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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晴風]從妻而終(為夫之道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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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7:08 |倒序瀏覽 | x 2
從妻而終【為夫之道之三】-夏晴風

向棠武覺得他被詛咒了!
明明想好好找個結婚對象,來的卻都是些怪咖,
而且一個個都很下流的想先「試用」他的青春肉體再跟他交往,
這讓他好想念他青梅竹馬的菱角妹妹,
她一手包辦他的大小事,卻從沒要求他用身體付代價,
雖然是他自己執著於哥哥的身分而不接受她,
但他似乎也不能忍受本來屬於他的小菱角,
現在為了別的男人展露性感,送上紅唇……
這些畫面已讓他心裡發酸,好想把那個叫男友的畜生揍成豬頭,
她竟然又學壞,也打算要先「試吃」一下對方?!
可惡!可惡!可惡!
與其眼睜睜看她找別人「做錯事」,
不如他先拐她一起「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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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7:41
楔子

求偶大作戰

    一、身高160以上,體重60以下,外表清秀即可。

    二、基本學歷:大專畢。

    三、從事正當職業,年收入三十萬左右,卡債少於三十萬。

    四、個性:樂觀活潑,隨和不聒噪。

    五、興趣:美食、旅行、閱讀、集郵、爵士樂,具備其一。

    六、必要時,願與公婆同住。


    *

    捷運站旁的星巴克,週末下午高朋滿座。開放式的店面裡,有張小圓桌坐了兩個高大男人。

    一位身穿粉色襯衫、深藍色西裝褲,五官輪廓有些像混血兒,陽剛味重,古銅色肌膚看得出是個喜好戶外活動的男人。

    另一位則是成套的米色休閒服,身上那套衣服是他名下的品牌服飾這季剛推出的新款。

    穿米色休閒服的男人,戴著有型的黑邊細膠框眼鏡,他看著粉色襯衫男遞給他的紙,斯文俊逸的臉微微蹙起眉頭,他彈了彈紙,問:「就這樣而已?」

    「就這樣,六項。只要符合的,麻煩介紹給我。」粉色襯衫男爽朗地漾開笑臉說。

    「年收入一定要三十萬嗎?你又不缺錢。」服裝設計大師唐先生問。

    「我是不缺錢,可也不想找個只會花錢,不懂賺錢辛苦的嬌嬌女當老婆。有工作、有收入,懂得賺錢辛苦,才能娶來當老婆啊。」

    「那為什麼不選沒卡債的?」

    「沒有當然是最好,不過這年頭,要找個沒卡債的『新女性』恐怕有點難吧?我覺得三十萬剛好,表示對方還懂得控制。」開朗的徵婚男解釋。

    「樂觀活潑,隨和不聒噪……」大設計師喃喃低語。

    「你知道的,我最受不了女人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而且說了老半天又沒有重點,老天爺!如果一輩子都要忍受這種折磨,我乾脆孤老以終算了。至於興趣那幾項,都是我喜歡的。

    「老實說,我還想寫衝浪、玩滑翔翼,最好還會滑雪,不過你也知道,現在的女人找不出幾個愛戶外運動的。反正,我的最低限度就是,最少有一樣興趣跟我相同,不然完全沒有話題聊,慘斃。」

    「必要時,願與公婆同住,我記得你……」大設計師有點困惑。

    「就是指萬一我哥掛了,我妹嫁了,我爸媽老了,三項條件都成立時,我一定會跟我爸媽同住,照顧他們,不管我爸媽要不要。了吧?」熱愛戶外活動的陽光型男趕緊解說。

    知名服裝設計大師唐翌濤,終於完全瞭解好友向棠武的六項擇偶必備條件。只不過,有件事他很不了,想當初大學同社的好友,曾立志不到三十五歲絕不踏入婚姻墳墓,好友今年明明才快滿二十九歲……青春正盛啊。

    今天居然特地找他出來喝咖啡,拜託他幫忙介紹對像?

    憑他向棠武的條件,哪需要人幫忙介紹對象!

    「你不是……立志三十五歲前不結婚?」大師終於開口問了。

    「唉……說來話長。你也知道,我的家庭幸福又美滿,爸媽恩愛得不得了,大哥大嫂也恩愛得不得了,一對侄子侄女可愛到不像話的地步,我妹和准妹婿也如膠似漆,將來鐵定也是神仙眷屬一對。」

    向棠武說完一長串話後,喝一口咖啡,似乎想緩解內心對命運天神的怨懟。

    「你一家人和樂美滿,有什麼不對?不好嗎?」

    「沒、沒,這樣當然好,但就是因為太好了,我也一定要幸福美滿啊!」

    「我不懂。」時尚大師一整個不解,「想要幸福美滿,跟立刻找結婚對像有什麼關係?」

    「因為算命的說,我如果沒在三十歲前結婚,就注定要孤老以終。」向棠武一臉不甘。

    「算命的說?」走在時尚流行尖端的唐翌濤傻眼了,然後突然大笑,「我不知道你信那些江湖郎中……」

    「你不懂!」被那嘲諷意味搞得很尷尬,向棠武立即低斥。拜託,他也很不想信,好不好!

    可是做人真的不要太鐵齒的好,他受過教訓,謹記在心。

    「你記不記得大四那年,我們登山社攻奇萊山頂?」

    時尚大師收斂笑意,點點頭,嚴肅了表情。他永遠不會忘記那次登山經驗!那次,他們失去一位同伴。

    「我要出發前一個星期,算命的要我取消那次活動,他說如果去,會有人回不來。」向棠武接著說。

    唐翌濤微張嘴,驚愕萬分。難怪……

    他還記得出發前一周,向棠武身為前任登山社社長,卻意外的特別盯緊整個活動流程,該聯絡的人、重要事項、路徑圖、醫療用品、糧食、緊急救助……全都再三重複確認,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算命的說,我哥二十七歲結婚的話,婚姻一定圓圓滿滿,會生一兒一女。算命的說,我妹在二十三歲認識的那個人,如果好好把握,就是段好姻緣。」

    「所以,你哥二十七歲結婚?」服裝大師提問。

    向棠武點頭。

    「你妹二十三歲認識你的准妹婿?」

    向棠武頭點得更用力。

    「請問那位算命大師在哪裡?」他忽然也很想去算算呢。

    「他是我舅舅啦!」向棠武語氣非常不甘心。

    「你舅舅?」唐翌濤瞪大了眼,「你居然叫你舅舅『算命的』?」

    「沒辦法啊,我很不甘願,你就當我是任性。誰教他每次說的都準準准!氣死我了,三十歲耶!你也知道,我立志三十五歲才要進墳墓的。

    「不過這次我不敢不聽算命的話,我家成員個個都美滿又幸福,我一定也要幸福美滿!要不然以後逢年過節只能看我爸媽、我大哥大嫂、我妹我准妹婿耍恩愛浪漫,我自己卻孤單一人,那我乾脆先弄瞎我的眼睛算了。

    「下星期,我就滿二十九歲了,三十歲之前,我一定要娶到老婆。麻煩你了,大師,我知道你認識的女人多,如果有好對象,幫幫我吧。」向棠武誠心哀求。身為服裝設計大師,他認識的女人肯定超多。

    唐翌濤表情正經又嚴肅,認真想過後,說:「好吧!為了不讓你孤獨老死,我幫你擬個求偶作戰計劃,從現在起,每個月月初,我幫你介紹五個約會對象,你跟對方先吃飯聊一聊,再挑個順眼的,交往一個月看看,合的話繼續交往,不合,直接進入下一輪。好吧?」

    「當然好,都聽你的。」向棠武樂意配合。

    「OK,過兩天我給你電話,幫你訂好約會時間。」

    「感謝感謝。」

    向棠武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就知道大師絕對有辦法,那他未來的幸福就全靠大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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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8:18
第一章

    鬧鐘的鈴聲像千軍萬馬奔進向棠武的腦子裡,轟轟轟地把他所有腦細胞震個痛快。頭痛欲裂的他勉強睜開眼,唉哼半天,才終於摸到床邊吵人的罪魁禍首。

    「唉……」關掉鬧鐘後,他撐起身子,入眼是一地亂丟的衣服,全是他的,內褲、皮帶、領帶、鐵灰色襯衫、西裝長褲。

    眼前的景況,怎是一個慘字形容得了?以他愛整潔的個性,看到這團亂,本能地又唉了一聲。

    「啊!」鬼叫後,頭更痛了。

    他口乾,想到冰箱找水喝。才下床,就立刻痛呼。

    「Shit!」低頭一看,床邊地板好死不死躺了顆袖扣。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接著,他看到不遠處黑檀原木地板上躺著保險套屍體,一個、兩個、三個……唉。

    他昨天肯定是醉得神智不清,居然讓他的兄弟們陳屍在冰冷的地板上,好歹也該用幾張衛生紙安葬那些小兄弟們才是。

    他的床伴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隻字詞組也沒留下。

    而想想,他簡直比牛郎還不如啊!

    牛郎被用過,至少還有錢收,他被用得好徹底,卻一塊錢也沒收到。

    向棠武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想起昨晚約會的對象,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唐翌濤大師怎會介紹這麼個狠角色給他啊?

    漂亮是很漂亮,但一見面居然豪爽地邀他上床,說是要先鑒定鑒定,能力夠的話,愛才談得下去。

    他記得,他明明拒絕她了!

    那眼前這團亂是遇到鬼嗎?

    向棠武搖搖頭,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雲上,有種不踏實的虛浮感……

    記憶緩緩回籠,對了,那位漂亮的狠角色邀他到Pub喝酒,他被灌了好幾杯,然後對方極盡所能挑逗他,於是……他淪陷了,而且淪陷得很徹底。

    該死的!他的頭好像爆炸過,痛斃了。

    數著地上的保險套屍體,他不得不承認,昨天確實是痛快淋漓。

    可是,他是想找老婆,不是要妓女啊!

    這種經驗要是多來幾次,他恐怕會提早精盡人亡。

    老天,他得記得跟唐大師提醒,別再介紹這種狠角色給他了!

    向棠武好不容易走到冰箱前,打開,撈出一大瓶冰水直接就口,狠狠灌個清涼,他鬧烘烘的腦袋被大量冰水鎮靜住,總算舒緩了些。

    室內電話響起,他放回冰水,走至客廳拿起電話聽筒。

    「哈囉……」他有氣無力地出聲。

    「武哥,生日快樂!」朝氣蓬勃的爽朗女聲立即傳來。

    「小菱角,我的生日還沒到,要過今晚午夜十二點。」聽到這聲音,向棠武的臉色瞬間柔和起來,溫溫地淺笑。

    「我知道嘛,可是我想當第一個對你說生日快樂的人。晚上十二點,我再打電話給你,好不好?」季書菱在電話那頭用鬼頭鬼腦的表情問。

    「好啊。」他嘴角邊的笑轉濃,故作輕快,逗著可愛的菱角妹妹。

    「啊……你都不想問我,今年為什麼不跟你倒數生日喔?」她氣餒地問。

    「我知道,你長大了,有你自己的生活。」向棠武笑說。

    「武哥!」季書菱氣喊。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心意,只有笨蛋武哥不了!

    菱角妹妹一聲氣喊,就讓他趕緊投降認錯。

    「好好好,我錯了!請問小菱角,今天晚上肯不肯陪我倒數生日?」

    「你今天晚上沒有約會?」她滿懷期待。

    「今天晚上我哪敢排約會!」向棠武回答。每年這一天,小菱角都找他倒數生日,他習慣空出這天,跟她一起倒數自己的生日。

    「武哥最好了。」季書菱開心地說,完全忘記剛剛她想裝忙,騙他今晚不能陪他倒數生日,也忘記她想試探在武哥心中,她是不是很重要。

    「不對,是小菱角最好了,每年都陪我倒數生日。」向棠武臉上那抹溫柔,快可以滴出水來。

    「那我七點過去找你喔。」按照慣例,他們都是在他家裡過這個日子。

    「你記得帶鑰匙,萬一我晚回來,你可以自己開門進來。」

    「好。掰掰嘍。武哥,晚上見。」

    「晚上見。」

    向棠武放下電話,心情舒暢起來。他吹著口哨,愉快地踱進房間,撿起一件件衣物。

    他的頭痛緩了、淡了,滿室的亂,也似乎煩不了他多少。

    陣亡的保險套被他扔進垃圾桶,散落的袖扣、領帶夾,一一被他找到,放回衣櫃裡。

    他的心情好了許多,想到今天晚上他的小菱角會來、他有好東西吃,心情怎能不大好?

    向棠武衝過澡,刮過鬍子,換上了乾淨衣服後,清清爽爽、快快樂樂地出門上班去。

    *

    季書菱掛了電話,像只快樂小鳥般走走跳跳進廚房,餐桌上有份屬於她的愛心早餐,一顆荷包蛋、兩片培根、一份蔬菜色拉、一大杯鮮奶和兩片烤得鬆軟的全麥厚土司。

    五十幾歲的季中瀚手持鍋鏟翻炒蛋,待鍋子裡的炒蛋八分熟左右關火、盛盤。聽見女兒快樂的腳步聲,他頭沒回,將一片新鮮霜降牛排放進鍋。

    「你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飯,對吧?」

    「今天要幫武哥過生日。」

    「嗯。明天晚上問他要不要來我們家吃飯?你媽想問問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把你娶回家?」季中瀚手拿鍋鏟,終於回頭看了女兒。

    「哎唷,爸……我跟武哥不是男女朋友,要我講幾次啦。」季書菱嘟嘴。

    「你不是愛他愛得要死?」

    「我是啊,可是他並不知道,他當我是妹妹。」

    「現在不是流行女追男嗎?你追他追了這麼多年,從小時候光屁股追到……嘖嘖,都已經二十六歲快變老處女了,怎麼八字還沒半撇?」他搖搖頭,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無奈表情。轉過頭,再將牛排翻面。

    「爸……吼!你一定要這樣為難我嗎?我想順其自然,慢慢來嘛。」季書菱用手捏了幾片蔬菜色拉,送進口。

    「慢慢來?」季中瀚翻好牛排後,轉過身來瞪女兒。

    花掉二十幾年光陰還不夠慢?他才正要發作,就看見親愛的老婆大人穿著粉色絲質睡衣走進廚房。

    「早安啊,寶貝。」他比四川變臉還厲害,迅速變了張柔情萬分的臉,對親親老婆說。

    梁郁霞走向高大英挺的老公,踮起腳尖在他臉頰小啄一下。

    「早,親愛的。我的牛排快好了嗎?」

    「快好了,你先吃炒蛋。」季中瀚將剛盛好的炒蛋遞給老婆。

    她端著盤子,走至女兒旁邊,拉出椅子先坐下。

    「你們兩個老人家,一定要在我面前演這麼噁心的畫面嗎?」季書菱已經不記得這是她第幾千次的抗議了。

    兩個被點名的「老人家」,不約而同瞪住女兒,同聲開口——

    「你趕快嫁了吧!」梁郁霞說。

    「你趕快嫁出去。」季中瀚說。

    「吼,你們這對壞爸媽!」季書菱不滿地回嘴。

    「你啊,再這樣沒神經慢慢磨,向棠武就要娶別人了。」梁郁霞慢條斯理吃了口炒蛋,一大早吃到這麼軟嫩的炒蛋,真是愉快。她的老公一級棒,能文能武,進得了廚房、上得了廳堂,床上功夫又超贊!

    她每天都在想,她上輩子絕對是燒了好幾百噸的香,今生才能嫁得這麼棒。

    「什麼意思?」季家父女異口同聲問。

    「昨天下午我跟嘉嘉一塊兒逛街,」沈嘉嘉是向棠武的母親,梁郁霞的閨中好友,兩個女人時不時湊成對去逛街、喝下午茶、做Spa。「她說她弟弟算了棠武的姻緣,如果棠武沒在三十歲前結婚,這輩子會孤老以終。」

    「啊?」季書菱呆住。她知道武哥的舅舅有通靈本事,很多事都算得準準準。

    「嘉嘉還說,棠武知道這件事後,隔天就去找他大學好友唐翌濤幫忙,想認識更多對象。」梁郁霞說著,話鋒一轉,語氣裡多了一絲憐憫。

    她看向呆住的女兒又說:「你繼續慢慢來吧,過了今天棠武就二十九歲了,我猜他一定會想辦法在三十歲前娶到老婆。時間正在一分一秒流逝,倒數三百六十五天,你心愛的武哥就要變成別人的嘍。滴答、滴答、滴答……」她還壞心地拿著手上的叉子學鐘擺搖晃。

    季書菱瞪著母親,一時驚恐得說不出話來。三十歲之前……天啊!她奔出廚房,跑進臥室,拿包包、手機、鑰匙,慌慌張張就要出門。

    季中瀚手拿鍋鏟緊跟著追出門,喊道:「小菱角,你的早餐沒吃耶。」

    「我沒胃口吃啦,上班要遲到了。」說完,鑽進電梯下樓。

    遲到個鬼啦!他口中唸唸有詞。現在才七點整,她七點半出門也來得及。

    踱回廚房,見老婆開開心心切著牛排吃,他意識到事情可能有詐。

    「寶貝——」

    「嗯?怎麼啦,親愛的?」梁郁霞又切了一小塊牛排說:「今天的牛排特別好吃,親愛的,你趕快來吃一塊。」

    季中瀚走到老婆身邊,坐下來,乖乖吃了一口牛排。

    「那個……是真的嗎?」他嚼著香甜牛排,邊問。

    「什麼真的假的?」她裝無辜反問。

    「棠武的事啊,他三十歲前一定要結婚嗎?」

    「當然!」梁郁霞用力點頭。棠武三十歲前結婚是肯定的,而且要娶她的寶貝女兒。

    「那怎麼辦?」季中瀚不禁擔心起來。他家小菱角很死心眼,萬一棠武認識別的女人,真要跟別人結婚,那他家小菱角怎麼辦啊?他越想頭越痛了。

    「什麼怎麼辦?」老婆大人表情莞爾。

    「小菱角怎麼辦啊?萬一棠武認識更好的對象……」

    「哪有比小菱角更好的對象?拜託!親愛的,小菱角耶,我們的小菱角,宇宙無敵霹靂美、又霹靂優秀的小菱角耶!要大腦有大腦,一路從明星國小、國中、高中、大學拚上來,北一女、台大,精通英、日語。

    「既會撒嬌耍賴,又同時兼具知性美,可靜可動,愛看書、愛聽音樂會、愛衝浪、愛玩輕翔機、愛打高爾夫球的小菱角耶!放眼整個大台北地區,你找得到幾個比小菱角更優秀的,啊?」

    梁郁霞一口氣數著寶貝女兒的優點,驕傲得不得了,連賣瓜老王都輸她。

    「也是喔!」被老婆這麼一說,季中瀚信心大增。

    「要是那個向棠武笨到錯過我們家小菱角,我絕不會插手,因為我可不想要個笨蛋女婿。」

    「對,對!我也不要笨蛋女婿。」他馬上附和。

    「親愛的,你別擔心他們了。那兩個笨傢伙拖了這麼久,不想個辦法催催他們怎麼成!」

    「想辦法催他們?你是說,棠武的舅舅……說假話?」

    「我可沒這麼說喔。」梁郁霞否認。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想……」

    「小菱角的早餐都沒吃,你幫她吃吧,你今天不是要趕去基地接一批新飛官,已經七點多嘍。」她提醒身為空軍團長的中將老公。

    「對呴。」季中瀚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趕緊解決早餐,準備收假歸營。

    梁郁霞甜甜蜜蜜地送老公出門,轉回臥室換衣梳洗打扮。她今天早上有堂韻律課,上完課要去做臉,做完臉約了嘉嘉吃中飯,下午再一起上插花課,然後到方夫人家打幾圈衛生麻將。

    她在鏡子前審視臉上淡妝,滿意地笑了。五十歲的她,看起來不到四十歲,這是她親愛的老公說的,不過外頭的人也都說她看起來年輕。

    當然嘍,心情好、家庭美滿又幸福,人自然看起來年輕啊。

    她現在唯一的煩惱,就是如何趕緊把癡心女兒交到她的如意郎君手上。

    這樣一來,她就能安心快活,跟老公過兩人世界的恩愛生活,再也不會有顆超級大電燈泡在家裡晃來晃去,該該叫,說他們老夫老妻很噁心。

    梁郁霞笑咪咪想著,小菱角若能順利嫁入向家,絕對會幸福。他們兩家,早年在空軍眷村是隔壁鄰居,嘉嘉的老公後來提早退役,跟人合夥開電子廠,從早期的小面板,發展到最近賣得超好的觸控面板。

    嘉嘉的老公向宇星很適合當企業家,一路開疆闢土,從沒沒無聞的小廠,到如今已是國際訂單接不完的上市大廠。

    向家人惜情重情,不因為飛黃騰達就看輕昔日老友。

    她很瞭解向家絕不是深如海、眼長頂的豪門,加上向棠武那孩子人品沒話說,如果可以,她還真想明天就把小菱角嫁出去!

    她跟老公甜蜜的兩人世界啊……她真是等不及啦。

    梁郁霞開心地拎著包包,出門去。今天下午,她跟嘉嘉可有話聊了……

    宇光電子是向宇星與好友戚子光合夥創辦。自從戚子光娶了嬌妻後,便退出管理核心,當個逍遙的大股東。

    如今宇光電子由向家管理,長子向棠文四年前升任宇光電子總經理,向宇星幾乎將管理大任完全放手給了大兒子。

    至於精通中、英、日、俄四國語言,交際手腕圓滑的二兒子向棠武,則掌管業務部門。由於早先向棠文看準觸控面板市場,成功從小尺寸面板轉戰觸控面板,才讓宇光電子得以安然度過了金融風暴。

    在向宇星眼中,他兩個兒子各有長處,放在同一企業裡各司其職,合作無間,對企業體有加乘效果。

    他的人生幾乎圓圓滿滿,沒什麼憾恨,他這輩子想做的事都做了。他愛飛行,當過飛官,他最愛的女人,就是已經結褵三十多個年頭的老婆,他有兩兒一女,全都讓他很驕傲……

    如果真要挑剔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就是他的二兒子,對感情實在鈍得可以,以致明明可以幸福美滿,偏偏拖到二十九歲了,還孤家寡人一個!

