兩下就出來,趙邦慕已微笑地坐在餐桌旁等她。

  那個微笑讓張笑艷胸腔突然砰砰地跳了一下。她不知道趙邦慕竟然也有笑得這麼好看的時候。

  「還在發什麼呆?快坐下來吃飯!咦?你的戒指呢?又拿下來了?快戴好!真是的……」

  只不過是讓她五秒鐘的震驚,趙邦慕立刻回復這等惹她嫌的面目。

  她呼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戒指戴上說:

  「你怎麼會選這麼土的東西!俗氣得要命!我以為最起碼也會是什麼鑽戒寶石的……」

  「哦?你想要鑽石嗎?」趙邦慕把燒餅截肢,笑咪咪的。

  「也不是啦,」張笑艷搖頭,嘴巴張得好大,打了一個大哈欠。「看你那個樣子,好像很會討女孩子歡心,我以為……」

  「你以為怎麼樣?」

  「我以為……」張笑艷把手臂伸直,手掌張開,仔細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算了!雖然俗氣了點,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哦!你就那麼認命!」趙邦慕興趣盎然地看著她。

  「我不認行嗎?連婚都訂了……」

  「你有這個自覺就好!」趙邦慕排列好油條燒餅,一口一口咕嚕下肚。「聽說你和你那個鳥社裡一個叫什麼童的傢伙有雜七雜八的關係……」

  「你亂說什麼!」張笑艷激動地拍了桌子。

  「不是我說的,是別人說的。」

  「那你就相信了?」

  「我也沒辦法啊!他們說得那麼逼真,好像真的看見了似地……」

  張笑艷嚴肅地盯著趙邦慕,手指輕輕敲著餐桌,腦裡繁忙地思索著。

  「你既然相信了,為什麼還要跟我訂婚?」她問。

  趙邦慕穩穩地吃著早餐,突然抬頭對張笑艷笑說:

  「這油條還真好吃!你趕快趁熱吃……」

  「不要扯到別的事!回答我的話!」張笑艷沈不住氣了。

  「你生氣了?」趙邦慕還是一副氣死人的笑容。「好吧!我跟你說。就是因為別人那樣說了,所以我一定要用婚約綁住你。我看你這個人啊!老是三心二意的,又很沒有自覺,所以只好用婚戒箍住你,讓別人不能搶走你。我知道你,保守古怪,但扭起來又什麼也不管,什麼後悔的事做了也不在乎,只憑衝動行事,偏偏又老是做錯事。我沒有資本和你的傻勁賭博,只好先用婚約將你套起來,免得你野得不知去向。」

  「亂……亂講!我那有……有這樣!」張笑艷的臉都漲紅了。

  「不是這樣?你難道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事了!」

  第一次見面,紅磨坊?想起那一天,張笑艷突然莫名地升上一股怒氣。

  「還說呢!」她大聲說:「那天根本就全是你的錯!跟我搶計程車,害我
  遲到;又害我好好的一件毛衣,少了一截袖子--」她突然起身離座,衝回房間找出那件毛衣,又衝了回來。「看!就是這件!都是你害的,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還敢惡人先告狀!」

  誰知道趙邦慕只是支著頭,瞅著她笑,她覺得自己像是傻瓜,訕訕地放下毛衣。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笑,好像我很笨似的。」她沉著臉,不高興地說。

  「我沒有這樣說,是你自己心虛。」趙邦慕仍然瞅著她笑,她卻突然覺得他的眼光好像有種溫柔。

  一定是她看花了眼。嘴巴特壞的趙邦慕……怎麼可能!

  「很奇怪!我覺得,你現在好像不再那麼排斥了!」趙邦慕的聲音,悠悠地飄了出來。

  是啊!真奇怪!張笑艷歪著頭想了想,她好像不再覺得趙邦慕是那麼令人討厭了!

  「這都是訂婚的功勞。」趙邦慕又不正經了。

  他以為這番話又要讓張笑艷跳腳,誰知張笑艷竟也支著頭,眼光穿過窗外說:

  「是啊!大概吧,以前我覺得你好討厭,老是喜歡誇耀,驕傲得不得了。又特別喜歡作弄我,還跟立文打架--其實我想你也是不錯,只是太花心了,又老不正經,才會被人誤會……」

