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彗]轉角遇大亨(街角的記憶之一)[全文完]

轉角遇大亨【街角的記憶之一】－星野彗

為了還債，她決定嫁給鎮上的田僑仔，因此來到賭城準備結婚，
第一眼看見那個俊美無儔、身價非凡的男人，她就直覺危險，
他熱心的為她挑選禮服，並救了在街頭被混混糾纏的自己，
見她心情不好，還用私人直升機帶她去散心，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心動的感覺，他的示愛讓她既掙扎又喜悅，
當他代替生病的未婚夫陪她預演婚禮，深情說出結婚誓詞時，
她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渴望，順便和他預演了洞房……
無奈造化弄人，他們因為一個愚蠢的誤會而分開，
他的員工認為她也是那些糾纏他的拜金女，拒絕透露他的去向，
之後的一千多個日子裡，她只能藉著緋聞得知他的消息，
幸好他還留下了一個「愛的禮物」，讓她的生命有了寄託。
雖然她曾幻想過無數次兩人再見面時的情景，
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那個充滿回憶的街角與他重逢，
可現在他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人，她再也沒有嫉妒的資格……

第一章　　

　　夏恬欣一天的工作從打開計算機開始。
　　
　　家中經營民宿，所以她得看看網頁上訂房的狀況，回答網友的問題。
　　
　　「夏爸爸、夏媽媽人真的好好喔！夏之屋真是個很有人情味的民宿，下次我們一定還會去！」
　　
　　「不起眼的外表，卻有意想不到的驚喜，主人熱情的招待讓人印象深刻。」
　　
　　「物超所值！沒看過人這麽好、這麽大方的民宿老板！」
　　
　　「活跳跳的龍蝦、吃不完的海膽……想起來還口水直流，夏爸、夏媽，你們對我們這些窮學生實在太好啦！」
　　
　　一則則的好評擠滿了留言板，夏恬欣沒有喜悅，相反的，她的臉越來越黑。因為她太清楚，以爸媽那種經營方式，當然不可能有惡評！
　　
　　看著桌上的賬冊本，她的淚都快飆出來了。
　　
　　赤字，怵目驚心的赤字已經持續好幾個月了，她幾個月前才跟銀行又貸了一筆錢出來，可是好不容易稍稍能夠從財務吃緊的壓力下喘息，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不用多久又要陷入繳息的壓力。這就像是給一個重病的人吃嗎啡，雖然短暫壓下疼痛，但等藥效過了，反噬的力量會讓人瞬間崩潰。
　　
　　到時抵押的房子如果被銀行查封……想到這裡，她的胃就隱隱作痛。
　　
　　夏之屋民宿是爸媽一生的心血，是她跟妹妹從小長大的地方，她真的不希望有一天他們得被趕出這裡。
　　
　　尤其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能是她，夏恬欣就無法不自責……
　　
　　夏之屋位於東海岸的小鎮上，開了十幾年，規模不大，生意也一直冷冷清清，沒有什麽企圖心的夏家夫婦安於現狀，沒想要做什麽改變。
　　
　　夏恬欣從小就是個會讀書的孩子，高中考上北市最好的學校，一路念到最好的大學。在小鎮，她算是個名人，是鎮上數十年來唯一一個考上北一女跟臺大的人，夏家父母也深深為這個女兒感到驕傲。
　　
　　就當所有人認為念完書的夏恬欣會留在北部，在那些有錢的外商公司工作、年薪百萬時，她卻回到故鄉，協助父母經營民宿。
　　
　　夏恬欣壓根都沒有想過留在北部工作。盡管在臺北生活七年，她始終無法融入大都會的生活，她的心還是留在那靠海的寧靜小鎮。她在大學學了經營管理、營銷企劃，為的是要幫助家裡的民宿，讓更多人知道這個小鎮的美好。
　　
　　大學開始她就架網站、寫部落格介紹她家民宿，畢業後便立刻回家接手經營。
　　
　　而夏之屋的住房率確實也大大提升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天天爆滿情況，現在變成寒暑假的常態。
　　
　　可是客人越多卻沒有給夏之屋帶來利潤，反而使他們虧損越大！
　　
　　原因就是老爸老媽那好客的心態造成的，他們把每個客人當成自己的家人朋友，既然是有朋自遠方來，當然要拿出最好的東西來招待。
　　
　　本來住宿只含早餐的，夏爸夏媽看到那些環島單車旅行的窮學生們晚上吃著克難的泡面，就會忍不住同情心爆發，準備一大桌山珍海味請客人吃。第二天客人都要走了，看他們兩手空空，竟然還準備了飯團點心讓他們帶在路上吃！
　　
　　久而久之，客人間口耳相傳，大家都知道東部有這麽一個「老板人超好」的民宿，夏之屋因此成了背包客、單車客遊東部必住的民宿。
　　
　　當初要不是自己拚命宣傳介紹，吸引了那些人來，也許今天家裡不會陷入這種窘境，想到這裡，夏恬欣簡直快要哭了。
　　
　　柔柔疼痛的太陽袕，她想她得嚴肅的跟爸媽好好談談了。
　　
　　其實她不是沒有試過拿那些賬冊給爸媽看，只不過他們全都像聽老師上課的小學生一樣，敬畏的看著她手上的財務報表，頻頻點頭，但一轉眼就又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
　　
　　夏恬欣閉上眼睛，她也不想發火的，如果可以，她也想爸媽永遠是那樣笑口常開、熱情開朗，他們是真的很喜歡招待客人，尤其是那些年輕學生，總能夠逗得他們呵呵大笑。
　　
　　但那樣的快樂無法持續——如果夏之屋倒了的話！
　　
　　咬著下唇站起來，她得再跟爸媽講清楚……下了決心，她關上計算機屏幕，走下樓，在樓梯間就聽到餐廳傳來的談笑聲。
　　
　　一看到餐廳的情況，夏恬欣瞠大了眼。沒看錯吧？她眨眨眼，眼前的景象沒有消失。一整個餐廳擠滿了人，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現在二十張椅子坐都坐不下，好多人是站著捧著三明治、飯團吃的！
　　
　　「恬欣，妳起來啦？快來吃早餐啊。」
　　
　　要不是老媽那高八度的歡快聲音，她在那些高大的男學生中間還沒辦法看到她矮矮胖胖的shen體吶！
　　
　　「甜心？」男學生們聽到這有趣的稱呼全都隨著夏媽的註視轉頭，樓梯間出現的美女一下讓他們眼睛一亮。
　　
　　簡單綁在腦後的馬尾，Ｔ恤牛仔褲卻掩藏不住玲瓏有致的身材，小巧但精致的五官，還有吹彈可破的肌膚。在這麽偏遠的小鎮竟能看到這麽漂亮的女孩，可以說是意外的驚喜。
　　
　　要是美女臉上表情能夠不要那麽嚴肅的話會更好。
　　
　　「這是怎麽回事？」夏恬欣咬牙問。「我記得昨天登記住房的只有十個人。」
　　
　　「是沒錯啦……」夏媽看到女兒的表情有些底氣不足。對呴……女兒恐怕不會太高興。「那個，阿祥他們班其實是全班一起出來玩的，可是妳也知道學生哪有什麽錢，所以他們就輪流住，每天十個人可以睡旅館，另外二十個就得露營。我看到他們睡在外面，怪可憐的……」
　　
　　夏恬欣得緊緊抓住樓梯欄桿才能夠抵禦那陣陣的暈眩。
　　
　　阿祥不用說是那群學生之一，老媽都已經叫人家阿祥了，不用說當然也不忍心看到他的同學流落街頭。
　　
　　其余的也就不用說了，十人房裡擠進三十個大男生，連早餐都包了……
　　
　　想到那不斷擴大的赤字，她只覺得眼前一陣黑。
　　
　　「媽，我可以跟妳講幾句話嗎？」
　　
　　「呃……呵呵……有什麽話吃完早餐再說嘛。」夏媽顯然也很清楚女兒要說什麽，連忙使出「拖」字訣。
　　
　　「對啊，恬欣，快來吃妳媽做的飯團，今天特別豐盛喔！還有加了燒肉，好好吃！」
　　
　　夏爸也在一旁搭腔，就連那群大學男生也頻頻點頭。
　　
　　站在樓梯上，看著那群黑壓壓的人群每個人仰望著她，臉上帶著幸福滿足的表情，她的胃突然很痛，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不了，我想出去走走。」
　　
　　「啊」
　　
　　無視眾人訝異的目光，夏恬欣走出家門。她得離開，得呼吸新鮮空氣，否則難保不在眾人面前發飆。
　　
　　××××××××
　　
　　夏之屋民宿希臘風的藍白色大門前，停了一輛囂張的鮮紅色奔馳敞篷車，長長的車體把門都給擋住了。夏恬宓牽了腳踏車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
　　
　　她嘟起了嘴，不悅的拍拍車屁股。
　　
　　坐在駕駛座的男人轉頭，看到她，眼睛亮了起來。
　　
　　「阿宓，早啊！」
　　
　　「我已經跟你講過很多次，不準叫我阿宓！」
　　
　　什麽阿宓聽起來像是某種見不得人的隱疾似的，難聽死了！
　　
　　「還有，你一大早幹嘛把車停在這裡啊？我腳踏車要出去都出不去了。」
　　
　　夏恬宓雖然只有二十歲，罵起人來卻是中氣十足。她是鎮上有名的小辣椒，沒人敢惹她，就連鎮上最「大尾」的王崇孝也不例外。
　　
　　「啊我是來等妳姊的啦！我可以載她去買菜。妳阿姊勒？那ㄟ還沒出來？」
　　
　　王崇孝臉上帶著讓夏恬宓很想扁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她就有氣！無論是那痞痞的模樣，那刺目的紅車子，那花襯衫跟裡面露出來的一條金鏈子，還是那像熊一般的身材，但最討厭的就是他老黏著她姊的死樣子。
　　
　　「我姊一早就出去了啦。你神經病啊！你家就在隔壁開什麽車子啊？」
　　
　　「呃……嘿嘿，我這車漂亮吧？剛牽回來的。」王崇孝答非所問，驕傲的拍拍自己的車。這車可是最新款的奔馳跑車，鎮上獨一無二的，當然如果能載到鎮上第一才女加美女就更完美了。
　　
　　夏恬宓翻翻白眼。她當然知道這田僑仔心裡在想什麽，暴發戶就是暴發戶！在王家的土地還沒有被某個國際觀光飯店收購、一夕間變成鎮上最有錢的人之前，他還沒那麽討人厭。
　　
　　那時他是隔壁的大哥哥，雖然笨笨的，可是常常會陪她玩，幫她修理班上欺負她的臭男生……
　　
　　陽光似乎突然間太強了，夏恬宓得眨眨眼才能壓下那份湧上來的熱意。
　　
　　「今天姊不在，換我去買菜，你載我去。」
　　
　　「啊？」
　　
　　「啊什麽啊！你不是閑到可以載人去買菜嗎？那就走啊！」
　　
　　「呃……好……」王崇孝本來想說他要載的人不是她，可是看到她瞇起眼瞪他的樣子就說不出話來。
　　
　　他想追恬欣，她氣質好、頭腦聰明、人也漂亮，可是要得到美人心，似乎還得通過妹妹這一關。
　　
　　阿宓以前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小時候跟他還滿親的，可最近見到他就大小聲，不知道為什麽好像看他很不順眼的樣子？偏偏他又回不了嘴，常常莫名其妙的就乖乖聽話。萬一真的追到恬欣了，以後得面對這恰北北的小妹，實在傷腦筋吶！現在他有點了解女人家說什麽小姑難伺候的感覺了，嗚……
　　
　　「上車吧。」
　　
　　「神經病啊！開這種車去菜市場？把車開回去，去騎摩托車出來啦！」
　　
　　「啊？喔，好，好。」
　　
　　王崇孝乖乖的把車開回去，不敢浪費時間，一下子就又騎了摩托車出來。
　　
　　「這什麽爛車，」沒想到夏恬宓還不甚滿意。「連個菜籃都沒有。」
　　
　　他嘴角怞搐，想都沒想過他砸大錢買的重機會有被嫌的一天。
　　
　　「對不起……」他也不想的，不知為何嘴巴自己就開口道歉了。
　　
　　「算了，走吧。」她戴上了安全帽，坐在後座，拍拍他的肩催促他前進。
　　
　　他認命的啟動摩托車，車子才前進沒多久，後面就有一雙小手環上他的腰。
　　
　　「哎呦！」他慘叫一聲。
　　
　　「幹嘛啦？」後面的人捏了他的腰一下。
　　
　　王崇孝漲紅了臉，不敢回答。他怎麽敢說，阿宓把手搭在他腰上的時候，他全身竟竄過一陣酥麻。
　　
　　東部熱辣的太陽曬在身上，可是他全身冒出的汗好像跟太陽沒有什麽關系……
　　
　　×××××××××××××××
　　
　　
　　
　　「不能再寬限幾天嗎？」
　　
　　在農會的辦事處，面對農會經理為難的表情，夏恬欣忍受著羞辱，深深的低下頭懇求——那是她很少做的事，可是為了家人、為了從小到大生長的土地，她沒有別的選擇。
　　
　　「夏小姐，妳也要體諒我們的立場，妳一直繳不出貸款來，我們也只好依法行事。」
　　
　　農會經理說的沒有錯，金融機構不是慈善事業，他們也要確保自己的債權。盡管她都了解，但是要面臨夏之屋可能被查封拍賣，他們一家四口就要失去唯一營生的場所，甚至是遮風蔽雨的家園，她雖然自認堅強，但畢竟仍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要她一下子怎麽承受。
　　
　　怎麽會這樣？怎麽辦啊？恬欣……
　　
　　腦中浮現起老媽接到法院通知時慌亂流淚的臉龐，那個永遠笑臉迎人、樂觀過頭的老媽，她有多久沒看她哭過了？
　　
　　那時候，她沒有對她大吼，「我不是早就跟你們說過了嗎？」知道說什麽都於事無補，最重要的仍是解決難關，而這重擔交給那對迷糊又軟弱的父母是沒有用的，最終仍然要落在她肩上。
　　
　　心裡盡管難受，她的頭卻更低了。
　　
　　「我們一定會想辦法還錢，先還一部分積欠的利息好嗎？請你們不要就這麽查封我們的房子。」
　　
　　農會經理面有難色。「夏小姐，老實說，你們家的經營模式要是不改的話，是不可能賺錢的，這點我想妳心裡也很清楚，有必要這麽拖下去嗎？越拖可是會越大洞的喔！」
　　
　　「謝謝您的忠告，但是我們絕對不會放棄我們的家。對不起，請再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
　　
　　農會經理嘆口氣，暫時答應了延長還款的期限。夏恬欣走出農會，外面陽光普照，她的內心卻布滿烏雲。
　　
　　「恬欣！嗨！哈啰！」
　　
　　心裡苦惱著錢的事情，她面色凝重的走在路上，一旁卻出現一臺鮮艷的紅色跑車對她猛按喇叭兼之大吼大叫，她的心情當然好不到哪裡去。
　　
　　她眼刀一掃，對方立即收起笑容。
　　
　　「妳……要不要上車？我送妳回去？」王崇孝吶吶的問。
　　
　　平常她會拒絕，她知道他在追她，可既然沒有意願跟對方交往，她自然是與之保持距離。但今天也許是太陽太大了，也許是昨晚一夜沒睡，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暈倒了。
　　
　　她肯坐他的車，讓王崇孝興奮異常。難得啊！
　　
　　「可以請你把車頂蓋上嗎？」這麽熱的天開敞篷車不會中暑嗎？
　　
　　王崇孝的想法可不一樣了，他就是要開這囂張的敞篷跑車，載著全鎮最漂亮的馬子，好像唯恐沒人知道他是鎮上最了不起的人似的。
　　
　　不過，既然恬欣都這麽開口要求了，雖然不太情願，他還是將車篷給蓋上。
　　
　　「恬欣，妳怎麽了？我看妳臉色不太好喔？」
　　
　　如果連王崇孝都看得出來她不對勁，那她的樣子應該真的很糟。
　　
　　「呃……我是有從農會那邊聽說你們家好像有點困難……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別跟我客氣。」
　　
　　王崇孝是農會的大戶，聽到消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小鎮就這麽小，有什麽消息是瞞得住的？
　　
　　不過雖然他這麽慷慨大方的提供了援助的承諾，夏恬欣卻不可能厚顏無恥到就順理成章的接受他的好意。更何況他一直表明了要追她，接受他的錢也就代表接受他這個人，而她還沒有那樣的心理準備。
　　
　　「謝謝你的好意。」
　　
　　王崇孝突然把車停在路邊，很認真的看著她。「恬欣，我是說真的。我們鄰居這麽多年了，妳也知道我的心意，如果……嘿嘿，妳肯嫁給我，那也不用分什麽我的錢妳的錢了。」
　　
　　夏恬欣一楞，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如果妳答應跟我結婚的話，我就幫妳把農會的貸款還了，當作是聘金。不只這樣，有什麽條件妳盡量開沒有關系，我是很有誠意要跟妳結婚的。」
　　
　　大多數的女孩都幻想過被求婚的情景，盡管她比大多數女孩都要來得實際和理智，但這樣像是談生意的求婚方式，她也是想都沒想過。
　　
　　不過話說回來，似乎也沒什麽不好，總之能解決她最重要的問題，不是嗎？
　　
　　腦子裡似乎有個聲音告訴她：不對！缺了什麽東西……
　　
　　但那東西大概不重要吧？因為她現在只要想到家裡的財務問題可以得到改善、他們一家人不用被趕出自己的家，便一切都無所謂了。
　　
　　「我雖然沒念多少書，可是我shen體很勇健，妳也知道我家裡還滿有錢的，我爸媽又不在了，不用侍奉公婆，妳嫁給我絕對不會吃苦——」
　　
　　他還要繼續說服她，卻聽到她用淡淡的聲音說：「好。」
　　
　　「蛤？」
　　
　　看著王崇孝呆呆的表情，她的心情平靜得就如同兩人在聊的不過是天氣這種瑣事。「我說好，我同意嫁給你。不過你要履行承諾，幫我家還債。」
　　
　　「咦？噢，好啊！」他一下子還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竟然這麽簡單就娶到鎮上第一美女了，頭還暈暈的，不過他倒是懂得抓緊機會。「沒問題、沒問題！妳說什麽就是什麽。」
　　
　　夏恬欣皺著眉說：「就這樣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跟我爸媽說吧。」
　　
　　「噢。」王崇孝點頭如搗蒜。
　　
　　除了點頭，他不知道還要說什麽。恬欣還是一如往常般的冷冰冰不多話，平靜的臉美是美，卻看不出太多情緒。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太少跟她說話……根本就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
　　
　　 ××××××××××
　　
　　「爸媽，我們要結婚了。」
　　
　　一句話，就像一顆炸彈把夏家三個人都炸傻了。
　　
　　夏家雙親的視線，輪流在笑得一臉得意的王崇孝跟冷靜得完全沒有一絲即將出嫁的女孩那樣嬌羞幸福表情的女兒身上遊移。
　　
　　砰！
　　
　　突然的巨響把大家嚇了一跳，那是夏恬宓站起來撞倒椅子的聲響。然後不知怎地，她就這麽轉頭跑掉了。
　　
　　不過現在沒空管她是怎麽了，夏媽還有更重要的事要擔心。
　　
　　「恬欣，跟我來一下。」抓起她的手，夏媽把她拉進廚房。「恬欣啊，妳怎麽會突然……這是怎麽回事？沒聽過你們在交往啊！」
　　
　　夏恬欣聳聳肩。「有什麽不好嗎？妳不也常說，我該找個男朋友定下來了。崇孝是個不錯的人。」
　　
　　「是沒錯，可我跟妳爸希望的是妳能找個真心喜歡的人，像妳爸跟我一樣，我們一見到對方就知道彼此是這輩子要共度一生的人——」
　　
　　她皺眉。「媽，我從來沒有遇到什麽會讓我感覺天雷勾動地火的人，難道我就要這樣一輩子嫁不出去？也許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也許我一輩子都遇不到那樣的人。我覺得與其寄望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不如趁年輕，找個條件好的人嫁了。」
　　
　　夏恬欣冷靜的分析讓夏媽張大了嘴，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個大女兒永遠是務實理智，從小到大念書、到外地生活、回家來幫忙民宿……等等都是一樣。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麽，把生活安排得好好的，總是不用人擔心。
　　
　　可就是這樣，才讓她這老媽擔心。
　　
　　「恬欣，是因為我們家的經濟情況嗎，所以妳才答應跟崇孝結婚？如果是這樣的話，媽寧可——」
　　
　　「不是啦！」夏恬欣立刻打斷母親的話，但同時也別開了視線。「妳不要想太多！我已經說過他的條件不錯，所以我才想跟他結婚，就是這樣。」
　　
　　她說完就匆匆回到客廳，夏媽盡管還是有些擔憂，卻知道大女兒的個性，她決定的事情，別人是改變不了的！於是只能嘆口氣，跟著回到客廳。
　　
　　接下來三個人把婚禮的細節談定。夏恬欣看到父母像孩子一樣高興的表情，不由得放軟了臉上僵硬的線條。
　　
　　家人對她而言是最重要的，能看到父母的笑容，她做什麽都值得了！夏恬欣也跟著彎起嘴角。
　　
　　會順利的，對吧？她做了正確的決定。
　　
　　「我想帶恬欣到美國賭城去結婚。夏爸、夏媽你們沒出過國吧？我們一起出去玩玩，聽說那邊很好玩，嘿嘿，我們也可以順便賭兩把。不是說娶某前、生子後運氣最旺嗎？也許我可以贏他個幾十萬。
　　
　　「不過回來以後當然還要擺流水席，鎮上所有的人都要請來，我要大家都知道我王崇孝娶了鎮上的第一美女。」他開心的呵呵大笑。
　　
　　夏爸、夏媽也跟著興奮的點頭。未來的女婿這麽大張旗鼓的娶自家的女兒，不正表示他很珍惜恬欣嗎？出國去結婚耶！最感動的是竟然還帶上他們一家子，這樣他們真的很有面子啦！
　　
　　夏恬欣對婚禮在國外舉行只挑了挑眉，她沒有興趣也沒有意見，唯一擔心的是她妹妹不知道跑哪去了。
　　
　　丟下那三個吱吱喳喳聊得起勁的人，她走出家門，還好恬宓就在院子裡，坐在秋千上，賭氣似的踢著腳下的土。
　　
　　「恬宓，怎麽了？」
　　
　　她咬著下唇不說話，夏恬欣皺眉。這個妹妹跟她差了四歲，而且兩人個性差很多，她向來不太了解妹妹的想法。
　　
　　「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一起去美國玩，高興嗎？」不知道這能不能取悅她？
　　
　　夏恬宓聞言只是瞪著她。「姊，妳真的愛崇孝哥嗎？」
　　
　　夏恬欣翻翻白眼。天吶！大家是怎麽回事？這問題有這麽重要嗎？非要一問再問。
　　
　　「我覺得他人不錯。」她實在說不出眾人期待的「愛」，最後只好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嘟起嘴，恬宓低下頭，夏恬欣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似乎聽到她低聲說了句，「不公平……」
　　
　　不過她的聲音太低太小了，夏恬欣根本沒聽清楚。