    向宇星跟老婆想來想去,決定幫事事聰明、獨獨感情遲鈍的二兒子一把。

    一早到公司的他,打了通內線電話要二兒子到他辦公室一趟。

    等了幾分鐘,敲門聲傳來。

    「進來。」向宇星回應。

    向棠武滿面春風,一臉笑意地走進老爸的辦公室。

    「執行長,請問找我這個小部門經理有什麼大事啊?」

    「你先坐一下。」他簽核一份重要的內部電子文件後,離開位置。

    「爸,我明天滿二十九歲,今年你跟媽想要什麼禮物?」向棠武問走來沙發坐下的父親。

    「你健康幸福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向宇星笑答。他這個二兒子從國一開始,年年過生日,都會用平日儲蓄下來的錢,各買一份禮物送他跟老婆,說是感謝爸媽在這天生下他,含辛茹苦養育他長大。

    別人的孩子過生日,是向父母要禮物,這孩子則是送父母禮物。

    「今年我送你跟媽十天歐洲旅遊,好不好?」

    「你媽知道了一定樂翻,她很想再去歐洲玩一趟。」

    「正好,趁著歐元便宜,帶媽去血拚,我全部買單。」向棠武豪氣大方。

    「你回去問問你媽要不要?但是我不確定我能不能走得開。」有這樣孝順的兒子,做父母的怎會不開心。

    「把事情交給哥,一切OK。哥那邊我去說,他會賣我面子,才十天,又不是一個月,我幫你們敲行程。」他說得挺樂的,好像要出國放假的人是他。

    「聽你媽說,你找唐翌濤幫忙介紹對像?」向宇星直接切入正題,沒再繼續談論歐洲行的提議。反正這孩子想做的事都會想辦法搞定,如果老婆要去、大兒子肯配合,他當然樂得可以放十天假,休息一下。

    「是啊,舅舅說我三十歲前一定要結婚,我能有什麼選擇?我可不想當家裡最不幸福的那個人。」說到這件事,向棠武語氣變差。

    真是天要亡他,為什麼不能是三十五歲呢?如果是三十五歲多好啊!

    三十五歲他會心甘情願、乖乖挑個老婆手牽手進墳墓,偏偏「算命的」算他得在三十歲前進墳墓,否則他這輩子將會沒「墳墓」可進。

    「爸爸也可以幫你介紹對像——」向宇星話都還沒說完,就被當事人打斷。

    「喔喔,親愛的父親大人,不用了、不用了。」向棠武語氣惶恐,「我對那些千金小姐過敏,可不想我的下半生都在名牌包、名牌鞋、名牌衣的話題中度過,更不想家裡有個超大儲藏室,裡面全堆滿那些恐怖的東西。」

    「你又知道我介紹的對象一定是千金小姐了?」向宇星嗤道。

    「親愛的父親大人,就我所知,你現在來往的朋友,沒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兒剛好是適婚年齡耶。」不是他愛吐槽,事實就是如此。

    「小菱角就是啊。」向宇星立刻推薦心中的理想人選。

    「啊!」向棠武一臉驚恐,「惡!爸,小菱角是妹妹耶,你不要亂拉紅線。」他做了個超誇張的打哆嗦動作,「拜託,怎麼會講到小菱角身上?這讓我有種亂倫的錯覺。」

    「什麼亂倫她又不是你親妹妹!」向宇星輕斥。

    「但我感覺她就是我妹妹啊。親愛的父親大人,我的事不勞你費心,我會想辦法解決,我保證三十歲之前,一定會娶到老婆,OK?你找我來,不會就是想談這件大事吧?」

    「算是。我跟你媽都覺得,小菱角是好對象,她二十六歲也差不多到該結婚的年紀了,況且……」

    「停!」向棠武喊卡,他的雞皮疙瘩滿地亂竄。

    拜託,他跟小菱角是「兄妹」,是「兄妹」啊!

    他對小菱角沒有一絲一毫的浪漫幻想,他只把她當妹妹疼。

    男人怎麼可能愛自己的妹妹?他是正常男人,光是用想的就不舉了,好嗎!

    「爸,我對小菱角沒有任何遐想,我把她當親妹妹,她也當我是哥哥,你跟媽不要瞎攪和了……」

    「你確定小菱角把你當哥哥?」向宇星真拿這遲鈍的二兒子沒辦法,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實,唯獨他看不見。

    「當然,她常說我是這世上最棒的武哥。」向棠武得意地說。

    向宇星無奈歎氣。這兒子可以再蠢一點沒關係!

    「小菱角很喜歡你。」不再拐彎抹角,他乾脆說白了。

    「是,她超級喜歡我,因為我是這世上最棒的武哥。」

    來人啊!拖出去斬了,看能不能換一顆上道點兒的鮮活腦袋!向宇星真想這樣大喊。他這個兒子真的什麼都好,就只有這點蠢到讓人無語問蒼天的地步。

    「不是那種……」喜歡!他想用力敲醒兒子的蠢腦袋,偏偏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

    「爸,你忙吧,我趕快去敲歐洲行程,哥和媽那邊我會全部搞定。至於我的感情,你別擔心,我保證也會妥善解決。」向棠武邊說邊走出老爸的辦公室。

    向宇星無奈接起電話,朝兒子揮揮手,心想,憑二兒子的感情蠢度,他能搞定他的幸福姻緣,恐怕還有得等了。

    幸福啊幸福,可不像歐洲行程那麼容易敲定。

    蠢蠢蠢,他怎麼會生出愛情敏感度幾乎是零的兒子啊!向宇星挫敗地心忖,看來只能再找時間敲醒那顆蠢腦袋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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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8:57
第二章

    季書菱剛剛過濾了十通非重要電話,七通是執行長的緋聞對像打來的,兩通募款、一通社交宴邀約。

    她桌上有成疊的公文須分類,在二十分鐘後送進執行長辦公室;還有兩份執行長手寫的郵件大綱,她必須在十分鐘內將內容譯成英、日文,分別用群組寄出至北美、日本分公司的高階主管們。

    但她今天工作效率不彰,文件分類未完成,郵件只譯了英文,她雙手在鍵盤上停頓下來,滿腦子都在想著——

    向棠武必須在三十歲前結婚……

    向棠武拜託唐翌濤介紹約會對象。

    那些都是以結婚為前提的約會對象!

    她的腦袋當機,直到桌上電話鈴聲拉回她遠揚的神智——

    「執行長辦公室,您好。」

    「……」

    「他現在不在,我可以幫您轉告。」

    「……」

    「沒問題,我會提醒他晚上的約會。」她結束第八通緋聞對象的來電,吐一口氣,振奮精神。

    在三分鐘之內,她譯好日文郵件,確認無誤後寄出。接著她花了六分鐘,依公文緊急程度、重要性排出順序,然後,送進執行長辦公室。

    畢業後她就進入這家外商公司,今年是第四年。據說,她是這位亞洲區執行長身邊做得最久的秘書。

    有幾位高階主管的私人秘書跑來探問過,她有什麼秘訣,能夠在執行長身邊久待?

    其實,哪裡有什麼秘訣!

    一直以來,她只是公事公辦、敬業盡責,且對這位年輕好看又多金的亞洲區執行長完全免疫。

    季書菱將整疊公文安置在執行長辦公桌上,默默看著上司。

    梁競堯戴了副方形銀邊細框眼鏡,身高一百八十六,濃眉大眼,唇瓣偏厚,看起來是個情感豐富的男人。

    跟他工作進入第四年,她一直很佩服他的工作能力,在他的身邊可以學到很多事,唯一的缺點,就是得幫他擋掉成群飛來飛去的花蝴蝶。

    她從沒如此認真審視過上司,說穿了,是因為她有點「病患亂投醫」。

    剛剛她的腦子閃過一個念頭,在花叢裡身經百戰的梁競堯,肯定瞭解女人,那麼,他應該也很瞭解男人的心態吧?他一定知道大部分男人喜歡怎麼樣的女人。

    而她想變成能吸引男人的女人,至少要變成能吸引向棠武的女人!

    梁競堯從電腦螢幕前抬頭,因為眼角餘光掃到了他的秘書似乎在原地佇立有一段時間。

    「還有事嗎?」他問。

    「執行長,我能不能耽誤你一點時間,請教你一個私人問題?對不起,但我想……我需要你的幫忙。」季書菱下定決心,開口問。為了向棠武,第一次她打破公事公辦的原則。

    梁競堯先是微皺眉頭,然後說:「好,你問。」

    「男人喜歡哪樣的女人?」

    他一愣,接著攏眉。他稱職的好秘書該不會……

    「季小姐……」

    季書菱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怪異,領悟到她的上司可能誤會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趕忙揮揮手,澄清說道。

    「我想的哪樣?」瞧她一臉窘樣,他立刻了然自己似乎誤會她,眼角藏笑問。

    「我喜歡的不是你。」她橫下心,索性說白。

    梁競堯強忍住笑。沒想到季小姐坦白起來,挺可愛的。

    「這麼直接的說法,可真有點傷到我的男性自尊。」

    「執行長,你不要說笑了,你的愛慕者多到成山成海,可不差我一個。況且,要是真多了我這一個,你恐怕又要煩惱找新秘書、適應新人了。」季書菱老實得徹底。

    這等老實終於逗出梁競堯的笑聲。

    「你說的確實是實話,我非常不想適應新人。」他離開辦公椅,走向沙發,對她道:「過來,我們坐著聊。」

    「對不起,執行長,我不想耽誤你太多時間。」

    「你的問題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回答,坐下來吧,別客氣。」梁競堯倒是從容自在。

    季書菱想了想,只好坐下。

    「實在抱歉,但也想不到別的辦法,又沒有多少時間……」

    「別急,你慢慢說。」

    在梁競堯和善的引導下,她花了點時間,將她跟向棠武的關係說得清清楚楚,包括她對向棠武的感情……

    聽完後,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

    「你從小到大就只愛他一個?」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這種情感,單純、直接、堅定。

    季書菱亮著雙眼,毫不猶豫的用力點頭,說:「對,我只愛他一個,但他是笨蛋!不知道我愛他。」

    「看來,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她彷彿看見了希望。

    梁競堯看著那張盼望的臉,忽然有一剎那閃神。

    趕緊收斂心神,他清了清喉嚨,道:「在我說出辦法前,你若同意執行我提議的辦法,那麼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別說一件啦,只要她做得到,十件她都會無條件同意。

    「你不可以喜歡上我!」梁競堯笑說。

    什麼嘛!她的心裡一直以來只有向棠武一個人。

    「我絕對不可能喜歡上你。」她鄭重申明。

    「OK。我們來約會。」

    「啊?」

    她還以為梁競堯會提供她具有建設性的辦法,沒想到竟是跟他約會!

    季書菱唰地站起身,因為有點生氣、有點慌,她左右看了看確走出路後,立刻大聲否決他的愚蠢提議,「我才不要跟你約會咧!」

    「季小姐,我話還沒說完……」梁競堯突然伸手拉住她。他越來越覺得季書菱有趣,她的反應直接,爽朗純情。

    他私心羨慕起那個叫向棠武的男人,純情的女人,他感覺好像已經幾百年沒見過了。

    被拉住的季書菱,耐住性子乖乖聽梁競堯之前沒說完的話,越聽她越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慢慢地,她僵硬的身體放鬆;慢慢地,她又坐回原來的位置,然後跟梁競堯一起計劃他們的約會。

    幸虧有梁競堯在愛情上的提點及加持,季書菱才能安下心上完一天班。

    她踩著輕快步伐,一手提著蛋糕,一手提昨晚燉煮好的豬腳湯,來到向棠武的住處。這裡的管理員跟她熟得很,見到她來,總笑笑地直接讓她上樓。

    季書菱進電梯放下豬腳湯,先找鑰匙。出發之前,她打過電話,武哥說會晚點回家,她得自己開門進來。

    指間串著鑰匙、拿起豬腳湯,她想她還有點時間,可以簡單做兩份牛排、一道沙拉,再切盤水果。

    進了向棠武的家,季書菱熟門熟路地先開燈,穿過客廳進廚房。

    放下帶來的東西,打開冰箱,拿出兩塊牛排、新鮮蔬菜和水果。

    不到半小時,她已經做出兩人份的簡單晚餐,在洗手糟下的儲藏櫃裡拿出燭台,再從抽屜翻出五朵粉色玫瑰蠟,放上燭台點火。

    當初武哥搬進這屋子,是她過來幫忙整理的,廚房裡的鍋碗瓢盆、刀叉湯筷,放哪個櫃子、哪個抽屜,全是她安頓的。

    她還每星期都到武哥家,有時幫他整理家務,有時帶些煲湯給他宵夜。

    若碰上他出國談訂單,她更是天天過來,幫他喂客廳那條紅龍魚、幫陽台的花澆水。陽台的金露花、鐵線蕨、黃金葛,還是他們一起挑的。

    季書菱轉出餐廳,進了主臥室一趟。

    片刻,她回到餐廳,從紅酒收藏櫃中挑出一瓶。開酒後,先倒出兩杯醒酒,她望著佈置妥當的餐桌,怔忡幾秒。

    這個家啊,老早就被她當成自己的家了。

    為什麼武哥不懂她的心?

    振作點!季書菱。執行長說的對,她想求愛,就一步一步照順序慢慢來……

    大門打開的聲音打斷她的發怔,她奔出餐廳,在客廳迎上向棠武。

    「武哥!」她揚著笑,挽上他的臂彎,「趕快去洗手洗臉換衣服,你喜歡的七分熟牛排已經好了喔。

    「好啊,你先吃,我換件衣服就來。」

    「沒關係,我等你。你的衣服,我已經幫你放在床上了。」

    「我有小菱角,真幸福。」向棠武摸摸她的頭,滿眼笑進了臥室。

    季書菱對著他的背影吐舌做鬼臉,無聲地說了句,「笨蛋!」

    偏偏她就愛這個笨蛋。

    向棠武換了短袖短褲,一身輕便的他,神清氣爽的走進餐廳。

    餐廳的水晶吊燈調整到只剩一顆小燈泡的亮度,桌上的燭台火光搖曳。

    他拉開屬於他的椅子,在小菱角旁邊坐下。

    向棠武看著盤子上七分熟牛排,滿意地聞聞香氣,然後推開自己這份,將小菱角那份挪過來,幫她把牛排切成一塊塊剛好入口的大小。

    「今天工作忙不忙?」他邊切邊問。

    「還好啊,都差不多。」季書菱喝口紅酒。

    「空腹喝酒,小心喝醉了,沒辦法幫我倒數生日喔。」他瞧她一眼,然後關心的拿走她手上的酒杯。

    季書菱聳聳肩,沒反駁他。

    等他將牛排切好,她接過盤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在吞下幾口牛排後,才問:「武哥,我媽今天早上說,阿姨告訴她,你要在三十歲前結婚?」

    原本吃得開心的向棠武,這會兒換上一臉哀怨的表情。

    「對啊,你說慘不慘?按照我的計劃,打算三十五歲結婚的。可是舅舅說,我三十歲前不結婚的話,就一得輩子當光棍。」

    「所以你找唐大哥幫你介紹人對像?」唐翌濤她見過幾次,是個很棒的男人,認識的走秀模特兒,旗下的服裝設計師、打版師、造型師……總之他認識的女人,數都數不完。

    「翌濤認識的女性同胞多啊。」他沒心眼的回說,完全看不出來身旁菱角妹妹的不對勁。「過了今天,我只剩下十二個月的時間可以找對象,翌濤打算每個月幫我介紹五個約會對象,然後我再挑一個交往看看……」他說出唐翌濤的計劃。

    「萬一你都不滿意呢?」聞言,季書菱胃口大失,拿叉子戳牛排塊,無奈沒神經的向棠武仍舊未察覺她的異樣。

    「不可能吧?一個月五個,十二個就是六十個,我不相信六十個女人裡,找不到一個適合我的!」

    「武哥……如果你跟別的女人結婚,我就不能再幫你倒數生日了,對不對?」

    她暗示他,希望他明白,他若跟別人結婚,所有他習慣的都會變得不一樣。

    梁競堯說,她對武哥而言,已經像是空氣那樣自然,他根本察覺不到她存在的重要性。

    「不對!就算我結婚,每年我生日,還是都跟你一起倒數生日,我保證。」

    「只跟我一起嗎?還是跟武大嫂一塊兒,我們三個人一起倒數你的生日?」

    「武大嫂?」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武哥的老婆,我叫武大嫂,沒錯吧?」季書菱哀怨的瞪他。

    沒神神經的向棠武繼續沒神經,他看不出小菱角的萬分哀怨,

    「也是,不過聽起來怪怪的。」他偏頭吃著牛排,認真的想了好一會兒,接著斷然搖頭說:「不要,我只想跟你一起倒數生日,我會跟『武大嫂』說,每年生日我只要跟小菱角過,這樣好不好?」

    這男人……果真是笨蛋!最好他娶得到那種老婆啦,每年放他跟「假妹妹」過生日!笨蛋!

    季書菱話鋒一轉,「好是好,不過如果我跟別人結婚,恐怕就不能再跟武哥一起倒數生日了。」

    向棠武愣住,感覺好像突然天外飛來一顆大石頭,砸得他措手不及。

    「咦?」怔愣半晌後,他下意識接著說:「如果准菱角妹婿這麼小氣,你不可以嫁,我不答應!」

    武哥竟說得出這種話!她用力瞪他,眼神更哀怨了。

    「喔。」季書菱決定進行下一步,「武哥,最近有人約我吃飯,我覺得對方條件不錯,可是——」

    向棠武陡地放下刀叉,語氣誇張的打斷她的話。

    「吾家有女初長成,原來是這種酸酸甜甜的滋味啊!我的小菱角終於有人追,要約會了!想當年,你剛出生像團軟軟的棉花糖,我抱著,很想咬一口,過幾年,你光著屁股跑出家門,追著我吵著要跟我去打球,再然後——」

    「武哥!現在不是你回憶童年的時候,我需要意見!」季書菱截斷他無聊的回憶。他記得的,全是他們孩童時期的回憶,他神經粗得比來回八線道的馬路還寬,明明她已經長大,可他仍不覺得她已經是個女人了!

    「是!哥哥在這裡,請問小菱角需要什麼意見?」向棠武很識相,馬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就是……你知道啊,我從來沒有交過朋友,對男人沒什麼概念。不過我覺得這次的對象真的很不錯,雖然他經驗很豐富……」

    「經驗很豐富?什麼經驗很豐富?」該不會是個玩咖吧?這種角色打算碰他的小菱角?想都別想!向棠武表情難得正經起來,還透出一絲緊張。

    「女人的經驗啊。」季書菱回得理所當然,「他條件很好,很多女人喜歡他,這應該很正常吧。」

    「哪裡正常!」他聽了怪叫,「就算很多女人喜歡他,他也應該潔身自愛!」

    「拜託!武哥,你是男人,我請問你,對於那些送上門的女人,你有多潔身自愛?」跟朋友去夜店、去泡吧,偶爾還會帶女人回家過夜,要不是她還不是他的女朋友,要不是她知道那些女人沒一個真正走進他的心,她真的會想閹了他!

    男人真可惡!不過,誰教她愛上一個遲鈍男,自找罪受。

    「我……我……我起碼會挑啊。」向棠武被堵得氣虛,說話有些結巴。

    季書菱狠瞪他。他會挑?會挑為什麼就是看不到在他身邊的她?

    極力按下心中不平,她道:「人家也是會挑的,好嗎?不講這些,反正呢,我決定跟他約會看看,因為他真的條件不錯,我覺得我大概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對象了——」

    「誰說的!我的小菱角最棒了,男人瞎了眼睛才會錯過你……」

    「武哥,你不要一直打斷我的話,好不好!那種男人瞎了眼才會錯過我的安慰廢話不用多說。」因為最大只的盲人就是你啦!

    她沒好氣的在心裡嘀咕。「我想請你在我跟對方約會的時候,幫我鑒定。一句話,這個忙你幫是不幫?」

    「你們約會,我去當電燈泡?」

    「不是坐在我們旁邊,我的意思是,我跟他到餐廳吃飯,你就坐在附近桌幫我看看,事後再給我一點建議。」

    「幫你暗中觀察,是嗎?」

    「嗯。好不好?」

    「OK啊。」他大方答應。

    他們結束晚餐,移到客廳。向棠武將昨天就租好的片子,送進DVD播放器,打開液晶電視,立刻出現迪士尼的片頭,他租了前陣子小菱角說要重溫的卡通《失落的帝國》。

    走到沙發坐下,他一手本能地將季書菱攬進懷裡。

    他的小菱角習慣一開始枕在他肩窩裡看片,看著看著,她會整個人橫躺在沙發上,拿他大腿當枕頭。

    片頭播完,才剛進入正片,季書菱已經整個人躺下,側著身子,頭枕在向棠武的大腿上。

    從他的角度看下去,看到她的側臉,她睫毛又長又彎,濃密得像刷子,他知道那是貨真價實的眼睫毛,可不是貼上去的。

    她的皮膚白裡透紅,毛細孔很小,幾乎看不出來,很像嬰兒的肌膚。

    瞧她專注看電視的模樣,活像個孩子,他突然很難想像,他的小菱角要跟男人約會了……

    「小菱角。」向棠武出聲喊她。

    「嗯?」

    「你真的要去約會?」

    「是啊。我二十六歲了,我想最好二十七歲前結婚。」她認真回答。

    「你不覺得太早結婚,被家庭綁住很不自由?」他就是這麼認為。

    「不會啊。二十七歲結婚,二十八歲生小孩,我想要兩個孩子,二十八歲生一個,三十歲之前再生一個,剛剛好。我不想當高齡產婦,聽說女人超過三十歲生小孩,會比較辛苦。」

    啊!向棠武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這番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又很順暢,但他怎麼覺得有點冷風吹過,令他頭皮發麻?

