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琪]愛人裝神氣(愛發燒之一)[全文完]

愛人裝神氣【愛發燒之一】－花琪

如果兩個人明明是死對頭，更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偏偏默契卻好得要命，一副很了對方的樣子。
所有人看了都覺得這兩個人有鬼，曖昧得很可能會成為一對……
沉建泓也覺得自己真的有鬼，對周念芷就是有種怪怪的佔有欲。
明明他有女友了，就算沒有很愛，
但還是女友一枚啊，為什麼對她就是放不下？
為什麼想起她比想起無緣的女友還多次？
明明她幫他取的綽號「賤人」難聽死了，
但她一叫，他就覺得悅耳，心情特好。
沒見到她時會想念，一見到她就控制不住地想跟她靠近，
看見她有仰慕者，他就不痛快，怕心愛的東西被搶走……

第一章

星期一早上，接近上班時間，周念芷開著小March在辦公室附近急急地尋找停車位。

車陣之中，她瞧見一個空位，二話不說立刻飆了過去，怎麼知道一輛BMW也看上同一個車位，開了過去。

眼尖的周念芷眉頭抽動了一下。身為小March的主人，什麼都輸給BMW的主人，但是搶車位，她可是不會輸人的。

她握緊方向盤，一個漂亮的甩尾，打算擠進車位之中。

開著BMW的沉建泓，本來沒有一定非搶到車位不可的企圖，但是周念芷搶車位的那股氣勢，激起他的鬥志。

這不只是車位之爭，這是氣勢與技術之爭。

沉建泓緊隨在後，雖然開的是大車，但是絲毫不顯笨重，還是俐落地倒車，往車位擠過去。

周念芷以為自己已經搶得先機，哪裡知道，竟然硬生生被橫出來的BMW給擋住。她措手不及，還差點撞上沉建泓的車子。

「搞什麼！要搶車位也不能這麼沒水準啊……」周念芷抱怨著，不快地催按著喇叭——叭！叭！叭！

「這人按喇叭按得真沒水準。」沉建泓皺起眉頭，也倔了起來。開玩笑，現在可是他比小March快了一步，為什麼要把車位讓出去。

對於周念芷的喇叭聲，他非但相應不理，還硬是要再擠進車位中。

周念芷見狀，急急地逼了過來。

兩輛車再度槓上，卡在那裡。

周念芷看了看手表——可惡，她就快遲到了。她探出頭來，大聲嚷著：「喂，這車位明明就是我先卡進來的。」

沉建泓也探出頭來。

「小姐，以客觀事實來看，是我先卡進來的吧。」

「是嗎？」周念芷火大地下車，打算跟對方理論。這男人是瞎子嗎？她可也卡進車位的一部分哩。

看周念芷下車了，沉建泓索性也跟著下車。兩個人下車後，看了看對方。

沉建泓皺了眉頭，眼前這個女人——一頭俏麗的短髮，俐落的套裝，眼睛出奇的大，長得實在不錯，不過重點是，她那種兇巴巴的樣子，怎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周念芷手環在胸前打量著沉建泓——眼前這個男人，年紀一定不超過三十，西裝筆挺，輪廓極深，一副欠揍的痞子樣，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們一定以前就認識對方！而且以前就結過梁子。

「啊，賤人！」周念芷毫不客氣地指著對方。哈，認出這傢伙了——沉建泓，她國一的同學。她以前都叫他『賤人』的。

「面紙！」沉建泓也認出周念芷。『面紙』是他給周念芷取的『綽號』，因為她的名字『念芷』念起來很像『面紙』。

「閉嘴。」一聽到這個綽號，真是新仇加舊恨，周念芷眉頭一蹙。

「你這口齒不清的傢伙。」

沉建泓笑了出來。哈，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遇到周念芷。仔細看看周念芷，除了上了一點淡妝，身材變得玲瓏有致之外，神情和精神跟以前真是一點也沒變。突然看到她，有種讓人懷念的感覺。

周念芷和他以前就是死對頭。兩個人國一同班的時候，就開始競爭，搶第一名、搶當幹部、搶老師的喜歡、搶同學的愛戴。不過他沒多久就轉學了，轉學之後，再也沒像周念芷這種『恰北北』的女生跟他針鋒相對。

不只如此，隨著他年紀的增長，越來越多的女生愛慕著他，著實過了很長一段風光的好日子哩。

只是在那樣的日子裏，總有那麼一點點不可察覺的寂寥。

哈、哈，他怎麼也沒想到，十幾年過了，他們會竟然會重逢，而且連面都還沒見到，就『搶』起車位了。

「這明明就是我先擠進來的車位，你跟我搶什麼搶？」周念芷腳用力地踏著停車格。

兩個人的車子，其實都卡進停車格裡頭了。只是因為沉建泓的車子大，所以看起來占的地方比較大。

「誰先擠進來的，還很難說吧。」沉建泓一派優雅地說。

見了周念芷，架是免不了要吵的，不過要吵得優雅一點才可以，畢竟大家都長大了。

「你跟小時候一樣討人厭。」周念芷忿忿地說。

「你才跟小時候一樣不可理喻吧。」沉建泓回嘴。

周念芷手插在腰上。

「這麼久沒見面，你就不能讓我對你有點好印象嗎？」

「你是在叫我把車位讓給你嗎？」沉建泓笑笑地說。

「如果你禮貌一點地求我，說不定我可以讓給你。」

其實，他也不是不能把車位讓出來，只是因為是她，忍不住就要跟她槓上。她雙手插腰，臉頰發紅，眼睛又黑又圓又亮又大的模樣，真是可愛得令人懷念。

可愛，是啊，以前嫌得要死，氣得要命，現在看到她的樣子，竟然覺得這個樣子還挺可愛的。

厚，周念芷火大到不行。這男人長得是越來越像個人的樣子，但是那個嘴臉，還是讓人想撕掉。

「是男人的話，就跟我單挑。」她撂下狠話。

「我現在已經不打架了。」他故作為難地說。

「誰要跟你打架？」她哼地一聲。

說到打架，她突然想起了他們以前——有一次，他被一群小混混圍毆，當時，她可是不計前嫌地幫他一起打架。只不過，他隔天沒來學校，事後，竟然轉學了。

他轉走的時候，她心裡覺得莫名失落。她想，那是因為沒有聽到他說聲『謝謝』，自己才會這麼失落吧？

可惡！她翻眼瞪看著沉建泓。這男人是忘了這件事情嗎？現在沒補上這聲『謝謝』就算了，還敢不讓開。

哼、哼，不過她周念芷可也不是那種會跟人討『謝謝』的女人。

她揚了眉頭。「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兩個再比一次。這次誰先搶到車位的話，另一個人就乖乖閃開。」

「好啊。」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兩個人各自回到車上，倒出了車位，往外頭開了一小段距離。

她嫌他車子退得不夠遠，下車大聲嚷嚷。

「喂，你得再把車子停遠一點啊！不然你的車子這麼大，開兩步就到了，好不好？」他探出頭。

「你把手機號碼留給我吧。有什麼話，我們優雅地用手機講，不是比較好嗎？你這麼大聲嚷嚷，像個瘋婆子一樣，也不好吧。」

「用手機？你錢多啊！」她走了過去，說話的語氣雖然還不是太好，不過聲音不自覺地壓小了。

「我打給你啊。」他看著她。

她停下腳步，兩人對看著，彼此不再張牙舞爪地說話，氣氛反而變得有一點點怪怪的。

他跟她要手機號碼，是真的看不慣她粗魯地喊話嗎？還是……

不知道。她眨了眨眼睛。反正只要有人跟她要電話，她都覺得那是搭訕。當然了，他們又不是不認識的人。可是，他們很久沒見面子，要電話聽起來像是希望以後還能聯絡。

他看著她，為了化解尷尬，扯了一下嘴角。

「怎樣，你的電話現在是列入國防機密，不能外洩啊？」雖然說得故作輕鬆，不過他的心跳卻快了一拍。

遇到她，他真的覺得很驚喜。他沒有要幹麼，只是覺得能重逢是件難得的事情，想繼續跟她保持聯絡，又怕直接這麼說會換來她的嗤之以鼻，只好順著這種情形跟她要電話。

這女人，向來可賤得很，她可別以為他有什麼奇怪的企圖哩！他……他可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呢。

沉建泓這麼想的時候，心口莫名其妙地悶縮了一下，好像在遺憾他們重逢的時候，他竟然已經有女朋友了。

看著她，他發現她變漂亮了呢，不知道是不是也有男朋友了？

掠過這個念頭後，沉建泓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僵硬。

周念芷看了看他。「你不會把我的手機號碼賣給詐騙集團吧？」

沉建泓笑了出來。周念芷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趣。

「我沒混這麼好，還認識詐騙集團的。」

「好吧。」周念芷擺高姿態。

「你的手機號碼不用留給我，我是不會打電話給你的。」

不過如果他很誠意地打來，想起來還欠她一句『謝謝』的話，她也會大方地接受啦。

沉建泓瞄了周念芷一眼，這傢伙還是神氣得很。

不過看在當年她曾經幫他打架的分上，他就忍耐一下好了。

「我的手機號碼是0912……」周念芷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聽到了按喇叭的聲音，她轉頭。

另外一台小March，正辛苦地從她的小March旁邊鑽過，等一鑽過後，動作就俐落了，一溜煙地竄過，然後停進剛剛周念芷和沉建泓搶得快打架的停車格裏。周念芷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的主人，優雅地走出來。

「Oh！Shit！」周念芷和沉建泓很有默契地罵了出口。

「都是你啦！」周念芷唰地回頭，氣呼呼地對上他。

沉建泓看著她——不能全怪他啊，他本來也有機會卡進那個車位的，說來他也是『受害者』啊！

看著周念芷氣惱的表情，他知道這時候不適合這樣說，只好改口說道：「好吧，那個車主還沒走遠，我開車去撞他好了。」他的話害周念芷忍不住笑出來。

周念芷瞅著他。「算了，遇到你算我倒楣，我再去找別的車位。」她看了一眼手表，尖叫出來。

「啊！完蛋了！我快遲到了啦！」

今天他們公司新來的經理要上任，那個經理以後就是她的頂頭上司了，她最好是第一天跟頂頭上司見面就遲到啦。

一想到這兒，周念芷心急如焚，急急地跑回車上，找尋新的車位。

「喂……」他在後面跟著，探出車窗叫她。「你的電話號碼還沒留給我！」

周念芷剛好把車窗搖上，飛快地飆動車子，根本沒聽見他的話。

這女人的動作跟小時候一樣毛躁！沉建泓只好在後面緊追著她。偏偏，她仗著車小靈活，淨往小巷子裡頭鑽，別的車子橫過後，他就在巷弄之間，失去了她的蹤跡。

「可惡。」他揪著眉頭，看了一眼手表——糟糕，已經快九點了。

他對這附近不熟，今天又是第一天到新公司，不宜遲到，只好放棄追她了。

「Shit！」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折回。一想到這樣之後，可能跟她又斷了聯絡，他的胃部就攣縮了起來。

噢，老天保佑，千萬不要真的跟她斷了聯絡，他還欠她一聲『謝謝』的。

他再度看了看手表。明天這個時候，他再回去他們搶車位的地方好了，說不定，明天她又會在那裡出現。

這個想法讓沉建泓稍微好過一點，不過他的心頭，始終還是悶悶的，害怕這一斷了聯絡，就很難再見面了。

這股擔憂教沉建泓一個回轉，決定現在就試著找看看，繞個一圈，看會不會再看見她的身影……

做事很少反覆的他，因為她，難得地做了不理智的決定。

也許是命運的捉弄，沉建泓沒追到周念芷，反而莫名其妙地看到停車位。他停好車之後，去了新公司報到。

他所任職的新公司，叫做『寰宇行銷』，專門負責市場調查，另外也協助客戶進行資料處理、促銷活動、贈品活動，以及場地辦理。

他在國外主修的就是行銷，回國後，也曾在別的行銷公司任職，因為那家公司的體質是家族企業，使他的發揮受限。

不過由於他的能力傑出，所以『寰宇行銷』仍然主動跟他接觸。

『寰宇行銷』的規模雖然不及先前公司，不過他認為發展的潛能更大，因此他選擇跳槽到『寰宇行銷』。

今天是他第一天到公司，公司的總經理熱心地為他介紹公司的員工。

這間公司大部分都是女性員工，不少女性員工看著他，都是眼睛發亮，笑容燦爛。

沉建泓並不打算招惹桃花，他只是禮貌性地微笑以對。

「以後市調部分就由我來負責，還請大家多多幫忙了。」

「我在這家公司很久了，有什麼困難，沉經理都可以來找我劉依依喔！」

這個叫劉依依的女人，笑得很誇張。她不算特別漂亮，但是很會化妝，胸前偉大，身材火辣，毫不避嫌地表達對沉建泓的好感。

總經理笑了笑。「沉經理真是太有魅力了，劉小姐對我可沒有這麼熱情喔。」

總經理看來像是說笑，但是語氣之中，竟然有種莫名的吃味。其他人的表情也很奇怪，彷彿在看什麼好戲。

劉依依的眉頭挑了挑，一臉無所謂地。

沉建泓一笑。「劉小姐是否對我比較熱情，這點我無法確定，我想我會秉持市場調查的精神，設計一份精良的問卷，進一步解決這個問題。」

他輕鬆的語調、迷人的笑容，很快地化解了剛剛那種怪異的氣氛，大多數的女員工格格地笑開了。

就在眾人的笑聲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囁嚅地開口：「嗯，大家好。」說話的人正是周念芷，她的嘴角牽起尷尬的笑意。

簇擁著沉建泓的人全轉過頭，沉建泓的臉也因為這樣露了出來。

「賤人？！」周念芷失聲叫出來。「你來這裡幹麼？」

沉建泓看到她的時候愣了幾秒，接著心跳咚咚地飛快，愉快得不得了。

老天，這一切太不可思議。那不只是愉快，那是驚喜，失而復得之後的驚喜，像是在冬日見到乍現的陽光那樣的歡喜。

他的嘴角揚起笑。「據說我是來當經理的。」

「你？！」她當場往後彈跳，難以置信地叫了出來。

噢，這就是她急著趕來『朝見』的『新任經理』，她的頂頭上司。

為了不想遲到，她急著跳回車子，後來才想起來，還沒跟沉建泓留下聯絡方式。她那時猛地回頭，卻見不到沉建泓了，心裡莫名其妙地覺得慌張與沮喪。

她繞來繞去，不確定心裡真的想找的是車位還是他。

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車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沒有謝天謝地的感動與喜悅，心裡總有一塊是失落的。

突然在這裡見到他，開心的感覺緊接著驚訝之後襲來。只是當知道他就是她的新主管時，讓她錯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周念芷的臉上掠過各種奇特的表情，讓沉建泓忍不住發嚎。

總經理看了看他們兩個後，說道：「你們認識？」

「我們是國中同學。」周念芷到這一刻還說不出話來，所以沉建泓就一派優雅地解釋。

「那真是有緣。」總經理笑道。

劉依依嗲聲地說：「念芷，你還真奇怪哩！你之前不是就知道新來經理的名字，怎麼沒有想起來是你同學呢？」

周念芷瞄覷了一眼劉依依。她猜劉依依應該是煞到沉建泓，所以對她有敵意吧。

劉依依是公司的『奇葩』，聽說她常常對主管投懷送抱，而且不只一個主管，公司裏沒有一個女同事喜歡她。

周念芷雖然對她沒好感，但那大多數是基於工作態度上的爭執，對於劉依依的私事她是不管的。只是劉依依那副衝著她來的嘴臉，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周念芷的眉頭一挑。「他的名字這麼菜市場，我怎麼會想得到那個人是我以前同學？」最重要的是，她以前都『賤人』、『賤人』的叫他，根本就忘了他的真名。

「再說……」她轉覷了一眼沉建泓。「我怎麼知道他現在會這麼有出息？」她的話一說完，同事都笑了。

拜托，周念芷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她講這話的時候，其時實是很心酸的。

想想國中的時候，她還能跟他爭個一、二名，如今他竟然成了她的主管。她上下班開小March，他出入則是一台BMW。這是怎樣啦，她從小就不覺得自己比他差呀，怎麼現在會淪落到當他的屬下？

平平二十七歲，人生際遇怎麼會差這麼多？想來就嘔啊！現在這傢伙當上她的上司，可神氣了吧。

「有出息是不敢當啦，不過男人嘛，總是得在事業上奮鬥出一點樣子。」沉建泓這麼說的時候，笑得可得意了。

哈哈哈，他承認看到周念芷那吃癟的表情，真讓他心情大好。

他退回國中小男孩的幼稚心態，為著把她的氣焰壓下而高興。

「在事業上有成就的男人最迷人了。」

會這麼說的，當然不是周念芷了。說這話的是劉依依，還不忘端上一副討好的笑容。

沉建泓有點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他多希望這話是周念芷說出來的。他希望她肯定他現在的成就，甚至是崇拜他現在的成就。

不過這女人別說不會這樣了，她還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哩。

算了，沉建泓看了一眼劉依依。劉依依的討好，他可是消受不起。

沉建泓故意以輕快的口吻說道：「我的事業心很強，我女朋友就常抱怨我這點。」

「你有女朋友了？！」所有的女員工失望地喊著。

周念芷沒跟其他人一樣嚷嚷，可是喉嚨卻在那一瞬間覺得乾熱，覺得說話困難。

他有女朋友了！她的心口微縮，她猜想那是因為太同情他女友的緣故。

沉建泓的目光對上周念芷，他覺得這應該是沒什麼的事情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想看她的表情，又莫名地害怕看到她的表情。

「哪裡交往的女朋友？」劉依依有些不甘願地追問。

「以前公司的同事。」沉建泓說道。

由於沉建泓的外型高大英俊，能力又很好，因此有不少女同事主動示好，當時對他最好的女孩子叫做方宛華。方宛華又漂亮又賢慧，很自然地成了他的女朋友。

「那這樣你捨得離開以前的公司喔？」周念芷扯了一抹笑。

這問題有點敏感，氣氛突然一下變得有些尷尬。周念芷暗暗咬唇，意識到自己嘴快，想要吞回話也來不及了。

唉呦，她又不是人家的女朋友，管這個問題幹嘛啊！

沉建泓笑了笑。其實方宛華也曾經表達過反對的意見，不過在溝通過後，她也表示接受和祝福。方宛華就是這樣一個識大體的女孩子。

沉建泓說道：「我女朋友也能認同我在『寰宇』會更有發揮，所以我們兩個的決定是一致的。也許相處的時間會受影響，不過我們的感情不會受影響。」

「喔！」看沉建泓說得這麼深情，女同事們羨慕地低呼。

「喔。」周念芷喃念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總有著複雜萬端，連自己都厘不清的感情。

真是莫名其妙！周念芷甩開這種沉悶的感覺。

她打起精神，咧開笑容。

「那恭喜你啊，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你倒是混得越來越好，好工作、好女朋友，一樣也不缺啊！」她大方地伸出手來和他相握，臉上掛了個大大的笑容。做個豪氣的女人，隨時都要能一笑泯恩仇啊！

「謝謝。」他帶起笑和她握手。

「以後工作上的事情，也請你幫助了。」

照她說的，他人生二十七歲，已經踏到了完美的頂峰。他不但有個好工作，以前的死對頭，現在還是他的下屬，就是作夢都該笑醒的。

他應該更得意、更痛快，但是怪了，為什麼當他握著她手的時候，反而有種淡淡的失落和不知所措。

第二章

周念芷本來以為沉建泓當上她的頂頭上司，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不過第一天過得還算順利。

沉建泓其實也還在熟悉公司的運作，只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她是他同學，所以很多事情，都由她來和他溝通。

她就這樣和他共處了一天。

第二天，由於有昨天搶車位的痛苦經驗，所以她提早來到辦公室。

除了她之外，另外一個同事徐明澤也來了。

徐明澤今年二十二歲，早在大學時代，就已經來『寰宇』打工。由於他有扁平足的問題，所以沒服兵役，大學一畢業就直接來『寰宇』工作。

徐明澤一見到周念芷，立刻笑嘻嘻的。

「老婆，我昨天請假沒來，你有沒有想我？」

「喂！」周念芷白了他一眼。「我說過多少次，叫你不要隨便亂叫我老婆啦！」

徐明澤耍賴地說：「你可以叫我『老公』作為『報復』啊！」

徐明澤一直想追周念芷，也從來沒有掩藏過這樣的企圖。那種直爽明朗甚至是有些無賴的態度，常常讓周念芷覺得好笑又好氣。

「這種警告比較直接有力吧……」她往他頭上敲下去。

「哎呀！」他故意誇張地攤死在椅子上，惹得她輕笑。

周念芷隨即又對他補上一腳。

他跳了起來，嘴上直嚷嚷著：「家暴、家暴！我要申請家暴的保護。」

「什麼家暴？你是我們家的猴囡仔，還是我們家的兔崽子？」周念芷一路追殺。徐明澤小她五歲，她心裡不由得把他當小孩一樣看待。

徐明澤嘻皮笑臉地說：「我是你們家的短命死鬼。」

「這麼想死，我成全你！」周念芷喝地一聲，撲了上去。

就在她要壓上徐明澤的時候，徐明澤硬生生地閃開。

由於衝擊力太大，周念芷來不及退回，就這麼撞上正好走進辦公室的沉建泓！

一早，他身上有股清爽陽剛的味道，好聞得讓人心跳加快。

周念芷紅著臉頰，抬起頭直直地瞅著他。

沉建泓的臉色不大好看，周念芷下意識地吐了吐舌頭。

「不好意思。」周念芷比了個抱歉的姿勢，往後一跳。

她轉過身的表情好可愛，她的動作好輕巧，他們剛剛靠得好近，他彷彿可以聞到她身上淡雅的香氣。

他心跳加快、心煩意亂。他從外頭就聽到她的笑聲和叫聲，不知道是誰讓她笑得這樣開心，讓她的臉頰紅得這樣青春美麗。

「老婆，他是誰？」徐明澤打量著繃著臉的沉建泓。

老婆？！沉建泓的胃因為聽到這詞而攣縮。

「面紙，他是誰？」像是有點賭氣似地，沉建泓叫著她的綽號，好讓這個男人知道他和她之間的交情不比一般。

「為什麼他叫你面紙？」徐明澤果然馬上升高了戰備指數。

周念芷解釋道：「這位就是新來的沉經理。他來了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是我國中同學。因為『念芷』念起來很像面紙，所以他就給我取了這個綽號。沉經理，這位是公司的同事，叫做徐明澤。」

