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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增產報國(為夫之道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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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3:33 |倒序瀏覽 | x 4
增產報國【為夫之道之一】-寄秋

見證了父母的破碎婚姻,甘寶兒對婚姻避如洪水猛獸,
生活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就算偶爾有不知死活的追求者,
碰上她這座萬年不化的冰山,也通通被凍得不敢造次,
偏偏莫堤亞這個男人不知道是腦筋打結轉不過來,
還是想結婚想瘋了,居然因為兒時戲言堅持要娶她,
不管她怎麼拒絕就是打死不退,且還收買她身邊人當眼線,
讓她連去祭拜亡父,都能在鳥不生蛋的墓仔埔遇到他,
喜好和習慣就更不用說,幾乎是她一記皺眉,他便知她需求,
像這樣無孔不入滲透她的堡壘真的很可怕,
不只她咖啡店裡的常客、工讀生全部倒戈向他,
就是她的心也悄悄起變化,只是父母前車之鑒仍令她卻步,
好吧,她願意跟他同居,卻絕對不願冠上莫太太的頭銜,
豈料某人異想天開以為可以用孩子綁她進禮堂,唉!唉!唉!
難道他不知道新時代女性都是要孩子,不要孩子的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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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3:56
楔子

  “寶貝,我的愛,快快點個頭,嫁給我吧!讓我充滿愛意的雙臂緊緊擁抱你,帶給你前所未有的溫暖,你的幸福只有我給得起……”

  一大束豔得刺眼的火紅玫瑰盛放如驕陽,瓣嫩蕊細彷佛最嬌貴的絲絨,放肆而張狂地闖入一間靜謐清幽的咖啡廳,昭告著它所代表的花語。

  愛。

  那個男人有著出色的五官,鼻樑挺直,濃眉大眼,嘴唇薄厚適中,墨黑的瞳眸中有一抹得天獨厚的自信,揚散著誓在必得的決心。

  這不是他第一次的求婚。

  但是,他卻像打不倒的小強,日復一日的走進門口掛著銅鈴的街角咖啡屋,用著不同的臺詞求婚,物件是長髮披肩的美麗老闆娘。

  沒錯,店名就叫“街角”,而且矗立在十字路口所交接的街角,藍底褚紅字體的招牌立於店門口,招牌左下角繪上一隻慵懶貪睡的小白貓。

  等著看好戲的觀眾早就守在咖啡屋內,看他如何再一次被酷酷的老闆娘拒絕,鎩羽而歸。

  “寶貝,這束花有點重,你要不要先收下?我的手酸了。”豐神俊逸的男人狀似撒嬌的說,一雙有神的黑眸不害臊的眨呀眨,有幾分勾引人的風流味道。

  “第一,我不是你的寶貝;第二,我有花粉過敏症。”粉嫩唇瓣流洩清冷嗓音,毫不領情。

  聞言,他爽朗地仰頭大笑,手指滑梳過頭皮,故意揚發輕撥,擺出最帥氣的姿態。“不要害羞嘛!寶貝,我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青梅竹馬的感情延續到今日是多麼難得的緣份……”

  如同以往的冷漠,擁有繁星般冷璨眸子的老闆娘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淡淡道:“你占了其它客人的位子。”

  “寶貝,我的心受傷了。”他一臉傷心,好似受了極大的打擊。

  “你沒那麼脆弱。”美麗老闆娘的回答還是一樣的酷。

  他歎氣,嘴角下垂。“真無情呀!寶貝,你真能狠下心拒絕我的求婚,我明明情比海深,嫁給我有什麼不好?我會疼你一生一世。”

  “不。”

  簡潔有力的拒絕一出,店內揚起一陣不小的笑聲,有人上前拍拍男人的肩膀,鼓勵他再接再厲。女人怕人磨,磨久就是他的。

  也有人取笑他自作多情,勸他早早轉移目標,天涯何處無芳草,五十步內必有識貨人。

  不過也有人開賭,一手向上等著收輸家的鈔票。

  倒是當事人像是習慣了,肩一聳,揚唇一笑,不以為意地放下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帥氣的一彎腰,很有風度的退場。

  門上銅鈴一響,有著陽光笑容的男人不氣餒地推開門,走入燦爛金陽裡。

  驀地,一顆皮球從眼前飛過,他頓了一下,停下腳步,雙眸微眯。

  只見一位五、六歲的男孩追著球跑了過去,十字路口的燈號正亮著行人止步的紅光。

  “啊,小心——”

  砰的一聲,一具男人的軀體成拋物線被撞飛,落在地磚剝落的人行道,迅速染紅地磚的暖液是豔紅鮮血,一如咖啡廳裡盛放的玫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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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4:27
第一章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姊妹兄弟很和氣,父母都慈祥,雖然沒有好花園,春蘭秋桂常飄香,雖然沒有大廳堂,冬天溫暖夏天涼,可一愛一的一家一庭一呀!我不能離開你,你的恩惠比天長……”

  一群戴著黃色小帽,穿著白上衣、藍色短褲或百褶裙的小學生,手上拿著三角小黃旗,斜背水壺和卡通圖案背包,一邊引吭高歌,一邊跟著戴頂草帽的老師,嘻嘻哈哈的走過植著細葉欖仁的行道樹步道。

  郊遊嘍!多麼快樂的遠行,從校園走到五公里外的植物園野餐。

  瞧他們笑得多開心呀!天真的臉龐有著最純淨的笑容,無憂無慮地唱著“我的家庭”,圓睜的稚眸裡盡是無垢的美麗景致。

  他們看到的是有無限可能的美好世界,沒有虛偽、沒有污穢、沒有挫折,一心只想快快長大,讓自己走得更遠,看得更多。

  在一陣喧鬧聲中,靜寂的街角發出清脆的銅鈴聲,一道清冷的身影推開透明玻璃門,將過於愉快的歌聲阻絕於門外。

  那是一團沒有溫暖的冷空氣,靜悄悄的。

  圍繞在玲瓏身軀外的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清清淡淡的,帶著一絲遺世獨立的清傲,讓人有股乍見傲立雪地寒梅的錯覺。

  但事實上,她並非孤傲,只是懶得說話,整天酷酷的,不愛笑,好像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與她無關。

  “寶兒姊,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你特地來監督?”半打趣的一張笑臉微帶惶恐的問道。

  “天氣熱。”長髮一甩,烏黑似墨的亮澤髮絲隨即如瀑灑落。

  “咦?”她一怔。

  “冷氣不涼。”一杯加了冰塊的現搾柳橙汁呼嚕飲下。

  率性而優雅,一如風中搖曳的綠柳,不在乎他人目光,自在做自己。

  工讀小妹了然地露出同情眼神。“又壞了呀!要不要請人去修?我同學中有人家裡開電器行。”

  柳眉輕顰,她嚼著冰塊消暑。“不用了,還能用。”

  擁有姣好面容的老闆娘輕揚誘人豐唇,偏冷的黑眼珠明燦得有如深海的黑珍珠,揚散著引誘人們墮落的魔力,幽黑不見底。

  她不高,卻有著令人羨慕的好身材,豐挺的上圍和纖細蠻腰,線條優美的修長雙腿,一身曬不黑的牛奶肌膚更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她是美麗的,而且氣質出眾,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沒人敢否認她的出塵靈秀。

  但是甘寶兒本人卻不以為然,她總覺得別人的眼睛有問題,一個少有笑容的女人有何美感可言,頂多長得不難看。

  她對自己的美毫無所覺,加上酷冷的氣質,來店裡消費的客人只敢暗暗欣賞,不敢直接讚揚,因此她也順理成章的自認為長相在“還可以”的範圍。

  “寶兒姊,你有沒有考慮要換一台冷氣機,最近很多大賣場削價大拍賣,你該換台新的。”她那台冷氣真的很舊了,古董級。

  “能用則用,用不著浪費。”她沒有表情的調起奶精和糖的比例,揉入低筋麵粉和可哥粉。

  甘寶兒不是念舊,而是下意識不想丟棄和父親有關的物品,在她心裡,他仍活在她的生命中,並未離開父女共同居住的小公寓裡。

  其實以她的經濟能力,足以買下一層附有電梯、二十四小時保全巡邏的高級公寓,不需汗如雨下的爬上狹隘的樓梯,到冬冷夏熱的五樓。

  幸好樓頂有舊屋主加蓋的頂樓,用來曬衣服及日常活動,不然到了夏天一定更熱,像在烤爐一般。

  甚至她對工讀小妹還比對自己要好,家境清寒的卓香苗是南部上來的小孩,白天工讀,晚上到夜校上課,沒有地方住的她就住在店裡樓上隔出來的兩間房之一,其中一間是員工休息室,以應不時之需。

  街角咖啡屋是甘寶兒的心靈寄託,她不遺餘力的用心經營多年有成,深受各方好評。

  但是,她卻是不喝咖啡的人。

  不是完全不喝,而是少喝,以一個開設咖啡店的經營者來說,實屬少見。

  當然,這其中還有故事在,她不說便無人知曉,大家只曉得這個老闆娘酷得有格調,非常有個性。

  最主要的是她煮了一手叫人讚不絕口的好咖啡,咖啡店裡只准喝咖啡和吃甜點,不許帶外食及大聲談笑,否則一律趕出門。

  “寶兒姊,瞧你都熱得睡不著覺,一早就跑來店裡搶我工作,要是長久下去,你的身體會撐不住。”卓香苗關心歸關心,但實際上她很高興有個人作伴。

  畢竟她不過是才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又一人隻身在外打拚,一邊讀書,一邊打工,蠟燭兩頭燒的生活著實不輕鬆。

  幸好甘寶兒收留她,讓她不必為租房子煩心,省下一筆開銷,工作場所就在樓下,不會有遲到的困擾。

  “不用擔心我,過兩天颱風來了,氣溫自然下降。”她說得雲淡風輕,彷佛充沛雨量帶來的災害不在她的考量範圍內。

  “颱風……”聞言,卓香苗臉上三條黑線,嘴角微微抽搐。

  明明只是一台阿公級的老舊冷氣機的問題,換台新的不就得了,居然盼著颱風解熱,未免太天才了。

  果然是寶兒姊的作風,酷到無人能及。

  “把白砂糖和肉桂粉遞給我。”烤箱先預熱兩百二十度。

  “寶兒姊,你今天要做蘋果派嗎?”一想到酸酸甜甜的蘋果餡料和香脆派皮,她口水直泛。

  “嗯!再做幾個水果餡餅、厚酥餅、舒芙蕾乳酪蛋糕、奶油泡芙和巧克力威風蛋糕……”甘寶兒頓了一下,冷眸斜睨身邊的小助手。“不要再偷吃半成品,你的臉越來越圓了。”

  偷沾巧克力醬放在舌間咂吮的卓香苗驀地僵住,乾笑地放下烘得酥脆的餅皮。

  街角咖啡屋的營業時間是早上十一點開始,一直到晚上九點為止,平時還有兩名正職員工輪早晚班,負責招呼絡繹不絕的客人。

  美麗的老闆娘通常在十點左右才到店裡,在前一天晚上她會先囑咐工讀小妹準備好隔天要烘焙的材料,她人一到,就可以進行當天要搭配咖啡所需的甜點製作,並在開店前順利完成。

  甘寶兒的手很巧,像是魔術師的手,她能同時兼顧十幾種糕點的烘烤和揉制,在烤爐當聲響起時迅速取出成品,再立即放入手邊待烤的麵團,一氣呵成。

  由於她早到了兩個小時,所以時間上掌控得宜,多烤了蔓越莓蛋糕和胡蘿蔔蛋糕,還烤了一條全麥吐司給卓香苗當往後三天的早餐。

  十一點整,銅鈴聲響,第一位客人推門而入。

  “席娜,給我一杯歐風冰咖啡。”

  席娜是甘寶兒在店內所使用的名字,大部份的熟客並不知曉她本名。

  “嗯!請稍待。”她面無笑容,僅勾唇一應。

  杯中加入果糖,碎冰至三分,再加入冰塊至八分滿;將曼特寧咖啡、奶精粉趁熱在雪克壺中攪勻至融化。

  只見纖纖素手輕輕搖晃冰塊至冷卻後倒入杯中,加入威士卡。

  上擠一層鮮奶油,淋上焦糖,放紅櫻桃裝飾,一杯歐風冰咖啡完成。

  “席娜,我要摩卡奇諾咖啡。”

  “席娜,來杯香橙咖啡,再來一盤豆渣餅乾。”

  “熱死人了!席娜,快給我一杯特調冰咖啡……哇!巧克力蛋糕看起來很好吃,也給我一份……”

  銅鈴聲不斷的響起,一個又一個的客人接二連三地走進街角的咖啡屋,熟門熟路的和吧台後的老闆娘打招呼,不需帶位,自個兒找位子坐下。

  還不到十二點,店內座位已有八成滿,現煮的咖啡香氣溢滿一室,混著淡淡的糕餅甜香,一片的寧靜祥和。

  不過幾名來得勤的熟客總會在輕聲談笑間有意無意地繞著美女老闆娘,看似打趣,實則打探她不與人談論的私生活。

  “席娜,整天守在咖啡屋裡,也沒見你外出約會,男朋友不介意嗎?”對她抱持著好感的宅男A故作不經意地發問。

  柳眉輕揚,冷冷的道:“如果咖啡喝多了會讓你神智不清,我建議你少來光顧。”

  一說完,她隨手放上一片檸檬,霜凍冰咖啡立即送上另一名客人手中。

  她可以同時一心多用,研磨咖啡豆時用刮皮刀削些萊姆皮細末,一手攪拌濃咖啡,一手挖出霜淇淋球,瞬間完成飄浮冰咖啡。

  “哎呀!席娜,別把人家的好意當驢肝肺,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伴陪你,老是看你形單影隻,我們這些老客人也會心疼。”公務員打扮的中年男人喝著香濃咖啡,不忘大力推銷工作單位裡未婚的新進同事。

  這年頭,雞婆的人很多,只要看到相熟的人身邊沒個伴,就會熱心地問上一句,自以為在做好事。

  “我不曉得喝咖啡也會醉。”甘寶兒聲線偏冷,與室外的高溫氣候截然相反。

  豔陽高照的柏油路上,蒸發著肉眼看不見的水份和微塵粒子,強烈光線照射下,反射出陣陣炫光,讓人感覺更加炎熱。

  此時若來杯消暑的冰咖啡,頓時沁涼透心,抱持著這想法的人不少,因此咖啡屋裡湧進許多因天氣太熱沒了胃口的上班族,一下沖散吧台旁的對話。

  從不聊私事的甘寶兒始終酷著一張臉,忙碌但有節奏的調出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應付客人不同的需求。

  午後兩點突然響雷陣陣,下了雨勢不算小的雷陣雨,潮濕的天候帶走不少客源,同時也還回原先的平靜。

  通常下午三點到五點間會掛上暫時休息的牌子,這段時間算是員工的午休,趁機補足能量,才有體力繼續晚上的工作。

  而這時候也是早、晚班工讀生交接的時間,上夜校的卓香苗等著搭車上課,另一名大二生則準時上工,接手她的工作。

  就在大夥放鬆的這一刻,一輛不起眼,甚至有些過時的寶藍色車子駛過十字路口,然後又發現開過頭似地倒車,停在禁止停車的雙黃線上。

  車門一開,走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戴著誇張的紋刻造型墨鏡,若有所思的搓著下顎,猛盯著街角咖啡屋的招牌。

  一會,他又把車開走,停在較遠的路旁,寬大墨鏡未取下,步行走回街角。

  他探頭探腦的反復對照手中的紙條,略帶緊張的試推著玻璃門。

  門未關,一推即開。

  老實說,他被門上的銅鈴聲響嚇了一大跳,猛地抽氣一聲,輕手闔上門。

  在非營業時間上門,他的出現引起店內所有人的注意,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暗自猜想他不是太白目便是走錯地方。

  唯一不為所動的是正在擦拭咖啡杯的老闆娘,她目光低垂,專注著吧台內的工作,渾然不覺有人走近。

  直到一道陰影遮住她頭頂的光線,她才微微抬起頭,直視眼前陌生的男子。

  “要喝咖啡再等三十分鐘—”

  甘寶兒清冷的嗓音才一揚起,宏亮的男音幾乎是同一時刻發出,沉厚有力的壓過她清軟聲調。

  “請你嫁給我,我們結婚吧!”

  一顆大鑽戒亮了出來。

  此言一出,除了當事人外,包括扛著咖啡袋的送貨員在內,在場人全都鴉雀無聲,悄悄吸氣,目光驚駭地望向不知從哪蹦出來的神經病。

  每個人都有所謂的地雷區,碰不得、踩不得,最好連提都別提到一個字,聰明人該明哲保身,勿輕易觸碰此等危險區域。

  偏偏有人明知故犯,存心找死。

  常來街角咖啡屋的客人皆十分明瞭一件事,煮咖啡手藝一流的老闆娘有個不能碰的禁忌,那就是和婚姻有關的話題,誰敢以此拿她當消遣對象,馬上免費請人喝咖啡——

  從頭淋下。

  所以有意追求者眾,但敢付諸行動者少,大都口頭上暗示,先試試風向,再來決定要不要冒險。

  不過到目前為止,陣亡的人數屈指可數,因為大部份人采觀望態度,不想誤觸地雷,成為拒絕往來戶,錯失每天一杯的香醇咖啡。

  “抱歉,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麻煩你再說一遍。”纖纖十指將落於面頰的髮絲往後一撥,夾於耳後。

  抽氣聲更大了。

  瞭解甘寶兒的人都曉得這是她發怒的前兆,聲音越平和,平靜得彷佛深山一泓湖水,那就表示水深處暗藏伏流,大意者往往會被拖往湖底溺斃。

  當下所有人都開始祈禱,期望這名長相養眼的大帥哥懂得看人臉色,趁早打消尋死念頭,別往火山口跳。

  更有甚者,早該搭公車到學校的卓香苗已站往門邊,等著拉開門送客,以免有人遭逢意外。

  但是,不知死活的傢伙大有人在,尤其是眼前這一位,他再度興匆匆地揚高性感的唇,熠熠發亮的雙眸燦如金色陽光。

  “我說我要娶你,我們生一窩小孩,共組充滿孩子笑聲的大家庭。”他敞開雙臂,歡迎她投入他懷抱。

  可惜他等到的只有一記冷視。

  “佑民,去查查附近的醫院有沒有通報脫逃的病患。”甘寶兒神情平靜,語氣平淡的無高低起伏。

  “是。”

  一旁晚班的工讀生真的很宅,他一推厚重的深度近視眼鏡,掀開筆電先開機,再插上三G網卡,準備上網查詢。

  但他還來不及按下鍵入,一隻修長食指像變魔術一般輕輕一彈,剛開啟的畫面瞬間花團錦簇,進入國際花卉網站。

  僅在眨眼間,快得讓人無法反應。

  “放心,本人沒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這點我的家庭醫生足以證明,我身心健康、無不良嗜好、熱愛大自然和做家事。”他侃侃而談,毫不忌諱別人詫異眼光,甚至有幾分得意。

  以外表來看,這男人絕對是令人眼睛一亮的極品,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刀削的臉龐偏日系風格,有個明顯的笑窩,不怎麼黑的肌膚微泛珍珠光澤,整個人看來非常賞心悅目。

  而且他似乎很愛笑,年紀約二十七、八歲,打從一踏入“休息中”的咖啡屋,就像吃了興奮劑,揚起的唇角不曾垂下。

  十分陽光的男人,耀眼得如同俊美的阿波羅,一股源源不絕的熱力從他身上散發,讓人有種快被太陽融化的感覺。

  “做家事?”甘寶兒冷然的眼神閃了一下,眸光低垂。

  “我身強體健,不煙不酒不涉足PUB、夜店,晨起運動一小時,三餐定時定量,多喝水,多流汗,保持最佳體態。”他的身體是一等一的強壯,連個小感冒也不敢找上他。

  “好習慣,繼續維持。”她面無表情,聲調中毫無熱情。

  他手指刷地滑動打理整齊的短髮,露出一口幾無瑕疵的白牙。“是呀!好習慣,我保證我的精子質優量多,一定能很快的令你受孕……”

  “讓我受孕?”她的眸心倏地一眯,浮動著明暗難分的幽光。

  只見幾條人影悄悄後退,戰戰兢兢地縮著脖子,儘量往安全地帶避難。

  人有趨吉避凶的本能,當天崩地裂來臨前,誰不逃之夭夭,明哲保身。

  “你要西式婚禮還是中式婚禮,婚紗要量身訂做或是買現成的,新房空著等你佈置,看你要歐風、東洋風、現代風、古典風、原木風、漂流木風……牆壁隨你粉刷,貼壁紙都成,我還養了一缸魚……”

  他說得興致勃勃,一副嬌妻入門的模樣,渾然不覺別人的神情有多驚愕,好似見到鬼打牆。

  “你說得這麼多,口渴了吧!”斜口玻璃杯注入白開水和冰塊,晶瑩透光。

  “謝謝,還真有點渴了,今天熱得頭頂快要冒煙了……”他伸出手欲接過水杯,舉高的手臂卻什麼也沒接著,眼睜睜地看著冰塊搖晃的杯子越過眼睛高度。

  頓時,一陣清涼。

  嘩啦啦的水滴順著發梢滴落,兩塊傾斜的碎冰停在發旋中央,要掉不掉的在發間滑動,滴滴答答的水珠濕透潔白上衣。

  話語止住的男子愕然瞠目,發光的瞳眸抹上一層訝色,以著十分不解的神態承接落在手心的水滴,似乎不太能接受她為何有此舉動。

  不該是這樣的結果。他怔忡的眼神明白寫出心底的困惑。

  “清爽了吧!熱昏頭的大腦降溫了嗎?”她大有還不夠冰涼,不介意多送他兩桶冰塊的意思。

  “你……你幹麼潑我水……”他分明照約定而來,沒有一絲猶豫。

  “休息時間結束了,我們要開始營業,你要喝咖啡先入座,不然門在身後,雙腿健在的人應該走得出去。”她冷眸似在說:不要麻煩我動手,丟個男人出門也是挺費事的。

  他大為驚訝的脫口而出,“你以前不是這種個性呀!怎麼幾年不見全變了?”

