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自己來,但……」他突然停住,回身把門關上,將那兩個老女人阻隔於外,再繼續說:「起碼你要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正有問題的人到底是誰?這樣我才知道該從何下手,否則一點線索頭緒都沒有,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指向庫得就是兇手,也沒有任何幫兇,我想翻案都無從翻起呀!」
「唔!這個嘛……」於培勳撫著下巴沉吟。「我不認識他們,可是我認為他們應該是他的朋友,如果你有他的朋友的照片,拿來給我看看,我應該認得出來。」
「咦?他們?」
「對,有兩個。」
「好,你等著,我馬上去找找看!」
五分鐘後,羅特拿來幾張照片。
「現在只有這些,如果沒有,我再去找。」
只一眼,於培勳便指住某張團體照中的兩人。「就是他們兩個。」
羅特怔了怔,如果於培勳沒看錯,羅特的臉上似乎突然多出了幾抹綠色的線條。
「他們?你確定?」
「不相信就不要來問我。」
「不,我的意思是說……呃,你能不能再仔細確認一次?」
白眼一翻,於培勳把照片搶過來放在眼前瞪了至少一分鐘,再扔回給羅特。
「好了,我非常仔細的又確認了一次,沒錯,就是他們!」
「可是……可……可……可……」羅特無法置信地瞪住照片半天。「好吧!我……我知道了。」
哈哈,這下子可好玩了!
嗚嗚,他想哭!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是一句至理名言。
不過這句話的重點是在後面那一句:禍不單行,意思就是說,當倒楣爸爸找上你的時候,後面一定緊跟著深情的倒楣媽媽,還有孝順的倒楣兒子和倒楣女兒,總之,就是會有一大拖拉庫的倒楣一起找上你就對了。
於培勳這天就有這種感覺。
一大清早,當他抱著心愛的小竹竹正想溫存一下之際,一聲電話鈴響頓時驚醒他的美夢--倒楣一號找上他了!
「……被他跑了?為什麼……他比你更快一步?怎麼可能……慢著慢著,麥尼,我想請教你一下,你有沒有每天向羅特報告你的行蹤……有?你確定?從那天開始……喂喂喂!你給我等一下,為什麼是從第二天?我明明告訴你……是是是,你那天打過電話了,但是你那天有沒有向羅特報告你的行蹤?」
過了一會兒,他面現狐疑之色地拿下話筒來看了一下,再放回耳傍。「哈囉!麥尼,你還在嗎……咦?原來你還在呀!好,那剛剛的問題……喂!你不要又給我睡著了我跟你講,說話呀!你到底有沒有……沒有?!」
驚人的怒吼立刻把桑念竹從浴室裡嚇得踉踉蹌跌出來。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於培勳擺擺手,繼續對著話筒咆哮。「你是個大笨蛋,麥尼,我明明告訴你從那天開始,那、一、天,懂不懂?從那一天開始要每天向羅特報告你的行蹤,這麼簡單的事你都做不到,現在打電話來給我幹什麼?」
見桑念竹依然杵在浴室門口不知所措,於培勳連忙對她露出安撫的笑容,再對她比了一下喝茶的手勢,又拍拍自己的肚子,桑念竹立刻穿上衣服下樓泡茶做早餐去了。
「我才不管……那種事我怎麼可能會知道……」於培勳著鼻粱頭。「不知道個知道……你去自『斃』吧你……對,我死也不管……為什麼?因為我還沒活夠,我怕死,OK……你保證?你真的能保證?哈、哈、哈!」
大笑三聲完畢,鏘的一聲,話筒丟回話機上去了。
午前,於培勳計劃帶桑念竹出去用午餐,再到騎士橋去掃光打折的女裝,臨出門前,又來一通臨時插撥的番外篇。
「小弟啊!你的動作再不快點,你媽媽就快忍不住了。」
「老媽快忍不住了?關我什麼事,那是老爸你的問題吧?還不快把老媽拖回房俚去替她『止癢』,這樣不就沒事了!」
「少扯淡!你再不快點,你媽媽就要自己飆到英國去看看未來的媳婦了。」
「哦,天,千萬不要,她會嚇死小竹的!」
「……你已經確定了嗎?」
「嗄?」
「呃,沒什麼,總之,快點!」
為什麼他會覺得老爸好像在偷笑?