第二章
　　
　　拉斯維加斯－－世界娛樂之都，聚集了全世界最頂尖的飯店、餐飲、表演，持續蟬聯全球度假勝地與婚禮場地的榜首。她是人類建築的縮影，在一個城市裡同時可以看到巴黎鐵塔、威尼斯運河、紐約帝國大廈、埃及的金字塔……等等，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夏恬欣大學的好友范菁菁住在美西，這回來美國她通知了好友，范菁菁一聽到這消息就馬上自告奮勇幫他們訂好飯店，安排婚禮事宜。當然，他們抵達拉斯維加斯的時候，她也從三藩市趕來了。
　　
　　「厚，人真多吶！」
　　
　　王崇孝和夏家一行人中午左右抵達拉斯維加斯，跟范菁菁會合後就住進了這間以六星級服務著稱的蘇黎士飯店。飯店的豪華不在話下，范菁菁對飯店的結婚教堂更是讚不絕口，說那是拉斯維加斯最浪漫的結婚場地，所以事前就幫好友預定好了。
　　
　　「夏媽，這家飯店的自助餐很有名喔！菜色服務一流，價錢也合理，所以很多人想來，我們排一下隊是值得的啦！」范菁菁在一旁說明。
　　
　　「噢，可是肚子很餓說……」夏媽勉強說道，但坐了一天飛機，他們又從沒有出過國，實在又餓又累。
　　
　　「不如我們明天再來。」夏恬欣實在不忍看爸媽受累。
　　
　　「呃，可是就快排到了耶，現在放棄太可惜了啦！」
　　
　　話是沒錯，可是當夏恬欣拉長了脖子看前面的櫃檯，卻發現櫃檯原本要帶位元的幾個女服務生，全都圍著一個高大英俊的棕髮男子笑得花枝亂顫的。
　　
　　這一看不得了，她的火氣全上來了。敢情他們排了那麼久的隊，竟然不是因為人多，而是服務生不盡責？
　　
　　四處看看，排隊的老外竟然也都無所謂似的，而且所有女性看著那名男子的眼神也像被迷住了般，只會傻笑。
　　
　　夏恬欣受不了了，她大步走到櫃檯。
　　
　　「偉恩先生，能看到您本人，實在令人驚喜。」
　　
　　她聽到一個女服務生紅著臉說。
　　
　　「視察飯店的營運是我的責任，工作上有什麼困難，你們都可以跟我說。」棕髮男子用低沉性感的嗓音說，優雅而溫暖的笑容，顯現出一股從容自信的領導者風範。
　　
　　「不、不！什麼問題都沒有。能在蘇黎士飯店工作，還能見到您，我們就覺得好幸福！」
　　
　　夏恬欣覺得自己就快要吐了，她沉著臉走上前。
　　
　　「請看看後面排隊的顧客好嗎」她用標準的英文，怒氣沖沖的對著那群女服務生說。
　　
　　女服務生對她皺眉。「這位是我們飯店的少東，偉恩先生。」她用高傲的語氣道，好似抬出那棕髮男子的身份，聽的人就應該要接受這解釋似的。
　　
　　她可不吃這一套！
　　
　　夏恬欣轉頭怒瞪那棕髮男子。「所以你算是老闆了？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你飯店的服務爛透了，讓客人在這邊空等，這就是你所謂的六星級飯店服務嗎？」
　　
　　可惡！這男人長得還真高，害她瞪他都得仰著脖子累透了。
　　
　　近距離看她才發現，男人有著稜角分明的五官，一雙深邃的眼眸，被那雙眼睛盯上，竟會讓人產生一種陷進那雙琥珀色潭水之中的感覺。
　　
　　夏恬欣強力壓下心中那怪異的感覺，仍然怒瞪著他。
　　
　　男人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訝異，她猜也許他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凶過，尤其是女人。不過他立刻回神，換上職業的笑容。
　　
　　「很抱歉！這是本飯店的疏失，我們立刻安排。」他轉身對那群女服務生下了些指令，似乎要她們去加幾張桌子之類的。
　　
　　聽到他的命令，那些女服務生臉色難看卻也不敢怠慢，匆匆的就去安排了。
　　
　　「我很確信我們的服務團隊會立刻解決您的問題，很感謝您提醒我們，再次跟您致歉。」男子用完美無瑕的禮貌回應她。
　　
　　夏恬欣冷冷看他一眼，既然已經達到她的目的，她也不跟他囉唆，轉頭走回自己排隊的位置上。
　　
　　這時，她感覺到四週一片異常的靜默，每個人看她的表情都很奇怪，不過她才不管那些異樣的眼光。
　　
　　「恬……恬欣……」范菁菁臉色發白的看著她。
　　
　　「幹麼？」
　　
　　「你、你知道剛剛你嗆聲的那個人是誰嗎？」
　　
　　她沒什麼大不了的說：「這飯店的少東？那又怎樣？」
　　
　　「這不是普通飯店，這家飯店是屬於全球有名的寰宇飯店集團。那、那個偉恩家族，剛剛那個人是莫裡斯．偉恩耶！」
　　
　　「莫裡斯．偉恩？那又怎樣？」
　　
　　「你不知道嗎？他一直是全球黃金單身漢排名前十名，多金又帥又－－」
　　
　　「噢，算了吧！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純欣賞也不錯啊！」范菁菁小聲咕噥。是啦，是沒有關係，反正她們已經或者是快要為人妻了。
　　
　　夏恬欣翻翻白眼，對著范菁菁的老公說：「拜託管管你老婆吧，她對別的男人流口水了耶！」
　　
　　「若對象是那個莫裡斯．偉恩的話，我也無話可說啊！」Steve苦笑著說。
　　
　　她聽了微微蹙眉。　

　　不久後他們一行人便被帶進餐廳中落座。

　　她看了那個眾人吹捧的棕髮男子一眼。一襲手工深色西裝，強調出結實挺拔的身材，無論置身何處，他無疑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再加上他對任何人都擺出溫文有禮的姿態，更是令人不由得沉邊於他的魅力之中。

　　八成是個花花公子了！夏恬欣心裡道。誰當了那種人的女朋友，一定有趕不完的蝴蝶蒼蠅。

　　莫裡斯抬眼，對上她的視線，他勾起嘴角，深深注視著她。

　　她討厭自己心裡竟然有種好像被只小貓爪子恰的微妙感覺，她瞇起眼，擺出最冰冷的表情別開視線。

　　莫裡斯微愣，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用那種眼神看他，彷彿他是只微不足道的小蟲子。他已經習慣女人們對他獻媚的姿態，一下子不太能夠適應她對他的不友善。

　　印象中，只有家中的老祖母會用那種他是個不乖的小男孩一樣指責的目光看著他。

　　這高傲冷漠的東方女子的臉孔跟老祖母的臉重疊，他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女子很特別！而且不施脂粉的皮膚竟柔滑得看不到一個毛孔，那雙燃著火焰的黑亮珠子也隱藏魅力。
　　她很美－－那是莫裡斯對夏恬欣的第一印象。

　　「什麼？你婚禮就要穿這樣？」范菁菁瞠大了眼睛，嫌惡的看著夏恬欣拿出的白色套裝，不可置信的大吼。

　　「有什麼不好嗎？」她微皺眉。

　　「當然不好！這可是女孩子一輩子一次的大事耶！你就穿這樣？天啊！怎麼可以？」

　　夏恬欣聳聳肩。「我覺得沒什麼不好。來拉斯維加斯結婚本來就是圖個方便，不會像在台灣那樣有一堆繁文褥節。」

　　范菁菁瞪著好友。「你圖方便也圖得太徹底了一點吧？不行，我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在我眼皮底下發生!走，你現在就跟我去飯店婚禮部門。」

　　「我不去。」她平靜的說。「沒必要多花那個錢。」

　　范菁菁怒極反笑，陰惻惻的說：「要不就現在跟我走，要不我就去跟你媽說，你選一條路，但我要提醒你，兩條路的結果你都得跟我走，後者的話還得跟上你爸媽。」

　　夏恬欣無奈。搬出老爸老媽，她就沒轍了，有個太清楚自己弱點的朋友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最後她只得說：「好吧。」

　　蘇黎士飯店不愧是全美最佳飯店之一，婚禮部門的服務包羅萬象，新郎的造型、禮服、配件珠寶一應俱全。

　　她們來到婚禮部門，說明她們的需求，和顏悅色的服務人員立刻將她們帶到禮服租賃部。

　　那是鋪著厚厚羊毛地毯，白色與淺藍色相間的豪華空間，有幾面落地大鏡，好幾排的各式各樣禮服，挑高的天花板還吊著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無疑的，在那燈光的照耀下，每個女人都會是美麗的。

　　她們不是唯一的客人，另一頭的絨布長椅上坐著兩個男人，一個是年輕的金髮壯碩男子，另一個棕髮修長的男子不正是昨天見過的莫裡斯．偉恩嗎？

　　穿著婚紗的女子從布幕後出來，「這件怎樣？漂亮嗎？親愛的。」

　　女子呼喚著未婚夫，灼灼發亮的眼神盯著莫裡斯，大膽的禮服掩藏不住那呼之欲出的酥胸，看得夏恬欣都不禁替她臉紅了。

　　莫裡斯慵懶的微笑。「很美。」

　　他有一雙性感很罪惡的薄唇……夏恬欣瞧著瞇起了眼。

　　「是嗎？」女子呵呵的笑，對著莫裡斯眨眨眼、恬恬唇。「你喜歡就好。」

　　他聞言愣了一下，笑著站起來，拍拍金髮男子的肩，「你很幸運，娶到這麼美麗的新娘，希望兩位永浴愛河。關於婚禮，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本飯店協助的地方，請不吝賜教。」

　　完美無缺的儀態，謹守分際的社交辭令，他永遠能讓每個人感受到他的善意，卻又聰明的知道何時該退場。

　　他優雅地轉身，在看見夏恬欣的時候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美麗的小姐，你們好。」

　　看著他朝她們直來，范菁菁臉都紅了，夏恬欣只是冰凍著一張臉。

　　「有什麼可以為兩位元服務的嗎?」他看著范范菁菁詢問：「這位元小姐需要挑禮服嗎？」

　　「不。」范菁菁呼吸有點不順了起來。「是我的朋友。」她指指夏恬欣。「幾天後她要在你們的飯店舉行婚禮，可是她連禮服都沒準備，實在很傷腦筋。」

　　莫裡斯聽到要結婚的是夏恬欣，完美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不過那只持續了一秒，快得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沒問題，請放心交給我們，我們的服務團隊一定盡力為您準備所需要的一切。」

　　「怎麼到哪裡都看得到這個人?」夏恬欣蹙著眉用中文問范菁菁。「你確定他是什麼飯店的少東嗎？怎麼這麼閒?」

　　范菁菁還沒開口，低沉有磁性的帶笑嗓音就響起了。

　　「我確實是莫裡斯．偉恩沒錯，視察飯店的每個部門是我的我工作。」

　　夏恬欣瞪大眼，兩朵紅暈染上白皙的臉。

　　該死的！這傢伙竟然會講中文，而且講得還真好。

　　彷彿讀出她眼中的思緒，他微笑的說：「身為飯店從業人員，對各個主要語言有些涉獵是基本的要求。兩位來自中國，還是台灣？」

　　「台灣。」范菁菁興奮的說。

　　「噢，本飯店每年的消費電子展都招待許多來自台灣的貴客。」

　　「我們可以看禮服了嗎？」夏恬欣在一旁冷冷的說。她總覺得那個老外的笑容很扎眼，更受不了好友跟所有看到他的女人一樣，全都一副恨不得貼到他身上似的。

　　「當然。」他揮手叫來女性服務人員。「給兩位女士看最新最好的設計。」

　　「不用，我要最便宜最簡單的樣式就好了。」

　　除了夏恬欣以外的人，都被她直白的聲音弄得一陣怔愣。

　　「有問題嗎？」她問那名杵在一旁的女性服務人員。

　　「不!沒有，我立刻拿禮服給您過目。」

　　那名女性服務人員很快拿來幾件禮服，不過不知道是價位的問題還是美國人的喜好關係，那些禮服全都有大量的蕾絲跟可怕的蓬蓬袖，要不然就是前襟低得要命。

　　范菁菁猛搖頭，夏恬欣儘管只想要盡快把事情解決，也沒辦法昧著良心試穿那些禮服。

　　「我來幫你挑吧？」莫裡斯一直在一旁看著一切，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大步直到禮服櫃裡，親自挑選了一件禮服。

　　那件禮服有著簡約大方的設計，上好的布料強調了女性曲線卻又不至於暴露，簡直太適合夏恬欣了。

　　「恬欣，好棒啊！就是這件了，你快去試試看。」范菁菁的語氣比她還興奮。

　　「不了。」

　　「啊？為什麼？」

　　不只范菁菁訝異，莫裡斯也蹙緊眉，「這件禮服你看不上？」他不敢相信他的眼光會有問題。

　　「不是禮服的問題。」她冷靜的仰頭直視他。「我說過我想要便宜簡單的，這件顯然超出我的預算了。」

　　「美麗的女士不需要考慮價錢的問題，只要你喜歡，我們會用最合理的價錢提供給你。」

　　一般人聽到這種「好康」多半會高興的跳起來吧？不過夏恬欣的反應卻沒有一點歡喜。

　　物超所值－－她想到網友對他們家民宿的評語，莫裡斯的行為讓她想起家裡那對過度熱情的父母，就是這樣才造成他們家得面臨倒閉的危險，因此她不想當個佔人便宜的人。

　　「不用了，我不要。」

　　莫裡斯一怔。他沒辦法理解這個東方女子腦子的運作模式，可是要他看她穿上那些不適合她的廉價禮服，他又不知道為什麼辦不到。

　　「啊！我想到了，有一件禮服我們正在做低價促銷。」

　　他走進裡面的衣櫃，找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件裙擺鑲著無數碎鑽的白色禮服。

　　不只是范菁菁跟夏恬欣，連飯店婚禮部的人都張大了嘴。

　　「不可能！這麼漂亮的禮服怎麼可能做什麼促銷？看起來就很昂貴。」

　　「不、不、不！你瞧，這裡少了幾顆鑽石。」他指著裙擺那看不出哪裡少了鑽石的地方，瞧她看得都瞇起了眼來，儘管在心裡歎息這女孩還真好說服跟取悅，他還是耐著性子說：「希望你不介意。而且這禮服的尺寸太小了，本來要報銷了，如果你願意租下來，那就太好了。」

　　「報、報銷？」那可是設計師VERAWANZ最新一季全新的新娘禮服，根本就還沒有人穿過，怎麼可能報銷？婚禮部的人都快暈倒了，可是看到莫裡斯掃過來的眼刀，她及時閉上嘴。

　　「是嗎？」看著莫裡斯誠懇的表情，夏恬欣將信將疑的道：「好吧，那我就穿穿看。」

　　「讓我來幫您！」婚禮部的慇勤的帶著她進到裡面的更衣室。就算瞎子也看得出自家少東對這位女子特殊禮遇，當然態度也就不能怠慢。

　　「謝謝你。」在外面等候的范菁菁對莫裡斯說。恬欣對名牌服裝知識貧乏得可憐，但她可不是。

　　他莞爾一笑。「你有個很特別、很固執的朋友吶！」

　　「是啊，恬欣這人常常有別於常人的堅持。」

　　「甜心？是SWEETHEART的意思？」

　　「呃，同音不同字了！跟本人的感覺差很多啊？」

　　莫裡斯的笑意更濃。一個叫甜心的固執東方女孩……他已經很久沒有對一個女人有這麼濃的興趣了。

　　然而當夏恬欣走出更衣室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女子，無法呼吸。

　　優雅的剪裁強調出她纖細修長的勁線，她的長髮宛如上好的絲綢般披洩下來，侞白色的光滑肩頭和手臂彷彿蛋殼般看不到任何毛孔。

　　她似乎不太適應這樣的衣服，所以不安的眨眨眼，那茫然無措的模樣就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天使般令人憐惜。

　　「不……不好看嗎？」莫裡斯的眼神令她不自在。他不是一直笑瞇瞇的嗎。怎麼現在不笑了，還直直盯著她看是怎麼回事？

　　「好看！太好看了！天啊，恬欣，這禮服好美，不，不對，你穿這件禮服太好看了！就像是為你量身訂造的。」

　　「是嗎？我覺得太露了。」夏恬欣說著就想把領口拉高一點。

　　「不！」莫裡斯想都沒想就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阻止。「不要動，你這樣最完美！」

　　她的手好滑，她的身上傳來淡淡的清香，不是甜膩的香水，而是某種洗髮精清新的香味，讓他想要更靠近去聞清楚那撩人心弦的味道，不，不只聞，他還想摸摸她的頭髮，看它們滑過指尖時是不是如同想像般那樣柔滑……

　　緊握的手傳來她的掙扎，莫裡斯這才突然醒過來。

　　他是怎麼回事？他從來沒有這麼失控過，一般都是女人自動巴上他，他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現在自己竟然貿然的抓住她。

　　「對不起。」他喃喃道。放開手，可是隨之湧上的不捨與眷戀又讓他大大的震驚。

　　夏恬欣怔愣的看著他，他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好像有一道電流竄過全身，而她同時也看到他眼中閃過驚訝，她稍微掙扎一下他就放手了，她本來以為她會覺得被冒犯，感到厭惡，但怎麼……怎麼沒有？

　　「你這樣很好，很美……」

　　不知是因為他醇厚低沉的聲音還是看著她的專注眼神，她的臉不禁紅了，心跳奇怪的狂亂起來，自己也搞不懂怎麼會這樣。

　　「謝、謝謝。」她全身輕顫，望著高大的他，完全無法動彈。

　　她講話怎麼結結巴巴了？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勁啊？

　　「恬欣，太好了，禮服就這麼決定了喔！那我們再去買鞋跟配件。」

　　范菁菁的話讓眼神莫名黏在一起的兩人同時驚醒。

　　「什、什麼……噢，嗯，好。」

　　夏恬欣抓起裙擺，匆匆轉身往更衣室走。

　　她必須趕快離開這男人！內心深處，她隱約察覺到某種從未有過的騷動，讓她迷惑又不安……

第三章


　　晚餐王崇孝帶所有人到飯店的中國餐廳吃飯。夏恬欣跟範菁菁去挑婚紗時，他一整天都在賭場裡玩，心情大好。

　　“大家盡量點菜，不用省，今天贏了很多，哈哈！這真是個好地方。”他的大嗓門引來餐廳其他客人的側目，不過他似乎沒註意，繼續大聲的說：“還要謝謝阿宓幫忙，她只要往我旁邊一站，我的牌就特別好。阿宓是我的幸運女神。”