  “我想你認錯人了。”甘寶兒放下水氣未幹的杯子,眼皮連抬也不抬。

  “你是寶兒,我不可能認錯人,我連你左手臂注射水痘留下的小疤痕都記得一清二楚。”她五官變化不大,只是嬰兒肥不見了,臉型較為修長,面部線條更為柔和,處處散發女性化的嬌美。

  他一眼就認出她,即使事隔多年,她嘟著嘴嬌嗔的容貌仍留在記憶深處。

  聽到他正確無誤的喊出她的名字,淡漠水眸一閃冷芒。“我不認識你。”

  一聽她疏離到不行的語氣,他也不著急的把玩寬大墨鏡,毫無遮掩的明亮大眼依舊帶著久別重逢的笑意。“那就當我是陌生人好了,我們重新建立感情,等結婚後再來好好探究過去的美好時光……”

  一提到“結婚”兩字,甘寶兒平靜的面容產生變化,不動如山的表情似漣漪慢慢擴散,煮沸的咖啡熱氣氤氳雙眸。

  “你們還在等什麼,把他趕出去。”她的唇抿得死緊。

  為免咖啡屋成為命案現場,一名全職員工和晚班工讀生王佑民趕緊上前,二話不說的架起男子雙臂,請人一路好走。

  他們不想失業,更不想看美麗的老闆娘淪為殺人兇手,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但是老闆娘似乎非常痛恨婚姻制度,連提都不准人提。

  這是店裡公開的秘密,誰也不敢虎口拔牙,觸及這要命的話題。

  “寶兒,你真的忘記我是誰嗎?我是莫堤亞,你的堤亞哥哥。”站在門外的男子高喊著,揮舞臂膀。

  他以為她不過一時沒想起他,畢竟兩人分開了一段不算短的歲月,他和她的外觀都有些變了,和小時候的樣貌稍有不同。

  “堤亞哥哥?”腦海中似閃過什麼,但隨即消逝。

  甘寶兒下意識撫撫右額大約三公分的舊疤,微停的手馬上又繼續原先的工作,未把適才的插曲往心裡擱,在她殘破的記憶裡沒有莫堤亞這個人。

  她甚至連父母的影像也模模糊糊的,殘存的畫面全是不愉快的回憶。

  “寶兒……席娜姊,那個人是你朋友嗎?”一臉好奇的王佑民抱著筆電,走近兩步詢問。

  “不是。”她一如往常的平淡如水,沒有贅言。

  “可是他好像認識你耶!而且他挺厲害的,一根手指動了幾下,我的電腦程式全被他重新設定了。”簡直是電腦界的魔法師。

  甘寶兒微抬羽睫,朝外看了一眼。“去地下室搬十公斤的咖啡豆上來,順便把水槽裡的點心碟洗乾淨,我等著用。”

  “席娜姊……”

  “要我再說一遍嗎?”她冷冷一睇。

  “不用了,我這就去做。”王佑民沮喪地卷起袖子,準備苦命的工讀生涯。

  街角的陽光毒辣無比,照著地面泛起的蒸騰熱氣,一片行道樹飄落的黃色花瓣落在寬厚的肩膀,又在熱風的吹送下跌落圓形溝蓋。

  莫堤亞戴上造價不菲的墨鏡,遮住若有所思的眼眸,嘴邊逗留的笑意轉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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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4:58
第二章

  “你說呀!你給我說個清楚,打從我嫁給你以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每天一睜開眼就是柴米油鹽和做不完的家事,我的手都變粗了,你要給我的幸福究竟在哪裡……”

  一陣熟悉的爭吵聲再度響起,隔壁房正在做功課的八歲女童因為父母的爭執而不快地癟嘴,手一偏,故意把“春”天的春寫成蠢,再用紅筆大大的打了個叉,表示寫錯了。

  自從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叔叔出現後,媽媽就不再對爸爸笑了,她變得很愛生氣,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常常忘了煮晚餐給她和爸爸吃。

  而且媽媽一直在罵爸爸,罵得很難聽,嫌他不知上進又不會賺錢,還說她是瞎了眼才嫁給他,她不想一輩子當個看人臉色的下女。

  “……當初你說的多好聽,要讓我過得像公主一般,不愁穿、不愁吃,沒有憂慮地和你在一起,你會把我捧在手心上,給我開滿玫瑰花的天堂,可現在呢你看看我成了什麼德行,根本是為你們甘家做牛做馬的黃臉婆。”女人憤怒的大吼著,猛扯枯黃的頭髮。

  “小聲點,美月,別吵到女兒,她快要考試了。”脾氣溫和的男人儘量安撫妻子的情緒,唯恐她失控。

  一提到女兒,杜美月的聲量略微壓低,但仍是不滿地埋怨。“要不是為了我的寶貝女兒,這種日日為錢發愁的生活我早就熬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會努力賺錢,絕不會再讓你失望,你再忍耐幾年——”老婆、孩子是他最大的動力,為了她們,他一定會成功,出人頭地。

  “幾年?!你當我還有多少青春可以跟你耗,你畫的那些爛畫一幅也賣不出去,是我在工作養家,也是我一手擔起這個家,你一個吃軟飯的男人能承諾我什麼?”她死心了,不再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可是……我有在打零工……”他嚅囁的說,想建立妻子的信心。

  她不屑的嗤哼,“那點錢有什麼幫助,連你的顏料都買不起。”

  兩人曾是校園裡令人稱羨的情侶,一個是中文系的美女,出塵飄逸,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一個是才華洋溢的美術系才子,高大俊朗,豐采迷人。

  可是愛情的美好終究敵不過現實的考驗,一結婚全走了樣。

  當年一心支持丈夫走入繪畫世界的女人已經變了,生活的壓力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加上丈夫的畫太過冷門,一直沒闖出名號,獨力負擔家計的她終於感到累了,身心俱疲。

  她不愛他了。

  至少不像以前那樣義無反顧,為了愛甘願犧牲一切。

  “我真的會讓你衣食無缺,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他相信老天爺不會虧待他,總有一天他會成為舉世皆知的藝術家。

  “我還要給你幾年才夠,你看不出來你根本沒有繪畫天份嗎?就算再給你十年、二十年,你還是一事無成的窮畫家。”憑藉一股熱情是養不活一家子的,她當初怎會瞎了眼選擇了他。

  被妻子一陣羞辱數落,甘超仁目露難過。“日子還過得下去,我們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吵架,孩子還小——”

  “是呀!你還記得孩子還小,可是你給了她什麼,連件像樣的小洋裝也沒有,她背的書包用了三、四年,拉鍊壞了勉強用夾子夾住,破舊的鉛筆盒裡是短得不能再短的鉛筆,你知道我看了有多心疼嗎?”

  這不是她要給女兒的生活,她的寶貝可以過得更好,像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我……”他一臉愧疚,呐呐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沒能給妻女富裕的生活,始終是他內心最深的痛,雖然他有心改善目前的處境,可是現況卻是他空有才華卻無發揮的空間,宛如龍潛深潭。

  “爸、媽,你們的聲音好大,吵得我都不能專心寫功課。”

  紮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小身影站在房門口,兩個大人一瞧見女兒不高興的表情,立刻放下先前的不快,不約而同的露出疼寵笑臉。

  “寶貝,對不起,媽媽吵到你了,下次我講話會小聲點。”杜美月慈愛地抱抱女兒,撫著她粉嫩小臉。

  “乖女兒,爸爸壞壞,你不要跟爸爸生氣,待會我們去公園放風箏好不好?”

  甘超仁輕哄著,唯恐女兒臭起臉不理他。

  噘著嘴的小女孩先看看一臉抱歉的母親,再瞧瞧百般討好的父親,她尚未察覺到父母的婚姻已產生裂痕,還像個過度早熟的小孩,幽幽地一歎氣。

  “你們不要老是吵來吵去嘛!我要的弟弟妹妹呢?你們什麼時候才要生給我。”她好想要有人陪她玩,人家田家佩有好多兄弟姐妹,他們家好熱鬧;想玩什麼都不愁找不到人。

  聞言,兩人面面相覷,不敢直言因為養不起孩子而沒打算再生。

  身為獨生女的女兒有多寂寞,他們是知情的,也曉得她有多羨慕別人家手足眾多,可是他們光養她一個就十分吃力,哪負擔得起另一個孩子的開銷。

  要生不難,難在沒本事養,房貸、車貸的支出已捉襟見肘,再來個尿布、奶粉等其他拉拉雜雜的費用,肯定拖垮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寶貝,你先去找隔壁的大哥哥玩,媽媽和爸爸還有些事要做。”夫妻間的爭吵還是不適合小孩子在場,一些事她得跟丈夫談清楚。

  “生弟弟妹妹嗎?”偏著頭,她問得好天真。

  兩個大人都臉紅了,尷尬地別開臉,不知如何跟她解釋她這年紀還不瞭解的事。

  一時間,氣氛凝重了,自覺無趣的小女孩抱起叔叔買給她的洋娃娃,蹦蹦跳跳地拉開大門走出去,沒瞧見父母松了口氣又瞬間凝重的神色。

  她從小就是個被寵愛的孩子,爸媽都把她當心肝寶貝疼著,將所有的愛全給了她一人,所以她的世界是彩色的,看不到一絲灰暗。

  可是她沒想到父母貌合神離的婚姻維持不到兩年,母親真的懷孕了,但她肚子裡的小孩卻不是父親的,而是開著賓士車的叔叔的。

  所以最終他們還是離婚了。

  “嗚嗚……我不要離開這裡,我有好多好多好朋友住在這兒,我不要跟他們分開……”為什麼爸爸媽媽不住一起?

  為什麼小女孩揉著眼睛,哭得好傷心,眼皮腫得像核桃,抽抽噎噎的說著不要走。

  “寶兒來,不哭不哭,以後你還是可以寫信給我呀!我會坐公車,我再去找你玩。”她的眼淚好多哦!像關不緊的水龍頭。

  笨手笨腳的男孩年長小女孩幾歲,他慌忙擦拭她的淚水,用僅知的方法安慰她,不希望她眼睛越哭越腫,變得不漂亮。

  “可是我會捨不得你呀!再也不能天天看到你!不能跟你說早安!午安!晚安!”還有春央媽媽的甜蛋糕,她再也吃不到了。

  想到要遠離熟悉的環境和對她很好的鄰居及同學,原本已稍稍止住的盈盈淚珠又再度奪眶而出,撲簌簌地爬滿水嫩小臉。

  她是真的捨不得,不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要是媽媽回來了,一定找不到她和爸爸。

  她所不知道的是,父母已經不是夫妻了,為了讓肚中的小孩能冠上生父姓氏,杜美月一拿到剛出爐的離婚協議書,立即迫不及待的飛到國外完成結婚手續,成為另一個男人的老婆。

  這樁婚姻會拖得這麼久,是因為兩人都想得到女兒的監護權,誰也不肯退讓,僵持不下。

  不過不肯離婚的甘超仁還是想挽回妻子的心,他對妻子仍有感情,不願一個家庭分裂,再也走不回從前。

  可是拖得越久,夫妻情份越淡薄,原本的情意轉變成怨憎,兩人之間再無好言好語,每天一見面便是爭執吵鬧,互相責備對方的不用心。

  他不曉得妻子懷有身孕,更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肯讓步了,迅速地簽下離婚協議書,頭也不回地走出他和女兒的生命。

  妻子的外遇他一直被蒙在鼓裡,即使旁人提醒,說她和一名體面的男人走得很近,他仍不信,從簽字到失婚,他始終認為錯在自己。

  “還有電話呀!我們早上一通,中午一通,下午一通,把電話線講得燒起來。”他自以為聰明的建議,還寫下自家電話號碼。

  “我不知道我們要搬去哪裡,而且爸爸很窮耶!我們沒錢裝電話。”她看到爸爸一直向穿西裝的阿伯鞠躬,拜託他讓他們多住幾個月,不要拍賣房子。

  “呃,這個……你爸爸沒有工作……”他媽媽說付貸款的人是美月阿姨,她一走,甘家就欠銀行錢了。

  一聽他說爸爸沒工作,即使他是自己最喜歡的鄰居哥哥,她還是很生氣地推他一下。“我爸爸人很好,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他一定會賺很多很多的錢,把我們的房子買回來。”

  男孩笑著握住她小手。“嗯!你們絕對會再回來的,我會在這裡等你。”

  重信諾的他不曉得承諾是不能隨便亂許的,年紀小的他還不懂得這些,只知鄰家妹妹是他最喜歡的玩伴,他享受照顧她的優越感。

  “要是我忘記回家的路怎麼辦?”她不太會記路,常常走錯了。

  “放心,我會找到你。”他邊說邊拍拍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真的?”看到他一臉自信,她心安了許多。“真的。”不管她搬得多遠,總還在地球表面。

  這時,他天真的想著,天涯若比鄰,找個人有什麼困難。

  “那我們約好你長大後要來找我,我們生很多很多的小孩,組一個……這麼大的家庭。”她用力伸展雙臂,畫了個大圓圈,一直都很孤單的她,最希望能有個熱鬧的家。

  “咦!”他怔了一下,臉上多了個好大的問號——大家庭?那得結婚才行耶。

  “怎麼,你不願意?”就知道他會騙人,跟大人一樣,說話不算話。

  一看到她扁起嘴,又要哭的樣子,他不敢猶豫太久,連忙點頭。“好,我會帶著一束玫瑰花去求婚,然後我們永遠永遠在一起。”

  因為性格使然,男孩一旦同意的事勢必完成,從不毀諾。

  “嗯!打勾勾,還要蓋章,你要保證一輩子對我好,不可以對我凶,要賺很多很多的錢養我,不許喜歡我以外的女生……”

  青澀童稚的兩個小孩伸出小手,小指輕勾,拇指一貼蓋上印章,表示契約成立,誰也不能反悔。

  “該走了,小公主,貨車在等我們了。”

  所謂的貨車不過是一輛小得不能再小的發財車,裝載著少到不及三分之一的傢俱,連人帶貨還空下一大片,足可見父女倆的身家有多寒傖。

  “喔!就來了。”聽到父親的叫喚,頻頻回首的小女孩才依依不捨地揮手,眼中蓄滿淚。

  那一年,甘寶兒十歲,而莫堤亞才剛從國小畢業,正式進入變聲期的國中階段,兒時的情誼在當時比生命還重要,誰也不想毀誓。

  吐著黑煙的小貨車載走就此相依為命的父女,漸行漸遠的小黑點消失在路的那一頭。

  一直專注在安慰寶兒的莫堤亞,直到現在才深切的感受到她離開代表的意義,突如其來的難過讓他眼睛澀澀的一眨,兩行透明液體赫然滑下臉龐。

  終於,他意識到自己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到願意把未來許給她。

  ☆☆☆    ☆☆☆    ☆☆☆

  堤亞哥哥,你一定要來找我,不然我會釘草人詛咒你,讓你一輩子得不到幸福。

  翻飛的窗簾發出細微的布帛摩擦聲,出了一身冷汗的男人從睡夢中醒來,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怔忡片刻,才緩緩回過神。

  發育不良的瘦排骨身材再不復見,由一百五十公分不到抽高長成超過一百八,少年時期的青春痘因年歲的增加而消失,明顯的成年男子輪廓更添俊逸。

  二十八歲的莫堤亞已褪去青澀的少年模樣,劍眉濃密、五官俊挺,他光著臂膀搔搔濃黑短髮,有那麼幾秒鐘,他的思緒還陷入夢裡,回不了神,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不知所措的男孩:

  “她真忘了我嗎?”

  被潑了一杯冰水,還被趕出門,他怎麼也想不透當初有張可愛笑臉的寶兒妹妹為何在分開十多年後變了個人似的,冷漠得他都快認不得了。

  是記憶美化了她,還是他當真認錯人,一頭熟的以為找著昔日的鄰家妹妹,興高采烈的準備實現承諾?

  有著俊逸外表的莫堤亞,骨子裡是個認真又重信守諾的男人,他不輕易答應別人的請托,量力而為,不做超出能力範圍以外的事。

  可是一經應允,他的死硬腦子就不懂轉彎,如某家快遞公司的廣告詞——使命必達,常讓周遭的朋友頭痛不已,不時想扭轉他搭錯線的神經。

  譬如這位吊在二樓女兒牆,像猴子一樣靈活的粗獷男人,他手腳輕盈的一攀,越過牆,跳進陽臺,大大方方的拉開滑輪滾動的落地窗。

  “怎麼,還在思春,沒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嗎?”瞧他那副拙樣,想救也難。

  黑眸呆滯地轉了幾下,慢慢恢復意氣風發的神采。“我家有門,你不要老從陽臺跳進跳出,要是哪一天失足了,我家會變成凶宅。”

  人死一了百了,一杯黃土了卻一生。

  就怕死後陰魂不散,如生前一般老來鬧他,那他就得考慮搬家,免得家宅不寧,嚇到未來的女主人。

  “哇!少觸我黴頭,我是精英警官轉行的一流偵探,這點高度還難不倒我。”

  他頓了一下,嚼起戒煙口嚼錠。“對了,樓下的門鈴是不是壞了?我按了老半天也不見動靜。”

  要不他幹麼學人當賊,像蜘蛛人一樣飛簷走壁,大秀過人臂肌。

  莫堤亞下床,進浴室盥洗,口含牙刷語焉不詳的說:“我忘了……通電……天花板……管線沒裝好……明天……師傅會來修……”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我也不是為了這件事找你,你想找的人找到了吧!是不是有點失望?”這才是他關心的事,為看笑話而來。

  梳洗完畢的莫堤亞走出浴室,他看也不看好友一眼,直接越過他,先打開電腦流覽。“你對自己的尋人能力不具信心?”