不知道為什麼，被他撞見他們兩個人在嬉鬧，她總覺得怪怪的。

「喔，原來是這樣喔，世界真小。」徐明澤倒是一派爽朗地露出笑容，舉手敬禮，大聲地喊著。

「經理好！」

「你好。」沉建泓禮貌地笑了笑。

徐明澤拍了拍周念芷的肩膀。

「老婆，沒想到你是經理的『童鞋』，以後你就要飛黃騰達了，我靠你吃香喝辣的嘍！

一聽徐明澤又在沉建泓的面前喊她『老婆』，周念芷整張臉脹紅。

「徐明澤，你給我閉嘴啦！」

她無法愛上徐明澤的原因是，誰讓徐明澤老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搞不清楚什麼時候說什麼話。他是個好孩子，但一個女人是無法愛上一個好孩子的。

沉建泓扯了扯嘴角。「老婆？！你們兩個……」他企圖維持風度，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心口為此悶縮。

徐明澤嘿嘿一笑。「沒有啦，我們兩個沒有什麼，是我自己喜歡念芷，所以就一直叫她老婆了。經理，你要幫我追念芷喔！」

周念芷再度瞪上他，惡狠狠地說：「你是他的債主啊，他幹嘛幫你？」

徐明澤被兇了，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沉建泓勾起一抹笑。「面紙很兇的，你確定要追她嗎？」

周念芷倏地轉而瞪著沉建泓，雙手插腰。

「我兇不兇關你什麼事？」

笑話她『恰北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知道，還需要他來說啊，還管別人是不是要追她，他是太閒了嗎？

周念芷瞪了瞪沉建泓，又翻眼瞪了瞪徐明澤之後，扁扁嘴，甩過頭，丟下兩個男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徐明澤追了上去，低聲撒嬌。「不要生氣啦。」

周念芷冷著一張臉，理都不理他。

徐明澤繞到她的前面，誇張地扮了張鬼臉。

那表情真的很好笑，害得周念芷哧地笑了出來。

「不生氣了？」徐明澤討好地裝可愛。

周念芷無奈地搖了搖頭，往他頭上敲了一下。

兩個人的動作，沉建泓看在眼裏。他抿了抿嘴，竟然有種怪異的苦澀翻了上來。

以前他們也是這樣打打鬧鬧的，他總惹得她火大到不行，不過他就不像徐明澤一樣能逗得她轉怒為笑。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點竟然有點羨慕起徐明澤了。

這一整天，沉建泓窩在後面的位子，他埋頭閱讀檔案，看起來很專心，但是一抬頭，目光就不自覺地瞟覷著周念芷。周念芷的位子和徐明澤的位子靠在一起，徐明澤有事沒事就靠上周念芷說說話什麼的。

沉建泓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但是看到周念芷不時地被逗笑，他心裡竟然悶悶的。他的目光移回檔案上，周念芷和徐明澤目前負責同一個市調的case。他偷偷翻找著徐明澤的檔案。

「經理……」

劉依依突然嗲聲地叫沉建泓，狠狠嚇了他一跳，不過表面上還是鎮定地露出笑容。

「什麼事情？」

「午餐時間到了，經理要吃什麼呢？我去幫經理買。」劉依依雖然不像第一天一樣巴著沉建泓，不過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完全放棄沉建泓。

徐明澤不知道為什麼，耳朵尖得很，馬上站了起來。

「依依姊，那你也幫我買，好不好？」

劉依依雖然沒說不好，卻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徐明澤機敏地一笑。

「沒有啦，我開玩笑的，我自己要出去買，有沒有人要我幫忙買啊？」他轉頭對上周念芷。

「你要跟我一起去吃飯，還是要我幫你買？」

「誰要跟你一起去吃？」周念芷哼地一聲。

「我要跟你一起去吃。」徐明澤馬上舉手。

公司的同事起哄著。「小明去幫我們大家買，然後念芷負責幫我們監督他。」

沉建泓大概看得出來，徐明澤和周念芷的人緣都不錯，同事們有意把兩個人湊成一對。

周念芷當然也知道同事的意思，她眉頭一挑。

「他又不是我的小孩，為什麼我要監督他？」

「哎呀，誰要你做他的媽呀！」同事說道：「算了算了，你不要想太多，就當是幫我們的忙吧。」

周念芷看了看他們。「我是為了幫你們才跟他出去喔，你們要搞清楚喔！」徐明澤追她的事情，她不想隨著大家起哄。

周念芷站了起來，徐明澤咧著笑，手親暱地往她的肩膀搭上去。周念芷橫覷了他一眼，拍開他的手。徐明澤淘氣地眨眼，周念芷無奈地看著他，不自覺又輕笑起來。

雖說周念芷已經拒絕了徐明澤，但是兩個人之間那種熟悉親暱、充滿想像的互動，還是讓沉建泓覺得不安。

沉建泓脫口說：「周小姐，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沉建泓的話一說出後，大家全都愣地轉頭看著他。不是要吃午飯了嗎？有必要這麼拚嗎？

沉建泓看得出來其他人的錯愕，勾起一抹笑。

「午飯還沒來之前，我們先到會議室討論一下，好嗎？」

周念芷看了看他，點頭。

「喔。」

沉建泓站了起來，劉依依趕緊跟著站起來，說道：「經理，你還沒說你要吃什麼呢？」

徐明澤拍了一下頭。

「對了！念芷，你也還沒說你要吃什麼？」

「隨便。」沉建泓和周念芷異口同聲地說。

其實這答案也沒什麼特別，但是當兩個人同時說出來的時候，感覺有點怪。兩個人轉過頭，互看了一眼。

「我想吃麵。」這一次，兩個人又是異口同聲。

默契之好，連旁邊的人都注意到了，其他人投來好奇打量的眼光。

「我是說……」兩個人都急著想解釋什麼，口吻一致、說話的時間一致、語調一致，兩個人發現的時間也是一致，同時地看著對方，同時地閉上嘴。

突然之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兩個人的心跳加快，看著對方，扯動嘴角，僵硬地笑了笑。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兩個人竟然又是同時對著對方比了個『請』的手勢。

動作之一致，就像照鏡子一樣，這可把其他人逗得哈哈大笑。

在別人的笑聲中，兩個人覺得尷尬，也覺得心慌。

周念芷搶快一步說：「我要餛飩麵。」

沉建泓緊接著說：「我吃個便當就好了。」

這次，他們不再有那種奇怪的默契。為此，他們暗暗地鬆了一大口氣，不過又隱隱地有些莫名的失落。

「好，都我去買好了。」徐明澤一口答應下來。

劉依依看了看他。

「算了，我跟你去，換我去監督你好了。」說完，同事們笑了出來。

「走吧。」在同事們的注意力轉走的時候，沉建泓邀請周念芷到會議室去。

周念芷點頭後，快步地跟著沉建泓走進會議室裏。

他們兩個都不喜歡別人注意著他們，更害怕別人誤會他們兩個怎麼樣。

他們兩個……就……就沒有怎麼樣嘛！

進入會議室後，沉建泓把門關了起來。

周念芷劈頭問道：「你要跟我說什麼？」

沉建泓看了看她。嗯，老實說，他……他並不是真的要跟她說什麼，只是想關心她跟徐明澤的事情。

「你到底要幹嘛啊？」周念芷有點不耐煩地問。

她並不是對他失去耐心，是因為剛剛兩個人展現的默契，讓她有點不大自在。拜托，他們兩個是死對頭，又不是男女朋友，幹嘛有這種默契啦。

沉建泓清了清喉嚨，想了下，試探地問：「你覺得徐明澤怎麼樣？」

「你這麼問要做什麼？」周念芷狐疑地看著他。

「呃……」沉建泓支吾了一下，突然一個念頭閃了出來。

「他的資歷好像不是很深。」

周念芷解釋道：「他六月畢業後，才進入公司服務。這樣算起來才四個多月沒錯，不過他以前是公司的工讀生，所以上手得很快。」

原來是這樣！沉建泓接著說道：「可是讓他來跟你負責同一個case的話，你的負擔不是很重嗎？」

「還好啦。」周念芷看著他，皺起了眉頭。

「我想有關『韓劇與行銷』那個case，就不要由他來負責了。」沉建泓的目的其實是要把周念芷和徐明澤拆開。

「為什麼？」周念芷嚷著。

沉建泓腦中很快閃過聽起來言之有理的話。

「我這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他好。我看過這個case的問卷，非常地繁瑣，可能不容易找到受試者，這樣他做起來也會很挫折。」

周念芷說道：「問卷是由韓國公司提供的，我跟他們聯絡過，他們不願意修改，我也沒辦法。這種問卷要找受試者的確會很難，不過你不用擔心徐明澤，他這人很可愛，對受試者就是很有辦法，由他來做這工作再適合不過了。」

沉建泓沒想到周念芷對徐明澤這麼稱讚，他愣了一下，莫名地慌了起來。周念芷該不會很喜歡徐明澤吧？

他一急，直接問道：「你對徐明澤很有好感嗎？」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周念芷覺得他的語氣好奇怪，皺深了眉頭。

沉建泓沒理會她的疑問，繼續問道：「徐明澤小你很多，是吧？」

「是小我五歲，可是那又怎麼樣？」周念芷搞不懂沉建泓問這做什麼。

「對了，他怎麼沒去當兵？」沉建泓像是發現什麼似地振奮精神。

「他有扁平足的問題啊。」周念芷聳了聳肩。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沉建泓抓著這個問是幹嘛！

沉建泓閃過挫折的表情後，隨即再度提振精神，嚴肅地說：「男人沒當過兵，就是會有差。」

什麼跟什麼啊！周念芷直接間：「你對他有什麼不滿嗎？」

沉建泓急急地反駁道：「我對他怎麼會有什麼不滿？」

「我怎麼覺得你想找他的缺點。」周念芷坦白說出自己的感覺。

沉建泓的臉暗紅。周念芷說得沒錯，他是在找徐明澤的缺點。

可是他幹嘛找徐明澤的缺點呢？他……他……他……他是為了幫周念芷的忙！對了，他是為了幫周念芷。

沉建泓最初是一種幾乎本能地抗拒看到徐明澤和周念芷在一起，為了他們兩個看起來親密的事情，他感到焦躁不安。

等到能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後，他的態勢就不同了。他清了一下喉嚨。

「我是在幫你注意他。」

「幫我注意他？！」周念芷揚高了語調。

「我跟他什麼關係？我跟你什麼關係？要你幫我注意他！」

她討厭他的口氣，討厭他覺得她和徐明澤在搞曖昧，也討厭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干預態度。

「你這麼兇做什麼？」他的態度也有些不好了。

他討厭她剛剛說的那句話，好像她跟徐明澤關係很親密，而跟他沒什麼交情，他只是個多事的傢伙而已。

「莫名其妙。」她最不喜歡別人兇她了。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管那麼多。」哼哼，最好笑的是，他自己可是有女朋友了呢！

這個念頭浮上來之後，她心裡更不好受。

其實她介意死了這件事情，只是她不願意覺察，更不願意承認。

他愣了一下。是啊，他又不是她男朋友，管這麼多做什麼呢？

他女朋友方宛華在公司內的異性緣可好了，但是他信任她，從不管她，從不限制她，也從不在這些事情上給什麼意見。

他自己談戀愛的時候很理性啊，怎麼碰上她的事情，說沒兩句話，火氣就冒上來了呢？

噢，他心虛地壓下火氣，故作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你同學，關心你也沒什麼不對。」

這理由聽起來很好，真的，聽起來很好。

「問題是我根本沒什麼需要你關心的啊！」她反駁。

「我……我……」他脫口說：「我是擔心你談姊弟戀。」

厚，他這白目，哪隻眼睛看到她談『姊弟戀』了？而且就算她真的談了又怎麼樣。

「我談什麼戀愛是我的私事吧。」她不快地說。

他怕她陷下去，以後就要哭了。

「你已經二十七歲了。」雖然她不高興，他還是得提醒她。

「二十七歲又怎樣？」他的話惹得她更火了。

「徐明澤才二十二歲耶！」她真是讓人擔心耶！

「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暫的，不要看現在感覺自己還挺年輕的，過個三、五年後，你就會老化得很快，到時候……」

本來還要再說下去的沉建泓，看到周念芷臉色鐵青，立刻把話吞了回去。

這話說得真的很不得體。沉建泓承認，心裡怪起自己，又不是沒出過社會，怎麼會不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可以說。

在人前說話得體的他，一遇上她，說話倒退回只有國中的智力。

「到時候怎樣？」周念芷手插在腰上，逼問著他，等著看沉建泓還有什麼話說不出來。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了。」沉建泓避重就輕地把話帶過。

「我要想什麼？」周念芷偏頭看著他。

厚，對了，他不說，她還不知道要想咧。

「你剛說什麼徐明澤不適合這個case，其實全部都是屁話吧，你只是想把我和他拆開吧？」

他答不出這話，只能抓著她的話說：「什麼叫做屁話？你講話怎麼這麼粗魯。」

真糟糕！被他這麼一說，她的臉紅了起來。她也不想這麼粗魯啊，也不想這樣被他看待。

她心裡掠過了對他的在乎。因為在乎他，反而故意裝作不在意。她挑了挑眉頭說：「我粗魯又怎麼樣，就是有人喜歡我的粗魯啊！」

那個『有人』就是徐明澤啊！沉建泓因為這樣更煩躁了。

「不管從哪方面來看，徐明澤現階段都不適合跟你合作同一個case。」

她氣呼呼地說：「你要調度人力也要讓人心服口服吧！你想過要把誰跟徐明澤調換嗎？你考慮過工作性質、人格特質嗎？你這樣也可以當經理喔，太好笑了吧！」說完，她哼了一聲。

她毫不留情面的話，讓他的臉熱熱辣辣。為了面子，他ㄍㄧㄥ起來說道：「我當然有我的通盤考量了，除了徐明澤之外，還有人更適合這個case。」

「誰？」她逼問，就不相信他才來兩天，搞得清楚什麼狀況。

他被逼問，胡亂脫口就答：「劉依依。」噢，他出社會以來，從來不曾這麼窘迫心慌。以前就是上司想刁他，也會因為他準備工作充足，加上反應機敏，無功而返，但是碰上她的事情，他就變得草率而低能。

真糟，真槽，真糟。他已經暗冒冷汗，態度卻只能擺得很強勢。

「哈，哈！」她嘲弄了他兩聲。

「你果然搞不清楚狀況。」全公司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喜歡跟劉依依合作。

劉依依的工作態度很差，大家都說她是靠著跟上司另外建立『良好關係』，才能在公司待這麼久。

周念芷輕蔑地看著沉建泓。難道他也想跟劉依依建立『良好關係』嗎？

沉建泓其實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很想這一秒鐘就消失在周念芷面前，很想這一切是一場夢。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沉建泓只好以異常堅定的口吻說道：「我不是隨便找劉小姐的，她對韓劇有研究。」天知道劉依依是不是喜歡韓劇，只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喜歡韓劇的比例頗高，所以他就這麼猜了。

不過，誤打誤撞，還真給他猜對了。

「呦，真是厲害，你才來兩天就知道劉依依喜歡韓劇了。」周念芷發酸的語氣證實了沉建泓的猜測。

不過沉建泓並沒有因為這樣更好過，周念芷的表情仍然讓他很不好受。

「喔，我知道了，原來你不只是要拆開我和徐明澤，還要我幫你照顧劉依依嘍！」

這下子，沉建泓真是有苦說不出。但都走到這一步了，他只能硬著頭皮說：「因為你是以前的同學，所以我對你會比較關心。我的建議你接不接受沒關係，但是你不要誤會我的行事作風。我這個人一向公事公辦，有關這個case的人力調度，都只是為了公司好而已。」

最好是這樣啦！沉建泓厭惡著自己虛偽的鬼話。

「最好是這樣啦。」周念芷嗤之以鼻。

沉建泓看了看她，為了他們那種莫名其妙的『默契』，心跳加快。

周念芷沉著臉。「請你收回這個沒大腦的爛命令。」

「不可能。」她的指責讓他只得蠻橫到底。

他的態度，徹底地激怒了周念芷。周念芷雙手握緊拳頭，忿忿地說：「你是自以為是的豬頭。你小時候已經很討人厭了，沒想到現在是一百倍的討人厭。討厭、討厭、討厭！」

她對著他大喊，然後衝了出去，砰地一聲，狠狠地甩上門。

會議室外一陣騷動，會議室內安靜得沒有半點的聲音。

他的心裡巨浪滔天。一聲聲『討厭、討厭、討厭』像海水似的一波波地打來，將他吞淹。這一輩子，他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自己。

第三章

晚上八點多，周念芷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裏加班。

電話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

「喂。」

電話是她小妹打來的。他們家總共有三個姊妹，老二叫做周念萩，二十五歲，在雜誌社工作。老三周念蘋，二十三歲，在婚友社工作。

念萩是個理性而認真的人，雖然人生目標正確地嚇人，但是因為個性迷糊，始終離女強人遙遠。

念蘋是個濫情浪漫到不行的人，因為相信愛情至上論，才會選擇紅娘的工作來做。老實說，周念芷有時候會嫌周念蘋太黏人，但是只要她疲憊的時候，周念蘋從來都會熱烈地展開雙臂歡迎她。

哈，周念蘋時常讓她覺得溫暖呢！

「什麼事情？」聽到周念蘋的聲音，悶了一天的周念芷稍微覺得好一些了。

「大姊，你怎麼還在公司？」周念蘋問道。

「厚，還不是被沉建泓給害的。」說到這兒，周念芷忍不住跟周念蘋抱怨。她轉了一下辦公椅，整個背癱在椅背上，開始數落起沉建泓。

她正在聊天，沒注意到沉建泓走進辦公室。

「他這個白癡，不知道哪根神經不對，竟然把徐明澤調走，調給我劉依依。拜托，劉依依會做什麼事啊，結果這個case現在都落在我一個人的手上了。我一個人要和韓國公司check一堆的事，要排進度，要訓練工讀生，要找回答問卷的贈品，要key資料，要跑統計，一堆的事情，怎麼回去啊……」

其實周念芷不見得不能找別人求救，不過因為和沉建泓賭氣，所以她決定還是一個人做。

周念蘋說道：「這麼辛苦啊，那你怎麼不和沉建泓溝通看看呢？」

周念芷哼地一聲。「這傢伙聽不懂人話，沒什麼好溝通的。」

沉建泓露出一抹苦笑。真夠慘的，在她口中，他大概是個四隻腳的畜牲吧。

周念蘋卻笑了。

「想想，真是很有趣呢！你們國中就開始鬥了，現在竟然又湊在一起，可真是歡喜冤家。」

「喂！」周念芷抗議。

「我們有冤有怨、有仇有恨，可沒半點歡喜喔！」什麼歡喜冤家，他們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本想一笑泯恩仇的，現在梁子真的結大了。

周念芷越想越覺得氣。

「就是這傢伙害我到現在都還沒吃飯。」雖然是自己不吃飯，但是帳還是要算在沉建泓頭上。

周念蘋陪著她罵。

「沒錯，都是這傢伙的錯，我們也被他害到了呢！今天我做了大餐，等你回來過生日，結果你沒回來，我也還沒吃哩！」

「今天是我生日？！噢……」周念芷大叫。

「我忘了……天啊，這表示我要邁向二十八歲。」

「沒關係，你看起來還很年輕。」周念蘋安慰著她。

「唉。」周念芷嘆了一口氣。

「女人的青春是很容易過的，過個三、五年，就會老化得很快。」

她不自覺地搬出了沉建泓的那套說法，惹得一旁的沉建泓忍不住笑出來。

一聽到他的笑聲，周念芷緊張地轉過身，一抬眼對上了沉建泓，周念芷的眼睛唰地瞪大，臉熱紅了起來。

噢，聽到她這麼說，他一定得意極了。這傢伙真過分，竟然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裡聽她說話。