    他的小菱角將挺著個大肚子……

    季書菱久久沒聽見向棠武的聲音,於是她轉過頭,仰著臉看他。

    見他一臉呆掉的表情,然後,她笑了。

    「武哥……」

    「呃?」

    「你幹麼一臉呆樣?」

    「我……我沒辦法想像你大肚子樣子。」他老實說。

    「兩年內,一定讓你看到我肚子大起來的樣子,你現在可以饒了你那顆缺乏想像力的腦袋。」季書菱說得俏皮,其實是想乘勝追擊,打算一刀刺進他心窩,看這個遲鈍男能不能早點覺醒過來。

    照理說,小菱角幽默嘲笑他腦袋缺乏想像力,他應該一笑置之,甚至反擊回去的。

    但這一次,他完完全全笑不出來!

    兩年內?

    兩年時間很短,他的小菱角肚子就會大起來了?

    看著她的臉,再看看她的肚子,天吶!他忽然有種莫名的惶恐害怕……既說不出口,又緊緊壓著他,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武哥……」

    「啊!」他掙扎的喘上一口氣。

    「其實這樣剛剛好。」

    「什麼剛剛好?」

    「你要在三十歲前結婚,我想在二十七歲前嫁出去,說不定我們兩對可以同時結婚。」

    「……是耶,兩對一起結婚,這提議很贊。」怕她看出他的異樣,向棠武笑著附議。

    季書菱卻被他這回話氣到,撇過頭看她的卡通,不再理他。

    這傢伙,真是太白目,木頭都沒他這麼木!

    向棠武缺乏想像力的腦袋,開始想像著兩對新朗新娘同進時舉行婚禮的畫面……

    唉,他的腦袋果然很不濟事,想像細胞缺很大,兩對新朗新娘的畫面,想起來非常不美妙,心裡竟然有股形容不來的怪滋味。

    向棠武答應「暗中觀察」小菱角的約會對象,今晚湊巧唐翌濤幫他安排跟一位女模共度晚餐,他索性跟小菱角約了同一家餐廳,來個不期而遇。

    他邊約會邊觀察小菱角的對象,也算一舉兩得。他挑了不顯眼的米色襯衫、黑色休閒長褲,穿著妥當,門鈴便響了。

    向棠武皺了皺眉。這時候會是誰來找他?除了小菱角,沒人可以不經管理員通報直接上樓來到他門口。

    他走到大門,從防盜眼看出去,嚇了一跳,倏地拉開門。

    「Suprise!」季書菱在門外笑笑地喊。

    也只有小菱角能直接上樓,他實在不用多想,只是——

    「怎麼跑來了?」他跟著她笑開了嘴。「有鑰匙,怎麼不自己開門?」

    「又沒跟你約好要過來,我還是不要自己帶鑰匙開門比較好。」

    「幹麼講得這麼見外?我家就是你家啊。」他這時才注意到她的不一樣。

    她原本筆直的長發現在呈現蓬鬆的波浪弧度,向來素淡的妝,今晚濃了幾分,唇瓣還抹上嬌艷的深粉紅色。

    她穿一件細肩帶黑色小禮服,不只香肩外露……他現在才注意到,他的小菱角居然可以「波濤洶湧」!

    向棠武頓時皺起眉頭,有點生氣,「你穿這樣太暴露了!」

    「暴露?」生氣喔?算不算是有反應?她一臉無辜說:「可是唐大哥說我穿這樣很好看,這是他這一季的上市新款耶。」

    「唐翌濤?」

    「對啊,我對打扮沒什麼概念,所以去找唐大哥,這是他幫我挑的衣服,妝也是他找造型師幫我化的。他說我穿這樣,端莊高雅又有女人味。」

    季書菱將無辜裝到底。她今天跟唐翌濤聊了很多,聊到最後,他也同意,武哥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在向伯父、伯母的默許下,她跟唐翌濤達成了小共識,他跟她保證,他接下來介紹給武哥的對象,絕對一個比一個「精彩」。

    呵呵!她光是想像,就覺得好開心。

    本來是打算直接到約會餐廳的,不過唐翌濤說她今天這麼美,應該先讓武哥看看的,如果他有「反應」,那表示他的笨蛋程度有得救。

    說她穿得太暴露,應該算是良好「反應」吧?季書菱心中很樂。

    當下,向棠武被唐大師這塊招牌堵得無話可說。時尚大師耶,他設計的衣服、他旗下造型師化的妝,他總不能拆好友的招牌。況且就算他想拆,也不夠格啊,他又不在時尚圈混。

    「晚上比較涼,你要不要加件小外套?」他想來想去,只好如此說。

    「我沒有可以搭這件禮服的外套啊,而且現在二十七度。」她瞧了牆上空調遙控面板上顯示的溫度,「一點都不涼。」季書菱心底竊笑。

    「算了,隨便你。」向棠武有點氣,卻有拿她沒辦法。他繼續用他的超粗神經想,當人家父兄的大概都是這種酸澀心情,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小寶貝到大的女兒、妹妹,走向別的男人懷抱。

    真是便宜了外面的野男人!

    他完全沒有感覺心裡氾濫的醋味不正常。

    「就當我提早實習吧。」向棠武沒好氣地又補上這句話。

    「提早實習?實習什麼?」

    「實習當爸爸的心情啊。女兒養大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穿著清涼,便宜外面的野男人!」他咬牙切齒說。

    季書菱聽得火冒三丈,怒目瞪住向棠武,幾千個無形白眼直往他身上砸。不過再多的白眼,都傳達不盡怒目心頭的哀怨與氣怒。

    女兒?說她是妹妹還不夠糟,現在居然連女兒都冒出來了!

    「想當我爸?你還不夠老。」季書菱跺腳,原本開心開炫耀美麗的好心情,霎時全都消失不見。她轉身,直接朝電梯方向走。

    「生氣嘍?」向棠武在後頭喊,沒想到她完全不理他。

    好吧,他承認,他是豬頭!

    他當然知道,小菱角開開心心送上驚喜給他,一定是想聽他的讚美,也多少理解菱角妹妹的心思。

    問題是,看她招搖的曼妙身姿,為的是別的男人,他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見小菱角完全不理人,他慌張拿了皮夾和鑰匙,關上門快跑追上她。

    季書菱踱進電梯,按下一樓鍵。向棠武跟進電梯,試圖打破僵硬氣氛,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肘,低聲求和。

    「不要氣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只是……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心頭那股酸酸的滋味,真不好形容!「反正我知道我錯了,好不好?不要生氣嘛!你要去約會,應該開開心心的。你穿這樣很好看,沒有人比你更好看了,小菱角,請你原諒我……」

    她瞪他一眼,然後笑了,又氣自己太容易原諒他。沒辦法,面對武哥,她總是心太軟。

    「這才對嘛!你笑起來多漂亮。」向棠武趕緊稱讚,但絕對是他的真心話。

    「你不要惹我生氣,我就常對你笑。」她擺高姿態,涼涼地說。

    「好,我不惹你生氣。」

    「快說和好密碼,我就原諒你。」

    「是,遵命。你是我的寶貝,我們和好喔。」他揉揉小菱角的頭,笑著。

    「你是我的寶貝」是他們之間的和好密碼。

    好幾年前,流行一個綜藝節目短劇「安室愛美惠」,短劇裡的小夫妻每回吵架後,老公的求和密碼便是——美惠,我愛你。

    那時小菱角好像才高一還是高二,很迷那出短劇。

    有次,他不曉得為了什麼事惹她生氣,他花了段時間哄她,好不容易哄出她的笑,在求得她原諒前,她忽然說——

    「武哥,我們來學安室愛美惠,以後你惹我生氣,要說和好密碼,我才原諒你……」

    當時的他,居然也沒反抗,只想著,要是能讓生氣的小菱角快速氣消,說一百句和好密碼都沒問題。

    「說什麼和好密碼?小菱角,我愛你?」不會吧?這句聽來怪怪的。

    「我愛你太噁心了!不行不行,要想點不一樣的。」

    他超級贊同,趕緊點頭,心裡想著,非常好,他們的默契一級棒。

    「啊!我知道了,你要說,我是你的寶貝。」

    這有什麼難?小菱角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他的寶貝。

    「沒問題。小菱角,你是我的寶貝,我們和好嘍。」他馬上配合……

    那次,他逗得小菱角哈哈大笑。

    從那之後,每回碰上他惹小菱角生氣,他只要搬出他們的和好密碼,都能輕易安撫生氣的小菱角,兩人就能迅速言歸於好。

    向棠武突然想起往事,忍不住有些感慨。他身旁的小菱角,從孩子成長現在的可人摸樣,已經開始跟男人約會了……

    本來是他一個人的寶貝,以後要變成別人的寶貝……

    他的心有點酸有點痛,好像被人輕輕劃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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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9:25
第三章

    向棠武的女伴是朵盛開的牡丹花,身上穿牡丹紅花旗袍,中國味很濃,臉上化了濃妝,活像民國六0年代的茶室小姐,白粉底艷紅唇,纖長十指上的指甲塗了大紅蔻丹,頭梳單髻,額前的發吹成大波浪。

    看著坐在對面的女伴,他覺得頭昏腦脹。這打扮並非不漂亮,只是……太不合時宜。

    他們可是約在台北市知名的高級意大利餐廳,他的女伴卻活脫脫像是走錯時空、跑錯場子的過氣美女,搞得全餐廳穿著時尚的男男女女,時不時就朝他們拋來幾個懷疑、探究的目光。

    「方小姐,想點些什麼?」向棠武忍不住問。

    坐在他對面的女模特兒冷著臉,菜單看了五分多鐘,服務生臉上的笑都快僵出裂縫了。

    「嗯……」方旖儂繼續裝冷裝酷,心裡卻在狂笑。接這種CASE多好玩,她的大老闆唐翌濤付她鐘點費,一個小時三千塊,只要她想辦法惡搞一下約會對象。

    雖說一小時三千塊的鐘點費比起登台走秀少,但是有吃有拿又有趣,實在很不錯。

    想來想去,她覺得這種裝扮很適合用來惡搞約會對象。瞧,看對面向先生一臉困惑又尷尬的表情,已經值回票價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替向先生拍張照,當成證據,回去跟大老闆報告,她確實成功惡搞了大老闆的好友向棠武先生。

    不過說真的,男人的友情真奇怪。

    既然是好朋友,幹麼不好好幫人找對象啊?就算向先生太遲鈍,明明是被預訂的「名草」,身為人家好友的唐大師可以幫忙點醒嘛……

    方旖儂出神半天,決定點東西了。

    「茄汁海鮮意大利面,意大利面的份量只要一半就好。」她對服務生說。

    「需要飲料嗎?」服務生似乎鬆了口氣,問。

    「一瓶氣泡水,不要幫我開封,我不喝別人開封的飲料。」她交代,「還有,不用給我杯子,附習慣就好。」

    「好的。請稍等,你們的餐點稍後送上。」

    「謝謝。」方旖儂風情萬種地朝服務生笑了笑,「不好意思,讓你等那麼久,我點餐比較慢,因為我小時候生病發高燒燒到四十一度,可能那時候燒壞了腦子,我看字很慢,一個字大概要看六七秒才看得懂……」

    她對著服務生道歉、解釋,這一解釋又花去了五六分鐘,服務生臉上的笑又僵掉了。

    待她終於解釋完畢,服務生這回明顯的鬆了口大氣,「沒關係。」然後逃之夭夭。

    向棠武困惑地望著方旖儂。從見到唐大師介紹給他的約會對像開始,先是被她的裝扮搞得昏頭轉向,接著她的點餐花掉一堆時間,然後向服務生道歉解釋又花去大把時間,搞得服務生很尷尬……

    他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惡搞了。這一切太不合理,腦子壞掉的人,說話會這麼有條理?

    「你真的燒壞腦子了?」他問。

    她正要回答,向棠武卻緊接著問:「你看起來不像。我是不是被惡搞了?」

    方旖儂愣了愣。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拆穿,不過,這個向棠武說話挺直率的。

    「我家老闆說,我符合你的六項條件,既然我已經符合你的條件,我想我也該測試一下,你是不是符合我的條件才公平。你不介意吧?」她急中生智地解釋,總不能對他老實坦白,說她是配合老闆要求惡整他的吧!

    說的也是。向棠武點頭接受她的說詞。

    「那我通過測試了嗎?」他問,神思慢慢恢復到正常。倏地想起他來這家餐廳的另一項「工作」——幫忙評鑒小菱角的約會對象。

    他朝小菱角那桌看去,皺起眉頭,再瞄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機械表。都已經七點十五分了,小菱角的約會對象竟然遲到?

    第一次約會,不是嗎?

    「你算是通過測試,第一,你有耐性也有風度,雖然覺得我的打扮不恰當,卻沒有任何批評。第二,你也不虛偽,有些男人會說些場面話,好比『你很漂亮』之類的。第三點,我覺得你也算機智,沒呆呆笨笨的繼續被我整。」

    「只是個小測試,能通過這麼多點,我也滿佩服我自己的。」他爽朗又幽默地回應。

    方旖儂輕笑出聲。這個向棠武很有風度,有些男人發現自己被整、被測試會生氣,他不僅不生氣,還能保持適度的幽默感。

    可惜,她家大老闆說了,他已經名草有主,只是對感情太遲鈍,不曉得自己的心早就被預約,以至於浪費力氣在尋覓伴侶這件事上。

    「向先生,我發現你滿有趣的。」她真誠地說。

    「很高興我能娛樂你。」他眨眨眼,回她。然後又看往小菱角那桌,她的約會對像還是沒來。

    向棠武想起身叫小菱角回家去,第一次約會就遲到超過十分鐘的男人,實在不值得交往!他的小菱角,值得一個至少懂得守時的男人。

    這時餐廳自動門開了,門旁迎接的服務員對剛進門的男人說:「梁先生,歡迎光臨。季小姐已經先到了,請跟我來。」

    梁競堯是這家餐廳的貴賓,服務員都跟他相熟。

    向棠武看了眼剛進餐廳的男人,臉色一變。不會這麼巧吧?小菱角的老闆也剛好選這家餐廳用餐?

    正想著,便看見服務生將他領至小菱角那桌。

    梁競堯朝季書菱說:「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關係,我也才剛到。」這是她跟他事先就說好的橋段,他會遲到,而她要表現出完全不介意他遲到,還要加一點討好他的語氣。

    不曉得她演得像不像?

    他們這桌離武哥那桌只隔了一桌距離,武哥若仔細聽,可以完全聽見她跟梁競堯的談話內容。

    同樣的,她也能清楚聽見武哥跟新約會對象的聊天情況。

    事實上她從剛剛憋笑憋到現在,唐大哥果真說話算話,武哥的約會對像確實非常精彩!

    「怎麼不先點東西吃?」梁競堯入座,溫聲問。

    「我還不餓。」

    「有特別想吃什麼嗎?這家餐廳我常來,有幾樣招牌菜色很不錯,如果你不介意,我幫你點餐。」他拿著菜單說。

    「好啊,你點餐,我沒來過這家餐廳,不知道什麼東西好吃。」

    「OK。」梁競堯露出迷人微笑後,轉向服務生道:「我平時點的那幾樣,都送上來。」

    「好的。」服務生拿回菜單,離開了。

    「看樣子你真的很常來這家餐廳。」

    「我不需要隱瞞你,你也知道我跟其他人交往過,大多是來這家餐廳。」他說得很含蓄。

    季書菱落落大方地笑了。「我每天幫你過濾的電話可多了,你想隱瞞你的豐富情史,恐怕也無能為力吧。」

    梁競堯拿她沒轍似的笑得有點尷尬。

    「其實,我考慮了很久,才決定約你出來吃飯,你知道我的原則,我不喜歡辦公室戀情。可是……」他表情帶了點掙扎,停頓一會兒。

    說什麼鬼話啊!一旁的向棠武快聽不下去。這男人根本就是欠扁!

    「……可是跟你共事這幾年,我覺得你公私分明,是個理性的女人,我想我應該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在工作上我們合作愉快,說不定私底下,我們也適合彼此……」

    向棠武聽得快吐了,手裡的叉子在意大利麵團裡胡搞瞎搞,他的眼睛幾乎可以噴出火來。

    坐在他對面的方旖儂看得興味盎然。電視連續劇跟現場直播的Liveshow比,後者刺激多了!

    不曉得有風度的向先生會不會理智喪失,扔下那支可憐的叉子,衝過去揍人?

    他看起來很恨吶。

    老闆有事先告訴過她今天晚上的情形,她想,要是大老闆看到好友的表現,一定會大笑吧?

    現在的向先生,宛如內憂外患交相迫——

    對面坐著打扮過氣的約會對象,隔桌坐著「情敵」,他真是可憐!

    「你不用擔心,如果我們交往,覺得彼此不適合,我還是你的好秘書。當然,如果我表現失常,你不滿意,炒我魷魚,我也不會有怨言。」這樣夠不夠討好?應該夠吧。季書菱暗忖。

    聽聽啊!這是什麼話?

    炒她魷魚也不會有怨言?有沒有搞錯?

    被人佔盡便宜,居然還替對方把台階找好?向棠武真的快發瘋了。

    「謝謝你,我就知道你很理性,不過我可不希望失去你這位好秘書。如果我們真合不來,分手後,我會給你三個月寬容期。」梁競堯說笑。

    向棠武又氣又傻眼。他可以再過分一點,三個月寬容期?

    去他的寬容期!去他的花心大蘿蔔!想跟他的小菱角交往,梁競堯,你等八百輩子吧。

    他在心裡狂吼。商場上,誰沒聽過梁競堯的花邊新聞?這棵該拖出去砍了的大蘿蔔,居然想追他的小菱角!也不秤秤自己幾兩重,可惡。

    「書菱……」梁競堯開口,服務生在這時上餐。

    待餐點置妥後,他才指著餐點介紹。

    「意大利香料麵包、香草田螺、炭火微烤生牛肉、焗烤龍蝦綠胡椒醬、蜂蜜芥末醬汁烤挪威鮭魚排、特調飲品兩杯。不好意思,我習慣要求送上所有餐點,這樣想吃什麼都吃得到,希望你不介意。」

    「我OK啊。這樣真是一舉兩得,一來,想吃什麼就可以馬上吃到;二來,萬一約會對像太無趣,還可以吃快些,省去等餐時間。」

    梁競堯一愣。他的心思竟被她說穿了!他確實是想省去等餐時間,萬一碰上話不投機的約會對象的話。

    怔愣後,他笑說:「我得提醒自己不要太無趣,讓你決定吃快點,草草結束這次約會。」

    「我沒那個意思,我指的是你。」季書菱心直口快的辯駁。依她跟頂頭上司工作得來的經驗,她認為,他鐵定是個連約會都不想浪費時間的人。

    梁競堯聞言笑出聲音。沒想到這季秘書心思玲瓏,卻無心機。

    笑過後,他的目光轉濃,傾身向前,騰出一掌在半空勾勾食指,示意她也傾身向他。

    季書菱照著他的手勢往前傾,兩人近到幾乎要頭碰頭了。

    他偏了頭再往前,靠著她的耳畔,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說:「我有點後悔,跟你約定了你不可以喜歡上我。你其實……很迷人。」

    她睜大眼,有點不敢相信她聽到的,臉頰倏地轉紅,搞不清楚梁競堯是在刺激她的演技,還是說真話……

    她很迷人嗎?

    她不覺得啊!如果很迷人,為什麼迷不倒武哥?

    「你在開玩笑吧?」她也用低語。

    梁競堯朝後退,看見她粉紅的臉頰……他發現,季書菱確實很純真,一句輕如薄霧的讚美,就能染紅她的雙頰。

    他交往過的對手,在情場上個個強悍,早對無法換成物質享受的讚美免疫。而她跟那些在他世界裡打轉的女人,好不一樣。

    有點困惑又有點心動的他,若有所思深深看季書菱,沒回應她,他目光移到滿桌美食上,再開口已是尋常語氣。

    「兩份主餐都不錯,我們分著吃,好嗎?」

    「好啊。」

    梁競堯紳士地張羅起食物,他將兩份主食各分兩份,一份放進季書菱面前的空盤,另一份放進自己的盤子。

    接下來的過程,真的就像尋常約會,他們閒聊下班後的生活及興趣。

    季書菱發現梁競堯是個聊天高手,他很會帶話題,人又幽默,她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完全忘了這次約會是演給他桌的向棠武看的。

    她甚至沒注意到向棠武跟他的新約會女伴已經離開餐廳,也沒注意到向棠武點的餐,一口都沒吃。

    直到服務生上前,提醒打烊時間將至,她才驚覺整間餐廳只剩他們兩個客人。

    向棠武在漆黑的夜幕下徘徊,社區入口大門開開關關的頻率,從繁忙到幾乎停擺,夜很深了。

    十分鐘前,他煩躁的踱到路口旁的便利商店買了包煙,他已經很多年沒抽煙,命令他戒煙的正是被他一直當親妹妹寶貝著的小菱角。

    那枚小菱角居然還沒回家,已經將近深夜一點了!可惡。

    向棠武守在她的住處大樓下,煙抽掉五根,終於在一點二十分左右,一輛加長型黑色禮車緩緩停在大樓門前的路旁。

    他看見梁競堯先下車,小菱角隨後,兩人在人行道上說了幾句話,梁競堯靠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麼,然後在小菱角臉上親了一下。

    親了一下!第一次約會,只是第一次約會,那個身經百戰的花心大蘿蔔就親人了!向棠武雙手握拳,很想衝出暗處上前揍人,幸好理智戰勝衝動,他好不容易忍了下來。

    梁競堯目送季書菱進了大門,才坐進車子,揚長離去。

    向棠武快步走出社區大樓旁的轉角暗處,社區警衛認識他,幫他開了門,他道聲謝,急忙小跑步穿過中庭,進了D棟,他的小菱角還在等電梯。

    「書菱。」他喊。

    季書菱下一跳。真不敢相信,上司沒看錯人,還跟她說好像看到向棠武就在轉角,要她配合表演一下。

    「你怎麼在這兒?」

    「我離開餐廳就直接過來等你了。」向棠武說,「等會兒再上樓吧,陪我出去走走。」

    「好。」她跟著他,轉出社區。

    兩人在社區外圍漫步,他想著要怎麼開口。

    事實上,他有滿肚子氣,小菱角在餐廳裡,跟梁競堯快樂分食、聊天的畫面,在他眼前反覆播放著。

    「武哥,你什麼時候離開餐廳的?」季書菱主動打破沉默,今晚,她的心情有點複雜。

    向棠武瞪了眼矮他一個頭的小菱角,她竟愉悅到連他什麼時候買單走人都不知道!那個梁競堯,不愧是身經百戰的情場高手。

    「你跟梁競堯分吃食物、聊得很愉快,該看的我都看了,就買單走了。」

    季書菱昂頭看著身側的他,回想不久前——

    梁競堯在她臉頰親了一下後,小聲在她耳邊說,他在餐廳說她其實很迷人是真話,不是開玩笑。

    後來她進社區,穿過中庭,不停地回想,她在梁競堯身邊工作好幾年,他卻在今天的假約會發現她很迷人。

    他的稱讚,讓她的心跳得有點慌,也有點困惑。

    她在整個假約會的過程裡,愉快到不曉得她在乎的武哥何時離開,甚至不必假裝,她是真的很享受約會過程、很享受跟梁競堯聊天的樂趣……

    梁競堯是個把妹高手她曉得,他是個深具魅力又迷人的成熟男人,但她不是對他心動,只是困惑自己今晚的發現,原來她跟別的男人也能相處得這麼愉快!