  幾年前他就透過各種管道想探查寶兒妹妹的下落,他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為什麼沒繼續和他通信,是否家裡又出了什麼變故。

  可是她的消息卻如石沉大海,以前的老鄰居、甘家走得較勤的親友都一問三不知,早已無往來。

  剛好因頂撞上司而遭到撤職的好友轉換跑道,開起私人征信社,他才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試試。

  沒想到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半吊子偵探,居然有一定的實力在,奔波了幾天就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

  “哈!不是我在自吹自擂。不論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即使埋入土裡,我都能挖出骨頭給你,就怕你不敢要。”說得自滿的葉雲白揚起粗壯手臂,一道彈孔疤痕清晰可見。

  他是個好員警,卻不是合群的員警,不收黑錢,不同流合污,不包賭包娼,所以他成了擋別人財路的大石頭,不少人想除之而後快。

  因此他先弄臭自己,讓人有藉口順手甩掉他這個障礙,三十歲不到便提早“退休”,免得遭自己人陷害,橫死街頭。

  “是,你很行,趕快把牛小妹的愛貓找出來給她。”他點入某個特定網站,搜尋想要的資訊。

  牛小妹是巷子口泡沫紅茶店老闆的女兒,剛滿十五,正是迷戀偶像的年紀,長得有點圓的她非常喜歡“烏龍派出所”的兩津勘吉,而外形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葉雲白是她目前追逐的目標。

  “拜託,誰曉得她家的花癡貓跟哪只野貓跑了,我上哪找去……對了,你不要轉移話題,那位元甘小姐長得很漂亮吧!有沒有很心動?”幸好是大美女一個,要不然,他真要替好友抱頭痛哭三天三夜。

  “人的美醜並不重要,主要心地要好……”一回想起那張冷豔嬌顏,莫堤亞笑容滿面的微揚唇角。

  她比他想像中還要美上幾分,清妍嬌麗,氣質出眾,一如水蓮清幽雅致。

  一看他又在作夢,葉雲白不留情的搶白。“心長在肉裡誰看得見,真要長得醜你親得下去嗎?何況還要生一堆小孩。”

  交情太好的壞處是沒有藏得住的秘密,彼此心如明鏡,一清二楚。

  “不會的,寶兒從小就很可愛,大大的眼睛像會說話似的,紅通通的臉蛋跟麥芽糖一樣甜,她一笑起來,所有人的心都融化了,我們那條街的老人家都把她當自家孫女疼愛。”他邊說邊微笑,仿佛瞧見那張甜蜜小臉正沖著他露出兩顆門牙。

  莫堤亞的印象之所以深刻,源自他幼兒時的不出色,瘦小的身體遠不及同年齡的孩子健康,加上又有氣喘的毛病,能玩在一起的朋友不多。

  說實在的,小時候的他一點也不討喜,不像鄰家小女生嘴甜又愛撒嬌,不能從事劇烈運動只好猛看書,學朝成績總是獨佔鱉頭,所以附近愛玩的小朋友就叫他書呆子。

  “書呆子”絕對不是讚美詞,尤其是功課老是吊車尾的那幾個,他們對好學生的定義視同於“敵人”,只要逮到機會就一定會欺負他。

  而甘寶兒年紀雖然比他小,可是粉嫩的模樣惹人憐愛,她一扁起嘴,一副快哭的樣子,一票野孩子就趕緊開溜,唯恐她的哭聲引來自家大人,他們就有得皮肉痛了。

  誰是誰的保護者並不明顯,可唯一確定的是兩人是彼此的伴,一同度過許多歡樂時光。

  這是莫堤亞始終難忘懷的回憶,牢記在心,他盼望有一天能回到從前,了無遺憾地當個守護者。

  “嘖!真該拿面鏡子讓你瞧瞧自個兒此時的表情,整張臉都在發光,好不刺眼。”看他說得陶醉,葉雲白忍不住冷諷兩句。

  他耳根微紅,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說的是實情,並未誇大事實。”

  “那你的求婚成功了沒?”要是有女人看到他的長相還不點頭,肯定是個傻子。

  葉雲白對好友的俊顏相當有信心,不少星探一瞧見那張臉,窮追猛打地要和他簽約,進演藝圈當明星。

  就連他妹妹也迷他迷得不像話,從十四歲起就嚷著要嫁堤亞哥哥為妻,一連喊了七、八年還不死心,明送雞湯暗放話,想先佔先贏。

  可惜她還是晚到好幾年,人家心裡已經有人了。

  “這……”他笑得僵硬,眼神閃爍。“大概分開太久了,她對我的印象比較陌生。”

  她忘記他了,莫堤亞說不出的沮喪。

  他以為她和他一樣將當年的承諾牢牢記住,不曾或忘,巴望著早日重逢。

  “喔!她拒絕了。”葉雲自了然地點點頭,臉上是可惡的嘲笑。

  想也知道,冒冒失失的上門,人家不當他是瘋子才有鬼:

  不過,這也表示人長得帥不見得萬事亨通,偶爾還是會踢到鐵板。葉雲白為好友的慘遭滑鐵盧而竊喜,這樣至少他的寶貝妹妹多了一分希望。

  人都有私心,這叫天性。

  “再大的挑戰都不會退縮,我會再接再厲。喚起她的記憶,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經得起考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你會不會太樂觀了?”他冷不防澆桶冷水,怕好友一相情願,熱過頭。

  物換星移,人心最為難測,沒有人永遠不變。

  絲毫看不出挫折感的莫堤亞揚起耀眼的陽光笨容。“這麼多年還能找到人,不就意謂著我們緣份未斷,連老天爺都要我們在一起。”

  “我不是老天爺.”葉雲白真有點後悔了,想斷了他的念,反而重燃他的希塑。

  其實他一開始沒安好心,他接下好友的委託是想讓他死心,不再被過去的承諾牽絆住。

  他在為妹妹葉雲馨製造機會,讓最親近的兩人能共結連理,佳偶天成。

  誰知弄巧成拙,反而將好友推向另一名女子,他心中的懊惱可想而知。

  “不過我要謝謝你幫我找到她,要不然我這輩子就找不到老婆了。”

  聞言,葉雲白不知該哭或是該笑,他臉色難看地揚起唇,暗暗期盼好友的追妻計畫失敗,別讓他難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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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5:31
第三章

  “嘿!寶兒妹妹,我又來了,看到我有沒有心跳加速,心頭小鹿亂撞,迫不及待想飛奔到我懷中?”

  寶兒妹妹?

  噗的,好幾道咖啡色水柱往前一噴,臉色各異的客人憋著氣,偷偷的將視線移到吧台後方忙碌的身影,剛進門的男客顯然沖著老闆娘而來。

  不過那一句“寶兒妹妹”未免太……噁心了,就酷酷的老闆娘來說,這稱謂實在是與她格調不符,讓聞者胃酸分泌過盛。

  可是老闆娘本人卻一無所覺,照樣冷靜得像激不起水波的湖面,冷淡且恬適地調給客人的咖啡。

  “你要點什麼?”

  梳著浪子頭,故作瀟灑的莫堤亞將左臂往吧臺上一擱,俊顏湊上前。“我要點一杯“甘寶兒”。”

  “本店只賣咖啡。”甘寶兒不改本色,面上並無太多表情。

  “這杯特調“咖啡”僅有你可提供,香醇又濃郁,讓人光用聞的就會上癮。”

  充滿迷人的女人香,刺激男人的味蕾,讓人未飲先醉。

  很細微的,清妍秀眉微微一攏。“出去瞧瞧門外的招牌,我這裡開的不是婚友社。

  不可否認的,她是受到影響,小有惱意,對於一開門就來報到的客人,她很難視若無睹,一而再的用相同方式將人請出門。

  尤其是他像帶著陽光進來,光彩奪目的令人無法忽視,他的到來已嚴重干擾到她的冷靜,讓她莫名生起一陣煩躁感。

  厚臉皮的人比比皆是,但他是個中翹楚,趕了一次又來第二回,潑了一次冰水後自備雨具,來來去去不厭煩,連著數天都笑臉迎人,似乎頗為享受她的冷顏相待。

  厚顏無恥的人最叫人招架不住,縱使她沒給過好臉色,他依舊故我,仿佛他們熟得不必在乎末節細行。

  但是在她殘缺的記憶裡,確實沒有“莫堤亞”這個人,幾年前她曾出過幾乎奪命的意外,一從醫院的病床醒來,很多事她都不記得了,迷失在惘然的歲月中。

  “寶貝,別這麼無情嘛!想我們二十幾年的交情,小時候還睡在同一張床上,你抱我抱得可緊了,拿我沒肉的扁胸當枕頭,還把口水留在上頭。”那時她睡得香甜,天塌下來也不管。

  “我不認識你,還有,不許叫我寶貝。”甘寶兒聲調偏冷,清亮眸心隱含一小簇火光。

  “我不介意再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好加深你的印象,勾起我們共度的年少時光。我,姓莫名堤亞,今年二十八歲,品行端正,為人敦厚,擅長家務兼烹調,最大的樂趣是養一窩小孩,目前從事電玩遊戲設計……”

  沒見過男人這般長舌。這是店內客人一致的想法。

  昂藏七尺的男人就像一輩子沒說話似的,卯起來自我推銷,從他幼稚園念哪裡、從哪一所大學畢業,一直到這幾年發生什麼事的說個沒完。

  這讓即使是泰山崩於前仍色不改的酷老闆娘,在他長達半小時的熱情演說下,也忍不住肩頭輕鎖。

  “對了,至於我的身家財產嘛,只有我老婆能知曉,你什麼時候要嫁給我?我好把我的存摺、印章、股票、債券全交給你掌管。”

  末了,他故作風流倜儻地一眨眼。好似他倆保有共同的秘密,別人休想偷窺他們的小天地。

  “莫先生……”

  “堤亞.不過你以前都喊我堤亞哥哥。”他一副好商量的模樣,絕對不為難別人。

  甘寶兒指尖一用力,原本該壓成粉末的香草片飛了出去。“我對你的提議一點興趣也沒有。”

  “今晚有獅子座流星雨,適合來個婚前漫步,踩在沾著露水的草地,仰望星雨飛梭的無垠夜空.你和我走在迷離的月光下,多詩情畫意呀!”他就從培養感情開始,拉近彼此的距離。

  太過重視承諾的莫堤亞沒有追求女人的經驗,當初一句“不准喜歡別的女生”  成了制約,他還真沒遇到心動的物件。

  不過身子抽高後,褪去青澀的高中大學時期,他倒是收到不少情書,還常被倒追,有時女孩子甚至追到家裡去,自稱是他的女朋友。

  一次兩次他還能一笑置之,當是別人一時精神錯亂。

  可是次數一多他也嚇到了,這年頭的女孩真的太主動,一點道德觀念也沒有,大膽開放到毫無羞恥心,他連夜從家中逃走,搬到有進出管制的另一居所。

  當然,那都是數年前的舊事了,如今他已懂得如何回避以及婉拒女人的錯愛,在他心裡有人的情況下,他不想傷害其他給不起承諾的人。

  所以他的戀愛經驗值是零,現在口頭的邀約也是從網路上學來的,就連穿著打扮亦是網友的建議,一群沒見過面的空中好友當他的愛情參謀。

  他最終的目的是抱得美人歸,建立一個熱鬧非凡的大家庭。

  “很抱歉,不點咖啡的客人恕不招待,你占了別人的位子。”面對無理可講的“奧客”,甘寶兒此刻唯一的念頭是打發他。

  他靜靜地注視了她一會,然後咧嘴一笑。“好吧!那我要一杯加了很多奶球和糖的拿鐵,另附一杯鮮奶……啊!要加冰塊,咖啡不要太苦。”

  室溫忽地降低三度,兩道凝結的冰芒射出寒光陣陣。“不苦的咖啡還叫咖啡嗎?”存心找碴的傢伙。

  聞言,他一臉苦惱的搔著頭。“可咖啡喝多了我會睡不著,整晚想著怎麼脫光你的衣服,好讓你睡在我懷裡……”

  一塊塗滿奶油的香草蛋糕脫手飛出,正貼上莫堤亞的臉,綿滑的內餡混著奶油順頰而下。

  “下流。”平靜面容終於出現一絲裂縫。

  罵得好。不少客人豎指稱讚,大誇老闆娘出手明快,不讓不肖份子倡狂。

  不過他們心裡還是小小佩服了一下莫堤亞的不怕死,膽敢把大家心底的話說出口,冷豔少言的老闆娘是眾人的女神,沒人敢褻瀆她。

  “嘿!我譴責暴力,人都有作春夢的自由,你不能因為別人的幻想而謀殺人性基本需求,我是身心正常的男人,當然會想跟我孩子的媽做些生小孩的事。”他要是不想碰她,那事情就大條了。

  “莫大哥,毛巾。”

  卓香苗小心翼翼的遞上印花毛巾,再蹲下身,貼著吧台,從下方悄悄溜走。

  基本上,她是外貌協會的忠實會員,對帥哥最死忠了,雖然對方追的不是她,但純欣賞的福利總是有吧!她全力支持勇敢追愛的男人。

  啊!小聲點,不能太興奮,要是表現得太明顯被寶兒姐看見,她這個月的工錢可能會飛走好幾張。

  他接過毛巾一抹臉,笑臉變得委屈兮兮。“你該讚揚我想的人是你,醒著睡著,工作吃飯時,心心念念只有你一人,你怎麼忍心用蛋糕幫我洗臉?”

  甘寶兒臉冷得結了層霜,呼出的氣也凍人。“如果你需要一名領有執照的心理醫生,我可以為你引薦。”

  顯然他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才會聽不懂拒絕,他必須長期接受治療。

  “唉!看來你今天不會和我去看流星雨了。”他略帶遺憾地歎了口氣。

  莫堤亞的表情不是失望,而是了然於心,他笑得依舊燦爛,對她不假辭色的舉動有著無限的寵溺,沒有半絲的責怪。

  他寵她,不論她是柔順或是任性,在他心底深處,她始終是用嬌軟童音喊著他堤亞哥哥、膩著他不放的寶兒妹妹。

  從以前到現在他都不會對她生氣,因為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一瞅著他,他的心就軟了,徹底投降,捨不得說一句重話。

  而她唯一沒變的也是那雙充滿靈氣的水眸,澄澈透亮的仿佛兩顆黑鑽,能將人整個看透。

  他一看到熟悉的雙眸就認出她了,毫無猶疑。

  “你要的加了很多奶球和糖的咖啡,還有另附的鮮奶,加上一份現烤蛋糕,你上輩子屬螞蟻的是吧!共三百五十元,請付現。”

  她把咖啡往前一送,順便附上帳單。

  看著飄浮的冰塊,莫堤亞不記恨的笑出聲。“寶貝,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你的幽默深得我心,若不娶你為妻,這輩子的樂趣會少掉很多。”

  他是真的打心裡開心,雖然她不記得兩人過去的種種,可是在某些地方還留著以往的習慣,一生起悶氣就會摸摸耳朵。

  一聽到又是關於婚姻的話題,面有慍色的甘寶兒刷地沉下臉。“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可是我的咖啡還沒喝。”他故作為難的看著她,笑得好不迷人。

  她一言不發的將咖啡倒入外帶杯,連帶一杯鮮奶,動作優雅的放入印上店名的紙袋。

  他一看,又笑了,微彎的眼底盛滿對她孩子氣舉動的縱容。

  “寶貝,你真叫我意外,我以為你會直接把咖啡往我臉上潑。”看她眸底冒出火花,他心裡反而樂得冒泡泡。

  要擊垮一道防備心甚強的冰牆並不容易,能讓它產生龜裂是一大成就,他會拿著小榔頭繼續敲呀敲,讓裂縫擴大。

  說實在的,他想念那張愛笑的小臉,粉嫩粉嫩的像結在樹上的蘋果,讓人想細細呵護,等待它果熟蒂落的一天。

  不過現在的寶兒也不錯,縱使少了甜美笑容,多了冷漠疏離,但是冰山美人的姿態更具嬌俏風情,別有一番韻味。

  無論是天真無邪的還是冷情空靈的她,都是他懸在心頭的寶兒,一樣讓他牽掛。

  她很想。“不許再叫我寶貝。”

  莫堤亞有點痞的橫過上身,朝吧台內的美麗女子送了記飛吻。“寶貝,我愛你。”

  一說完,沒等被示愛的人兒回過神,紙袋一拎,他優哉遊哉的吹著口哨走過眾人面前,囂張得像一隻開屏炫耀的公孔雀。

  這一次,他略占上風。

  “寶兒姐……”

  莫堤亞一走,馬上有人來補位。

  “什麼也別說。”她一句話堵住來者的嘴巴,擺明瞭不想閒聊。

  “可是……”她替帥哥著急嘛!希望能聽到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在店裡我就是席娜,你給我留神。”她聲音清冷,面容平靜。

  “是的,寶……呃!席娜姐,我下次一定不會喊錯了。”低下頭反省的卓香苗從眼角偷覷她,想知道美女老闆娘是否真的無動於衷。

  樣貌出眾的極品男耶!談吐有物,落落大方,而且非常有風度,比起以前那些自大浮誇的牛鬼蛇神,簡直是雲泥之別,寶兒姐怎麼可能心如止水、毫無反應?

  若是換成她呀,早就飛奔過去,像只無尾熊緊緊攀住,死也不放手了!

  “香苗,收起你腦中的彩色畫面,我和他之間絕無可能。”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為了讓她專心工作的甘寶兒朝她額上一敲,提醒她不要想太多。

  她揉著發疼的痛處嘀咕。“天底下哪有不可能的事,有志者事竟成……”

  “你說什麼?”咕咕噥噥的,連菜單都拿錯方向。

  “我是說寶……席娜姐不想找個人戀愛嗎?能有個人陪在身邊是—件好溫暖的事。”有人疼、有人寵,絕對比形單影隻來得好。

  “香苗——”

  美女老闆娘的冷音一起,膽小如鼠的卓香苗趕緊合上嘴,兩根食指交叉放在唇上打了個大叉叉,表示她不再多話。

  可是,人的好奇心是抑制不住的,一轉身,她又溜到甘寶兒視線死角,低聲和常客討論這次的追求者成功機率有多少。

  一股賭風悄悄蔓延,一如野火燎原,毫不知情的甘寶兒擦拭著杯子,熟稔地在咖啡上拉花,單葉形奶花上頓時多了一隻翩翩起舞的小粉蝶。

  ☆☆☆    ☆☆☆    ☆☆☆

  溫暖嗎?

  輕輕嗅聞著飄浮著熱氣的咖啡香昧,甘寶兒出神的托著腮,靜靜等著牆上時鐘一分一秒的流逝,夜的寧靜悄悄降臨。

  通常咖啡屋准九點打烊,她會留在店裡整理吧台、清洗壺具,收拾好咖啡豆後再聞香,讓淡淡的咖啡香沉澱一天的心情。

  香苗一個人住在店內她並不放心,每晚總要等上完夜校的她回來才能安心,不希望她出什麼意外。

  而她則利用這段時間放空自己,讓一天的煩躁從身體釋放出去,找回完整且不被撕裂的自我。

  咖啡香味是那麼濃郁,似在引誘她淺嘗一口。

  可是,她不想讓自己上癮,因為越喜愛的人事物越是留不住,像是她心愛的布娃娃,和她爭執不斷最後撕破臉的父母。

  “婚姻……”

  她臉上微露苦澀,眼神落寞的望向十字街口閃爍的紅綠燈,鼻息間傳來的咖啡香氣已經變味了,少了甘醇香濃。

  她是遺忘了一些事,譬如那些快樂的回憶。

  但是不堪的記憶卻如同鬼魅一般,不時侵襲她脆弱心房,讓她一次又一次從惡夢中驚醒,耳邊回蕩著母親羞辱父親的惡毒言語。

  不會賺錢真是一種錯嗎?

  父親的一再退讓,難道母親完全看不到?

  這是什麼樣的婚姻呀!曾經相愛的兩個人,到了最後竟是怒目相向,誰也不願再低頭,讓有過的愛戀隨風而去,勞燕分飛。

  背過身,他們就這樣各走各的路。

  所以,愛情有什麼好的,除了彼此傷害還能留下什麼?她是父母破碎婚姻的見證者,親眼目睹婚姻所帶來的可怕結局。

  “一個人有什麼不好,沒有牽絆、沒有負累,只要為自己而活……"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僵硬的嘴角已經忘記怎麼笑,這些年所遭遇的事情幾乎奪走她全部的氣力,讓她如失去靈魂的軀殼,只為活著而活著。

  小公主,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活在陽光底下,每一天都過得充實精采,你是爸爸手中的寶,誰也無法取代。

  這是父親最後和她說過的話,之後一輛酒駕的車子輾過他身體……

  一股哀傷從胸口漫開,酸了瑤鼻,迷蒙的眼為之黯淡。

  “一個人有什麼好,沒有人陪你發牢騷,沒有人關心你的喜怒哀樂,連喝杯咖啡都找不到人作伴,太悲涼了。”

  驟起的男聲讓甘寶兒迅速收起感傷,背脊一凜偽裝自己,冷著臉看向把咖啡屋當自家廚房走動的男人。

  她瞪著他,希望他自動走開。“我們打烊了,不賣咖啡。”

  “我知道呀!我是特意等客人全走光了才來和你敘舊,免得你害羞。”他吃力的一甩手,將頗有重量的箱子擱放吧臺上。

  甘寶兒臉色微變,盯著印上“紅莓遊戲”字樣的紙箱。“這是什麼?”