周念芷緊抓著電話筒，倉促地說：「我不跟你說了，我等會兒就回家了，掰。」她掛了電話後，僵硬地站起來，劈哩啪啦地收著東西，當作沒看到沉建泓。

今天吵過架之後，她到現在都還沒跟他說過話，所以即便心裡覺得他這時候回來太奇怪，她也沒多問。

沉建泓之所以會在這時候折回來，是因為心裡掛念著周念芷。他下班的時候，見她沒走，怕她一個人待太晚會危險，所以決定回來陪她。

雖然知道她不會要他陪，但是沒看看她，他心裡覺得不安。原本還在想著，如果她問他為什麼回來，該要怎麼說呢，不過，顯然她不會問他這個問題。

沉建泓的臉上掛起一抹苦笑。

周念芷收拾好東西，面無表情，跨大步伐從他身邊經過。

見她走了，沉建泓追了出去。

本來，他是沒什麼理由追出去的，但今天是她的生日，至少，他得跟她說聲『生日快樂』吧。

周念芷跨進電梯裡頭，沉建泓也跟著進電梯。

她翻眼瞅著他——這人是來幹嘛的，莫名其妙地進進出出，時間太多了嗎？

沉建泓心跳加快，即便知道這樣真的很怪，也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電梯門開了，周念芷走了出去，沉建泓再度跟上。

周念芷覺得不大對勁，於是走兩步、停一步，沒想到沉建泓還真的完全跟著她的節奏。

周念芷這才意識到，沉建泓搞不好是在跟著她。心念一動，她快步跑了起來，沉建泓趕忙跟上。

她急急一停，沉建泓也狼狽地煞車。

厚，他果然是在跟她。他很變態耶，跟蹤她，又偷聽她講電話。周念芷本來是不想跟沉建泓說話，這一刻，再也按捺不住了。

「你要幹嘛啦？」她粗聲粗氣地問著。

哈，雖然她的語氣很兇，但好歹說話了，算是露出一線曙光。

沉建泓扯了一抹笑，靈機一動，說道：「我有事情想請你幫忙。」

「幫忙？！」周念芷大叫。

「你這個人是怎樣，搞不清楚狀況是不是啊？我差點沒被你氣死，你還有膽叫我幫你的忙。厚，你說，我看你這麼無恥地開口，到底是要我幫什麼忙。」

沉建泓嘴角揚了抹笑意。同學不是當假的，周念芷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啊。他笑笑地說：「我的錢太多了，想請你幫我花，看你是要吃頓好料的，還是要買個東西都好。」

他是沒把『生日快樂』說出來，不過請吃飯、買東西，為的當然是要慶祝她的生日。另一方面，則是藉著這樣示好的動作向她道歉。

他這樣『耍心機』，害她覺得好笑又好氣。

「吃飯不用，我家裡煮了一頓好料等我，還吃不到你的。買東西也不用，我除了缺一個好上司之外，什麼也不缺。」她乘機損了他一頓。

不過沒關係，她的話越來越多了，這是好事情。他笑了起來。

「那讓我送你回家好了。」

「你忘了，我自己有車。我們兩個的車子，還差點撞在一起呢！」她的手環在胸前，再度跟他興師問罪。哼，這傢伙禮貌養成一定有問題，小時候欠了她一句『謝謝』，現在欠了她一句『對不起』。

她非逼得他把這句話說出來不可。

「好，都是我的錯。」他知道她在等什麼，這樣也算趁勢『道歉』了吧。

哼哼，她的嘴角上揚。『認錯』跟『道歉』可是不一樣的，別以為她這麼好騙。

「那你要跟我說對不起嗎？」

唉，看來要搞定她，沒這麼簡單。

「你到底要不要坐我的車回去？」他半耍賴，半求著。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他這人就是死要臉，『認錯』、『示好』已經是底限了。

「不要。」她嗆得很。「坐你的車會得痔瘡。」他不愛她粗魯，她就偏要大剌剌地說，就是要氣他，嘿嘿。

「應該不會，目前為止，我都沒有痔瘡的困擾。」他這樣說夠了吧，應該不需要跪下來求她吧？

她擺高姿態說道：「我現在坐你的車回去，明天要怎麼來公司呢？想到就覺得很麻煩，還是算了吧。」

他端出笑臉。

「明天早上我再去接你，這樣你連車位都不用找了，不是很好嗎？」他等她點頭，這樣才算真的『和好』了。

「奇怪。」她看了看他。

「你的時間這麼多嗎？不用陪女朋友嗎？」

他抿了一下嘴。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面前提起女朋友，總讓他覺得不大自在。

「我要適應新工作，需要一點時間，這點她能體諒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他有些心虛，總覺得有些對不起女朋友。

周念芷抓著這個話題不放。

「你真是好運，有這樣一個體貼的女友，你要好好地對待人家。」她笑笑地說。心裡頭告訴自己，雖然跟沉建泓常吵架，但是畢竟兩個人當過同學，關心他的幸福，也是應該的嘛！周念芷接著又問：「她是怎麼樣的人？你們交往多久？你是怎麼追到她的啊？你怎麼告白的？」

「你幹嘛一直問我女朋友的事情？」沉建泓下意識地想避開這個話題。

周念芷理直氣壯地說：「我同情她啊！當你女朋友真倒楣，我想知道什麼人這麼倒楣，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倒楣啊！」說完後，她還強調了一句。

「我好奇的是你女朋友，不是你，你不要誤會。」

因為很強調，反而像是在掩飾什麼，兩個人同時看了對方一眼，各自有莫名的心虛。

「我們之間很平凡。」沉建泓一語帶過。其實，她追問之後，他才真的發現，他好像沒辦法說出他們之間的什麼事情。

「不管，反正我好奇。」周念芷耍賴地說。

「要我坐你的車子可以，你要在路上說你的愛情故事給我聽。」

沉建泓看了看她，嘆了一大口氣。

「你要聽，我就說，不過，你不能嫌喔，真的沒什麼好聽的。」雖然他是她的上司，但她就是有辦法治他。

「耶！」周念芷帶起勝利的笑容。

她可高興了！她應該……應該要很高興、很高興……心裡不應該有任何一點點酸酸苦苦的感覺，但為什麼還會感到酸又苦呢？這樣說不通啊……

周念芷坐在沉建泓的車上，聽他說著他那個幾乎完美的女朋友——美麗、聰明、體貼、溫柔、百依百順。

她一方面像是聽得津津有味，另一方面眼睛卻不時地瞟覷著外面。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焦躁而且坐立難安。

沉建泓也察覺了她的情緒。

「你是沒有興趣嗎？」

「才沒有咧。」周念芷一口否認。

「那你為什麼一直看著外面？」沉建泓問道。

「喔。」周念芷眼睛胡亂瞟啊瞟，隨口胡謅道：「我是在找便利商店。有一款巧克力很好吃，我想等會兒要記得去買。」

「喔，原來是這樣。」沉建泓點頭，說道：「前面好像有一家便利商店。」他的車子放慢速度，往旁邊靠過去。

周念芷注意著外面，果然有一家便利商店。這家便利商店緊鄰著一家裝潢漂亮的賓館。

周念芷勾起一抹笑。「厚，是不是因為旁邊有一家賓館，所以你才會知道這裡有家便利商店？」

「沒有啦。」沉建泓的臉暗紅。

「我上次剛好也在這一帶找便利商店，所以有印象。」

周念芷看了看他，突然一問：「喂，你跟你女朋友上不上賓館？」

「喂！」沉建泓微微變了臉色。

周念芷明明知道這個問題很隱私，可是她就是想問。好像問了之後，就能確認他的幸福還是什麼的。

她一副無所謂的口吻，說道：「大家都是大人了，講一下又不會死。」

沉建泓無奈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她不喜歡賓館啦。」

「喔。」半晌後，周念芷牽起一抹笑。好吧，她不知道自己在鬧什麼彆扭，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聽下去他們是如何甜蜜與幸福的事情。

唉，真是被自己打敗了。她轉移了話題。

「我下去買東西了，你等我。」

「好。」沉建泓點頭。

周念芷下車。一下車，她就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在吐什麼氣，但心裡真覺得好悶呀！

周念芷繞到便利商店裡頭，挑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拿走四盒巧克力。家中三個姊妹一人一盒，另外一盒就送給沉建泓好了。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還不錯吃，算是謝謝他開車送她回來。

周念芷走到櫃檯付錢，然後快步回到車上。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嘍。」她坐進車子裡頭，正要把巧克力給沉建泓的時候，卻發現他不發一語，臉色鐵青。

「你是怎樣？」她皺起眉頭。

沉建泓不說話，緊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

「喂、喂、喂。」周念芷這才緊張了起來。

「你的樣子很怪耶！是怎麼了嗎？難道有警察來開單嗎？」

她這話，才讓沉建泓的表情稍微放鬆。

「沒事。」他低低地說。

周念芷急得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沒事才有鬼。到底是怎樣？說啦！」

沉建泓又開始緊抿著嘴。

「當我是朋友，你就說啦！」急死人了！周念芷真想在車上跳腳。

沉建泓看了她一眼，終於說道：「我看到我女朋友了。」

周念芷翻了個白眼，她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哩。

「那你怎麼不跟她打招呼呢？」

沉建泓悶悶地說：「她旁邊有別的男人。」

周念芷愣地張大嘴巴，這一刻才覺得事情大條了哩。女朋友旁邊有別的男人，然後這裡又是在賓館的前面，這……這……這……

周念芷趕緊說道：「你會不會看錯？長得像的人很多。」

沉建泓苦笑。「那個男的我也認識，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我總不會同時看錯兩個人吧？」

周念芷丟下手中的巧克力，使勁地拉著他。

「下車、下車，我們先搞清楚怎麼回事。」

「要搞清楚什麼？」沉建泓一臉頹然。

「她……她……」周念芷咬了咬唇。「她不是說不喜歡賓館嗎？」

沉建泓澀澀地一笑。他的胃裏冒酸，苦澀翻湧，一切顯得荒謬而令人錯愕。但是……他看了看周念芷，覺得她說得好像也沒錯。為什麼方宛華是他女朋友，他卻不是很了解？

他像是莫名被判了死刑，現在想知道的是罪名為何？

「走吧。」沉建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周念芷急急地拉著他下車，跑進賓館裏。

周念芷急切的樣子，惹來賓館服務生的側目。

「我要開房間。」周念芷劈頭就說。

服務生愣了一愣，這個有魄力的女人真是豪放女啊，但有這麼急嗎？

本來很沮喪的沉建泓眼眸忍不住帶起笑意。他看著周念芷，突然有種感動，眼眶竟微微地溼潤了。

本來讓周念芷看到女朋友劈腿，應該是既尷尬又難堪，可是這時候他卻覺得有她在真好，她給了他莫名的力量。

「我要剛剛那對情侶隔壁的房間。對了，他們是進了哪間房間？」周念芷一邊掏錢，一邊說。

「這個……」服務生為難地看著周念芷，畢竟周念芷的舉止實在太奇怪了。

周念芷強自鎮定，一臉嚴肅地說：「不要問我原因。我是國稅局的，你的服務要是不讓我滿意的話，我下次就會來查稅。」

「是、是。」服務生不知道周念芷說的是真的假的，不過她的氣勢還真讓人不敢得罪。

沉建泓差點就笑出來了。這時候還笑得出來真的很奇怪，但是看到周念芷這麼認真又……又搞笑地幫他的忙，讓他感動得想哭，又禁不住想笑——她真是個奇妙的女孩子！

周念芷拿了鑰匙後，拉著他匆忙地上樓。

她步伐邁得又急又大，感覺上像是她自己來抓姦。她一路殺到了方宛華進去的房間，然後才愣在方宛華房間的門口。

「嗯……」她轉頭看著他，手裡呼呼地拿著另一間房間的鑰匙。

「現在怎麼辦呢？」直接殺進去？還是躲在隔壁房間偷聽？

沉建泓看了看她，勾起一抹笑說道：「你進隔壁房間休息，剩下的，就是我的事情了。」

周念芷皺緊了眉頭，她擔心他呢……

沉建泓看得出來她的擔心，笑笑地說：「我沒事的。我會跟她說，好巧，我也是來開房間的。」

周念芷扯了一下嘴角，笑不大出來。有她在是很奇怪，可是如果不在，她又不放心沉建泓。

「你……你會不會昏倒，或是失控揍人？」

沉建泓一笑。「這不是我的風格。」

「好吧。」周念芷圓睜著眼睛，開了隔壁的門，進去之前，又回頭看了看沉建泓。

沉建泓對她比了個OK的動作，然後一笑。

「我保證你不會在裡面聽到喊救命的聲音。」

周念芷笑了出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其實沉建泓滿了不起的。如果她是他的話，這時候早把菜刀亮出來了。不是要砍了這對狗男女，但是沒嚇嚇他們她一定不甘心。

她看了看他，這時候才發現原來他還滿成熟的。

「好吧。」她壓下擔心和好奇，開了門，走了進去。

沉建泓敲了敲方宛華的門。過了好一會兒，方宛華的男伴楊仁裕不耐煩地開了門。

「誰？幹嘛？」

楊仁裕一看到沉建泓，當場愣住。他們兩個以前是同事，當然認識了。楊仁裕以前就追過方宛華，這點沉建泓不是沒察覺，不過方宛華對沉建泓說，楊仁裕太過油頭粉面，她不喜歡，所以沉建泓怎麼也沒想到兩個人竟然會一起……一起上賓館。

方宛華看楊仁裕呆杵在門口，覺得奇怪，也跟出來探望。

一看到沉建泓，方宛華愣了一愣，臉整個紅了起來，半晌後，她急急地把門關上。

沉建泓快了一步，跨進去。他沒有怒罵，沒有痛哭，只是淡淡苦澀地說：「我以為你不喜歡賓館、不喜歡楊仁裕的。」

方宛華無從反駁，只是歇斯底裡地哭叫。

「不是我的錯，都怪你、都怪你！你根本就不關心我，根本就不愛我……」她的眼淚霎時崩潰而出。

她哭得這樣厲害，楊仁裕完全手足無措。

沉建泓目光悠悠地看著方宛華，他從沒看過她這一面，突然才意識到，他對她的了解恐怕少得可憐。

方宛華捶打著他的胸口。「你是個爛人，我要跟你分手！」

劈腿的是方宛華，但是受責罵的卻是沉建泓。

在這樣荒謬和戲劇化的情景之下，沉建泓卻突然像是懂了一樣。方宛華其實是個很需要呵護的女孩子，但是他對她卻不夠細心。

沉建泓低低地說：「我明白，我對你太不經心了。」

方宛華唰地抬起頭，愣看著他，泛濫的眼淚讓她化好妝的臉都糊掉了。這麼看著她，沉建泓才發現差點認不得她。

方宛華突然又緊緊地抱著他，其實她不是不愛沉建泓，而是愛他愛得太辛苦了。在沉建泓面前，她不敢吵不敢鬧，怕他不愛她，但是她做盡一切，卻只是讓沉建泓更理所當然地讓她犧牲。

所以即便她知道楊仁裕只是哄她，她都願意接受。沉建泓還不知道要哄她呢！

沉建泓輕輕推開她，然後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你是個好女孩，」從她的歇斯底裡中，他看到她的委屈。

「應該要讓一個好男人來體貼你。楊仁裕不是什麼好男人，他和我一樣，都不值得你付出的。」

這是他對她的體貼，卻也是他對她的無情——他竟然能如此冷靜理智地看著這件事情。

一如方宛華所控訴的，其實沉建泓並不愛她。

方宛華雙腳癱軟，睜睜地看著沉建泓從地面前離開。

沉建泓把門關上，他一出來，就看到周念芷躲在隔壁的房門口。周念芷尷尬地扯著笑。她不是故意要偷聽還是幹嘛的，她只是擔心。

沉建泓一笑。「沒事了。」他其實是在跟她說——沒關係，他知道她是擔心，他不介意的。

「喔。」周念芷看了看他。「你的外套呢？」

沉建泓淡淡地說道：「我怕她著涼，把外套給她。」

周念芷瞪大了眼睛。不會吧，這……這也太有風度了吧？

沉建泓勾揚了一抹笑。「那件西裝外套，是她買給我的。」

「喔。」周念芷了然地點了點頭，突然說：「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嗎？」

「什麼事？」他好奇地問。

「換我送你回家。」她抓了抓頭。

「我怕由你開車，會出車禍。」

沉建泓真的笑了，那種笑意不是扯扯嘴角而已，是因為感受到溫暖，而從心底釋出的笑意。

他摸了摸她的頭，那舉止看起來像是把她當小孩看，但其實這時候的她是個巨人。他在心裡是深深、深深地倚賴著她，所以才能不崩潰、不倒下。

第四章

周念芷把沉建泓送回家。沉建泓除了話稍微少了一點之外，看起來倒是很平靜，偶爾還能說上一、兩句笑話。

越是這樣，周念芷心裡就越覺得毛。她已經將他送到家門口，但是遲遲都不走，不斷地問沉建泓：「把你丟著沒關係喔？」

沉建泓一笑。「沒事。我不會從窗戶跳下去，也不會燒炭，你不用擔心。我是個成熟的二十七歲男子，感情的事情，我看得開的。」

周念芷看了看沉建泓，對他就是牽腸掛肚啊。

沉建泓遮住她的眼睛。這女人的眼睛太大了，當她把滿滿的擔心寫在眼眸的時候，會讓一個好不容易堅強的男人突然脆弱。

他以為她只會給他力量，不是的，她也會釋放催化他的脆弱。

她會讓他在這一刻，想牢牢地抱著她。

不過這樣並不適合。再說，他是一個愛面子的男人，不想展現自己的脆弱，特別是在她面前。嘿，她可是他的『死對頭』哩！

「你幹嘛啦？」周念芷抓住他的手。

他現在才發現她的手好小，不過，好暖。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哈，小時候，他總覺得她是個拳頭很大的女人哩。

「你到底要幹嘛啦？」周念芷扯開他的手，眼眸圓滾滾地看著他。

「沒事。」他一笑。

「我才剛跟女朋友分手，現在不適合有女人在我的身邊，所以你還是讓我一個人吧。」

周念芷不自覺地鼓著腮幫子，應了一聲。

「喔。」她有點失落，不過還是很快地打起笑容。

「那你自己保重。」

「沒問題。」他給了她一個明亮的笑容。

「我明天還能去接你呢！」

「好，我等你喔。」她咧嘴一笑。

「嗯，再見。」

「再見。」她比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那動作可愛得讓他輕笑。今天才發現，她是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女人。這一天，真是不可思議。

「生日快樂。」他說。

她愣了一愣，接著綻開了笑容。

「謝謝。」

他好喜歡她這種像花盛放的笑容，在她的笑容中，會覺得世界亮了起來。那一剎那，他突然捨不得她走，想拉著她的手，把她留在身邊。

不過他沒有這麼做，三秒鐘後，他還是跟她說了一聲：「掰。」

她看了看他。她知道自己不想走，不過似乎沒理由留下。

「掰。」她假裝瀟灑，甩了甩頭，就這麼離開。

他看著她的背影，期待她回頭，就算只是多看一眼，都讓他覺得快樂。

不過她並沒有回頭，迅速俐落，乾乾淨淨地走掉。等她完全消失後，他才進屋。

進屋後，他沒有開燈。關了門，直接倚著門坐下。

黑暗中，他的思緒翻騰，胸口悶重。這時候，他應該痛哭一場的，但是眼淚卻乾澀地流不出來。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女朋友劈腿，他沮喪的感覺更甚於憤怒，悲哀的感覺更甚於嫉妒。感覺上，他像是談了一場荒謬的戀情。

錯綜復雜的感覺，在舌尖漫成苦澀。這種苦澀，讓人覺得清冷無助。他雙手環抱著自己，他好想擁抱一個人。

他抬起頭，腦中浮現的是周念芷。

他向來是一個理智、冷靜、聰明的人，即便是在巨大的苦痛之中，他還是能察覺方宛華對他的失望。他還是能明白，原來他竟不深切愛著方宛華，也不真切了解方宛華。

但是對於周念芷，他的情感錯雜，自己完全厘不清楚。

他甩了甩頭。剛剛明明是他跟她說再見的，現在卻好想、好想見到她。想見她的情緒洶湧混亂，他幾乎差點要打電話給她了。

「搞什麼飛機？」他低罵著自己，ㄍㄧㄥ在門邊，死都不讓自己起來。

鈴！鈴！忽然有人按門鈴。

沉建泓起身開門，門一打開，是周念芷，衝著他一臉的笑。

他愣了一愣，張大了眼睛，懷疑這是不是錯覺。難道他真這麼想她，想到能讓她回來？！

她吐了一下舌頭。

「我知道，你剛剛說了不要女人陪，所以我去買了酒來。你當我是哥兒們，不要當我是女人了。」

她豪氣萬千地說著，還踮著腳尖，一手撈過他的肩膀，靠了上去，一副好哥兒們的樣子。

當她的手靠上他的時候，他的理智崩潰，狠狠地把她抱滿懷。

她呼呼地在他的懷裏怔住。

當他的手臂強悍地箍住她，當他的胸膛溫熱地熨著她，當他的氣息讓她無處可逃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這樣的感覺竟然出奇地好。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胸口怦跳著。情緒混亂啊，她以為她向來是討厭他的，但是悸動的心口，卻好像不是這樣。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喜歡他像是傾盡所有地抱著她。老天，這是怎麼回事？

老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身子好溫暖，她淡幽的香氣，讓他忍不住想一口一口地貪汲。

為什麼會這樣？把她抱在懷裏，既讓他安心，又讓他迷亂。

她低低地嘆息，覺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聽到她嘆息，他以為她不喜歡他，倉皇地放開她。