  「寶艷,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趙邦慕蒙著嘴,臉紅地喊了起來。

  「我說了什麼?」張笑艷回過神,對自己剛剛說的話絲毫沒有察覺。

  「你說--算了!我今天休假,不過我有個約會,我先走了!你慢慢吃!」趙邦慕就這樣丟下張笑艷匆忙離開家,有點兒慌張。

  「什麼嘛!」張笑艷丟下早餐,下巴擱在餐桌上,瞪著對面的牆。

  和趙邦慕「同居」三個禮拜以來,她雖然沒有期待,可是趙邦慕根本言行不一。那時信誓旦旦,說什麼絕對對她忠實,不再拈花惹草,要和所有的「紅粉知己」斷絕來往--可是事實上,這三個星期以來,他幾乎每天都有約會,還把禮物帶回家裡來,混身又是香水味又是口紅印的。

  本來她想,那不關她的事,跟他訂婚本來就是為了敷衍她的雙親大人。但是只要低頭看到無名指上的戒指,她就有氣,氣趙邦慕不將她放在眼裡,連表面功天都不好好做。

  「哼!當初還說得那麼好聽,還說她愛我,結果呢?什麼嘛!」張笑艷對著餐桌生氣,將燒餅油條推落到地上。

  她覺得自己這時口氣酸酸的,頗有嫉妒的口吻。

  「嫉妒?鬼才對他--」她立刻搖頭否認。

  「去--死--啦--」她大叫三聲,才換掉衣服出門。

  才一看見校門,她就覺得胃開始痙攣,很不想面對下午的排練。公演的排練已進入情況,宣傳也早已廣貼海報,如火如荼地展開;再二個禮拜就公演了,她卻越來越討厭去面對那齣戲。

  老是談那種沒有指望的愛情,雖然只是演戲,還是教她的心情覺得很不舒服。每回排完戲,看著戲終小童重回碧紅的身旁時,總讓她不禁升起一股失落的情懷,有些兒悵然,喉嚨有點兒哽塞。

  「想什麼?站在這裡發呆?」小童腋下夾著書本,出現在張笑艷面前。

  「想公演的事--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張笑艷嘴角一揚,露出習慣性的微笑,隨即又消失,歎了一口氣。

  「心情不好?」小童問。

  「沒有。」張笑艷輕輕帶過。

  「還說沒有,哪,眉毛部打結了。」小童學她皺眉的樣子,有點滑稽。

  「好吧!我承認,今天沒有微笑的心情。」張笑艷邊走邊說:「早上大叫了三聲,連帶把早餐推到地下出氣,胸口還是覺得悶,一直想深呼吸和大力吐氣。」

  整點的鐘聲悠揚響起,太陽已爬上東邊大樓的屋頂,清晨凝結的露珠,也漸次被消融。

  小童抬頭看了新大樓問:

  「早上有課嗎?」

  「有,不過不想上了。你呢?第一堂在那個大樓?」

  小童看了眼天空,回答說:

  「天氣這麼好,待在教室裡太可惜了。」

  「的確。有陽光的日子再待在陰暗裡,實在太冷清了。」

  兩人繼續走著,經過新大樓,綜合大樓,普通教室大樓,原分子研究所,來到了草坪區。

  「聽說你訂婚了?」小童問。

  「聽說?」張笑艷伸出手晃了一下,把俗氣的金戒指拿下來,笑了起來。「快一個月了,早就不是新聞了,你竟然現在才聽說。小童,你的消息網路太差勁了。」

  「沒辦法啊!」張笑艷把戒指挑在指尖打旋著。「我雙親大人威脅著要跟我斷絕來往,又斷糧絕食,我糧空食盡,只有投降的份--看這個!有夠土了吧!」

  小童把戒指取過去,拿近了仔細地瞧。

  「是不太新潮,」他把戒指還給張笑艷。「不過感覺很厚重,很溫暖。」

  「溫暖,得了吧!我問你,如果是你,你會用這種俗氣的東西,當作訂情的信物嗎?」

  「這個……我想我也會選戒指,不過,大概不會是這種金光閃閃的……」

  「趙邦慕那傢伙是故意的!」張笑艷恨恨地把戒指丟進包包裡。

  「你們處得不好?」

  「也不是--我也說不上來!反正現在我看到他就有氣。」

  「你不喜歡他嗎?」小童的臉背著光,形成了陰暗。

  這實在是個大問題,張笑艷被問倒了。她想了想,才回答說:

  「也不是不喜歡……可是也談不上是那種刻骨銘心,纏綿悱側的愛。你不曉得,一開始我還挺討厭他的,他的女朋友比我的手指頭還多--我也不曉得,他為什麼會跟我訂婚?結果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問題除了趙邦慕,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兩人都沉默了。