  “紅莓遊戲”是相當知名的電玩公司,每年推出數款適合各年齡層的電玩遊戲,上網人數超過百萬,獲利甚豐。

  他揮著手,笑得特別開心。“幫你恢復記憶的葵花寶典。”

  “葵花……寶典?”她眼中閃過一抹狐疑,不自覺地想起“自宮”兩字。

  “你不是不記得過去的事嗎?所以我就把過去搬到你面前,讓你更容易想起我的事。”他自說自話的取出一本本小冊子,有些已經蒙上些許灰塵。

  可見年代有多久遠,少有翻動

  “紀念冊?”她低喃。

  “是呀!我的畢業紀念冊,當年你硬要留字紀念,把我的臉塗上貓的鬍鬚……啊!你看,你的字好醜,歪歪斜斜像毛毛蟲。”他打開紀念冊,翻到她留言的那一頁。

  莫堤亞興高采烈的比手畫腳,一下比比兩人畫的爆笑塗鴉,一下指著歪斜的漫畫,描述當時的情景,生動得仿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接著他又取出一大疊家庭相簿,大約有十來本,厚薄不一,看起來滿舊的,相簿下緣有蟲蛀的痕跡和過於潮濕造成的暈黃。

  倒是裡頭的照片保存得十分完好。剛出生的小嬰兒包著尿布咯咯傻笑,身邊站著穿小西裝的三歲男童,然後是推著學步車的小女娃,呵呵笑著露出剛長的乳牙,一步一步走向拿著棒棒糖的小男孩。

  三歲的甘寶兒一身粉紅色洋裝,中規中矩的靦笑。五歲的甘寶兒在草地上追著球,跌倒了,哇哇大哭。六歲的甘寶兒戴上小黃帽,背起書包,一臉不甘願的準備上學去。

  七歲的甘寶兒、八歲的甘寶兒,一直到十歲的甘寶兒,照片中的她有著多交的樣貌,逗趣的、可愛的、嬌嗔的、發怒的,令人莞爾。

  “這張是你小二時表演灰姑娘,你嫌仙杜瑞拉的灰衣服太醜,堅持要換上有葡葉邊的公主裝才肯上臺。”那是學校的校慶,每一班都會派幾個小朋友表演才藝。

  抿著唇,甘寶兒冷然蓋住一張張既陌生又熟悉的照片。“用不著自費心思,我全忘個精光了。”

  她不想回憶,回憶像蜘蛛的網困住她,讓她難以動彈。

  “怎麼可以不喚回以前的記憶,那些美好的事物是我們共同擁有的,充滿甜蜜和歡笑。”他最難忘的是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她的初吻。

  雖然是吻在臉頰上,但也夠他臉紅老半天,熱氣久久不散。

  清妍臉龐浮起淡淡的冷漠。“如果是痛苦的事,不想也罷,人應該活在當下,而不是沉溺在緬懷當中。”

  她是真的想不起他所說的一切,這是一場車禍留下的後遺症。

  那年她十八歲,剛要從高中畢業,省吃儉用的父親終於受到伯樂賞識要開畫展了,他們父女倆十分高興地準備吃大餐慶祝,誰知一輛蛇行跑車以高速向他們撞來,當時她傻住了,忘了要避開,身側的父親以身相護,用力地將她推開。

  目睹父親被輾得血肉模糊,加上腦部傳來的陣陣劇痛,她旋即暈死過去,等再醒來時,人已在醫院了。

  事後她才知道父親當場死亡,酒駕的肇事者付出一筆龐大的賠償金,企圖掩蓋真相。

  所以她不願回想,寧可全部忘記,只要不去想,心就不會痛,最疼愛她的人離開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有什麼好懷念的。

  “寶貝,你太悲觀了,人要往光明面去想,人若沒有過去哪來的未來,你再看看這張照片,你玩水弄濕裙子,怕挨駡而不敢回家,所以跑到我家跟我搶草莓大福……”他說得眉飛色舞,不斷嘖噴出聲。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一點也不想回味以前的種種。”她重重一拍,拒絕看到和聽見她的過去。

  神采飛揚的笑臉變淡了,揚著亮燦的黑瞳鎖住清澈冷眸。“餓了吧?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未經主人同意,莫堤亞身一低,鑽進吧台後方,自作主張的取出兩顆雞蛋,他將蛋打散,用平底鍋煎出焦黃的蛋餅,抹上奶油和微酸的蘋果醬便起鍋。

  看得出他廚藝不錯,蛋皮的嫩度煎得恰到好處,一點點開胃的酸,一點點緩和情緒的甜,滿溢的蛋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你沒必要——”一口蛋香在口中溢開,嫩香滑口,化在舌間。

  “多吃點才有體力繼續明天的工作,看你把自己虧待成什麼樣子,一個女孩子獨自留在店裡多危險,看得我都心疼。”莫堤亞樂於餵食,她一張口,他便夾塊蛋餅往她嘴裡塞。

  他沒說出口的是,當他在門外看到她孤單的背影,他的心口猛地抽緊,像是被劃上一刀似的,巴不得展開雙臂擁緊住她,告訴她她並不是一個人,他會一直陪著她。

  但是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看著孤寂的她任由寂寞啃蝕,黯然地守著亮著小燈的咖啡屋。

  “我在等香苗下課……”一開口,她頓時愣住,神色不自然的別開臉。

  她應該趕他出去,叫他少管閒事,怎會解釋不回家的理由。甘寶兒十分錯愕,也有一些憂心,她似乎讓他靠得太近了。

  思及此,她又擺出一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酷臉,不想交談。

  “那我陪你一起等,兩個人作伴才不會寂寞。”他大大方方的坐下,絲毫感覺不到兩道寒氣森森的目光正在殺他。

  “你回去,我不需要你留下來礙眼。”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店,肆無忌憚的來去自如。

  他伸展著四肢。“待會我還得送你回住的地方,夜深了,不宜一人夜行。  ”

  “我——”不需要你操心。

  “不要說你一個人習慣了,用不著我的關心,以前沒有我陪在身邊,你辛苦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落單,你的未來我陪你走下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一刻,她心湖微微起了波動,他認真的眼神讓她好心慌。

  蹲在門口的卓香苗拼命打蚊子,她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

  不知該不該當個殺風景的人,破壞帥哥和老闆娘的“深情”相望。

  早知道就先去吃一碗銼冰再回來,免得淪落進退兩難的地步,還得被迫“捐血”。

  月兒彎彎,涼風清送,一隻野貓跳過垃圾桶,追逐月光下的貓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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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6:00
第四章

  “讓我照顧你。”

  照顧她?

  他憑什麼照顧她?

  莫堤亞的一句話讓甘寶兒的心亂了,她平靜的面容出現迷惑和困擾,不懂他哪來的自信。

  但是他顯然是當真的,不管她趕過他幾回,他還是笑意滿點的出現,在她家樓下、咖啡屋門口,無所不在,只消她一回頭便能瞧見他的身影。?

  一樣的嘮叨、一樣愛提起他倆過去有多好,即使她拒絕他一再的邀約,甚至沒好臉色,他照樣跟在身後,像塊黏住鞋底的口香糖。

  “你要跟到什麼時候,不煩嗎?”

  甘寶兒倏地停下腳步,後頭的男人差點撞上她。

  “不煩、不煩,我在練習為夫之道,老婆買東西,我幫忙提,不讓你累著了。”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凡事老婆至上。

  “我不是你老婆。”她壓著聲嗓,面色微惱。

  像是聽不懂她的警告,他故作恍然大悟的一擊掌。“也對,我還沒向你求婚,你喜歡大肆鋪張的求婚現場,還是安安靜靜的溫馨場合?我準備了一百零八招求婚方式,包管讓你樂昏頭。”

  老早計畫好結婚的莫堤亞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從挑選喜帖的樣式到宴客的名單擬了一遍又一遍,務求盡善盡美。

  對於打小約定的事,他無一絲馬虎,不僅努力工作賺錢,要給老婆孩子一個安定的家,還抽空上親子教育課程,以讓自己成為無懈可擊的好爸爸。

  顧家、愛家、不沾野花,他自律甚嚴,一心只想和他的寶兒妹妹步入禮堂,從此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不再分開。

  “……”她忍下將手中的雞蛋往他臉上砸的衝動。“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會聽?”

  莫堤亞揚起眉,主動接過她挑的乳酪。“當然是絕無二話,唯命是從。”

  “那麼離我遠一點,至少保持三公尺以上的距離。”她不想被人看成是一對。

  每個月兩次,甘寶兒會利用公休日到大賣場採購食材和日常用品,順便當是放鬆心情的休閒活動。

  平常除了咖啡屋和住家外,她很少到別的地方逛逛,一來是沒有時間,不允許她走得太遠,二來是缺乏動力,一個人不管走到哪都是孤單的。

  “這個嘛……”他搓搓下巴,狀似思考,一臉這要求非常困難,他被難倒了似的。

  “你往左,我往右,十分簡單。”她想要取回推車,各走各的路,解決他一個難題。

  “寶貝,你在割我的心呀!我怎麼捨得和你分開一、公、分。”他親昵地靠著她,一手環在她身後幫她推車。

  “不許叫我——”

  “寶貝,我知道,可是你大大的眼睛、嬌豔欲滴的小嘴巴,像是在勾引我,我要是不喊你寶貝,就會想吻你。”他好不為難,垂涎的目光緊盯嫣紅嫩唇。

  “你……你腦子裡裝什麼垃圾,我沒有勾引你。”她偏過頭,避開他吹拂頸邊的熱氣。

  很少和男子靠得太近的甘寶兒,面色潮紅,手腳不自在的想離他越遠越好。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你沒聽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嗎?誰叫你從小就給我下迷藥,害我到現在還醒不過來。”他無藥可救,中毒甚深。

  “我說過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你可不可以別動不動拿這件事來煩我!”她有些煩躁,聲音略微上揚。

  他高舉起手,表示投降。“好好好,不提,你怎麼說怎麼是,別太激動,你手上拿的是危險兇器,千萬不要往我腦門敲。”

  怔了一下,她瞧了眼重量不輕的草莓醬,表情一哂。“我不激動。”

  “只是咬牙切齒,看能不能把我磨成汁,順著排水管沖走。”他打趣的說,手指很自然地將她滑落的細發往後一撥。

  “我也沒有咬牙切齒。”她極力反駁,未注意到他細微的小動作。

  縱使她不願別人誤解兩人的關係,可是他們登對的外表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尤其是他們相處的方式,更加深了別人的認定。

  男的呵護備至,嬌寵有加,女的雖不愛笑,卻也任由他貼身靠近,要說不是情侶,眼睛沒瞎的人都不會相信。

  所以她的抗拒只是做白工而已,賣場的服務人員和客人在經過他們身邊時,都忍不住回頭一膘,暗歎一對璧人。

  他笑著捏捏她鼻頭。“要不要我拿面鏡子讓你瞧瞧,你現在的表情有多猙獰?”

  “莫堤亞——”甘寶兒冰涼的脾氣被他搓出火花。

  “有。”他像個小學生似,立刻立正站好,大聲應答。

  一陣莞爾笑意轉來,她尷尬得無地自容。“不要隨便動手動腳。”

  “是,寶貝。”他又聲音宏亮的回答,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多聽話貼心。

  大家又笑了,將焦點集中在這對打情罵俏的小倆口身上。

  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你就不能放過我嗎?非要讓我難堪。”

  這下,甘寶兒真的在磨牙了,她波瀾不興的冷眸被烈焰取代,正迸出火星點點。

  “錯了,寶貝,大家是羨慕你有個體貼入微的老公,寸步不離的守著你,幫你解悶。”他答謝地向眾人鞠躬,感謝大家對他們“夫妻倆”的愛護。

  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她無言以對。

  左一句寶貝,右一句寶貝,她已經懶得糾正,面對比城牆還厚的臉皮,她全然沒轍,除了由著他滿口胡說,她想不出制止他的辦法。

  不知不覺中,甘寶兒習慣了身邊多了個叫莫堤亞的男人,他像一隻小小的蠶兒,慢慢地啃食她這片桑葉,一小口一小口的往肚裡吞。

  “老闆娘,什麼時候交了這麼帥的男朋友,哪天結婚別忘了請杯喜酒。”

  “我——”

  “一定、一定。歡迎各位來沾沾喜氣,我們最好客了。”席開百桌不手軟。

  來自熟客的調侃,她還來不及回應,爽朗笑聲已先一步揚起,煞有其事的和對方寒喧,對婚姻相當感冒的甘寶兒聽入耳裡,頓時動怒的沉下臉,推著推車走開。

  見狀的莫堤亞眼底閃過複雜神色,隨即笑臉一收追上去,露出遭人遺棄的可憐樣。

  “等一等,寶貝,你想拋棄我呀!”他拉起她柔軟的小手,像只小狗蹭呀蹭的。

  她倏地抽回手。“不要再跟著我,我也不是你的寶貝。”

  “生氣了,寶貝,因為我沒在你可愛的無名指上套入閃得刺眼的大鑽戒是不是?”嗯!的確是他的疏忽,誠意最重要,女人都愛一顆永流傳永恆不變的“愛”。

  鑽石、鑽石,比天上的星星還閃耀。

  “不是。”她甩著頭,不理人。

  莫堤亞亦步亦趨的跟著。“那你想要什麼,紅寶石、綠寶石,還是深海珍珠?”

  這些他都買得起。

  “我只要遠離你。”她突地轉過身,面無表情的戳著他胸口。

  “呃,這個很難……”他乾笑,挺起胸膛讓她戳個過癮。

  “一點也不難,我教你。”她冷冷地看著他,稍微走近。

  突然間,莫堤亞的神色變得扭曲,兩道劍眉皺成一座頹山,兩排牙齒緊咬著,似正承受極大的痛楚。

  可取的是他沒丟臉的大叫,努力維持大男人的尊嚴,即使有殘廢之虞,他仍跛著腳,默默地找根柱子靠著,靜待椎心的痛消退。

  而痛下重腳的小女人則早已走遠。

  “很痛吧!”一道戲謔的男聲取笑著。

  廢話,當然很痛,不然他幹麼杵得像木頭,一動也不敢亂動。

  “可憐喔!那扭力起碼有十匹馬力,肯定痛不欲生。”自找的,活該。

  好刺耳的幸災樂禍,真想讓他嘗嘗十匹馬的扭力。

  “看在朋友一場,我替你叫救護車。”算是仁至義盡,不致見死不救。

  “不、不必,我還沒……沒有那麼脆弱。”再給他幾分鐘就會沒事。

  看著凹陷一個鞋跟大小的鞋面,葉雲白搖頭又歎氣。“那雙高跟鞋有九公分高吧!你想她是抱著什麼心態往你腳上踩的?”

  他看得一清二楚,不只是全身重量放上去踩,還殘忍地轉了好幾下,穿在鞋裡的腳背發出喀喀的骨頭聲,每一聲聽來都讓人驚心。

  “愛我入骨嘍!還有其他理由嗎?”莫堤亞還能苦中作樂的低笑出聲。

  “唼!作你的大頭夢,少自我陶醉了,這麼惡毒的女人長得再漂亮也沒用,她不適合你,我勸你早早放棄。”女人長相好不如心美,靠張臉不能持久。

  他眼神倏地變得冷厲。“我當你是朋友,別再讓我聽見你批評她的不是。”

  粗壯的手臂狠狠一勾,勒住莫堤亞頸項。“你哪根神經搭錯線了,有異性沒人性,她差點廢了你的腳,你還捨不得我說她一句重話?”

  “這叫情趣,你懂不懂,我們在培養感情。”他一手撥開橫過下顎的粗臂,笑中帶著一絲得意。

  至少她對他有反應,而不是一直漠視他。

  堅硬的冰牆他慢慢敲,終於崩裂一角。

  “不懂,我覺得你腦子壞了,看不清事實。”葉雲白的大掌朝他背上一拍,他差點飛出去。

  “輕、輕一點,想害我得內傷不成?”他開口抱怨好友的粗魯。

  “打死你總比你笨死好,她看起來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你何必窮追猛打,非她不可。”讓他看得很不是滋味,也為妹妹的癡心不值。

  他輕輕揚笑,眼中帶著旁人無法理解的眷戀。“她曾是存在我生命中的美好,小小的,惹人憐愛,眼睛像天上的星星……”

  除了她的父母外,他是第一個抱她的人,當她軟綿綿的小手握著他大拇指時,他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我真的是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不過是小時候的約定罷了,何必當真,你到底是為了承諾想娶她,還是因為你喜歡她?如果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呢?”他真替他擔心,盲目的為兒時戲言斷送終生。

  早知道他會一頭栽下去,他寧願自毀信用,堅持沒找到人,也好過他作繭自縛,自己被自己綁死。

  “嗄?”他怔然。

  葉雲白一語驚醒夢中人,莫堤亞身體僵了一下,開始深思內心的想法。他對寶兒妹妹的執著,究竟是出自對她的承諾,還是自己尚未察覺的私心?

  他喜歡她是來自童稚情誼的延續,不因時空的變遷而有所改變,他記憶中的甘寶兒是純真甜美的。

  但她若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那他的心還能一本初衷,對她關懷有加嗎?

  無庸置疑的答案由心底湧出。她是寶兒妹妹,也是他一見傾心的女人,他對她著迷了,與她是誰無關,純粹是心動的感覺。

  “我看你就不要浪費時間,和我家小妹湊和湊和,雲馨乖巧又聽話,長得也不差,配你綽綽有餘。”他三句話不離牽紅線,巴望著好友和自家妹妹有個好結果。

  莫堤亞沒好氣的橫睨他一眼。“為了雲馨好,別再提起此事,讓她抱持一絲希望,我把她當妹妹看待,沒有男女之情。”

  “別說得那麼肯定,凡事總有例外,也許有一天你撞到頭變正常了……”看見那懶懶的黑眸忽地一厲,他識相地閉上嘴巴。

  “大葉,我結婚時會請你當我伴郎。”他笑笑地拍拍好友硬如石頭的肩膀,緩緩走向在收銀台結帳的女人,一手往她肩上一搭,一手取出信用卡,無賴的落實“照顧她”的誓言,他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來。

  ☆☆☆    ☆☆☆    ☆☆☆

  “寶貝,我對你的心可比日月,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天崩地裂也阻止不了我朝你飛奔的雙腳。”

  “滾。”

  一聲嬌喝,咖啡屋裡響起不大不小的笑聲,一面倒的同情追妻不順的莫堤亞。

  其實他只要不提起婚姻、家庭等敏感字眼,倒還能相安無事,即使空占一個位子不喝咖啡也不會被趕,頂多被當成隱形人漠視。

  可是一提及娶呀嫁的話題,美麗的老闆娘肯定擺出比平時更冷的酷臉,纖指往門外一指,要人立即從她的店滾出去。

  譬如此時。

  “我這麼大的人用滾的很難看,不如你答應我去看晚場電影,我晚一點再來接你,你覺得如何。”他不死心的提出約會提議,一再挑戰她的底線。

  “直接將你埋在土裡更好。”省得陰魂不散,老來擾亂她的思緒。

  又是一陣轟然笑聲,店裡的客人悄悄下注,賭今天這場誰勝出。

  以前光顧是因為想喝咖啡,老闆娘長得賞心悅目,又煮了一手好咖啡,不來喝上一杯,肚裡的癮蟲會作怪。

  現在是喝咖啡兼看熱鬧,每天都有逗趣的畫面令人捧腹,不來可惜,喝著咖啡看“表演”,人生一大樂事,順便還能賺點小賭金。

  不過越挫越勇的大帥哥似乎沒什麼進展,老是吃癟,他到底行不行呀!別剛揮出一壘安打,接著馬上被封殺二壘,功敗垂成。

  “如果是同葬一棺,我一定點頭。”夫妻同穴,情意彌堅。

  莫堤亞看似認真的話語一出,甘寶兒拉花的手抖了一下,天鵝圖案拉成一隻垂死水鴨,垂頭喪氣地融化在咖啡裡。

  他說了太多的動人情話,可是她一個字也不信,父母的離異帶給她極大的陰影,她始終無法走出。

  愛情只是一場騙局,華麗而虛幻,用來騙取對愛幢憬的男女。這是母親離開前對父親的控訴。

  “叔叔,你很遜耶!你害我輸掉五塊錢。”虧他還站在他那一國,以為可以贏一杯飲料喝。

  咦!誰在說話?