她又是一愣，不說話，就是直直地瞅著他。

兩個人相看，空氣莫名變得乾燥，兩個人都覺得身子發熱。

他一笑，想化解尷尬，故意誇張地重擊著她的肩膀。

「你真是好兄弟。」

呵呵呵，她乾笑。原來他們兩個的新關係已經定位了——就是好兄弟啊！

好兄弟，就好兄弟吧。她拎起手中的酒和蛋糕。

「既然是好兄弟，今天就當是我們兩個人重生的一天吧！」

是啊，要不是中邪的話，她怎麼會丟著家人，跑來跟他過生日哩？

「說得好。」他接過酒和蛋糕，用手肘頂開了電燈的開關。

燈亮了，她一來，掃走了屋子裏空寂的感覺。

她像是也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蹲下來，快手快腳地掃開茶幾上的雜誌，騰出一個空位。

「那個……」她出其不意地站了起來。

「那個……」他剛好走了過來。

砰地一下，兩個人撞在一起。

「喔喔！」他們再度發出同樣的聲音，有默契地瞄了瞄對方，哧地笑了出來。

沒發生什麼事情，但是這樣不經意的碰撞，竟然讓人覺得甜蜜，覺得愉快。

「我去拿酒杯。」他笑著說。

「好。」她本來就想問他酒杯放在哪裡。

他放下酒和蛋糕，她打開蛋糕盒，點了蠟燭。

他關上電燈，燭火亮了，正燃燒著她的十六歲。

「十六歲？！」他叫了出來。

「你不是二十八歲了嗎？」

「啊你是不會算數喔！」她怨懟地瞪了他一眼。

「二八不是一十六？」嗚嗚嗚，不管，她耍賴，想過十六歲的生日啦！

「好、好、好。」他哄著她，放下了酒杯。

「不過十六歲不能買酒耶！」

她再度瞪他。「最好店員相信我還沒十八歲啦！」

他故意叫了出來。

「店員怎麼可能看得出來你超過十八歲，喔，你保養得這麼好，我那次遇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是遇到你妹呢！」

「鬼扯啦！」她忍不住笑睨著他，伸手往他頭上輕敲了一下。

他振振有詞地說：「剛剛都說是好兄弟了，當然是鬼扯了。」

「真是冷啊！」她再度往他頭上敲下去，這一次下手可沒那麼輕了。

「那你以為我們這是在普渡嗎？」

雖然她下手不輕，他卻笑了出來。

她的反應又快又好，聽她說話，有趣得讓他什麼煩惱都忘掉。

「拜請，拜請。」他繼續胡說八道。

「喂！」她忍不住嚷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耶！」

「好。」他正襟危坐，倒了兩杯酒。

「祝我們兩個重生。」

她一笑。「我還以為你會說投胎哩。」

他笑了起來。她是這樣可愛，就這麼聽她說話就好了。

她笑嘻嘻地吹了蠟燭。

「喂……」他來不及阻止她。「你還沒許願。」

「隨便啦。」她摸黑，推了他一把，催促著他。

「去開電燈吧，切蛋糕嘍！」她叫嚷著，興奮得像個小孩一樣。

他從來都不特別愛吃蛋糕，但是感染著她的情緒，他竟然也有期待的感覺。

他刻意開了小燈，讓客廳維持著暈黃而溫暖的色調。

她根本沒有切給他任何蛋糕，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喂，為什麼沒有我的？」他抗議。

「為什麼要切給你？」她理直氣壯地說。

「今天我是老大耶！」

「你不是要安慰我嗎？」他哭笑不得地提醒她。

她瞅了瞅他，嘿嘿一笑。

「乖，好可憐喔。」她敷衍地說了兩句。他已經可以跟她嘻嘻哈哈了，實在看不出來哪裡需要安慰。

被打敗了，他認命地自己蹲下來切蛋糕。

他在切蛋糕的時候，她不忘摸摸他的頭，像是摸一隻狗一樣。他真覺得自己應該汪汪兩聲，『回報』她的『安慰』。

「乾杯。」她把倒好的酒，遞給他一杯。

「乾杯。」他輕啜了一口。

她倒是不改向來大剌剌的個性，一口灌了下去。

「哇！」灌完之後，她整張臉唰地燒紅，她吐了吐舌頭，眨了眨眼睛，像是現在才知道酒是這麼厲害。

她的臉紅得好可愛。

「你什麼時候開始喝酒的？」他好奇地問。不知道她酒量到底練得好不好。

「今天。」她輕輕鬆鬆地說。嘿嘿，還好嘛！除了身子熱一點，頭暈了一點，一切都還好嘛！

「今天？！」他大叫。

她擺擺手。「就說是重生了嘛，當然要做點不一樣的。」

他拿起桌上的『伏特加』，氣急敗壞地說：「那你怎麼買這種烈酒！」酒精濃度百分之四十耶。

「當哥兒們，當然要豪氣一點。」她挑了挑眉頭。

「伏特加，聽起來是男人的酒。」頭還真有點暈哩，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等你明天早上頭痛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他無奈地看著她。

她咕噥著：「我知道，當男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說話開始有些不清楚了，但還是可愛得讓他覺得好笑又好氣。

她吃了一口蛋糕，喃喃地說：「過了今天，我就要成為一個美麗而有魅力的女人。」

他橫覷了她一眼。這傢伙傻呼呼的，一下說要做男的，一下又說要做女的。

誰知道她在想什麼啊？

他轉過身，額頭頂著她的額頭。「你的腦袋到底裝什麼？」

好問題，她發脹的腦袋幾乎完全無法思考。他們雖然已經靠得很近，但是她覺得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讓她想要湊得更近。

「我腦袋裝的是你……」她含含糊糊地說。

老天，這話聽起來好甜蜜、好誘人！他的心跳因為這樣而狂跳。酒精催發之下，他感覺到他們的體溫竄高，身子熱得發燙。

她的另一隻手也攀勾上來，像是因為頭暈，只好抓著他。

她的臉頰無意地磨蹭著他，氣息曖昧地吹拂著。

他的喉嚨繃緊，因為這樣而呼吸困難。他的心跳好急，她聞起來如此甜美，她無意地一聲嚶嚀，都可以撩撥得他輕顫。

他咽了一口口水，輕輕地舔上她的唇瓣。

她粉嫩的唇瓣沾著膩甜奶油，奶油在他舌尖化開，她的唇半啟，他趁勢侵入。她本能地回應，追逐著他舌尖的甜美。

他們糾纏著，甜蜜在口中融化，幸福得讓人覺得暈眩。

他一口一口地嘗著她的味道，她卻逐步逐步地遲鈍。

他退了出來。她喟嘆一聲，滿足地倒在他的肩頭。

他哭笑不得，竟然有人會吻到睡著。他親暱地揉了揉她的頭皮，感覺她像貓一樣地伏在他身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老天，跟她的一個吻，竟然讓他覺得此跟方宛華做愛還甜蜜悸動。呼，難怪方宛華要甩了他。

是他不懂得愛人，還是他不愛方宛華？

這個問題讓他困擾。他環抱著周念芷的腰，安靜地嗅聞著她的氣息。

自從周念芷和沉建泓那天在會議室爆發口角之後，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兩個超級不對盤，所以盡量把他們兩個分開。在這種氣氛之下，他們在辦公室的交談就變得詭異。可是若要跟別人解釋他們已經和解了，這也很奇怪。

所以他們兩個之間，就發展出奇特的互動模式。上班時候，像是無話可說；下班之後，卻又無話不談。

像她手邊的case，由於問卷設計太過繁瑣，所以問卷回收率出奇低。星期六，他甚至約了她，一起到速食店去發問卷。

周念芷到了速食店門口，一眼就看到沉建泓。沉建泓背著一個背包，穿著輕便的長袖T恤和牛仔褲，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和平常上班時西裝筆挺的樣子，完全不同。

「童鞋！」她俏皮地拍上他的肩膀，嘴角噙著一抹笑。

「怎麼樣？這樣看起來很年輕吧。」他的神色之間露著得意。

「是啊，但是這又怎樣？」她眨了眨眼，咧嘴一笑。

「你不懂啦。」他撥了撥額前的劉海，有點賭氣地說。

她聳了聳肩，的確不懂他幹嘛突然想裝年輕。

「幹活了！」他打起精神，拉著她的手進速食店。

她瞄了瞄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視線調上他的背影。這傢伙會不會神經太大條了？她埋怨地想著，卻不知道，這種看似不經意的動作是他耍弄的心機。

他想要自然而然地親近她，一步一步地潛入她的生活。

感情慢慢地沉澱，他終於能明了自己的心意。經歷上一段挫折的感情，他才發現自己那段感情並不是戀愛。他喜歡的是讓他失控、讓他悸動、讓他一團混亂的她。

他不知道能不能成為讓她喜歡的好男人，但是他努力著，要讓他們的關係慢慢改變。

他和她一起擺出笑臉，發放問卷。

兩個人分別找尋下手對象，他很自然地挑著來聚會的女孩，而她則專找落單的男人下手。

年輕女孩們，果然沒有拒絕高大帥氣的沉建泓，還大方地邀請沉建泓一起坐下。沉建泓正暗自得意，偷瞄了一眼周念芷。

如果說他是撒網捕魚，一網的撈捕，那周念芷就是釣魚，一條一條地撿。

哈，沉建泓愉快地想。他的速度絕對遠勝過周念芷，這下子周念芷對他一定要崇拜到不行了。

沉建泓的算盤打得很好，但是事情並不如他所想像地發展。

由於問卷實在太冗長，小女孩們填不到三分之一，就紛紛開始抱怨。沉建泓只好展露笑容，說說輕鬆的話安撫她們。

沉建泓言語幽默有趣，惹得小女孩們格格地笑。她們倒是願意耐下性子了，不過一邊填問卷，還是一邊拉著沉建泓聊天。

一個半小時過了，這群小女孩的問卷還沒填完。沉建泓偷偷覷著周念芷，她雖然一次只做一個，但是已經換過一個又一個了。

喔，真糟糕，沉建泓內心很想翻桌，但是臉上卻得掛上笑容。

他突然覺得自己能了解酒店女子賣笑的辛酸了。

周念芷來到他的斜前方，發放問卷。他豎著耳朵，有個人一邊幫周念芷填答問卷，一邊藉機搭訕。看來，周念芷也不是這麼輕鬆的。

他轉了頭，兩個人的目光交流，以笑容表達各自的無奈，並且為對方打氣。本來，彼此多少都存著競爭的意思，但那個笑容裏，單純地只想到要鼓勵對方。

單純的笑容，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沉建泓心頭暖了，加深笑意，賣力地對小女孩們，笑笑笑。

好不容易，他終於把這群女孩哄得開心了，拿了五份問卷，愉快地離開。

他和周念芷會合，點了一些東西，選定靠窗的位子並肩坐下。

好累啊！兩個人同時嘆了一口氣，隨即再度瞄著對方，亮了亮手中的問卷。嘿嘿，這時候，又有了較量的意思了。

一、二、三、四、五，各自丟了五份出來。

「挺厲害的嘛！」他言不由衷地稱讚。奇怪了，剛剛怎麼覺得她的人沒這麼多啊……

「嘿嘿，好說。」她快速收了問卷。

「等等。」他眼尖，拿起其中一份問卷，受試者名字上面寫著『周念芷』。

他的目光瞟向她。是嘛，他就記得她的人沒那麼多啊。

她的臉微紅，急著辯稱：「我也符合受試者的資格啊！」

「你當然符合受試者的資格，不過……」他的嘴角嘲弄地一勾。「這也拿來充場面？」

她熱著臉，搶下他手中的問卷。

「這是不小心夾進去的。」

嘿嘿，他聳了聳肩。他的目的不是在吐她的槽，所以他也不窮追猛打，只揚起了笑容，揮揮手中的五份問卷。

「我的人緣不錯吧！」

她不甘心地輕哼。只比她多一份，神氣什麼啊！

他接著說道：「不比徐明澤差吧？」

因為她曾經稱讚過徐明澤，人很可愛，人緣很好，所以他也想要一較長短，他要讓她知道，他既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也不失大男孩般的明朗陽光，所以今天就展現大男孩的魅力給她看。

「嘿。」搞清楚他的用意之後，她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似地笑了。

「沒想到你這麼幼稚喔。」

他的臉一紅，馬上反駁。「哪有！」

「呵呵呵。」她輕笑，擺了擺身體。

「啊！」他突然低呼。「劉依依。」

「在哪？」她警戒地張大眼睛。

劉依依正經過速食店的玻璃窗前。

「三點鐘方向。」沉建泓急切地說道：「掩護。」話一說完，他撈著周念芷的身子，兩個人迅速抱頭，埋在一起。

劉依依只是從窗前經過，並沒有往裡面探看。

周念芷看不到劉依依，只覺得心跳快到幾乎要蹦出胸口。這不完全是因為劉依依，另外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沉建泓貼靠的氣息。

上次他抱著她的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麼那感覺出奇的好。

這次恍惚間，她好像知道了。她喜歡他的氣息，喜歡他的溫度，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喜歡跟他拌嘴，喜歡跟他鬥氣，喜歡和他一起努力，喜歡……喜歡……喜歡他……

雖然上次那一個吻，周念芷已經不記得了。

但是在他的氣息中，她終於明白了對他的喜歡！

第五章

周念芷他們公司，由於今年業績屢有斬獲，所以年底公司舉辦了海外旅遊，地點選在巴裡島。

出去前一個晚上，周念芷收拾著衣服。

她的小妹周念蘋今天加班，沒有幫她的忙，倒是二妹周念萩坐在她的床上湊熱鬧。

周念萩綁了個馬尾，戴了副眼鏡。由於眼睛明亮，鼻梁挺直，嘴唇又小又薄，所以她總給人俐落能幹的感覺。

不過周念芷很清楚，這是幻覺，是假象。周念萩糊塗得可以了，所以別奢望她能幫上什麼忙。

「大姊，真的不用我幫忙？」周念萩熱心地說。

「不用。」周念芷一口回絕。

「上次就是在你的幫忙之下，把洗面乳拿成護手霜，把刷子拿成梳子。」

周念萩臉微紅地說道：「這件事情我也覺得很奇怪。」

「你怎麼能平安長大，我才覺得奇怪，而我竟然相信你，這就更奇怪了。」周念芷白了她一眼。

「人生，有些細微末節就不要太計較了。」周念萩擺了擺手。

「對，可是你已經不計較到一種注意力缺陷的地步了。」周念芷忍不住叨念她。

「好好好。」周念萩聰明地投降，轉換話題。

「不要把你的人生浪費在一個注意力缺陷的人身上，說說你的沉建泓。」

「喂，沉建泓什麼時候變成我的了？」周念芷的臉掠過一抹紅。

周念萩理所當然地說：「看你什麼時候跟他眉來眼去，他就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嘍！」

自從上次周念芷撞見沉建泓的女友劈腿之後，兩個人的通話變得頻繁，感情變得微妙。周念芷提到沉建泓的神色也有所不同，這一點，周念芷的同事可能不知道，但是她們姊妹都看在眼裏的。

「我才沒有跟他眉來眼去，你不要胡說八道了。」周念芷嚴正地抗議。

「沒有眉來眼去？」周念萩嘟囔著。「那你是單戀嘍！」

周念芷唰地站了起來，喝斥道：「你在說什麼啦？」

周念萩老神在在地帶起笑容。

「我在說你的憂慮啊。」

周念芷看了看周念萩，低嘆一口氣，頹然地坐下來。

「唉呦。」她叫嚷了一聲，抓了抓頭，終於鬆口。

「我覺得他是把我當兄弟。」

周念萩挪到地板上，挨著她坐著，積極地提供意見。

「這件事情，你怎麼猜測也沒用。最重要的，就是要讓他自己說。」

周念芷白了她一眼。「重點是在我要怎麼讓他說啊！總不能拿刀拿槍架在他的脖子上吧。」

周念萩搖搖頭。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難怪你覺得他會把你當男人。你們不是要到巴裡島嗎？聽說巴裡島氣溫現在都還是二十七度左右，你就穿著溫柔嫵媚的薄紗裙子，趴在他的眼前。男人那裡硬下，嘴巴就軟了。喜歡你的話，這時候就說得出來了。」

周念芷的臉唰地脹紅，敲了周念萩的頭一記。

「夠了，這樣的餿主意，你也好意思說出口？！出去，出去。」她起身，踹了周念荻兩腳。

「我是說真的。」周念萩狼狽地起身。

「我沒有要你做什麼，只要晃一晃就可以了。」她很認真地兩手托著胸前，晃啊晃。

周念芷臉熱得都快冒煙了。這個低級的周念萩。

「啊，最後一腳。」她旋身，飛腿一陽。

「啊！」周念萩佯裝被踹到，彈到門邊，還不忘扶著門把。

「要是其他女人先做了，你就來不及了，你會後悔的。」

「我如果不揍你的話，才會後悔。」周念芷抓了床上的枕頭，砸了過去。

「啊。」周念萩來不及閃避，慘呼一聲。「你這殘忍的男人婆。」

周念芷哼地一聲。男人婆就男人婆咩，哼，最慘的情況就是被喜歡的人當成『兄弟』了嘛，沒什麼了不得的。

真的，沒什麼了不得的。

巴裡島，充滿著熱帶的活力。

周念芷下榻的飯店裏，附設遊泳池，遊泳池旁各種泳裝美女聚集，吱吱喳喳，熱鬧得很。

由於沉建泓曾在無意間，透露出和女朋友分手的訊息，從此燃起辦公室女員工的熱情，不少人對沉建泓示好。

這一次，大家更趁著員工旅遊的機會，巴在沉建泓旁邊。

周念芷終於看到周念荻口中，那種『晃啊晃』的畫面。

劉依依擠在沉建泓的旁邊，嗲聲嗲氣地說話。

「嗯，經理，人家不會游泳，你教教人家啦！」她彎腰，刻意晃動有如鴕鳥蛋的胸部。

噁心！周念芷在游泳池的另外一端站著，她手扶著游泳池邊，目光則斜瞟著沉建泓和劉依依。

目光緊盯著沉建泓和劉依依的不只她。在岸上的總經理，目光巴巴地望著劉依依，他和劉依依確實發生過關係，所以看到劉依依這樣，心中很不是滋味。

只不過這趟旅遊，太座也跟來，人就在他身邊，他只好在岸上乖乖地幫太座按摩，塗抹防曬乳。

沉建泓像是不知道情勢複雜似地，一臉的笑。

「不行啦，大家都說不會游泳，我一個人沒辦法教大家游泳。」

他的目光遠眺著周念芷。她的穿著比其他人保守許多，不但是連身的游泳衣，下擺還有一截短裙。

不過，他覺得她這樣穿好可愛，只可惜她表情嚴肅得不讓人靠近。

周念芷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從她這裡看過去，沉建泓笑得可開心了。

老實說，她懷疑，沉建泓是故意要讓別人知道他是單身的。嚇，他這下就可以大享豔福了。

唉，沉建泓嘴角無奈地一勾。其實，他是故意透露他是單身的訊息。他知道，這樣一來他就會成為眾人追逐的對象。

男人的身價，就像股票一樣，有人追，身價就會高。身價一高的股票，就更多人追。

他是想引誘她來追高，誰知道，她除了偶爾酸他兩句之外，就是不像其他女人一樣會對他獻殷勤。

吶，即使是這個時候，她不但不擠進人群之中，臉上還帶著鄙夷之色。

沉建泓正在發愁，就看到徐明澤帶著笑容，拍了拍周念芷的肩膀。

老實說，徐明澤的女人緣也是很不錯的。

他的身材均勻結實，上身曬成了陽光般的古銅色。他這人大概不知道煩惱是什麼，隨時隨地都是一臉的笑，因此很受女孩子們的歡迎。

只不過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喜歡周念芷，所以也沒有女孩子積極追求他。

徐明澤問道：「你怎麼不游泳？」

「我不會游泳。」周念芷老實地說。

徐明澤驚訝地叫著。「你不會游泳？！」

「對。」周念芷說道：「我只是來泡水的，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只是這樣多浪費。」徐明澤笑笑地說。「我教你。」

「你教我？」周念芷眉頭挑高。

聽到他們的對話，沉建泓眼睛一亮。這樣好了，他乾脆就趁這個機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教周念芷游泳好了。

因為他們在辦公室，實在太少機會講話了，所以其他人一直以為他們兩個還有心結。周念芷嫌麻煩，並不打算澄清這件事。最初他也覺得沒有必要跟別人解釋，不過，現在他們兩個的關係遲滯不前，徐明澤又緊追在後，他陷入僵局之中，得想辦法突破困境才行。

所以他想要先讓他們上班時候的關係正常化，這樣上班的時候就能累積情感。像這時候，如果他能教她游泳的話，感情一定會更好。而且，另一方面，還可以自然地把徐明澤排除出去。