　　夏恬宓的臉紅了點，但她仍瞪了王崇孝一眼。“小聲點啦，人家都在看。”

　　“有什麽關系，大家開心就好。來，我們來乾杯！”

　　酒過三巡之後，王崇孝也有點醉了，他對著夏家長輩拍著胸脯保證。

　　“夏爸、夏媽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待恬欣的。”他借著酒意伸手握住夏恬欣的手。以往他是不敢這麽做的，恬欣一個冰冷的視線就讓他皮皮挫，不過他們就快結婚了是不？

　　夏恬欣臉色一變，很想把手怞回來，心頭湧現的厭惡感強烈得讓她得努力克制，才不至於當場給他難堪。

　　“嗯，很好、很好。不過該叫爸媽了吧？”夏爸、夏媽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直線了，“恬欣能嫁給你，我們都很高興，就住在隔壁，我們也不用怕看不到女兒。對了，最好你們倆結婚以後趕快生一、兩個孩子，我們也可以抱孫子。”

　　“那有什麽問題，哈哈，我一定會努力的。”

　　夏恬欣臉色蒼白，覺得自己的胃好似堵了塊大石頭。

　　夏恬宓仰頭喝盡杯中的酒，喝完用力將酒杯放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

　　不過她倆的反應都沒讓桌上的氣氛改變，王崇孝仍然大聲保證著，“爸、媽，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都跟恬欣說好了，你們在農會欠的債我會把它全還掉，你們兩老就安心吧！”

　　“什麽？”夏爸、夏媽一臉錯愕，就像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似的。

　　“不！那是我們自己欠下的，沒道理要你幫忙還。”夏爸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喝酒的關系，還是因為情緒激動。

　　“對啊！不行、不行，我也不贊成。”夏媽還在一旁幫腔。

　　夏恬欣不敢置信的瞪了爸媽一眼。

　　“你們倆在說什麽？不用幫忙？不用幫忙的話，我們回去房子就會被查封了你們知道嗎？”否則她當初為什麽會決定跟王崇孝結婚？爸媽倒是有骨氣，一句話就把她的的努力全都抹殺了。

　　“查封就查封，總之我不收女婿的錢，這樣鎮上的人會怎麽說？說我們是在賣女兒？”

　　“我們雖然給不起女兒嫁妝，可是也絕對不讓女兒受一點委屈。”像唱雙簧一樣，夏媽跟夏爸口徑一致。

　　夏恬欣冷笑，氣得不輕，她氣他們倆的天真，氣他們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有能力說大話。

　　不理他們，她轉頭對王崇孝說：“我們談好的，希望你能遵守約定。”

　　“好、好、好，沒問題！”

　　“恬欣，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夏媽急得抓著女兒的手，“不行，要是這樣的話，我不準你們結婚！”

　　太陽袕隱隱作痛，夏恬欣正想著要怎麽讓她這兩個天才爸媽理智實際一點，夏恬宓突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你根本不愛崇孝哥，你愛的只有錢！”

　　自己的親妹妹用看仇人的目光看著她，她只覺得心頭一陣冰寒。

　　“是，”夏恬欣冷著臉，扭曲了嘴角，“我是愛錢，因為錢太好用了，錢可以解決我所有的問題！”

　　解決整個家的問題！她很想對這三人大吼——你們清醒一點好不好！

　　“下賤！”夏恬宓憤恨的咒罵聲響遍了整個餐廳，也不等任何人反應，她就哭著沖出去了。

　　夏恬欣僵立著，好像被甩了一巴掌。

　　她看著她最在意的父母，看到他們眼中的不贊同。

　　是嗎？呵呵……她是下賤，她是壞人。所有人都怪她、都不諒解她，到現在為止，她所做的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麽？

　　她氣急攻心，推開椅子，大步走了出去。

　　“恬欣！”她聽到身後父母無措的呼喚，可是這次她沒有回頭。

　　她受夠了！

　　就這一次，她也想跟妹妹一樣，什麽都不管，不在乎傷害了誰，不用去擔心家人的未來……為什麽她就不能也任性一次？

　　於是夏恬欣頭也不回的往外沖，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她只是需要離開那群人，她需要能夠呼吸。

　　大步往前走，她緊咬著下唇，淚水在眼裡打轉，但卻不允許自己哭出來。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夏恬欣忿忿的想著，所以她有什麽好哭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陌生的異國街道，陌生的人潮在她身邊經過，三三兩兩的群眾都是跟進親朋好友走在一起，她只有一個人，份外的感到寂寞孤獨起來。

　　她走到一個街角，往前是凱薩宮，往右是巴黎鐵塔，在這個荒謬而繁華的都市裡，她茫然的站在街頭，卻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也許往哪裡走都一樣……她反正永遠躲避不了現實的問題，她永遠也放不下在乎的家人。

　　深吸了口氣，她準備回去。

　　“嗨，小姐，一個人啊？”

　　她警戒的擡頭，發現她的前面站了兩個流里流氣的年輕黑人。

　　沒回答，她裝做自己聽不懂英文，越過他們就要往前走，可兩人卻擋住了她的路。

　　“我們陪你吧？我們知道有好玩的店喔！”

　　夏恬欣皺眉想躲開，其中一個人卻抓住她的手。

　　“聽不懂嗎？嘿，無所謂啦，跟我們走就是了。”

　　“放手！”她感到一絲恐慌的大叫。身處異地，遇上惡徒，她又是一個單身女子，再加上那兩個人靠得更近，他們身上難聞的酒臭味讓她反胃惡心，一想到喝醉的男人有多麽危險，以及她可能遭遇到的事情……

　　“放開她！”

　　帶著怒意的低咒聲讓兩個黑人轉頭，夏恬欣擡眼，看見莫里斯。

　　“滾開，老兄，不關你的事。”

　　一個黑人伸手去推他，他怒吼一聲，揮拳重擊在對方的肚子上。

　　“啊——”殺豬般的哀號聲後，那黑人倒下。

　　莫里斯揮開那個抓住她的黑人的手，對方要揍他，卻被他一腳給踹中下腹，隨即慘叫一聲。

　　“滾！”

　　他冷冷的睥睨著彎著腰的兩個人渣，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陰鶩氣息讓人不寒而栗，那兩個混混還有些不甘心的立在原地，直到莫里斯往他們走去，他們隨即大叫一聲，抱著肚子狼狽的跑了。

　　“你還好吧？”他回身關切的問。

　　夏恬欣蒼白著臉，身子還微微發著抖，她抱住自己的雙臂，勉強鎮定住情緒，點點頭，“我沒事……謝謝。”

　　她脆弱卻逞強的樣子讓莫里斯的心揪了起來。

　　“你看起來不像沒事。”他沈著臉，對自己沒能早點來救她感到氣憤。

　　她說不出話來，在他面前，她似乎無法好好隱藏住自己的情感。

　　“我是跟著你走出飯店的，你似乎……有心事？”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一看到她有些不太對勁就跟著她走，拋下應酬到一半的客人不顧，有違他的行事作風。

　　看來他對她的在意程度，實在是不正常。

　　夏恬欣咬緊下唇。

　　他的手伸向她的唇。“別這樣，那麽完美的唇不應該受到這種待遇。”

　　她仿佛被魔咒給定住了般，怔怔的看著他，被他碰觸的地方發著熱。她應該要甩開他的手，躲開他的撫觸，可是……她卻什麽都不能做。

　　莫里斯似乎也被手上的溫潤觸感給迷住了，他釋放了她的唇，卻移不開手指。

　　他舍不得，她的唇跟他接觸過的那些塗滿人工顏料的黏膩紅唇不同，感覺乾淨、柔嫩，就像櫻花花瓣似的讓人著迷，他甚至已經開始幻想著它們品嘗起來的味道，是不是也眼看起來的一樣那麽美好……

　　夏恬欣先別開頭，他也跟著醒過來似的，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失當。

　　“呃……你怎麽會一個人在街上遊蕩？”他轉移話題，試圖化解尷尬。

　　“我跟我的家人吵架了……”她又皺緊了眉。“我真的不懂，不管我怎麽做，他們好像總不能明白我的苦心，甚至還覺得我不對。”眼淚在她眼中打轉。

　　也許是今天心情剛好很差，也許是他關懷的眼神，總之她豁出去了，一古腦的對著一個明明不是很熟的人吐露心聲。

　　“嗯，我懂。我們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家人。”莫里斯神色一黯，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笑。

　　夏恬欣輕嘆一口氣，他倒是說入了她的心坎裡，家人是切也切不斷的羈絆！更重要的是，她愛他們，也知道他們其實也很愛她，所以不可能真的對他們生氣。

　　“謝謝你！我沒事，也該回去了。”她對他微笑。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笑，那個笑容軟化了她臉部的線條，柔美得不可思議，他不由得看癡了。

　　也因為他呆了一下，所以當她轉身離去時才沒來得及及時阻止，直到她已走出兩步才回過神來。

　　“等等！”他叫住她。

　　“嗯？”她轉頭，無聲的問著他有什麽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叫住她？只是他不想讓她走，不想就這麽跟她分開。

　　“要不讓我帶你去散散心好嗎？你一直太緊繃了，也許放松一下，轉換轉換心情會有幫助。”

　　他沒有理由這麽做，她也沒有理由答應……她正想搖頭，他卻抓住她的手。

　　“走吧！不要想太多，一個晚上就好了。”

　　也許是他眼中閃耀的光芒太耀眼，也許是他嘴角的笑容太誘人，總之，所有的理智都當機了，她真的心動了。

　　夏恬欣恬恬唇。“你保證你不是壞人吧？因為從小爸媽都教我說，我不應該跟陌生人走。”

　　莫里斯仰頭哈哈大笑。

　　她臉上正經的可愛了，他此刻很想捧住她的臉用力的吻住那甜美的唇。

　　如果知道他此刻腦子裡的念頭，她八成會嚇得逃跑吧？

　　“我不是壞人。”他對她保證。

　　夏恬欣害怕的緊閉著眼睛，莫里斯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了過來。


　　“沒事了，我們已經起飛了，你張開眼睛看看。”

　　螺旋槳的聲音啪啦啪啦的響著，她腦袋根本就沒辦法清楚思考，而且剛剛坐上來的時候，腳底下是一片玻璃，直升機才一啟動，她就不顧形象的尖叫出聲。

　　可才一出聲，她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緊緊握住了，那是一只溫暖而乾爽的手，默默的傳遞給她穩定安全的力量。

　　夏恬欣不會承認，但被他握住以後她確實安心不少，於是她慢慢的、慢慢的張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景象令人屏息，宛如無數寶石撒在黑絲絨布上，拉斯維加斯的夜景奪人心魄，不只美麗，還很新奇有趣。直升機從飯店頂樓的私人停機坪出發，往北經過巴黎鐵塔，寰宇飯店的火山表演，金銀島飯店的海盜船，飛越過高塔飯店，看到高空上面的雲霄飛車……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忘了害怕，著迷的看著底下這極致奢華的景象。

　　“現在不怕了吧？”

　　她轉頭看他，這才註意到他剛剛也許一直看著她。盡管有這麽美麗的夜景，他的視線卻只為她停留。

　　夏恬欣臉紅了起來。“嗯，謝謝！”

　　直升機繞了拉斯維加斯大道一圈，接著緩緩降落在飯店的停機坪上。

　　莫里斯扶著她的手讓她下機的時候，她整個人還暈乎乎的，臉上帶著掩藏不住的興奮。這一刻，她真的忘了所有煩憂，這是好幾年來第一次，她感覺純然的、孩子般的快樂。

　　“下一次應該黃昏時來的，我們去大峽谷，欣賞磅礴的地質奇景，看日落大地的壯觀景象。”

　　他眼中含笑，似乎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

　　她很想點頭，他說話的方式，好像他們還有下一次，好像他們可以計劃未來……只是此時理智回來了，她知道他們沒有。

　　兩人只是對方生命中的過客，他慷慨的用私人直升機載她去玩樂，已經是超過彼此的情誼太多太多了。

　　想到這裡，她的心若有所失。

　　“不。”她朝他歉然一笑。“今天這樣已經太麻煩你了。”

　　夏恬欣輕輕怞回手，兩人的聯系消失，突然襲來的空洞令彼此都感到失落。

　　他們怔怔的看著對方，心裡清楚就是這樣了，該說再見了，只是……沒有人願意先開口道別。

　　“跟我去參加派對吧！今天朋友約了我，不過我醒來跟他說我沒有女伴所以不去了。你願意幫我個忙，當我的女伴嗎？”

　　“幫你的忙？”她眨眨眼。

　　“是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困擾。就當幫我個忙？我都帶你來看夜景了。”

　　他再次靠近她，再次迷亂了她的心神。

　　她腦子裡總覺得不太對，跟他去參加派對是幫他的忙？這樣就能夠還他的人情了？有這麽簡單嗎？

　　“我……我沒有適合的衣服。”話一說出口，她自己都覺得很弱。

　　莫里斯彎唇一笑。“那很容易就可以解決。”

　　他朝他伸出手，她吞了口口水，然後再度將手交給了他。

　　從來沒想過童話故事裡灰姑娘的情節會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然而穿著設計師禮服，脖子上戴著閃亮亮的鉆石項鏈，最重要的是，手裡還挽著一個英俊的男子，走進位於某飯店閣樓套房的派對……她的感覺再奇妙不過。

　　夏恬欣低頭笑了。

　　“怎麽了？”身旁的莫里斯溫柔的問。

　　她搖搖頭，仰頭看他。“沒事，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仙杜瑞拉。謝謝你，神仙教母，借給了我一身漂亮的行頭。”

　　他聞言苦笑。“我以為我至少可以當王子的。”

　　她笑了。最近她真的很少這麽放松的笑了，然而在他身邊，她就是忍不住快樂的想要微笑。

　　“你是王子啊！”她坦承的贊美他。莫里斯確實配得上王子的稱號，他俊美的外表，宛如貴族的翩翩風度，就像是她小時候看的童話故事才會出現的人物。

　　“那你願意當我的王妃嗎？”

　　她一楞，心跳不由得加速。

　　他是在開玩笑吧？夏恬欣想，他們都知道今晚只是意外的一夜，他知道她就要跟別人結婚了，不是嗎？但他眼中某種認真的神色卻讓她的心一震。

　　“不，我沒那個命。”她閃躲他的眼睛，笑著對他說：“這樣我就很滿足了，謝謝你，讓我有這種意想不到的體驗。”

　　莫里斯沒說什麽，沈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需要謝我，你不需要謝我。”

　　空氣中仿佛有什麽氛圍改變了，被他低沈富有磁性的嗓音改變了，她的心跳莫名的加快，隱隱的感覺到什麽，卻又害怕去深究。



　　“莫里斯？嗨！我以為你今晚不來了。”一個高大的金發男子定過來，對他熱情的打招呼。



　　夏恬欣張大眼睛。這個金發男子好眼熟喔……對了，他長得很像某個好萊塢當紅男演員。但當莫里斯叫他的名字時，她的眼睛張得更大了。



　　不是像而已……該不會……就是本人吧？



　　“哇、哇！這位美女是誰？好像從來沒見過。莫里斯你太不夠意思，竟偷偷藏著這麽個寶貝。”



　　莫里斯介紹彼此的名字之後，金發男子就熱情的擁抱了夏恬欣一下。她還沒來得及體會一下那被雜誌票選為“全球最性感男人”的擁抱是什麽感覺，就被莫里斯一臉不悅的拉開了。



　　金發男子挑眉，表情從訝異到玩味。



　　“果然很寶貝呢！”他調笑道，而莫里斯則緊緊挽住她的手，沒有回嘴。



　　夏恬欣無法理清自己的心情，盡管不願承認，但感覺似乎有點……甜蜜？



　　“好、好，我這個主人就不打擾了，你們玩得開心！”



　　金發男子瀟灑的轉身，離開之前還拋給她一個飛吻，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別理他，他是個無可救藥的花花公子。”莫里斯在她耳邊說。



　　認識至今，她還沒看過他這麽嚴肅的樣子，他仿佛真的在擔心啊……夏恬欣笑了，突然覺得很開心。



　　不過，她的笑沒有持續太久。



　　幾個身材火辣、面孔姣好的美女朝他們走來，完全無視她的存在，逕自對著莫里斯頻頻眨眼放電、嬌聲抱怨來。



　　“莫里斯，怎麽我打電話給你，你都說很忙？”



　　“上次你不是說要跟我聯絡嗎？”



　　“我就住在你飯店的行政套房，你不來找我聊聊天嗎？”



　　“呃！”夏恬欣驚呼一聲，不知怎地，她已經被擠到一旁去了。



　　然而她還沒有驚嘆完那些女子高超的卡位技巧，就先被其中一個女人的身份嚇到了。若她沒認錯的話，那三個美女其中一個，竟是最近聲名大噪的國際名模。



　　看來這莫里斯的行情還真不是普通的好。也對，擁有這樣外貌和身家的男人，無疑是所有女性追逐的焦點。體認到這點，她內心湧現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

　　莫里斯沒跟她們交談太久，一發現夏恬欣跟他的手分開了，他就急急尋找她，再次挽起她的手。

　　“抱歉，女士們，我要先幫我的女伴找點喝的。”他擁著她，毫不留戀的離開那些美女。

　　直到他們走開一段距離，她才不安的說：“對不起，我似乎妨礙了你跟朋友相處的時間，你不用在意我的，我一個人可以照顧自己。”

　　莫里斯微微蹙眉。“說什麽傻話！我還要感謝你陪我來，我才能甩掉那些女人。”

　　他談起“那些女人”時嫌惡的表情，讓夏恬欣疑惑的眨眨眼，那些全是可以登上雜誌的大美女啊！

　　看到她的表情，他嘲諷的冷笑，眼中的冰冷是她所沒見過的。“我很清楚她們要的是什麽。她們是一群機會主義者，利用年輕美貌想要套住某個有錢的男人，這樣她們一輩子就衣食無虞了。我很確信她們在我這裡討不到好處之後，一定還有別的備案。”

　　他說話時的冰冷語氣讓她疑惑。“你似乎……跟一般男人不一樣，我以為你該對自己的條件很有信心才對。”

　　“不，我只是很早就把事情看得很透澈而已，畢竟我自己的母親也是那樣的女人，所以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他總是充滿溫暖的雙眼，此刻沒有一絲溫度。

　　“跟我有錢的老爸共度一夜春宵之後，懷上了我，借此要脅得到一大筆錢，然後就把我丟給我父親，沒再出現過，也許是去找下一個目標了。”

　　夏恬欣啞然無言。她沒想到他有著這樣的過去，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一個得接受自己的母親虛榮貪婪而一點也不愛自己的孩子，她無法想象那是多麽難以承受的事實。

　　她想起了他說：“我們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家人”時苦澀的表情，心裡不由泛起一絲心疼。

　　比起來，盡管有一對天兵的父母，她仍比他幸運多了。

　　她無法克制的伸出手碰觸他的臉，直覺的想抹去他臉上譏諷的表情。那樣的表情不適合他，看到他這樣，她的心會有種難受的感覺。

　　臉上柔軟的觸感讓莫里斯突然清醒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對一個才剛認識的女子說這些，他一直把自己藏在溫文儒雅的面具底下，一直都藏的很好。

　　但她撫摸他的臉時，她那仿佛可以包容一切，撫慰一切的表情，又讓他心情一陣蕩漾。他覺得自己陷入了，陷入在那雙幽深而神秘的黑色眼瞳當中，他想要跟她在一起，想要多了解她，想要……

　　從沒有一個女人讓他有過這種感覺！

　　緩慢的抒情歌曲響起，他牽起了她的手，看著她。“跟我跳舞，好嗎？”

　　“我不會跳。”她不自覺的恬了恬唇。

　“我是個很好的帶舞者，你只要跟著我就好了。”

　　夏恬欣沒有辦法拒絕，盡管心中的警鈴大響。

　　今夜的一切偏離了她原本的生活軌道太多，漸漸的朝向不太妙的方向進行，就宛如一臺失控的雲霄飛車，但她卻無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她點了點頭。

第四章

　　閣樓套房陽臺外面的遊泳池畔已經有幾對男女隨著旋律起舞，但當莫里斯擁著夏恬欣走過了的時候，還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高大英挺的他讓長發披肩的東方美女顯得分外嬌小而神秘。



　　然而夏恬欣已經無暇分心了，瞧那被月光勾勒出輪廓分明的五官，讓他看起來更是俊美奪目。



　　她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他的雙眼、他輕摟住她腰際的手、還有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新古龍水氣味……