  兩顆黑眼珠轉來轉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莫堤亞當是見鬼了,以他平視的高度沒瞧見有人跟他交談。

  或者說礙于美女老闆娘的冷面,大部份的客人都很孬,只敢私底下交頭接耳的偷瞄,一看見他的目光掃來,都趕緊低下頭,假裝回味咖啡的香濃。

  畢竟沒人想像他一樣被老闆娘趕出去,一次、兩次、三次……次數多到數不清,讓人為他的失敗感到汗顏。

  “這裡啦!你頭低一點,瞧不起小孩子喔!我們以後可是會賺很多錢的大老闆。”

  眼睛往下調四十五度角,一顆黑色頭顱從桌子底下鑽出,他失笑的拉高嘴角。

  “我找到你了,小朋友。”

  “你很幼稚耶!什麼找到我,分明是我先喊你的。”揚起下巴,小小的個頭十分神氣。

  “好,是我錯了,重來。請問你在咖啡屋裡做什麼?”他猜想是迷路的小孩,或是天氣熱偷跑進來玩。

  “哦!你真的是大人嗎?沒看到我在做功課呀!”沈少軒人小鬼大的說,一副鬼靈精的模樣。

  經他一說,莫堤亞這才發現大桌子旁還有一張學童專用書桌,上面擺著生字簿和注音練習簿,幾枝削尖的鉛筆放在自製的青竹筆筒內。

  小男孩的年紀不大,大約六歲吧,他穿著短袖襯衫和吊帶褲,看起來偏瘦,站起來的高度和大桌子齊高,一不留心便瞧不到人。

  “為什麼你會在這做功課,你的爸爸媽媽呢?”把小孩子放在營業場所總是不妥,一不小心容易走丟。

  沈少軒用“你很笨”的眼神看眼前的大人。“我沒有爸爸,媽媽在工作。”

  “然後呢?”原來是單親家庭的小孩。

  “什麼然後,你不要問這種奇怪的問題,因為我才一年級,唯讀半天,所以一個禮拜有三天媽媽會把我寄放在席娜阿姨店裡。”好累呐!要小孩子解釋這麼多。

  他們家就住在席娜阿姨家樓下,席娜阿姨知道媽媽要上班沒時間照顧他,所以不用上安親班的日子,就說他下課後可以先到她的咖啡屋做功課,等媽媽下班後來接他回家。

  明明他很聰明,瞧他都可以自己跟著路隊到咖啡屋,可是大人們還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家。

  “席娜阿姨……喔!你指的是寶兒。”她取了個洋名,怪不習慣的。

  “叔叔,你真的很丟我們男生的臉,席娜阿姨明明心腸很軟,你為什麼追不到她?”他用責備的語氣一瞪。

  “席娜阿姨的心腸很軟?”他從哪得來的誤解,她分明是一大塊鐵板。

  他撞得頭破血流,她還是不為所動。

  “我媽媽說的呀!我們剛搬來時沒錢付房租,席娜阿姨就代墊了一年,她還說不還也沒關係,以後她老了我養她。”所以他要趕快長大賺錢,以後他的負擔會很沉重。

  莫堤亞一聽,嘴角微撇。“席娜阿姨不用你養,我會養她。”

  這小子才幾歲,就想跟他搶老婆,門都沒有。

  “真的嗎?”他不太相信地偏著頭。

  “我看起來像是說假話的人嗎?小孩子不要隨便懷疑大人的話,不然會長不高。”莫堤亞逗弄地揉亂小男孩的頭髮,故意嚇唬他。

  沈少軒用小大人的眼光審視他,反手置於顎下,像個學問飽滿的老學究。“好吧!我信你一次,你有點笨笨的……”

  “我笨笨的?”他瞠大眼,啼笑皆非。

  “看在你要幫忙養席娜阿姨的份上,我偷偷告訴你她最喜歡什麼。”沈少軒湊在他耳邊說得很小聲,怕別人會偷聽。

  “你知道?”他有些不是滋味。毛沒長齊的小鬼居然比他還瞭解他的寶兒妹妹。

  沈少軒得意非凡的嘿了兩聲。“當然,阿姨喜歡聖伯納犬,可是她的房子太小,空間不夠大,不能養。”

  他們常去看裡長伯伯家的狗,每次阿姨都捨不得走,要他用拖的才肯離開。

  “什麼,那種只會吐舌頭傻笑的大笨狗?”他意外極了。

  不過也是有跡可循,她小時候就愛逗狗狗玩,狗的體型越大,她玩得越開心,有一次還被一頭狼犬追到樹上下不來,是他拿著鋁梯去救她的。

  “還有,席娜阿姨跟媽媽說過,愛喝咖啡的男人有種沉什麼的氣質,她爸爸生前也愛喝咖啡,所以她才決定開間咖啡屋。”小孩子不懂什麼叫沉穩,他話聽一半就隨便講。

  “難怪了……”他低忖。

  經過多日的觀察,煮咖啡一流的她卻不曾喝過一杯咖啡,她只放著聞咖啡香氣,原來是死去的甘伯父緣故,她將思父之情寄託在咖啡上。

  靠著小男生的“出賣”,莫堤亞得知更多甘寶兒不為人知的一面。她外表冷漠,內心柔軟,最不能忍受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人;討厭苦瓜和青椒,愛吃芒果霜淇淋、芒果冰沙,不喜歡大熱天流汗……

  “少軒,你在幹什麼?”

  做壞事被逮個正著,小男孩反應極快地裝出一張無辜的臉。“席娜阿姨,我在寫功課,他一直在旁邊吵我,問你喜歡什麼。”

  “我?”好小子,居然將責任全往他身上推,後生可畏。

  甘寶兒面色一冷,語氣非常不和善。“莫先生,你今年才六歲嗎?”

  “叫我堤亞,寶貝,我堅持。”老是先生短、先生長的,聽來真不舒坦。

  “我也堅持你別喊我寶貝,可是你做到了嗎?”她不是誰的寶貝,愛她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她想到只差一步就成功的父親,心裡莫名地發酸。

  “那不一樣,你是我心愛的寶貝,我的小甜心,我冬天裡的棉被,我們會一起走向紅毯的那一端,你對我說,我願意……啊!你怎麼又潑我水?”而且是剛拖過地的污水。

  “出去。”她冷著聲道。

  莫堤亞無奈地一揮滿身髒水。“除了這一句,你沒別的話嗎?”

  “滾出去。”多了個“滾”字。

  “好好好,我出去,這水的味道真難聞,是不是有人吐過?”臭得要命。

  “我賣的是咖啡不是酒。”她的咖啡屋裡只准喝咖啡、吃甜點,不准攜帶其他飲料和外食。

  “是嗎?為什麼我有種微醺的感覺?”他說這話的同時,倏地上身前傾,捉住她纖柔細肩,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你、你竟敢——”她雙頰瞬間漲紅,散發出美麗動人的玫瑰色澤。

  “哎呀!我好像喝醉了,誰偷偷在咖啡里加酒,我酒量最差了。”他借酒裝瘋,一副被人設計陷害的模樣。

  “她。”

  在場的客人大笑著,食指所指的是氣惱不已的老闆娘,在某些咖啡里加酒是增添風味,讓咖啡中散發淡淡酒香,溫潤舌頭。

  但份量隨人增減,不至於醉人。

  所以她被集體誣陷了,包括她的員工和工讀生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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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乍見遠遠走來的男人,甘寶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以為自己眼花了。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他說得肉麻兮兮,絲毫不難為情。

  “不要油腔滑謂,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兒?”他不可能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連這地方也能不期而遇。

  “我的心指引我來。”他故意眨眨眼,順勢取走她手中的三柱香燭。

  她很想大吼一聲,但理智不允許。“你不能正正經經的說一次話嗎?”

  “可是我正經說話的時候你卻不想聽。”他說得委屈,好像錯不在他,全是某人的因素。

  而這個某人簡直無語問蒼天,不知該用何種方式才能請走無所不在的瘟神。

  上一回在圖書館,他無預警出現在她座位旁,用便條紙傳話,讓她礙於館內不得高聲談論的規定,硬是筆談了好一會,她安靜的閱讀習慣被他徹底破壞。

  上上一回是清寒學生義賣會,街角咖啡屋提供一千個小蛋糕義賣,她在現場製作並販售,所得悉數捐給清寒家庭。

  結果他又現身了,作風高調地買走她所有的小蛋糕,當場分送在場的小朋友,並以她男朋友的身份另捐一筆款項。

  諸如此類的巧合一再發生,她不禁懷疑他是否在她周遭埋伏了眼線,將她的一舉一動回報他,讓他提早一步預作準備,她才沒藉口趕他。

  可是,有可能嗎?她並未告知任何人她的去處,他又從何得知?

  百思不得其解的甘寶兒從沒想過是沈少軒出賣她,她在出門前曾和小男孩的母親沈靜玉聊了一會,進而談起今天是父親的祭日。

  “小心點,寶兒,這裡的長草會絆人。”莫堤亞出聲提醒,大掌穩實地牽住柔若無骨的小手。

  “我自己會走,不用你牽。”又不是小學生,要人牽著走。

  這條路她來來回回好幾遍,比他還熟。

  他面帶微笑地握緊手心綿掌:“讓我照顧你不好嗎?你這麼倔強,伯父瞧見了可會心疼。”

  原本想抽回手的甘寶兒在他提到亡父後,忽地放軟了語氣,“你整天在我四周晃,不用工作嗎?”

  “你在關心我?”他的心情變得愉快,唇角抑不住的上揚。

  “我是怕你餓死,別人誤會我和你關係匪淺,通知我去認屍。”她口氣彆扭,不承認她漸漸習慣他的陪伴和嘮叨。

  父親死時,肇事者賠了不少錢,但是貪財的親戚們假借長輩在,喪禮不宜鋪張為由,草草地埋葬屍身,連墓碑也未刻字,企圖分走大筆賠償金。

  其實甘家哪有什麼長輩,全是少有往來的叔公嬸婆,他們一聽肇事的富家子弟願拿錢和解,之前那些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的親戚全出現了,七嘴八舌的討論誰該分多少。

  幸好她還有一位從法官退休的姑婆,她一站出來說話,沒人敢吭聲,葬禮過後的賠償金全交由信託基金管理,只有她一人能領用。

  只是她腦部受創不輕,人尚未出院,父親已被迫不及待的親友埋葬,為了不驚擾先父的安寧;所以她沒打算挖出另葬,僅重修墓土,刻上父名及生辰卒年,讓亡者長眠於地底。

  因此名為公墓的墓地,由於管理不當加上少人走動,很多都被雜草淹沒了。

  她每年必來一次,對路況十分熟悉,雖然有好幾次絆到腳差點跌倒,但是身邊的男人始終護著她,厚實大掌不曾放開。

  “呵呵……你這人就不能老實點嗎?真實的做你自己。”他微頓,眼神溫柔地凝視她。“我不會是那個傷害你的人,相信我。”

  她的心微微浮動。“快走吧!我父親還在等我。”

  “膽小鬼。”他寵溺地取笑。

  “別說我是膽小鬼,我不喜歡。”他不知道她曾經歷過什麼事。

  瞧她眼露痛苦,又極力忍住,不想人家看見她的內心世界,莫堤亞不舍地輕握她手心。“我設計電玩遊戲,只要有一台電腦,到處都可以是我的工作室。”

  “所以你才這麼閑,整天做著莫名其妙的事?”難怪他的時間彈性,不受拘束。

  他哪裡閑了?白天不務正業,到了晚上可有他忙的,常常得挑燈夜戰,改良遊戲。“我這工作的好處是收入驚人,嫁給我就是富太太,不必為生計煩心。”

  甘寶兒假裝沒聽見他變相的求婚。“我父親的墳就在那裡,我先過去了。”

  她一下掙開他的手,快步走向被蔓草野花覆蓋的墳頭。

  頓感失落的莫堤亞收攏空無一物的五指,暗自苦笑。她逃得可真快。

  涼風徐徐吹來,豔陽高照的天氣仍稍嫌偏冷,走在一座座被忽略的荒蕪土墳中,似乎有股莫名的寒意襲來,一粒粒疙瘩紛紛冒了出來。

  來到父親墳前的甘寶兒先擺上祭品,再點香,紅光一現,香煙嫋嫋。

  以往她會自言自語地和父親說上一會,不過今天多了個人,因此她的話變少了,僅是寥寥幾句,簡單帶過,有些事還是擱在心頭,不適合道于外人知。

  她對感情沒有期待,面對婚姻更是畏如猛虎,原本以為枯槁的心在遇到眼前這個頑固的男人後,好像悄悄起了化學變化。

  那一句“讓我照顧你”讓她好心動,可總有個期限吧!沒有人可以保證一輩子不離不棄,父親的驟然辭世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與其懷抱著希冀然後失去,不如一開始就不曾擁有,至少不會有連呼吸都像要撕裂咽喉的痛。

  “等等,你搶我的香幹什麼?”剛要插入以砂土為灰的香爐,冷不防一隻大手奪去清煙上飄的香。

  “祭拜岳父。”為人子孫,總要表現一些誠意。

  “什麼岳父,你怎麼老是不看場合,為所欲為,說些不該說的話?,”她氣急敗壞的想奪香,不讓他在父親墳前胡說八道。

  莫堤亞高舉起香,一把扶住她瘦削的肩膀。“寶兒,你不是小孩子了,還要在伯父面前做出孩子氣的舉動嗎?”

  “我……分明是你欺負我……”她氣弱地說道,神色微尷。

  “接受一個人的感情沒那麼困難,只要把你的心打開,這世上有成千上萬的人,偏偏我遇上了你,這就是緣份。”他語氣輕如和風,一點一點沁入她自我封閉的心窩。

  “緣份是虛幻的,無從捉摸。”不能掌握在手中的東西全是假的。

  看得出她在抗拒,被某個心結纏住,莫堤亞也不急,兀自等著她破繭而出。

  “若不去追求,又怎知真假,你何不先踏出一步試試?”

  “踏出一步……”她低聲輕喃。

  天空是晴朗的,萬里無雲,她仰望著天,找尋答案。

  驀地,身側的男人雙膝落地,三炷清香高舉過頭,表情肅穆,挺直的背脊有如強風吹不倒的石柱,昂然而立。

  “甘伯父,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以前住在你家隔壁的莫堤亞,十五年前我答應寶兒要娶她為妻,如今我依約而來了,你泉下有知,請保佑我們順利,無波無折。”

  “你快起來,不要亂來……”甘寶兒急了,使盡全身的力量要拉他起身。

  但他一動也不動,依舊跪地不起。

  “我以女婿之禮給你磕三個響頭。”他當真連磕三個響頭,慎重又莊敬。“在此我鄭重向你保證,在我有生之年一定好好照顧寶兒,凡事讓著她,不跟她爭吵,連同你來不及給她的愛,我會加倍給她。”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我不信這些的……”心情略顯激動的甘寶兒偏過頭,不想他看見自己眼中微浮的淚光。

  他情真意摯的握住她雙手,兩人四手將手插入香爐。“所以我要以行動讓你相信,破除你心中的迷咒。”

  “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她說不出口內心對婚姻的恐懼。

  他以指抬起她下顎,溫熱氣息瞬間封住微顫芳唇。“我是不知道,但你可以告訴我。”

  他是巨大的垃圾桶,足以包容她傾倒的心事。

  “你……”撫著唇,一股熱氣往臉上沖。

  因他而起的燥熱蔓延周身,頓感心慌的甘寶兒失去冷靜,她眼底有著退縮和恐慌,腳步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她想拉開兩人的距離,不願他靠得太近。一個人的生活也很好,不需要多個過客,她會照顧自己,不讓死去的父親擔心……

  慌亂間,她踢到不知是誰留下的空保特瓶,輕得幾無重量的塑膠製品被她不小心踢了出去,落在父親沒貼上照片的墓碑前。

  有點糗,有點無措拋訕訕的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霍地,一陣清朗笑聲揚起。“寶貝,你要不要報名下一屆的世足賽,你起腳的姿勢很有架式。”

  “莫、堤、亞——”他的笑真刺眼。

  “少掉姓氏我會更開心,寶兒寶貝。”他又不正經的取笑她,神色輕佻。

  “你簡直是陰魂不散的無賴。”如影隨形,擺脫不掉。

  甘寶兒沒發現他嘴邊噙著寵溺的淡笑,經他這麼刻意的一鬧,她原先的不自在和緊繃一掃而空,還有餘力跟他鬥嘴。

  她是被寵愛的,但是心底的陰影讓她不敢相信他的付出,以為他只想逗著她玩。

  “噓!寶貝,你忘了這裡是墓地嗎?小心他們真的陰魂不散的跟上你。”他在心裡默念:各位先人,請勿見怪,小小口無遮攔一下,千萬別放在心上。

  “……你的手放在哪裡?”鬼很可怕,但人更可惡。甘寶兒冷著臉,目光朝下移。

  莫堤亞的手堂而皇之地貼在她纖細的腰身,手臂束緊,將她擁入懷中,也利用自己的身高為她遮陽。

  “我在保護你免受惡靈侵襲,我是男人,陽氣重。”他大言不慚的說,將下流行徑合理化。

  她臉上乍青還紅。“你放手,我要幫父親的墓除草。”

  面對無恥的大賴皮,她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坐著坐著,女人逞什麼強,粗重的工作該由男人來做,你到陰涼的樹下等一下,我馬上就好。”好男人就是搶著把事情做完。

  挽起袖子,從未除過草的宅男帥哥彎下身,拔起生平第一株草,接著又連根拔起半人高的蒿芒,手邊的動作不曾停下。

  日頭炎炎,腳邊雜革越堆越高,揮汗如雨的臉龐上寫滿認真,賁起的臂肌完全顯示出男人的力量與強壯。

  認真的男人最耀眼,即使是不想動心的甘寶兒也看傻眼,膠著的視線無法移開,口乾舌燥的吞咽唾液。

  他是個令人著迷的男人,她第一次有了這種體會。

  “發呆呀!臉都曬紅了還不曉得,快補充水份,免得中暑了。”

  一瓶礦泉水送到嘴邊,她不假思索的接過來,就口一飲,因為她覺得自己可能熱昏頭了,居然認為他很可口,想撲倒他。

  這種想法太可怕了,一向冷情的她怎會有怪異的衝動,只看見汗水從他頸肩滑落,滾進汗濕的襯衫裡,她的身體忽地著火似的,很想伸舌舔去那顆汗珠。

  一想到此,她又大口地灌了兩口礦泉水,一瓶透涼的水幾乎要見底……

  等等,她有這麼渴嗎?牛飲一整瓶……

  “你把你喝過的水給我?”她大叫。

  莫堤亞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這叫間接接吻,寶貝,我的吻很甘甜吧!”

  “你……你……”她下一個反應是將瓶身丟向他,轉身走人,眼不見為淨。

  “等等我呀!寶貝,你又忘了做一件事。”他高聲喊著,笑聲尾隨她而去。

  雙手合掌,莫堤亞朝甘父的墓一拜,口中念念有詞,一縷清煙嫋嫋而上,風吹過,冥紙燒盡的灰飛揚。

  ☆☆☆    ☆☆☆    ☆☆☆

  “對了,我有個“小”禮物要送你。”

  “收回去,我不要。”

  笑聲低沉。“我只說送你,沒要你要呀!”

  “你在搞什麼鬼,別拉……我不搭你的車,公車快來了……”他是個毒瘤,離得越遠越好。

  拜祭完先人,從墓地走出後,從後追上的莫堤亞就像甘寶兒的影子,她往左走一步,他便上前一擋,她往右移,他同樣站得直挺挺,逼得她朝他的車子越靠越近。

  公車來了又走了,兩人仍僵持不下,互不退讓的大眼瞪小眼。

  驀地,類似幼獸的低嗚從未關的車窗裡傳出。

  “那是什麼?”聽起來好像是……不,不可能!她一定聽錯了。

  雙臂環胸,莫堤亞氣定神閑地等她打開驚喜。“你何不自己瞧瞧?”

  “你不會在裡面準備整人玩具,騙我上車。”她面露提防,謹慎確認。

  有時候他的手段很不入流,像是小男孩的惡作劇。

  "NoNoNo,我是正人君子好嗎?絕不做小人行徑。”枉他一片心血,竟遭到污蔑。

  甘寶兒對他的信心指數偏低,但是不斷哀鳴的聲音讓她狠不下心棄之不理。

  就像沈少軒對莫堤亞說過的,她的心很軟。

  “這是……什麼?”她驚訝的睜大眼,向來冷然的眸子灌入大量的光彩。

  “摸摸看,它不會咬你。”打開籠子,他慫恿著,兩眼笑成彎月形狀。

  “它好小……”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怯縮。

  “它剛斷奶,出生不到三個月,我覺得它圓滾滾很可愛就買下來。”他把她的手往小狗頭上一放,撫摸黑白相間的柔軟獸毛。

  基本上他不是愛狗人士,對狗類也不具好感,可是因為她喜歡,所以他多了幾項嗜好,替狗洗澡、喂它吃狗罐頭。

  “你知不知道這只是聖伯納幼犬,以後長大會變得非常龐大。”她愛不釋手的摸著軟乎乎的狗狗。

  “是嗎?我以為它是可卡。”他假意苦惱,好不為難。“這樣好了,我們把它還給寵物店,大型犬照顧起來很麻煩的,而且食量驚人。”

  他一副想到好辦法把小狗解決掉的模樣,讓甘寶兒氣得火冒三丈。

  “不行。”

  “不行?”他差點要笑出聲,因為她緊張又氣憤的可愛表情。

  他這招以退為進見效了。

  “你不能買下它又遺棄它,它的心靈會受傷的。”它還那麼小,需要有人用心照顧。

  他失笑,“寶貝,這只是一隻狗而已,它不會有任何感覺,而且它跟著我還不到一天。”

  “狗有靈性,它會曉得誰是它的主人。”看著那雙傻不愣登的棕色圓眸,她整顆心都快融化了。

  “不然找個有愛心的人收留它,狗的忘性大,只要給它吃,它就會認主子。”

  他一直強調要把狗送走,大型犬太難養了。

  “你怎麼這麼殘忍,它無辜的眼神不能打動你殘酷的心嗎?”一遇到真心喜愛之物,甘寶兒冷硬面具全然卸下,露出最真實的自我。

  狗就是狗,能有什麼無辜的眼神。他忍俊不已。“可是你又不要它,我一個人照顧下來。”

  “誰說我不要它……呃,我是說它孤零零的,很可憐,你不必急著送走它,先養養看再說,也許培養出感情,你就捨不得它離開了。”她極力掩飾內心的渴望,壓抑想留下它為伴的念頭。

  狗類當中,她最喜歡聖伯納犬,它們不僅忠心,安靜,還會救難,無辜的眼睛看起來有點傻氣,很愛舔人,卻也會在主人不在時自己找樂子,乖巧的看家。

  小時候媽媽怕狗,不讓她養,長大後因為環境不允許,所以她放棄了,沒有大草坪讓狗兒自由奔跑,養它等於是害它,這是她的顧慮。

  “我們天天見面,怎麼培養不出感情?”他用她的話反消遣她。

  她一聽,臉刷地漲紅。“狗和人不一樣,哪能混為一談!”