他突然這麼做，也許周念芷一時會不能接受，不過他自有說辭說服她的。

沉建泓正打算開口的時候，劉依依突然抱住了他，哎呦地叫了一聲。她黏得好緊，像八爪章魚一樣地巴著，引來所有人的側目。

女人們全目帶殺氣地射向她。劉依依早知道別人不喜歡她了，完全不理會別人，嫵媚地勾著笑。

「不好意思呦，剛剛好像有什麼絆到我的腳，所以我只好抱著經理嘍！」

「嗯哼。」其他同事不屑地學著劉依依的口氣。

「有東西耶！真可怕。」她們誇張地擠眉弄眼。

周念芷嘴一扁。最好是有東西啦，這裡是游泳池耶，除非有水鬼，不然能有什麼東西絆到劉依依的腳。

「沒關係。」沉建泓不想在人前給劉依依難看，他輕攀著她的肩，正打算溫和地把劉依依推出去，才發現，劉依依竟然蹭勾著他的腿。

動作之大膽，讓沉建泓一怔，他反應不過來，手就這麼呆放在劉依依滑嫩細緻的肩上。

周念芷看到這情景，誤會了沉建泓，忿忿地轉過頭去，對徐明澤說道：「好，你教我游泳。」

其他的同事見狀，說道：「經理，你還是成全人家劉小姐吧。」

劉依依當然知道她們說的是反話，不過她才不介意，她笑咪咪地說：「經理，你看同事們都要你教我呢！」

沉建泓本來想甩開劉依依，不過看到徐明澤已經在教周念芷游泳，他賭氣地說：「好，我教你。」

「耶，經理最好了。」劉依依得意地環視著其他人。其他人冷哼了一聲後，不快地離去。

她們一離開，周念芷的視線完全不受阻擋，可以清楚地看到劉依依和沉建泓的一舉一動。

只見劉依依的手就這麼輕撫著沉建泓的胸前，百般嬌媚地說：「游泳真是個好運動，經理的身材真好呢！」她抿著唇，如果不是旁邊還有人的話，她的手就要往下探了。

周念芷見狀，火冒三丈，胃部抽搐。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甩頭跟徐明澤說道：「我不學了。」

「為什麼？」徐明澤愣愣地看著她。

周念芷撫著胃。「胃痛。」說完後，她就丟下徐明澤，臨走前，她刻意看都不看沉建泓一眼。哼，才不要讓他知道她在意他咧。

等周念芷走了後，沉建泓嘆了一口氣。唉，不知道周念芷是不是誤會他是『色胚』，其實他對劉依依根本沒有興趣，那只是一種莫名的賭氣。

「經理。」劉依依又甜甜膩膩地叫著他。

「我不教了。」沉建泓說道。

「經理。」劉依依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不教了？」

沉建泓看了看她，一臉正經地說：「我腳抽筋。」

說完這個理由後，他就踏著堅定的步伐，丟下劉依依。

「腳抽筋？」劉依依喃喃地念著，她轉了眼眸，對上了一臉失落的徐明澤。

感受到她的目光，徐明澤轉過頭，兩人對看著。

沒魚蝦也好。劉依依緩緩地說著：「那你……」

徐明澤急切地搖手。「我的腳也抽筋。」說完後，他慌張地爬上岸，留下劉依依一個人氣得跺腳嬌嗔。

晚上，周念芷愉快地沖著熱水，正當她要洗頭的時候，才發現忘了把洗髮精帶進來。飯店雖然有洗髮精，不過那不是她慣用的牌子，所以她打開浴室的門，探出頭，叫著室友。

「芳芳，我好像把洗髮精放在桌子上，你幫我拿進來。」

「好。」應那聲好的人是徐明澤。

周念芷驚訝地瞪大眼睛。「怎麼是你？」

徐明澤靦腆地笑了笑。

「你等一下。」周念芷砰地把門關上，匆匆地穿著睡衣出來。

周念芷一出來後，吃驚地問：「芳芳呢？」

徐明澤看了看她，露出了一臉幸福的笑。

「芳芳姊說可以跟我換寢室，所以今天晚上換我跟你睡這間房間。」

「什麼？！」周念芷差點沒跳起來。

她知道出了一點錯誤，導致徐明澤和沉建泓都是睡單人房。

徐明澤說道：「芳芳姊說她會磨牙、會說夢話，還是睡單人房比較舒服，所以……」

徐明澤話沒說完，就讓周念芷給打斷。

「話不是這樣說，她怎麼可以把我跟你留在同一個房間呢？」

徐明澤趕快解釋。「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他比著自己穿戴整齊的一身。

「我只是想把握這個機會跟你好好聊天而已。」

周念芷翻眼瞪他。「徐明澤，你是豬頭啊！」

最好是他們兩個待在同一個房間，外面不會傳出任何話。再說，本來跟她同寢室的芳芳可是個八卦的人，誰知道明天會傳成什麼樣子啦。

徐明澤一臉無辜，雙手攤開。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邪念。」

「厚！」周念芷氣得跳腳，本來用來擦頭的毛巾，直接丟到他身上，然後甩頭離開。

離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頭髮還溼漉漉的，而且晚上風吹來，還有點冷哩。經過的路人對她投以好奇的目光，這讓她很不舒服。

她直覺地想到找沉建泓求助，這個地方離沉建泓的房間也不遠，所以她就去敲沉建泓的房門。

沉建泓開門後，看她這樣，愣了一愣。

「喂，借我一條毛巾。」周念芷鑽進他的房間。

雖然她的睡衣不是走性感路線，但是穿著這樣到他房間，還是有點尷尬啦。不過她轉念一想，他今天都看過她的泳衣了，這樣也不算太誇張。

「是怎麼了？」沉建泓拿了條毛巾給她。

周念芷一邊擦頭，一邊把剛剛的烏龍事情跟他說。

「這……」沉建泓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你應該要叫他走啊，怎麼會是你自己走呢？」不過話說回來，這也顯示了他所處的形勢嚴峻，所有的人都在幫徐明澤追求周念芷啊。

危機！危機！沉建泓開始盤算著要怎麼處理這種情形。

「好啦。」周念芷坐在他的床上，漫不經心地說：「我等會兒去趕他。」

沉建泓藉機說道：「年輕人就是這樣，做事真是不牢靠。」他這話也不完全說錯，但是語氣頗為嚴厲。

周念芷不解地看著他。「是怎樣，你又沒大人家幾歲。再說，徐明澤也沒那麼糟啦！」

「你常替徐明澤說話。」沉建泓抱怨著。

周念芷又看了看他，停下手裡的動作。

「我怎麼覺得你對徐明澤有敵意。」

照以前，沉建泓應該是打哈哈地帶過這句話。不過，這次沉建泓頓了一下，反問：「你為什麼覺得我對他有敵意？」

他打算試探一下周念芷。如果讓周念芷知道他喜歡她的話，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

周念芷雙手環在胸前，也決定藉機刺探看看沉建泓是不是喜歡劉依依。

她說道：「你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

他一笑。「我是喜歡女人，難道你希望我喜歡男人？」

「不過你對女人會不會太來者不拒了。」她若有所指地說。

他的眼睛一亮。不管她喜不喜歡他，如果她在意他和劉依依的話，那表示他也是有希望的。

「你是指什麼？」他故意問她。

她果然沉不住氣地說：「劉依依啊。」

他的眼睛暗藏著笑意，表情無辜地說：「我都不知道，你在注意著我和劉依依呢。」

「我……」她一時說不出什麼話，就在她還想著要怎麼反應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

進來的是穿著小可愛和性感熱褲的劉依依。因為周念芷剛剛沒鎖門，所以劉依依直接推開了門。她沒有想到會看到周念芷穿著睡衣，溼著頭髮，坐在沉建泓的床上，她吃驚地大叫。

「啊！」

周念芷聽到她的叫聲，突然看到她的人，也嚇得大叫。

「啊！」周念芷跳了起來。

「你！」劉依依指著她和沉建泓。

「你們……喔，我的天！不會吧？怎麼會？」

周念芷知道劉依依一定誤會了，她趕緊說道：「我可以解釋的。」

「喔，不，不！」劉依依歇斯底裡地叫嚷。

因為她自己是要來勾引沉建泓，所以她直覺也認定周念芷是在勾引沉建泓，只是不知道他們到了哪個步驟了。

「我的心好痛。」劉依依像是演戲一樣的誇張。

周念芷急得對沉建泓說道：「哎呀，我不會說啦！你解釋給她聽。」

沉建泓本來是想安撫劉依依，不過看劉依依那樣，他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勾起了一抹惡劣的笑。

「好吧。」沉建泓慢條斯理地說道：「劉小姐，拜托你不要說出去。」

「你叫我不要說出去？」劉依依捂著胸口。

周念芷皺眉看著沉建泓。他這樣講，不是很容易讓人誤會嗎？

沒想到沉建泓繼續說道：「目前公司只有你知道我和周小姐交往的事情。」

周念芷愣了一愣，大吼：「沉建泓！」他在說什麼鬼話啊！

沉建泓維持著認真的表情。

「念芷，這一幕都讓人看到了，說我們沒有交往的話，誰相信呢？」

因為他們平常關係太不好了，所以其他人一定不相信，她會來他房間聊天，借毛巾。喔，想到這一點，周念芷的胃就開始翻湧。

沉建泓忍著笑，轉而對上劉依依。

「不過，劉小姐，我希望你相信，我和周小姐還在交往的初期，我們並沒有怎樣，她只是來和我說話而已。你看我這樣。」他比了比自己那身雖然輕便，但還算整齊的穿著。

「你們……」劉依依一直搖著頭。

沉建泓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請你千萬不要說出去。我們還在交往中，關係還很脆弱，我不希望其他同事知道，拜托你了。」沉建泓講得很誠懇，只差沒有跪下。

劉依依看了看他，忍住目光中的眼淚。

「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頭，砰地甩上門，快步地離開。

「沉建泓！你這隻豬！我會被你害死的。」周念芷氣呼呼地說。

沉建泓往她旁邊坐過去，故意說道：「喂，你以為我喜歡啊，這樣說我也是很委屈的。」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如果不是在商場打滾了這麼久，這一刻，他一定是得意地大笑。

周念芷瞪著他。「可是……」

沉建泓打斷她的話。

「你要相信，我這是在做停損點的管制。我剛剛的做法，是把殺傷力降到最低。至少現在公司也就只有劉依依誤會。」

周念芷無奈地看了看他。

「你覺得劉依依一定不會說出去嗎？」

「她的人緣這麼差，說給誰聽呢？」沉建泓很有把握地說。

「唉。」周念芷手托著下巴，嘆了一口氣。

沉建泓藏著笑，把手搭上周念芷的肩膀。

「人啊，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了，不要管別人怎麼說。」

「可是這太冤枉了啊！」周念芷完全沒注意到沉建泓是怎麼靠著她的。

「我們兩個也不是沒待過同一個房間，真的就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啊，只是跟人家解釋這種事，人家是不會信的。」

沉建泓心虛地笑了笑。其實，那一晚，不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嘿，他可吻了她哩。

「你說……」周念芷唰地轉頭，差點吻上了沉建泓。

就在這時候，門突然被撞開，公司裏一票的人全擠了進來。

周念芷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們就因為撞見他們親暱的一幕，放聲大叫起來。

帶頭的是劉依依，她賣力地揮著雙手，跺著腳。

「我就跟你們說吧，你們還不相信我。」

「天啊！」同事蜂擁而上。

「念芷，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周念芷呆了三秒鐘後，愣愣地說：「好問題啊……」

沉建泓心跳加快，快樂得想要大叫。

「好問題啊。」他重複著周念芷的話。

哈哈哈，情形比他想像的更完美啊！哈！哈！哈！

第六章

周念芷覺得世界變了。嗚嗚嗚，以前她的人緣很好的，但是第二天早上，她去吃飯的時候，同事都不大搭理她。

問題的徵結，她很清楚。昨天同事逼問她和沈建泓的事情，她的回答讓他們不滿意，所以今天大家都不想理她。

可是不能怪她啊！他們問她什麼時候跟沈建泓在一起，她總不能回答剛剛吧；他們又問她，怎麼跟沈建泓在一起的，她總不能回答，一場誤會外加情勢所迫吧；他們還問她，怎麼都不跟他們說，啊，老天，他們明明就沒有在一起，怎麼跟他們說啊？

她的回答被嫌棄，她猜，他們一定誤會她心機重。

更怪異的事情發生了，早餐的時候，她不但被排擠，而且所有的人不是圍繞著劉依依，就是圍繞著徐明澤。

她豎著耳朵，在早餐吧台徘徊。

圍著劉依依的人，低聲地說著她的壞話。雖然低聲，但她聽到了，心情沮喪。

隔沒幾步，遇到的是另外一群人，他們的聲音不低，安慰著徐明澤的時候，不忘說兩句她的不是，偶爾再丟個傷人的目光過來。

周念芷百口莫辯，不只沮喪，還委屈得很哩。

她想跟徐明澤說些什麼，不過一來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二來向來開朗的徐明澤顯然陷入了傷痛與震驚之中，似乎也無心跟她說話。

她不自覺地深深嘆了一口氣。

剛來餐廳的沈建泓愉快地拍著她的肩膀。

「早安。」

周念芷看了一眼沈建泓，他倒是一臉喜孜孜，像是絲毫沒有察覺異樣。周念芷忍不住瞟覷著他。

「你吃什麼？」沈建泓一臉笑容地問她。

「你管我要吃什麼。」周念芷沒什麼好氣地回答。

「我怎麼敢管你。」沈建泓端出討好的笑。

「我是關心你啊，而且我想跟你吃一樣的東西啊！」他毫不避諱地在人前對她示好，惹得其他人側目。

周念芷渾身不舒服起來。這傢伙真是太誇張了，演得好像他們兩個人真的是男女朋友一樣。

周念芷沉下臉來。「可是我並不想跟你吃一樣的東西。」她真不想陪他演這齣戲。

雖然她是喜歡他，但他們又不是男女朋友，這樣不是很怪嗎？

周念芷甩頭，找了個沒人的位子坐下來。現在她要是湊著跟誰一桌，準讓人嫌，她還是識趣點，一個人吃早餐。

說真的，早知道會這麼尷尬，她就寧可多花點錢，留在房間叫客房服務了。

周念芷掰著麵包吃的時候，沈建泓已經快手快腳地來到她身邊，還端了一盤水果。

「你今天想做什麼呢？」沈建泓愉快地問。

周念芷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怪了哩，這個人心情怎麼好成這樣？

見她不說話，沈建泓仍然帶著笑意，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可以教你游泳喔！」

哈哈哈，他的心情當然好了。現在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教她游泳，跟她獨處，都不會有人來打擾。

他已經幻想著可以和她徜徉在藍天碧海之中了。

老實說，他注意到她的身材很好。哈哈哈，現在他可以獨占，可以放肆地伸出『愛的小手』。

周念芷瞅著沈建泓，發現他的表情好怪。她冷冷地說：「不要。」

呃，雖然有點挫折，但沈建泓還是再接再厲地說道：「那我陪你潛水。雖然你不會游泳，但是沒有關係，只要有專業的人陪伴指導，你還是可以享受潛水的樂趣，那就像是在海底伸出翅膀一樣……」

他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企圖把她引誘到海底。

她還是沉著一張臉，打斷他的話。

「不要。」

他看了看她。嗯，她的心情不好。應該是一下子還不能接受他們是『男女朋友』的事情。

沒關係，他笑了笑。「那我們去泡泡水就好了。」

「不要。」她簡短有力地重複著那兩個字。

「那我陪你去逛逛。」他鍥而不捨地說。

「不要。」她堅定不移地回答。

「那……」他仍然耐心地說，旁邊的人始終注意著他們兩個的互動。

她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沒有發現都沒有人靠到我們這一桌嗎？」他演戲演得太過火了，她氣惱地想著。

他看了看四周，旁人趕緊收了視線。

他聳了聳肩，事情是怎麼回事，他大概猜得出來。其實他並不覺得這麼嚴重，他輕鬆地說：「位子很大，空氣很好啊。」

真是被他打敗。周念芷頹然地垂下頭。

「很好吃耶！」他拿了鬆軟的小可頌，笑嘻嘻地遞給她。

她抬眸瞅他，一臉無奈。她不明白，她都擺了一張臭臉給他看，他怎麼還這麼有精神啊？

他天真地笑道：「你想做什麼？」

她嘆了一口氣。「我只想回房間休息。」

他的眼睛再度發亮。「那太好了，我可以陪你。」

她拉著臉，死命地瞪著他。她真的很想跟他說——這位先生，你是想拿最佳演技獎嗎？他演得這麼賣力做什麼啊？他不知道，他已經惹來眾人對她的恨意了嗎？

看她發怒的表情，他討好地笑了笑。

「開玩笑的。」

「不好笑。」她唰地站了起來。

可惡的男人啊，她真想當著所有人的面，痛罵他一頓。

全部的人目光又都掃了過來。

他也站了起來，臉上沒有半點的尷尬、沒有半點的怒意，也沒有半點驚嚇，還是很快樂的樣子。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輕笑道：「既然你想休息的話，那就好好休息吧。」

他說話時，一派溫柔體貼，突然間，反而讓她有點過意不去。

「你休息吧。」他接著說：「我去玩了。」

不止周念芷，其他人也傻了眼，愣愣地看著沈建泓。突然之間，大家對周念芷湧上了濃濃的同情。

周念芷的手緊抓著叉子，這個白癡的沈建泓！他看不出來她在氣頭上嗎？不懂得如何哄她就算了，竟然還高高興興地去玩哩。

這傢伙，最好游泳的時候被嗆到，散步的時候腳抽筋，買東西的時候被扒錢，總之，能有多慘，就多慘吧！

嗚嗚，氣死她了！

這個美好的假期，周念芷就真的淒慘地窩在飯店房間裏。一天過了，太陽西下，躺在床上的周念芷，有氣無力地瞄覷了一眼窗外。

陽光、海水、沙灘、綠樹、spa、歡樂……唉，這一切離她竟然這麼遙遠。

不是她不想出去，受人排擠，是要去哪啊？她只能在飯店看小說，而且，很不幸地，她帶出門的是一本地雷小說，爆難看的。

門被打開，周念芷的視線調了回來。進門的是她的室友芳芳。

周念芷禮貌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你們回來了啊。」

「對，等會兒還要出去。」芳芳看起來心情愉悅極了。

「去哪裡？」周念芷再問。

「去pub玩啊！」芳芳一邊回答，一邊收拾行李。

「聽起來不錯。」周念芷試探地說。她在想，如果他們不排擠她了，說不定，她可以跟著去pub玩。

芳芳回頭對著她說：「是經理招待的，他招待我們所有的人去玩呢！」

周念芷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剛揚起的嘴角就這麼僵著。這傢伙，好樣的，還玩得真高興啊。可惡，他明明就是罪魁禍首啊！

芳芳一臉笑意地說：「你這男朋友真好。」

周念芷扯了扯嘴角。真慘，她覺得芳芳藉機奚落地。看來，她還是不要跟他們去玩了，免得慘遭落井下石。

「我走了。」芳芳背起了大行李。

周念芷好奇地問：「你只是要去pub玩的話，需要現在收行李嗎？」

「喔。」芳芳輕鬆地說：「我跟人換房間。」她突然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

「好好享受你的新室友吧！」

周念芷嘴唇抽搐地看著芳芳離開，呃……看來芳芳連跟她同寢室都不願意。可是，會換誰當她的室友呢？想著芳芳剛剛的笑容，周念芷頭皮麻了起來，該不會是劉依依吧？

芳芳關上了門，周念芷按揉著太陽穴。喔，老天，誰能告訴她巴里島是拜什麼神啊？她要去拜拜，要去去霉運。回去還要看她是不是犯太歲，還是犯小人，怎麼會這麼倒楣啊？

門再度打開，進來的是沈建泓。

周念芷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跟他們去pub了嗎？」

沈建泓笑嘻嘻地說：「我是請他們去pub，不是跟他們去pub。」

他進來，拎了個大包包。

周念芷間道：「你把包包帶來幹嘛！我這裡可不是寄物處。」

「我跟芳芳換房間啊。」沈建泓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什麼？！」周念芷兩手不自覺地按著頭皮。

「我會被你害死，你這樣的話，他們又要胡亂傳話了啦！」

「我想應該會吧。」他竟然說道：「我跟芳芳說，如果沒有看到你，我會睡不好覺，她就讓我換房間了。」

「厚，你這隻豬。」周念芷氣得把枕頭砸了過去。

一個枕頭不夠用，周念芷跳到另一張床上，把另外一個枕頭也砸了過去。

「沈先生，我請問你撒這種謊做什麼？這樣很好玩嗎？」

沈建泓接下她砸過來的枕頭，直勾勾地看著她。

「這樣不好玩，我也沒撒謊。　」

聽他這麼一說，周念芷愣了一愣，呆呆地看著他。心跳怦怦地加快，他……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他幹嘛沒看到她，就會睡不好？

她眼睛張大的模樣，好可愛。他的眼眸蓄滿溫柔的笑意。

「你悶了一天，我擔心你心情不好，所以想來陪你。」

討厭！她氣極了他這種自作主張的溫柔，這會讓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一笑，把枕頭輕拋了回去。

「你可以繼續用枕頭砸我，砸到你高興為止。」

她接住枕頭，狠狠地瞪著他。

「說得這麼好聽，惹我火大的還不是你。就是受你的拖累，我現在才會沒有朋友。你白天還丟下我一個人，自己去玩呢！晚上還說要陪我，哼，我才不相信哩！」他前後的舉動，太讓人錯亂。

「我才不是丟下你一個人去玩。」他喊冤。

「我是為了你，去陪其他同事玩，把他們逗開心了，我才敢回來。我保證，現在不會有人對你不滿了。」

周念芷把枕頭抱在懷裏，眼巴巴地望著他。這個人真討厭，她早上真的好氣好氣他，可知道他的用心之後，感動突然冒了出來，讓心頭發熱、讓眼睛潮溼、讓鼻頭酸澀。

不行、不行，她不能這麼容易感動。泛濫的感動，接下來，就只能更愛他了。不行啊，昨天他們假裝是男女朋友的時候，他曾說過他也是很委屈的。

那擺明了，他就是不把她當女朋友嗎？

周念芷只想到這一層，卻沒想到如果他真的不想把她當女朋友，怎麼會始終一臉的笑，又怎麼會如此賣力地扮演男朋友的角色。

周念芷眨了眨眼，故意硬下心腸說道：「什麼叫做為我去陪同事玩，這是你欠我的，如果不是你的話，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