    她一直以為,這世上只有武哥能讓她愉快到忘記時間的存在、能讓她愉快到覺得時間總是飛掠匆匆,她以為這全是因為她深愛著武哥。

    但今晚,梁競堯讓她發現她錯了。

    她其實可以跟武哥以外的男人相處愉快,除了向棠武,別的男人也能讓她忘記時間的存在。

    如果,她的以為從頭到尾都都錯了……

    那麼會不會她其實沒那麼愛武哥?或者,她說不定根本不愛武哥?

    只是從小到大,武哥是她身邊條件最好、最瞭解她、最能帶給她快樂的男人,所以她便誤以為那是愛?

    「你覺得他好嗎?」季書菱問。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是梁競堯約你?」

    「我希望你直接看他這個人,而不是依傳聞中的他來評斷他。」她回答。

    「他在社交圈十分活躍,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他!我在正式、非正式的社交場合碰過他好幾次,不需要……」他煩躁不已。「總之,我希望你不要跟他交往!」他直接給她結論。

    「為什麼?我覺得他不錯。」

    「你覺得他不錯?」向棠武幾乎是揚聲吼叫,在這安靜的深夜裡,他的聲音更顯得響亮。他的耐心已經告罄,「你是他秘書,過濾打給他的女性友人電話是不夠多嗎?你現在居然覺得他不錯?他是個花花公子,他交往過的對象可以用百做單位計算,不是個位數、不是十位數,而是百位數!你不知道嗎,嗄?」

    「武哥,你不需要這麼生氣對我說話,我知道競堯過去的對象確實不少,但在安定下來之前,每個人都有權利多做比較……」

    「梁競堯不是在比較哪個對象適合他,你懂不懂!他隨便跟女人交往、隨便跟女人上床、隨便跟女人分手,他根本是濫交!」

    「武哥,我不喜歡你這樣批評他。你也常跟朋友跑趴、去夜店,跟看對眼的女人上床,如果你說他是濫交,你難道比他好?」說到後來,她的心感到酸澀。至少上司今天還讚美她迷人,而她在乎的武哥卻一再忽略她,總是將目光停留在別的女人身上……

    「我們不是在說我,我是在跟你討論,他不適合你。」向棠武快被活活氣死了。競堯、競堯……才約會一次,她叫名字叫得好順口,聽得他好刺耳。

    「除了他之前的交往對像多,這點你不能接受之外,你認為他還有哪裡不適合我?我今天跟他聊,發現我跟他興趣很相似,競堯喜歡衝浪、玩輕翔機、愛打高爾夫球,他也喜歡爵士樂,他——」

    「你以為梁競堯會真的喜歡上你嗎?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女人,名門千金、知名才女……」

    他的話刺傷了她的自尊。「你的意思是,平凡如我,要家世沒家世、要才華沒才華,美貌也不夠,根本沒有吸引競堯的優點,是這樣嗎?原來我在你心裡,是一無是處的女人!」季書菱沉下臉,語氣沉痛。她不知道他是這樣看她!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把她當異性看待,是因為她配不上他?

    「我不是那個意思,梁競堯真的不適合你,如果他想安定早就定下來了。」向棠武發現被誤會,他著急的試圖解釋,卻感覺越描越黑。

    「因為他交往的女人個個條件比我好,那些女人都拴不住他的心,我憑什麼能留住他……」她接了他的話,難過又失望的說:「說來說去,你還是這個意思,我樣樣不如他交往的對象。武哥,你讓我好失望,我以為你不是會拿家世背景、外在條件做比較的虛浮男人,沒想到你是。」

    「小菱角,你不要誤會我,我說的是梁競堯,不是我!」真想撬開她的腦袋,為什麼她聽不懂他的話?

    「現在說話的不是他,是你。」季書菱冷冷地揚聲,「家世、才華……全都是你說的,不是競堯。今天晚上他說我很迷人,現在你卻說我不夠好,不夠好到讓他願意安定下來!」在他心中,她竟如此不堪。

    一時之間,向棠武被好口才的她堵得啞口無言。

    吹來的夜風微涼,但他的心更涼。

    從前,他的小菱角不管他說什麼,幾乎都乖乖應好,要她別做的事,她絕對不做。而現在,他們竟然為了一個梁競堯,深更夜半在路旁大呼小叫,爭執不下!

    他實在想不能,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好?

    「小菱角,你誤會我了,我是真的為你好。你跟梁競堯興趣相同,不代表你們在感情上能合拍,你喜歡衝浪、玩輕翔機、愛打高爾夫球,那些我也都喜歡啊!衝浪、輕翔機、高爾夫球都是我教你的,你忘了嗎?如果從興趣相同來判斷,你應該先愛上我!」

    向棠武激動地說完話後,有一刻,週遭陷入全然的寂靜,連遠處的蟲鳴都聽得好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季書菱仰頭直視著他的眼,拋下超強震撼彈——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先愛上你……」

    他聽了張嘴,一臉大受驚嚇。

    「武哥,這一次,你說一百遍和好密碼,我都不會原諒你,就算我在你心裡真的沒絲毫過人的憂點,憑我們從小到大的交情,你也不該這樣打擊我。我累了,晚安。」

    季書菱拋下震驚萬分的向棠武,轉身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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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9:52
第四章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先愛上你……

    三個多月過去了,向棠武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從他們起爭執的那個晚上到今天,這三個多月來,他提不起勇氣找小菱角。

    但他還是每個月跟不同對像約會,只是每個約會對象都有些怪,接二連三的怪對象,讓他懷疑自己在感情這條路上被詛咒了!

    歇斯底里講話講個不停的美女,瘋狂相信塔羅牌的美女,對名牌如數家珍的美女,開口閉口的莎士比亞說過、雨果說過、尼采說過、海明威說過的文學美女,只愛談論名車的美女……

    唐大師介紹給他的對象,全都夠美,但皆具備對某樣東西怪異偏執的瘋狂。而且最怪的是,十個美女裡頭,有七個堅持要先「試用」他的身體。

    他真不懂,二十一世紀的現在,性果真開放到這種地步嗎?

    從前他約會,並沒有這種強烈的感覺,直到他決定好好找個結婚對象,出現的卻儘是些奇奇怪怪的女人,他很難不懷疑,自己被詛咒了!

    他不斷跟怪對像約會的同時,腦子裡一直反覆地回想,那個晚上小菱角說那句話,用的究竟是肯定句語氣,還是疑問句?

    他不斷想起小菱角那時拿漆黑如墨的眼瞳看他,像是要鑽進他靈魂深處,然後拋出那句讓他驚心動魄的話——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先愛上你……

    小菱角到底用的是疑問句?還是肯定句?

    每個晚上入睡前,這句話就像幽魂般纏得他快喘不過氣。

    他甚至不敢直接找小菱角問個明白,因為……他害怕知道答案。

    他害怕,萬一小菱角用的是肯定句,萬一她真的先愛上他……

    他不敢想,也不敢接受那個答案。

    那答案,會破壞他所有純淨無瑕的回憶……

    他們從前住的眷村,旁邊有一大片菱角田,入秋是菱角的產季,小菱角就會央求他跟吳伯借小船,帶她去採菱角。

    吳伯是菱角田主人,跟他爸爸是好朋友,吳伯家在眷村外隔兩條街上。吳伯的小兒子吳義桀很喜歡小菱角,可惜小菱角討厭他……

    吳義桀好幾次拜託小菱角讓他一起採菱角,可小菱角打死不肯。

    他記得小菱角十二歲那年跟吳義桀說,就算菱角田是他家的、就算她超級喜歡吃菱角,她也不會喜歡他。

    向棠武到現在都遺忘不掉,吳義桀當時失望的表情。

    吳義桀走後,他跟小菱角劃船採菱角。

    小菱角說:「武哥,我只喜歡你,其他的臭男生我都討厭。」

    他當時很快樂、很驕傲,因為他從小寶貝的小菱角只喜歡他……

    她第一次吃的菱角是他給的,也是他剝開的,小菱角吃一口就愛上,還說菱角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小菱角的綽號是他取的,他沒見過比她還愛吃的菱角的女孩子,每到菱角盛產季節,她就來纏他,要他劃小船帶她去採菱角。

    小菱角長大後,跟著他去衝浪、玩輕翔機、打高爾夫球……

    他每一次在墾丁開輕翔機載著她飛上藍天,小菱角興奮地大叫大笑。

    高空強風把她笑開的臉吹得彷彿波浪般起伏,他直打手勢要她閉上嘴巴,免得有異物飛進她笑開的嘴,她卻怎麼也克制不住……

    降落後,小菱角纏著他,一定要他教她怎麼飛,他受不了她的撒嬌,還有她比蜘蛛還黏纏的功力,於是他教她怎麼開輕翔機。

    那年夏天,他們在墾丁玩翻了,她曬得比焦糖還棕黑,手臂上的皮脫過兩層,她終於學會飛翔,換她開輕翔機載他翱翔天空。

    隔兩年,輕翔機開得有些膩了,他跟唐翌濤瘋衝浪,她也跟著他們拿衝浪板有樣學樣,一次又一次落水,她都不怕,玩得比他們還要瘋。

    有一回,她不怕死地挑戰超級大浪,結果衝浪板翻覆了,她被吞沒在高浪下。

    海浪平復後,久久沒見她浮出海面,他急得差點不能呼吸,立即跳進海裡,朝著她翻落的方向奮泳而去,他搜尋海底,沒看到她的背影,他浮出海面焦急喊她的名字,連唐翌濤都急得游來……

    幾分鐘後,她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從他後頭跳上他的背,惡作劇的大笑說:「很怕我死掉喔!」

    他反過身,在波浪翻湧的海面上,緊緊抱住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時在他眼眶中攪和的,除了鹹死人的海水外,還有眼淚,他真的好怕失去她。

    「不要開這種玩笑。」他緊抱著她,聲音有些哽咽。

    而小菱角似乎也意識到玩笑開得太過頭,馬上道歉。

    「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她也緊緊抱住他。

    那個長長的夏天,他瘋狂地寵著她,明知那是她開的玩笑,但在海面上搜尋不到她,讓他經歷了差點失去小菱角的恐怖情緒,那情緒啃咬著他,他好怕他再也沒有機會好好疼她……

    那年夏天過後,他不再帶小菱角玩衝浪,而是帶她打高爾夫球,她從球桿上不會拿的小菜鳥,到十八洞最棒成績能低於標準桿三桿。

    後來幾年,小菱角迷上這項運動,假日多半纏著他去打高爾夫。

    他眼裡的小菱角,是個有活力,又有執行力的迷人女孩,不管學什麼都專注,她不怕太陽,不像多數都市女孩,只顧美白不愛動。

    不過,上天似乎也特別眷寵她,她在夏天曬黑,經過一個冬天後,又會很快白回來。

    他問過她美白的秘訣,她只是笑笑地說,秘訣就是她愛喝水。

    向棠武躺在床上,今晚約會結束後,他回到家丟下鑰匙、皮夾,便賴上了床。

    這次的新對像依舊是個怪咖,不過他卻已經想不起對方的怪點在哪裡,也許是碰到太多怪對象,他已經麻痺了。

    但或許是,他已經熬了三個多月沒有小菱角的日子,快熬不下去了。

    望了眼機械表,九點半,他跳下床,匆匆拿鑰匙、皮夾奔出家門。

    他不想再思考那句話的真假了,此刻他只想見到小菱角!

    季書菱跟老闆加班到九點,梁競堯提議送她回家,因為順路。

    她悶悶不樂已經三個多月。每天掛著虛假的笑過生活,最的這個月,連老爸老媽都對她小心翼翼,生怕招惹她。

    她……真的很氣!

    最氣的是,向棠武居然三個多月來連通電話也沒打,完全不跟她聯絡!他不覺得他有錯?不覺得他真的很過分嗎?

    這段時間,她每天過得好煎熬,一向寵她的武哥,這次居然完全不求和。

    季書菱坐在車裡,LauraFygi的迷人噪音安慰不了她,她悶悶地看著車窗外流逝的景物。

    「別再生氣了,都已經三個多月,你也該氣夠了。」梁競堯終於說話。現在的他,遊走於自己堅守的規則邊緣,他的私生活原本跟季小姐毫無交集,卻因為一場約會發生了大逆轉。

    他跟季書菱成為朋友,他喜歡在兩人加班後的夜晚,送她回家。

    他們一起聆聽爵士樂、談公事、偶爾聊心情,大部分是季書菱聊她的心情,聊她無消無息的武哥,聊她跟向棠武的童年往事。

    他喜歡聽她說往事、聽她說過去調皮愛鬧的模樣,他發現他的心……一點一點地陷落,無法自拔。

    她不談名牌時尚,不說哪款衣服、鞋子漂亮,哪家珠寶又出新款,她聊的都是很生活化、很真實的自己。

    他從來沒認識過像她這樣的女子,不單是玩衝浪,她還能把衝浪形容得充滿活力,聽她形容夏日的海水,浪花奔騰出泡沫,在浪頭上追逐風的快樂,讓他很想找時間,跟她一塊兒去衝浪……

    她個性爽朗,即可靜又可動,越是認識季書菱,他越覺得她是座不可多得的寶藏。男人若能得這樣的伴侶相守一生,婚姻生活肯定精彩可期。

    那個向棠武,人在福中不知福,這麼好的女孩,竟不懂得把握。

    「他從來沒這麼久不理我。」季書菱氣餒地說。

    「也許你該試著跟別人交往,把他忘記。」梁競堯別有含意的看她一眼。

    「現的我根本沒辦法思考,每天滿腦子都是他為什麼不道歉?我氣自己也氣他。」私底下面對梁競堯,她已經不再隱瞞自己的心情。

    「所以我說別再氣了,三個多月,都足夠失戀的人走出情傷,認識新對像、重新談一場戀愛。你何苦繼續生悶氣?」

    「如果我有辦法控制,也不想再繼續生氣。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我跟武哥從小就認識,他從來沒有像這次,三個多月都不跟我聯絡,不是三天或三個星期,而是三個多月!如果可以,我好希望不要這麼在乎他,我就不會這麼難過了……」說著說著,季可菱不禁流下眼淚。

    車子在她家附近停下,梁競堯從後座抽了張面紙,幫她擦眼淚。

    「傻瓜,這樣就哭。」他的聲音太溫柔。

    「對,我也覺得自己是傻瓜!他一定是被我那句話嚇到了,吵架那天,我跟他說:『你怎麼知道我沒先愛上你。』除了那句話,我想不到別的理由,讓他三個多月不理我。」

    梁競堯聽她邊說邊掉淚,忍不住將她攬入懷中。他心裡有股近乎嫉妒的陌生情緒緩緩湧出來,他嫉妒那個向棠武,能得到季書菱這麼純粹的情感。

    「向棠武是笨蛋,是不懂得珍惜你的笨蛋。」

    他的溫聲安慰,卻讓她想起向棠武說過——

    男人瞎了眼睛才會錯過你……

    她越想越難受,這三個多月的積壓的情緒衝出來。

    「武哥說男人瞎了眼睛才會錯過我,你罵他是不懂珍惜我的笨蛋,男人都這樣嗎?自己不愛,又偏偏喜歡說些不著邊際的安慰話!要是今天我說喜歡你,你一定也像武哥那樣,逃之夭夭,躲起來不見我。」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是無理取鬧,不該把情緒發洩在梁競堯身上,但他無用的安慰,讓她想起武哥曾說過的話。

    武哥認為她沒家世、沒才華,根本吸引不了梁競堯,而他則罵武哥是笨蛋,他們用虛浮的言語安慰她,卻只讓她覺得更挫折,她忽然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條件很差!

    她耽溺在受挫情緒裡,她哭著,模模糊糊的好像聽見梁競堯說了些什麼。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喜歡我的話,我願意跟你交往。我不但不會逃之夭夭,而且願意保證我會比向棠武更疼愛你、更珍惜你,要是你開口想要天上的月亮,我會願意為了你,拜託我在NASA的好朋友幫我跟去過月球的太空人,要一瓶從月亮上帶回地球上的土壤……」

    季書菱眼淚驟停,兩瓣唇闔不上。她有沒有聽錯?

    梁競堯要跟她交往?還想幫她拿從月亮上帶回來的土壤給她?

    她不記得她跟他說過,她想要月亮上的土壤啊?

    「你在開我玩笑嗎?」

    「沒有。我喜歡上你了,如果你願意把向棠武在你心裡的位置空出來,我想成為第一個遞補空位的人。」他攬著她傾訴。

    這時,季書菱才意識到,她跟梁競堯很靠近,她還被他抱在懷裡。

    沉默,長長久久地懸宕在空氣中。

    「武哥說你交往過千金小姐……」

    「這是事實,就算你的武哥不說,你是我的秘書,也知道我交往過哪些名門千金。」

    「還有知名才女……」

    「我不否認,我交往過插畫家、作家,如果你定義她們是才女的話。」

    「我不夠漂亮……」這三個多月,因為武哥的話,她身處在嚴重自我懷疑泥沼中,不管怎麼努力都爬不出來。

    「說真話,目前在我眼裡,你跟蘇菲瑪索同樣漂亮。蘇菲瑪索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夢幻情人,你的自信心有沒有增加多了一點點?」梁競堯明瞭季書菱的沮喪。看來,她心裡佔著最大份量的向棠武,嚴重打擊了她。

    「沒有,我的自信心已經嚴重毀損。」她悶頭苦笑。

    「跟我交往,我幫你修補。」

    「我不夠好到讓你願意安定下來,武哥沒明說,但我知道他的意思。」

    「是他不懂你的好。我懂。」梁競堯真誠表示。

    「你要幫我拿月球土壤?」她突然問。

    「你想要的話,我會想辦法。」他不再任由她躲在他懷裡,他想看著她,想看見她的心。

    「你如果去演偶像劇,一定會是最佳男主角,偏偏我不是女主角。謝謝你安慰我,我好多了。」季書菱相信他只是在安慰她。

    「我不是安慰你,我是認真的,給我一個機會。」

    「嗄?」她看見梁競堯的認真,不禁呆了。

    「我喜歡上你,願意為你,千里迢迢去麻煩我的好朋友,我對其他女人,不曾有過這種衝動。季書菱,我不是在安慰你。」

    「可是,我也覺得我的條件……」不夠好。

    她沒說完話,因為梁競堯吻了她。

    季書菱震驚得無法反應,梁競堯的吻,充滿溫柔誘哄,毫無經驗的她,被吻得腦袋昏昏亂亂……

    他終於放開她,聲音比尋常時低沉,「現在,你相不相信我是認真的?」

    「我相信……可是我……」

    「你心裡只有向棠武,我知道。」梁競堯笑著,手撫過剛親吻過的唇瓣低語,「對不起,我不該在你心裡有別人的時候吻你。」

    這種時候,女人該回答什麼?沒關係?