　　她感覺到全身燥熱，不受控制的熱流讓沒有喝酒的她雙頰發紅。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對她的心臟真是一大負荷。



　　莫里斯著迷的目光直鎖住她，那紅撲撲的臉蛋、茫然無助的大眼，簡直就是要引人犯罪！那個第一次見面時嚴肅認真的女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但反差越大，反而更讓他想要探究，她到底有多少面貌是他還不知道的？



　　“噢……對不起！”她踩到他的腳了，都怪她看他看呆了。



　　她狼狽的道歉，他卻再也難以忍耐似的捧起她的臉，吻住那喃喃說對不起的甜蜜小嘴。



　　夏恬欣還來不及反映，嘴唇已經被堵住了。



　　炙熱唇瓣印上的瞬間，她腦中一片空白。她應該推開他的。可是她全身好像失去了力氣。



　　莫里斯按住她的後腦勺，更加深了這個吻。



　　“嗚……”



　　她的睫毛輕顫，嘴唇不由得放松，他靈活的舌頭趁勢鉆進她嘴裡。



　　她沒想過接吻是這樣的，這麽親昵、這麽令人沈醉、那麽赤裸裸而火熱。一想到他的唇正磨蹭著自己的唇瓣，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意識逐漸遠揚，蒙上一層白霧。



　　當他終於移開唇的時候，她張著一雙水霧彌漫的眼癡迷的看著他。



　　瞧那被自己吻得紅腫濕潤的唇瓣，還有她那一副茫然的可愛模樣，讓莫里斯感到一陣洶湧的欲望襲來。他從來沒有那麽想要一個女人，想把她整個人柔進自己懷裡，想占有她的一切。



　　他再次吻住了她，這次的吻更加濃烈，雙手占有欲十足的撫摸她光滑的背，渴望將她擁緊。天知道他現在就想把她帶回他的房間，他想看看她全身上下的肌膚是不是如同想象般那麽柔軟，他想聞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甜香究竟是從何而來，他想要……他想要她！



　　熱吻方歇，夏恬欣的手撐在他壯碩結實的胸前，他的身體好熱，那熱度嚇壞了她，她可以猜想到她的身體也一樣火熱，當他厚實的大手在她背後眷戀的撫摸時，她的雙腿都軟了。



　　不，等一下，這是不對的！



　　她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這個聲音。



　　感受到她些微的掙紮，莫里斯將她擁緊了。



　　“不……”



　　“噓！別緊張，我不會做你不願意的事。今天晚上就好，讓我就這樣抱著你，好嗎？”



　　他的擁抱如此溫柔，化解了她的緊繃，夏恬欣停止掙紮，棲息在他懷裡。他的氣味迷惑了她的神智，她只知道她喜歡與他相擁的感覺，那契合的感覺就好像兩個殘缺的半圓找到失散已久的另一半。



　　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他們只是認識不超過兩天的陌生人，他們之間有那麽多的不同，那麽大的差異……可是為什麽她卻強烈的感覺到他們好像屬於彼此？



　　範菁菁在她耳邊絮絮叨念著待會進行婚禮預演時所要註意的事項，可是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你有沒有跟王先生說他什麽時候要說‘I do’？他英文好像不太好吧？喂！恬欣，你有沒有聽我講話啊？”



　　“呃……對不起，你說什麽？”直到好友放大的臉抵在她眼前了，夏恬欣才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範菁菁嘆了口氣，“你到底怎麽了？這婚你還是要結嗎？”



　　夏恬欣面容一整。“當然。我已經跟崇孝說好了，怎麽能夠言而無信？”



　　“可是……你愛他嗎？”範菁菁一針見血，命中要害。



　　夏恬欣不自在的捏了捏裙擺。“愛……那是什麽？對我而言，比較重要的是我的家人。”



　　“你果然是因為經濟因素才結婚的！”範菁菁露出失望的表情。“恬欣，我怕你會後悔。”



　　後悔？是指她此刻心頭堵著什麽的感覺嗎？



　　“萬一結婚以後，你才遇上一個讓你心動的人怎麽辦？”



　　“心動？”



　　“是啊！一見到那個人你就心跳加速，腦袋一片空白，全身發熱，只想跟他再一起；一旦分開，腦子裡想的全是他，悵然若失，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勁。”



　　夏恬欣楞楞的看著範菁菁。好友的話刺中了她的心，她確實對“某人”產生了類似的感覺，那就是心動嗎？可是……



　　她沒有反應的模樣讓範菁菁搖了搖頭。“唉，我就知道，你太理智了，不可能會對誰動心的。不過，我昨天晚上倒是被你嚇了一跳，你在餐桌上發飆，然後一溜煙就跑的不見人影，讓我們全都慌了，又找不到你的人。昨天晚上你到底跑哪裡去了？你妹說你淩晨才回房間。”



　　一被詢問，她臉上立即泛起一片紅暈。



　　昨天晚上……鳥瞰拉斯維加斯夜景，參加飯店閣樓的派對，還有那個男人，那個吻……



　　她不想說，在內心深處她甚至懷疑這一切是真的，但她是乎還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唇瓣似乎還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唇瓣似乎還能夠嘗到他的味道，身軀還為那擁抱而發熱發軟。



　　她不記得他們跳了幾首曲子，她不記得他們說了什麽話，只記得兩個人無論做什麽都感覺很契合，只記得那份不想分開的心情，只記得他送她回到飯店房間前，無法忍耐的將她拉到樓梯間的陰暗處狂熱的擁吻。



　　“恬欣，你怎麽了？臉好紅哦，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不，我沒事。”她確信自己的臉是紅了，不過跟感冒絕對沒有關系。“我昨天晚上只是去散散心。“



　　夏爸、夏媽此時走進來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想到女兒為了債務即將嫁人，夏媽就紅了眼眶。“恬欣，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又來了！夏恬欣閉上眼。“爸媽，我已經跟你們解釋過了，我決定要嫁給王沖孝，不管是基於什麽原因，我的決定不會改變。”



　　“可是——”



　　“難道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可以隨便反悔嗎？”



　　“呃……”夏爸、夏媽說不出口了。他們從小就教兩姐妹誠信是最重要的，如今女兒用這話來堵他們的嘴，他們實在無言以對。



　　“準備好了嗎？該出去了喔！”婚禮部門的人進來提醒他們。



　　夏恬欣松了口氣，因為她沒有自信在範菁菁面前，自己還能夠撐多久不把實情吐露出來。



　　從新娘休息室走出來，看到婚禮教堂，看到牧師跟等著她的王崇孝，她的心為之一凜。



　　這才是現實——



　　她就要結婚了，嫁給一個好人，一個肯接受她、提供她家人生活保障的男人。



　　不要再想什麽荒謬的灰姑娘童話了！



　　“那麽就開始預演了。新郎請先到牧師面前等待新娘，新娘則由父親帶領著進入禮堂。”在婚禮部門人員的指示下，每個人都各就各位，因為他們對國外的婚禮儀式並不熟悉，所以特別安排了這場預演，以便在兩天後的婚禮能夠一切順利。



　　挽著父親的手，等著走進禮堂，夏恬欣被莊嚴的禮堂氣氛所感染，不由得緊張起來。在上帝面前立誓——這件事突然間變得嚴肅。



　　樂曲響起，她緩緩隨著爸爸走進禮堂，看見前排的座位坐著一個意外的客人，讓人無法漠視的高大身材，無論走進任何場合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出塵氣質……



　　莫里斯轉頭直視她，夏恬欣也怔怔的看著他。



　　一步、兩步，他們的距離逐漸靠近，卻又似乎越來越遠。



　　她走過他身邊的時候緊咬著下唇，突然感到腳步沈重起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宛如利劍般刺痛著她的背脊。



　　昨夜那個被她抱在懷中的女子，他如今卻只能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父親將她的手交給別的男人。



　　他的眼瞇緊了，一股酸澀在胸口累積……可他沒有權利生氣，這才是他最為火光的事！



　　昨夜之前，他就已知道她即將成為別人的妻子，原先他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夜的快樂，但天知道他們除了親吻以外，甚至沒有更親密的接觸，連一夜情都談不上。



　　可是，他確實感覺到了什麽！



　　昨夜，當他們共舞，當他們擁吻，當她仰望著他……確實有些什麽在兩人間產生了。



　　那微妙卻又強烈的變化，他想到確信她也感覺到了……那不是可以輕易忽略的感覺！他從來就沒有對另一個女人有過這麽強烈的情感。



　　他就像個剛陷入情網的傻小子，一早醒來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她。印象中，他似乎只有在高中時才曾經那麽毫無理智，純然沖動的投入愛情中，整日充滿興奮喜悅，完全被愛情沖昏了頭。



　　然而當他動用職權查了一下她的去處，卻發現她今天要參加婚禮預演。這消息宛如兜頭淋下的冰水澆熄了他的熱情，只剩下低燃的怒火堵住胸口。



　　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來看她，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麽？在期望她會拋下未婚夫奔進他懷裡？跟家人說他才是她愛的人？



　　什麽也沒有……她什麽也沒做，繼續著她的婚禮。



　　那不應該令人意外，畢竟他們才認識多久，他們擁有的是什麽？幾個火辣的吻？他跟那麽多女人都做過比那更親密許多的行為，從來就不覺得那有什麽了不起的，所以，他是不是也不應該對她有太高的期望？



　　是——才怪！



　　燃燒的怒火讓他咬牙切齒的瞪視著臺前正準備相互交換誓言的兩人，完全失去了在眾人面前扮演的紳士風度，他此刻就像只被侵犯了領地的猛獅般，恨不得沖上去撕裂那個正染指他所有物的男人。



　　臺前，婚禮的預演仍舊進行著。



　　“咳，咳，咳！”王崇孝大聲的咳嗽打斷了牧師的證詞，他的臉漲紅，似乎有點喘不過起來。



　　身為新娘的夏恬欣並沒有開口關切，反而是當伴娘的夏恬宓皺著眉頭問：“你怎麽了？”



　　王崇孝又打了幾個噴嚏才抹抹鼻子。“沒事、沒事，繼續、繼續。”



　　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鴨子在叫一樣的沙啞。



　　“王先生，你要跟著牧師念。”範菁菁在一旁提醒他。



　　“我王崇孝，娶你夏恬欣，做我的——咳咳咳——”



　　“你到底怎麽了啦？”夏恬宓擠開新娘，走到新郎面前，伸手去碰他的額頭。



　　“你這笨蛋，你發燒了啦！”她氣急敗壞的說。



　　“沒關系，一點小感冒……”



　　“小感冒？小感冒沒處理好會變成肺炎你知不知道？”



　　“哪那麽嚴重，我身體壯的跟牛一樣！”



　　“閉嘴啦！你給我回房間休息去！”



　　“可是——”



　　“還可是什麽？走啦！”她拉著王崇孝回身對爸媽說：“我帶他回房間，你們繼續。”



　　“噢。”被夏恬宓的氣勢給鎮住，一時間，所有人也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來，就這麽看著高大壯碩的王崇孝被矮他一個頭的小女生給拉走。



　　“呃，那我們還要不要繼續進行？”少了最重要的男主角，再預演下去似乎也很奇怪，於是牧師問。



　　“繼續。”



　　一直坐著的莫里斯突然站起身，走到新娘的旁邊，他話是對著牧師說的，但視線卻鎖在夏恬欣臉上。



　　“我可以幫忙代替新郎完成預演。”



　　他溫文有禮的提議，好似他只是幫個小忙似的，其他人都迷惑於他臉上俊美的笑容，一時間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噢，那麽就繼續吧！”牧師當然不會質疑飯店少東的指令。“我王崇孝——”



　　沒等牧師說完，莫里斯就接著說：“I Morris Wynn take you 夏恬欣 to be my lawfully wedded wife……”



　　夏恬欣屏住呼吸，無法移動。他垂眸凝視她，用那低沈渾厚的嗓音宣告誓詞，令她聽得背脊發軟。



　　“to have and to hold, for better or for worse, for richer o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 to love and to cherish, from this day forward, until death do us part.”



　　她的心怦怦狂跳，爸媽他們聽不懂英文，不知道他講了什麽，但她聽得懂，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敲進了她的心裡頭！她原本以為結婚誓詞只是個形式，但為什麽從他嘴裡說出來，竟然能讓她如此心動？



　　她看著他，不由自主的喃喃低語，“我，夏恬欣，願嫁給你Morris Wynn。我願對你承諾，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永遠愛你、珍惜你知道地老天荒。“



　　宛如兩顆磁石，他們的距離縮近，並對上了彼此的視線，同時在對方的眼中找到相同的渴望。



　　她想要投入那寬闊的懷抱中。



　　他想要圈住那纖細的身軀，想要吻住那微啟的紅唇。



　　“咳！”牧師的假咳聲打斷了那曖昧的氣氛。



　　突然被拉回現實，莫里斯得緊緊將手在身側握緊成拳，才能夠壓抑那強烈的沖動。



　　夏恬欣瞠大了眼，驀然領悟到剛剛差點發生了什麽。他幾乎吻了她，在眾人面前，而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差點就迎上他的唇……



　　她心虛的別開眼。



　　“我、我想這樣就可以了，謝謝大家。”



　　她對除了莫里斯之外的所有人擠出一個微笑，然後匆匆離開禮堂。



　　不能再看那對威脅著要將她卷入的琥珀色眼眸，她的心已經夠亂了！



　　夏恬欣小跑步的一路沖回自己的住房，關上門，喘息不止。



　　然後顯然她想的太美了，躲得開莫里斯，她也躲不開自己的好友。



　　範菁菁緊追而來，按鈴進房後，雙手叉腰，瞇著眼看她。“剛剛那是怎麽回事？”



　　“什、什麽怎麽回事？”她心虛反問。



　　“你看著他還有他看你的眼神！拜托，好像要把對方吞進肚子裡似的，我差點以為你們要接吻了。你瞞得過夏爸、夏媽，可瞞不過我。天啊！怎麽搞的？你給我從實招來，是不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



　　範菁菁敏銳的洞察力讓夏恬欣啞口無言。



　　“昨天晚上……我心情不好沖出飯店，遇上麻煩，他出現救了我，然後又好心的帶我去散心。”



　　範菁菁挑眉。“散心？”有問題！



　　夏恬欣吞了口口水。“呃……他帶我坐直升機去看拉斯維加斯的夜景，還帶我去參加一個派對……”



　　“用他的私人直升機？”



　　“嗯。”



　　“天啊！恬欣，別跟我說飯店有提供這種免費服務，要不我現在沖出去，看他會不會讓我搭他的飛機？”



　　“我知道。”



　　“他對你有意思！”範菁菁篤定的道。



　　她不敢正視好友的眼睛。“……也許吧。”



　　“什麽也許，他是莫里斯•偉恩耶！莫里斯•偉恩對你有意思！”範菁菁激動得簡直快要暈倒了。



　　“那又怎樣？”夏恬欣火大了。“我就要結婚了！記得嗎？”



　　“就要結婚表示說你還沒結婚。”



　　“所以呢？我要為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人逃婚？我要怎麽跟崇孝說？怎麽跟我的家人交代？”



　　“那又怎樣？最重要的是你對他有什麽感覺——”



　　夏恬欣抗拒的直搖頭，“感覺？我承認他對我確實有種吸引力。可是那又怎樣呢？搞不好這只是一時的迷亂，可能是昨天那個情境所造成的錯覺，而且他說不定也只是覺得新奇好玩而已……我不可能為了這麽荒謬的理由而讓所有人失望。”



　　範菁菁張大嘴，無法反駁。恬欣說的也有道理啦，而且以她的個性，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只是——



　　“要是你那麽肯定，為什麽現在你的表情那麽難過？”



　　夏恬欣一震，別開眼。



　　範菁菁嘆口氣說：“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我只希望你不要帶著任何猶豫做這個承諾。“



　　“就像你說的，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所以，我更不能任憑一時的沖動做決定。“夏恬欣咬牙道。



　　沒錯，她不能為了私情而將家族、道義等等拋在腦後，如果找到另一個更有錢的人就拋棄原先承諾的那個人，那麽她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我不能再這個時候臨時改變主意。”她的話與其說是在說服好友，不如說是再次提醒自己。



　　範菁菁知道好友頑固的個性，雖然她總覺得不太對，可是又沒辦法說服她，只好在一旁焦慮不已。

第五章


　　夏恬欣那天剩下來的時間都花在帶爸媽去購物。她盡量不待在飯店裡，害怕莫里斯會來找她，更害怕結果是她自我意識過剩——他也許根本沒來找她！


　　一顆心七上八下，腦子裡想的全是他，她知道這樣不對，只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我去看看崇孝。”


　　將爸媽送回房間，安置好，她對他們說。“嗯，應該的。其實應該是你照顧他而不是恬宓，可恬宓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麽了，這次那麽熱心，堅持要照顧崇孝。”


　　夏恬宓的說法是姐姐英文好，可以帶父母去采買他們要的營養食品。只不過她會這麽體貼，真是讓人意外。


　　“我去跟她輪班。”


　　“好，你快去吧！”


　　夏恬欣敲了王崇孝的房門，開門的是妹妹。


　　“崇孝怎麽樣了，還發燒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是她的錯覺嗎？怎麽恬宓看到她的表情是一臉不悅？



　　“他退燒了。”



　　“噢，那就好。”她側身想進去，可是妹妹擋著門口，不讓她通過。



　　“你不用進來了啦！他睡著了，不要吵他。”



　　“呃……”



　　“你回房間去啦！一個人感冒就很糟了，再傳染給你就不好了。”夏恬宓老實不客氣的下起逐客令。



　　接著夏恬宓像不耐煩似的把她推回走廊上，砰的一聲關上門。



　　夏恬欣呆楞了下，怕傳染？那她就不怕嗎？不過反正她也沒機會問這個問題了。



　　她走回房間，卻在房門口看見那個她躲了半天的男人。



　　偉岸的身材包裹在黑色西裝裡，在柔和的燈光下，他的臉孔宛如雕像般的稜角分明，讓人怦然心動。



　　“嗨。”莫里斯彎起嘴角，那慵懶的笑容和低沈的嗓音令她雙膝發軟。



　　他就站在她房門口，不可能是剛好路過。只是他出現的時機未免太巧，剛剛她從爸媽房間出來的時候，走廊上還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惴惴不安道：“有、有事嗎？”



　　他搖搖頭，看著她不語。



　　“那你來這裡幹嘛？”



　　“我註意到你回飯店了？”



　　“你怎麽知道——你監視我？”



　　對她的控訴莫里斯沒有反駁，只是無奈的苦笑。夏恬欣看出他眼中的掙紮和苦惱，知道他也不想這樣的，他也沒辦法控制住自己。



　　她懂的，因為她也一樣。



　　想起兩人的處境，她的理智再度冒出來阻止她再和他糾纏，夏恬欣心中苦澀，只能低著頭說：“晚安。”



　　她要去開門時，莫里斯卻抓住她的手。“我們可以談談嗎？”



　　“談什麽？”根本不會有結果的。



　　他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煩躁的扯著頭發，淩亂的發絲跟沈郁的表情，讓他失去了一向的瀟灑自信。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談什麽都好，你願意到我的套房嗎？”



　　那絕對會是個錯誤的決定！



　　她早上才對菁菁說她會理智的處理這件事，昨夜發生的事只不過是她一時意亂情迷，她不會因此而悔婚的。



　　可是當莫里斯就站在她面前時，為什麽她的內心動搖得如此厲害？



　　她已經不能再騙自己，她其實也想跟他在一起！她悲哀的發現自己的心情。



　　有什麽關系呢？內心有個惡魔的聲音這麽跟她說，他們頂多也只有這一兩天可以相處了。



　　在她決定平凡的過一生之前，為什麽不能稍稍的放縱一次，什麽都不想的順從自己的渴望呢？



　　那個惡魔的聲音才響起就迅速的淹沒了她的理智，她點點頭，那一刻在他眼中看到的狂喜讓她忘了所有猶豫。



　　莫里斯的專屬套房是不亞於昨夜的閣樓套房那樣寬敞的房間，有著大量的大理石建材、藍灰相間的優雅裝潢、厚厚的羊毛地毯，頭上的水晶吊燈更是美輪美奐。



　　不過她沒有機會仔細欣賞，一關上門，他就在玄關處吻住了她。



　　溫熱的嘴唇掠奪著她的芳唇，雙臂收緊到令她疼痛的地步。但是她一點都不介意，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那是她要的。



　　她要他，要更多的他……



　　莫里斯的唇終於稍微移開。



　　雙手捧著她的臉，他定定的凝望著她，眼眸中仿佛燃燒著灼熱的火焰。



　　“從來沒有一個人讓我有這種感覺……”