午後四、五點左右,他們拖著大包小包回到家裡,他的衣服起碼佔了三分之一,是桑念竹堅持他一定要買的。
雖然由始至終於培勳都沒有購買自己的衣物的計劃,但是桑念竹的「堅持」技巧是世上第一高強的,她只要拿她那雙濕漉漉的瞳眸瞅住他,可憐兮兮地問:「你不喜歡我挑的款式花樣嗎?」
「喜……喜歡啊!」他可以肯定,只要他說一句不喜歡,桑念竹必然會立刻化為一攤淚水淹在他腳底下。「可……可是……」
「那就買囉?」
「呃……好……好吧!買……買就買……」他知道臨時被抓來客串司機的泰德在旁邊偷笑,但當時他只忙著在心裡敲打計算機,並心痛不已,沒空去踢泰德兩腳。
真浪費啊!挑這麼多好看不實用的衣服給他幹什麼呢?他又不缺衣服!
就這樣,每挑兩件她的衣服,她也必定會挑一件她覺得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好看的衣服,為了繼續挑她的衣服,他也只好忍痛買下她挑的衣服,所以時間才會超出預計之外,他的腳也因此越來越痛。
他發誓,等他的腿完全痊癒之後,他再也不帶她去買衣服了,他自己去就好!
「泰德,你不要急著走,喝完下午茶再回去!」桑念竹回過頭來叫。
一回到家裡,桑念竹便忙著去準備下午茶,於培勳累得癱在起居室裡一動不能動,泰德繼續來來回回把一盒兩袋三包自他的車上搬進屋裡來。
「好,謝謝!」泰德也叫回去。
於培勳沒有反對的力氣,事實上,他的腿痛得快抓狂了,也就是說,他的火藥庫是處於一觸即發的境界。
「等等,泰德,那些東西待會兒再搬,先幫我拿兩顆止痛藥來!」
「怎麼,腳痛?」見他拚命按摩自己的大腿,泰德忍不住奚落兩句。「我就說吧!大夫明明囑咐過不能太勉強,從兩點開始,我就一直勸你最好休息一下,可是你偏偏不聽,現在……」
「沒錯,我現在腳痛得很,痛到隨時都有可能咬你一口!」闔著眼,於培勳的聲音異常冷冽。「你準備好要讓我咬了嗎?」
泰德瑟縮了下。「好好好,我去拿止痛藥,在哪裡?」
「浴室裡。」於培勳有氣無力地說。「還有,泰德,不要讓小竹知道。」
一會兒後,有人把止痛藥和一杯水放到他手裡,他迫不及待的把止痛藥丟進嘴裡,喝了兩口水吞下止痛藥,然後把水杯還給……
「羅特?怎麼是你?」仰望椅旁的羅特,他錯愕地失聲大叫,眼一轉,又見兩個老女人在起居室口驚訝地東張西望--她們沒想到穿著「邋遢」的於培勳竟然住在這種豪宅裡。「她們又是來幹什麼?」
於培勳意外,桑念竹更吃驚。
「你們……你們怎會來這裡?」端著茶盤,她呆立在她們身後。
查士敦老夫人立即回收驚訝的表情,再抬高下巴,用兩管鼻孔對準桑念竹。「你這女人,真是太不知檢點了,就跟你那不知羞恥的母親一樣,幸好我們沒有收留……呃!」
身旁的查士敦夫人驀然用胳臂肘頂了她一下,前方的羅特投注過來的眼神除了警告還是警告,而她們打算求助的對象則以手支住下頷,揶揄的笑容中隱藏著令人心驚的陰鷙。
「不,我的意思是說,呃……」因為尷尬,更因為必須強迫自己低頭並說出口是心非的話,查士敦老夫人的五官顯得有點扭曲,臉孔也賬紅了。「我是說沒想到……呃,沒想到你也住在這兒。」
老實說,她們並不瞭解眼前那位東方年輕人的身份,前一刻見他風度翩翩的在宴會中受到眾人的阿諛奉承,下一刻又見他穿著邋邋遢遢的像個低下階層的平凡人,到處去探聽也探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羅特卻說他是唯一可以幫得上庫得的人,所以她們別無選擇,只好委屈自己放下身段來對她們最為輕視的有色種族低頭。
「他車禍受傷,我來這兒照顧他。」桑念竹依然不解她們為何會來到這兒,不過……「呃,如果……呃,兩位有空的話,不妨留在這兒用下午茶。」無論如何,她們是她的親人。
查士敦老夫人的臉色更紅了,不自在的紅。「當……當然。」被輕蔑的人招待喝下午茶,這真是最教人羞恥的待遇。
