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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橙諾]竊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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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0:20 |倒序瀏覽 | x 1
竊愛 作者:橙諾

「千萬別去招惹靳揚,離他越遠越好,聽見了沒?」
沈芝柔發誓,她真的、真的聽見了姊姊交代的話,
也真的、真的沒有招惹靳揚,但情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在電視臺工作當場記,第一次配合的戲劇他是編劇;
她病了被他看見,他硬要送她去醫院就診,推也推不掉;
他的強勢冷硬作風,說什麼、做什麼都看心情,任性而為,
她就算想抵擋也擋不了,更何況她根本不是真心想擋啊!
其實早在第一眼對上他琥珀色的瞳眸時,她就一見鍾情了??
這個沈芝柔以為她耐操耐磨又好用?看見她他就忍不住想罵!
會想罵是因為他忍不住為她感到心疼!即使他並不想承認。
他知道全電視公司的人都怕他,他只在意沈芝柔怕不怕;
就算所有人不認同他的才氣,但只要她懂,他就足以被撫慰。
當這樣柔弱又堅強的女生,害羞地對他告白,在他最需要的時刻,
他怎可能不「衝動」又「情動」?最好以後她都歸他管!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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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0:49
第一章

仔細回想起來,那是一種近似於一見鍾情的感覺。

沈芝柔初次見到靳揚時,他比一般男子略長的黑髮有些凌亂,柔軟地覆住了垂首的前額與側顏,令她瞧不清楚他的長相,於是,她的眸光只能緩緩下移,滑過了他的下顎與頸子,最後停在他修長的,正拿著筆寫字的手指上。

他拿著筆,就只是一支毫不起眼的原子筆,不是對著鍵盤打字,不是對著iPad或是任何一種高科技產品,就是單純且流暢地在一疊白紙上寫著,或是畫著什麼。

不知怎地,他那樣專注的側顏令沈芝柔看得屏氣凝神、目不轉睛。

「靳揚——」沈芝青在沒有闔上的門扉上輕叩了兩聲,見到靳揚抬眸時,指了指身旁的妹妹說:「這是我妹妹,沈芝柔,她是你這次新戲的場記。」轉頭又對沈芝柔介紹道:「芝柔,這位是靳揚,你手上拿著的劇本就是他寫的。」

沈芝柔不知道自己為何握緊了手中的劇本,還沒來得及說上句什麼,靳揚便滑動了椅子轉個方向,微微頷首,眸光向著門口,卻全無起身的態勢。

也對,他是編劇,她是場記,他何須起身相迎?

沈芝柔清楚地記得,她的姊姊沈芝青是如何地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地提醒她,場記——尤其像她一樣毫無經驗的場記,在電視臺或是劇組裡是怎麼樣的小人物,需要怎麼樣的謙恭有禮、怎麼樣的面帶微笑與尊敬前輩。

她明明都記得的。

只是,她現在面對的那雙眼睛……那雙緊盯著她,似乎正將她從頭到尾徹底打量過的眼睛好美好深邃,不知道有著什麼樣的血統,是琥珀色的,好淺好淡,閃動著奇異光芒,竟然讓她感到腦子發暈,一時之間連話都忘了該怎麼說。

「喂,說話啊!」沈芝青推了推不知在犯什麼傻的沈芝柔手肘,不耐煩的口吻裡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說話?說……?說什麼?啊!沈芝柔直到此時才猛然回神過來。

「靳大哥您好!我、我是沈芝柔,以後還麻煩您多多關照。」男的加聲大哥,女的加聲大姊,姊姊交代過的,她沒敢忘。

靳揚抬眸掃了沈芝柔一眼,沒有聽過的名字、如此生嫩的反應,沈芝青不用特意告訴他,他都看得出來她是新人。

明明是有著五、六分相似的臉龐,姊妹兩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情。

姊姊沈芝青的短髮俐落,成套褲裝幹練優雅,一看就知道經過充分社會歷練,很符合她電視臺監製的身份,而這位妹妹沈芝柔呢,染過的深棕色秀髮微鬈,帶著幾分甜美浪漫氣息,鵝蛋般的粉嫩小臉未經風霜,充滿著社會新鮮人的好奇青澀。