　　他粗嘎的嗓音充滿炙熱，不由自主的說出深藏在心中最真實的濃烈情感。



　　“看到試穿白紗的你，跟你跳舞，吻了你，在牧師面前念出誓言……我告訴自己，我找到了！我找到我想要跟她在一起的女人，不只是性而已。我要你，我要更了解你，也要你進入我的生命中……”



　　夏恬欣屏住呼吸。她沒想到他會那麽認真，他所說的已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如果他只是想要一晌貪歡，那她還可以說服自己這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可是，他竟然跟她有一樣的感覺……



　　但她根本不能背棄家人，不能違背所有人對她的期望。



　　她能給他的只有今晚，而且她並沒有告訴他，想到這裡，她內心的愧疚就更深了。



　　她無法回報他的感情……



　　夏恬欣仰起頭，湊上唇，還來不及為自己大膽的舉動臉紅之前，莫里斯就狂喜的吻了下來。



　　他帶著急切的舌分開她的唇，深深的恬弄著她的丁香小舌。一種莫名的顫栗感讓她背脊竄過一陣酥麻的電流，迅速泛起火熱的感覺，她無法再撐住自己的身體，只能軟軟的靠著他。



　　莫里斯強壯的手臂將她攔腰抱起，走向臥室的四柱大床。



　　碰觸到柔軟的床鋪時，她的身體僵硬了片刻。



　　“恬欣。”



　　他的手膜拜著她全身，從上衣的下擺潛進，直接貼上她的肌膚，那灼熱的溫度令她渾身一顫。



　　她沒有經驗，卻也知道即將發生的事。



　　不可否認的，她感到心慌，但想要碰觸他的渴望超越了所有的顧慮。



　　夏恬欣恬恬唇，窒息的點了點頭。



　　他雙眸一黯，目光緊鎖著她微笑，那性感的表情令她心跳狂亂。



　　他起身迅速脫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那有著結實肌肉的寬闊胸膛、兼具力與美的肩頸曲線、平坦精瘦的小腹，還有難以輕易忽略的碩大男性都讓她看傻了眼。



　　室內的空氣變得稀薄起來，她微張著嘴，粗淺的喘息。



　　“想要我嗎？”他展露著自己健美的身材。



　　“你很漂亮。”帶著敬畏贊嘆，她說。



　　莫里斯被她認真的說法逗笑了。“不，你才美！”



　　他的低語消失在她的唇裡，帶著情感的手撫摸過她的全身，點燃無數的火花。



　　在她被勾引得神魂顛倒、欲火焚身之際，他已經褪盡她的衣衫，一絲不掛。



　　他們的身體再沒有任何隔閡，緊密的黏合在一起，強壯與柔軟，黝黑與白皙……如此的不同，卻又如此的契合！



　　在他占有她的時候，夏恬欣倒怞了口氣。



　　疼，可是隨之而來的充實飽脹感又讓她忍不住落淚。



　　“天！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我是說，我真該死，弄疼你了吧？”



　　他急著撤退，盡管那得耗盡他所有的自制力。與她結合就宛如置身天堂般帶給他極致的喜悅，要自己剝奪那份美好，天知道有多難……



　　“不要走！”她潮紅著雙頰緊緊擁抱住他的後頸。



　　沒錯，她是疼，但她不願意失去他。



　　於是他又滑進她體內，那深深盈滿的感覺讓兩人同時喘息了。



　　“Sorry，我會盡量讓你快樂的。”他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等待她的適應。



　　仰頭看著他那因為隱忍而汗水涔涔的額頭，她的心柔軟了，撫摸著他落下來的一縷濕發。



　　“我已經很快樂了！”夏恬欣甜笑的跟他保證。



　　他的溫柔、他帶給她從來沒有過的充實感受，這一刻，她才深深體認到自己是女人這個事實。



　　莫里斯閉眼懊惱的低咒，“噢……天！你這樣沒有男人能夠把持得住的。”



　　她無辜的眨眨眼。“我怎樣了？”



　　他皺眉，擁緊了她低吼，“不管了！反正我絕不會讓別的男人看到你此刻的模樣。”



　　她還來不及說什麽，他就深深挺進她身體裡，隨之而來的是再也沒有顧忌的沖刺，她嬌喘連連，只能攀著他，任他將兩人卷入欲望的漩渦洪流中。



　　“恬欣，恬欣，My love。”



　　一整晚，莫里斯不斷在她耳邊低語著她的名字，訴說著他對她的感情。



　　他們身軀緊緊相連，夏恬欣的心漲得滿滿的，感受這也許再也不會有的、唯一的特別時刻。



　　一想到兩人只有今夜，她胸口便一陣疼痛，眼淚不由自主的不斷滑落下來，卻被他溫柔的吻去。



　　“還疼嗎？”



　　“不……”她抱緊了他，不許兩人之間有任何縫隙。“是太高興了……啊！”



　　在她破碎的呼吸中，他深深的將自己埋進她裡面。



　　她沒有想過作愛會帶給她那麽強大的感覺，夏恬欣只知道，她無法再回到原來那個冷靜理智的自己了。



　　“我愛你。”



　　她要努力的咬著下唇才能克制自己不說出“我也愛你”。



　　取而代之的，她只是緊緊的、緊緊的擁著他……



　　夏恬欣作了個夢，夢中她參加了皇宮的舞會，在舞會裡她遇見了王子。王子擁著她翩翩起舞，他們無法克制的親吻。但那麽甜、那麽美好的一刻，卻被鐘聲打斷了。



　　午夜十二點時她得離開，否則法力就會消失。她轉身逃跑，王子在身後呼喚她，但她卻無法回頭，無法回頭了呵……



　　她醒來的時候滿臉的淚痕。透過水霧彌漫的雙眼看著擁抱著自己的男人，他睡得很安詳，嘴角還帶著笑意。



　　她伸出顫抖的手碰觸他的臉。



　　多麽英俊、多麽棒的一個男人……但卻不是她要得起的。



　　輕輕拉開抱住她身子的手臂，她從床上起身。在浴室沐浴的時候，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紅潤的雙頰，腫脹的唇，還有一雙過於迷茫的雙眼，更別提身上許許多多被愛過的痕跡，她幾乎認不出自己來了。



　　她有些怯懦的別開眼。



　　她犯了罪。在承諾與一個男人共度此生的同時，把自己的身體給了另一個男人。



　　可是她一點都不後悔！



　　說起後悔，她想到菁菁說的，有一天，當她遇到心動的男人，她會後悔嫁給王崇孝。那時，她還不知道什麽叫心動。



　　現在她知道了。



　　然而，她已經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自己做過的承諾，她得遵守。



　　夏恬欣咬著下唇，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莫里斯已經醒了，他躺在床上，對她露出慵懶性感的微笑。“怎麽這麽早就醒了？過來。”



　　她的雙腿仿佛有自己的意誌般走向他，然後在床前停了下來。



　　他伸出手，她緊緊捏著拳，不敢把手伸給他。



　　“我得回去了，我的家人會發現我不在。”



　　“沒關系，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見他們。”



　　“見他們……為什麽？”



　　“跟他們說我們的事啊！恐怕婚禮得取消了，對吧？不過我會對那位王先生做一些補償的。”他理所當然的說。



　　夏恬欣只覺得全身發冷，即將說出的話讓她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不，婚禮不會取消。”



　　莫里斯一直噙著的微笑稍稍僵硬了一下。



　　“什麽意思？我們要結婚嗎？似乎有點快，恬欣，你不覺得嗎？不過如果這是你的願望——”



　　她受不了他愉快的語調跟親昵的態度，那都在在讓她心如刀割，於是她打斷他的話，“你誤會了。我是說，我還是會跟王崇孝結婚。”



　　這回他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你說什麽？”他琥珀色的眸子危險的瞇起。“在經過昨夜之後，你仍然要結婚？嫁給別的男人？”



　　“沒錯。”她希望自己的雙腿不要顫抖得太明顯，聲音不要太破碎。“昨天晚上只是……只是一夜情。我很愉快，相信你也有得到快樂，不過僅此而已，你該不會以為那能改變什麽吧？你們西方人不是都很開放嗎？”



　　“不，不是每個人都很開放的。”莫里斯的臉孔扭曲起來，他一下子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竟然說昨晚只是一夜情？一夜情的經驗他有過太多，他知道什麽是一夜情，什麽不是。



　　昨夜，絕對不只有性而已！



　　還是，感覺到這點的只有他？



　　“我喜歡你。該死！我甚至跟你說我愛你了，難道這對你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嗎？”他霍地從床上起身，赤裸著身子站在她面前。



　　她的呼吸因為他的靠近而不穩。



　　他的手抓住她的肩頭搖晃著，怒火中燒的眸中寫滿不可置信。



　　“對不起。”她心如刀割，卻不能不逼自己冷漠。



　　“對不起？就這樣？你要跟我說的就只有這三個字？”他聲音中的痛苦跟不解讓她的心臟仿佛被揪緊了般難受。



　　是她的錯！她給他太多幻想卻又給不起任何承諾，她不該放任自己的渴望。



　　都是她的錯！所以現在，她不能再給他任何希望了。



　　“抱歉。我想是因為我快要結婚了，所以壓力有點大。想到以後都只能跟一個男人共度一生，難免會想要在婚前放縱自己一次。你是那麽英俊，又那麽溫柔，所以我難免會一時犯錯……”



　　“犯錯？你說昨夜是個錯誤？”



　　“是……是的。”



　　莫里斯瞪著她，眼中充滿了狂怒。



　　夏恬欣沒辦法直視他的眼睛。



　　她告訴自己這樣是對的，這麽做才理智。他們不過萍水相逢，就算有火花，也不可能持續太久。真實生活中，她還有太多需要面對的和太多的責任——包括對家人、對崇孝，她都不該辜負他們的期望。



　　可是有誰能夠告訴她——為什麽做對的事情，感覺起來卻是那麽的痛？



　　“謝謝你給我那麽美好的一夜。”她屏息著說出這句話，在眼淚湧出前轉身沖出房間。



　　她聽到他的詛咒聲在身後響起。他得先穿上衣服才能追上她，所以她應該不用擔心，但她仍然不敢回頭。



　　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眼淚終於忍不住瘋狂的墜落下來……



　　回到房間，夏恬欣原本擔心得面對妹妹的質問，但她卻發現房間的床沒有人動過的痕跡，妹妹也不在。



　　難道昨夜恬宓也沒回房睡嗎？腦中掠過一絲疑問，不過她現在沒有心情想這麽多了。走進浴室，她連忙用冷水敷著自己紅腫的雙眼。

　　不能讓人看出她的異狀，尤其是爸媽，不能讓他們擔心。



　　她才從浴室裡出來，就聽到門鈴聲。她原本還擔心是莫里斯，但開門一看是範菁菁，心頭湧上一股說不上是釋然還是失落的複雜情感。



　　也對，他不會再來找她了。



　　她都把話說成那樣了，他一定很火大，覺得她是個隨便的女人吧？



　　這樣也好……



　　“你妹不在啊？”



　　“嘎？噢，是啊！”



　　“難道她昨天一整個晚上都在照顧王崇孝？”



　　“應該是吧？”



　　“你不覺得這樣很怪嗎？”



　　“會嗎？”



　　範菁菁搖搖頭。“我搞不懂你們這一家人。算了，我們一起去找其他人吧！”



　　結果王崇孝的感冒還沒好，夏恬宓仍然堅持要照顧他，最後只有夏家兩老還有她們一起用餐。



　　“恬欣啊，你明天就要嫁人了吶！”



　　夏恬欣本來就沒有什麽胃口，聽到母親的話，喉嚨像有什麽東西堵住，於是她放下刀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嗯，是啊。”



　　“你知道我們家的狀況，爸媽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給你，這金戒指是媽結婚那時的嫁妝，現在就給你吧！”



　　夏媽把一個印著某某銀樓的紅色絨布袋子拿給她。



　　她搖搖頭。“不用了，媽，你留著吧！”



　　“你一定要收下。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不過是爸媽的心意，我們希望你能幸福。”



　　夏恬欣擡頭，父母眼中深切的期盼如此真誠，讓她突然間有種想哭的沖動。



　　他們希望的幸福……她真的有可能得到嗎？



　　心頭沈甸甸的壓力幾乎壓垮了她。



　　然而她又怎能在這時候說出她的疑慮？用微微顫抖的手，她接過媽給的戒指，戴上。



　　“謝謝爸媽。”強忍住心中的悲涼和痛苦，她輕聲道。

第六章


　　吃完渾然沒有滋味的一餐，他們要結帳時，餐廳的服務生卻告訴他們，已經有人幫他們付過了。


　　“偉恩先生已經交代過了。”


　　聽到那個名字，夏恬欣一震，順著服務生的視線看到在餐廳角落的他。


　　“不，我們沒有理由接受他的好意。”


　　她堅持付款，但對服務生而言，顯然偉恩先生的命令重要多了，所以沒有接受她的信用卡。


　　“哇！這飯店老板人還真好、真大方耶！不只是親自幫我們服務，還請我們吃飯。”夏媽對著角落的莫里斯熱情的揮手，鞠躬道謝，而夏恬欣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


　　唯一知道些許內情的範菁菁憂慮的看著她。“恬欣，看來偉恩先生對你真的很特別。”


　　夏恬欣咬了咬下唇。“我去跟他把話說清楚。”


　　莫里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在那銳利得彷彿雷射刀的視線下，她得勉力鎮定自己才不至於顫抖。


　　“你這是做什麽？”她艱難的開口道。


　　“請你們一家人吃個飯而已。”


　　“我們不需要。”


　　“那只是點小小的招待，有必要反應這麽大嗎？”


　　“早上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昨天晚上只是一夜情，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牽扯。”她雙手抱胸，因為不這樣做的話，她恐怕克制不住自己投入他懷裡的沖動，因為這麽近的距離，讓她可以清楚的聞到他的氣味，回想起昨夜被他擁抱的感覺。


　　莫里斯深深的看著她，眼神中流露出痛苦。“我發現你的話很難說服我。”


　　“什麽意思？”


　　他挑眉。“你要我相信你是個為了貪圖新鮮，跟人發生一夜情的女人？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最清楚你是不是會跟人亂來的女人，你二十幾歲了——卻還是處女！”


　　夏恬欣的臉倏地燒紅了。



　　她正想反駁，莫里斯卻已忍不住伸出手摸向她的臉頰，撥開她的發絲，直直望進她的眼裡，讓她心臟一揪，忘了要說什麽。



　　“只要仔細想想就知道你的說法漏洞百出。我們之間有的不只是性而已！我拒絕接受你拙劣的說詞。我認為，你的感覺跟我一樣，你也愛上我了，對嗎？”



　　面對他直白的詢問，夏恬欣瞠大了雙眼，緊咬下唇。



　　愛——這個字要說出口很容易，但她承受得起說出來的後果嗎？她能夠拋開一切束縛，不顧所有人，自私的說出這個字嗎？



　　“我沒有愛上你。”



　　莫里斯的手捏緊了她的上臂，眸裡閃動著瘋狂的火焰。



　　“別說謊了！我不相信。我的感覺不會有錯的，你是那個對的人，我想要的就是你。那麽強烈的感覺別說你沒有，不，就算你說沒有我也不會相信的。”



　　夏恬欣感覺到眼裡湧上了熱意，感覺到他手掌的熱度。天知道她有多想投入他的懷裡，多想什麽都不顧……然而當她捏緊雙拳克制那沖動時，碰觸到的堅硬觸感讓她心一凜。



　　她一低頭，看到母親剛給她的戒指就戴在自己手上。



　　她擡頭，朝他露出苦澀的微笑。



　　“即使如此，那又怎樣？看到這只戒指了嗎？我的母親剛剛對我說，這是她當年結婚的嫁妝，她僅有的值錢寶物，她把它給我，希望我幸福。我怎麽能辜負他們的期望？



　　你可能是那個對的人，可是卻在錯的時候出現。我沒有辦法，我不能讓我的家人失望，也不能背棄做過的承諾。對不起……”



　　莫里斯直直瞪視著她。他沒有辦法接受她的說辭，她已經承認他們之間有些什麽了，可是她依舊拒絕他。



　　家人、承諾……這些比自己重要嗎？他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但從她痛苦卻堅定的眼神中，他看出她是真的已經下了決定，不會更改了。他感覺彷彿有人在他的世界關上了燈，留下一片黑暗……



　　“我從來沒有被人舍棄過，”他失望而心痛的低吼，“更何況是為了這麽荒誕的理由。”



　　“對不起。”這仍然是她唯一能說的。



　　他頹然放開夏恬欣。她自由了，可是為什麽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得到她要的結果了，可是……心為什麽宛如撕裂般疼痛？



　　最後再深深看他一眼，努力的，想把他的影像刻印在腦海裡。



　　她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不說再見，因為兩人不可能再相見……



　　就連轉身都困難的彷彿要耗盡她全身所有力氣。



　　“你真的不後悔？”他乾啞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沒有回答，也不敢回答，只能催促著自己低頭往前走，彷彿一停下來就會忍不住崩潰。



　　她沒註意到自己已經回到爸媽身邊，直到母親的聲音傳進耳裡。



　　“恬欣？怎麽了？你怎麽臉色那麽難看？你跟那個人吵架了喔？幹嘛跟人家吵架？人家也是好心——”



　　“媽！”她出聲打斷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還能夠擠得出微笑。“沒事的。”



　　她安撫爸媽，“都沒事了。”



　　是的，什麽事都沒有，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第二天就是婚禮舉行的日子。



　　正式穿上了白紗，夏恬欣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就跟白紗一樣的蒼白。今天她要嫁給另一個男人，她為另一個男人打扮著自己，可是……



　　你真的不後悔？



　　那天他的話依然回蕩在她的腦海中，一遍遍的折磨著她。如果她肯承認的話，她會說她後悔，每分每秒都後悔。但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後悔。



　　範菁菁打開新娘休息室的門，氣嘟嘟的走了進來。“那個王崇孝怎麽回事？怎麽還沒看見人，典禮都快開始了。”



　　夏恬欣不是很在意的道：“打個電話到他房間催催他。”



　　“打過了，沒人接！還有你妹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她微皺起眉。“我想他們可能在來的路上了吧，沒什麽好擔心的。”



　　範菁菁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麽，可是這時傳來敲門聲。她門一打開，外面來了兩位穿著制服的飯店職員。



　　“請問是夏恬欣小姐嗎？”



　　“我是。”



　　她們聽到她這麽說，走到她面前，在梳妝臺上小心翼翼的放上一個深藍色的絨布盒。



　　“這是莫里斯•偉恩先生要送您的。”



　　聽到他的名字，夏恬欣的心刺痛了一下。



　　其中一個女職員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打開了絨布盒，鉆石的光芒瞬間奪走在場的女性呼吸。



　　那是那天晚上他為了帶她去參加那場派對而拿出來給她戴的鑽石項鏈。



　　飛瀑般的無數美鉆更襯得她的頸項白皙無瑕，讓她成為當晚眾人註目的焦點，她沒有想過能再看到這條項鏈。



　　它太美、太好、太遙不可及……就像他。



　　“Oh My God！”範菁菁的眼睛都快要凸出來了。



　　夏恬欣哽咽道：“這、這一定是搞錯了。”



　　“不，偉恩先生說要送給您的，是結婚的賀禮。他希望您能一生幸福。”



　　眼淚湧上她的眼眶。



　　幸福？她要怎麽幸福？在他給了她這樣的禮物之後，如果她收下了，那以後的日日夜夜她都會想起曾經跟他共度的時光，想起她曾經放棄了那樣出色完美的男人……這樣的她，要怎麽幸福？



　　“我不能收，這禮物太貴重了！”她搖頭。“請你們幫我退回給偉恩先生。”



　　那職員面露訝異，顯然沒有想過會有人拒絕接受這樣的禮物。



　　“很抱歉，偉恩先生交代我們一定得交給您。而且他也已經離開拉斯維加斯，沒有說明他的去處，所以我們無法幫您退回。”



　　“是嗎？他已經離開……”夏恬欣喃喃說著，有一瞬間的茫然失神。



　　那兩名職員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都沒發現，直到聽見範菁菁緊張到語無輪次的話語她才回神。



　　“是真的吧？這鉆石是真的吧？是那個莫里斯送的應該是真的……我的媽啊！這條項鏈價值多少啊？”



　　夏恬欣將項鏈從盒子裡拿出來，戴在脖子上，閉上眼睛，彷彿還能聽到那晚他們相擁共舞時響起的浪漫情歌；張開眼，鏡子裡映照出的是穿上婚紗的她，那條項鏈貼著她的肌膚，像是烙印般火燙灼熱。



　　她的手不自覺的用力碰觸鉆石，掌心的點點刺痛讓她突然清醒過來。



　　她怎麽能夠在滿腦子都是他的時候，嫁給另一個男人？



　　她只一心想著不能違背許下的承諾，卻沒想過這樣嫁給王崇孝只是欺騙他的感情，耽誤他的一生！



　　天啊！她會不會犯下了嚴重的錯誤？夏恬欣驟然起身。



　　她要去找他！她現在只想見他！



　　“恬欣你要去哪？”範菁菁才驚呼出聲，休息室的門就又打開了。“恬宓？你終於來了。對了，你知不知道新郎跑哪去了？”