  「不要說我了!」張笑艷打破沉默。「你呢?你和丁希蕊現在怎麼樣?」

  「分手了。」小童的回答簡短有力。

  「分手?怎麼會?」

  「怎麼不會?談情說愛太累了。舞台上的真真假假已夠令人疲倦,舞台下又天天鬧鬧吵吵,我實在承受不了這個負荷。」

  「可是,小童,舞台是舞台,她到底是……」

  「沒有什麼不同!」小童雙手當枕,倒在草坪上。「也許是我調適得不好,有時會把台上的感覺經驗帶到舞台下。可是,張艷,你老實說,從排練到現在,不!更早,從「明月照溝渠」開始,難道你不曾對愛情這回事感到疲倦過?」

  「我沒想過那麼多。」張笑艷也把手當枕,躺在草坪上。「不過,有時我的確會覺得很累。那種疲倦感很難說明白,不過我想是對舞台,而不是對愛情的憧憬。」

  「是嗎?對舞台……」

  「我想是因為無助的愛情角色扮演太多次了,才會產生這種彈性疲乏。老實說。有時我也會害怕。畢竟舞台上反映的,都是舞台下真實的人生,我怕有朝一日我也會遇上這樣的不圓滿、支離破碎的愛情。」

  「所以我說,談情說愛太累了,它容易讓人疑神疑鬼。」

  「可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捨棄愛情。」

  「我瞭解,也許「累」只是我的一種借口,我和丁希蕊之所以分手,還是有很多因素存在。」

  「別自以為地想太多!我和她之間的問題由來已久,你只是比較倒楣,成為我們分手的媒介,又因舞台上的合作,被謠傳為導火線。她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態,處處惹你麻煩,你卻都不吭氣;其實,你才真正是無辜的受害者。」

  「別把我講得那麼偉大,我心地沒那麼好!我不吭氣,只是懶得和她攪和而已。」

  「當……」

  整點的鐘聲再次揚起。陽光照得有點熱了,小童坐起來,拍拍張笑艷說:

  「我要去總圖找點資料。那兒的陽颱風景好,去不去?」

  「你先走吧!我還想躺一會。」張笑艷閉著眼睛說。

  小童起身,把書夾在腋下,咬了根草,邊吹著口哨走了。

  陽光很輕地照,每次的輻射都企圖將張笑艷催眠。她覺得身體開始懶散起來,閒著的眼睛更渴睡了。

  她翻個身,習慣性地伸手想抓被。抓握落空,她再次翻個身,側對著陽光,露出了酣睡的臉。

  有個影子慢慢地接近,疊停在張笑艷的臉上。影子擋住了陽光好一會,才慢慢趴下,沾觸了酣睡中的她。

  王子的吻,使沉睡的睡美人甦醒。影子的吻,使酣睡的張笑艷睜開眼睛。她眨了眨眼,活動睡鈍了的眼皮,才確定自己已經醒來了,不再在夢中。

  「立文!」張笑艷小聲地喊,有點驚,有點喜。「真的是你,我以為我在作夢!你下班了嗎?可是我才睡沒……」

  「現在才十點,你睡糊塗了!」鍾立文仍以跪姿臥在她身前。

  「才十點……」張笑艷咕噥著,想坐起身。

  「別動!」鍾立文伸手擋住她,微微使了力,她重新又躺回草坪上。

  剛剛因為睡著了,不覺得陽光刺眼;此時醒來,逆著光看不清鍾立文遠了的臉,張笑艷抬起手臂擋在額前,卻被鍾立文拉下手臂,不讓她看清楚他的臉。

  「這樣子我什麼也看不清楚,」張笑艷微瞇著眼睛,想起身,又被鍾立文擋了回去。

  「立文……」張笑艷半開著眼,費力半起身。又重重躺了回去。「陽光太強了,我眼睛受不了!」

  「那你就把眼睛閉上。別亂動!我幫你遮住陽光。」陰影又落在張笑艷的臉上。

  「這樣好多了……」張笑艷慢慢睜開眼睛。才剛睜開眼睛,影子立刻離去,陽光又刺眼起來。張笑艷伸手想擋,雙手卻被鍾立文抓住,她只好又閉上眼睛。

  「我叫你閉上眼睛別亂動的!」鍾立文平靜的說。

  雖然他的聲音平靜,動作也仍然溫柔,可是他的指尖除了滑過的氣流外,有一股逐漸要失控的感情在顫抖。

  「別這樣,立文,讓我起來,這樣我很不舒服!」張笑艷閉著眼睛,皺著眉,試著掙扎。

  「別動!艷艷!」鍾立文移影遮去太陽。「先別睜開眼睛,讓我好好看著你……」他伸手觸摸著張笑艷的臉龐。「艷艷,你真的好……我真的很後悔,沒有將你看守在身邊……為什麼要躲我?你明明不愛他,為什麼還要跟他訂婚?」