眼睜睜看著那兩個令人厭惡的老女人大剌剌地自行坐下,於培勳再瞟一眼羅特,突然揚聲大喊,「泰德,麻煩你轉告總經理,至少在三年之內,我絕不會踏進分公司裡半步!」
起居室外驀然傳來一聲悲慘的呻吟,剛放下茶盤的桑念竹奇怪地看過去一眼。
「泰德怎麼了?」
「別管他,多弄一點三明治,我快餓死了!」桑念竹一離開起居室,於培勳立刻凶狠地瞪住羅特。「你到底想幹嘛?」
「那兩個人……」羅特苦笑著在一旁的腳墩上坐下,把聲音壓低到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程度。「一個是杭斯坦子爵的兒子,另一個是下議院院長的次子,你說我惹得起他們嗎?雖然我想盡辦法要去調查他們,但是……」他搖頭苦歎。
「他們很狡猾,馬上就察覺到我們的意圖,隔天,下議院院長就開始向警司施壓,要我們盡快結案,別再節外生枝了。」
「那關我什麼事?」
「如果要抓他們的把柄,勢必要速戰速決,一舉攻破他們的核心直搗黃龍,否則我們一點機會也沒有。」
更使力按摩自己的大腿,「那關我什麼事?」於培勳不耐煩地又問了一次。
「只有你能做到那種事。」
「該死,泰德,再……」於培勳又扯高嗓門大吼,想叫泰德多拿兩顆止痛劑來,卻見桑念竹端著點心盤子進來,只好把話硬吞回去。
然而桑念竹已經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和吃藥的水杯,放下點心盤後,即對查士敦夫人客氣的詢問,「可以麻煩夫人為大家服務嗎?」待得到查士敦夫人的首肯之後,馬上拖了另一條矮墩到於培勳身邊為他按摩。
為大家倒茶是女主人的職責,於培勳很不高興桑念竹把這項榮譽讓給查士敦夫人,卻又暗自竊喜桑念竹能毫不避嫌的為他按摩,這表示在她的心目中,他的身體狀況比浮面的禮節重要多了。
也許是止痛藥開始發揮功用,也或許是桑念竹的按摩比他自己按摩更有效,總之,當人手都一杯茶之後,於培勳也覺得他的腿似乎不那麼痛了。
「羅特,她們不清楚,但你應該比誰都明白我為什麼不想幫你們的忙,」他輕柔地撫摸著桑念竹的秀髮,語氣顯得相當冷靜。「我老爸回台灣之前也一再囑咐我,不要再牽扯進這種危險的事件當中,他說他不希望那是最後一次和我說話,這你應該懂吧?」
羅特沉默著,好半天後,他才為難地瞟向那兩個臉泛焦急之色的老女人。
「那庫得怎麼辦?」
於培勳事不關己地聳聳肩。「不怎麼辦,反正大英帝國又沒有死刑,乖乖在監獄裡修心養性對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明明是無辜的!」
「如果我為了幫他又出什麼事,我不是更無辜?」於培勳反問。「何況我也沒有義務一定要幫他,我又不吃英國的公家飯。」
「他是愛麗絲的哥哥呀!」查士敦夫人脫口道。
「是嗎?」於培勳倏地滲出一聲冷笑。「她姓桑,又不姓查士敦。」
「這……」查士敦夫人窒住了,不由自主的朝身邊的人拋去一眼埋怨的憤恨。
「你這樣看我幹什麼?想把一切都推到我頭上來嗎?」查士敦老夫人自衛般地反擊。「別忘了當初是你不斷向我抱怨她會分去庫得的財產,所以我才堅持不讓她進查士敦家門的呀!」
查士敦夫人再次窒住了,「我……我……」無措之餘,怨懟的目光驀而對準桑念竹。「愛麗絲,難道你就這麼冷酷無情嗎?他是你哥哥呀!」
按摩的手停頓了兩秒又繼續,「查士敦夫人,不管你們對我是什麼看法,無論你們如何唾棄我,我仍然把你們當成我的親人,對我而言,你們是很重要的。可是……」低垂的螓首幽幽呢喃。
「培迪對我更重要,曾經一度我差點失去他,我不想再經歷那種痛苦了,所以……」桑念竹徐徐抬起無奈的嬌靨。「很抱歉,你罵我自私也好,說我冷酷也行,但我確實無能為力,真的很抱歉!」說罷,她又垂下螓首專心按摩了。