　　她話還沒說完，王崇孝就走了進來。



　　“啊！不行不行！結婚前新郎跟新娘不能見面的，你快出去！”



　　王崇孝一臉尷尬，不過不管範菁菁怎麽推他，他都不動。



　　範菁菁皺眉，然後她註意到不尋常之處——王崇孝緊緊握著恬宓的手？



　　“這……這是怎麽回事？”她傻眼了。



　　“姐，對不起。”夏恬宓彷彿下了決心般道。



　　夏恬欣表現的比範菁菁還要來得鎮定。其實從他們一起出現，她就隱約有了預感。



　　“啊，那個……恬欣，對不起啦，我知道自己實在很渾蛋，可是、可是那個我發現我喜歡的是恬宓啦！我本來以為自己只把恬宓當成妹妹，可是這兩天她一直照顧我……她本來那麽恰北北的女生，我真的生病的時候，她竟然這麽溫柔……我才知道自己已經不能當她是什麽小妹妹了。



　　其實，跟恬宓在一起我才覺得很自在。你是很優秀也很漂亮，可卻不是我的真命天女。我不想讓自己後悔，所以我要很鄭重的跟你道歉，我要娶的人是恬宓啦！”王崇孝深深的彎腰鞠躬，希望得到她的原諒。



　　夏恬欣怔怔看著他。盡管已經隱約有預感，可是從他口中得到證實，還是讓人一時無法消化這個事實。



　　突然間，她有種想要仰頭大笑的沖動。



　　剛剛她才想要去找莫里斯，崇孝就進來說他要毀婚，要跟她的妹妹在一起。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他們這對荒謬的未婚夫妻本來就不應該結婚。



　　“姐，你把崇孝哥讓給我好不好？”夏恬宓仰頭祈求的看著她。



　　天知道她原本那麽堅持是為了什麽？



　　比起來，崇孝比她更果決，恬宓比她更勇敢。



　　夏恬欣失笑搖搖頭。



　　“你不肯？”夏恬宓快要哭出來了。



　　“不是，正好相反。”她苦笑著說。“從來就沒有什麽讓不讓的問題，他本來就不屬於我，我也不屬於他。比較起來，你更適合他。”



　　“那、那你是不怪我們了？”



　　“嗯。”她有什麽權利責怪他們？真要說來，她更是那個有錯的人。她一直是盲目的，盲目的看不出妹妹的感情，盲目到即使違背了自己的心意，仍硬是要遵守那些可笑的原則……



　　“哇！太好了！”



　　夏恬宓抱住王崇孝，兩人快樂的相擁而泣。



　　夏恬欣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嫉妒難過，只有真心的祝福。那是她真的不愛他的證明。



　　夏家二老隨後走進來，可能在外面已經等得太久了，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嘛。



　　看到小女兒跟大女婿摟摟抱抱，兩人的心臟差點停了。



　　範菁菁結結巴巴的跟兩位老人家解釋這混亂的情況，然後他們瞠大了眼睛。



　　“那、那現在怎麽辦？”結巴的換成了夏爸夏媽，他們下意識的看著大女兒。



　　沒辦法，家裡的大事一向都是她決定的。



　　“很簡單。婚禮也不用取消，就讓小妹跟崇孝結婚吧！我想小妹的身材跟我差不多，這件禮服一定穿得下的。”夏恬欣微笑著說。



　　看著牧師身前的新郎跟新娘互相許下一生的諾言，深情的擁吻，夏恬欣的內心漲滿了感動。



　　還好那個站在那裡的女子不是她，在知道了自己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可以忘了莫里斯後，夏恬欣慶幸自己並未鑄下大錯。



　　婚禮順利圓滿的完成，一家人又擁抱、拍照，花了不少時間。



　　夏爸夏媽哭得淅瀝嘩啦，與其說是舍不得小女兒出嫁，更確切的說是被這不尋常的意外變化弄得內心百感交集。



　　好不容易安撫了爸媽，把兩人送回房間，新郎跟新娘也早就回到自己的套房展開甜蜜蜜的兩人時光後，範菁菁用手肘碰了碰夏恬欣。



　　“喂，你還不快去！”



　　“去哪？”



　　“去找莫里斯啊！現在你不用嫁人了，那不是太好了？你跟他就沒有什麽阻礙了。”



　　夏恬欣緊張的恬恬唇。“我不知道……”



　　“什麽不知道？你看你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就用力去爭取，女人就是要這樣才能夠抓住幸福。”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找他。”



　　“問飯店的人啊！他是飯店的少東，飯店的人一定知道怎麽聯絡上他。走，我跟你一起去問。”



　　但結果並不如想像中容易，每個她們所詢問的人都用沒有經過偉恩先生許可不能擅自透露他的消息為由拒絕了她們，更不可能給她們他的手機號碼。



　　“很抱歉。”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她們得到這個回應。飯店的人看著她們的表情，雖然維持著禮貌的客氣，卻也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絲蔑視。



　　“我相信偉恩先生是有在派對上見過您，也送過您禮物，但您必須了解，偉恩先生常常這麽做。來找偉恩先生的女性也多得很，我們不能因此就一直打擾他。”



　　言下之意，他們把她當成是那些妄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小麻雀。



　　“別看不起人了，莫里斯對恬欣——”



　　“算了！”夏恬欣拉住好友。



　　“恬欣？”範菁菁不解的看著她轉身離開，於是追上她。“你怎麽這樣就放棄了？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不用了。”碰過這許多釘子，夏恬欣被熱情漲滿的腦子漸漸又冷靜了下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畢竟太遙遠……



　　連要聯絡上他都得經過重重難關，這個認知更讓她絕望。



　　從那些職員的反應不難想像他們是怎麽看她的。也許她只是莫里斯一時興起玩玩的對象，說到底，他們究竟有多少了解？就算在一起，也不可能有什麽好結果的吧？



　　“厚！恬欣你實在是——”範菁菁被她的消極態度氣得不輕。



　　“也許我們就是沒緣分。”夏恬欣下了這個結論。



　　“沒試過怎麽知道？”



　　“我試過了！你看，連他的電話號碼我都沒有，那說明了什麽？”



　　範菁菁雖然不服氣，但也無言以對。



　　夏恬欣悶著頭，咬牙往房間走。



　　明天，明天她就會離開這個城市、這個國家，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了。



　　沒關系，她安慰自己。過不久她就會忘記這假期中的小小意外，她會忘了他，一定會的……



　　就在夏恬欣回到房間的時候，莫里斯坐在飛往美東的私人專機上，陰沈著臉瞪視著漆黑的夜空。



　　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麽？他的腦子裡又再次出現這個問題。那是每隔幾秒鐘就會糾纏著他的疑問。



　　跟家人吃飯？還是跟丈夫在一起？送給她的項鏈她可曾戴在身上？戴在身上的時候，她有沒有想起他？



　　無數的問題在他腦中打轉，幾乎就要把他給逼瘋了。



　　他沒看過比她更固執更不知變通的女人了。可是那偏偏也是當初他註意到她，甚至喜歡上她的理由。



　　以往總是有許多女人纏上他，對她們的熱情，他一概冷靜甚至冷酷的拒絕。現在他也遇上了愛不到所愛的人的困境，這難道就是中國人所說的報應？



　　他沒有留在飯店，因為只要想到她就在飯店的某處與別的男人許下婚誓，成為別人的女人，他就心痛的無法忍耐。



　　在內心深處他始終抱持著一絲絲的希望，希望她會在最後一刻改變心意，也許她後悔了，也許她及時取消婚禮了？



　　這個念頭一旦興起，就彷彿小蟲般在他心裡蠕動，讓他靜不下心來。



　　他拿起了機上的電話撥打了飯店婚禮部門的號碼。



　　“偉恩先生，有什麽吩咐？”



　　電話那頭傳來職員的聲音，他突然緊張了起來，為了即將聽到的答案。



　　“今天王先生跟夏小姐的婚禮是否……呃……是否順利舉行？”



　　即使覺得偉恩先生對於這場婚禮的關註有些奇怪，但是那職員仍盡職的報告，“是的，偉恩先生，婚禮確實順利舉行了。”



　　莫里斯的心瞬間沈入谷底。



　　他怒極也痛極，然後卻失笑，為自己竟然還抱著一絲希望的愚蠢行為而笑。



　　他真的蠢得可以了。



　　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卻還不死心的非要讓自己再痛一次？沒有人比他更可悲的了。



　　“偉恩先生？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不，沒有，沒問題。”



　　他掛上電話，同時也截斷了自己所有的癡望。



　　就這樣，一切都結束了！

第七章

　　五年後。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夏恬欣已經在生理時鐘的作用下醒來。她看了眼躺在身側的小女孩，嘴角不由得彎起。

　　她輕輕拉開小女孩巴著她的手，再把它塞進棉被裡包裹得緊緊實實。小女孩半夢半醒的嘟起了嘴，張開迷蒙的琥珀色眼睛。

　　“媽咪——”

　　“乖，你再睡會。等一下外婆會叫你起床，帶你去幼稚園。”

　　小女孩乖乖的躺在床上看著媽媽換上工作服。“好冷耶！媽咪這麽早就要去工作了喔？”

　　“是啊，媽咪不工作怎麽有錢。”

　　“媽咪好辛苦喔！”

　　被女兒的話逗笑了，夏恬欣坐回床上，摸摸女兒柔軟的棕色卷發。

　　“媽咪不辛苦。只要小語乖乖的，媽咪就很高興。”


　　“小語會乖的！”小女孩用力點頭。

　　她在女兒臉上親了一下，“媽咪走了，你再繼續睡吧。”


　　“嗯，媽咪Bye！”



　　夏恬欣走出家門，天還是暗的。冬天的清晨寒風刺骨，她把脖子縮緊了，匆匆跑進小貨車裡。


　　熟練的把車開出家門。開小貨車是過去幾年她學會的技能之一，二手的小貨車搖搖晃晃的行駛在鄉間小路上，三十分鐘過去，來到今天的第一站——李婆婆的菜園。


　　屋裡透出光，聽到她車子的聲音，李婆婆走出屋外。


　　“李婆婆早！”



　　“早啊！阿欣，呷飽未？”



　　“呷飽啊！”夏恬欣熟練的說著謊話。開玩笑，如果說沒吃的話，李婆婆一定會把她留下來，要她吃早餐，一餐下來起碼要一個小時，那她後面的工作都不要做了。“都收好了嗎？”



　　“啊，是啊！就在外面。”



　　不用李婆婆帶路，她熟門熟路的找到一早剛采好的蔬菜。



　　“今天的菜都好漂亮，客人一定會很喜歡。”夏恬欣高興的說，搬起沈重的竹簍子放上貨車。



　　“那些臺北人啊吃的都是透農藥的蔬菜，也讓他們嘗嘗我們這邊天然的蔬菜。”李婆婆話語中充滿了農人的自信。



　　夏恬欣笑著說：“是啊，客人們訂過一次都會再回來跟我們買呢！真正的好東西只要吃過就知道。”



　　“不過都要謝謝你，要不我們這些住在偏遠地方的小農家，菜都不知道要怎麽賣，賣給中盤嘛要被剝一層皮，自己出去市場賣嘛，人老了，又沒力氣。”



　　她搖搖頭。“是我要謝謝你們，你們種出這麽好的菜我才能賣。”



　　想起幾年前從美國回來，發現自己懷孕時，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個女人帶著小孩，雖然妹夫提議要照顧他們一家，但她的自尊不允許自己接受他的好意。



　　於是家裡的民宿交給爸媽跟妹妹妹夫經營，她則想辦法另外找工作。



　　話雖如此，但在小鎮裡是沒有秘密的，她未婚生子的消息早就傳得人盡皆知，誰又會雇用她呢？



　　後來她才想到網路購物，想到了結合偏遠地區的農家，把純凈無汙染的有機作物運送到北部大城市。不過這點子雖好，但要克服的問題實在太多，像是說服那些農家，以及運送的問題，還有處理訂單、促銷產品等等……



　　她花了好多時間才讓生意慢慢踏上軌道。幾次面對客人或農家的刁難時，她都咬牙忍了，為了節省成本她更是事必躬親，搬貨裝箱開車自己一個人來，剛開始生完孩子的她還暈倒過幾次……不過只要想到孩子，所有的苦痛她都能承受。人說為母則強，她現在確實感受到這點了。



　　“對了，上次麻煩你幫我問隔壁的王伯伯可不可以把他家的菜交給我賣，他怎麽說？”幾箱的蔬菜都上了車，臨走時前，夏恬欣問李婆婆。



　　李婆婆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唉，那老番癲，你就別管他了。”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苦笑。“王伯伯不喜歡我吧？”



　　“厚，我就說他是老番癲。你一個女人家要自己養孩子也不容易，他就偏偏說什麽報應，說什麽你跟人家搞七撚三。這麽多年了，你是怎樣的女孩子我們還不清楚嗎？唉唉，大家都是艱苦人，也該互相體諒，你也有你的難處，不就是碰上個混蛋男人嗎？只能說你命苦。”



　　夏恬欣臉上浮起恍惚的笑。“沒有，我沒有命苦，小語很乖，這樣就夠了。沒關系，以後再慢慢跟王伯伯說看看吧！謝謝你了，李婆婆。”



　　跟李婆婆道別，她還有幾處農家要跑，回到家裡，還要把農產品依照客戶的訂單裝箱、送快遞。王伯伯對她有什麽想法，她早就拋在腦後。對她而言，現實生活有太多事情比起別人的觀感要來得重要多了。



　　比如說錢，比如說孩子的教育。



　　下午她還得跑銀行，處理訂單，回答網友的問題等等……母親把小語從幼稚園接回來的時候，她才剛剛忙完。從起床到現在，她一天工作已經超過了十二個小時。



　　小語跟妹妹的兒子小豪上的是同一所幼稚園。小豪一回家就跳上爸爸王崇孝的懷裡，王崇孝把寶貝兒子舉上肩膀，讓他尖聲大叫大笑。



　　小語帶著羨慕的目光投註在那對父子身上，但是當王崇孝跟兒子玩夠了轉頭問她要不要也“抱高高”的時候，她立刻斂下了羨慕渴望的眼睛。



　　“不用。謝謝姨丈。”



　　超齡而成熟的回答讓王崇孝感覺像被潑了一盆冷水。這孩子跟她媽一樣，小小年紀卻氣勢十足，他從來就搞不懂她心裡在想什麽。自討沒趣的他摸摸鼻子，牽著兒子到後院去玩了。



　　夏恬欣在一旁看著女兒的表情變換，內心一陣刺痛。



　　小語太像她了，所以她了解女兒的想法。她渴望父親，卻又不肯承認，或許是不想讓她難受，所以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不問也不提。可她越是這樣，就越讓人心疼。



　　她把孩子摟進懷裡，“媽媽講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嗯。”小語終於流露出這年齡的孩子該有的天真熱切。“我要聽灰姑娘的故事！”



　　“你還聽不膩啊？”



　　“不膩不膩！我喜歡聽王子終於找到灰姑娘的那段。”



　　是啊！故事很美，王子最終總會找到灰姑娘。



　　但現實生活並不是那樣的——共度了夢幻的一夜之後，王子有王子的生活，灰姑娘也有灰姑娘的生活要過，他們只會像短暫交會的兩條線，然後往各自的人生邁進，再也沒有交集……



　　但她不會告訴女兒這些。小語還是孩子，還應該有夢想。“好吧，我們回房間去講故事。”



　　“耶！”



　　夏恬欣微笑著牽起孩子的手，慢慢上樓去。



　　晚餐的時候，王崇孝提議全家去美西迪士尼樂園玩，小語跟小豪眼睛張得好大，然後小豪興奮的跳起來。



　　“迪士尼！迪士尼！我要去迪士尼！”



　　挺著五個月身孕的夏恬宓撐腰罵人，“坐下來好好吃飯，否則不帶你去！”



　　小豪立刻坐好，沒再發出任何聲音，埋頭吃飯。



　　“媽咪，我們可以去嗎？”小語拉拉她的衣服，有些擔心的問。



　　夏恬欣第一個反應是拒絕，她並沒有那麽多錢，盡管知道妹夫肯定會幫她跟小語出旅費，但她實在不想這樣給人家添麻煩，不過當她看到小語怯生生的表情時，她心中一痛。



　　她的女兒不應該這麽懂事、這麽早熟、這麽在乎她的想法，小語應該跟小豪一樣有任性吵鬧的權利。



　　“可以啊。”一時沖動，她對女兒說。



　　小語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哇！好棒！我們要去迪士尼！”



　　“嘿嘿，不只迪士尼喔！”王崇孝拿出旅行社的行程表。“我們這次參加的美西十日旅遊團，還要去賭城拉斯維加斯，那是阿姨和姨丈結婚的地方，很漂亮而且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喔！”



　　“我要去看爸爸媽媽結婚的地方！”嘴裡塞滿食物的小豪口齒不清的說。



　　夏恬欣聽到拉斯維加斯頓時臉色一變。



　　夏媽看到女兒的表情馬上表示，“唉啊！崇孝啊，賭城我們去過了，有沒有別的行程？”



　　“可是媽，去美西的行程大部分都有賭城嘛！”王崇孝苦著臉解釋。



　　“我要去看爸爸媽媽結婚的地方！”小豪又再度嚷著。



　　“閉嘴吃飯啦！”夏恬宓捶兒子的頭。



　　胃部彷彿沈著顆大石頭，夏恬欣突然覺得沒有了胃口，她放下筷子，對家人笑笑的說：“沒關系，就去吧！”



　　“恬欣……”



　　母親憂心忡忡的樣子讓她更加自責。回國以後發現自己懷孕，她對父母坦承在那邊跟莫里斯發生了關系，並任性的堅持生下小語，她知道父母為她擔了多少心，承受了多少的異樣眼光。



　　現在她不想為了自己一個人又弄壞一家人的興致，而且不會有那麽巧的事吧？



　　拉斯維加斯那麽大，她也不見得會再見到那個人。



　　“對了，要去的話我得安排一下，可能得找個人幫我處理訂單。”



　　“你早該找人幫忙了。我認識個小夥子還不錯，剛從高工畢業。”



　　王崇孝熱心的提供訊息，夏恬欣點頭記下那人的聯絡方式。



　　她很高興有事情可以轉移註意力，因為這趟美西之行雖然還有一、兩個月，卻已經開始讓她胃痛了起來。



　　吃完晚飯，給小語洗了澡，送她上床，夏恬欣打電話給那個年輕人約好了第二天見面談工作的事，然後她再上網看看有沒有新訂單。等到工作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她便在網上隨意瀏覽。



　　她固定會上幾個國外的網站看新聞，就像著魔似的，她總會忍不住輸入莫里斯的名字。



　　關於他的新聞不少，常常是他的家族又購並了某家旅館或是在哪個度假勝地又建了什麽超豪華的度假村。



　　另外就是一些花邊緋聞。他的名字常常跟那些名模及女星連在一起。他們相遇之前，他還沒有出現過緋聞，但這幾年卻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打開網頁，八卦小報把他的照片拍得很清楚。



　　照片中的他摟著一個金發美女參加一場時尚派對，他的臉上嚴峻得沒有如何笑容，也許是被狗仔拍到所以不高興？但這些年來，她看到他的照片裡，沒有一張他是笑著的，那跟她印象中的他太不一樣了。



　　她記憶中的他，總是帶著溫文優雅的微笑，只要在他身邊就能感到如沐春風，讓人不由自主的想接近。可是現在這個照片中的男人散發出的只有冰冷的氣息，一種令人難以接近的距離感。



　　彷彿再沒有什麽能讓他開心起來……



　　他緊鎖的眉心、消瘦的面容在在讓夏恬欣看得心驚，她的手著魔般的碰觸螢幕中他的臉，明明知道那有多愚蠢，但她就是忍不住。



　　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臉龐。



　　她可以想也許他還記得她嗎？



　　那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以他的財力，若真想尋她又怎麽會找不到呢？唯一的答案是他根本就沒想過來找她，想到他們分開的方式，她也不怪他，只是還是會難過，還是會在午夜夢回時想著，如果那時她接受他，那麽現在會是什麽情況？如果她再堅持一點、再勇敢一點，死皮賴臉的求他回來會怎樣？