  「我沒有躲你。」

  「你說謊,你明明在躲著我。」

  「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只是最近事情比較忙--社團忙著為公演排演,我根本沒什麼時間--」

  閉著眼睛看不到對方的對話使張笑艷感到不安。她用力閉緊了眼睛,然後突然睜開--鍾立文俯臉貼著她,眼對眼,鼻對鼻,隔不到二指的距離,黑瞳有著神秘的色彩,一點點落寞哀傷。

  「立文……」

  「告訴我,你明明不愛他,為什麼還要跟他訂婚?」黑瞳在閃爍,跳躍著痛苦不解的絲芒。

  除了閉上眼睛外,沒有第二個方向可以逃避。張笑艷的黑眸就那樣被鍾立文的黑眸吸住,轉動不了羅盤的方向。她伸手撥開鍾立文落到額前的一小撮頭髮說:

  「他對我很好,也很愛我,我想我可以幸福的。」

  「幸福?和一個你不愛的人在一起,你會幸福嗎?」

  「不!我會愛上他的!我……」

  「你騙人!」鍾立文眼裡洩出了濃厚的哀傷,還有歉疚。「艷艷,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不變他,你這樣做全是為了成全阿咪和我……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鍾立文看破了張笑艷的心事,然而卻只能用歉疚的眼神說抱歉。這一點,張笑艷也明白,所以承認與否,她想,已不太重要。可是她的神情還是不禁洩出那樣一絲哀怨,教鍾立文的心又亂了。

  「艷艷,」他狂亂地說:「我不管了!我決定要離開阿咪,守在你身邊。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彼此相愛,為什麼要忍受這種折磨?答應我,離開趙邦慕,回到我的身邊來!我會好好愛你,疼惜你的!」

  「你為什麼又要提起這件事?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了嗎?你以為你愛我,對阿咪只是一種責任--我相信你是愛我的,可是,你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你更愛阿咪。你對她的愛已溶入你對她的責任感中,那是我想連根拔除都除不掉的!而你對我的愛,恐怕只要時間的經過,就會煙消雲散。立文,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愛,而是我不能!你懂嗎?阿咪是你一輩子的責任,是你生命的一部分,還有小立文,你們三個人是一體的,而我是個外人。如果你真的離開阿咪到我身邊來,你不會快樂,我也不會快樂的,到那時,三個人反而都不幸福了。立文,相信我,只有你能給阿咪幸福!她用她的一切愛著你,你絕對不能辜負她!」

  「艷艷!」

  鍾立文眼裡有種深沉的痛,欲哭而忍淚。他的黑眼眸是那樣深深地歎息。低低地迴盪,因為他知道張笑艷的話句句表明了他們之間有情有緣卻無法相守的悲歎無奈。

  他知道他必須割去這份對她的思念,可是他又忍不住對她意亂情迷。她一直是他想要守護的,可是他卻必須放下她去守護他情感的另一個「責任」。

  「艷艷!」他低喊了一聲。「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我明白,我不會怪你的!」張笑艷微笑的眼。閃著透明的光,細訴瞭解的釋然。

  鍾立文眼角閃著太陽偷射的偏光,輕輕吻了張笑艷的唇,解開了感情的枷鎖,微笑地離開,背影寬闊而不再受煎熬顫抖。

  張笑艷靜靜躺在草坪上。閉上眼,沒有目送他離開。

  往後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再有繾綣的甜蜜,但也不會再有難以相守的苦澀。這不是感情的分歧,而是他們超脫了憂憎悲愁的糾葛。

  她是個出色的演員,當然瞭解到,曲終人散是人們必須接受的事實。她只是衷心地希望,大家都能夠幸福。

  整點的鐘聲又響了。又有個人影慢慢地接近。張笑艷睜開眼坐起身。

  「阿咪!」她有點驚訝。

  「我全都看見了!」秦可咪陰森的對白沒有人氣。

  「看見什麼?」

  「到現在你還想瞞我!你一直瞞著我,偷偷和立文約會……艷艷,你好啊!虧你口口聲聲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秦可咪的表情聲音越來越陰沈。張笑艷知道她誤會了,立即解釋:

  「你誤會了,阿咪,立文只是來……」

  「只是來做什麼?」秦可咪自動接話說:「他是不是來告訴你,他要跟我離婚,離開我回到你身邊?是吧!瞧你們剛剛多甜蜜!你終於還是等到了這一天。艷艷,我知道你一直愛著立文,你不肯交別的男朋友也是為了立文,是我阻礙了你們--哈哈!是的!是我!我一直在阻礙你們……」秦可咪突然怪笑,情緒激昂起來。

  「是的!哈哈!」她大笑著。「我一直在阻礙你們!從一開始我就在阻礙你們!我明知道他喝醉了,還故意誘惑他,我知道以他的為人,不可能丟下我不負責任。果然,他娶了我!哈哈!」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三年了,他對你仍然沒有忘情。你一日不結婚,我便一日不能安心。你很死心眼,一直不肯接受別的戀情,怎麼說你都不肯。可是我是知道你的弱點的。哼!你從小就假慈假義,說什麼要好好保護我,我就利用你這個弱點,哭著求你,逼你答應去相親。立文很不情願地介紹許仁平和你認識,你不喜歡許仁平,立文那種欣然的樣子,使我更恨你了!」

  「是的!我一直恨著你!從小我就恨你,恨你什麼事都比我有人緣,比我吸引人。立文即使和我結婚了,他愛的還是你。他當初並沒將我放在心上。我厚著臉皮對他表示愛慕,他毫不留情地拒絕我。這都是因為你,如果沒有你就不會發生這一切!我恨你!我恨你!」

  「總算上天可憐我,出現了趙邦慕。他是一個掠奪成性的人,被他看上的。他一定不擇手段去追求。我希望他佔有你,將你從立文身邊拉開--哈哈!他做到了,不是嗎?」

  「阿咪!」張笑艷上前想拉住秦可咪。

  「不要叫我!」秦可咪揮手將她甩開。「每個人都喜歡你,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沒有人會想到我。那些男孩子也是!他們在我家門口站崗,寫情書給我,看到你後。就轉變態度說我跟木頭一樣無趣。說你的氣質好,優雅迷人……我恨你!你以為是誰告訴趙邦慕要從張伯伯那裡下手的?哈哈!是我!沒想到吧!張媽媽問我你和趙邦慕的事是不是真的--你猜我怎麼說?我說你留他過夜,你們早已經有曖昧的關係!」

  「甚至逼迫你訂婚也是我教張媽媽這麼做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瞞著我偷偷和立文見面。我愛立文,我不能失去他,所以我假作不知道。但是你--你為什麼要來拆散我們?為什麼?你說啊!」

  秦可咪激動地抓住張笑艷,張笑艷反抓住她,仍然被她的力量搖晃得全身顫動。

  「阿咪,冷靜點!聽我說!」她喊叫著。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秦可咪拚命搖著頭,「我愛立文,我不能沒有他,你為什麼要搶走他?!我知道他愛你。可是我愛他啊!我不管……」

  「冷靜點!阿咪!」張笑艷用力一揮,啪一聲。輕脆地打在秦可咪的臉上。

  一巴掌發揮了冷凝劑的效果。秦可咪呆站著,似乎不相信張笑艷會出手打她。

  「聽我說,阿咪,立文是愛你的。」張笑艷終於吧要緊的話說出口。

  「愛我?立文是愛我的?」秦可咪呆呆的,有點失神,卻流下了淚。

  「是的!他愛的是你!」

  「愛我!立文愛的是我?」秦可咪神色仍有點呆滯,驀然突兀地轉變為陰沈。臉上五指清晰的紅印,在白嫩的臉上,襯托得陰沈的神色更添加了幾許怨恨。「你又想用花言巧語騙我了?愛我?哼!他的心從來就沒有給過我,他對我的,只有「責任」。是責任!你不知道嗎?!難道他沒有告訴過你?!他對我的好,對我的呵護,只不過是他的責任感使然,他根本就不愛我!我只是他的「責任」,不是他的「愛人」!」

  「不!他真的是愛你的!也許一開始,他真的只是認為娶你是他的責任,可是慢慢地,他把對你的愛。溶入了他對你的責任中,你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你!你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我!」