「好好，一句話，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他討好地說，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到床邊，往她身邊坐了下來，說道：「事情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停了話，特地看了看她。

「然後呢？」她覷了他一眼。

他探了探她的口風。「你覺得……」

她俐落地接口：「我覺得要想辦法盡快澄清這件事情。」

啊！他一頓，愣了愣。

難得她在他的臉上看到如此呆滯的表情，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好啦，算了，這個假期裏，你就不要煩惱這件事情了。」

他苦笑，他要煩惱的可久得咧。她怎麼會一口就說要澄清這件事情呢？為了讓事情走到這一步，他可是費心布局，想著讓她怎麼生氣、怎麼感動，怎麼在情緒的波折下，接受『弄假成真』的安排。

眼前就差了這麼一步啊，怎麼會哩？！

「哎呀，不要苦著一張臉嘛！」她捏了捏他的臉頰。「振作一點。」

他扯了扯嘴角。

她皺眉。怪了咧，他不是自詡聰明得很嗎，怎麼這點小事，就讓他這麼困擾？她又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把這件事情掛在心裡，這個假期我們還是要好好過啊！明天一早，我陪你去看日出。」

沈建泓打起精神，看著她，然後咧嘴一笑。

「看日出？你起得來嗎？」

「當然起得來了！」她站了起來。

他也站了起來。

「省省啦，人要認命，豬看到早起的太陽也沒有意義啦！」

「你敢說我是豬？！」周念芷掄起拳頭。

「你怎麼可能是豬！」沈建泓嘿嘿地笑，一步一步地向後走。

「豬是我，笨得要死，才敢跟你同一個房間。」

「沈建泓！」周念芷丟了枕頭出去，狠狠地命中沈建泓的頭。

「喂喂喂……」沈建泓抓著枕頭。

「豬也有豬的尊嚴喔。」

「好！」周念芷再抓起另一個枕頭，露齒一笑。

「我會讓你有尊嚴地死去。」砰地一聲，再度命中。

「啊……」沈建泓哀嚎。

「你後來是練了鉛球嗎？」怎麼又很又準啊。

「嘿嘿嘿。」周念芷步步逼近。

「鉛球沒練，我倒練了跆拳。」周念芷揮拳。

「啊！」沈建泓佯裝逃走。

「哪裡走！」周念芷快步地追了出去。

沈建泓突然一個回頭，反身把周念芷撲向床頭。

「啊！」周念芷大叫，這時候才發現沈建泓的心機重哩，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抬腳一踢。

「啊！」沈建泓大叫，重要的地方受創。

「嗚嗚嗚，這裡是床上耶！你會造成我男性的心理陰影。」

周念芷的臉一紅，其實她沒這麼狠，那是不小心的。不過她嘴上還是說：「那剛好，這幾天你可以休息。」

「我不要啦！」沈建泓大叫。

嗚嗚嗚，他這幾天都要跟她『睡』耶，怎麼可以啦！

假期結束了，周念芷和沈建泓回到工作崗位上，旁人已經將兩個人視為男女朋友，沈建泓不只會和周念芷一同吃飯，也會送她回去。

冬末，晚上回去的時候，還冷得讓人打哆嗦。

周念芷下了樓梯後，手插在口袋裏，哀呼著。

「天氣好冷喔！嗚，真讓人想念巴里島。」

沈建泓拉出周念芷的一隻手，放入自己的口袋中。

周念芷心跳一快，睜大著眼睛，看了看他。

「你不是喊冷？」沈建泓一笑，不理會她錯愕的表情，逕自把自己的大手包覆著她的小手，縮在同一個口袋之中。

周念芷嘟嘴。本來她是想抗議的，但是……他的手還真的挺暖和的，那就……算了吧。

沈建泓愉快地牽起了嘴角，和她並肩走著。他笑道：「巴里島的確很好玩，只可惜，我們還是沒有一起看到日出。」

說到這件事情，周念芷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那還不是怪你，誰叫你每天晚上都鬧我鬧得這麼晚，早上才會爬不起來看日出。」

他一笑。「你可以講得大聲一點，看看同事們會怎麼解讀你的話。」

周念芷臉紅了起來，抿嘴不說話。

沈建泓這人真討人厭，每次都故意要說些讓人誤會的話，或者是做些讓人誤會的事。

沈建泓偷偷地覷著周念芷，她害羞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他真想就這麼一直和她走下去。

「我們去公園逛逛，好不好？」他提議。

「很冷耶。」周念芷皺了一下眉頭。

沈建泓想了下，放開她的手，整個人兜轉到她的身後，從後面抱著她，手暖暖地握著她。

那樣親密的小舉動，讓周念芷的臉燒紅，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碎聲地說：「這樣不能走啦。」

「可以。」沈建泓笑笑地說。

「只要你往前一步，我就跟著往前一步，不管多辛苦，我都跟著你。」

周念芷心跳加快。是這男人有問題，還是她自己有問題？她怎麼覺得他說出來的話，動人得像是情話一樣？

她試著往前走一步，他真的笨拙地跟上。那種感覺很奇妙，她幾乎忘了天有多冷。她稍微加快步伐，他也加快。除了公事，她很少看到他這樣認真或執著地做什麼，有種奇異的感動，輕輕地湧上。

她故意碎步跑，他還是執意地跟上。他跑起來的感覺很笨重，她輕笑，突然之間煞車，他整個人從背後撞上來，兩個人之間，撞開了笑聲。

簡單，而且有點傻氣的動作，讓兩個人心情莫名地好。

「好累喔。」突然，他賴皮地靠上了她的肩膀。

他的呼吸就這麼吹呵在她的耳邊。

她的臉泛起一片好看的紅，心慌亂地催快。

之前，還要聽到他說些像是情話的話，才會讓她迷亂。現在他只是低低地呼吸著，她就覺得甜蜜而暈眩。

她的身子不住地發燙，她咽了口口水，小聲地說：「喂，會給同事們看到。」

他注意到她說的話並不是把他趕走，只是介意同事的目光。

他笑了，耍賴地說：「他們本來就以為我們是男女朋友，沒關係的。」

「啊，我們又不是。」她的聲音又小又細。

他突然心念一動。

「如果是呢？」如果是的話，他就可以這樣一直抱著她，嗅著她甜蜜的氣息，抵著她的肩頭，讓她軟柔的髮絲輕輕撩著。

她不知道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吶吶地說：「什麼……什麼……什麼……」

「你好像唱片跳針。」她結巴的可愛模樣，讓他的笑意加深。

她嘟囔著：「誰知道你……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他想解釋、他想告白，但是話就這麼沒用地吞吐起來。

哈，他也像是唱片跳針。

因為這個樣子，讓兩個人同聲笑了出來。

笑聲中，他抱緊了她，苦笑。

「哈，這樣好呆喔。」

他本來一直計劃著要在風光明媚的巴里島跟她告白的，誰知道，並沒有成功，卻在他回到臺北街頭時，那種喜歡的情緒突然洶湧泛濫，他就這麼管不住想跟她告白的意念。

「我的意思是說，我很想跟你做真的男女朋友。」

「什……什麼……」她愣著，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腔裏爆出來一樣，她本能地側轉過身子，想看他的表情。

「不要轉過頭。」他突然靦腆了。

「我不敢看你的表情，這樣我可能沒有勇氣告白。」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

「我喜歡你，很早之前，就發現自己喜歡你了，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女朋友。」

老天，她的全身發抖，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甜蜜幾乎要將她吞沒，怎麼可能！喔，他怎麼可能喜歡她？

「你可以答應嗎？」他的雙臂不自覺地收攏著她，聲音顫動著。

她轉過頭，靠上他的臉頰，輕輕地吻上。

風吹來，但是兩個人都不再冷了。甜蜜在街頭放肆，讓春意提早暖暖甜甜地漾開。

第七章

第二天，周念芷因為發燒，請了病假。

早上十點多，有人按著電鈴，因為家人都去上班了，所以周念芷只好從溫暖的被窩裏痛苦地掙扎起來。

是誰啦？她埋怨地想，那個人最好有不帶鑰匙的好理由。

她開了門，來的是沉建泓，她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在上班嗎？我還以為是我家裡的人回來呢。」

他突然不高興地拉下臉。「是啊，我是外人，不是家人。」

周念芷眨了眨眼。他是怎樣了，一早就陰陽怪氣的？她的手覆上他的額頭。

「發燒的應該是我吧。」老天，這麼說的時候，她的喉嚨感覺到一陣乾熱和疼痛。

「你的手好燙喔。」他握起了她的手，表情轉為擔憂。

「廢話，不然我幹嘛請假。」她笑睨著他。

他哀怨地說：「你請假為什麼不跟我說？」

她愣愣地皺了眉頭。

「我以前請假都是跟人事部報備的。嗯，難道公司有改規定嗎？要跟直屬上司請假嗎？」

真是的！他無奈地輕敲著她的頭。

「你真不懂規矩啊。」

她嘟嘴。「什麼時候改的啦？」

「我指的不是上班的規矩，是談戀愛的規矩。為什麼你人不舒服不告訴我？」他繃著臉訓她。

「還有為什麼你不舒服的時候，不跟我撒嬌、不跟我抱怨，不讓我照顧、不讓我擔心？」

雖然他的口氣很兇惡，但是她卻忍不住地放開了笑容。

她第一次覺得，原來有人疼，會讓人就算生病，也有幸福與甜蜜的感覺。她俏睨了他一眼，笑著說：「這樣很遜啊。」

「那又怎麼樣？」他不由分說地抱著她。

她就這麼被他抱在懷裏，明明知道自己需要新鮮的空氣，否則頭會更暈，但是他暖熱的氣息讓她甘於沉溺著。

她的手悄悄地攀勾著他的腰，深深地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她以前覺得這種味道讓人想吐，但是現在卻喜歡上這樣的味道。

她賴靠在他的頸窩。好吧，她承認他是對的。她想跟他撒嬌、想跟他抱怨，想讓他照顧、想讓他擔心。

她的胸口貼熨著他。兩顆心靠得這樣的近，感覺幸福而不孤單。喜歡他啊，她好想跟他說。

「咳！咳！」突然的咳嗽聲，驚嚇了她。

她嚇得推開他，原來是隔壁的阿桑買菜回來。

阿桑八卦地笑著說：「男朋友喔！」

周念芷紅著臉，沉建泓倒是大方地說：「嗯，我是她男朋友。」

周念芷跟阿桑點了個頭後，倉皇地拉著沉建泓逃回屋裏，重重地把門關上。

「完蛋了！」她吐著舌頭。

「我爸媽還不知道我們兩個在談戀愛，現在隔壁的阿桑知道後，全社區都會知道的。」

「沒關係。」沉建泓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就跟你爸媽說，我會負責的。」

「神經病啦！」她斜睨了他一眼。

「你負什麼責，我們又沒有怎樣？」說這話時，她的臉紅紅地，像蘋果一樣的可愛。

他笑起。「我們現在就可以怎麼樣了，然後我就可以負責了。」

「胡言亂語。」周念芷又羞又惱地槌打著他。

他輕握著她，目光深深地笑看著她。

「我就是為了來跟你胡言亂語，所以請假的。」

她瞟覷著他。這男人呀！她從小就愛跟這男人比，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徹底地敗給了他。

他一下惹她生氣，一下逗她開心，一下又讓她感動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目光中的笑意加深，雖然她沒有說什麼，但是他猜出她的感動。

像是一種默契，不說話，也能互相明白，這讓他對他們兩個的感情，多了一分篤定。他笑著說：「因為你是我重要的人，所以我一定要請假來陪你。」

她抓起他的袖子，垂低著頭，手指無措地翻絞著。

他又笑了。「你要習慣，因為我以後會一直一直對你這麼好。」說完，他摸了摸她的頭。

她抬頭看他，眼底微微潮溼。是感冒讓人特別脆弱，還是他好得讓她想哭？

「吃飯了沒？」他笑嘻嘻地問她。

「還沒。」他這麼問，她才覺得有點餓了哩。

「要我買給你吃，還是要我煮給你吃？」說到煮給她吃的時候，他的神色間露出一種得意。男人有能力煮東西給自己心愛的女人吃，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你會煮東西？」她瞪大了眼睛。

「我以為你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老爺。」

他一笑。「在別人面前，我還是當老爺的。」

「你等我，我去找一把虎頭捌。」

「幹嘛？」她突然冒出這話，他還不明白她的用意。

她笑嘻嘻地說：「小的竟然敢勞動老爺煮飯，真是不知死活，給我鍘了。」她像演古裝戲一樣地比了個砍頭的動作。

他被她逗出了笑。

「你呦！」他摸了摸她的頭。她天生反應快，就是生病胡言亂語都比別人有趣。

說是來照顧她，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是捨不得跟她分開，想看她笑起來的樣子，想聽她說話，想享受那照顧著她的滿足感。

她嘻皮笑臉地說：「老爺只要幫小的買東西就可以了，不用勞煩老爺下廚。」

啥？他皺起眉頭。

「你不要我煮給你吃？」

她一笑。不是不要他煮，其實是不想他在她家煮。

她媽媽是個極敏感的人，不要說是動了什麼廚具，就是廚房的灰塵排列改變，她媽媽都可以察覺。到時候，要是她交代不清楚，惹她媽媽猜疑，也很麻煩。

雖然她媽媽早晚會知道，但是少惹一些麻煩比較好。

他揚高了聲調。

「你竟然不要我煮給你吃？」

她安撫地拍了拍他。

「你剛剛不是問我要買給我吃還是煮給我吃嗎？」

「那是問假的，誰知道你會選買東西。」他理直氣壯地說。

「那你這樣問是什麼意思？」她啼笑皆非地看著他。

「男人的問話，如果是選擇題的話，看起來不是比較開明的樣子嗎？」他竟然這樣說。

「老天。」她搖頭。

「我頭疼，等我能跟你辯論的時候，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頭疼啊！」他按了按她的太陽穴。

「好可憐，你要吃什麼，我去買給你吃。」

她瞪大眼睛。「你剛剛不是一副非幫我煮不可的樣子嗎？」

他蹲在她的面前，討好地一笑。

「你都喊頭疼了，我怎麼忍心拂逆你的意思呢？」

她莫可奈何地看著他。現在終於知道他小時候的異性緣怎麼這樣好了，他有些耍賴，卻又體貼；有些調皮，卻又溫柔，誰能招架啊？

「你很愛我，對不對？」他的眼睛笑得都彎了。

她紅著臉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瞟覷著他。

「給我一個吻，我就乖乖出門去買。」他的手環上她的腰。

「我感冒了啦。」她無奈地笑著。

「那好。」他一笑。

「最好是傳染給我，明天我就名正言順地請假。」說著，他輕輕地湊上她的唇。

剛開始，他只是好玩地輕啄，後來卻貪婪地勾誘著她。

老天，他讓她暈眩，明明覺得不該在這時候跟他纏綿廝磨，但是她的手卻忍不住攀上了他。

「嗯……」就在她低聲地呻吟時，門突然被推開。

「啊！」她的三妹周念蘋回來，撞見這一幕，嚇得大叫。

周念芷嚇了一大跳，心臟差點停掉，慌亂地推開沉建泓。

老天，為什麼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會被人撞見。

沉建泓突然看到周念蘋，臉上閃過一抹尷尬。

周念芷咳了兩聲，強自鎮定地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周念蘋帶著笑意地看著周念芷。

「我本來是擔心沒人照顧你，所以還是決定回來一趟，沒想到……」她呵呵地笑了起來。

「剛剛我有先打電話問念萩可不可以回來照顧你，念萩丟不下工作，所以我就回來了，還好我有回來啊。」

「嗯……」周念芷紅著臉，支支吾吾地。

「你是沉建泓吧……」周念蘋對著沉建泓友善地一笑。「我常聽我姊說到你喔。」

沉建泓臉上也有了笑意。

「她是說我好話，還是說我壞話？」

周念蘋笑道：「她是……」

她才開口，周念芷就急急地打斷她。

「周念蘋，你不要亂講話！」

「好吧。」周念蘋向後退著，在到了安全距離之後，她迅速地說：「她說的不是好話、不是壞話，是情話！」

「周念蘋！」周念芷氣得想砍人。

不過周念蘋逃得很快，一溜煙地竄出去，再加上沉建泓抓住了周念芷，所以周念芷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周念蘋逃走。

「你說什麼情話？」他的眼睛笑得亮彎彎的。

「沒有啊。」她忸怩地否認。

他笑笑地看著她。

「我們昨天才成為男女朋友，可是聽你妹的口氣，你好像很早就喜歡我了，是吧？」

她的眼神飄啊飄，心虛地躲避著他。

「啊，我的頭好痛。」

她顧左右而言他，惹得他臉上的笑容更得意。哈，一定是這樣，她才會心虛。好傢伙，他以為只有他喜歡她哩。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喜歡我？」他一把抱住了她。

「你不是要買東西給我吃嗎？」她答非所問。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可愛。」他笑得好高興。

「什麼意思？」她呆呆地張大眼睛看他。

「你害羞的時候會顧左右而言他、會答非所問、會不知所措，這個樣子好可愛。」他摸了摸她的頭，像是把她當小朋友。

「我才沒有害羞呢。」她紅著臉，視線一直不敢對上他。

「我是頭痛，沒有力氣和你說明白。」

「頭痛喔，好可憐。」他說著，低身吻上了她的額頭。

那樣輕柔疼愛的吻，讓她無力招架。她知道這麼順從的話，只會讓這個男人更得意，但是……她能怎麼辦呢？誰叫她真的喜歡這個男人啊！

果然，溫柔只是包裝，他的吻貪婪地停留在她的唇上。像是忘了她是病人一樣，他狂烈地奪了她的呼吸。

他想聽到她甜蜜歡愉的呻吟，聽到她將喜愛脫口而出。在她為了他的吻而暈軟的時候，電鈴霎時地響起。

「Shit！」他忿忿地罵著，這是他們的吻第二度被打斷了。

喔，他極度不甘願地放開了她。是誰？他發怒地想砍人。

她的臉頰潮紅，下意識地整理著頭髮。

「我去開門。」

周念芷有些緊張地開了門，隔壁的阿桑探出了頭，露著大大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

她來幹什麼？沉建泓怒意未消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我來借一顆雞蛋。」阿桑格格地笑著。

「我們家的雞蛋剛好沒了，要去買便宜的蛋還要走好遠喔，所以就想來跟你們先借一顆蛋。」

借雞蛋？！沉建泓真想砍了她。

因為是鄰居，周念芷只好無奈地保持禮貌。

「你等一下，我這就去拿。」

「沒關係，你們家冰箱在哪裡我很清楚，我自己拿就好了。」阿桑笑嘻嘻地進了屋子。

阿桑一邊走，還一邊說：「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沉建泓橫了她一眼。難道要用掃把把這個女人趕出去，她才知道她打擾了他們嗎？

阿桑打開冰箱，拿走兩顆雞蛋，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她前腳剛走，沉建泓就急著把門關上，他煩躁地嘆了一口氣。

「這是怎樣了，難道我非得找個荒郊野外，才能和你談戀愛嗎？」

看他的模樣，周念芷覺得好笑。她嫣然一笑，深深地看著他。

「如果要到荒郊野外，才能跟你談戀愛的話，我也會去。」

沉建泓目光轉對著她，愣了一會。

她從來不跟他說情話，所以他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等意會過來的時候，他才開懷笑了起來。難得見他這個樣子，周念芷笑得燦爛。