  “你是說人不如狗有靈性,即使對他再好,他還是會反咬你一口?”莫堤亞若無其事地抱走她手上的幼犬,放入小狗專用的籠子。

  看得出她很掙扎,想把狗搶走,怔忡的臉上有一絲不甘。

  可是他故意吊她胃口,不言明狗要不要送人,讓她七上八下的跟自己拔河,猶豫該不該強索這份禮物。

  “你……呃……把它留著,白天放在我店裡,我幫你看著,晚上你再帶它回你住的地方。”她想出一個折衷的辦法。

  “聽起來很不賴。”他表現出像被說動的樣子。

  “有人替你照顧寵物當然很不錯。”你別得寸進尺!甘寶兒用冷冷的眼神瞪他,警告他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

  如果他能把她的行蹤掌握得一清二楚,那麼對她時喜好瞭若指掌也非難事,他肯定下過一番工夫調查,讓她無所遁形。

  而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看得透徹的感覺,毫無隱私,摸摸鼻樑,莫堤亞見好就收。“來吧!我送你到街上逛個兩圈,順便在車土討論一下我們的狗兒子。”

  “什麼我們的狗兒子,那是你的狗。”她口氣有點嗆,不高興他拿狗誘她上勾。

  聞言,他大笑。“天氣滿熱的,我們去吃冰。”

  “吃冰?”一上車,她警覺的眯起眼,心裡暗驚不會又是……

  出了墓地,車子平穩地推進,平時少有人車的老街冷冷清清,一片蕭瑟的落葉被風吹趕著,旋空繞了幾圈,落在馬路中央。

  疾駛的輪胎一輾過,葉子扁平了。

  一片竹林豁然出現,綠意盎然,路的兩旁是人工植栽的花卉,紅的、紫的、黃的,嫣然而立,迎風搖曳。

  “你要帶我去哪裡?”這根本不是回市區的路。

  “吃冰呀!”他眼眉上揚,顯然心情十分愉快。

  不見人煙的僻靜,讓甘寶兒忍不住冷諷。“在鳥不拉屎的深山野嶺?”

  整條路看不到一輛車經過,附近沒有住家,雖然不在山裡,四周隱約可見結實飽滿的金黃稻穗,可卻毫無人跡。

  “野趣呀!寶貝,這是我們第一次的約會,你要有點耐心。”他跟著車內的輕音樂哼起歌,神態愜意。

  莫堤亞的心情輕鬆得快要飄起來,好像吸毒者一般,飄飄然如在雲端,滿溢的笑意幾乎將車子托高,飄浮在半空中。

  反觀甘寶兒就少了他的怡然自得,一張清妍嬌顏繃得死緊,兩手交握,頗為用力,平視前方的目光冷得像冰,不太親切。

  要不是有只惹人憐愛的小狗在車上,她大概會拉開車門跳車。

  “到了,芒果之家。”

  “芒果之家?”一間不起眼的小平房。

  “我上網找了很久才找到這家以芒果為主的餐飲店,它不只提供芒果做的餐點,還有多種變化的芒果冰品,讓人吃到嘴軟也停不了口。”他大肆宣傳,仿佛是人間極品,不可不嘗。

  “有芒果冰沙和芒果霜淇淋?”她兩眼微微發亮,想吃又顧及形象。

  莫堤亞也不多說,直接牽著她細白小手走入原木風的小店,讓她親自見識裡頭有多少口味。

  令人訝異的,店主是對年紀不大的夫妻,其中一人操日本口音,不時冒出一、兩句無厘頭的日語和不流利的中文。

  不過他們的服務態度很親切,雖然還不到開店時間,還是一樣熱情的招待遠來之客,甚至坐下來和客人聊天,談談對芒果的熱愛。

  碰到同好,原本有些顧忌的甘寶兒也談開了,邊啖爽口綿密的霜淇淋和冰涼透心的冰沙,邊和老闆交換營業心得。

  不一會,陸陸續續有由遠而近的車子駛進細砂鋪成的停車場,店裡的人聲也一下沸騰起來,更多的歡笑聲湧進。

  芒果之家的特別料理吸引大批的老饕前來捧場,即使店很遙遠,還是大受歡迎,為吃一道好菜不辭千里而來,再遠也值得。

  “很感動吧!你已經吃第三杯了。”透明的霜淇淋杯盛上三球霜淇淋,撒上巧克力米和酥脆心形餅乾,上頭淋著金黃蜂蜜。

  “現在不要跟我說話。”她沒空。

  俊雅面容浮起寵溺笑意,他以食指抹去她嘴邊蜂蜜,再放入口中一吮,心中盈滿如蜜的幸福感。

  他想他可以一直看著她可人的模樣到白髮蒼蒼而不厭倦,真實的她最動人。

  莫堤亞滿心歡喜的望著那張既純真又清豔的麗容,內心澎湃萬分。

  突地,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他的美夢,急促的熟悉聲讓他神色一凜。

  “什麼,你妹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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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6:51
第六章

  “寶貝,我的愛,快快點個頭,嫁給我吧!讓我充滿愛意的雙臂緊緊擁抱你,帶給你前所未有的溫暖,你的幸福只有我給得起……”

  這不是他第一次求婚,卻是他心情最沉重的一次,儘管臉上開朗的笑著,內心卻像壓了一塊石頭,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天接獲好友的來電,他的妹妹得知他心有所屬後,心急如焚地想從留學的國家歸國,但因護照沒拿又折回學校宿舍。

  誰知剛好遇上一場瘋狂大屠殺,一名越戰老兵拿著散彈槍在校園內掃射,很多學生都中槍了,包括雲馨。

  緊急搶救兩天一夜仍宣告不治,一顆卡在心臟動脈的子彈結束了她年輕的生命。

  面對好友親人的驟逝,他不禁感歎世事無常,明明是青春洋溢的豆蔻年華,沒想到下一秒鐘卻成了冰冷屍體。

  “寶貝,這束花有點重,你要不要先收下?我的手酸了。”一束豔紅玫瑰嬌豔欲滴,放肆盛放。

  莫堤亞掩住心中的難過,故作撒嬌的眨眨眼,俊雅的面容揚散著誠懇。

  “哎呀!老闆娘,你就別折騰人家了,瞧他多有誠意,每天風雨無阻的到咖啡屋報到。”熟客甲嗓門奇大的替帥哥說情,他賭了半個月薪水在他身上。

  “是啦!席娜,人家已經夠給你面子,不要再拿喬,有好男人就要趕緊撿起來用。”熟客語重心長的說,但兩手數著鈔票,他又贏了一局。

  自從在甘父墳前表明心跡後,莫堤亞天天上門點招牌咖啡和蛋糕,故作藝術家頹廢的氣質,一口一口喝著不加糖的苦澀咖啡,好吸引老闆娘的注意。

  而下午兩點半,在掛牌休息前,他會找各種理由求婚,有時是他得了愛情破傷風,良藥是她,有時是家裡的小狗沒人管,咬破他十打臭襪子之類的。

  但是他求婚求得勤快,無情的小女人還是搖頭,千篇一律一個“不”字。

  “第一,我不是你的寶貝;第二,我有花粉過敏症。”她粉唇輕揚,說著令人痛心的回答。

  這些人心裡想什麼她清清楚楚,點了一杯咖啡坐上一小時,不就是為了看好戲,她豈會平白便宜他們,讓大家得償所願。

  甘寶兒冷然的酷臉下藏著一絲壞心眼,她故意和眾人唱反調,讓人大失所望,得不到好處的人自然會離去,不再拿她當樂子尋開心。

  “寶……席娜姐,你幾時有花粉過敏症,我怎麼不知道?”那麼漂亮的花,不收可惜。

  “你的杯子收了嗎?”

  兩道冷冽目光一射,頓起寒栗的卓香苗訕笑地往後開溜。“我馬上去收。”

  每天替換的鮮花不是百合便是海芋,要不就是跳舞蘭,老闆娘要是有花粉過敏症,她敢在每張桌子上擺瓶插花嗎?這不是自找罪受。

  顯而易見的藉口誰聽不出來,除了被帥哥迷得暈頭轉向的工讀小妹。

  “寶貝,你今天依舊豔光四射,看得我心癢難耐,好想把你娶回家。”他用著不正經的語氣說著認真的求婚詞。

  莫堤亞知道她的回應仍是不變,可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強先生,仍不放棄的垂死掙扎。

  其實他只想軟化她的心,讓她由冰牆後走出來,重拾往日歡顏,真真實實的為自己快樂。

  “不。”她再一次拒絕。

  哀嚎四起,有一半客人倒地不起,另一半客人則長籲短歎,怪老闆娘不配合,害他們少看不少戲。

  通常“不”字一出,也就是大帥哥退場的時候,想看戲,明日請早。

  而這時也快三點了,是街角的休息時間,大夥把咖啡喝一喝,趕緊走人,免得被人趕。

  不過今兒個有點反常,該瀟灑下臺的男人並未如往常那般走出店門,反而放下手邊的花束,朝吧台走去,神色精朗如月。

  “寶貝。真要如此狠心嗎?想想我們共用的吻,還有你披散我胸前的發香,我多麼眷戀你甜美的氣味。”他眼瀝熾熱的盯著紅潤豐唇。

  吻?

  什麼吻?他們之間發生不可告人的私情了嗎?怎麼沒人通知一聲?

  一群正要結帳的客人豎起耳朵,原要離位的大屁股又坐下去,好奇不已的議論紛紛,想接著看戲。

  甘寶兒的背僵了一下,心弦意外被他低厚的嗓音撥動。“你的胡言亂語還沒說完嗎?”

  “你該知道我再認真不過。”莫堤亞以指勾住她一撮髮絲,勾纏在指間把玩。

  “嫁給我。”

  “不。”她垂下眼,拒看他幾乎將人吸入其中的兩泓深潭。

  他的一再求婚,花招百出,說句實話,她真的有點心動,一個人的品行好不好,看他的眼睛就曉得,他有雙正直的黑白大眼。

  可是她沒法跨過心裡的障礙,父母一人一邊拉住她的手,想搶奪他們獨生女的嘴臉,她至今仍膽寒不已。

  那一刻,她真的以為會被撕成兩半。

  她在心裡求救,卻沒有一個人聽見她的聲音,大人們只想自私的擁有她,卻完全忽略她的感受,一心認為她跟著自己比較好。

  “我不會要你改變目前的生活,你可以是街角咖啡屋的老闆娘,也能成為某人的妻子,兩者之間並來抵觸。”他努力說服她,允諾給她絕對的空間。

  甘寶兒再度搖頭,“我不想那麼辛苦。”

  她怕自己成為像母親那樣的女人,因為愛慕虛榮而選擇另一個能給她富裕生活的男人,從此天各一方,不曾回頭。

  很多年後,她才明白當年給她糖吃的叔叔是母親的外遇對象,她一直未向父親提及此事,他到死都認定家庭會分崩離析是自己的錯,因為他撐不起一個家才逼走妻子。

  “你有沒有想過人生不會停在某個點上,它會不斷的前進,當你再回過頭時,它已經不在了。”機會不等人,就像生命的流逝,短暫如流星。

  他想起好友的妹妹,那個曾經志氣比天高的小丫頭。

  二十出頭的生命就這麼沒了,命運真是殘酷,輕輕一揮,一條人命如煙霧般消失。

  莫堤亞一徑的笑臉抹上一層暗影,感傷的眉宇微顰,淡淡的愁緒模糊了雙眼,黯沉的平添幾許悵然。

  莫名的心一揪,她局促不安的問。“你怎麼了?臉色變得好難看。”

  他笑得勉強,“沒事,有個朋友的親人剛離世。”

  她不作聲,默然送上一杯加了很多糖和奶精的卡布奇諾。

  人在沮喪時吃點甜的東西,據說能提振精神。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否會在我墳前掉兩滴淚?”明天是個未知數,誰也無法預料。

  她一聽,清亮眸子驟眯。“別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有趣。”

  甘寶兒在害怕,緊縮的心臟一波一波抽緊著。

  “是玩笑嗎?我們都不曉得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是你,也許是我,也許是周遭的朋友,你想像一下失去的恐慌。”他們都是脆弱的,不堪一擊。

  “別說了……”她喉嚨緊鎖,感到想吐卻吐不出來的酸澀。

  父親驟逝,她比誰都措手不及。

  “所以我珍惜和你相處的每一刻,不想讓自己有後悔的一天,不去做,又怎麼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他提起精神,朝她一笑。

  “即使是使人受傷……”她無意識地低喃出心底的恐懼。

  “怕什麼,有我陪著你,人該把握的是當下,而非尚未發生的將來,我想擁有你,是因為我發現我的心只為你而跳動,我要用我的愛讓你幸福。”這一刻,他胸口跳動的是對她的執著。

  小時候的喜歡在長期等待的發酵中,它慢慢變了質,曾經的想念轉濃揉入骨血,深刻得讓人無從切割。

  重逢後相處的每一日讓感情加溫,他以為只是單純的喜歡。但是想擁有她的心像一頭巨大的野獸,越來越大,幾乎破胸而出。

  終於明白了,不想放手的感覺叫做愛,就算她一次次的拒絕,還是阻止不了想愛她的決心。

  “把手給我,不要留下遺憾,你是勇敢的小女人,不懼怕挑戰,我是你的守護神,不論生死都守護你一生。”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為她。

  大受感動的甘寶兒顫著微抬的手,有幾分衝動想握住他的溫厚大掌,他這番話說得深入人心,掀起波濤巨浪,讓她動搖不已。

  只是那抬起的手又放下了,她對自己還有一絲不確定。

  這一次她不說不,纖手倒下磨碎的咖啡粉,在他攤開的手心,扭曲的“x”是她的回覆。

  “你喔!還是這麼頑皮,非要和我捉迷藏。”他不介意的笑笑,收攏掌心。

  莫堤亞很有風度地接受第N次的失敗,眼中的寵溺不減,更多添一抹柔情,好笑又好氣的看向龜縮回去的膽小鬼,笑顏再度展開。

  不過當事人不在意,大失所望的觀眾卻抱不平,小聲的撻伐老闆娘的硬心腸,還建議莫堤亞換人愛,別傻得像撞上冰山的鐵達尼號般沉沒。

  “感謝各位的支持,我明天還會再來,請繼續捧場街角咖啡屋。謝謝。”他紳士的優雅行禮退場。在眾人熱鬧的掌聲中離開。

  銅鈴輕響,門外的灼灼金陽著實刺眼,他抬起手一擋,緩緩走入燦爛的陽光下。

  這時,店裡的甘寶兒正面對好幾雙譴責的眼,一個個像死不瞑目的女鬼,睜大冤死的眼瞳,不滿的瞪視不知好歹的老闆娘。

  “你會下地獄。”陰惻惻的聲音說。

  “好了,去把桌子收一收,地掃一掃,該洗的杯子全洗乾淨。”整理一下,下一波客人快要到了。

  “你沒有一絲愧疚嗎?那麼好的人被你砍了一刀又一刀。”傷痕累累。

  “咖啡豆快沒了,再拿幾包過來。”顧左右而言他。

  “吼!寶兒姐,你不要只關心咖啡好不好,人家說的話你聽見了沒?”她又不是對著一堵牆,至少該有點回應。

  甘寶兒眉頭未抬地說;“雪克杯和盎司杯的位置擺錯了,冰勺上有未融化的冰塊,還有,下次不要在我耳邊大吼大叫,我耳朵沒聾。”

  “你好冷漠……”她被凍傷了。

  “香苗。”她低聲一喚。

  “是。”卓香苗興奮地靠近,以為美女老闆娘終於要排解他們的怨念。

  “把你左手邊的濾杯拿給我。”有點距離,她拿不到。

  “嗄?”她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老闆娘真的是天底下最無情的人。

  卓香苗不情不願的將濾杯傳過去,也許還在氣頭上,動作有些大,她滑丟的角度不對,濾杯飛了起來,撞到一旁的鮮奶油。

  甘寶兒反應極快的一接一扶,才未釀成災難。

  “寶兒姐,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她緊張地上前查看。

  “沒事……”突地,手中的濾杯破了,裂口將她小指割出一公分左右的血痕。

  還沒感覺到痛的同時,門外傳來強烈的碰撞聲,她當下心裡生起一陣不安。

  此時門上銅鈴突然大聲響起,門被人用力推開的同時,一陣驚呼也隨之飄入眾人耳中——

  “不好了、不好了,老闆娘,你男朋友被車撞了。”

  男朋友,她哪來的男朋友……

  驀地,甘寶兒全身發冷,臉色微白,她胸腔內的空氣一下被抽空似的,呼吸變得不順,整個人由指尖開始僵硬,漫至四肢。

  匆匆來報訊的熟客神色慌亂,緊張得沒法把一句話說完整,由他斷斷續續的形容中,幾乎可以斷定被撞的男人是誰。

  那種驟失所愛的痛再度摧殘沒有防備的心窩,纖弱的身子重重搖晃幾下,她雙腿重如鉛石,竟無力移動半分,若非靠意志力撐住,早已癱軟在地。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否會在我墳前掉兩滴淚?”

  不祥的預言猶在耳際,僅在數分鐘內應驗了?

  不,不行。同樣的事情她不能再承受一次。

  像是突然有股力量注入身體,甘寶兒從吧台後方走出,她推開掛著銅鈴的玻璃門,腳步飛快地奔至人群聚集處。

  圍觀的大都是附近的居民,他們認出她是誰以及和車禍傷患是什麼關係,紛紛讓出一條路,讓她通過。

  “莫……堤亞,你不會有事是不是?”別死在她面前,千萬不要!她在內心呐喊。

  聽到近乎恐懼的低喚,暈死過去的莫堤亞吃力地睜開眼皮。“是……是你嗎?寶貝,我看……看的不是很……清楚。”

  她捉住他抬不高的手大吼,“答應我,你絕對不能比我早死。”

  聞言,他想笑,但口中溢出腥紅液體。“有什麼……獎勵……”

  “不要講話,拜託。”她眼眶紅了,雙手沾滿他流出的鮮血。

  “我……我不死……你嫁……嫁給我……”他的神智慢慢渙散,人也越來越疲倦,好像有什麼不斷從體內流失。

  人在死前,似乎會回顧自己的一生,朦朧中,他看見十歲的自己,他站在秋千後,幫一個頭髮綁著紅色蝴蝶結的小女孩推高,她笑得好開心,他也笑了。

  然後畫面轉了,小女孩長大一點點,哭著拉他的袖子,說她不要離開他,她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時間又前進了,理著大平頭的男孩坐在電腦前,快速的按著鍵盤,小紅莓公主被惡龍捉走了,英勇的六塊肌騎士奮勇殺敵,一關一關的破關,解救公主。

  那是他第一個設計的電玩遊戲,為他賺入人生第一桶金……

  “夭壽呀!血流那麼多,人都快死了還不忘求婚,他想害人家當寡婦喔!”一名老婦操著台語口音說道。

  一口氣上不來的莫堤亞突然大口喘氣,他硬是撐著,不讓自己斷氣,還沒娶到心愛的女人之前,他絕不能死。

  憑藉著一股意志力,心臟約停十秒鐘的他重返人間,他感覺有人在按壓胸口,為他做CPR急救,力挽狂瀾要留住他一條命。

  四周的聲音很嘈雜,很多人在說話,他必須很用力聽,才能聽見略帶哽咽的低語。

  是他的寶兒,只有她會為他哭……

  “不許死,聽到了沒?你要敢不遵守承諾,我會恨你一輩子。”

  聽到了,寶貝,我會活著,為了不讓你恨我,我一定會活下來。

  但是我很累,可不可以讓我先休息一下,只要一下子就好,我真的很困,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再不好好的睡一覺,我會撐不住。

  “他的心跳又停了,救護車呢?怎麼還不來?可惡,快呼吸……”

  躺在血泊中的莫堤亞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他安靜的沉睡著,流滿一地的血像咖啡屋裡那束紅玫瑰,血紅似火。

  “快讓讓,救護人員來了……”

  甘寶兒臉上、身上都是血,她失神的看著被急救的男人,那毫無起伏的胸部宛如冷寂的死海,她的身體也跟著冰冷失溫。

  她眨了眨眼,忽然間,擔架上年輕的臉孔老了些,臉上多了些滄桑和皺紋,另一張被生活折騰得提早衰老的臉與之重疊,她看到了父親死前的容顏。

  血,無止境的血。

  好紅,紅得刺眼。

  她拼命的想靠過去,可是一波比一波強烈的頭疼侵襲著她,父親滿身是血的慘狀刺痛她的心,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是睜開眼的。

  不甘心就此死去。

  成功就在眼前,他們的命運在那一刹那扭轉,父親再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請問有人要陪同到醫院嗎?”

  救護人員一喊,不知是誰從背後推了她一下,恍神中的甘寶兒才稍微回神。

  “我。”

  “你是傷患的誰?”