  「住口!別再騙我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啪!」

  張笑艷又揮手打了秦可咪一記耳光,企圖讓她冷靜下來。

  「沒有人要你相信!」她說:「立文是你的丈夫,如果連你都不相信他,那我也沒話說了。不過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我的確是愛著立文,但我也喜歡趙邦慕。我不怪你對我所作的一切,反而很感謝你讓我們有這樣的結局。從小我就沒有欺騙過你,立文真的是愛你的。如果他離開你到我身邊,他是不會快樂的。你要相信他對你的愛,你不是很愛他嗎?為什麼不相信他?」

  「艷艷……」秦可咪先是捂著臉,吃驚地看著張笑艷以不曾有過的嚴厲神色說這一切,然後「哇」一聲,撲在張笑艷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艷艷!我很抱歉!對不起!」她摟著張笑艷的脖子,眼淚鼻涕一起流。

  「別哭了!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的,你不覺得不好意思嗎?快走開!我的衣服都被你弄髒了。」張笑艷故作冷淡地說。

  秦可咪放開手,還是抽噎著。她邊抹著淚邊抽噎說:

  「艷艷。你真的不會怪我?我那麼壞,又對你做了那麼多陰險的事,我……」

  「我真的不怪你!」張笑艷微笑搖頭。

  「那……趙邦慕的事?……」秦可咪有點擔心的問。

  「趙邦慕?我是真的喜歡他的。我相信,我也會愛上他的。」張笑艷眼睛充滿光芒。「你如果有課就快去上課,沒課就趕快回家,我還有事要辦,不陪你了!」

  「你要去那裡?」

  「我要去……我要去找趙邦慕。說真的,因為你,讓我更瞭解到我對趙邦慕的感情。」

  「啊!我……艷艷,有件事我跟你說,你別難過……」

  「什麼事?」

  「剛剛我來時,在校門口對面那家餐廳裡,看到趙邦慕和……和一個女人談得很投機,好……好像……」秦可咪結結巴巴地說不下去。

  張笑艷瞇起眼睛笑了。「別擔心,阿咪,我跟他已經訂婚了。而且又「同居」在一起,比起那些女人,我的條件有利得太多了。」

  「艷艷!」秦可咪也跟著笑了。

  張笑艷揮手離開草坪,先去花店買了一梗紫紅的「驚艷」。將戒指取出戴在手上,然後才到那家餐廳。

  進了大門,張笑艷頭輕輕一轉就看到趙邦慕和那個女人。他們很惹眼,即使在這用餐時間,幾近嘈雜的餐廳裡,他們那種惹人注目的光采仍然沒有被喧嘩聲淹沒。

  張笑艷微微一笑,謝過一旁等著帶位的侍者,筆直地走向趙邦慕。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好像在那裡見過你,我們是不是認識?」張笑艷淺淺地吟笑,笑可艷人。

  趙邦慕看見她,先是意外地驚愕,待聽到她那樣問,壞壤的笑就浮出來。

  他對張笑艷微微欠身,態度很紳士。

  「對不起,」他說:「這位小姐,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我不記得在那裡見過你!」

  張笑艷笑得更艷人了。她將紫紅的「驚艷」往頭上輕輕一敲,對趙邦慕和座旁的女人抱歉說:

  「啊?認錯人了?!我真是的!真是很抱歉,打擾了!」

  她立刻轉身離開,走向另一桌的男士,笑盈盈地問說: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好像在那裡見過你,我們是不是認識?」

  那個男人楞住了,正等著叉進牛排的嘴巴張得大大的,驢死了。男人身旁的女人十分冷淡不屑地告訴張笑艷說她認錯人了。

  本來趙邦慕不曉得張笑艷的用意是什麼,故意為難她,想讓她下不了台。但看到她轉身離開時,他立刻後悔了,想叫住她,又尷尬地怕面子掛不住。可是他一顆心就開始沈不住,眼光一直追著張笑艷的背影,身旁的女士問他話,他也無心傾聽,只是哼哈地敷衍回答,一顆心全在張笑艷身上。

  當他看見張笑艷把目標轉向另一桌的男士,被人冷諷嘲笑了回去後,仍然呆呆地微笑抱歉時,忍不住詛咒了一聲。

  「該死!」他握著拳頭,有點激動。

  「什麼?」他座旁的女士問。

  趙邦慕沒注意到她的問話。注意力全在張笑艷身上,他看見張笑艷已經被第三個男人的女伴擋了回去。

  「這個呆瓜!」他忍不住罵了出來!