    不,其實她覺得有關係,這是她的初吻,她夢想過,她的初吻要給武哥,她會像電影女主角那樣,忍不住蹺起一隻腳,沉溺在她不容易才降臨到的幸福裡。

    她夢想的初吻,卻給了梁競堯……

    「請考慮我。」他鬆開她,下車繞過車頭,替她開門。「剩一段路到你家,我陪你走回去。」

    季書菱怔愣下車,梁競堯攬著她的肩,兩人走在紅磚道上,就像一對情侶。

    「執行長,對你來說,我究竟哪裡好?」她的初吻,雖然不是給了夢想中的人,而她也沒像電影女主角,忍不住蹺起腳,沉溺在鋪天蓋地的幸福裡。

    但至少梁競堯確實修補了她嚴重受損的自信心,經歷向棠武三個多月不聞不問的壞情緒,她需要一點安慰。

    「私底下,請你叫我的名字,身為一個剛剛吻過你的男人而言,這要求不過分吧?」梁競堯睞向她,見她唇邊有抹虛弱微笑,他拍拍她的肩才回答。

    「你工作敬業的態度很好,你長得漂亮很好,你精通英日語很好,你熱愛戶外活動很好,你個性活潑開朗又率真很好……對我來說,你不只是哪裡好,你的好是很好、非常好。」這段時日相處,他更加注意她,也深刻感覺到她的不快樂,聰明如他,當然知道是向棠武令她不豫,令她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看了令他心疼。

    季書菱沉默地聽著、走著,她住的社區大樓已經不遠,她停下來。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的話,這段日子我很不好過,但如果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在你眼中,我的好是很好、非常好,那麼,我不後悔是你拿走我的初吻……」

    梁競堯有些懊惱,他應該想到,她的世界從小到大只有向棠武,剛剛那是她的初吻。

    女孩子的初吻!他竟然沒給她更多選擇權,而是像個野蠻人,吻了她。

    「對不起,我應該……」他滿臉真摯歉意,但季書菱用纖長的指按住他的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聽我說完,也許過了這個當下,我就沒勇氣說了。」

    梁競堯安靜下來,握住她停在他唇瓣上的指掌。

    「從小到大,我眼裡就只有武哥,是武哥教我衝浪、玩輕翔機、打高爾夫球,因為武哥喜歡的,我都喜歡。印象中,只有爵士樂,我非常確定是我喜歡的。我很愛武哥,但他不愛我,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讓他從我心裡搬出去,把位置空出來給你。這樣你還想跟我交往嗎?」

    她曾以為,待在武哥身邊久了,他終會發現她才是最適合他的人,是他的終身伴侶。他是在乎她,但卻不像愛女人一樣的愛她……這次他的話,他的表現更重傷了她的心。

    這段武哥對她不理不睬的日子,梁競堯更加貼心的關心她,今天他的表白,她感覺到他的誠意,他是真心想和她交往……

    她該放棄武哥,也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梁競堯毫不猶豫點頭,「想。」

    「從我們第一次約會到今天,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而武哥為了一句話,三個多月不理我,我想我該清醒了。我們交往吧,競堯。」

    「……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嗎?」

    「可以。」這回,季書菱閉上眼,她決定對向棠武以外的男人敞開心。

    梁競堯是個好對象,至少,他在她身上花了心思。

    夜風柔軟輕拂,她在溫柔的吻裡,嘗到淡淡的蜜,她受傷的心似乎被梁競堯的溫柔稍稍撫平。

    與她道別,看她步進社區大門後,梁競堯才轉身離開。

    向棠武等他走遠了,才進入社區,在季書菱走進D棟樓前喊住她。

    「小菱角。」

    她僵硬半晌,才回身,乍見三個多月不見的武哥,她眼眶倏地發紅。

    走到她面前,向棠武看著她,內心百感交集,好片刻才說:「我剛剛看見了,你跟梁競堯……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她仰起頭問。武哥曾是她的全世界,但從今以後,不會再是了……

    此刻向棠武的心情亂糟糟。梁競堯吻小菱角那一幕,比雷劈在他身上還讓他震驚,心中千言萬語,卻理不出該先說哪一句!

    「我們能不能在中庭坐一下?」他連散步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啊。」拋開奢望,她語氣輕快的領著他,先在中庭休息區找到桌椅坐下。

    兩人呆坐了好陣子,向棠武一會兒看中庭區空蕩蕩的游泳池,一會兒看往社區健身房,他的目光左巡右移,就是沒辦法在小菱角身上停留。

    他聽見小菱角跟梁競堯的對話,小菱角說……她很愛他!

    那事實像洪水瞬間吞沒他,他還來不及消化,接著又聽見小菱角決定跟梁況堯交往,再接著……他們在人行道上親吻。

    他像突然被扔進地獄,一會兒上刀山,一會兒下油鍋,無法停止被折磨,無法思考。

    「你如果想要我別跟梁競堯交往,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了。」季書菱受不了沉默,先開口申明。

    「我……」向棠武張開嘴卻說不下去,因為他分不清此時心裡到底是鬆口氣,還是失落?一番掙扎後,他才說:「我沒有,你們都跑過一壘了,我再反對下去就太不識相。」

    她原本對武哥還有一絲絲期待,但那一絲期待,現在完全滅了。

    她真的該徹徹底底死心了……移轉目光,不願也不想再看向棠武一眼。

    「對不起,小菱角——」

    「你到底為什麼道歉?我不懂。」季書菱打斷他,突然覺得好疲憊。

    「我不知道你愛我。」他衝口回答,「我一直把你當成妹妹,對不起……」

    「如果你是因為我愛你道歉,我覺得我才是那個該說對不起的人,對不起,我的愛嚇到了你。你不愛我,沒關係,大可直接說,不需要躲我像躲瘟疫,我不是那種不懂事,會死纏著你不放的人!對不起,我累了。再見,不送。」

    季書菱決定離開,可她才走了幾步,未料向棠武,竟從她身後抱住她。

    他的聲音很低,透著痛苦,「小菱角,你是我的寶貝,你永遠都是我的寶貝,我愛你,只是我對你的愛,不是你要的那種愛。但別因為這樣就不理我,在我的心裡,你很重要。」

    向棠武緊緊抱著她,接二連三的震撼彈,震得他毫無頭緒,但就算他化成灰,有件事也不容質疑,那就是他絕對不要失去小菱角。

    「我不想失去你!以後,不管你跟誰交往,我都不會有意見,但我拜託你,我們能不能回到之前的樣子?我依然是你的武哥,你依然是我的小菱角。」

    「……你只想回復到原來的關係,是嗎?我只是妹妹。」妹妹二字有如千斤重砸得受挫的心更支離破碎。

    「……」只是妹妹嗎?向棠武遲疑了。

    但,她已經跟梁競堯交往了,而他也決定舉雙手贊成,他不想失去她,只希望待在她身邊,繼續當她的武哥,繼續寵她,如果梁競堯膽敢傷害她,他會幫她揍扁他,然後好好安慰她。

    相較於脆弱的愛情,親情關係更為綿長恆久,他想跟小菱角經營恆久的關係,他想一輩子在小菱角身邊佔有特殊的位置。

    「哥哥」這個角色他扮演得很習慣了,他不想改變……也害怕改變。

    「你一直都是妹妹。」說出這話,他想說服的,其實是他自己。

    「好,我是妹妹,我不會再為難你,我會一直當你的妹妹。」

    「你從來沒有為難我。」向棠武回答的聲音很低。

    「我卻覺得,我把你為難到讓你不得不躲我三個多月。」宛如再次揭開傷疤,她的心更痛了。原來她的愛令他如此為難……

    「我們能不能別再說這件事?這段日子,我並不好過。」向棠武鬆開手,長歎口氣。

    離開武哥的懷抱,她感覺到一股冷,明明就是火熱的七月天啊!

    「多不好過?說來聽聽。」妹妹就妹妹,不愛就不愛吧。季書菱戴上「妹妹」的面具,語氣調皮的搭腔。

    向棠武開始叨叨敘述,這一段日子以來,他遇見的怪咖約會對象,還有,他出差找不到人幫忙澆花,週末夜沒人陪他看DVD、吃爆米花,沒人窩在他大腿上看片看到睡著,讓他抱上床……

    他抱怨他的生活變得毫無滋味,連講笑話都找不到動力,因為沒人聽他說約會對像有多怪!

    在連串的抱怨中,他漸漸看見小菱角對他的重要性。

    季書菱哈哈大笑,聽著她親愛的武哥敘述沒有她的悲慘生活,她很開心,還激動得笑出了細碎的淚。

    聽完向棠武抱怨結束後,她說:「武哥,我以後盡量陪你看DVD,但不能再當你蓋棉被純聊天的妹妹了,我想,競堯不會同意。」

    「……沒關係,你能陪我看DVD,我已經很開心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濃厚的失落感重重將他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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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40:56
第五章

    他跟小菱角的關係,又恢復成從前的那樣,嗯……約莫百分之九十的從前。

    時序已經從夏天進入暮秋,向棠武上完最後一堂烹飪課,眼看冬天就要來臨,他值班室的另一半卻還沒有出現。

    大半年過去,他不知為何,依然跟怪咖很有緣,這星期約會的新對象啊,誇張到讓他半小時內便結束約會。

    黑色的指甲油、黑色的眼影、黑色的唇膏、黑色的洋裝,然後頂著一頭大紅色米粉爆炸頭,跟他約在義大利餐廳,點了盤黑色墨魚面……

    回想昨天約會的慘狀,對面坐著整團黑,襯著一頭誇張的大紅色蓬蓬頭,讓他徹底沒有胃口。他找了最爛的理由去洗手間,然後回到位置說,家裡臨時有事必須離開。

    有點約會經驗的都曉得,那根本只是脫身的借口,爛斃了。

    最近,他對約會越來越意興闌珊,甚至覺得他今年根本在走狗屎運,不適合找結婚對象!

    倒是他的小菱角,春風得意,動不動在他面前說那顆大蘿蔔帶她去哪裡、那顆大蘿蔔為她做了什麼,有多浪漫。

    對了,他會去上烹飪課,也是拜那顆大蘿蔔之賜。因為有一回小菱角到大蘿蔔家,吃了一頓大蘿蔔新手烹煮的晚餐……

    隔天,小菱角找他放話,說什麼她以前會愛上他真的是眼界太狹隘,幸好上天眷顧她,讓她認識梁競堯這麼優秀的男人。

    大蘿蔔可以在短短一小時之間,弄出前菜、沙拉、主餐、甜點、水果拼盤,根本就是她家老爸的翻版。她老媽常掛在嘴邊說,嫁男人要嫁像她老爸這麼優的,上得了廳堂又進得了廚房,床上表現也要嚇嚇叫。

    小菱角說,她對梁競堯只剩「床上表現」還沒驗證,其他方式,全部一百分,廚房一百分、外表一百分、體貼一百分!

    記得那天,他剛結束可怕的約會,小菱角說,像他這種連糖跟鹽傻傻分不清的男人,已經落伍了,完全不符合現代新女性想找的新好男人。

    小菱角勸他,想要找好對象,自己得先練就好本事。

    一再被小菱角拿來跟大蘿蔔比較,向棠武覺得渾身不對勁,隔天,他立刻報名烹飪班,從夏天到秋天,從西餐到中餐,他現在不只分得清楚糖跟鹽,還能自己打出各式沙拉醬,和風沙拉、千島沙拉、蜂蜜芥末沙拉……

    今天上完最後一次堂烹飪課,他從不及格的男人,跳級到新好男人,可是,他的心啊……很失落!

    他原以為,最慢夏末,那根大蘿蔔就會跟小菱角說掰掰,結果夏天過去了,他們還是一對。

    然後他想,也許他的西餐烹飪課上完,他們就會分手了,結果他連中餐課都上完了,他們還在一起。

    眼看冬天要來了,大蘿蔔跟小菱角依舊打得火熱,菱角跟蘿蔔雖然都是食物,但沒道理這兩樣食物這麼合拍啊?向棠武在回家的路上,亂七八糟想著……對了,菱角、蘿蔔跟排骨熬煮都能變成好喝的湯,加點香菜更棒。

    夫,他在想什麼跟什麼?他真的快瘋了!

    站在家門前,向棠武歎了口大氣,掏鑰匙開門,電視播報新聞的聲音立即傳過來,顯然小菱角比他先到家。

    「小菱角!」他邊脫鞋連朝屋內喊。

    「武哥,我在廚房。」季書菱在廚房張羅晚餐。

    他踱進廚房,看見她站在烤箱前,見到他進來,她笑著拿了瓶龍舌蘭給他。

    「快,幫忙開酒。我今天烤披薩,上星期競堯教我烤的,他說他是跟一個義大利廚師學的。」

    意思是,他學完西餐、中餐,還得去學怎麼揉披薩、甩披薩嗎?

    那根大蘿蔔真是不簡單,連他都忍不住想佩服了。可惡!

    「龍舌蘭?」向棠武看著酒,皺著眉。

    「競堯說這種酒滿好喝的,我就買了一瓶。」

    競堯長、競堯短,向棠武恨恨瞪酒,他覺得他聽「競堯」兩個字,聽到快吐了。

    「這種酒很烈,喝了很容易醉吧。」向棠武猶豫著要不要開。

    「沒關係啦,醉了,頂多睡你這裡而已。」季書菱裝沒心眼地回說。

    向棠武眼睛大亮。他的小菱角要回來了嗎?願意像以前一樣,累了睡他家?他們可以完完全全回到從前了?

    「真的?你的大蘿蔔不吃醋?」

    「武哥,你不要叫競堯大蘿蔔啦,他其實可以很專情,只是以前沒找到讓他願意定下來的人而已。」季書菱瞪他駁斥。

    「一天是蘿蔔,一生是蘿蔔。」向棠武不滿,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她沒能聽清楚。

    「沒什麼。梁競堯不會吃醋嗎?如果你睡這裡。」

    「不會。他說,他相信我。」她淡淡道。

    「那我要開酒嘍?你要喝這種烈酒,今天一定得睡這裡了,你確定?」

    「確定,你開吧。」季書菱說。烤箱發也聲響,披薩好了。

    「我今天租了《玩命快遞2》喔。」

    「你租《玩命快遞2》?」向棠武愣住。「你是討厭看動作片?」

    「上星期競堯借了《玩命快遞》,我們一起看,劇情有點誇張,男主角太神了,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厲害的人,不過看完後,我覺得男主角好帥喔。」

    天吶!又是梁競堯,他真的會發瘋。

    向棠武拿著酒瓶,挑了兩個杯子,飛奔出廚房。要不然,他怕自己會對小菱角大吼,拜託她別再拿「競堯」兩個字荼毒他的耳朵。

    他實在快吐了!

    老天爺「梁競堯」這場惡夢,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季書菱端著剛出爐的披薩,配料有向棠武愛吃的龍蝦、番茄、墨西哥辣椒、洋蔥、青豆。

    披薩放桌上後,她將租來的WD送進播放器,踱回沙發,窩到向棠武身旁,他已經先倒了兩杯酒,她端起酒杯,才喝一小口,立刻嗆咳好幾聲。

    「啊,好辣。」她唉唉叫,馬上跳起來邊走邊說:「我忘了競堯說不可以直接喝。」

    她衝進廚房,找出她買的肉桂粉、糖粉、甜橙,她把甜橙切片擺盤,才回到客廳。

    季書菱又窩回向棠武的身旁,拿起甜橙在右手虎口擦了幾回,然後再撒上肉桂粉、糖粉,才朝他笑瞇了眼道:「競堯說,先把虎口上的肉桂粉、米粉舔乾淨,再一口喝下龍舌蘭,接著馬上將甜橙片含進嘴裡,龍舌蘭的嗆味會完全消失,只剩下甜香。」她說完,立刻照著做。

    片刻後,她眼睛發亮,笑得好開心。

    「哇!真神奇,不嗆了耶,好好喝喔!」

    「這酒很烈,你這樣喝,鐵定變成小醉鬼。」

    「你要不要喝喝看?真的超神奇。」季書菱壓根不理會他抓警告。

    「男人才不喝這種龍舌蘭。」他語氣滿是不屑,起身進廚房拿了鹽罐子出來,他回到自己的位,將鹽抹在虎口,舔了鹽,喝一大口龍舌蘭,說:「這才是男人的喝法!」

    季書菱瞪著他,決定不理他想怎麼喝。

    她拿起一塊披薩,遞給向棠武,也替自己拿了一塊,然後向咬下一大口披薩的向棠武扔了顆大炸彈——

    「武哥,這個週末我決定跟競堯到墾丁玩,他有一艘私人遊艇,我們會在遊艇上過夜。」

    向棠武聽見,那口披薩差點噎死他,他勉強吞下,阿Q地想,也許,他們只是純過夜!他不說話,又吃了一口披薩。

    「要不要開始看片?」季書菱狀若無事問。

    他點點頭,聲音暫時迷了路……

    兩人專注看DVD,男主角JasonStatham車技俐落,正演得精彩時,小菱角忽地又開了口——

    「你知道的,我只差『床上嚇嚇叫』這項還沒確認,如果確認了,我想競堯就是一百分的男人,我想跟他結婚,然後趕快生小孩。」

    大螢幕播放到男主角與壞人激烈槍戰,他所保護的小男孩在槍林彈雨中惶恐害怕著,那種害怕向棠武幾乎能感同身受,他耳朵聽到的,比他眼睛看到的,還要可怕幾百倍。

    他的小菱角,居然要跟大蘿蔔生小孩?

    「這次我跟競堯去搭遊艇,我們說好了,我想先試用他看看……」

    向棠武瞪大眼睛,連眨了幾下。這年頭的女人都這麼恐怖嗎?連他純潔無瑕的小菱角也淪陷了?

    試用看看?小菱角居然想試用梁競堯?

    「你給我的打擊太大了,我覺得愛一個人太辛苦,現在有個好條件的男人等著我,他什麼都好,如果我們在床上也合得來,我決定嫁給他。」

    「他……不一定願意娶你……」向棠武終於抓回迷路的聲音。

    季書菱瞪他,不意外他會說這種話。

    她涼涼地回答,「這點你不必擔心,競堯說,只要我這週末試用愉快,我一點頭,他馬上把我娶回家。我爸媽也希望我早點嫁,我越早嫁人,他們兩個噁心鬼越早回到甜蜜的兩人世界,沒有我這顆超級電燈泡,他們愛在家裡哪個地方嘿咻都可以,這是我媽說的……」

    向棠武對DVD裡JasonStatham的要帥的動作徹底失去興趣,他拿著遙控器按不停止播放,然後關了電視,一下子,二十幾坪的大客廳寂靜無聲。

    他望進小菱角的眼睛,張嘴,緊接著發現,他的聲音不知又跑哪兒去遊蕩了!

    他努力好半晌,卻擠不出話來。

    桌上的披薩早被他們吃光光,小菱角又用梁競堯教她的方式喝一小口龍舌蘭,向棠武看著,陡地覺得自己也需要好幾大口龍舌蘭鎮定神經。

    擠不出話說的他,直接喝下好幾口酒,結果神經沒能成功鎮定,卻換來一陣頭昏腦脹。這麼烈的酒,多數人幾口就會昏醉。

    他頭很昏,昏到感覺世界在旋轉,濃烈酒精燒灼他的喉嚨,他啞著聲音抓著最後殘存的理智,喃喃說出他清醒時絕不會承認的心意——

    「我好嫉妒,我不要你試用大蘿蔔,我不要、我不要!」像個任性十足的大孩子,只想霸著鍾愛的玩具,不願讓給其他人玩。「……可惡、可惡,見鬼的梁競堯,我不要再作這個惡夢了……」

    「小菱角,小菱角,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他神智已經昏亂。

    酒精濃度高達46%到50%的龍舌蘭,通常用OneShot杯,約三杯就能醉人,向棠武卻一連喝掉好幾口。

    季書菱聽見他的酒後真心話,淚水倏地湧上來。競堯說了,龍舌蘭後勁超強,武哥這個白癡,居然連灌好幾口,不醉才怪!