深情的目光深深凝住她,於培勳心中酸楚,是感動,也是心疼。
「小竹,我想吃剛剛買回來的肉派,你去切幾塊過來好嗎?」
待桑念竹離去後,於培勳立刻沉下臉,開始下逐客令。
「好了,你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可以走了,這是我的家,而我實在不歡迎你們!」
「但……」
「泰德!」於培勳又大吼。「如果你不在半分鐘之內讓他們統統消失,我會立刻向總公司辭職,順便告訴他們罪魁禍首就是你!」
用不著半分鐘,十秒鐘後,她們全被泰德趕鴨子似的趕走了。
「好了,終於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下午茶了!」
於培勳滿意地端起茶杯愜意地啜飲,全然不知真正令人心懼的事件尚未降臨,而那才是真正在探索他的耐心和勇氣極限的考驗。
夜半時分,令人臉酣耳熱的嬌吟與喘息終於到了尾聲,也幸好已經到了尾聲,否則……
「他媽的混蛋!」於培勳一抓起話筒便吼。「如果你早十秒鐘打來,我立刻過去殺了你……」他喘息著從桑念竹身上翻下來,再將桑念竹摟進懷裡。「不管你是誰!」
桑念竹埋在他胸前失笑。
「原來是你,你該死的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於培勳忿忿地問,手掌無意識地在桑念竹柔細的玉臂上來回撫挲。「究竟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你非得現在打來騷擾我不可?」
話筒對方傳來幾句模糊的話語,摩挲的手驟然僵住,桑念竹可以感覺到於培勳的軀體因那幾句話而猝然緊繃。
「你說什麼請再說一次……對不起,請再說一次……你該死的竟敢跟我說這種話……混蛋,你……」於培勳的視線驀而往下對上桑念竹不安的眼神,聲音立刻壓低並放鬆,僵硬的五官也及時勾出一抹「沒什麼事」的微笑。
「好吧!我知道了,你通知他們了嗎……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好,我明白了,那就這樣……」
他一收線,桑念竹立刻問上來了。
「是誰?什麼事?」
「麥尼,他說他又追丟了約瑟巴,嘖嘖,虧我幫了他那麼多次,真是令人火大!」摟住她的手臂緊了緊。「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睡吧!」
十分鐘後,桑念竹平穩的呼吸聲細細地傳入於培勳耳內,他才允許自己開始心慌意亂,膽戰心驚,雞飛狗跳。
約瑟巴又潛回英格蘭來了!
該死的麥尼竟然讓約瑟巴又潛回英格蘭來了!
他回來幹什麼?是在不熟悉的愛爾蘭被追的兵荒馬亂,無處可躲,只好又逃回來了?還是……
專程回來找他?
真該死,老爸明明警告過他,說絕對不可以再插手約瑟巴的案子,但為了讓桑念竹見庫得一面,他不得已和羅特交換條件,於是又小小插了一手,難道就因為這樣,約瑟巴才會又跑回來?
這下子可真的熱鬧了,他可以想見當老爸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將會如何奚落嘲笑他。
「我早就警告過你了,你這是活該,自找的!」
是是是,他是活該,他是自找的,可是……
低眸睇住桑念竹酣睡的嬌顏,清麗的臉容微微泛著幸福的笑靨,於培勳心中一陣緊縮。
他絕不能再讓她受到他的牽連而陷於危險之中了,所以……
有什麼辦法可以百分之百保證她的安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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