呵,靳揚唇邊勾起一抹涼淡的、微諷的笑。

「製作費這麼緊縮,連全無經驗的人都要抓來當場記?怎麼?沈監製心腸這麼狠,讓妹妹跟著劇組風吹日曬雨淋的,不怕小女生撐不住?」

沈芝青沒好氣地白了靳揚一眼。

「製作費當然緊縮,電視圈不比從前了,更何況這還是無關緊要的十點檔,又不是偶像劇,你以為是十年前啊,隨手一抓就是一堆廣告費跟廠商贊助?再說,我妹妹沒經驗又怎樣?咱們沈家女兒耐操耐磨又好用,不勞靳大編劇費心。」沈芝青拉了沈芝柔的手就往外走,像是刻意說給靳揚聽的,揚聲叮囑。「你別理他,他這人就是憤世嫉俗,開口閉口沒一句好話。」

呃?姊姊老是提醒她要有禮貌,那姊姊現在這麼對編劇說話不要緊嗎?

沈芝柔心中疑惑,正想回眸,背後卻傳來一陣男性低沉的愉悅笑音,在狹小的辦公室裡低低揚漫。

靳揚站起身來,走到兩人面前,臉上淨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輕佻神氣,俯身盯住沈芝柔,用一副好同情她的口吻說:「沈小妹妹,希望你如你姊姊所說,真的耐操耐磨又好用。」

嚇!突然逼近的男人臉龐令沈芝柔微微後退了兩步,嚇了好大一跳。

他好高,而且,這麼近看,他的眼睛更美了,琥珀色的瞳仁,刻紋極深的雙眼皮,即便是現在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他微微牽動嘴角的時候,右頰有個很淺的梨渦,好暈……沈芝柔聽見自己左胸的心跳聲悶響得像記低沉的雷,她手足無措的反應似乎逗得靳揚更樂了。

真沒想到,沈芝青這麼口無遮攔,在電視臺裡總是一副經驗老道、熟門熟路的老江湖模樣,她的妹妹竟然是隻小白兔,這麼單純不經嚇。

靳揚笑了幾聲,拍了拍沈芝青的肩。「沈監製,多謝你的稱讚,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憤世嫉俗,沒一句好話,你離開我的辦公室時記得關門。」

「關什麼門?你剛剛本來門就沒有——」砰!沈芝青沒有說完的話瞬間被門板碰撞聲吞沒。

沈芝柔驚愕地與姊姊對望了一眼。

「什麼嘛!真沒禮貌!」沈芝青不可思議地盯著闔上的門板,高跟鞋狠狠地跺了下地面,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她腳上踩的是靳揚的頭。

「算了算了,走吧,我帶你去剪接室。」不跟他計較!沈芝青拉著沈芝柔的手一邊走一邊交代——

「這次的剪接師是李師傅,剪接室總共有五間,李師傅通常都是用五號剪接室。他最喜歡喝香草拿鐵,你以後送拍攝帶過去時,要是樓下星巴克還沒關,記得幫他買一杯。你是新人,剛開始場記表一定寫得亂七八糟,所以跟剪接師的關係一定要打好,知道嗎?」

「好。」沈芝柔微微頷首,乖順地將姊姊交辦的事項寫在手上的小本子裡。

雖然她還不知道場記表是什麼東西,寫得亂七八糟又跟剪接師有什麼關係,但是,總之,聽話就對了。

她的人生就是一直努力走在沈芝青為她安排好的道路上,她的大學志願、她選修的課程,乃至於現在畢業之後的第一份工作,都是沈芝青為她安排的,她早就已經習慣順從沈芝青的安排。