    她其實也有點頭暈,不過她都一小口一小口喝,加起來頂多一杯OneShot,感覺還好。她看著暈頭轉向的向棠武等著沙發背,喃喃抗議……

    俯過身,摸摸他因酒發紅雙發燙,她哀怨說:「是你不要我的。」

    「我沒有、我沒有!」他任性地吶喊,接著把她鎖進他懷裡。

    「武哥……」她其實是想把他灌醉,沒想到她的計劃出乎意料地順利,根本不需要特別灌酒,他就自動自發猛喝酒了。

    競堯說,男人容易酒後亂性;競堯說,如果得到向棠武,就能讓她從此沒有遺憾,他希望她得到向棠武,不管用什麼方式都好。

    競堯真是瞭解她,事實上,她常常在想,武哥偶爾會帶女人回家過夜,那些來來去去的女人們,沒有一個比她愛武哥,卻都能得到他。

    她好嫉妒,也幻想過哪天借酒裝瘋來場酒後亂性,卻始終沒有勇氣……最近的她想了很多,有些路也許並不適合自己,但沒真正走過,總有缺憾。

    她愛了武哥一輩子,從沒想過要結束這份愛,直到武哥對她說:你一直都是妹妹……那句話,讓她心死。

    她真的想走開,想不再愛他,可是她的愛卻一直在原地打轉,直到前天晚上,競堯帶她去鼎豐吃小籠包。

    他們等著小籠包送上桌,她告訴他,她從沒吃過這家有名的小籠包。

    競堯笑著看她,好片刻才說:「當別人都說鼎泰小籠包有多好吃,皮薄、餡多、湯汁濃,你沒吃過,只能用想像的,以為他們家的小籠包真的有多好吃,但等你吃過,也許你心裡會想,原來就是小籠包而已,雖然確實皮薄、餡多、湯汁濃,不過,小籠包終究只是小籠包。」

    當下,她不太懂他的意思,直到小籠包磅上桌,她吃掉一籠,頓時有些明白,她吃了一籠知名小籠包,就只是小籠包而已。

    接著,競堯對她說:「也許,這道理在向棠武身上也適用。一直以來,你愛著他、看著他,卻從沒真正吃過,說不定等你吃過了就會發現——啊,原來這就是男人嘛!」

    她先是呆愣,然後大笑,再然後……她覺得他的話十分有道理。

    她應該找機會吃掉武哥,說不定她也能像武哥有過的那些女人一樣,輕易地來,輕易地去。

    等她吃過他,她一定會發現,啊……這就是向棠武的滋味,就是男人嘛,或許好吃一點、味道濃郁一些,但真的只是男人而已。

    她就可以不再對他特別迷戀,她的愛就能出走,不必繼續在原地打轉。

    於是,她告訴競堯,她想吃一次「向棠武」這道菜。

    於是,競堯買了瓶龍舌蘭送她,並說酒後亂性的吃法,既方便又可省麻煩,要是向棠武喝得夠醉,等隔天醒來,搞不好會認為只是春夢一場……

    她接受競堯的「建議」,這才帶著龍舌蘭,來找武哥,到目前為止,一切還滿順利的。

    「我們去睡覺了,武哥,我扶你,好不好?」季書菱撐起他,哄道。

    「不要,除非你答應……你不試用那根大蘿蔔!」向棠武耍賴。

    「不然你讓我試用?」她索性直說。

    「我?」他醉了,說著醉話,「可是我現在喝醉了,可能不好用。」

    季書菱聞言大笑,拍他頭一下,「打你的頭一下,這樣有沒有清醒點?」

    「……」向棠武起先沒說話,他抱住她,「我一定比大蘿蔔好用……」顯然他真的喝醉了。

    「那借我用用看。」她哄著醉人,然後吻上他的唇。

    龍舌蘭的酒味傳向她,向棠武忽然反應熱烈,好似在沙漠走了三天三夜沒水喝的人,突然看見了綠洲……

    他緊巴著季書菱不放,忘了他覺得小菱角只是妹妹,若跟她配成對,會有亂倫的錯覺,那些清醒時才存在的界限,此時此刻消融不見,他抱著她,嘗到女性的甜美。

    她今天穿了件連身短裙,只要拉下背後的拉鏈就能褪去整件衣服,裡頭是一套誘人的黑色內衣,不過依武哥的醉樣,恐怕那套內衣發揮不了多少作用。

    向棠武熱情品嚐她甜美芬芳的唇,然後離開,頭靠在她纖細的肩上喘氣低語,「我一定是做夢,你好甜……」

    「對,你在做夢,全部都是夢……武哥,我想要你。」季書菱大膽地說,然後重新找到他的唇,拉出他塞進長褲裡的襯衫衣擺,探進衣衫下,觸摸他的肌膚。

    他已經沒有思考能力,只剩下慾望本能,由於她的碰觸,他直覺想拉扯她的衣裙,想更靠近她,但神志混沌的他,卻找不到脫她衣服的方法。

    她歎口氣,離開他,自己扯開後頭的拉鏈。

    向棠武因為她的離開,出聲抗議,「不要離開我……」

    簡短五個字,卻逗軟了季書菱的心,她乾脆地褪光衣物,一絲不掛的窩進他懷裡。

    他大大的滿足,像遠古的亞當,終於找到了他的夏娃般,快樂的歎了口氣,情慾的浪潮席捲了他,他似乎聽見她從遠方傳來的飄渺聲音——

    「我不會離開你。武哥,我要你。」如果他還清醒,她就算死也說不出這麼直接的話。

    這一刻,在他懷裡,在他熱情的觸摸下,她的情慾甦醒。

    她領悟到,她的武哥永遠不可能只是一籠知名的小籠包而已。

    武哥的親吻、觸摸,他奔放沸騰的熱情,對她而言意義非凡。在他的親吻禮,她嘗到了靈魂深處被喚醒的震撼,那與競堯親吻她的感覺截然不同……那是愛的力量。

    當下她徹底明白,除了向棠武,她誰也不愛。

    可惜,清醒時的他不願愛她,所以,今天晚上她絕對不離開他,她要把全部的自己,都給眼前這個喝醉了,才肯求她不要離開的向棠武。

    他熱切回應她的親吻,排山倒海的情潮,讓他無法駕馭,他只能順著感覺走,理智、先是,全離他遠遠的。

    他觸摸她光滑的身子,親吻她細碎的輕吟,他修長的指,盡情探索著她所有的敏感點,進入她的深處,惹得他更歡愉地吟唱。

    此刻他眼中的她,猶如夏日湛藍海波翻湧出的漂亮高浪,讓他難以克制想要征服的慾望,偏偏浪頭太高,轉眼他被捲入了浪底。

    他在洶湧的海波裡泅泳,他渾身發疼,他想征服她,想乘上滔天高浪,享受歡愉。他抽出手想褪去衣服,然而理智不夠清晰,手忙腳亂。

    見狀,季書菱不得不替他半褪去長褲,釋出她的慾望,她那樣渴望他,拋開羞赧,緩緩在他脹硬的身上落坐,將自己送給他。

    結合的滿足快感,徹底麻昏了向棠武,讓他轉瞬間變成一頭毫無忌憚的野獸,放肆在她身體裡逞能,直至將她逼上高峰,落下歡愉的淚低喊——

    「武哥,我愛你,真的真的好愛你……」

    「我也愛你。」他在掉進疲憊的黑暗前,如此說。

    激情過後,季書菱撫著心愛的向棠武的臉頰,苦澀地笑了。她溫柔地親吻他,不捨的離開他身體,穿上衣服,也幫他穿回長褲。

    這一夜,是她的秘密,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

    季書菱在客廳坐了好半響,激情的餘韻消逝後,她默默又喝了口龍舌蘭。

    她扶著斜倒在沙發的向棠武,讓他在沙發上睡穩了,然後走進臥室拿出涼被替他蓋上,並將客廳空調定在舒眠狀態。

    她留戀地看他,拿起手機,撥給梁競堯。

    「是我,你能不能過來接我?」

    電話那頭,他表示十分鐘左右到。

    結束通話的同時,她已決定不再浪費梁競堯的時間。

    她的武哥,不是一籠知名的小籠包,他永遠是她的最愛。

    季書菱輕輕歎了口氣。她的愛,有了今晚的回憶,就能毫無遺憾地畫下句點,她會真心祝福武哥,祝福他在三十歲之前,順利找到他的人生伴侶。

    她又撥了另一通電話,那頭很快有人回應。

    「唐大哥,我是書菱。」

    「最近好嗎?聽棠武說,你跟你大名鼎鼎的老闆梁競堯在談戀愛,真的嗎?」

    唐翌濤在那頭溫和地問。

    「算是真的。唐大哥你幫武哥介紹好對象吧,我決定放棄他了。」

    「為什麼?」

    「他不愛我。」見到四個字,已說明一切。「最近我也發現,也許我沒那麼愛他。競堯對我很好,我決定跟他好好交往。所以,請你幫武哥介紹值得交往的好女人,好嗎?」既然決定對他死心,就該讓他去找尋屬於他今生的幸福。

    「你確定?」

    「確定。離他三十歲生日,剩下不到三個月,我擔心他這輩子打光棍,他爸爸媽媽很幸福、大哥大嫂很幸福、妹妹跟准妹婿也很幸福,他萬一真的打光棍,會很可憐、很痛苦的。」

    唐翌濤在電話那頭皺起眉頭。菱角妹妹非常瞭解棠武,知道他怕下半輩子看家人放閃光,自己卻孤獨終老……

    「你這麼瞭解棠武,不覺得你才是最適合他的人嗎。」

    「因為我們從小到大都在一起,我才瞭解他。可我雖然瞭解他,卻無法成為適合他的人。總之,唐大哥,我拜託你幫幫武哥,好不好?」

    季書菱低聲請托,唐翌濤沉默幾秒後,說:「我知道了。」

    「謝謝你。」

    「菱角妹妹,聽我的勸告,你再努力看看,直覺告訴我,你才是最適合棠武的人。」旁觀者清,尤其身為時尚圈的設計大師,觀察力比較一般人更勝一籌。只是愛情這件事,仍是由當事雙方才能決定的。

    「我不想了。」她低著聲,然後將通話結束。在客廳又坐了片刻,她才靜靜離開,也決定捨棄今生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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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向棠武這一次約會的對象方旖晴,是曾經打扮成六0年代茶室小姐方旖儂的妹妹,他們約在台北車站附近一家平價咖啡館見面。

    經歷多次「恐怖約會」的他,覺得學乖,第一次評估約會,不再約晚餐時間,這回他約在星期六下午茶時間。

    方旖晴是個完全正常的女人,沒有奇怪習慣或嗜好,也沒有特別執著哪個誇張顏色,她身上穿淡紫色襯衫,搭配黑色A字及膝裙,整個人秀麗端莊。

    她在新莊某所國小任教,今年二十五歲,她說話溫婉有耐性……

    向棠武簡直不敢相信,這回的約會對像之正常、美好,根本是適合走入婚姻的模範樣板。是他的狗屎運走完了嗎?

    兩人各點一杯飲料,基本自我介紹寒暄後開始閒聊。

    「我姐要我替她跟你說聲對不起,她說你是個好人,不該故意捉弄你。」

    「沒關係,她的想法其實沒錯。」向棠武坦率笑答。事實上,他完全不介意方旖儂小小的捉弄,那頓晚餐結束後,她立即表明他不是她喜歡的型,而他喜歡她坦誠的態度。

    「我姐說你是不錯的對象,我的生活圈子小,跟我姐姐不一樣,她擔心我將來找不到好對像結婚,所以有機會就幫我安排約會。」

    「你跟你姐姐感情真好。」

    「是啊,我們從小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向棠武納悶。

    「我姐姐六歲、我三歲的時候,我們就被送進育幼院,我們算是孤兒吧。我喜歡你先知道這點,畢竟你的家世……嗯,跟一般人不太一樣。」方旖晴直言,其實她今天不太像出來赴這個約,總覺得浪費彼此時間。

    向棠武是宇光電子第二代少東,她在財經新聞看過他被採訪的畫面,像他這種背景超好的男人,怎麼可能跟孤兒交往?甚至論及婚嫁?

    根據姐姐的說法,他是真心想找老婆,因為算命的說他必須在三十歲前結婚。

    這也是讓她不想赴約的原因之一,她不喜歡太迷信的男人。

    姐姐說本來向棠武是名草有主,不過對方決定放棄他,所以姐姐執意要她來看看,認為他是個難得的好男人。

    「我方不方便問你們是怎麼變成孤兒的?如果你介意,請掠過這個問題,沒關係。」向棠武委婉地詢問。六歲、三歲的姐妹被送進育幼院,之前的她們應該有完整的家庭吧?

    「我不介意。」方旖晴柔和微笑,「我三歲那年,家裡半夜發生大火,爸爸媽媽因為那場火災過世,只有我跟姐姐被救出來。」

    「你們都沒有其他親戚?叔叔阿姨之類的……」向棠武皺眉問。被親人收留總比呆在育幼院好,他是這樣認為。

    「我們有一個阿姨,但阿姨結婚有三個孩子要養,沒辦法收留我們。其實,在育幼院長大沒什麼不好。」她依舊面帶笑容回覆。

    向棠武望著她,不花一分鐘便決定,她是最佳妻子人選。

    她經歷災變不幸,成為孤兒,卻毫不怨天尤人,她臉上的神情溫柔,她說話的語氣也很能舒緩人心。

    上天還是眷寵他的,把這麼棒的女孩帶到他的面前,也許命運本來就是注定好的,他三十歲前應該結婚,所以在三十歲前適合他的女人就會出現。

    「旖晴,我可以直接稱呼你的名字嗎?」

    她點點頭,「當然可以。」

    「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看看嗎?」向棠武坦言,這是他從一早醒來到現在心情最好的一刻。

    方旖晴臉上的柔和線條隱隱淡去,她纖秀的眉聚攏了些,反問:「你確定嗎?我是孤兒,你父母不會……」

    「你放心,我爸媽都是開明的人,或者,你明天跟我回家吃個飯,先認識我爸媽,再決定願不願意跟我交往。」

    「跟你回家?」方旖晴嚇一大跳,趕緊拒絕,「我們先相處一段時間,說不定彼此個性不合,不需要驚動長輩。」

    「你覺得怎樣比較好,就依照你的意思吧。」他看了下機械表。五點多了,忍不住想……小菱角跟大蘿蔔應該到墾丁了吧?

    心思忽然有點亂,他想,打鐵要趁熱,他該趕趕進度,搞不好趕得及在三十歲前,順利把自己銷出去,跟小菱角湊成兩對新人,一塊兒進禮堂。

    「你今天晚上有事嗎?」他問方旖晴。

    「沒特別計劃。」

    「我們一起吃晚餐,然後去看場電影,好嗎?」

    「你真積極。」方旖晴笑了,「好,一起吃晚餐、看場電影。看了你真的很想在三十歲前結婚,不好意思,我姐跟我說你算了命……」

    向棠武爽朗地將前因後果完整敘述一回,他用幽默口吻逗得她笑聲不斷,徹底扭轉了方旖晴覺得他迷信的缺點……

    這一晚,兩人像打開了話匣子,一堆話題說都說不完。

    因為小菱角而紊亂的心思,在成堆的聊天話題裡順利被移轉了。

    他跟方旖晴到知名西餐廳點超大牛排,兩人分著吃,他想起小菱角跟梁競堯第一次約會也是分吃食物。

    切牛排時,他小小鬱悶了片刻,但方旖晴聊起教小一新生的趣事,他的鬱悶立刻被那堆鮮事消磨無蹤。

    接著,他跟方旖晴到戲院看電影,她挑了《葉問2》,它能勾起小菱角帶《玩命快遞2》來找他的那個星期三晚上……

    在戲院裡,他的鬱悶久久不散,直到出了戲院,他送方旖晴回家,跟她約好下次約會時間,那股黑壓壓的鬱悶,仍一路跟他回到家。

    深夜十二點多,向棠武換上睡衣,在床上翻覆無法入睡。

    小菱角,大蘿蔔……他們在漆黑的海上,在私人遊艇上……在遊艇底層一張雙人床上……

    腦袋不停轉著畫面,男女之間,在大床上會發生的情節,他十分清楚,就因為他該死的清楚,現在他怎麼樣都睡不著!

    那天看《玩命快遞2》,他喝掉好幾口酒,印象裡,他似乎很幼稚地對小菱角大吼大叫,不准她試用大蘿蔔,接著他又說了什麼,他記不得了。

    但詭異的是,他做了一個好奇怪又好真實的夢。

    他夢見……他跟小菱角在沙發上……

    夢見小菱角全身一絲不掛,坐在他身上!

    還夢見小菱角抱著他,說好愛他,而夢裡的他,也說愛她。

    奇異的是,他記得在夢裡,他對小菱角說的我愛你,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那種愛,夢裡他感覺他對小菱角的愛……很自然,自然得好似他已經愛她愛了一輩子那樣長久。

    隔天他醒來,是睡在沙發上,頭痛得要死,一件薄被覆蓋在他身上,小菱角留了字條,說他醉到睡著,她沒辦法扛他進房,只好放他睡沙發。

    當時他讀著字條,心裡有濃濃的失落,他想不通,怎麼會作春夢,且夢得如此真實?耳邊彷彿響過小菱角在激情時的輕吟,他的雙手觸碰到小菱角的柔滑肌膚那些細節真實得太過分……

    然而夢裡的情慾畫面,美好得他毫無亂倫的罪惡感,這實在說不通啊!

    他尷尬地向小菱角求證過,他們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

    小菱角說,他醉了後像個小孩鬧她,她受不了又多灌他幾口酒,等他睡著後,她便打電話要梁競堯來接她。

    她甚至把梁競堯的手機號碼給他,要他打電話跟他求證,她說的是不是真話?

    於是他被說服了。他想,那真的只是夢吧。

    小菱角不可能在跟他做了什麼之後,還要梁競堯來接她吧?

    所以,那些近乎真實,美好得像電影的情慾畫面,只是他的夢而已……

    他的手機裡,小菱角有專屬的手機鈴聲,那是小菱角高中畢業那年強迫他下載的,鄧麗君版的《采紅菱》。

    小菱角還幫他上了堂《采紅菱》歷史課,說這首歌是六0年代左右,由青山、婉曲這對螢幕情侶歌星唱紅,後來鄧麗君翻唱……

    他當時有千百個不願意,六0年代的老歌,他連誰是青山、婉曲都不知道。

    只不過他的不願意,敵不過小菱角甜甜軟軟的哀求,從小到大,他沒一次能成功抗拒小菱角的要求……

    睡不著的向棠武,伸手找來手機,鄧麗君版的《采紅菱》好久都沒響過了。

    他的失眠更嚴重了。

    他在騙誰?他跟小菱角哪有恢復到百分之九十的從前!

    小菱角沒跟梁競堯談戀愛前,每天都要打上兩通電話給他,要不他也會在睡前打電話給小菱角,聊一天發生的事,他喜歡聽她說話、聽她笑。

    他們為了梁競堯吵架,三個多月不見面、不聯絡後,說好回到從前,但從那之後,小菱角不再每天打電話給他,換成他打電話約她,到將家裡看片、吃飯。

    會不會小菱角根本沒原諒他?他想起小菱角在那次吵架說的話——

    就算他說一百次和好密碼,她也不原諒他。

    其實後來他只說了兩、三次和好密碼吧,小菱角在那次吵架說的話——

    「好,我是妹妹,我不會再為難你了,我會一直當你的妹妹。」

    我會一直當你的妹妹。

    為什麼現在回想小菱角說那句話的語氣,他的心會隱隱作痛?

    為什麼他突然覺得「我是妹妹」……這四個字好刺耳?

    好像從那一場春夢醒來,他心底某種曖昧不明的情緒,便對他喊著想要跟著醒來……在他心裡蠢蠢欲動的,究竟是什麼?

    向棠武把玩著手機,心情很煩躁。快一點了,小菱角跟大蘿蔔——

    「我們倆劃著船兒采紅菱呀采紅菱

    得呀得郎有心得呀得妹有情

    就好像兩角菱從來不分離呀

    我倆一條心……

    (詞/狄薏)

    手機鈴聲忽然大作,而且是很久沒響過的」采紅菱「,嚇得他差點將手機掉下床去,他拿起掉在身上的手機,趕緊接聽。

    「小菱角。」

    「武哥……」

    「怎麼了?」她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深夜快一點……她用過大蘿蔔了?

    向棠武呼吸不穩、手心發汗。他莫名的緊張害怕,想聽又不想聽大蘿蔔被試用的結果,心中湧起一股想揍人的衝動,卻不知該找誰下手!

    「武哥,我跟競堯剛到遊艇港,我們準備上遊艇了。」季書菱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其實她跟競堯很早就搭上遊艇,出海玩了一趟,競堯又把遊艇開回先前停泊的港口,他們在港灣邊停船,遊艇飄搖地在海波上輕蕩。

    「喔。」向棠武老半天才擠出聲音。他很想說些什麼,很想……很想要小菱角回來,別試用那根大蘿蔔!

    可是他又想,小菱角想在二十八歲大肚子,想在三十歲之前生完兩個孩子,她想結婚、組一個幸福美滿的家,跟他一樣……

    他沒道理阻止她,也沒立場。

    坦白說,除去梁競堯先前的壞名聲,骨子裡他也知道,梁競堯真的對小菱角不錯……他私底下打聽過,梁競堯對小菱角的好,已經破紀錄了。

    梁競堯工作能力好、知情識趣又體貼小菱角,廚藝又一把罩,梁競堯跟他的准妹婿Lucien有得比……

    身為小菱角的哥哥,他應該祝福。

    「武哥!」季書菱有點沮喪,更多的是生氣,對自己生氣。她以為過了那晚,她可以毫無遺憾把她二十六年的愛畫上句點。

    可是,她卻依舊不死心,打了這通不該打的電話,她抱著微乎其微的渺茫希望,期盼她的武哥會忽然愛她……

    「你要好好把握大蘿蔔。」向棠武強迫自己這麼說。他應該要祝福她的!就像他打從心裡祝福妹妹棠芯一樣,他是哥哥嘛。

    他是哥哥,他一輩子是小菱角的哥哥,他是小菱角的武哥……他自我催眠。

    季書菱望著又圓又大的月亮,望著海面上的點點銀光,紅了眼眶,「武哥,過了今晚,我就不會回頭……」

    「什麼意思?」

    「沒什麼。」她放棄了,真的放棄了。

    「小菱角,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要說真話。」

    「你問。」

    「我反對你跟競堯交往,你說就算我說一百次和好密碼,你都不原諒我。我剛剛失眠在想,我好像只說了兩三次和好密碼,你就答應回到從前……」

    「武哥,你要問的重點是什麼?能不能快問?我準備要上遊艇了。」季書菱聽見他說出「競堯」兩個字,眼淚掉下來,她想趕快結束電話。

    「你是不是沒有真的原諒我?」向棠武的呼吸變得更困難,上遊艇背後代表的意思,像把大刀狠狠砍在他身上。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樣問,我們現在不算和好嗎?」

    「你幾乎不打電話給我,每次都是我找你來看片吃飯,我覺得我們表面上好像和好,但又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小菱角,我知道我常惹你生氣,男人總是比女人粗心些,如果你還在生氣,不要一直氣下去好不好?」

    「武哥,你是個大笨蛋。」季書菱小聲地、心灰意冷地罵他。

    向棠武靜靜挨罵後,馬上說:「在你面前,尤其是惹你生氣的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大笨蛋。等你從墾丁回來,我可以說一百次、甚至一千次和好密碼,小菱角,我的手機很寂寞,它很久沒唱《采紅菱》了……」

    季書菱又落淚又笑,她真的拿他沒轍。

    「剛剛不是唱過?」她歎口氣。

    「可是我的手機希望能像從前一樣,每天都能唱個幾次……」向棠武想,如果小菱角每天打電話給他,像從前那樣,他心裡奇怪的煩悶就會消逝吧?