沉建泓可是很少一副呆愣的樣子。不過，話說回來，誰在愛情裡頭沒有半點甜蜜的氣氛呢？

春天，某個星期天，周念芷到沉建泓的住處，兩個人約定一起做點心，共享午後悠閒的時光。

沉建泓的動作快，一道檸檬白酒煎豬排，俐落地做出來。周念芷本來說好要做『可可醬奶油泡芙』，但是弄了半天，卻連泡芙糊都還沒有做出來。

「放棄吧。」沉建泓涼涼地說。

周念芷瞪了他一眼。

「不要吵我！」

「不要生氣，這樣會讓你的奶油泡芙充滿著怨念，就做不出滑順的口感了。」沉建泓探頭看著煮泡芙糊的鍋子。

調和的麵粉凸出一粒粒的麵疙瘩。

「這是什麼？」他訕笑。

「你的麵粉長青春痘了嗎？」

周念芷狠狠地踹了沉建泓一腳。

「你囂張什麼啊？」

沉建泓抱著腳直跳。

「沒有啊，我只是在幫助你認清現實，如果做不來的話，就吃我的豬排嘛！」

周念芷惱火地說：「我吃你的豬腦啦！」她做得這麼認真，他竟然敢笑她。

她順手把食譜丟到他身上。

他接住食譜，翻到『可可醬奶油泡芙』那一頁，念了起來。

「用小竹板充分調勻，至無麵疙瘩為止。」

他大聲嚷嚷。「哇……你的泡芙才在步驟一耶！」

「對！」周念芷氣呼呼地說。

「要等明天才能吃，可不可以？」做不出來的挫折感，還有他的嘲笑，讓她的情緒壞到極點。

「不要這麼兇嘛！」沉建泓露出委屈的神情。

「我只是等不及，想讓你吃我做的豬排嘛……」

看他那副樣子，周念芷氣稍微消了一點，不過嘴巴還是緊抿著。

沉建泓乖乖地走到她面前，咧嘴一笑。

周念芷朝他翻了個白眼，隨手抓著巧克力醬，往沉建泓身上噴擠。

沉建泓作勢被子彈打到，誇張地喊了一聲，連著向後退了兩步。

看他這個樣子，周念芷才笑了出來。

兩個人一下子又什麼事情都沒有了。沉建泓笑嘻嘻地說道：「這麼愛生氣！」

周念芷抓了巧克力醬，又往沉建泓臉上噴擠出一道。

「還不是你啦！」她嬌嗔一聲。

沉建泓快手地搶過巧克力醬，學著她的口吻。

「還不是你啦！」說完，他出其不意地噴擠到周念芷身上。

「啊！」周念芷大叫。她跳著想躲開，但是身上臉上都被噴得到處都是。

「你在幹什麼啦？」她氣得連往他身上打了好幾下。

「喔，我的天。」她順手抹了抹臉上的巧克力醬。

他拉起她的手，一口一口地舔掉她指尖的巧克力。

她的指尖嫩白，流淌著濃稠的巧克力醬。他滿足地舔呵，靈滑的舌尖舔呵得她微微酥麻。

她本來很氣他的，但是他這種挑逗而暗示的動作，讓她氣不起來，只是雙頰羞紅成一片。

「都是你，弄髒了啦！」她輕叫了一聲。

他抬眸看著她，墨黑的眸色深濃。他突然勾起了一抹邪氣而挑逗的笑。

「我也髒了，那就去洗吧。」他不由分說地抱起了她。

「啊！」她輕叫，心跳快了起來。

他把她抱往浴室，到了浴缸才把她放下來，連衣服都沒脫，他就調皮地打開了水龍頭。

「啊……」他害她又叫了出來，這男人喔。

水溫不高，可是她卻覺得在他熾烈的目光中，她的身子逐漸熱了起來。

她穿著一件嫩綠色、波希米亞風格的小洋裝，水沖下來，衣服緊貼著她的肌膚，她的身材若隱若現。

她這樣好美，他的喉嚨驀地繃緊。

水聲嘩啦啦，他靜默不語，極盡煽情地舔呵著她。

溫甜的巧克力在他口中化開，她的滋味清新美好。

他的唇舌撩觸著她，讓她敏感而發熱。老天，她倒抽了一口氣，覺得全身都要化掉了。

他吻上她。她在他的唇舌間，嘗到那殘留的巧克力。

她從來不知道巧克力混著吻，是這樣美味。

她一口一口貪婪地吻著他，他們唇齒廝磨，相互撩惹著對方。她攀勾著他，感覺異樣的激情。

他們相互褪除了對方的衣服，彼此的身軀都溼透了。

午後的餘暉透過窗戶照射下來，她是如此豐潤白皙，甜美誘人，盛放的青春，嬌豔清甜。

他吻紅了她的胸前，她迷醉的呢喃，只能無助地攀勾著他。

他關了水，把沐浴孔塗抹在她的身上。

她抿嘴，緊張地說不出話，從來沒有讓人這樣撫遍她的全身。催情的玫瑰香味漫開，空氣中氤氳著他們情欲的氣息。

他肆意地一笑，輕柔地幫她按摩。

這樣親密輕柔的按撫，是如此奇特，她不會說，一方面她覺得放鬆，可是心跳卻越來越急。

他的目光充滿讚嘆，好像她的每一寸都是如此地美麗。

「放輕鬆……」他輕哄著她坐下。

老實說，她覺得暈迷，兩腿無力，也快要站不住了。

她的腿羞怯地併攏，他不並急躁粗暴地對待她。他只是細心地搓揉著她的腳趾頭，在他的搓揉下，她的趾甲片呈現粉紅色的均勻光澤。他按摩著她的腳底，泡沫纏綿地冒開。

起初，她覺得稍微有一點痛，但是痛過後，一陣微麻輕酥的電流竄了上來，舒服得讓她不住呻吟。

「嗯……」

他喜歡她呢喃破碎的聲音，這讓他興奮而昂揚。

「老天……」她終於開口。

他抬眸看她。

「我覺得，我會死在浴缸裏。」她很認真地說。

他笑道。這傢伙，這樣說會不會太殺風景了？好在他就喜歡她這有點呆的樣子。

他身子往前傾，湊上她，低聲地說：「這就是我的目的。」

這麼近的距離中，她感覺到他的輕抵，臉因為這樣而紅透了。

他一笑。他要吃了她，一口、一口、一口地。

他再度轉開水龍頭，一口一口一口地吞著她。

水聲中，傳來她軟軟而甜蜜的吟哦。

第八章

入夏，周念芷和沉建泓一起去逛夜市。

晚風舒服地吹來，兩個人輕鬆地吃完小吃，隨意逛逛。

沉建泓的手自然地搭上周念芷的腰。

「嗯。」他突然發出了一個聲音。

「怎麼了？」周念芷轉頭問他。

「可以說嗎？」沉建泓看了看她，遲疑了一下。

「說！」聽他這麼一說，周念芷面露殺氣。

「算了，還是不要說好了。」沉建泓敷衍地笑了下。

周念芷看了看情況，轉出笑容，半撒嬌地說：「說啦，不然我心裡會掛念著，很痛苦耶！」

開玩笑，女朋友不是做假的，什麼時候該兇、什麼時候該笑，嗯，她現在掌握得可好了。

果然，沉建泓說出了實話。「嗯，你的腰好像變粗了一點。」

周念芷馬上變了臉色。

沉建泓趕緊說道：「沒關係的，我一點都不介意。」

周念芷扁嘴。「若不介意，你會發現？」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真的變胖了嗎？好像是耶！

她的表情顯得緊張，沉建泓露出了笑容。

「其實不見得是你的腰變粗啦，有可能是因為最近我的腰變粗了，所以我才會幻想你的腰變粗了。喔，這不只是幻想，還是惡毒的詛咒。」

他的話逗得周念芷笑了出來。

兩個人又親密地搭上對方的腰，一起逛著。

沉建泓本來以為已經沒事了，沒想到周念芷突然說道：「是不是我最近吃得太多了？」

「沒有啦。」沉建泓說道。

「你不要想這麼多，我喜歡煮東西給你吃，我煮的你都要吃。」

很窩心的話，周念芷臉上又有了笑意。

只是兩個人走沒兩步，周念芷突然又開口。

「還是我應該去運動。」

沉建泓順口說道：「為了健康，運動本來就是必要的啦。」

周念芷卻過度解釋他的話。

「是吧，你真的覺得我的腰變粗了吧？」

「沒有啦、沒有啦。」沉建泓趕緊安撫她。

這樣的周念芷跟以前大剌剌的樣子完全不同，因為他一句無心的話，她變得神經兮兮。這樣實在很難搞定，不過，他卻因為這樣覺得開心，這表示她真的很在意他才會這樣。

周念芷沮喪地說：「奇怪，我以前夏天都會瘦的，怎麼現在反而胖了呢？」

他輕揚起嘴角。其實這樣的她，還挺可愛的哩。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往前眺望，一個賣霜淇淋的攤子吸引了她的視線。她看的不是霜淇淋的機器，而是賣霜淇淋的辣妹。

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化了搶眼的妝，穿著露出腰的小可愛，腹部白皙，腰線漂亮得讓人眼睛一亮，穿著熱褲，一雙腿又長又直。

周念芷發現那一攤的生意真的挺好的，辣妹倒是不酷，臉上笑容甜甜的討人喜歡，天使臉孔配上魔鬼身材，噢，真討人厭的女孩子。

他也探頭，往那個地方看過去——哇，好漂亮的女孩子！

「奇怪，賣東西要穿得這麼辣嗎？」她嘟嘴。

「就是嘛！」沉建泓趕緊應和。

她轉頭看著他，不悅地說：「你的眼睛發亮了！」

「沒有。」他搖手，堅決否認。

「有。」她一口咬定。

「沒有！」他再次表明心跡。

「有！」她甩頭，大步走開。

沉建泓趕緊跟了上去，見她不說話：心底想著要怎麼解釋。唉，女人的麻煩和可愛還真是同時並存，他的頭痛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射氣球的攤子，靈機一動，抓住她說：「走，我們去玩那個。」

周念芷不明究理地被他硬拖著走，見他興高采烈地付了錢，然後一邊射，一邊說道：「臭沉建泓，竟然敢多看別的女人一眼。」

她笑了出來，從他手中拿過一支飛鏢，發狠地說道：「射你的眼睛。」

砰地一聲，她竟然射中氣球了。

他看了她一眼，她的眉頭一挑，頗有警告的意思。哼哼，敢看別的女人。

為了表示『忠誠』，他另外射出一支飛鏢，說道：「沉建泓，再射你另外一隻眼睛。」

砰地一聲，他也射中氣球了。看起來誠意十足啊，他揮了揮汗。

她輕輕地揚起笑。說真的，她覺得自己真不可愛，為了這樣一點小事，就莫名其妙地吃醋。她以前很有自信的，可是跟他在一起之後，她會希望自己更好，不自覺地對自己挑剔，也不自覺地把這樣的壓力和焦慮轉移到他身上。

沉建泓喃喃地念道：「射你的心臟。」要射出飛鏢的時候，他突然停手，很正經地問周念芷：「我可以射沉建泓的心臟嗎？」

她瞅了他一眼。

「幹嘛問我？」這傢伙，是在搞什麼鬼啊？

他笑嘻嘻地湊上她的耳邊。

「因為沉建泓那傢伙心裡頭的人影是你，所以當然要問你了。」

她一聽，眼眶就沒用地泛紅。好啦，她沒用，可是他這種窩心的情話，真的讓她很感動。

她直勾勾地盼著他，拉著他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輕輕揉搓著。

「是我太小氣。」她雖然沒跟他道歉，但是討好地露出了笑容。

女人啊！他深深地笑了起來。他所愛的女人啊，就像她自己招認的，小氣得很哩。可是看到那甜甜的笑容、可愛的小動作，就讓他忍不住想笑，他安撫地抱住了她。

她低聲地說：「你這麼好，我會怕自己不夠好。」

很受用的情話。他輕笑，抱緊了她。

「嗯……」他又發出了一個聲音。

「怎麼了？」她緊張地看著他。

「不要說好了。」他搖了搖頭。

「說！」她再度拉下臉。

在她的『威脅』下，他裝出一臉害怕的樣子，湊上了她的耳朵，小聲地說：「嗯，你的胸部好像也變大了。」

這傢伙，她翻眼瞅他。鬧她嘛！

兩個人的目光交會，笑了出來。

她再度抱住他，享受著這樣的甜蜜與幸福。胸部變大！真的嗎？好像是真的耶！難道……她臉紅地想，難道和他的『按摩』有關嗎？

半個月後，沉建泓帶著周念芷一起去拜訪客戶，這次他們是要為『立晶食品公司』做市調。這是一家老字號的食品公司，之前的經營遇到瓶頸，市場表現一直不好。

這兩年來，年輕的第三代接手，大膽地創立子品牌，開發新的市場，市占率明顯提升。

沉建泓很重視能和他們建立長久的合作關係，所以帶著周念芷一起去拜訪。在會議室外等著見『立晶』的總經理時，沉建泓還和周念芷說了那位程伯仁總經理的事情。

程伯仁才二十六歲，比他們兩個小一歲。剛接手的時候，也是很不受公司元老的信任，不過他憑著自己的才幹和執著，闖出了一番名號，讓眾人刮目相看。

對於程伯仁，沉建泓雖然還沒見到面，卻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周念芷聽得咋舌。這樣的人，若不是這份工作，應該不會見到。

「總經理請你們進去。」秘書帶著笑意幫他們兩個推開了門。

「謝謝！」周念芷跟在沉建泓後面進去。

「兩位好。」程伯仁絲毫沒有半點驕氣，溫和地跟他們兩人打招呼。

周念芷和程伯仁目光交接，兩個人都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

半晌後，他們從對方的目光和反應中確認了對方的身分。

「君子學弟！」周念芷驚呼。

「面紙學姊！」程伯仁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是學姊和學弟的關係？」沉建泓驚訝地低呼。

「沒錯。」周念芷證實。

「君子學弟，我怎麼也沒想到是你耶！」周念芷有種喜出望外的感覺。

沉建泓看了看程伯仁。程伯仁看來斯文俊美，的確還挺像周念芷說的君子一樣。不過，他沒想到程伯仁也叫周念芷『面紙』。

這一點讓沉建泓頗為介意，因為他一直覺得這是他對她的專屬稱呼。

沉建泓有些不是滋味地說道：「我有跟你介紹過總經理的，為什麼你竟然不知道我說的就是他？」

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過。在他們重逢的那一次，劉依依曾經問過周念芷同樣的問題。

當時，周念芷的回答是，這種菜市場名字誰會知道，而且誰知道他竟然會這麼有出息。而今，周念芷的回答是——

「他很有藝術家的氣質，所以我一直以為他會成為藝術創作者，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是這麼有成就的企業家。」

哇咧……這也差太多了吧！沉建泓忍著嘴角抽搐的感覺。

其實，周念芷並不覺得程伯仁是藝術家，她覺得他是『異數』。

她高中時和程伯仁在同一所學校，程伯仁俊美溫文，成績極好，又極具神秘氣質。他和一般高中生完全不同，一天到晚在喝老人茶，平常時溫和內斂得像個小老頭，還會拉二胡哩。

周念芷是覺得他老氣橫秋啦，不過大多數的小女生，好像覺得他這樣很成熟穩重，所以都很迷戀他。

本來，周念芷和他是搭不在一起的，但是有一次，他騎著腳踏車，出了點小車禍，剛好被她撞見，她見義勇為地幫了他一把，從此之後，兩個人就熟起來。

不過因為跟程伯仁熟會遭其他女生嫉妒，或者被其他女生纏著介紹給程伯仁，為了避免麻煩，她倒是跟他保持著君子之交。

等她念了大學之後，兩個人的關係很自然就淡掉了。

「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形下重逢。」程伯仁沒有那種在商場上打滾過後市儈浮華的氣質，還是跟以前一樣的一派謙和。

周念芷有些感慨地說：「不過你跟以前不一樣嘍。想想，從高中到現在，都快十年了呢。」

「還好啦。」程伯仁笑笑地說。

「學姊倒是和以前一個樣子，就是很明亮、開朗、大方的感覺。」

「哈！哈！哈！哪有啦、哪有啦！」周念芷掩嘴得意地笑著。

這兩個人倒是很開心地敘舊起來，沉建泓完全插不上話，心裡悶得很。

「面紙學姊這幾年過得好不好？」程伯仁關心地問。

「是沒你混得這麼好，不過還不錯啦！」周念芷轉頭看了眼沉建泓。

看到沉建泓悶悶的樣子，她趕緊親暱地勾起沉建泓的手臂。

「這是我上司，也是我男朋友。」

嗯！沉建泓總算有說話的機會了。他笑笑地說：「很巧呢，我是念芷國中的同學，我們國中就認識了。」

他特地強調國中，要讓程伯仁知道，論認識時間的長短，哼哼，他程伯仁還比不上他呢。再說，他們可是同學，關係比學姊學弟還要親呢。

程伯仁稍微有點錯愕，不過他很快就以笑容掩蓋過錯愕。

「這麼說來，你們兩個還真有緣分。」

周念芷一笑。「這叫冤家路窄，我們兩個以前可是死對頭呢！」

程伯仁面露驚訝，然後一笑。

「從死對頭到男女朋友，過程一定很有趣。以後有機會，真該找個時間和學姊好好聊聊。」

程伯仁很得體地顧慮到沉建泓的感受。

「不知道學姊的男朋友能不能賞光，一起來呢？」

「我當然無所謂了。」沉建泓故作大方地一笑。

「比起總經理日理萬機，我們時間算多了，就是不知道總經理什麼時候有空。」

程伯仁很有誠意地說：「機會難得，當然要想辦法排出時間了。對了，還沒請兩位坐下。我們先把公事談好，再來找個時間 舊聊天。」

「當然好了。」周念芷一臉笑意地坐下，不覺得程伯仁這樣做有什麼不安。

沉建泓雖然也是一臉笑意地坐下，但是他心裡卻犯著嘀咕。

他覺得早就該好好談公事了，扯這麼多私事做什麼？但人家是大總經理，是大客戶，他也只能照著人家的安排了。

一場會議開下來，沉建泓沒了平常自然地談笑風生，而是極度刻意地展現自己的能力。

這種刻意，來自於隱匿的焦慮。

程伯仁的社會條件非常優秀，而且權力地位比他還高，這讓沉建泓失去了主導權，他為此焦慮。

會議開完，沉建泓圓滿地達成任務。

但是他在開車送周念芷回去的時候，卻不大說話。

「你怎麼了？」周念芷發現沉建泓的少話，關心地問。

「沒有啊。」沉建泓聳肩。

周念芷拍拍他的手背。

「我覺得你今天有點怪，是不是介意我和學弟的關係？」

沉建泓看了周念芷一眼。其實周念芷雖然對程伯仁熱情親切，但是她並沒和程伯仁搞什麼曖昧。

但是……但是他心裡就是覺得悶。

不過，話說回來，他會這樣悶也不是完全沒道理，誰讓周念芷對程伯仁真的挺好的。

「為什麼他叫你面紙，你都沒有說他口齒不清。」沉建泓語氣裏有些抱怨。

周念芷愣了一下，半晌後，哧地笑了出來，原來他在介意這件事情喔。

周念芷笑道：「我以前也說他口齒不清啊，只是現在我們要賺他的錢，怎麼能這樣說？而且，他比你尊重我多了，他都會叫面紙學姊。」

「對。」沉建泓酸酸地接口。

「所以你叫他君子，叫我賤人。」厚，想到這兒，他真是嘔到一個會死掉的地步。

周念芷肩膀微微抽搐著。「喔，我知道了，你吃醋了，三八啦！」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吃什麼醋啊？」

沉建泓一口否認。「我才沒有吃醋，我只是要求你公平對待而已。」

「你那麼ㄍㄧㄥ幹嘛！」周念芷吃吃地笑著。

沉建泓的臉窘紅。

周念芷撒嬌地說：「不公平啦，我吃醋都嘛會跟你說 ，你幹嘛不承認，讓人家虛榮一下，有什麼關係？」

沉建泓急急地反駁道：「我是個成熟的男人，我怎麼會吃醋？」

周念芷哼地一聲。「不肯承認自己吃醋的男人，才幼稚哩！」

「我才不幼稚，我是很大方的男人，如果你真的愛上了另一個男人，我一定會給予深深的祝福。」沉建泓抬起了下巴。

「最好是啦！」周念芷別過頭去。

男人ㄍㄧㄥ 成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可愛了。

兩個人沉默了好半晌，沉建泓突然喃喃地念道：「奇怪，為什麼年紀比你小的都會喜歡你？」

「什麼？」周念芷轉回頭。

「你在碎碎念什麼？」

「沒有啊！」沉建泓否認，一會兒之後，沉建泓說道：「我覺得這件case，你不適合繼續負責。」

「喂！」周念芷揚高了聲調。「吃醋也不是這樣子。」

「我說了，我不是吃醋。」沉建泓一派大方的樣子說道：「如果我真的吃醋的話，怎麼會答應他和你私下見面？」

周念芷認真地說：「雖然我不覺得私下和他見面怎麼樣，但是我可沒打算跟他私下見面。再說，他是約我們兩個，不是只約我。」

「你就是要私下和他見面，我都沒意見啊。」沉建泓聳了聳肩，表示他真的不在乎。

「我希望的是，我們能將公私分開。」

「什麼叫做公私分開？」周念芷不悅地挑眉。

「你是我上司，也是我男朋友，你有我所沒有的權力，什麼是公、什麼是私，由你決定，不是由我決定。」

沉建泓平和地跟她說。「你不要這麼情緒化！」

周念芷氣得快爆了。「喂，不講理的人是你，竟然還怪我情緒化？」

「什麼叫做我不講理，你根本還沒聽我的道理啊！」沉建泓自覺他的決定的確是出於『理性』。

「好。」周念芷雙手環在胸前。「你說啊！」

「我不希望讓別人以為我們能談成這個case，是因為你和程伯仁的關係，所以才不要你繼續負責。」

他說的話乍聽之下很有道理，實際上，卻才是真正的『公私不分』。

「我懂了。」周念芷犀利地說道：「其實你對你自己沒信心，你怕人家答應我們條件的原因是因為我的關係，而不是因為你的能力。」

她這話一說出來，沉建泓突然像是刺蝟一樣地防衛，而且莫名地感覺到慌張。他反駁道：「我怎麼可能對自己沒信心，你不要亂說。之前，你們兩個光顧著敘舊，根本就忘了談公事。」