  她想了許久,口幹地啟唇。“朋友。”

  在救護車上,莫堤亞被救回來了,雖然呼吸很微弱,但還活著,心臟緩慢而持續的跳著。

  甘寶兒兩眼凝視著,她看到的不是父親蒼老的臉,而是俊雅面容,他用他的心跳聲回應她的呼喚,而非頭也不回的丟下她。

  撫著溫度偏低的面龐,她多麼慶倖他並宋遠離。

  也只有在這椎心的一刻,她才願意承認自己對他早就動了心,從他的第一次求婚開始,她的心裡已印上他的影子,慢慢地擴大成形。

  而她卻步的是害怕愛上他,自己送上讓他傷害她的利器。

  她對愛,沒有信心。

  “小姐,你不能跟進手術室,請先在外頭等,有任何情況我們會立刻通知你。”

  被一名護士擋下,甘寶兒游魂似的在一排長椅上坐下。

  看到莫堤亞流出的血,她遺忘的記憶像決堤的河水,滔滔不絕地從大腦湧現,一幕幕過往清晰無比,好似剛發生過。

  有開心的、有傷心的,有人在笑、有人在幫她拭淚,她的童年是幸福無憂的,有很多人呵護_她,給她好多好多的愛。

  可是,她不允許自己是幸福的。

  因為她害死了父親。

  “我不管、我不管,我的畢業典禮你一定要出席,你讓我沒有媽媽,現在又要我被人笑沒有爸爸嗎?”

  原本要與畫展贊助人見面的父親因她一時的任性而改變行程,他把約會往後延了一天,好讓她高高興興地畢業。

  那場車禍他是避得開的,但為了救嚇傻的她,他奮力一撲將她推開,自己卻捲入車底,淪為一縷亡魂。

  所以說都是她的錯,她憑什麼擁有快樂的回憶,全部忘掉,她該受到懲罰。

  覺得錯在自己的甘寶兒不再哭了,她封閉受傷的自我,選擇忘記美好的事物,一個害死父親的孩子沒資格擁有歡笑。

  這樣的想法深植她腦中,雖然她的身體康復了,額頭的傷痕也結疤了,但心沒有痊癒,她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不要死,不許死,你要好好的活下來,我只剩下你了,堤亞哥哥……”

  一場車禍讓她失去笑的能力,另一場車禍喚醒她遺失的記憶,包括最寵她的玩伴,那個從不拒絕她的男孩長大了。

  莫堤亞,她童年的全部。

  而小紅莓、紅莓妹妹、紅莓公主是他對她的昵稱,有段時間地特別愛穿有紅莓點點的洋裝。

  甘寶兒的冷靜被擊潰,她的手腳是冰冷的,閃著淚光的眼眸盯著亮起的紅燈,一刻也不敢移動。

  “沒事的,不要擔心,醫生會全力救你的朋友,你放寬心,別緊張。”

  一杯熱茶塞進甘寶兒緊握的手,她手心微暖的抬起頭,見到一位面生的婦人對者她微笑。

  “你想問我是誰對不對,我是醫院的志工,以前我也因為肝癌住進這間醫院治療,一度放棄生命想自殺……”她笑著伸出左腕,深及動脈的疤痕抹滅不了,可見死意甚堅。“可是我好了,有能力幫助別人,所以你千萬別灰心,要堅持到底。”

  “謝謝。”喝著熱茶,她感覺身體暖和不少。

  “不客氣,要加油喔!”婦人為她打氣,確定她已經平靜下來才走開。

  要加油喔!甘寶兒腦子裡不斷回想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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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7:29
第七章

  “寶貝,我的傷口有點癢,你可不可以幫我抓一下……往上面一點……左邊左邊……啊!就是那兒,真的很舒服……”

  莫堤亞傷勢看起來嚴重,但其實並未傷及要害,他左腿骨折,肝挫傷,肋骨也裂了兩根,左肩因撞擊力而脫臼,韌帶拉傷,其他是一些瘀血和擦傷。

  他數度心跳停止、休克,是因為肺部壓迫到心臟,血液無法正常運送而發生的短暫現象,讓他往右側躺再輸點血,呼吸自然平順。

  在加護病房觀察了三天便轉到普通病房,骨折的部分也做好妥善處理,至於肋骨的裂縫會自行癒合,無需太過擔心。

  皮肉是吃了不少苦,他必須吃止痛藥才能入眠,不過他算是因禍得福,住院期間還有美女隨侍在側,讓他不想出院。

  “寶貝,我的腳好像沒什麼感覺,它會不會是廢了,以後再也不能走路?”他是殘廢富豪,得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走著。

  莫堤亞臉上沒有一絲自怨自艾或即將成為殘障的沮喪,有的是一絲困擾,好像他的腳不是自己的,不知被誰偷偷換走了。

  但是想也知道不可能,他是閑得發慌,想找人閒磕牙,早在他清醒的那一天就問過主治醫生目前的狀況,只是他沒跟人提過罷了。

  所以他打算利用這次車禍受傷,慢慢拉近寶兒妹妹的心。

  既然之前種種窮追猛打的追求方式皆宣告無效,那麼不如換個方式試試,改弦易轍,以自身的傷勢撇下她的心防,然後再……呵呵……

  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他。

  “它上了石膏,等一把榔頭敲碎了就能行動自如。”聲音清冷的甘寶兒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酷得讓人覺得有點泠。

  “是嗎?我看你整天笑也不笑,很嚴肅的樣子,肯定我傷得很重。”他裝可憐,企圖博取同情。

  “我顏面神經失調。”她冷冷地說,清妍容貌不曾有一絲波動。

  他眼角抽搐一下,心想,為了不笑,她理由真多。“你不用自貶來安慰我,我看我可能沒什麼希望了,那輛車煞車都沒踩就朝我撞過來,我整個人飛了起來又重重落地,我以為我死定了。”

  這一次換甘寶兒臉皮微抽,美目一眯。“你到底想幹麼?”

  “我……我都快是廢人了,還能幹什麼?只是看見你一臉沉重的表情,我就想到我的傷,心情難免低落。”他神色落寞地歎了口氣。

  “我沒有表情沉重,而你的傷勢也無大礙,欠缺的只是恢復時間。”她捺下性子解釋,儘量和緩漠然的神情。

  對於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傷患,她所能做的是容忍他一切無理的要求,他有幸逃過一劫,她已經相當感激。

  從他車禍至今,她沒離開醫院一步,換洗衣物皆由香苗幫她送來,沒親眼看他無恙,她無法安心。

  也由於她記憶已恢復,對他的照顧更責無旁貸,不願假手他人。當年她那麼任性要求他娶她,而他不曾或忘的依約而來,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她非常在意他,在意到超越喜歡,她想她有點戀上他的眷戀和寵愛。

  “可是你對著我蹙眉頭,美麗的唇老是抿成一條線,我曉得你是不忍心向我宣佈惡耗。”他一臉絕望,好像大限將至。

  見他毫無生氣的盯著點滴瓶發呆,她無奈地詢問。“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他很慢很慢的轉過頭,好似快死的老頭,慢得快停格。“至少你要笑一笑,別繃著臉,不要讓我以為我快不久于人世了。”

  “我不會笑。”沒事幹麼亂笑,又不是精神失常的瘋子。

  “笑很簡單,每個人都會,只要把你的唇線往上揚……”他異常興奮,期待看到她久違的甜美笑容。

  甘寶兒很酷的回了一句。“沒什麼值得笑的事。”

  “嗄?”怎麼會這樣?刹那間從雲端跌落的莫堤亞既失望又錯愕。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扭轉她錯誤的觀念,不能就此罷手,她明明可以笑得很美,讓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

  “活著就是一種恩賜,你不該高興的笑嗎?”笑有益身心健康。

  “活著……”她撫著自己心跳的位置,它規律地在胸腔內跳動。

  “還是你希望我死掉,就不會有人無賴地纏著你?”他下重藥刺激她。

  “別胡說,你不會死。”她情緒略顯激動,聲調往上拉高。

  “誰說不會死就一定死不了,生死有命,半點不由人,有些事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

  死裡逃生後,莫堤亞驚覺有些事要預做準備,計畫好的進度表也該做些調整。

  意外往往來得令人措手不及,不是說不就能避免,雲馨的死是,這場車禍的發生也是。

  他必須改弦易轍,讓不肯嫁給他的小女人點頭,他希望用一生的溫柔寵愛她,但如果不幸未能達成,他也要將她的後半輩子打點好。

  “那你就努力活下去,不要屈服。”人定勝天。

  他嘴角歪了一下,露出一臉想哭的表情。“我也想活呀!但是你連笑都不笑,我看了好難過……”

  “夠了,你要我笑,我就笑給你看。”省得他一天到晚煩死人,長籲短歎。

  很久沒笑了,甘寶兒忘了怎麼笑,她很勉強的牽動嘴巴兩邊的肉,僵硬的臉皮往上拉扯,很努力的給了他一個笑。

  “寶貝,你在哭嗎?”為什麼他覺得傷勢惡化了,整顆心都在痛。

  “笑。”皮肉拉久了有點累,她不笑了。

  “笑比哭還難看。”他下定論。

  “難看?”甘寶兒的唇抿得更緊,面上一陣冷颼艘。

  “是很難看呀!像是被迫服毒自殺的宮女,不願死卻又不得不從命。”表情生硬。

  “你說的正是我目前的寫照。”被迫讓一個平常不笑的人笑,那比登天還難,她根本不曉得為何要笑,笑的意義在哪裡,一逕的傻笑只會看起來很蠢。

  他在心裡苦笑,表面裝作無所謂。“算了,我肯定傷重得令你笑不出來,你也不必勉強了,就讓我安心地等死吧!你不用管我。”

  “你……”要是真能不管他,她也用不著這般難受。“我會多練習笑的。”

  至少不會讓人以為她在哭。

  被形容“笑比哭還難看”,甘寶兒真的有被打擊到,她驕傲的自尊小小的受傷了,不相信笑有多難,她只是不愛笑而已。

  她的安慰顯然不起作用,他仍提不起精神。“寶貝,我想我可能不會結婚。”

  “喔!那很好。”她順口一接。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無數前僕後繼的烈士葬身于此,以她的觀點,人真的不要結婚比較好,免得怨偶數目日復一日的增加。

  原則上,她不贊成兩個人在一起就非結婚不可,世上無真愛,再深濃的感情也會隨時間流逝轉淡,到時結婚證書等於是擺脫不掉的精神折磨。

  她一句“很好”,讓莫堤亞倏地瞪大眼。“哪裡好了,不能親親抱抱、不能傳宗接代,人類的延續就此斷絕,世界末日提早到來。”

  “危言聳聽。”說得太誇張了。

  氣候異常、聖嬰現象、2012年地球滅亡的預言,不全是人為因素,過度的開發導致雨林流失,兩極融化。

  人全死光了也好,不會再有任何污染破壞,一切回歸最原始的狀態。

  “寶貝,你不瞭解男人的難處,這幾天我發現我該起來的地方沒有起來,我快不行了。”雙肩一垮,一下一下的抖動。

  “不行?”柳眉輕攏,甚為不解。

  什麼叫該起來的地方沒有起來,左腿骨折的人本就該躺在床上休息,他起來幹什麼……

  驀地,她看向他兩腿間,有些了然地點頭。

  “你想上廁所?”

  莫堤亞聞言絕倒。這是她唯一所能想到的事?

  “不,不是,我是說……”說到一半,他真尿急了,臉色微窘的壓低聲音。

  “可以幫我找個護士嗎?”

  她挑起眉,表情冷得有點駭人。“我不能幫你嗎?你寧願其他女人看你的下半身?”

  莫堤亞突然打了個冷顫,不敢點頭。“我是指男的護士。”

  “你見過幾個男護士?”她冷問。

  “呃,這個……”他笑得很不自然,夾緊兩腳。“不然……請你們店裡的阿民……”

  他指的是街角咖啡屋的晚班工讀生王佑民,這些日子他們的關係打得不錯,還送他自家設計的新版電玩遊戲。

  “他沒空。”她一口回絕。

  “我可以出雙倍價錢請他來幫忙。”有錢能使鬼推磨,至理名言。

  “你想從我這裡挖角?”一橫眼,她陰森森的問道。

  “……”他被打槍了。

  甘寶兒從床底下取出一件物品丟給他。“將就著用,別羅唆。”

  “尿……壺?”他嘴角抽動得厲害,只差沒掉兩滴男兒淚。

  “你以為你有選擇嗎?”她毫不留情地要他認清事實,別有太多要求。

  擰著眉,他倍感辛酸。“你……呃!轉過身,我怕會自卑。”

  甘寶兒瞪了他一眼後背過身,說了句擦澡時早就看過了,他頓時滿臉通紅,扶著那話兒,在被子底下痛快洩洪,再很難為情的請她拿去廁所倒掉。

  “我剛才說該硬的地方不硬……”少了水份,他頓感輕鬆,又接續未竟之語。

  “你說的是該起來的地方不起來。”她糾正,擔心他有未檢查出的腦震盪現象。

  莫堤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差點掛點。“它們是同一件事,和你未來的幸福有關。”

  嬌顏平靜得像一面鏡子,等待下文。

  “我指的是這個,男人每天清晨必起的生理反應。”他直接把她的手放在胯下,讓她明白他在說什麼。

  當然,他也是硬咬牙強忍著,不讓“那裡”有任何躁動,以茲證明他傷得不輕。

  “你……你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她臉頰微紅,視線往旁邊移動。

  “寶貝,你想我會不會不舉?”快跟我求婚,用行動破除我的疑慮。

  莫堤亞裝得滿像—回事,想讓她主動開口求婚。

  但是,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太美好了。

  “現在醫學科技會治好你,要不然也有威而剛,你不會一蹶不振。”其實她心裡也有疑惑,他真的毫無感覺?

  有些實驗心態的,甘寶兒動了動纖纖玉手,隔著一層布輕輕按揉,底下原本疲軟的“海參”頓時像吸飽海水似的,迅速漲大好幾倍。

  她訝異極了,想抽回手,另一隻大手卻快速的覆上,男性的呻吟聲隨之響起。

  “寶貝,不要停,它只對你有反應……”

  色字頭上一把刀,美色當前哪能忍,不管現在的情形方不方便,莫堤亞想借此機會將人拐上床,他一使勁,她倒向他……

  “老闆,聽說你被車撞了,我們來看你嘍!鮮花素果不成敬意,敬請笑納……啊!你……你們……我們等一下再過來,你們先做完……”

  一群員工七、八名,有男有女,人未到聲先至,他們沒大沒小地推開門,正要大肆嘲笑一番大難不死的老闆,沒想到入目畫面令人傻眼,人群於是又像退潮的海浪,紛紛往後退。

  壞人好事會被狗咬,要趕快彌補。

  ☆☆☆    ☆☆☆    ☆☆☆

  “老闆?”

  “呃,我可以解釋,小小的一間公司而已,包括我在內也不過二十名員工。”

  他不是故意瞞她,只是剛好忘記告訴她而已。

  “我以為你是在家工作的電玩遊戲設計家。”所以工作時間彈性,不用打卡,每天愛膩在她那裡多久就膩多久,不會有人管。

  “我是呀!你看“紅騎士”、“周公夢游小莓田”、“跳跳森林”……全是我設計的,我只是提供就業機會,讓別人有錢賺。”成立公司純粹是巧合,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嘛!

  “你應該賺不少。”雖然她不玩線上遊戲,但他所說的電玩遊戲非常有名,是玩家的必選。

  他很得意,卻又故作謙虛。“還好啦!養得起老婆小孩,你要不要報名?你是第一優先。”

  “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有備胎嘍?第一優先棄權,就換第二、第三人上陣,你豔福不淺嘛!”永遠不愁位子閒置,自有人補上。

  他一聽,差點冷汗直流。“天地良心呀!我自始至終心裡只有你一人,沒有多看別的女人一眼。”

  他冰清玉潔的名節天地可證,可別讓他含冤莫白。

  “喔!是嗎?那個用眼白瞪我的女人是誰,好像我搶了她的男人似的。”那麼明顯的敵意,她想看不見都不行。

  “誰敢瞪你,她不想要這工作了是不是?”連他老婆也敢得罪,存心回家吃自己呀!

  為夫之道是老婆至上,其他人哪邊涼快哪邊待。

  “我想想看……嗯,我好像有聽見別人喊她小梅。”甘寶兒不經意的一提,看似不放在心上。

  “是寶梅、玉梅,還是愛梅?我想一下她們有來嗎?”他當真絞盡腦汁回想,但一點印象也沒有,因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心愛女人身上。

  清妍面容蒙上一層薄霜。“你的公司還挺多名字有梅的女人,“紅莓遊戲”不會是以她們命名的吧!”

  她不是吃醋,也不是計較,而是有點……不平衡,他跟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樣,說一套做一套,表裡不一。

  “巧合,真的是巧合,我也沒料到會有這麼多“梅”來應徵。”其實他是故意錄取名字中有“梅”的女性員工,因為……“我以前不是老喊你小紅莓嗎?我惦著你嘛!所以才以“紅莓”為公司名稱。”

  “我的緣故?”她頗為訝異,但心裡有更多的喜悅泡泡冒了出來。

  “是呀!誰叫你突然斷了聯絡,寫給你的信全被退回,查無此人。”他說得哀怨,好似她虧欠他很多。

  甘寶兒眼神閃爍的避開他的目光,始終沒向他提起她已經想起一切。

  當年他們賣掉房子離開後,一直居無定所的四處租房子,原本她還和他保持聯絡,持續通信,但她和父親搬家的次數多到數不清,甚至有一回沒錢繳房租而被房東趕出來,睡在天橋下。

  那年天氣太冷了,他們找不到東西取暖,就把他寫給她的信全燒了,借由一點點火光保持身體的溫度。

  後來她想寫信給他卻忘了他家住址,幾次投遞未果她也就不再寫了,漸漸的兩人就這麼斷了音訊。

  “不過你要是不喜歡名字有“梅”的人在我公司工作,明天我就給她們一筆資遣費,讓她們離開。”任何讓她不快的事他絕不做。

  無異議開除。

  “那倒不用了,我沒那麼小心眼。”光瞪一眼就害人丟了差事,她於心不忍。

  這年頭工作難找,沒必要毀人一途。

  “這跟心眼小不小沒關係,她瞪你就等於漠視我的存在,我怎能容許公司有這種害群之馬在。”他心裡大概有譜,是誰妄想老闆娘的位置。

  董玉梅,程式設計部的人,他家巷子口賣豆花的老董第二個女兒,人情關說進來的。

  看他似乎比她還氣憤,她不禁好笑的微彎嘴角。“你的房子是哪一幢,你要一直在車上生悶氣嗎?”

  住院將近兩個禮拜,在醫生的同意下,莫堤亞終於出院了。

  只是他腿上的石膏還未拆,脫臼的手臂也不能提重物,所以從醫院到住家,他多了個無所不包的“特別看護”,服侍他的生活起居。

  “有紅色屋頂的那一幢,你看了一定喜歡,我隔了主臥室和嬰兒房,還有起居室和視聽間,牆壁是柔和的乳黃,浴室是貼花磁磚……”

  翻了翻白眼的甘寶兒懶得聽他滔滔不絕的自我吹捧,她一下車,先看看房子的外觀,再把住院時的一些瑣碎物品搬進屋,最後是需要攙扶的男人。

  不可否認的,她滿中意四周清幽的環境,前有院子,植滿耐種好養的花木,花崗岩石階不高不低,適合大人小孩跨越的高度。

  屋內的擺設不多,簡單明亮,挑高的天花板,寬敞的樓梯,幾扇大窗戶加上蠟的地板,讓人感覺很舒爽,沒有壓力。

  “是不是很心動。想嫁給我了?”他再一次順勢求婚,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她朝他額上一拍。“如果我把你扔著不管,相信不會有人怪我。”

  一聲歎息由他口中逸出。“我就知道你嫌棄我可能生不出小孩,所以不肯答應我的求婚。”

  “生不生小孩和結婚沒關係。”滿街是未婚媽媽,不差她一人。

  “怎麼會沒關係,要是沒小孩你不會嫁我,你不嫁我,我們哪組得成笑聲滿屋的大家庭。”有很多孩子的家,他沒忘記她小時候向他許下的心願。

  他當然想用孩子拐孩子的媽進禮堂,有了孩子還能不結婚嗎?

  莫堤亞想法很簡單,一般人若有了小孩,理所當然是披上白紗,趁著肚子還沒大起來前,趕緊拉著孩子的爸結婚去。

  可惜他愛上的女人對婚姻的恐懼遠勝過孩子,只要不結婚,她不介意當個未婚媽媽,反正她養得起。

  “誰說沒結婚就不能有小孩。”

  “可是……寶貝,所謂的家庭,就是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小孩,沒有爸爸就不算一個完整的家……”他好怕她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爸爸,更怕那個孩子的爸爸不是他!