    只要他們能完全回到從前,他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輾轉發側。

    「武哥,我們不可能跟從前一樣了,我現在的手機很忙,它比較喜歡讓競堯的手機唱歌……」

    「他的手機也唱《采紅菱》?」

    「不是,是LauraFygi的《TheVeryTimeOfYear》,他說跟我在一起,就像每天都在過年那樣好。」

    向棠武沉默,久久不說話。

    「武哥,不跟你聊了,掰掰。」

    望著手機,他知道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采紅菱》跟《TheVeryTimeOfYear》的中西大戰,勝負昭然若揭。

    他的小菱角,完全投入另一個男人懷抱了。

    今晚海面平和,月光也圓滿盈亮,季書菱在梁競堯的私人遊艇上,面迎輕緩的海風,讓眼淚掉入無邊的漆黑海洋裡。

    梁競堯從船艙端了兩杯果汁上甲板,他將果汁遞給她,揉揉她的頭,問:「要不要我肩膀借你?」

    她搖頭拒絕,抹掉眼淚,灌一大口冰涼綜合果汁,說:「還好你堅持帶我來度假,心情真的好糟。」

    「跟那只呆頭鵝講電話不順利嗎?」

    「呆頭鵝」是他們倆用來稱呼向棠武的代號,不過,是梁競堯取的,自從知道向棠武叫他大蘿蔔之後,他就不客氣也回送向棠武這個綽號。

    「他笨死了!」她生氣道。

    「當然笨死了,不然怎麼叫呆頭鵝?」他笑答。

    「如果我能愛上你,事情會簡單很多……」季書菱垂眼感歎,愛真的由不得人作主。

    「你放心,我沒有放棄你。你的武哥離三十歲生日,只剩兩個多月吧?他若笨到去娶別人,我就有機會。只有他跟別人結婚,你才能徹底死心。兩個多月而已,又不是二十年,我願意等。」

    她的視線從夜幕裡的海平面,轉到梁競堯的身上。她心裡很感動,但感動並不是愛,好可惜……

    曾經競堯讓她迷惑,她跟他能在聊天中忘記時間,他迷人、幽默、體貼,他的存在,讓她一度以為,說不定她沒那麼愛武哥。

    但繞過競堯這個圈子後,她才懂,她的愛早就固定了方向,無法轉彎,她跟武哥之外的男人,可以成為相談甚歡的朋友,但那並不是愛情,連男女之間的喜歡斗算不上。

    如今,她有些後悔吃過了「向棠武」,那只讓她更加肯定,武哥在她心裡的地位不可動搖且無法取代。

    他為什麼不能當一籠知名的小籠湯包就好?讓她吃完有那種……「啊,就是個男人而已嘛」的感覺。

    「德國總公司上星期詢問我,願不願意轉調到美國分公司擔任北美區執行長?我答應了,兩個半月後正式轉調。」梁競堯突然出聲。

    「你要去美國?」季書菱驚訝。

    「是啊,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

    「嚴格來說,你的武哥必須在兩個月又十天內找到結婚對象,如果他確定了對象,我希望你考慮跟我去美國,離開台灣,拉遠距離,我陪你一起忘了他。」梁競堯瞅著她說。

    他迎著她的明亮眼瞳,已經不下百次自問:是不是真要她?每回答案都是毫不遲疑的肯定。

    她決定去「吃」向棠武的那天,他在上百坪的家裡走來走去,痛恨自己神經錯亂,提議她去吃吃看向棠武這道菜!

    他一遍又一遍罵自己瘋了。他從沒經歷過這種強烈、折磨人的嫉妒感,他想衝到向棠武家,痛痛快快揍他一頓,告訴那只呆頭鵝,他不要的季書菱是人間至寶,是他尋尋覓覓許久,想要共度餘生的理想伴侶……

    他從來沒這樣愛過女人,深夜他一接到她的來電,立刻衝出家門,驅車奔馳到她面前,聽到她的拒絕,聽到她說向棠武不是小籠包,會是她一輩子的愛。

    聽完她的話,他沒有別的感覺,他還是想愛她……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想努力到最後一刻,不想放棄。

    為了她,他答應總公司轉調紐約。其實兩年前,總公司就詢問過他,當時他並不想離開台灣。而今,他為了書菱答應,希望把她帶走,離向棠武遠遠的,他想將她變成他一個人的。

    兩個月又十天……季書菱苦澀地想,一年即將過去了,時間走得好快。

    那個早上,媽媽警告她再繼續慢慢磨,她的武哥就要娶別人,彷彿才昨天而已。

    她到公司心不在焉,然後跟頂頭上司求救,他建議他們假約會。

    結果假約會變成真約會,她的初吻給了競堯。

    她跟武哥大吵,然後裝沒事地和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被他狠狠傷了。

    武哥已經知道她愛他,卻只希望回到她是妹妹、他是武哥的從前。

    武哥喊競堯大蘿蔔,但總是笑笑聽她說,她跟競堯的約會。

    因為競堯會下廚,在她的玩笑話下,他為了找結婚對象,把自己變成婚姻市場的搶手貨,他跑去學料理,從西餐學到中餐。

    武哥完全不考慮她,不停跟其他女人約會,她看著,很受傷。

    她聽競堯的建議,灌醉她親愛的武哥……

    她終於打電話給唐翌濤,決定讓武哥好好找對象,她擔心他會孤老到死。

    將近十個月時間,轉眼就過,她跟武哥之間,好像改變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改變,最重要的是,武哥從頭到尾只把她當妹妹。

    剛才在電話裡,武哥甚至不喊競堯大蘿蔔了,他喊他競堯。

    「競堯——」

    那語氣,完全就像個哥哥,像他喊棠芯的未婚夫Lucien。

    武哥接納了競堯,她最後一絲渺茫期待跟著破滅,從以前到未來,她一直都是妹妹。

    她感受得到競堯很在乎她,連武哥得在兩個月又十天內找到對象,他也能記得清清楚楚,她想,等武哥確定結婚對象,她應該為自己再努力一次。

    競堯什麼都好,而她,也想找個好人,把自己嫁了。

    「好,等武哥確定對像後,我跟你去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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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41:45
第七章

    向棠武一整夜沒睡,腦子裡不斷想著小菱角不再是他的,他痛苦得想吐。天光大亮時,他突然衝進浴室,瘋狂嘔吐。

    他吐得頭昏眼花,吐到彷彿連肝膽都要嘔出,他全身上下像被火燒過般難受,吐光了胃裡殘存的食物,恐怕連胃液也吐個精光後,他在洗臉台漱口,掬起一把又一把的冷水潑上發熱的臉……

    他莫名其妙地病了。

    稍事清洗後,他覺得渾身虛軟,跌坐在黑白灰相間的拼花馬賽克瓷磚地板,他摸著冰冷乾淨的瓷磚地板,回憶湧上心頭……

    退伍後,他搬離家,小菱角像這屋子的女主人,跟他的室內設計師溝通,浴室地板要用馬賽克拼花地磚,按摩浴缸要心形,另外做乾濕分離,廚房要有中央料理台,洗水槽要做兩個,室內天花板全都做間接照明。

    書房的書櫃要做滿一整面牆,要另做滑軌式階梯五個樓階,剛好夠她拿幾乎高到天花板最上層的書。

    他的新屋三米八挑高設計,曾被她抱怨,這樣很難清到天花板。

    當時,他笑著回答她說,他會請固定的清潔公司做打掃,天花板的問題,她不需要煩惱,她只要負責把屬於她的瓶瓶罐罐、廚房裡的柴米油鹽打理好就成,負責讓他吃飽飽、睡好好,心情愉悅就非常棒了。

    向棠武摸著馬賽克磁磚,回想當時的他對小菱角,是什麼心情?

    他把新屋所有裝潢擺設全交給她作主,要她選她喜歡的就好……為什麼?

    天亮了,陽光從浴室玻璃窗跳進來,照上他的臉,他知道,有些什麼已經一去不回頭,他的小菱角在梁競堯的遊艇上……

    該發生都已經發生,他現在卻莫名其妙的懊悔不已,昨晚要放手、要祝福的想法,這一刻,全被該死的濃濃懊悔吞噬。

    他的小菱角,一去不回了。他想起小菱角在電話裡說——

    武哥,過了今晚,我就不會回頭。

    他跟小菱角再也回不到過去,他終於明白,在天光大亮這一刻,在一切都成定局後,他體會到他失去……失去了……

    向棠武連想下去都沒辦法。他要自己振作起來,離開浴室。六點多,他撥了電話給方旖晴。

    「棠武嗎?」她接起電話,不是很確定地問。清早六點多,向棠武便打電話給她?

    「旖晴,抱歉,吵醒你了。」這時間,大部分都市人應該還在睡。

    「我通常六點就醒了,你沒吵到我。你還好嗎?」他聲音聽起來有點沒元氣。

    「對不起,我人有點不舒服,一早起來就吐得亂七八糟,我今天下午沒辦法赴約了……」

    「要不要去看醫生?」

    「星期天診所都休診,我也沒嚴重到需要去大醫院掛急診,在家休息應該就會好……」

    「有人可以幫你煮東西嗎?一整天你總需要吃點東西。」

    「我睡一下,如果有好一點,我再出去隨便買點東西吃。」

    「……你方便讓我到你家嗎?反正我今天沒什麼事。」

    「你願意過來嗎?」向棠武有點驚喜。他又生氣又心煩氣躁,如果有人能來陪他,是再好不過。

    「給我你的住址,我到市場買些菜,然後過去找你。」

    向棠武二話不說立刻把住址給她,結束電話,他躺回床上。

    他煩躁地想,這張加大柔軟雙人床,也是小菱角選的,她說這樣兩個人睡起來才舒服,有足夠空間滾來滾去、打枕頭戰。

    他跟小菱角,常常在週末夜、在這張加大雙人床上,打枕頭大戰,他的小菱角總是滾來滾去,閃避他的攻擊。有幾次,他對小菱角有不恰當的反應,因為她通常不穿胸罩,只套著大大的T恤……

    他以為,那是男人的正常反應,不表示他對小菱角……

    吐得虛脫、整夜沒睡的向棠武,在雜亂的思緒裡,載浮載沉終於進入睡眠,直到兩個小時後,管理員的門鈴聲將他吵醒。

    最近每個星期大概有幾天,向棠武的手機會唱《采紅菱》。

    雖然跟十一個月前,他跟小菱角大吵,每天都唱個兩三次的頻率相比少了許多,但至少這一個多月來,他跟菱角妹妹比較像是回到從前。

    跟旖晴約會兩個月,他跟她什麼都能聊,雖然她不愛戶外運動,但其他部分都合得來,她個性溫柔,跟她相處沒有壓力。

    他想,他會跟旖晴求婚吧……況且,他的父母也挺喜歡她,雖然他媽媽私下問他交往兩個月結婚,會不會太快了?

    當然太快啊,但他能怎麼辦!他反問母親,母親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模樣很怪異,不過他並不想深究。

    兩個月前,他莫名其妙吐得亂七八糟,而且一吐就吐了整整一個星期,他看過醫生,醫生只說可能是得了急性腸胃炎……

    捱過一星期後,莫名其妙的嘔吐好了,但他變得懶懶的,對所有的事都提不起勁。

    眼看他三十歲生日再一個多禮拜就要到,他覺得該是去挑一枚求婚戒指的時候了,所以……

    門鈴的音樂聲響起,向棠武已經換妥輕便服裝。

    他將皮夾、鑰匙往口袋塞,打開了大門,對門外的小菱角說:「我們事先約好了,你幹麼不自己拿鑰匙開門?還按門鈴。」

    他討厭她越來越見外,越來越不像個妹妹。

    季書菱笑了笑,拿出他家大門鑰匙,塞進他手裡說:「武哥,恭喜你,有結婚對象了。我覺得,我應該把鑰匙還給你。」

    「為什麼?鑰匙你可以留著,隨時要來都方便。」向棠武想把鑰匙塞回給她,她卻朝後退閃開。

    「這個家有新的女主人後,我不方便隨時過來了。萬一不巧看到不該看的限制級,就糗大了。」她臉上是輕鬆說笑的表情,但她的心正一滴一滴淌著血。

    「放心,那種限制級隨地上演的幾率,我保證很低,還是柔軟的床比較舒服。梁競堯真的把你教壞了。」心裡明顯有股說不出的疼痛,他卻選擇漠視。

    她笑笑地,沒反駁競堯把她教壞了這句話。武哥永遠不會知道,教壞她的,是他不是競堯。

    「走吧,不要蘑菇了,我可是延後了約會,特地陪你去挑婚戒的耶。你不要害我延後約會,又遲到。」

    「是。」向棠武說,想把鑰匙給她,「鑰匙你拿回去,這樣比較方便。」

    「武哥,我以後……可能用不到你的大門鑰匙了。」她看著他說,就是不肯接下他遞來的鑰匙。

    「為什麼?」

    「競堯這個月轉調紐約分公司……」

    「真的?」不知怎地,梁競堯要離開台灣的消息,讓他整個人好振奮!

    「……他要我跟他一起過去。」

    向棠武頓時呆在大門口,動彈不得。漫長的沉默過後,他才開口。

    「你……要跟他……去?」話問得支離破碎。

    「對。」

    「你什麼時候決定要跟他去紐約?」

    「去墾丁那次,他先跟我提過……」

    「你卻拖到現在、到你快離開了,才告訴我?」向棠武不敢置信的揚聲,「如果我今天沒打電話給你,沒拜託你幫我挑求婚戒指,你是不是打算等到你要上飛機那天,才告訴我?」他幾乎對著她吼。

    「我本來就打算這幾天要告訴你……」

    「這幾天?這樣算什麼?我對你來說算什麼?你有了別的男人,我們之間的一切就變得毫無份量、一點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你為什麼生氣?」

    「你說走就走,我還不生氣嗎?從小到大,我把你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你發高燒,我畢業旅行不去,守在你床邊兩天兩夜。

    我帶你去衝浪,你捉弄我,你曉不曉得我在海上急得要死,急到恨不得是我自己死掉?萬一你被浪捲走、萬一你怎麼了,我當時只覺得,我也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我把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在我心裡,你的位置是這般重要!而你,決定跟別的男人走,卻在最後一刻才告訴我,我還不氣嗎?我已經氣到想吐了!」向棠武已經控制不住的大吼。

    季書菱聽他吼完,眼淚也掉下來,她忍不住衝上前,緊緊抱住他。

    「對我來說,你很重要,武哥,你沒有不重要,我……」好愛好愛你!她不停掉眼淚,愛他的話卻沒說出口。

    他僵硬著身體,無法接受小菱角要跟梁競堯遠走他鄉,飛往離台灣有大半個地球遠的紐約!

    「兩個月前我跟競堯說,如果你確定了結婚對象,我就跟他去美國。沒看到你安定下來,我不放心。你舅舅算的命很準,我怕你要是找不到對象,孤老到死,太可憐了。

    後來我看你跟旖晴姐約會很順利,兩個星期前,你請我們一塊兒吃飯,我也覺得她人很好、很適合你,我那時才跟競堯確定,我願意跟他去美國。武哥,你沒有不重要,在我心裡,你的重要性一直是第一位。」季書菱哭著傾說。

    向棠武僵硬的身子,在她的擁抱與眼淚中,柔軟了幾分,他歎出氣,好半晌,他伸手緊緊回抱她。

    他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疼痛過……美國,是很遙遠的地方啊!坐飛機要十幾個小時,他再也不能想見小菱角就立刻見到她。

    他不能忽然想看哪部片,馬上揪小菱角一塊兒看。

    他不能聽到哪家美食餐廳好吃,拉小菱角臨時相約晚餐。

    假日他要是忽然想打高爾夫,想到福隆或興起殺到墾丁衝浪,他沒辦法找小菱角當伴。

    往後他生日,小菱角不會再陪他倒數。

    他出差的時候,小菱角再不會幫他餵養客廳那只嬌貴紅龍,陽台上的金露花、鐵線蕨、黃金葛也會沒水喝……

    這一剎那,向棠武難過得壓根沒想到,等他結婚以後,他出差,魚有老婆幫他喂,花草有老婆幫他澆水,看電影、吃美食、衝浪、打高爾夫球都有老婆能陪他。

    「你說過,這輩子我每個生日都要幫我倒數。」他覺得有人掐住他的脖子令他無法呼吸,覺得他的心臟好難受。

    「那是我國中時候說的話,國中只是半大不大的孩子,小孩子說的話,你不要當真。況且,你就要有武大嫂了,大嫂會接替我,每年幫你倒數生日。」

    「我只想要你幫我倒數,我習慣你陪我倒數。」他慌了,他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留住小菱角,他真的想不出強而有力的理由,說服她留在台灣,留在他身邊。

    小菱角想結婚,想在三十歲前生兩個孩子,現在她的手機,大部分時間只想讓梁競堯的手機唱歌,唱那首《TheVeryBestTimeOfYear》。

    他沒有權利阻礙她得到幸福。

    你不能留在台灣嗎?他好想開口求她,但理智卻阻擋了他。

    「……以後武大嫂陪你,慢慢你會習慣。」季書菱哽咽。

    小菱角真的要離開台灣,離開他了……他深呼吸好幾回,才緩緩鬆開手。

    千言萬語,他只擠出——「陪我去挑戒指吧,我不想害你約會遲到。」

    向棠武跟季書菱在台北101的Tiffany精品專櫃繞了一圈,兩人從出發到現在,沒說上幾句話。

    「你知道旖晴姐喜歡什麼款式嗎?」

    他悶悶地跟在她身邊,搖頭說:「不知道,所以找你來幫我挑,女人喜歡的戒指應該差不多吧。」

    「亂說,差很多,特別是婚戒款式。有人喜歡方鑽、有人喜歡心形鑽、有人喜歡粉鑽,也有人喜歡藍鑽,不過大部分人都挑白鑽,至於大小,每個人喜歡的也不同……」

    「不就是越大越好?」向棠武淡淡地說。

    「才不是。如果是我,我覺得一克拉就可以,其實三十分、五十分大小比較方便,要不是……」要顧及對方的面子,樸素的白金戒指最好。

    季書菱苦澀心想,武哥找她幫忙挑戒指,真是世上最殘忍的折磨了!

    以前的她,總是愛幻想,武哥會拿什麼樣的戒指跟她求婚?

    武哥家大業大,她不好說她只要個樸素的白金戒指就好,戴顆昂貴鑽石實在太累贅……她幻想過千百萬次,以致她此時幫忙挑戒指如此痛苦,全是因為武哥的新娘不是她!

    「要不是什麼?」向棠武追問。

    「上星期競堯跟我聊到戒指,我說我比較喜歡簡單的白金戒指。他說結婚又不是一個人的事,多少得顧及對方身份。」

    「你們已經在聊婚事了?」

    「沒啦,只是隨便聊聊而已。」她說。

    兩人又沉默下來,他們在玻璃櫃前轉了幾回。

    「你總要給我一些線索,好比你預算買多大、什麼形狀、色澤的戒指……」季書菱忍不住問。

    「你喜歡什麼形狀、色澤?」他俯首,望著她。

    「又不是我要跟你結婚!」她迴避他的視線。

    「小菱角……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向棠武痛苦的輕問。他不懂為什麼自己會這麼難過,好像全世界突然在一刻間變了樣?

    「變成怎麼樣?」季書菱假裝專注看戒指款式,努力想壓制眼眶中翻湧的淚。

    「你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我不喜歡這樣……」

    「武哥,你很殘忍,你知道嗎?為什麼要逼我?我已經很努力了……」

    季書菱的眼淚,滴落在乾淨透明的玻璃櫃上,啪答啪答像雨滴。她不肯抬頭,情緒快要潰堤。她傷心地想,懷孕果真會讓女人變得脆弱……

    「我們不可能跟以前一樣,我不相信你不懂……以前,我很愛你,我黏著你,每天都想看到你、聽到你的說話聲,你講的每個笑話就算不好笑,我也會笑得很開心,因為我愛你,你做的一切在我心裡全是一百分……

    可是,你不要我愛你,你只要我當你的妹妹,我不能愛你,只好試著去愛別人,我們當然不可能跟以前一樣,我已經接受你要跟旖晴姐結婚,為什麼你不能接受我們不會再跟以前一樣的事實!」

    她越是說,淚落得越是急,原本招呼他們的專櫃小姐僵在原處,不知所措。

    向棠武束手無策看著玻璃櫃上的斑斑淚跡,小菱角的話字字句句戳痛了他。

    「……小菱角,你不要哭。」他只說得出這句話,伸手攬聽到肩想安慰她,她卻掙脫拉開彼此的距離。

    「小姐,麻煩你幫我拿這個戒指……」她哽咽指著玻璃櫃裡一枚Tiffany六爪鑲鑽經典款。「我覺得這戒指挺適合旖晴姐,高雅簡單,一克拉圓形白鑽。」

    她把專櫃小姐拿出的戒指,挪至向棠武面前。

    她抹淨眼淚,紅著眼眶看著他,他低頭看玻璃櫃上的戒指,神情深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認真看他,她的武哥,買了戒指,就要變成別人的丈夫。

    「如果一定要挑鑽石的話,我喜歡心型切割、粉色彩鑽,不大不小的五十分。我曾幻想過,你拿粉紅色心型鑽跟我求婚。我幻想過,你告訴我,那代表你的心,你把你的心送給我,你的心一輩子只有我……我的幻想很幼稚,對不對?