　　但她不能這麽想啊！因為這樣的話，她會被後悔的浪潮所淹沒。



　　搖搖頭，她關上電腦。



　　不能再想，再想也沒有用了。



　　都五年了，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可能了。



　　莫里斯走進閣樓套房的派對中，黑發的女伴緊緊勾著他的手臂，一路上她吱吱喳喳的跟他說什麽，他都沒聽進耳裡。



　　看見他進來，又有幾個身材姣好的美女對他搔首弄姿。他的女伴對那些女人齜牙咧嘴，不過他只是冷眼的看著女人們爭風吃醋，面無表情。



　　他不在意身邊的女人是誰，對他來說都沒有差別。什麽樣的女人都沒有差別！



　　“嗨，莫里斯！”



　　派對的主人也是好萊塢知名的男演員，每年都會在賭城度一個星期的假，是每家賭場飯店積極爭取的大客戶，他跟莫里斯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



　　莫里斯對他微微勾動嘴角，算是打了招呼。



　　他看了眼莫里斯身邊的美女群。“你比我還受歡迎。”他開玩笑道。“原來女孩子們都跑到這來了，難怪我一個也沒有。分幾個給我好吧？”



　　莫里斯聳聳肩。“無所謂，都給你也可以。”



　　女孩子們聽到他這麽說，有些自尊的便咬牙跺腳離開，不過還是有很多仍堅持留在他身邊。



　　金發男子一楞，伸手攬住莫里斯的肩。“朋友，我們到裡面聊聊吧！”



　　兩人走到角落的長沙發，金發男子把威士忌塞進好友手中。



　　莫里斯一口仰盡，冷冷的看著空了的酒杯。



　　他眼神空洞，面容瘦削，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讓人難以親近的距離感。



　　“你還好吧？”金發男子皺眉問。



　　“我？沒什麽不好。”



　　“是嗎？可是我覺得你這幾年來變了很多。怎麽說呢……你現在好像一塊大冰山，在你周圍好像會被你散發出來的冷風給凍死。”



　　莫里斯挑眉。“你們當演員的講話一定要這麽誇張嗎？我沒怎樣，跟往常沒什麽不同。”



　　“NO、NO、NO！幾年前你不是這樣的。雖然我跟你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不過以前你讓人覺得很溫暖，什麽時候變的呢？嗯，好像有四、五年了吧？離我上次見到你微笑好像是……噢，對了，你那時候來參加我的派對，帶了一個漂亮的東方女子，你寶貝得跟什麽似的。現在你還有在跟她交往嗎？”



　　莫里斯身體僵住，直直的看著他，看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呃……我該不會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吧？”天啊！被那雙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睛盯上，感覺好可怕，莫里斯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沒想到他突然笑了，盡管那笑意並沒有達到他的眼中……



　　“你說什麽啊？五年前？那麽久的事情我早就不記得了。今天晚上我帶的那個女人我都叫不出名字了，我怎麽還會記得那麽久以前的事？”

　　“啊？是這樣嗎？”金發男子搔搔頭，“好吧！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呵！別客氣，自己找樂子，我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說完，他起身離開莫里斯。不知道為何，他有點不敢跟莫里斯再待在一起。



　　莫里斯叫侍者拿一整瓶的威士忌來。



　　他一杯一杯的喝著威士忌，明明是烈酒，卻一點也麻痺不了他的神智。



　　他突然停下灌酒的動作，只因聽到了五年前他們一起跳舞時的音樂。



　　該死的！



　　他捏緊手中的玻璃杯，用力之大玻璃應聲碎裂。尖銳的碎片刺進他的手掌，鮮血流了下來，但他卻毫無所覺。



　　五年，夠久了，就像他說的——早該不記得了。



　　可是他卻記得。



　　記得那首歌，記得她踩到他的腳時紅著臉說對不起的可愛模樣，記得吻著她的感覺，記得她披上白紗的美麗，記得她冷酷的說著他們只是一夜情……



　　他的身體每夜每夜都可恥的想念著那一夜，她肌膚的觸感，她那生澀卻可愛的反應，到最後他都得忿忿的起床去洗冷水澡，才能終止那悲慘的幻想。



　　只是一個女人罷了。他試圖說服自己，試圖用別的女人來取代她，可是盡管他之後再交往了無數的女性，他卻始終忘不了她……



　　她到底對他下了什麽咒？



　　莫里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他得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可能挑起他回憶的地方……



　　走出派對的過程中，又有許多女孩試圖接近他，但都被他冷峻的眼神給嚇跑了。他直直走出房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他到處亂晃。



　　以往他會停下來跟飯店的客人打招呼，問問他們有什麽需求，可是現在的他已經很久都不這麽做了，他沒有那種心情。



　　他突然止住步伐，停在某個街角。



　　這裡……是那天晚上他救了她的地方，在那之後，他帶她去看夜景、一起參加了舞會、第一次吻了她……



　　怎麽他又不自覺的走到了這裡？明明已經決定了要忘記。



　　他頹然失笑，搖搖頭無力的嘆息。原來他比自己願意承認的還要沒用……

第八章


　　拉斯維加斯的夜晚光明得宛如白晝，蘇黎士飯店的水舞表演吸引了眾多遊人駐足觀賞，磅礴的樂聲加上迷幻的燈光水舞，美得令人贊嘆。


　　莫里斯一個人在街上孤獨的走著，他的眼睛看也不看那精采熱鬧的水舞，只是漫無目的的走著，彷彿對任何事物都已失去了興致。


　　他擁有許多人羨慕的財富跟名望，但同時他也極度貧乏，貧乏到一個可以留在身邊陪伴的人也沒有。


　　又是到了那街角……


　　他的嘴角浮現苦笑。


　　似乎不管他怎麽試圖逃避，怎麽說服自己，每隔一段時間，他好像都會不由自主的又來到這個地方。


　　明明不可能在這裡再遇到“那個人”的，但卻總是抱著一絲荒謬的期待……


　　他靜靜站立片刻，任由回憶將他淹沒，沒有隨著時間淡去的痛楚，在他心中又再度折磨了他一遍。


　　有時候他真懷疑自己有該死的受虐傾向。


　　他苦笑著準備離去，轉身卻看見一個小女孩慌慌張張的走過來，路面的不平讓她跌倒在地上。


　　他幾個大步趕過去扶起她。“你還好吧？”


　　小女孩大約四、五歲，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蓄滿了眼淚，可卻倔強的忍著不哭出來，看得讓人更加心疼。


　　“受傷了嗎？”他查看小女孩的腿，發現有一些破皮但沒有流血。“小妹妹，你怎麽一個人？媽咪呢？”


　　小女孩聽不懂英文，但媽咪兩字卻是聽得懂的，只見她咬緊下唇，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下來。
               

　　這下莫里斯慌了。“別哭，乖！叔叔帶你去找媽咪。”

                  
　　他連聲安慰她，抱起令人心疼的小女孩。試著用簡單的日文及韓文跟她溝通，最後才發現小女孩是講中文。


　　“你從哪裡來的？”


　　“臺灣。”



　　小女孩口齒相當清晰，盡管臉頰還帶著淚水，不過一雙眼睛閃亮亮的透著超齡的成熟。那雙眼睛讓他想起了某個人，再加上小女孩說她來自臺灣，更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苦澀。



　　“你住哪個飯店？知道嗎？”



　　“我不知道名字，不過是有火山爆發的那個飯店。”



　　是寰宇飯店，原來是他們家的小客人啊！他露出許久不曾展露的微笑。



　　“別擔心。我帶你回你住的飯店，應該就找得到你的家人了。”



　　“謝謝叔叔。”



　　莫里斯正打算帶著小女孩回她所住的飯店時，卻看到一個焦急慌亂得想無頭蒼蠅一樣往這邊沖過來的女子。



　　在看清楚她的臉的時候，他僵住了，女子一下子也止住步伐，楞楞的看著他。



　　夏恬欣曾經偷偷幻想過無數次兩人再見面時的情景，只不過她沒想到事情發生的如此突然。他還是如記憶中那樣英俊挺拔，仍然讓她的心怦怦直跳，五年的時間彷彿不存在，彷彿回到了那年，他們在此相遇，彷彿他們沒有分開……



　　彷彿……還相愛……



　　莫里斯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幾乎以為是夢！因為他夢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結果卻都是在空虛中醒來。



　　所以他不敢期盼。這又是夢嗎？但感覺好真實。



　　他真的能夠期盼嗎？



　　他們不知道對視了多久，直到懷裡的小女孩掙紮著脫離他的懷抱，往夏恬欣沖去。



　　“媽咪！”小語尖叫著奔進母親的懷裡，緊緊抓住她不放。



　　好可怕！她以後再也不敢亂跑了。都是她不乖，硬要脫隊沖來看什麽水舞，沒想到一下就被人群沖散了，一回頭沒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她害怕的在街上亂走亂晃，越走越搞不清楚方向。



　　女兒的聲音把夏恬欣拉回現實。



　　現實——對了，這才是現實！五年的時光並沒有消失，小語正是最好的證明。



　　她緊緊抱著女兒。“你把我嚇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嗚……”



　　聽到小女孩叫媽咪，莫里斯宛如被人一拳擊中心臟，痛苦的看著眼前的母女。



　　她有女兒了！呵……也對，都過五年了，有孩子也是正常。他們分開那年，她才結婚，也許現在都不只一個孩子了呢！



　　他試著說服自己這沒什麽，但湧上喉頭的苦澀差點把他擊倒。



　　想著這五年中她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過著怎樣幸福快樂的生活，盡管理智告訴他應該為她感到高興，他的心宛如被火灼傷般痛苦扭曲……



　　“還好遇上叔叔，他說要帶我回飯店。”小語朝莫里斯指了指，對他甜甜的一笑。



　　她好喜歡這個叔叔！他長得好帥，也好溫柔，他剛剛抱著她的雙手好大好溫暖，就像……就像她想象中爸爸抱她的感覺一樣。



　　夏恬欣的心一陣緊縮，她的視線對上莫里斯。



　　一時間，曾經親昵無比的兩人竟然不知道該跟對方說些什麽。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聽到他的話，她眼中的酸意湧上，然而她卻只是平靜的笑了下。“我很好。”



　　“我也是，我也很好。”



　　然後呢……該說什麽？



　　“你女兒？”莫里斯的喉嚨一陣乾澀。



　　“是啊！”她下意識的抱緊了女兒，緊張的擠出一抹笑。“你呢？有女朋友了吧？”



　　“噢，”他扯動嘴角一笑。“是啊，有好幾個呢！常常換就是了。”



　　見她就這麽怔怔的看著他，露出憂傷的表情，他心中一凜，立刻裝做不在意的聳聳肩。



　　“這樣也很好，每天都過得很熱鬧。想起過去，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你說的對，人生還有比愛情更重要的事。”



　　夏恬欣張開嘴想要說什麽，但最後卻仍選擇閉上嘴巴。



　　她能說什麽？她錯了，請原諒她？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臉去求他重新接受她呢？先轉身離開的人是她啊。



　　“是啊。”她也笑著說。“你說的有道理。”



　　然後他們就這麽看著對方，笑容漸漸淡去，但視線膠著著就是離不開彼此。



　　知道應該走了，沒有什麽可以再說的了，可是……



　　就是移不開步伐！



　　“媽咪？”



　　知道小語在她懷裡掙紮，她才註意到自己抱得太緊了。



　　“我、我該走了。”她舉步而行。



　　他看著她的背影，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他們都很好。她很好，很幸福，連孩子都有了。



　　很多事情是不能強求的……



　　“等等！”



　　聽到他的聲音，她轉頭疑惑的看著他。



　　莫里斯覺得口乾舌燥。該死！為什麽在這個女人面前，他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連說一句話都緊張得不得了？



　　“明天晚上飯店有場慈善餐會，你願意帶你的孩子來參加嗎？”



　　夏恬欣楞楞的，沒有想到他還會邀請她。



　　“可能不方便，我們這次來時跟著旅行團的，可能有別的活動……”



　　“什麽叫餐會？”小語在一旁好奇的問。她對這個陌生叔叔有著莫名的好感，她很想再見到這個叔叔。



　　“就是有很多好吃的東西，還有魔術跟馬戲團表演，你會喜歡的。”小女孩跟她相似的臉龐，讓他也不由得露出溫暖的微笑。



　　“哇！聽起來好好玩！媽咪，我能去嗎？”



　　夏恬欣心中一緊，這下子她似乎又更難拒絕了！



　　“我派人送邀請卡跟派車去接你們，你現在住在寰宇飯店吧？”



　　“沒錯，你怎麽知道？”



　　“你女兒剛告訴我的，那很好。”他微笑，看她露出不解的神情，於是解釋，“那是集團底下另一間飯店。”



　　換句話說，寰宇飯店也是他家的。



　　“那麽明晚，你們一家三位出席？”想到她的丈夫，他的心又是一陣刺痛。



　　“不，崇孝他……有別的計劃。”妹妹跟妹夫說過，他們明天要帶小孩去小醜飯店的兒童樂園玩。更何況，她不想讓家人知道她又跟莫里斯相遇了，那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



　　他似乎松了口氣。“好，那麽久明天晚上見。”



　　“嗯。明、明晚見。”



　　莫里斯向她詢問了她煮的飯店房號之後，才目送著她離去。



　　一轉過身，夏恬欣就後悔了。她不應該答應的！見面只有壞處沒有好處，而且可能會讓她藏了五年的秘密曝光。



　　她不知道當他發現小語是他的孩子以後，會有什麽反應。他說過，他討厭他的生母，因為他的母親是為了錢才生下他的。



　　他會不會把她當成同樣貪圖錢財的女人？



　　他們曾經擁有如夢一般的過去，她不希望最後連那一點點的甜蜜回憶都染上髒汙。



　　“媽咪，你認識剛剛那個叔叔喔？”



　　女兒的聲音讓她回過神。



　　“呃……算是吧。”



　　“那個叔叔人好好喔，而且長得也很帥，剛剛他抱我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如果爸爸像他那樣該有多好。”



　　夏恬欣聞言臉色一白，排山倒海而來的愧疚感讓她的身子晃了一晃。



　　她做的真的是對的嗎？剝奪了女兒擁有父親的權利？



　　看到媽咪的臉色大變，小語慌張的改口，“沒有啦！我只是亂講，媽咪不要生氣。”



　　“媽咪沒有生氣。”女兒越是懂事她就越難受。“對不起，小語。”



　　“媽咪為什麽要跟說對不起？”



　　她摸著女兒的頭發，恬恬乾澀的唇。“沒什麽，你長大以後，媽咪會跟你解釋清楚的。”



　　“噢。”



　　小語乖乖的不再多問，夏恬欣抱緊懷中的女兒，茫然的踏上回飯店的路。



　　不應邀請她們的。



　　跟夏恬欣一樣，莫里斯也陷入深深的懊惱跟後悔中。



　　再見面又能如何？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她已經有了家庭，甚至有了那麽可愛的孩子，他還能把她搶過來嗎？



　　盡管如此鄙視自己的軟弱，但他的內心深處仍然克制不住的期待著兩人的再次見面。



　　他那天晚上幾乎沒有睡，第二天一早起床就開始挑選今夜要穿的衣服。巡視飯店的時候，屬下說的話完全都沒聽進耳裡，每隔幾分鐘他就低頭看表，弄得員工們忍不住問他是不是還有別的事要忙。



　　“沒事。”他有些懊惱的低吼。



　　很少看到他這麽暴躁的飯店員工們個個繃緊了神經，不敢再多問。



　　為了晚上的慈善餐會，夏恬欣還特地到飯店附近的商店幫女兒跟自己買了件洋裝。



　　莫里斯派的車準時七點來載她們，她沒告訴家人她要去哪裡，只說想帶小語到處走走，幸好因為妹妹跟爸媽他們各自有活動，所以也沒多問。



　　等到拿著邀請卡走進慈善餐會的現場，夏恬欣才開始後悔。



　　她是被一時的情感給沖昏了頭彩答應參加。這裡冠蓋雲集，賓客個個都穿金戴銀，她跟小語和那些人根本就格格不入。



　　“夏小姐。”她才想要轉身離開，就有個穿著套裝的女子叫住她。“您好，我是Jessica，偉恩先生的秘書。他要我招待兩位，請跟我來。”



　　夏恬欣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她帶著往裡面走，她們被安排坐在靠近舞臺的位置，跟一群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吃飯，說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叔叔呢？”



　　小語的問題她沒辦法回答，因為到現在她連看都沒看到他。不過Jessica倒是幫忙回答了這個問題。莫里斯很細心，特別安排了個會說中文的秘書來接待她們。



　　“偉恩先生得先去接他的女伴，應該馬上就來了喔。”Jessica對小語說。



　　夏恬欣一楞，胸口一陣刺痛，然後她低下頭，嘲笑自己。



　　她到底在期望什麽？他有女伴很正常，她有什麽資格嫉妒？他們只是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一段短暫交集的人罷了，而他邀請她們母女來參加餐會已經是很好心了。



　　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緊緊捏著自己的裙子……



　　“啊！偉恩先生來了。”



　　隨著Jessica的聲音響起，她跟小語轉頭，看見莫里斯手裡挽著一個美麗的金發女子走進了會場。



　　夏恬欣有些茫然的看著他走來，看他在她們這桌稍作停留，看他彎腰摸摸小語的頭，要她玩得開心點，看著他對她禮貌的點頭、微笑，看著他牽著女伴離開……



　　是什麽時候開始停止呼吸的她不知道，心裡深處彷彿傳來一陣熟悉而又遙遠的痛苦，但她什麽都感覺不到，一切似乎麻木了……



　　晚餐吃了什麽她也不知道，只是機械式的用刀叉把食物切開，塞進嘴裡。舞臺上的表演是什麽她更不知道，可是還能夠在該拍手的時候拍手，在小語興奮的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微笑點頭。



　　慈善餐會的拍賣活動開始，莫里斯以飯店主人的身份帶著女伴到臺前去致詞。



　　她一直知道他是英俊的，今夜穿著深色燕尾服的他更顯得英氣逼人，他身旁的美女站在他身邊毫不遜色，好一對俊男美女的組合……



　　她的視線跟臺上的他相接了。那是今晚除了開始的禮貌性招呼以來，他第一次把視線放在她身上。



　　他臉上閑適自信的微笑隱去，微微皺起眉，似乎是這會兒才想起自己邀請了這麽個人來的樣子。



　　夏恬欣低下頭，心臟一陣陣的緊縮難受。



　　如果沒有來就好了！也不至於讓自己那樣的狼狽難堪。她難堪的想著。



　　她真是昏了頭，自己已經不是五年前的年輕女孩了，是個帶著小孩的媽媽，是個在小鎮上做生意的平凡人。他們之間就算曾經有過短暫的火花、一夜激情，但那些畢竟都太遙遠太遙遠……遙遠到他也許早已忘記了……



　　“我們就先回去了。”她低聲對Jessica說。“今晚謝謝你。”



　　“啊？您要回去了？時間還早啊！”



　　夏恬欣擠出微笑，抱起開始打起瞌睡的女兒。“小孩累了，得先走，請幫我們跟偉恩先生道謝。”



　　“我為您安排車子——”



　　“不用了，不好再麻煩你，謝謝。”



　　牽起小語，夏恬欣微微欠身後離開。幸好燈光昏暗，應該沒有人會註意到它們這對不起眼的母女提早離去。她站在電梯前才剛按下電梯，就聽到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只手出現擋住了電梯按鈕，她訝異的擡頭，看到莫里斯頭發也亂了、汗水從額上滑落，滿面怒容的瞪著她，跟剛剛那個站在臺前溫文儒雅的紳士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為什麽先走？”



　　她一怔，然後低下頭。



　　“很抱歉。我想，我們不太適合這個場合，而且小語也得上床睡覺了。”



　　他沒說話，一直瞪著她。



　　“今晚謝謝你的招待，偉恩先生。”



　　“不要叫我偉恩先生！”他一拳砸在大理石墻上。



　　夏恬欣驀然睜大眼睛，疑惑的看著他。



　　莫里斯的心裡宛如打翻的調味罐般五味雜陳。今天一整天他就像個第一次約會的青少年一樣興奮緊張得不得了，但是當他的不尋常連員工都看得出來的時候，他就像是被一盆冰水兜頭淋下。



　　他提醒自己他們早就不可能有什麽了，所以他隨便約了個女人當女伴，還可以不去理她，連看也不敢看她，盡管穿著白色削肩洋裝的她看來是那樣的美，比起當年，還多了份成熟的韻味，讓他立刻就想要緊緊擁抱她。



　　他已經忍了一整個晚上，而她卻在他還在臺上的時候離開。看著她頭，想著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他完全崩潰了！什麽偽裝、什麽禮貌都被他拋在腦後，當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追到她面前了。



　　而她竟然還用那搞不清楚狀況的疑惑眼神看著他？



　　他搖搖頭，只感到疲憊、極度的疲憊。他不知道自己還要一個人困在這種絕望中多久，不知道何時才能找到出口……



　　“Sorry。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我們怎麽能讓你拋下賓客，還有你的女友——”