當年,她們的父母親意外過世,那時候,沈芝青已經二十歲正就讀大學,而沈芝柔才十二歲,正準備上國中。

她們原本被親戚收留,寄住在親戚家,後來,是姊姊半工半讀攢了些錢,帶著她從親戚家搬出來,靠著微薄的薪水和助學貸款張羅房租水電,這麼一路走來。

走到現在,沈芝柔今年順利從大學畢業,而她與姊姊的住處,也從租來的、十坪不到的小雅房,進階到現在沈芝青貸款購入的兩房一廳電梯大樓。

沈芝柔常常覺得,父母親離開之後,與其說沈芝青是她的姊姊,倒不如說是她的媽媽。

雖然,沈芝青一直都沒有告訴過她,她們當時為什麼要從親戚家搬出去,但是,沈芝柔知道,沈芝青只是捨不得讓她寄人籬下,時不時得看親戚臉色,聽親戚說些刻薄言語……姊姊心疼她年紀小,所以心一橫、牙一咬,再累都帶著她闖天涯。

這十一年來,沈芝青長姊的責任背得牢實,一直很努力很辛苦,沈芝柔知道的,於是她更聽話順從,不願意增加姊姊困擾與負擔的形象也更根深柢固。

她們相依為命,是姊妹,是患難之交,更像母女。

全世界她最聽沈芝青的話,姊姊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她不願也不敢違背,沈芝柔想,她想,她欠沈芝青的,她這輩子還也還不清。

「芝柔,你在想什麼?怎麼又走神了?」沈芝青停在剪接室前,拿著手上捲成圓筒狀的劇本狠狠敲了沈芝柔腦袋一記。

「對不起……」沈芝柔撫著前額,微赧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可以跟姊姊在同一個地方上班,好像假的一樣。」

「不算同一個地方上班,你當場記,跟著劇組在外面吹風淋雨,我可是坐在辦公室裡喝咖啡吹冷氣。」沈芝青回了句。

其實,她就是知道沈芝柔生性單純,所以不想把妹妹捲進電視臺的是非擾攘,與那些大人物周旋玩心機,她想,讓沈芝柔跟著劇組,學到的東西最多最快,也相對單純,只是,這些複雜的心思,不用特意對妹妹說明。

「好,我知道了。」沈芝柔淺淺地應。剛才,那位靳揚先生就說她以後得跟著劇組風吹日曬雨淋,不是嗎?

想起靳揚那雙琥珀色眼睛,沈芝柔胸口突生一陣怪異,逼著她把心思拉到眼前的小筆記本上,又默背了十次剪接師是李師傅,最愛喝香草拿鐵,才終於壓下那份緊張感。

沈芝青盯著沈芝柔,忽而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剛開始會比較辛苦,熬過了第一部戲,第二部戲就會好多了。」

「好。」對於沈芝青說的話,沈芝柔永遠是點頭再點頭。

「奇怪,這時間怎麼會沒人在?」沈芝青又敲了敲剪接室的門,依然沒人回應,索性回身對沈芝柔道:「我先帶你去找副導演好了……啊!對了!」前行的步伐大大一頓,令跟在她後頭的沈芝柔差點硬生生撞上。

「怎麼了?」沈芝柔疑惑地問。

「為了避免我到時候太忙忘了提醒你,我話先說在前頭——」

「嗯?」

「拍戲就拍戲,你可別在電視臺或劇組裡亂搞男女關係,這裡面的人關係錯縱複雜,不是你可以想像的。」

「好。」姊姊早就提醒過她,她是來拍戲,不是來談戀愛的,沈芝青至少已經說一千次了吧?沈芝柔唇畔揚起一絲無奈的淺笑,她都已經二十三歲了,姊姊還當她是小孩……

「尤其,千萬別去招惹靳揚,離他越遠越好,聽見了沒?」

「啊?」沈芝柔抬眸,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心虛,想問為什麼又沒能敢問。「聽見了。」最後還是只留一句柔軟的答應。