    武哥,我早就清醒了,我好不容易喜歡上競堯,終於喜歡上你以為的人,你也應該清醒,你不能要求妹妹,做妹妹以外的事。

    我祝福你跟旖晴姐,一輩子幸福美滿。我幫忙選的戒指,要是你不喜歡,你再另外找吧,我約會快遲到了。」話落,她奔出專櫃,留下向棠武。

    而僵在專櫃前的他,瞪著戒指,不動也不說話,更沒打算追上已經奔離他的小菱角。

    訓練有素的專櫃小姐,靜靜等待客人收拾情緒,這種情況不是天天會發生。

    等了許久,客人仍是沒反應,她只好出聲,「先生,請問這戒指可以嗎?」

    向棠武歎口氣,回過神。

    「我要這枚戒指。」他掏出信用卡,結帳。

    專櫃小姐接過信用卡,暗暗訝異,沒想到能成交這筆生意。

    他簽了單,拿起包裝精美的求婚戒,走出專櫃幾步後,又返回詢問——

    「你們有五十分,心型切割粉色彩鑽嗎?」

    「抱歉,目前沒有,需要另外訂做。」

    「好。我要訂做一隻色澤、等級要最好的,我先預付訂金。」他說。

    結帳後,將訂金單據收進皮夾,向棠武才離開專櫃。

    他想,如果梁競堯拿小菱角喜歡的戒指求婚,應該會很開心吧。

    小菱角說的對,他該清醒了。

    他應該接受,他們不能再跟從前一樣,小菱角不會再每天打電話給他,小菱角不會再纏著他一起去打高爾夫,小菱角不會再跟他過夜同睡一張床……

    他應該接受,小菱角長大了,想要成家,跟另一個男人共度人生。

    他該接受事實,小菱角已經愛上他以外的男人。

    而今他唯一能送小菱角的,是讓那個幸運的梁競堯,拿著她想要的戒指,向她求婚。

    他衷心希望,小菱角能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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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42:12
第八章

    季書菱在房間關了一下午,季家兩老在客廳沙發窩抱著,愁眉苦臉。

    晚餐時間過去,季家三口沒人吃晚餐。

    「老公,怎麼辦?」梁郁霞想破頭,想得眼眶通紅,聲音哽咽。

    「能怎麼辦?那丫頭的個性,你又不是不曉得,碰到跟棠武有關係的事,她可以固執成一頭蠻牛。我們的金孫要真注定沒爸爸,總不能讓孫子連外公外婆都沒有吧……」季中瀚苦著臉說。

    「我想找棠武說說看。」她提議。

    「棠武大後天要跟別人求婚了,跟他說會讓事情更麻煩,況且,書菱都說了,萬一棠武知道,她會躲到連我們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不想冒險。」他瞭解女兒絕不是說說而已。

    夜裡九點多,季書菱終於從房間出來,她先到客廳,站在茶幾前,看著沙發上臉色愁苦的父母,不禁眼眶微紅,雙膝下跪。

    「爸、媽,對不起……」

    「你在幹麼?」季中瀚從沙發上跳起來,邊喊著,邊衝到寶貝女兒旁邊,拉她起來。

    「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爸;對不起,媽!我不好,害你們擔心。」

    「現在說這個做什麼?傻女兒,不要這樣,你這樣,連爸爸都要哭了。」季中瀚紅了眼道。

    「小菱角,媽咪拜託你好不好?你跟棠武說,他一定肯負責的……」梁郁霞過來抱住女兒,一家三口為了只呆頭鵝向棠武全部眼紅紅了。

    「媽,我不要這樣。武哥已經買戒指,要跟旖晴姐求婚了,表示他想跟旖晴姐結婚,我不想用孩子綁住他,而且他說得很清楚,他當我是妹妹……」

    「如果是妹妹,怎麼會讓你懷了孩子?」季中瀚氣得要死,若不是顧慮女兒,他第一個衝到向家幫女兒討公道。

    今天早上,女兒趁著吃早餐時間,跟他們說,她懷孕兩個多月,決定把孩子生下來,並且要他們保證,絕不洩漏秘密讓向棠武知道,他是孩子的爸。

    「我說過,他喝醉了,而且是我把他灌醉的,我……我也沒想到會一次就會懷孕了。」

    只有她知道這是謊話,她心裡清楚,她該負責避孕,畢竟武哥醉了,但她下意識地不想避。

    她的心裡她的的理智一步有盤算,她沒辦法得到武哥的愛,也許她有機會得到另一份從武哥而來的愛,一個孩子,她本以為機會渺茫……

    「爸,、媽,我讓你們擔心,實在對不起你們。這幾年我的薪水全存起來,我決定搬到高雄,我跟大學同學何雲聯絡過,她的網拍工作室需要幫手,工作很輕鬆,我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待產……」

    「不行!」兩老同聲反對。

    「你住在家裡,爸爸媽媽養你,讓我們照顧你好不好?你一個人搬那麼遠,我們沒辦法放心。」梁郁霞趕緊否決。

    「媽,我不能留在台北,我們兩家住得這麼近,我怎麼隱瞞我有孩子這件事?況且,我跟武哥說了,我要跟競堯去美國。」

    「你只在乎向棠武?都不乎我跟爸爸的心情嗎?」

    「我沒有,媽,如果我不能搬到高雄,只好跟競堯去美國了,我沒辦法待在台北,沒辦法看武哥跟旖晴姐結婚,媽,拜託你……讓我去高雄好不好?這幾年,你不是常喊著要跟爸爸過兩人的甜蜜生活?高雄又不遠,坐高鐵九十分鐘就到了,比起美國近很多……」

    「書菱,你——」梁郁霞還想勸女兒,卻被老公拉住手制止。

    季中瀚對親愛老婆搖搖頭。她擔心再堅持下去,以後看女兒恐怕真的得搭十幾個小時飛機才見得到。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高雄?」他問女兒。

    「等武哥過完生日後。」

    「那個梁競堯,你不能試著喜歡他嗎?」季中瀚暗自做了最壞打算。萬一沒辦法讓棠武回心轉意,至少梁競堯看起來對女兒是真心的。

    「我本來……也想試著接受他,但那是在我知道有了孩子之前,現在我有孩子了,我沒辦法。」季書菱也不好受。上星期她告訴競堯,不會跟他去紐約,也把理由告訴他。

    當下,他錯愕片刻,但緊接著說,他可以接納孩子。

    既然呆頭鵝決定娶別人,孩子總需要父親,他願意成為孩子的父親,並且保證會視如己出。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當時她哭得淒慘。

    然而很早之前她就明白了,感動並不是愛。

    她相信競堯會是個好父親,也能做到把孩子視如己出,但前提是,她必須有能力愛他,唯有愛才能回贈他的愛。

    可惜,她的愛全給了武哥,涓滴不剩,沒有多餘可分給別人。

    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她跟武哥的連結更深,更無法動搖,她真的沒辦法接受競堯。

    「沒辦法就算了。你肚子餓了吧?爸爸煮麵給你吃。」

    「我吃不下……」季書菱深深歎了口氣,距離武哥的生日將近,她的心就越哀傷,今年將是她最後一次陪武哥倒數生日。

    「不可以,你不想吃,也要為了肚子裡的寶寶吃,寶寶需要營養。你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好。」為了寶寶,她的確應該吃點東西。「爸、媽,你們答應我的事,一定要做到,絕對不能讓武哥知道孩子的事,拜託你們。」

    「小菱角……」梁郁霞想拒絕,偏偏丈夫握住她的手,夫妻間多年的默契,讓她住了口,由季中瀚說下去。

    「你放心,我跟媽媽不會讓棠武知道寶寶的事,除非他回心轉意。」

    「武哥不會回心轉意了。」季書菱心灰意冷道。

    「他會不會改變心意不重要,我們一家三口吃飽比較要緊。你們坐一下,我煮麵很快。」季中瀚快步往廚房去張羅晚餐。

    梁郁霞心疼地摸摸女兒的臉,緊緊摟住她,母女倆窩進沙發,抱成團。

    向家的大客廳,難得在平常日的晚餐時間聚集了幾乎所有的家庭成員,大家長向宇星、老婆沈嘉嘉;向家大兒子向棠文、妻子連淇潔;向家小女兒向棠芯、未婚夫Lucien,有通靈能力又精通命理的沈岳穎。

    七個向家人,加上季家夫婦,九個人在客廳,圍著大茶幾或坐或站。

    明天,向棠武就要跟方旖晴求婚了,向家人也不是反對,只不過在他們心裡,二十幾年來都以為季書菱會成為他們家庭成員。

    今晚,是沈嘉嘉約了大伙到家裡商量,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二兒子在求婚前改變心意。一旦求了婚,就成定局,無法更改。

    「你不是說,棠武跟書菱是一對嗎?現在居然搞成這樣……」她質問起弟弟沉岳穎。

    「我當初告訴過你,棠武三十五歲前,他們自然會有結果,你不肯等,我有什麼辦法?」他倒是坐得穩穩當當,意態安適地喝著他的鐵觀音。

    「是一對就是一對,我們幫著讓他們早點得到幸福不好嗎?幹麼一定要等到棠武三十五歲!你到底准不准?我急著想抱孫子……」

    「你有兩個孫子還不滿足?是在急什麼?」沈岳穎可不願意捱轟,當場回嘴。

    「我要抱二兒子的孫,那不一樣。就算我不急,小霞、中瀚他們也急啊,他們一定也想趕快抱孫子!」沈嘉嘉看著兩位好友,滿臉歉疚。

    「他們現在不急了。」他意有所指。

    這句話讓一旁沉默的季中瀚、梁郁霞變了臉色。他們說好暫時保密小菱角懷孕這件事,沒想到棠武的舅舅似乎……

    「你又知道他們不急了!」沈嘉嘉很不滿弟弟的話。

    「現在他們旁邊有孫子跟著,當然不急。」沈岳穎瞧了季中瀚夫婦旁一眼。

    沈嘉嘉、向宇星、向棠文、連淇潔……向家所有人,全跟著轉向他們夫婦倆的方向,呆呆看著。

    「你、你……你看得到?」梁郁霞驚訝的問,緊接著又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孫子。很可愛。」沈岳穎笑笑的回應。

    「……孫子?」沈嘉嘉瞪大眼睛,「什麼孫子?」她轉向弟弟。

    他屈指算了算,說:「再過幾個月,有點早產,不過是好時辰。」

    「你是說書菱已經懷孕了?」向宇星最早反應過來,直問道。

    沈岳穎沒回答姐夫,反倒看著他們夫婦倆表示,「對不起,但他們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季中瀚歎氣。這位向家小舅舅果真不是普通人,年紀輕輕才三十二、竟能看出小菱角懷孕了。

    沈嘉嘉有七個兄弟姐妹,嘉嘉排行老二,下頭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沈岳穎是最小的那個弟弟。

    「小霞,書菱懷孕了?真的嗎?」她直接問好友。

    「嗯。對不起,我們本來已經答應了書菱不說的。」梁郁霞歉疚地說。

    「該死的棠武,讓小菱角懷了孕,居然還敢跟別人求婚!」向宇星氣得拿起電話,想把二兒子Call回家毒打一頓。

    季中瀚趕忙制止,他瞭解好友的脾氣,萬一讓棠武知道,他真的沒辦法跟女兒交代!

    「宇星,你聽我說,棠武根本不知道……」他拿開電話筒,用最快的速度將事情解釋一回,也把女兒的想法、打算解釋清楚。

    「拜託你們,先別讓棠武知道,書菱那邊我們還勸不住,萬一棠武知道,因為孩子才去找書菱,那就麻煩了。」梁郁霞擔心不已。

    兩家人忽然都安靜下來,似乎走進死胡同,轉不出來。

    「明天棠武要求婚了,怎麼辦?你給個建議,快!」沈嘉嘉首先打破沉默,對弟弟下達命令。

    沈岳穎瞪著姐姐。他到底是招誰惹誰?早警告過她「揠苗助長」是壞事,偏不聽,鬧出事又要他給建議,人又不是他殺的!

    不過瞪歸瞪,過了片刻,他朝外孫女向棠芯問:「你知道你二哥要在哪裡求婚吧?」

    「在Lucien求婚的餐廳,那家餐廳有張『求婚必勝』桌。」她回答。

    「明天晚上,你跟Lucien也去那家餐廳用餐,挑離他們最近的桌子坐。你們用餐時,親吻、擁抱都可以,演得越肉麻越好。」沈岳穎交代兩人。

    「就這樣?這就是你的建議?」沈嘉嘉聽了,很是不滿意。

    「難道你有更好的建議?我只有這個辦法。棠武得自己分清楚,棠芯跟書菱對他來說意義不同。不然最後還有個辦法,直接告訴他,他要當爸爸了。」

    「不行!要是書菱跑得不見人影,更慘!」她當下否決後面的建議。

    「所以嘍,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沈岳穎喝光他的鐵觀音後。「我要去約會了,剩下的,你們慢聊。拜。」他瀟灑起身,走出向家大門。

    剩下的向家人,開始七嘴八舌討論六個月後報到的小生命,新生命的喜悅讓八個大人暫時拋卻煩惱,決定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黃昏了。

    季書菱站在臥室窗前,看著夕陽緩慢接近地平線,天空晚霞有紫有橘有粉紅,她將一隻很少戴的腕表握在手裡,偶爾看一眼時間。

    冬未了,晝短夜長,臥室光線越來越昏暗,最後掉進幽暗裡。

    她的表時針過六,分針過三。

    棠芯下午打了電話給她,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武哥求婚?棠芯跟Lucien打算跟去,坐他們隔壁桌看熱鬧。

    想當初棠文哥跟大嫂求婚,是在跨年夜101大樓的煙火晚會,她、武哥、棠芯三個人擠在人群裡,看棠文哥求婚,聽棠文哥一個酷酷的大男人,說堆噁心話,把大嫂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點頭說好。

    她印象好深刻,那次,她躲在武哥懷裡笑翻了。

    聽說,武哥跟未來的武大嫂約了六點半,在台北市有名的「求婚必勝」餐廳,Lucien也是在那家餐廳跟棠芯求婚成功。

    武哥求婚……不可能失敗吧!

    街燈早就一盞一盞明亮了,她的心,卻越來越靠近黑暗深淵。

    敲門聲乍響。打斷她幽晃的思緒。她離開窗,打開臥室門,外頭照來的光,剎那刺痛她已適應黑暗的雙眼。

    她眨了幾下眼睛,沒想到站在門外的是競堯,她好意外,前天她已經辦妥離職手續,這兩天在家,偶爾會跟他通電話,他沒提過今天要來找她。

    「一個人躲在房裡哭?」梁競堯用拇指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

    季書菱怔愣片刻,她竟不曉得自己哭了。

    難怪,光線變得特別刺眼!她歎口氣。

    「你怎麼來了?」

    「我打你手機都轉語音,只好直接過來,是伯母幫我開門。」梁競堯解說。

    「手機可能沒電了。我爸媽呢?」房子安靜得不像話。

    「她說正好想跟伯父出去散步,幫我開門後,他們一起出去了。」

    「喔。」她應了聲,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我們到客廳坐,我有事想說。」梁競堯拉她朝客廳走。

    季書菱由著他,被動地坐上沙發,她又看了眼握在手心的腕表,六點四十五分了……她收緊掌心,蓋住腕表鏡面,彷彿這樣時間就會停住,她的心痛也能跟著停止。

    「我沒看你戴過那只腕表,要是我沒看錯的話,呆頭鵝手上那只機械表,跟你的是男女對表……」

    「是啊。2003年康斯登推的心跳表,十二點鐘位置是視窗設計,能透視內部擺輪運轉,動力儲存三十八小時,象徵情人間心心相印。我用存了好幾年的零用錢買下一對,男表送武哥當生日禮物。」

    季書菱苦笑,又接著說:「那只呆頭鵝不解風情,不曉得這對表有心心相印的含意。但至少,這些年他沒換過別的表。」

    梁競堯微笑,他將手上的紙袋擱在茶幾上,拿出裡頭的戒指盒。

    他挪到她面前,單膝下跪,打開戒指盒說:「請你考慮……嫁給我,我真的很喜歡你,希望能跟你共度人生。」

    季書菱先是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緊接著她朝戒指盒望去——

    粉色鑽,心型切割戒指,靜靜躺在絨布盒中。

    她整個人呆掉。這麼巧?競堯居然拿她想要的戒指向她求婚?

    「我不能嫁給你……對不起……」她喃喃拒絕,緊盯著戒指,眼眶又蓄滿淚。

    「都怪我的求婚詞不夠動人,對吧?」他轉身,伸長手撈來紙袋,從小紙袋裡摸出一張紙條,照著紙條說:「這戒指代表我的心,我把我的心送給你,我心裡一輩子只有你。」

    「你……」季書菱張大眼。再怎麼巧,也不可能巧到他剛好說出她幻想武哥說的求婚詞吧!

    這戒指、求婚詞……到底怎麼回事?

    「還是不肯答應嫁給我嗎?」梁競堯笑著,不甚在意的起了身。

    「為什麼……」她想不通。

    「為什麼剛好我拿著你想要的求婚戒?為什麼又剛好說出你想要呆頭鵝說求婚詞?你想問這個吧。」他輕攬了下她肩。

    「你怎麼都知道……」

    「你變笨了,是懷孕的關係,還是過度傷心的關係?」梁競堯取笑她,接著又問:「你跟誰說過你想要什麼款式求婚戒?說過你想聽什麼求婚詞?」

    「武哥……」

    「我會知道,你想是誰告訴我的?」

    「武哥嗎?」

    「除了他也沒別人了。今天下午,他拿戒指給我,寫了張紙條,說這是你想聽的求婚詞,他希望我拿你想要的婚戒款式,說你想聽的求婚詞,向你求婚。他說,他希望你能得到幸福,這是他最後能替你做的事。」

    季書菱拿起戒指,下一瞬,淚如雨下。

    呆頭鵝就是呆頭鵝,呆、呆、呆!

    他不知道,除了他以外,同一款求婚戒、一模一樣的求婚詞,根本不能讓她感動!笨死了,向棠武真的想氣死她,是不是?

    「他不想愛我的決心,真徹底……」她好氣、好氣,這麼美的戒指啊……

    「你這樣想?」梁競堯不以為然地問。

    「他要你送我想要的戒指、說我想聽的求婚詞,他一心一意把我們湊成堆,我不這樣想,能怎麼想?」她氣憤不已的用手擦眼淚,氣自己走到這步,還為他哭。

    「我想想,今天下午那只呆頭鵝怎麼說的……」他故意賣關子,揉揉她的頭,實在心疼她最近為那只呆頭鵝慘哭的模樣。「你哭再多,呆頭鵝也不會變聰明,何苦浪費眼淚呢?」

    「我也不想哭!可是我真的好氣,快氣死了!」

    「胎教、胎教,將來我乾兒子脾氣不好,我唯你是問。」

    「不一定是兒子!」

    「我直覺是個兒子。傻瓜,別再哭了,哭對寶寶不好。你那只呆頭鵝拿戒指來找我,看不出來他很開心今晚要向心愛的人求婚,反倒看起來比較像即將上斷頭台領死的一臉慘樣。」

    「你別安慰我,我不會再哭了。」季書菱努力收拾眼淚。

    梁競堯拿她沒辦法,稍稍用力掐她的臉頰。「我發現、碰上呆頭鵝,你也跟著變呆。我像是會為情敵說話的人嗎?」

    「……他看起來真的很慘?」她仍然不太相信。

    「是滿慘的。他拖拖拉拉,交代了一大堆話後,才不甘不願把戒指給我。」事實上,比較精準的說法是,向棠武說完話,把戒指交出後,眼眶就紅了。

    他看得十分清楚,雖然交出戒指,向棠武旋即轉過身離開。

    「他說什麼?」

    「很多,光是聽他說話,就耗掉我一小時寶貴的工作時間。」

    「他到公司找你?」

    「是啊。為了拿這戒指,我暫停開了一半的會議。你說,你要怎麼賠償我?」

    「你想要什麼賠償?」

    「你兒子得認我當乾爹,另外,假設呆頭鵝沒跟別人求婚,而是回來找你,我要你騙他,說你懷孕了……」

    「我確實是懷孕了啊,我不想讓他知道……」

    「我還沒說完呢,你要說你懷孕了,是我的孩子。」

    「為什麼?」季書菱傻住,不懂他為什麼要她這樣說。

    「傻瓜!幫你報仇啊!他折磨了你這麼久,還他一點折磨才公平。乖,你聽我的。你若不答應,我不想告訴你呆頭鵝在我辦公室說了什麼。」

    她想了想,覺得答應也無妨,反正她不認為武哥會回頭找她。

    但她想知道武哥說了什麼。「好,我答應你。」

    「真乖。」梁競堯滿意了,開始轉述重點,「他說,小菱角喜歡吃菱角,到紐約後,他希望我偶爾能帶你去中國餐廳,點個菱角排骨湯,或酥炸菱角,你會吃得很開心。

    他說,小菱角對芒果過敏,要小心不能讓你吃到芒果做的甜點,害你得尋麻疹。

    他要我別帶你去衝浪,因為你太調皮,他擔心萬一你為了惡作劇游得太遠,體力不支,或者臨時有更大的浪捲上來會危險,他不在你身邊,沒辦法放心。

    他說,他喜歡看迪士尼卡通、皮克斯卡通,如果你在紐約太想家,他要我多借卡通陪你看,你每次心情不好,看了卡通心情就會變好,還說你喜歡邊看卡通邊吃起司品味的爆米花……」

    說不哭的季書菱,這會兒又哭成淚人兒。

    梁競堯看了搖頭,從茶幾上抽來一張面紙,笑著說:「我才說幾分鐘,你就受不了哭成這樣,你的武哥足足說了一個小時耶。你還想聽嗎?」

    她接過面紙,不甘心的邊擦眼淚邊回他,「我要聽……」

    「他說你喜歡吃六分熟牛排,不喜歡黑胡椒醬,只愛蘑菇醬。他說……反正他交代的全是些關於你的生活小細節,你喜歡、討厭什麼,交代那些花掉一小時,重點在最後面,你的武哥,其實知道康斯登心跳表的含意。」

    「他知道?」

    「對,他知道。他要離開前,叮嚀我最後一件事,要我提醒你,記得把表帶去紐約,他說,這樣就算你們相隔遙遠兩地,你們之間依舊像你當年送他的心跳表一樣永遠心意相通,心心相印。

    他要我告訴你,你永遠是他最愛的小菱角。他說,要不是因為我是你好不容易喜歡上的男人,他真想……」

    季書菱等了好片刻,沒等到梁競堯把話說完。

    「他真想怎麼樣?」

    「他沒說,他的話說到他真想……就沒再說下去了,然後把戒指給我,他就走了。我猜,他大概想說,真想把你搶回去吧!」他聳了聳肩,又接著說:「你的武哥可能快清醒了,我覺得今天晚上他不會求婚。你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給他一點折磨,我才能輸得心服口服。」

    「他的話,真的沒說完嗎?」武哥想說什麼,她很想知道。

    「我何必騙你?要不是你跟呆頭鵝有二十六年的深厚感情,我大概會直接把你綁走。」梁競堯眼中的玩笑味淡了,換上認真神情,「我從沒這麼喜歡一個人。」

    「對不起……」

    「傻瓜!」他笑了,在她臉頰輕吻,「到了紐約,我會很想你。不要這麼絕望的樣子,相信我,你的武哥一定會回來找你。」他起身道別,「這枚漂亮戒指留給你。保持聯絡,我乾兒子出生時,記得通知我,我會回台灣。」

    「謝謝你為我做這麼多。」

    「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做得很開心。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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