「可是我們後來有好好地談公事啊。」周念芷說道。

沉建泓突然啞口無言，半晌後，他有些惱怒地說：「反正，不要接這個case對你比較好。」

「差勁！」周念芷氣呼呼地看著他。

沉建泓突然賭氣地脫口。「我是賤人，當然差勁了。」他只差沒說，去找你的君子啊。

周念芷氣得咬唇。「我不想跟你說話了，我要下車。」

「隨便你。」沉建泓把車子往旁邊一停。

周念芷愣看他一眼。可惡，他竟然連留都不留她，這男人完蛋了！周念芷忿忿地下車，砰地甩上車門。

沉建泓巴巴地看著她走，煩躁地抓著頭。老實說，他不是真的要她走。他是因為被她說得心煩意亂，突然之間，不知道怎麼面對她才好，所以才讓她走的。

真糟糕，他不想承認自己吃醋，承認自己沒信心。

因為周念芷面對程伯仁的時候是坦率而大方的，他如果因為這樣而吃醋，就太過小氣了，可是他好像……好像真的是吃醋。

說他沒有信心，這在以前，他絕對是嗤之以鼻的。但是和家世良好、事業有成、俊美斯文，又和周念芷關係良好的程伯仁一比，他就覺得有壓力。

被周念芷這麼一戳，他的恐懼就清楚地浮現。

不想讓周念芷負責這個case，除了因為不想靠周念芷的關係，還因為他不想周念芷常常有機會把他和程伯仁放在一起比較。

「呼！」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怎麼會這麼糟糕？怎麼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差勁？

第九章

周念芷和沉建泓不同時間回到公司，回去時，兩個人雖然表面上沒有異樣，但是公司的同事都察覺到不大對勁。

工作的時候，兩個人都會刻意避開對方的目光，這種怪異的氣氛持續了一整個下午。下班時，同事們陸續離開後，周念芷和沉建泓才看了一下對方。

兩個人之間存在著尷尬。他們吵了一架，事情說大不大，但是如果沒有一個人先開口，或者是先示好的話，僵局就無法打破。

周念芷想了一個下午，只要沉建泓跟她道歉的話，她就願意為了沉建泓放棄工作。

沉建泓一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他很想收回之前要周念芷退出這個工作的決定，但是話到了喉嚨，不知道怎地，就是說不出來。

兩個人就這麼對看著，各自清了清喉嚨，咳都咳了好幾下，但就是沒人開口。

「咳！咳！」沉建泓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就算不說這件事情，也可以先說要送周念芷回家。

「你……」沉建泓才剛開口，就被手機鈴聲打斷。

「喂。」沉建泓洩氣地接起電話。

「喂。」電話是他的前女友方宛華打來的。

一聽到方宛華的聲音，沉建泓的表情突然變得不太自在。

「好久不見。」他有點尷尬地說。

「是啊。」方宛華清清淡淡地說。

「我要出國了，想跟你見個面，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沉建泓驚訝地問：「什麼時候決定的事情？」

「最近。事情有點復雜，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來跟你說。」方宛華帶過一抹笑。

不知道為什麼，沉建泓並沒有在她的聲音裏頭，聽到對未來的興奮與期待。老實說，他對她一直有歉疚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和周念芷談戀愛之後，變得更深。他可以為周念芷做很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都是以前沒有為方宛華做過的。

相反地，其實是方宛華為他做了很多事情。現在又聽到方宛華的事情，這讓他對她有些擔心。

「好啊，我們見個面吧。」這麼說的時候，他注意到周念芷的目光投來。

沉建泓直覺地閃避周念芷的視線，壓低了聲音。

「幾點？在哪裡？」

因為他們正在吵架中，雖然他心裡坦蕩蕩，但是突然去見前女友，感覺還是有點奇怪。而且，去見前女友這件事情，也不適合當他們現在的第一個話題吧。因為這樣的考量，沉建泓決定暫時不說這件事。

注意到沉建泓目光的逃避，周念芷的眉頭一皺。她心中充滿疑惑，沉建泓是要去見誰？為什麼態度這樣遮掩？

沉建泓約定好之後，掛了電話。周念芷和他又對看了一眼，兩個人各有心事，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兩個人就這麼倉皇地轉過頭，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沉建泓和方宛華在餐廳裡面碰頭。為了化解尷尬，兩個人先是客氣地寒暄，說一些不大要緊的事情。

因為沉建泓有些緊張，所以他沒有注意到周念芷偷偷地跟蹤他。

跟蹤！是的，周念芷正為了自己做這樣的事情覺得可恥與焦慮。她的心跳得狂急，幾度想放棄跟蹤，但是又壓不下好奇心，所以還是跟了過來。

來了之後，她藉著餐廳的裝潢躲避，選在沉建泓背後遠遠的地方坐下。從她的視線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方宛華。

周念芷雖然不知道她是誰，但是方宛華清瘦妍麗的模樣，頗有我見猶憐的味道，讓她的心頭悶縮了一下。唉，她坐得太遠，聽不到他們說話。她覺得自己這樣很蠢，但是除了蠢下去之外，她也不知道能如何。

「你看起來好像比以前還瘦。」沉建泓忍不住擔憂地問：「不是要出國了嗎？要多照顧自己的身體。」

「我不只要出國，還懷孕了呢，實在不該這麼瘦。」方宛華澀澀地一笑。沉建泓愣住。

方宛華維持著臉上的苦笑。

「不是楊仁裕的。那天之後，我就和他分手，也換了一家公司，然後認識了我的上司，也是我現在的男朋友，以後的老公。」

「那……」沉建泓不明白她臉上的愁苦和滄桑是從何而來，只能試探地說：「那還不錯啊。」

「是還不錯。」方宛華怪異地一笑。

「他本來有老婆的，我因為懷孕，所以搶贏了。現在要跟他一起調到國外去，然後在國外的教堂舉行婚禮。」她說這些事情時，神色沒有半點的得意，反而像是在 述別人的事情一樣冷漠和麻木。

沉建泓整個心揪了起來。見她這樣，他很難過，過了好半晌，才能說出話來。

「怎麼會……」吐了幾個字之後，他的話又吞了回去。

方宛華突然掩面低泣起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像墮入地獄一樣……一直往下，回不了頭。」

顧不得旁人的側目，沉建泓走到她的旁邊，環住她的肩膀。

「不要這樣想。」他溫柔地安慰著她。

周念芷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她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只看到他溫柔地擁著她，看到她在他面前崩潰。

周念芷的腦中轟然一聲，空白一片，她的臉色蒼白，全身微顫，從心底就這麼冷了起來。

沉建泓總覺得方宛華會走到這一步，說不定他也是有錯的。他既愧疚又關心地問：「你跟那個男人真的相愛嗎？」他固然無法認同她的行為，但是也不忍苛責她。

「如果你們真的相愛的話，至少墮入地獄還是有意義的。」

方宛華哀傷地靠著沉建泓。

「我很愛他，是我自己狼狽地投懷送抱的，但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愛著一個這麼糟糕的我。」

沉建泓心疼地說：「我拜托你，不要再這樣說你自己了。」

老實說，他並不確定那個招惹到婚外情的男人，是不是一個值得方宛華托付終身的對象，但是這一刻他決定拋棄向來的道德標準，只給予祝福。

沉建泓握住她的手。

「已經走到這一步，你只能讓自己幸福了，這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

方宛華的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你一定會有個小天使的。」沉建泓笑著說道。

看到這一幕，周念芷完全誤會，她以為『那個女人』懷了沉建泓的孩子，而沉建泓正因為這樣而高興。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周念芷心跳得很快，瞪大了眼睛。他們今天雖然吵了架，但是之前的感情一直很好的，沉建泓怎麼可能背著她劈腿呢？再說，沉建泓是被前女友劈腿的，他不會這樣對待她的。

周念芷告訴自己，這一定是誤會，她要……她要弄清楚才行啊！

周念芷以發抖的手，撥打出沉建泓的電話。

鈴！鈴！沉建泓的手機響起，他快速地接了起來。

「喂。」

「喂。」周念芷的聲音顫抖著。

「念芷嗎？你怎麼了？」沉建泓敏銳地察覺出周念芷的異樣。

周念芷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道：「你人在哪？」

「呃……」沉建泓看了看方宛華。這……一時之間還真難解釋。

他只好閃爍其詞地說道：「你的聲音為什麼聽起來怪怪的？」

周念芷認定他是心虛，所以才不坦承以告。難過的情緒翻湧而上，幾乎要將她掩沒。

「我現在很難過。」

「不要難過了，怎麼了？」沉建泓擔憂地問。

他的聲音如此溫柔，周念芷看得到他說這話的時候，有多麼憂慮和疼惜。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總相信，他是真的愛她的。

「我要你來接我，馬上。」她以豪賭一場的心情說道。她要看看，在沉建泓心中，自己和『那個女人』誰比較重要。

「呃……」沉建泓遲疑了一下下。

他看著方宛華，雖然掛記著周念芷，但是這一刻，基於朋友的道義，他又不好馬上拋下方宛華。

他不知道他遲疑的模樣，全被周念芷看在眼裏。這對周念芷而言，是極大的傷害，她豁出去地站了起來。

「你不用為難，我會自己退出。」

「你在說什麼……」沉建泓還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就錯愕地看到周念芷拿著手機，站在他的面前。

好半天後，他怔愣地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周念芷嘴角一勾。

「如果我不在這裡，怎麼會知道你做了什麼事。」她咬著唇，告訴自己，怎樣都得忍著，絕對不能在他面前哭了。

「你誤會了。」沉建泓倏地站了起來，急急地解釋。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老天，他知道她一定想得很糟糕，只是他不知道，有多糟糕。

「那是怎樣？」周念芷直看著他，期待著他的解釋。

沉建泓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方宛華。糟了！這種情形下，他要怎麼說才能顧全方宛華的心理和顏面呢。

他們的舉動惹來其他人的注目，這讓沉建泓更難開口。

周念芷以為他是無話可說，冷冷地說道：「她懷孕了，是吧？」

「呃。」沉建泓只好點頭。

看他表情這樣尷尬，周念芷繼續追問：「你的孩子？」

她的理智和對他的信任，正在崩解中，淨是要把事情往最壞的情況想。

「當然不是。」他氣急敗壞地解釋。

「那是誰的？」她挑眉，看著他。

「當然是人家老公的。」沉建泓只能解釋到這裡了。

「既然是這樣，那是好事，她為什麼要哭著來找你？你跟人家是什麼關係？」周念芷自以為聰明地推斷。

沉建泓避重就輕地回答。「朋友。」

「什麼朋友？」周念芷追逼著。

沉建泓噤口，他實在不以為現在是解釋的好時機。

他不說話，讓周念芷更氣，以為他沒有擔當。

「怎麼了，你不是向來都是坦率大方的嗎？她是你什麼人，你不能讓我知道。」

周念芷咄咄逼人的態度，讓情況顯得難堪。

方宛華唰地站了起來，顫抖地說：「小姐，你誤會了，事情不是像你所想的那個樣子。」

再說下去，可能讓方宛華難堪，所以沉建泓說道：「宛華，沒關係，這件事情，我自己再解釋就好了。」

「宛華……」好熟的名字，周念芷脫口說道：「宛華，是那個劈腿的前女友。」方宛華臉上一陣熱辣。

看她的表情，周念芷閃過愧疚與歉意，她雖然很氣沉建泓，但是她並不想傷害任何人。

方宛華頭一低。「對不起，我先走了。」說完，急匆匆地奪門而出。

沉建泓擔心她的情緒低落，又有孕在身，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就麻煩了，所以他也跨開步伐。

眼見沉建泓要追出去，周念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瞪大了眼睛。

「你竟然要丟下我去追她？」

沉建泓眼見就快失去方宛華的蹤跡，緊張地說：「我們回去以後，我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周念芷誤會了沉建泓，賭氣地說：「不好。你現在不解釋，就沒有我們，也沒有以後了。」

以前只要她擺出一點不高興，他就會哄她，但這次他只是耐心用盡似地皺起眉頭。

「你怎麼這麼不講理！」說完後，他還是急急地追出去。

周念芷錯愕地呆站在餐廳裏。

看戲的人群，這時候才轉移了視線。

來不及追到沉建泓和方宛華的服務人員，尷尬地來到周念芷的面前。

「小姐，不好意思，我們只好跟您收錢了。」

周念芷看了一眼服務人員，一時之間視線模糊。

這是怎麼回事？她眨了眨眼，溫熱的淚水湧出。

當天晚上，兩個人沒有聯絡對方，直到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他們才見面。見面的時候，只是生疏而僵硬地和對方點過頭，氣氛比前一天還詭異。辦公室裏，劉依依和徐明澤面面相覷著。

自從沉建泓和周念芷交往之後，他們兩個之間，就滋生了同病相憐的情感。雖然沒有因為這樣而交往，但是同事間的感情倒是不錯。

劉依依對著徐明澤使了個眼色。徐明澤拿了份文件，走到沉建泓面前。

「經理，這是上次『鴻福』市調的分析結果。」

「嗯。」沉建泓看了看報表。

徐明澤待在沉建泓旁邊，想探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

沉建泓抬起頭，徐明澤露出笑容。

「還有什麼要交代我的嗎？什麼都能交代我喔！」他特地這麼強調，希望沉建泓能懂他的意思，如果沉建泓和周念芷吵架的話，他是願意充當橋梁的。

沉建泓一笑，轉身抽出另一份資料。

「這是『立晶食品』的資料，你拿回去閱讀。」

「這……」徐明澤愣了下。

「這不是經理和周小姐負責的case嗎？」

周念芷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目光卻因為這樣轉向了沉建泓。

沉建泓嘴角一勾。「很快就不是了。」

周念芷臉一沉，沮喪地想，沉建泓難道真的要把她的工作移轉給徐明澤嗎？喔，千萬不要，這樣她會覺得沉建泓很差勁。

沉建泓的目光對上了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周小姐，麻煩你跟我到會議室去。」

周念芷愣了愣。

「喔。」她站了起來，僵硬地跟著沉建泓走進會議室裏。

沉建泓關了門，請周念芷坐下。

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了下來，沉建泓打破沉默，說道：「關於『立晶』的案子，我想轉由徐明澤和你來負責。」

「什麼？！」周念芷低呼，不敢置信地看著沉建泓。

「為什麼？你不是……」他最初來公司的時候，還曾經拆開過徐明澤和她，而昨天他才表態不要她負責這個案子，那他現在怎麼會做這個決定？

他知道她的疑惑是什麼，表情平靜地解釋：「徐明澤進公司到現在的表現都不錯，也該讓他學著負責更大的案子，你已經得到程總經理的信任，這件案子，全權交給你的話，相信會讓你更有發揮和成長。」

「那你呢？」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沉建泓淡淡一笑。「如你所說的，這個案子我已經公私不分，不適合繼續下去。」

這算是他對上次事件的道歉，周念芷眼眶微溼，雖然沒哭，但是情緒已經繃緊了。

「至於昨天的事情……」沉建泓繼續說道：「我已經取得宛華的同意，她不介意讓你知道事情的經過，所以我想我可以解釋的。」

沉建泓平靜地陳述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周念芷愣愣地聽著，臉逐漸熱了起來。

「噢，對不起，我真是糟糕透了，請幫我跟方小姐道歉。」

「沒關係，我的表現也不好。」沉建泓笑笑地說。

兩個人對看著，氣氛還是很奇怪。誤會解釋開了，但是兩個人卻陷入了另外一個層次的僵局。

之前吵架的時候，什麼最糟糕的樣子，對方都看過了。周念芷看到沉建泓的彆扭幼稚，而沉建泓看到周念芷的任性吃醋。

這樣的彆扭幼稚，是沉建泓從來不知道的性格。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差勁透了。

這樣的任性吃醋，也是周念芷自己想也沒想過的模樣。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丟臉得想要去撞牆。

這一、兩天的事情，讓他們兩個人同時退縮了。

最主要的問題不是對方暴露出來的缺點，而是自己對自己的不喜歡和不滿意。如果不談戀愛、不那麼在意對方的時候，兩個人都是這樣的好。是不是該把談戀愛的腳步放慢？是不是不該這麼在意對方？是不是……

這兩個人一直都是很有默契的。而這次他們的默契，是同時在愛情的面前卻步了！

兩個人並沒有因為誤會冰釋而熱烈擁抱、抱頭痛哭，一種疏離的感覺正在慢慢地形成。

他們兩個人都察覺到了，他們看了看對方，複雜萬端的情緒，讓人說不出話，而且胸口沉悶。

周念芷先逃了。「我知道了，我會和徐明澤討論『立晶』的案子。」周念芷生硬地說，然後倉皇地轉身遁走。

她一走出會議室，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她躲進茶水間，假裝倒水喝，沒有想到劉依依跟著走進來。

「你們怎麼了？」劉依依終於忍不住問。

周念芷愣愣地看著劉依依。

劉依依釋出了友善的笑容。

「你不要怪我八卦，我是真的關心你們。」

周念芷臉部表情放鬆下來，不過她只是扯了扯嘴角，並沒有說什麼。

「你不想說就算了。」劉依依動手泡了杯咖啡，說道：「我很羨慕你和經理。我想你應該不知道，因為對你們的羨慕，讓我很想找到一段認真美好的感情，所以才斷了和總經理之間那種不正常的關係。」

周念芷倏地看著劉依依，完全想不到劉依依會跟她說這些。

劉依依一笑。「看了你們，我都覺得談戀愛好好喔，都三十歲的人了，我竟然再度相信這種愛情的事情。不管你們之間怎麼了，還是請你們加油啊，這樣我才能抱著這愛情的想法去找我的愛情啊！」

「你的愛情？」周念芷看了看她，腦裏突然浮出小劉依依八歲的徐明澤。

「難道……」

劉依依突然整張臉紅了起來。

「你不要亂猜。」她急切地否認，說道：「反正，我祝福你就是了。」

周念芷看著劉依依踩著高跟鞋慌亂地離開，嘴角不自覺地逸出了一抹笑意。說不定，劉依依真的喜歡上了徐明澤。

他們兩個之間，本來是怎麼看都不可能的。不過，話說回來，她和沉建泓之間，本來也是怎麼看都不可能的啊，但是他們兩個人後來還是在一起了，愛情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

想到這兒，周念芷的胸口和眼眶都熱了起來。

談戀愛的確是件美好的事情，雖然有很多很多的辛苦，會讓人有時候忍不住遲疑，但是……但是……

周念芷的眼淚掉了出來。

她以前都不哭的，可這兩天眼淚完全不聽使喚地滾出來。

在愛情面前，她不只變得暴躁易怒，也變得脆弱敏感，這是愛情的副作用。她以前不知道的，現在正在學著面對啊！

人在愛情面前的擺盪，是很不可思議的。

前一刻，你可能會信心滿滿，下一刻，又突然陷入不知所措。

這幾天的周念芷就是這個樣子。她沮喪地發現，愛情並不是一個人努力就有用的。沉建泓雖然還是對她很好，但是在那種好當中，多了一分客氣，讓她難以親近，這讓周念芷深覺無力。

她的小妹周念蘋知道這情形後，決定冒險去找沉建泓。

沉建泓看到周念蘋很詫異，而周念蘋也不囉唆，直接露出一副擔憂的表情。

「沉大哥，你跟我姊，到底是怎麼了？」

沉建泓勾扯了一下嘴角。

「沒什麼啊。」不是他要敷衍，而是那種微妙的心緒，是屬於他自己的障礙，無法跟別人說，就是跟別人說了，也沒什麼用。

「還說沒什麼？」周念蘋挑了挑眉頭。

「如果沒什麼，我姊幹嘛把程伯仁介紹給我爸媽認識？」

沉建泓愣了一愣，心慌了起來，但是嘴巴卻還說：「他們是朋友嘛！」

厚，周念蘋看了看他。哇哩咧，這個男人真的很ㄍㄧㄥ哩。

「我姊的想法可能很單純，但是程伯仁的想法可不見得單純了。再說，我爸媽會怎麼想，那就更不知道了。」

「什麼意思？」沉建泓被她說得都沒了主意。

周念蘋湊上他，說道：「後天是我生日，程伯仁要花大把銀子，帶我們全家人一起去高級飯店吃飯 。」

「你姊答應了？」沉建泓瞪大眼睛。就算程伯仁有錢，但是這種時候，應該是由他來請客，而不是由程伯仁來請客吧。

「我姊說，反正程伯仁有錢，他樂意請，也沒什麼關係。」周念蘋加強了懸疑的語氣說道：「你想，程伯仁跟我非親非故，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而且還是請我們全家人喔，他的用意是什麼呀？」

沉建泓表情整個都變了。

周念蘋藏起了笑意，故意裝作一副嚴肅的樣子。

「你該不會還以為這只是要慶祝我生日吧？這是假慶祝之名，行相親之實，讓我爸媽好好看看他。」

「那……」沉建泓看著她。

周念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你如果真的很喜歡我姊，就拿出男人的肩膀和擔當啊！」

「我……」沉建泓陷入沉思之中。

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進』，一個是『出』。以前他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當方宛華劈腿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多少的遲疑，就選擇退出。

而在現在的僵局之中，他曾想退縮，可是後來都只是徘徊，只是重新拿捏分寸，而不是真的退出。

當聽到程伯仁積極動作的時候，他猛然驚覺自己的心意，他的確不想退，一點都不想，他沒有辦法想像沒有周念芷的日子會怎麼樣。

就算他不完美，就算他有很多的缺點，他也要和程伯仁一較長短。

他的心頭突然熱了起來，喃喃地念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其實他還不知道要怎麼做。但是他很確定，愛給了他勇氣，大膽去和程伯仁搶女人，大膽去面對他自己。

周念蘋嘴角揚起了笑。呵！這就是為什麼她喜歡在婚友社工作的原因，幫人湊對真是件有趣的事情，人在談戀愛的時候真的很呆，但是呆得很可愛。這世界，呆呆粉紅人越多就越可愛。

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