　　“讓我送你們。”他打斷她的話。“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她無言了。三人在沈默中搭上電梯，莫里斯在門口打電話給司機，沒有等太久，加長型禮車就在門口等著他們。



　　會場距夏恬欣住的飯店不過是短短的距離，莫里斯此刻真希望永遠不要走到盡頭。然而現實是不過幾分鐘就到了，他跟著她們下車。



　　“今天晚上謝謝你。”夏恬欣局促的對他說。照理說她該離開了，可是莫里斯一直站在她面前不動，她有些手足無措。



　　他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讓她的心臟疼痛的跳動著。她咬著下唇，克制著想投入他懷中的悲哀沖動，強忍著難過向他點點頭，打算繞過他進飯店。



　　沒想到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擡頭，看見他眼中流淌著赤裸的痛苦和掙紮。



　　那瞬間，她被定住了！被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吸入其中……



　　所有的回憶湧上她腦海，宛如走馬燈般一一掠過——夢幻般的相遇、相愛，絕望的分離，之後五年長長的孤寂……



　　她極度渴望卻無法擁有的男人就自愛眼前！



　　一股難以克制的沖動促使她伸出手撫摸他的臉，然後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輕吻。



　　他一怔，手不自覺的放開。



　　她對他露出淒楚的微笑，然後抱著小語走進飯店。



　　goodby my love！盡管她從來沒跟他說過，但她知道這輩子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帶給她一樣的感覺了。



　　也許一輩子能夠遇上一個這樣的人就夠了。



　　第二天，夏恬欣他們參加的旅行團一早要搭車離開拉斯維加斯，她忙著將行李提上車，把房間鑰匙交給導遊。



　　小語一個人坐在大廳乖乖的等著。



　　“嗨。”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柱子後面走出來。



　　“叔叔！”小語的雙眼亮了起來，跳下椅子，跑到莫里斯身前。



　　“你們今天要走了？”



　　“嗯。叔叔來跟我們說再見的嗎？我去叫媽咪！”



　　“不用了。”莫里斯搖搖頭。“這送你。”他將一只泰迪熊送給她。



　　“謝謝叔叔。”小語高興的接過，緊抱著小熊不放。



　　莫里斯的眼神變得柔軟，當他看著不遠處的夏恬欣時，眼神又黯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來，但還是忍不住讓秘書查了她的住房資料，知道她今天就要離開，他沒有辦法克制再見她一面的沖動。



　　昨天分開時的那個吻，還有她對他那樣難過的笑……該死！他昨天晚上又失眠了。



　　“媽咪他們去辦手續，一下子就回來了。”



　　“你真乖，一個人在這裡。爸爸媽媽沒有陪你，不害怕嗎？”



　　“爸爸？”小語偏著頭。



　　莫里斯看著前方不遠的夏恬欣跟王崇孝，內心充滿了苦澀。



　　“我沒有爸爸。”



　　小語嘟著嘴說，聲音小得他差點沒聽到。



　　“你說什麽？”他皺起眉。“那不是你爸爸嗎？”他指著王崇孝。



　　“那是姨丈，小豪的爸爸，不是我的。”



　　莫里斯瞠大眼。“你爸爸媽媽不是在這裡結婚的嗎？”



　　“不是啊！我聽外公外婆說，本來小豪的爸爸是要跟我媽咪結婚的，可是他們結婚之前，阿姨突然說她要跟姨丈在一起，結果就變成阿姨跟姨丈結婚了。”



　　他楞楞的站著，一下子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顛覆了他五年來相信的事……



　　“所以你媽媽沒有結婚？”



　　“嗯。”



　　“那你爸爸……”



　　小語低下頭去。“我不知道，媽咪沒說。”



　　莫里斯顫抖著，心臟跳得很快。他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前兩次見面都是晚上，今天是白天他才看清楚她的頭發不是黑色，而是深棕色，眼睛是琥珀色……



　　“小語，你幾歲？生日是哪一天？”



　　當聽到答案時，他倒抽了一口氣。



　　“小語，要走了喔！”



　　辦完手續的夏恬欣轉身要來找女兒，看到莫里斯也在時她僵住了。而當他抱起小語，用冰冷的雙眼控訴的瞪視她的時候，她感到彷彿置身冰窖。



　　“我們要走了。”不可能吧……她強自鎮定，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車子在等了……”



　　“你們哪裡也不能去。”



　　夏恬欣困難的吞了口口水。“為、為什麽？”



　　“我想你欠我很多解釋。”莫里斯用跟小語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眸盯著她。



　　她慘笑，他知道了！

第九章


　　夏恬欣手足無措的坐在閣樓套房的高級牛皮沙發裡，對面坐著個臉色難看的男人。


　　“我爸媽跟妹妹他們……”


　　“我讓他們繼續之後的行程，說你稍後再去跟他們會合。”


　　聽他這麽說，她稍稍放心了些。既然說稍後跟他們會合，那他應該不會把她留太久。


　　“那小語……”


　　“在隔壁，我請了人照顧她。”


　　“那我……”


　　“你跟我得好好談談。”


　　她困難的吞了口口水。


　　“小語是我的女兒。”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夏恬欣垂下眼。


　　“你為什麽沒告訴我？”他痛苦的嘶吼。



　　“我、我不想讓人家以為我貪錢。而且你說過很討厭這種事情，你母親就是那樣，你才恨她的。”



　　他瞪著她許久，才咬牙切齒的說：“你認為比起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我會感謝你所有的事都一個人承擔？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多差勁的男人？”



　　她恬恬唇。



　　“對不起。在我的婚事取消了之後，我有試圖找過你，雖然我覺得那種行為有些厚顏無恥，但我仍然鼓起了勇氣，可是……你飯店的員工不肯告訴我你的聯絡方式，他們把我當成了那些想要跟你攀上關系的女人之一。”



　　“那些該死的蠢蛋！”他恨恨的罵。



　　“不能怪他們，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一切又都發生得太快，我甚至連你的手機號碼都沒有。”



　　他低咒了一聲，然後幾個大步來到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



　　“我承認我也有錯，不過你的錯比較大。”他將她摟進懷中，聲音稍稍軟化。



　　在她耳邊，他低沈的嗓音充滿了感情的說：“不過沒關系了！以後我們不會再分開了，沒有什麽再能阻撓我們，我們一家人可以——”



　　她驀地掙脫他的擁抱。“不！”



　　“不？”



　　“我沒有打算跟你在一起。”



　　他瞇起眼。“你說什麽？”



　　夏恬欣臉色蒼白的搖頭。“我們之間的問題仍然存在，我們的世界差別太大了！如果說五年的時間讓我有什麽成長的話，那就是我更看得清楚現實了。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你說什麽？”



　　他彷彿聽到世界上最荒謬的話語，皺起眉，無視於她的抗議將她緊緊摟住。



　　他的手捧起她的臉。“別告訴我你沒有感覺到。”



　　他的唇離她只有幾寸的距離，他的氣息沁入她的鼻翼，從他碰觸她的地方燃起了一簇簇火焰，讓她全身不住發熱。



　　他的唇輕觸她的，起先只是試探般的啄吻，然後再也分不開似的加深了那個吻，帶著急切的舌頭撬開了她的唇瓣，盡情的掠奪那讓他夢寐以求的芬芳甜美。



　　夏恬欣的身子顫抖了。那蟄伏許久的感覺一下子又再度回來，帶著兇猛的狂濤將她征服，她都忘了他對她有多大的影響力。



　　他的手在她身上遊移，像要確信她確實就在自己懷中一樣，渴望的撫摸過每一寸。



　　“I miss you……”



　　當他粗嘎而痛苦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竄過一陣酥麻的熱流。



　　“莫里斯……”她也想他，好想好想他。



　　“五年太久了，好難熬！你怎麽忍心讓我等那麽久？”



　　她眼中湧進熱液，她懂，她知道那種艱難……



　　“不要再離開我！答應我。”



　　她含著淚水看他。“可是我們在一起不會快樂的。生活並不只有激情，當激情退去，你會發現我們的差距有多大，到時候還是會分開的。”



　　她想相信他，想相信他們從此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想相信現實生活可以跟童話故事一樣。但她畢竟是個太理智、太實際的人。



　　他挑了挑眉。“喔，是嗎？沒試過又怎麽會知道呢？”



　　夏恬欣怔怔的看著他，他信心滿滿的眼神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她不知道他想要怎麽做，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喜歡……



　　“爸爸，我們要去哪？”



　　讓莫里斯牽著在私人飛機上逛了一落千丈圈的小語，擡頭問她的爸爸。



　　爸爸——這是她這兩天一直掛在嘴邊的字眼，從她知道自己跟莫里斯的關系之後，她就好像要補足以前沒辦法說出這兩個字的缺仿似的一直喊著。



　　夏恬欣百味陳的看著那父女倆。



　　看來她是多心了，小語不但沒有不適應，反而一下子就接受了莫里斯，不，正確來說是她根本就興奮過頭了。



　　“去跟你外公外婆他們會合啊？他們現在應該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了吧？今天是回臺灣的日子。”他把她抱起來，坐在皮椅上。



　　“回臺灣嗎？”小語喃喃的重複，然後抱住莫里斯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肩窩。



　　“怎麽了？小語，要回臺灣你不高興嗎？”



　　小語悶悶的不說話，夏恬欣看得一陣心疼。她知道女兒是為了要跟莫里斯分開而難過，可是從小就乖巧懂事的小語，一直就習慣壓抑自己的任性，不想造成大人的煩惱。



　　想到女兒這樣的個性可能是她這個當媽的人造成的，她就很自責。



　　“沒辦法啊！媽咪不肯留下來陪爸爸。”莫里斯做出很無奈的表情。



　　小語轉頭看了媽咪一眼，夏恬欣則瞪向他。



　　這麽快就會利用女兒來逼迫她了？他可真厲害！



　　“我們都有各自的人生要過。”她硬下心腸對他說。



　　莫里斯苦笑，可是這次沒有再說什麽。



　　她等了片刻，他真的什麽都沒說。是誰說過“沒試過又怎麽會知道呢”？是誰信誓旦旦說永遠不分離的啊？



　　似乎才沒兩天，他就改變主意了。



　　可那明明就是她要的結果，她卻還期待他來說服她。沒錯，她承期認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有期待的，那很不理性，她知道。



　　只是那樣的期待似乎也毫不無意義了。



　　夏恬欣抿著唇看向窗外。洛杉磯機場就快到了，等搭上飛往臺灣的飛機，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交集了。



　　“要降落了！來，小語，系好安全帶。”莫里斯對女兒柔聲說。



　　“我想抱著爸爸。”小語難得任性的緊抱著他不放。



　　“這樣不安全。乖！你坐在爸爸旁邊，爸爸會一直緊緊牽著你的手，好嗎？”



　　小語想了一下，才乖乖的點點頭。



　　夏恬欣心痛的看著女兒跟他的互動。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對女兒太殘忍了！小語從小就沒有爸爸，現在有了，卻又要跟他分開……



　　可是莫里斯也沒有表示想把小語留下來啊！



　　也許他沒有那麽想要小語……就跟他沒有那麽想要她一樣？



　　酸澀的心情在她的胸口蔓延著，在此同時，飛機已經降落。



　　“好了，到了，



我們走吧！去找你外公外婆跟阿姨。”跟她的心情相反，莫里斯的語氣愉悅。



　　夏恬欣跟小語一路上都沈默著，他們一路到了國際線的航空櫃臺，見到旅行團的其他人。



　　“夏爸、夏媽，你們好！昨天在電話里跟你們聊過，但我一直都沒有好好的自我介紹，我是莫里斯•偉恩。”一手抱著小語，一手還伸出來跟夏爸握手，莫里斯表現出天生的優雅風範，好像他不是那個讓他們女兒未婚懷孕的壞蛋似的。



　　他昨天跟他們通過電話？夏恬欣狐疑的看著他。



　　父母的反應也大大跌破她的眼鏡——



　　“唉，不用那麽客氣！”夏媽笑得好春風燦爛。



　　“是啊！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夏爸也爽朗的握住莫里斯的手，還用力拍拍他的肩。



　　“該登機了，你們的護照都交給我吧，我去辦手續，等會我們在飛機上再繼續聊。”



　　“啊！好啊、好啊！來，這是我們大家的護照。”夏恬宓將家人的護照全交給他。



　　“嘿嘿，老婆，我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坐頭等艙吶！”夏爸興奮道。



　　“是啊！我們這個大女婿對我們還真好。”夏媽也極為贊賞。



　　夏恬欣聽到家這裡越聽越不對勁。



　　“等等，你們幹嘛叫他女婿？還有，為什麽要把護照交給他？”



　　“莫里斯要跟我們一起回臺灣啊！他還幫我們一家人的機位全都升等成頭等艙了呢！”



　　一雙眼睛瞠得老大，她看看爸媽，又不可置信的看著莫里斯。



　　“爸爸要跟我們回去？真的？耶！太好了！”小語興奮的大叫。



　　“你怎麽可以……”



　　莫里斯莞爾一笑，彷彿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



　　“既然你不肯跟我過我的生活，那我就去過你的生活。”



　　“太荒謬了！你的事業，還有——”



　　“沒什麽比你跟小語更重要。”他柔聲截斷她的話。



　　她雙唇開啟，卻說不出任何人話來。



　　“走吧！我們出發嘍！”



　　最後，她只能楞楞的看著莫里斯抱著小語，領著她的家人往櫃臺走去。



　　小鎮上來了一個阿兜仔，那可是個爆炸性的大消息。



　　在農會裡，剛買完菜的歐巴桑們就大聲的討論起這個最近的熱門話題。



　　“那個阿兜仔是小語的親生爸爸，追恬欣追到小鎮來。”



　　“是喔？怎麽隔了那麽久才來找她們母女？”



　　“聽說他們之前是因為誤會才分開的。”



　　“啊？這麽戲劇化喔？呵呵……比我孫女看的那個什麽偶像劇還要厲害。”



　　“而且那個阿兜仔比什麽偶像明星都還要帥捏！”



　　“真的、真的？那我也要去看看。”



　　歐巴桑甲突然停嘴，對歐巴桑乙擠眉弄眼。



　　“阿秀，你是按怎，中風喔？要不要叫救護車？”



　　“不素啦！厚，你看後面啦！”



　　歐巴桑乙轉頭，立刻驚訝的張大嘴。真是說人人到，只見夏恬欣黑著一張臉，旁邊站著一個好高好帥的老外，笑瞇瞇的看著兩人。



　　“你們早，呷飽未？”



　　這阿兜仔居然還會講臺灣話？兩人嚇了一跳，但隨即又看莫里斯那英俊非凡的笑容看得呆了，臉上還泛起兩坨紅暈。



　　“你、你好！”



　　“我叫莫里斯，是恬欣的——”夏恬欣拋過來的眼刀，讓他硬生生把“老公”兩個字吞進去。



　　“莫先生喔？呵呵……你好你好。晚上到我們家來坐坐啦，我們就住在農會旁邊，我煮幾道臺灣菜請你。”歐巴桑甲立刻對他提議。



　　“也來我家咩！我們家種釋迦，你可以帶小語來我們家采釋迦！”歐巴桑乙也不落人後的提出邀請。



　　“聽起來很棒。”莫里斯對兩人微笑，正打算多聊幾句，就見夏恬欣丟下他往農會櫃臺而去，他連忙對兩位歐巴桑歉然一笑，然後追上她。“等等我。”



　　“你可以不用跟。”



　　“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分開。”



　　夏恬欣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太惡心了吧！”



　　就算被罵了，他也不在意，仍舊微笑的陪她等著。



　　“你家鄉的人都很熱情。”



　　“是很八卦。”她翻翻白眼。



　　“我倒覺得很可愛。而且我從來沒有住在這種每個人都認識彼此的小鎮上過，這體驗很新奇了。”



　　“是嗎？恐怕你過不久就會膩了。”



　　“喔？要打賭嗎？”



　　她瞄他一眼。原本是想跟他賭的，可是她發現她對他的了解實在不夠，光是從他竟然想都不想就跟著她回臺灣的舉動看來，他可能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瘋狂。



　　她的號碼到了，她到櫃臺前領了錢，然後就走出農會，莫里斯一直跟著她。



　　出了農會情況更嚴重，農會前是市場，每一攤都對莫里斯很好奇，他對市場亂糟糟的環境沒有一絲抱怨，反而親切有禮的回應大家的問題，招牌的微笑立刻贏得所有人的心。



　　攤販們不停塞了很多東西給他們，以至於他們離開市場的時候，一毛錢都沒花到，可是莫里斯兩手已提滿了紅白塑膠袋。



　　“我想我喜歡上臺灣了。這裡的環境很美，人心更美。 ”



　　“你才來一天。”她忍不住吐糟。



　　“我會待很久很久，我相信我那時還是會有一樣的想法。”



　　很久很久……



　　她忍不住轉頭看他。真的嗎？有可能嗎？她想相信，但她能夠想信嗎？



　　彷彿讀出她的想法，莫里斯只是認真的看著她。“不急，時間會證明我的真心。”



　　她垂下頭，掩飾紅了的臉，心臟怦怦直跳，怎麽都平靜不下來……



　　第二早上，夏恬欣跟往常一樣一早就起床要去收菜。



　　天還沒亮，她躡著腳走出房門，輕輕關上，怕吵醒屋裡的家人。但當她轉身，卻看到對門的房門沒關，莫里斯腿上的筆記型電腦打開著，看到她似乎很訝異。



　　她臉上出現三條線。她家經營的是民宿，當然沒有立場拒絕一位預付了三個月住宿費的“客人”。對這樣慷慨的客人要求要住在指定的房間，也就是她對面的房間，家人當然二話不說就滿口同意了。



　　“你怎麽沒睡？”她沒好氣的說。



　　“時差。”他聳聳肩。“順便上網處理一些公事。你呢？也睡不著？”他把電腦放在一旁，站起來走向她。



　　“我要出門工作了。”



　　“這麽早？”



　　她沒回答，轉身下了樓，莫里斯立刻追了上來。



　　“做什麽工作？你不是在家裡的民宿幫忙嗎？”



　　“一間小民宿哪能養得起這麽多人！”



　　“所以你做什麽呢？”



　　夏恬欣抿著唇沒回答他的問題。下了樓，照常去開小貨車。臨時代班的工讀生她昨天已經通知他不用來了，既然她已經回國，沒理由不做自己的工作。



　　她發動了車子，莫里斯跟著坐進副駕駛座。



　　“你跟來幹嘛？”


　　“我想看看你在做什麽。”


　　她想把他趕下車，但卻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從回來以後，他就黏皮糖似的跟著她，她試過幾次卻怎麽趕都趕不走，只能由著他了。


　　“隨便你。”她說著，接著往黑暗的道路駛去。


　　一路沈默，然後車子來到李婆婆家。跟李婆婆打招呼介紹了莫里斯以後，夏恬欣就像以往一樣開搬貨。


　　“我來！”一雙堅定的手阻止了她，莫里斯沈著臉幫她把東西搬上貨車。


　　他臉上的陰沈讓她心一震，因為從他跟她回小鎮以後，他一直都笑嘻嘻的，從來沒有看過他生氣的樣子。


　　但現在他生氣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但他確實是生氣了。


　　相反的，李婆婆則笑得露出一口假牙。“阿欣啊，不錯喔！我都聽鎮上的人說了，以後你就不用吃苦了。這幾年，你一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


　　夏恬欣勉強扯動嘴角。


　　她倒沒有李婆婆的信心。對未來，她更是充滿了不確定感……


　　也許哪天他膩了就走了，那倒是比較可能。


　　和李婆婆道別後她上了車，正要發動車子，莫里斯卻抓住她的手。


　　“什麽事？”


　　她轉頭，對上他痛苦擰緊眉心的表情，看著他註視著她變粗的手。


　　“這就是你這幾年來過的日子嗎？自己開車、搬貨，做這麽辛苦的工作，還要帶孩子……”


　　她試著抽回手，不過他不放，她有些不安的別開眼。“這沒什麽，我總得賺錢。何況現在經濟這麽不景氣，有工作就不錯了，我很知足也很感恩。”


　　“你可以什麽都不做的，只要照顧小語就好了。為什麽你不來找我？為什麽要這麽辛苦？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你過得這麽辛苦，我就很生氣，你知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


　　“你錯了，與其當個米蟲，我更希望有自己的工作。”


　　莫里斯深深的看著她，他看到一個堅強而勇敢的女人，一個他沒見過的她……


　　他覺得自己更愛她了。



　　“至少讓我陪著你！以後不論多辛苦，我們都一起承擔，好嗎？”



　　他深情的話語深深觸動她的心，比他說要給她金山銀山都還令她感動。她別開眼，眼眶忍不住紅了。



　　他才來兩天，她就已經深深淪陷了。



　　盡管對他、對未來，她還是有疑慮，但她有預感 ，這些疑慮恐怕過不久就會被她拋在腦後……



　　投降——也許只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