  「邦慕,那個女人是誰?你是不是認識她?」他身邊那個女人不高興了。

  趙邦慕把臉轉向他的女伴,卻仍不時回頭留意張笑艷的舉動說:

  「大概吧!我越看她越像是我認識的一位朋--唉!該死!」他話說到一半。丟下餐巾衝出去。

  他原先打定主意絕不理張笑艷,想看看她究意在玩什麼把戲。張笑艷卻像是完全把他當作陌生人一樣,忘了他的存在,反而一桌一桌去挨著陌生男人傻傻地拿著玫瑰花亂認人。被嘲諷了也不生氣,反而陪著笑臉道歉,看得他火冒三丈。

  他看到張笑艷挨第五個男人的女伴的白眼時,就按捺不住了。等到第六個女人揮手欲打張笑艷的耳光時,他已顧不了那麼多,不加思索就衝了出去,抓住那個女人的手。

  「小心點!淑女是不亂露胳臂的,因為那樣很難看!」

  他把那個女人丟向座下只顧吃的男人,把張笑艷拉到身旁氣急敗壞地說:

  「你到底怎麼搞的?!四處亂認男人?」

  張笑艷一臉霧水,歪著頭看了看趙邦慕說:

  「先生,我好像在那裡見過你……對了!我們是不是認識?」

  「你不要再跟我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了!」趙邦慕無名火升燒,將張笑艷拖回座位。「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就挨了那個瘋女人的耳光?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就直說吧!不要再這樣亂認人,看了教人生氣!」

  「哦?你生氣了?」

  「我怎麼能不氣!被人家罵了,卻還像呆子一樣傻笑著道歉。」趙邦慕把張笑艷拖到座位,怒氣沖沖的。

  「邦慕,怎麼了?這位小姐……」趙邦慕的女伴很不友善,敵視著張笑艷。

  「什麼小姐!根本還是不成熟的黃毛丫頭。乳臭未乾,哼!」趟邦慕口氣不好,顯然還在氣頭上。卻也暴露了他對張笑艷的在意。

  「總要有個稱呼吧?」話是對趙邦慕問的。趙邦慕的女伴根本不理張笑艷。

  張笑艷卻依然吟吟地笑,指著自己說:「我姓張。」

  趙邦慕瞪了她一眼說:「傻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這個氣氛讓人懷疑。趙邦慕的女伴冷著臉,問趙邦慕:

  「她到底是誰?」

  「她……」

  張笑艷滿臉儘是笑,伸出手晃了晃。無名指上的金戒指閃著光--唉!俗氣透了。

  「我是他的未婚妻。」她噙著笑說。

  這個宣言同時讓趙邦慕和他的女伴嚇一跳。

  「未婚妻?就是你?!」聲音又不相信、又不甘心,那個女人顯然不服氣透了。

  張笑艷只是笑,傻氣極了,卻又好幸福的模樣。

  「你別裝模作樣騙人了!」那個女人還是不相信,她催著趙邦慕否認。「邦慕。你說,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對不對?開什麼玩笑嘛!這種小女生怎麼可能比得上我洪麗嬌!」

  「我……她……」趙邦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仍處在張笑艷自己承認是他末婚妻的震驚中。

  他雖然如願讓張笑艷和他訂了婚,可是他也知道,張笑艷那樣做只是迫於無奈。他知道她對鍾立文還不忘情,也沒有把握她對他的好感有幾分。儘管他腦中縈繞的全是她的身影,使得他素有的花名毀於一旦,但他仍暗自發誓,除非她也真心誠意愛上他,否則他絕對不會利用兩人婚約的借口擾碰她。這也是他之所以對她一直那麼冷淡的原因。

  可是兩人天天同處在一間房子中,他實在克制得好苦,只好越裝越冷漠,否則只怕會被自己滿腔的熱火燒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強迫張笑艷戴上戒指。那使得他產生某種心安,讓他有種「張笑艷的確是屬於他的」實在感。

  雖然張笑艷從來不否認和他訂婚的事實,可是她也從來不主動承認她和他是未婚夫妻的關係。現在她親口這樣承諾,實在讓他太驚訝了。

  「你搞什麼鬼?該不會是想破壞我的約會吧?」趙邦慕把張笑艷的身子拉低,低聲說。

  他對張笑艷仍然沒有自信的把握,所以不敢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只敢猜想她是故意惡作劇才這麼做。

  「不!我是認真的。」張笑艷正色說,隨即拋開他,換了一張笑臉對對座的洪麗嬌,溫和有禮的說:「你知道趙邦慕已經訂婚了嘛,對不對?所以我幹嘛騙你!我是他的未婚妻。而且,我們還已經同居在一塊了。」