  她慵懶地轉動靈眸,“說得也是。”

  “那麼,我們是不是該先結婚,讓孩子生活在健全的家庭裡?”莫堤亞打蛇隨棍上,好不容易她今天態度軟化,怎能不打鐵趁熱。

  “不過你不是一直嚷著自己可能不行了,萬一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你怎麼給我孩子?”甘寶兒難得起了壞心眼,用他的話回堵他。

  士可殺不可辱,就算是自己先掛在嘴邊博取同情的伎倆,被心愛的女人質疑自己的能力,沒有哪個男人禁得起激。莫堤亞倏地臉色一變,俯下身咬起她柔嫩的貝耳。“我會讓你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啊!”甘寶兒嬌喘一聲,但並未推拒。

  感覺到她的順從。他試探的動作轉為積極,變得狂野無比,他俯唇咬開她的襯衫鈕扣,明明是手腳不便下的權宣之計,卻顯得更為挑逗煽情。

  扣子掉落一地,他的唇含吮住顫動的粉蕊,粗淺的呼吸聲忽地濃重,他們像兩團交纏的火,來不及上二樓主臥房。

  “你……你身後有一間客房,我們……”莫堤亞已熱得脫掉上身,雙手遊走在幾近半裸的嬌軀上。

  明瞭他意思的甘寶兒一邊扶著他往後退,一邊仰起頭任他上下其手,嬌喘嚶嚀聲伴隨著不斷上升的熱氣響起,一室春色。

  “對了,新手上路,請多包涵。”他急切地解開褲頭,讓兩人倒向柔軟的床鋪。

  她驚訝地睜大眼。“你是第一次?”

  他低笑,親吻她紅濫小嘴。“老婆的話哪敢不聽,我是新好老公的代表。”

  甘寶兒面色潮紅,“你也不吃虧,你是我第一個男人。”

  同樣是新手,卻極為契合,汗流浹背的兩人努力適應初次的不適,摸索著讓人奔到天堂的極致快感,撞擊出欲仙欲死的飄然感。

  初嘗情欲的男女不知疲累為何物,在陽光普照的夏季裡,他們一次又一次尖吼出快樂,交纏的軀體如扭動的雙頭蛇,誰也不能分開,直到日落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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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27:58
第八章

  早晨的陽光暖暖的,帶著一絲秋涼的寒意,悄悄滑進冷寂的臥室。

  一頭迷人的烏黑秀髮披散在淩亂的床鋪上,泛著珍珠光澤的雪嫩美背半趴著,享受柔和陽光灑在背上的暖和感。

  她沉睡著,像一位沉醉在愛裡的天使,如此純真,而且無邪。

  裸露的雪背、玉頸、皓臂佈滿歡愛後的痕跡,淺的是吻痕,深的是齒印,讓她由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堂掉落擁擠的紅塵。

  如扇羽睫輕輕地顫動一下似醒未醒。

  “你需要一記王子的親吻。”

  輕如棉絮的吻落在唇上,嗜睡的甘寶兒貓叫似的嚶嚀一聲,抗議擾人清夢的惡行。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覺得累,老是睡不飽,提不起勁,一沾上床就想睡,大概是天氣轉涼的緣故,讓人特別不想起床。

  “寶貝,別再賴床了,快起來吃早點,你待會還要到咖啡屋工作。”莫堤亞彎下腰,吻上那看起來可口美味的小嘴。

  輕吟出聲,蒙上金色光輝的羽睫掀了掀。“你好吵……”

  “寶貝,我不介意到床上陪你,不過你可別怨我讓你流太多汗,運動過量。”

  他笑著親吻她額上小疤,一隻手往下探,覆住飽滿的豐腴。

  他似乎永遠也要不夠她,食髓知味後便一要再要。

  “別摸,我腰酸。”呼!好困。

  甘寶兒慵懶地伸伸懶腰,捂嘴打了個大哈欠,她緩緩地睜開迷蒙大眼,翻過身,暖被下滑,露出美好白皙的胴體。

  她先看到粉刷得嫩黃的天花板,再看看柚色的風櫃,有那麼幾秒鐘,她忘了身在何處,這裡不是她和父親住慣的老公寓。

  突地,一張大臉橫在眼前,她這才迷迷糊糊的想到她和這個男人同居三個月了,他們像夫妻般的生活在一起,只差沒有那張結婚證書。

  “你幹麼一副見鬼的模樣,好像我很嚇人似的。”他不滿地咬了她一口,不痛。

  “喔!是你。”她又合上眼,抱著枕頭打盹。

  “什麼叫‘喔!是你’?你把我看成誰了?”他故意鬧她,搔著她平坦的小腹。

  怕癢的甘寶兒咯咯笑出聲。“隔壁的老王。”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些事情悄悄地改變了。

  譬如朝夕相處,莫堤亞不僅知曉她全身的敏感地帶,也摸遍她每一寸肌膚,更由彼此的耳鬢廝磨中得知她非常怕癢。

  於是乎,不笑的酷老闆娘終於笑了,而且笑容一天比一天燦爛,甜美得仿佛泡在濃蜜裡。

  “我的隔壁姓葉姓張,姓趙姓錢,就是不姓王。”他口氣微酸地不讓她睡,硬要挖她起床。

  “吃醋呀!”她笑得更開心,閃著身子讓他搔癢。

  “對,吃……這麼一大缸醋。”他用手比個大圈,一點也不在意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

  “好,下次我不叫老王修水管,改換別家。”這個大醋男。

  “老王是修水管的?”好像……隔壁巷底倒數第三間是水電行。

  “嗯!”至少她看的是同一人。

  “你讓他看你撩人的睡姿?”妒男發威,對著白皙的胸脯又咬又啃。

  她想笑,卻低聲呻吟。“我讓他瞧瞧我穿幾號鞋。”

  “那一雙三寸高跟鞋?”他興奮著,對它的鞋跟有多細記憶猶新,沒忘記踩在腳上有多痛。

  “喂!你不會想讓我成為殺人兇手,使用攻擊人的武器吧?”他兩眼也未免太亮了。

  “為什麼不?有罪我替你扛。”他大力拍著胸口,一副愛妻、疼妻、護妻的好男人模樣。

  甘寶兒白眼一翻,將賴在身上的男人推開,拉被裹身。“人家又沒做什麼,犯得著你凶性大發嗎?”

  “等真做了什麼就來不及了,我們要先發制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杞人憂天。”她打了個哈欠,睡意襲來。

  見她又想睡了,莫堤亞憂心地擰了條濕毛巾幫她擦臉。“你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怎麼最近老看你沒精神?”

  她以前沒這情形,再晚睡也爬得起來,近一個月才出現異狀。

  “還不是你的錯,每天晚上都要纏著我,長期下來體力不濟,精神自然就變差了。”她是人,不是鐵打的,哪能日操夜操。

  洗過臉後,甘寶兒有些清醒,她裹著棉被到浴室刷牙,一刷完牙,莫堤亞已經將她的外出服整齊疊放在門邊,她人才一踏出浴室,他就主動上前幫她穿衣梳發。

  他真的想把她寵壞,凡事都不用她動手,從洗衣拖地到處理家務,他一手包辦,沒請半個幫傭,過著不受打擾的兩人世界。

  當然還是有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譬如老說自己妹妹托夢,要他迎娶神主牌的葉雲白,還有不甘被他辭退,老想到他家當管家,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董玉梅。

  他的反應是不予理會,不管誰來拜訪都不開門,還把家裡的門鈴通電,誰一按就被電得怒髮衝冠,哀哀大叫。

  “我待會去買只老母雞給你補一補,人家說多喝雞湯對身體好。”要他不碰她,難呀!

  唯今之計是補補補,把身子補強了,就不怕她吃不消了。

  一想到油膩膩的雞湯,甘寶兒忽然有種反胃的感覺。“不要吃雞,太油了,我好像變胖了。”

  被他照三餐餵食,每一餐都豐盛得像辦桌,她不胖也難。

  “胖一點好,才不會有人覬覦你的美色,跟我搶人。”尤其是咖啡屋那些熟客,動不動嘲笑他不中用,揚言要橫刀奪愛。

  “我要是胖得像頭豬,你不可能多看我一眼,男人的話聽聽就算了,不能當真。”她要少吃點,維持完美體態,女人一旦失去竊窕玲瓏的曲線就等著被打入冷宮吧。

  女為悅己者容,因為喜歡一個人,才願展現最美的一面,讓所愛的人為之傾倒。

  但是古往今來,有幾個男人真正做到只愛一個女人,至死不渝?往往色衰則愛弛,棄舊愛而擇新歡,恩斷義絕。

  即使這些日子他真的對她很好,無微不至地寵愛她,她還是不相信他會愛她一生一世,但她是真的不排斥擁有他的孩子,甚至是希冀的。

  聽出她話裡的不信任,莫堤亞也不動怒,只是溫柔地擁著她。“寶貝,你永遠是我心裡最美的風景,除了你,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

  他只看得見她。

  “十年後你還在我身邊跟我說相同的話,也許我會信你。”她說得輕柔,卻句句是質疑。

  他愛她,她知道,所以她願意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能愛她多久?這是個問號,沒有人可以回答,人是善變的。

  “寶貝,你太小看我了,我不只要你的十年,未來的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我全包了,我們會一起變老,變成老公公、公婆婆,我還是會說你是我唯一不悔的選擇。”他深情地望著她,黑眸裡盡是對她的綿長愛意。

  “希望我能看得到。”她動容地幻想兩人年老的模樣。

  他描述的遠景太美、太不真實,她被迷惑了,渴望真有那麼一天。

  “我都能大難不死的活下來,你當然看得到。”

  她斂眉淺笑,不置一辭。

  有些事不是用嘴巴說的,只能用時間來證明。

  “啊!早餐快涼了,你等等,我去端來。”喂飽她是他的責任。

  “不用了,我……”她本想說她下樓吃,不必他多跑一趟,專程拿到樓上,但是她才一開口,笑得像朝陽的男人已經跑了。

  她是幸福的,目前。

  有個這麼疼愛她的男人,她真的不能再強求什麼。

  “來來來,現搾的柳橙汁,養顏美容,鮮蛤湯,精力充沛,總匯三明治和局烤香雞片,讓你一整天都精神飽滿。”他拿了雙份早餐,共用晨光明媚的美好時光。

  “堤亞,你真把我當豬喂呀!”看了眼份量十足的餐點,她不禁好笑。

  她根本吃不完,每次都撐得要命。

  難怪她腰圍粗了一圈,雖然還不顯胖,但再無節制的餵養下去,她的體態一定變形,穿不下衣櫃裡的衣服。

  “來,豬寶寶,張開你可愛的嘴巴,養豬戶來了,快把食物吃進肚子裡。”他夾了雞片,玩鬧式喂飛進她嘴裡。

  “你喔!別玩了,又不是小孩子……”她喝斥的不真心,邊閃邊笑。

  以為胃口不大的甘寶兒吃得比莫堤亞還快,破天荒的在最短的時間內吃完總匯三明治和局烤香雞片,她還覺得餓,把碟子內裝飾的青花菜也吃了。

  她這反常的舉動令身邊的男人看傻了,也讓他非常不安。

  她似乎吃得太多了,連他那一份也整盤端去,吃得狼吞虎嚥。

  事出必有因,太不尋常了。

  “小口吃,別噎著,喝口鮮蛤湯解解膩。”他失笑地擦拭她嘴邊的美奶滋。

  “我很餓……”她接過湯欲喝,一股海鮮的鮮味沖鼻而來,她忽然掩嘴想吐。

  “怎麼了,喝不下了?”也該飽了,她吃了快平常的兩倍份量。

  她捂著口鼻,忍住反胃的酸液。“這湯是不是壞了?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可是她連喝都還沒喝。

  看到她臉色蒼白,額頭冷汗直冒,莫堤亞也慌了手腳,想著他是不是買到不新鮮的食材,結果多吃的她就出了問題。

  “我……我不行了……我想吐……”她霍地起身,飛奔至浴室,嘩啦啦地將早餐吐給馬桶。

  吐完後她還是感覺到胃袋裡的酸液直往咽喉竄,臉一白,又吐了。

  可吐到最後卻變成幹嘔,燒灼的胃液讓她喉頭又幹又澀,吞咽困難,微微地疼了起來。

  更可憐的是,她更餓了,很想吃東西,但是食物一到嘴邊嘔吐感立起,她只好立刻推開,止住沖喉而來的酸液。

  “你忍著點,我送你去醫院。”看她未見好轉,且全身乏力,莫堤亞不再遲疑,抱起輕盈的身軀往外沖。

  肚子痛掛急診不算什麼,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被醫生趕,那就難以置信了。

  “婦產科?”

  “婦產科毛病不看專科醫生你看什麼?”急診室的資深護士給了他這個“奇怪”的答覆。

  明明是腸胃問題,為什麼要轉婦產科?莫堤亞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他一個小時後就知道為什麼了。

  ☆☆☆    ☆☆☆    ☆☆☆

  “什麼,她懷孕了?”

  體重增加、食欲大增、頭暈目眩、噁心反胃……以上種種是懷孕期間的可能症狀,因各人體質而有所不同。

  孕婦忌生冷食物,最好也不要搬運重物,少受刺激,情緒波動不宣過大,定期回院做產檢……還有高跟鞋換平底鞋,以免重心不穩發生危險。

  有點年紀的婦產科醫生一邊移動超音波,照出羊水中的小黑點,一邊講解注意爭項,以及孕婦該如何保健,確保胎兒與母親都能平平安安。

  “為什麼她會懷孕?”

  為什麼,這要問他自己呀!

  這是傻爸爸問的傻問題,又稱准爸爸症候群,他這話一出,很多人都笑了,除了想把他的頭砸爛的甘寶兒,她覺得非常丟臉。

  不過高興得快飛起來的傻爸爸很快發現他說了一句傻話,但是他太開心要當爸爸了,所以一直傻笑,笑得嘴都闔不攏。

  他要當爸爸,他要當爸爸了,他要當爸……

  呃!等一下,他是不是有一件事忘了做?

  啊!他想起來,就是……

  莫堤亞小心地扶著心愛的女人,當場單膝下跪。

  “寶貝,嫁給我吧!我會用一生來愛你,給你星星般的鑽石,讓你擁有牧場一樣大的家,有你、有我、有我們的小孩,共組一個美滿又幸福的大家庭。”

  他已經興奮到顧不得場合,就在診間外大聲求婚,在場的人不論男女,都為他的浪漫舉動而感動,甚至有感性的孕婦偷偷拭淚,羨慕他所愛的人。

  或坐或站的圍觀者越來越多,大家都以為在這麼溫馨的場面下,孩子的媽應該會含淚點頭,欣喜若狂的投入俊逸男子的懷中。

  畢竟連孩子都有了,孩子的爸也願意負責,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包括莫堤亞本人在內,都認為這次的求婚一定成功,他順利地在她肚子裡播種了。

  可是出人意料的,她還是說不。

  “不?”

  不僅他錯愕,也有不少人大失所望。

  “很驚訝嗎?”婚姻,昏姻,她還沒昏了頭朝挖好的墓坑跳。

  “你答應我有孩子就跟我共組家庭。”她出爾反爾,不守信用。

  甘寶兒拉著一臉不痛快的他走出醫院。“你不是懷疑自己可能不行,所以我才說試試看能不能生個孩子。”

  “咦!”她是這個意思?

  “現在證明你的生育功能正常,未留下令人遺憾的後遺症,你總該放心了吧!”她表面冷靜,其實心底早就笑開了。

  甘寶兒早就看出他的小心機,那場車禍她一直陪到底,他的手術同意書是她簽名的,他的住院和出院手續也是她處理的,跟主治醫生討論他的傷勢和治療方式的還是她,她會不清楚他的狀況嗎?

  她不過是順水推舟,和愛她的他在一起罷了,因為這樣他們就不必踏進婚姻裡,又能保持相愛時的熱度。

  孩子算是兩人同居生活的附贈品,甚至她也想好了退路,若兩人不再恩愛,至少她還有個血緣至親的孩子在身邊,他或她是屬於她的,沒人帶得走。

  “我……我的孩子不能成為私生子。”莫堤亞用牽強的借門力挽狂瀾。

  清亮明眸橫睇一眼,“好呀!”

  “你同意?”他以為她答應結婚了。

  “你找別的女人幫你生,隨你愛生幾個就生幾個,反正你沒有生育障礙,而這個孩子是我的。”

  他一聽,臉色變得很難看。“甘寶兒,我生氣了,你明明知道我只愛你一人,你居然叫我去找別人。”

  吃定他的甘寶兒可惡的一吐舌,做出“誰理你”的表情。“孕婦的情緒不能太激動,要保持愉快的心情,醫生的交代你這麼快就忘了呀!”

  “你……呃,寶貝,我不生氣,純粹是跟你鬧著玩,你還會不會想吐?”他撫著她肚皮,小心翼翼地攙扶,連呼吸的動作都不敢太大。

  “有一點。”但她吐不出來,只是很難受,胃袋空空的。

  “醫生有說吃點……啊,蘇打餅,吃了會止吐,我馬上去買。”他緊張兮兮的,說風就是時,急著想讓她孕吐的情形改善。

  第一次當爸爸的人總是傻裡傻氣,不知道該做什麼,把醫生的話奉為主旨。

  “不用了,店裡有。”她及時拉住他,不讓他瞎摸亂撞。

  聞言,他眉頭一皺。“你還要去咖啡屋?”

  孕婦怎能再做粗重的工作,他又不是養不起她。

  “人手不足,我總要去顧著。”她斜眸看他,就是他挖走她的晚班工讀生王佑民到他公司上班。

  “不能再征幾個人嗎?不然把店面頂出去,我不希望你太辛苦。”他捨不得。

  她平靜地說:“咖啡屋的收支有限,請不起太多的員工,而這家店是我的心血,我不可能讓給別人。”

  她沒說出口的是這是她養活自己的生計,她不會輕易放棄,若哪天他們分開了,她才有所依靠,不致丟了心又流落街頭。

  “我有錢……”請十個、八個都不成問題。

  她搖頭,“我不想依賴別人。”

  “我是別人?”他臉上微帶受傷神色。

  他們的關係親昵到同睡一張床,甚至有了孩子,可在她眼裡,他竟然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

  “那是比喻,我是怕太依賴某個人,要是有一天那個人不在了,我該怎麼辦?”她永遠也忘不了失去父親的茫然與煎熬,天下之大,她竟無所依歸。

  “我不會不在的。”他強調。

  “可是你也說過人事無常,像你經歷的那場車禍,如果你沒撐過來呢?”她用他的話堵他。

  明知道她說的是對的,莫堤亞仍有些鬱悶。“你什麼時候才要嫁給我?”

  “世界末日那一天。”她給他一個答案。

  “寶貝,你想逼我在你對街開一間規模更大的咖啡廳是吧!”他壓低聲音警告。

  看他被她逼得青筋快浮出表皮,她忍不住笑出聲。“世界末日的前一天總成了吧?”

  看,她還是很好商量的,沒有為難他很多。

  莫堤亞想生氣,但是看到她嬌豔的笑顏,表情無奈又寵溺,從她身後抱住她。

  “說,幾時嫁人?”

  他不停盧她,直到咖啡屋門口,他還是像跳針一樣追問不休,被他煩得耳朵快生繭了,她才敷衍地說了一句——

  至少要生出一支足球隊才肯結婚。

  這下,有人開始苦惱了。

  還要再十個?

  她或他的家族都沒有生雙胞胎的基因,就算一年拼一個也要拼十年,為什麼他得等上那麼久?

  莫堤亞絞盡腦汁想變通辦法。十年真的太久了,他也不能保證一定能生齊十個,那他這輩子想結婚不是遙遙無期?

  “咳!你那個男人怎麼回事,終於被稱遇瘋了?”居然拿頭撞牆,還鬼上身似的喃喃自語。

  前陣子莫堤亞車禍住院,再加上出院後的休養,分身乏術的甘寶兒只好再請個會煮咖啡的左右手幫她撐著這家店。

  當過秘書的沈靜玉剛好被裁員,她煮了一手好咖啡,所以兩人一拍即合,一個多了幫手,一個找到新工作,還能順便照顧兒子。

  “沒什麼,只不過我懷孕了。”她輕描淡寫的說,口味異常地嚼起苦澀的咖啡豆。

  “什麼,你懷孕了?”沈靜玉訝異地看向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不敢相信她要當媽媽了。

  “所以他有些歇斯底里,你不用理他。”接下來他會很忙,忙著煩惱如何生出一支足球隊。

  她笑著搖頭,“手下留情,別太欺負人家了,像這麼專情的男人已經絕種了。”

  要是小軒的父親有他一半的好,她也不會獨力養大孩子,到處看人臉色。

  想到過去那段錯愛,她的笑變淡了。

  “你哪隻眼看見我欺負他了?”她很少對一個男人和顏悅色。

  “兩眼。”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很惡質,仗著那男人對她的愛為所欲為。

  她啐了一聲,“你被收買了。”

  甘寶兒指的是沈少軒的掌上遊戲機,莫堤亞送的。

  “那是因為我有正義感。”她說著,自覺好笑的笑起來。“席娜,他很愛你。”

  “我知道。”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打上問號,能愛多久?

  “要懂得珍惜。”若有個男人這般深情守候,她會義無反顧地奔向他。

  她點頭,表示知曉。

  “還有,你到底有多餓,你已經把一整袋的咖啡豆吃到快見底了。”沈靜玉不禁憂心她會不會吃出問題。

  低頭一瞧,她頓時驚愕地睜大眼。“我以為是杏仁果。”

  兩人同時傻眼,笑不出來。

  而不遠處的男人還在煩惱他何時能把孩子的媽娶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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