  「什麼?」洪麗嬌的臉變了顏色。

  「我騙你的啦!」張笑艷吐吐舌頭,有點憨。「其實也不算欺騙!我真的和他住在一塊兒,不過你放心,只是房東和房客的關係而已。」

  趙邦慕被弄迷糊了。他真的弄不懂張笑艷究竟想做什麼。

  「寶艷,你別亂開玩笑!」他有點傷神地看著她。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我沒亂開玩笑!」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怎麼樣?」畢竟是女人,腦筋轉得快。洪麗嬌先前氣急敗壞的失措已經轉為篤定的神色。

  「不怎麼樣!」張笑艷還是一臉的笑。她對趙邦慕說:「你看你多偉大!兩個女人為你爭風吃醋。真可惜,對不對?我們已經訂婚了,不然,她實在滿適合你的。」

  「這有什麼難的?解除婚約不就成了?」洪麗嬌高傲地昂著下巴。

  張笑艷支著頭,很為難的表情。「我也是這樣想。可是,我問你,如果是你,好不容易才和趙邦慕訂婚了,你會這麼輕易就解除婚約嗎?」

  「這……」洪麗嬌被她問住了,惱羞成怒。「張小姐,你太天真了。訂婚根本就不代表什麼,在法律上也站不住腳,根本沒有約束力。」

  「真的是這樣啊?」張笑艷驚呼一聲,很吃驚地說:「謝謝你提醒我!我真的不如道呢!邦慕,你怎麼不告訴我這回事!你看我們是不是要趕快結婚,這樣才會更有約束力?我實在不放心咄!你的朋友都這麼成熟、大方、美麗、漂亮!你會不會很花心?唉!我擔心死了!」

  趙邦慕忍不住笑了出來。洪麗嬌知道自己被張笑艷戲弄了,女人的虛榮與自尊不容許她繼續留在當場被當作笑話。她拿起皮包,冷冷地走開,連「再見」都沒有說。

  「對不起!破壞了你的約會。」張笑艷仍然甜笑著。

  「沒關係!只是一個朋友而已。」趙邦慕解釋著。

  張笑艷把玫瑰拿到趙邦慕面前。「這是要送你的,紫紅的「驚艷」。你知道它代表什麼意思吧?

  「驚艷!」趙邦慕看著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對不起,我的脾氣差了點。可是我是你的未婚妻沒錯吧?」

  「當然!」趙邦慕聲音有點抖,仍不敢相信那會是真的。「可是,鍾立文……你……」

  「立文是阿咪的丈夫。」張笑艷全心地凝視趙邦慕,不管一旁來招呼的服務小姐。

  趙邦慕把菜單拿過去,隨手點了一樣,打發服務小姐走開。

  「我以為……」他有點吞吐。

  「聽說你很花心,沒想到是真的。還說我是黃毛丫頭,乳臭未乾!」

  「誰叫你剛剛那樣氣我!」

  「沒辦法啊!誰叫你連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認!」

  這個午宴,張笑艷口口聲聲訊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已經有太多次了。趙邦慕心一動。很突然地看著張笑艷,那目光把張笑艷嚇了一跳。

  「寶艷,你是認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和我--」他說。

  「你總算明白了!」張笑艷捶了他一下。「你實在有夠笨!虧你還是什麼花花大少!我暗示了那麼久。你到現在才聽出來!」

  「我……」趙邦慕覺得有滿腔熱情要洩洪,服務小姐偏偏挑這時上菜煞風景。

  「其實我一直很擔心,害怕失去你。」服務生離開後,張笑艷終於不吝薔地表白自己的心情。「以前我一直不懂得珍惜,又厘不清自己的感情。這些天你對我很冷淡,我裝作不在乎,其實,我心裡很氣你。剛剛我會那樣做,我想,我是有點兒嫉妒。對不起!破壞了你美好的約會。」

  趙邦慕終於聽到他最想聽的了。雖然不是那三個字的箴言,但是他臉上的光采依然因欣喜而耀眼奪目。

  「的確!你的確破壞了我美好的約會。」他俏皮地說。

  「對不起!」

  「不必道歉,你只要賠我就好了!」

  張笑艷納悶地看著他。「怎麼賠?」

  「很簡單……」趙邦慕站起來,臉上浮起最標準、最典型的花花公子一式的魅笑。他彎下腰,對張笑艷揖個紳士禮,吸引了全場的眼光。

  「小姐,來個約會吧!」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充滿了男性的魅力。

  張笑艷愉快地笑了。她跳起來,曲腿還個禮,投到趙邦慕的懷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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