「聽見了就好,那走吧,我們去找副導演。芝柔,新戲剛開拍的時候很忙,你記得要準備一個夠大的包包或是行李箱,放劇本、水杯,還有記錄場次鏡頭、打板用的小白板,然後……」沈芝青的話音伴隨著高跟鞋聲消失在長廊的轉角。

沈芝柔悄悄回眸,朝著有琥珀色美麗雙眼的方向望了一眼,怔了怔,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依戀什麼,然後舉步快跑,跟上沈芝青的步伐。

  ☆   ☆   ☆  

「千萬別去招惹靳揚,離他越遠越好,聽見了沒?」

沈芝柔發誓,她真的、真的聽見了沈芝青交代的話,也真的、真的沒有招惹靳揚。

她根本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她不過是在拍外景時吐了而已。

她蹲俯在外景處,拿著場記表與小白板,對著排水溝吐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眼角餘光看見有雙男用皮鞋接近她,想也不想地便回:「別過來,我會弄髒你的衣服。」

身旁傳來一記不以為然的悶哼聲,一瓶礦泉水與一條手帕猝不及防地跳進她視野。

沈芝柔抬眸,便對上那雙令她難忘的琥珀色眼睛。

「把你自己弄乾淨,我送你去醫院。」以為他是她的男演員,怕她弄髒他的西裝不連戲嗎?靳揚才不想承認,當他聽見沈芝柔這麼說時,心中的確瞬間閃過一抹近似不捨的情緒。

打從他今日隨著製作人踏進片場到現在,他已經看見她吐了第三回,她臉色刷白地打了板,拿著場記表記錄完,又衝到麥克風收不到她聲音的地方,壓低了音量,一個人躲在暗處吐得好委屈好可憐。

白癡!她真的以為她耐操耐磨又好用嗎?沈芝青為什麼會讓一個這麼笨的人來當場記?

醫院?沈芝柔愣了愣,用礦泉水漱了漱口,拭淨嘴角與唇邊的狼狽,牽起一抹虛弱的微笑。

「謝謝,不用,我不用去醫院,我一會兒就好了。」

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她已經吐了第三次,臉色白得可以不上妝就去演女鬼,這還叫一會兒就好了?!

靳揚不滿地瞪著她,唇邊依然是那抹微諷的、漫不經心的笑。

「你以為場記有多重要?劇組沒有你也拍得下去,我已經跟導演和副導照會過了,你別留在這裡拖垮我的戲。」

拖垮?「對不起,我沒有這麼想。」沈芝柔一愣,她只是有點不舒服,她沒有想要拖垮誰。

「沒有這麼想就離開,離開,滾,聽得懂嗎?」靳揚話音輕淺,動作卻無禮蠻橫地搶過沈芝柔手裡的場記表與小白板,往正向這邊走來的副導演手中一塞。

「副導,接下來的場次麻煩你,我先帶她去醫院,省得等一下麥克風收到她嘔吐的聲音,還要麻煩後制。」

「去吧,錄板我來就好了。」副導演擺了擺手,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她早就說了幾次要沈芝柔先走,是小女孩硬氣,硬撐。

「對不起,佟姊,我真的不用去看醫生,我……」沈芝柔看著副導演,軟軟的嗓音討救兵似地,聽來很為難,只是,話還沒說完,又蹲在地上乾嘔了起來。

「有時間說對不起,倒不如趕快好起來。」見她已經吐不出東西,靳揚索性一把將她拎起來。「別給劇組找麻煩。」

「等、等等啦!」意識到靳揚真的是要這樣連拖帶扯將她拉離片場,沈芝柔忽地急起來,一把掙脫靳揚的手,慌慌張張地將自己包包內的手機拿出來,然後將整個包包遞給副導演。

「佟姊,連戲的東西都在裡面,我上面有寫場次……」

「你以為副導是新人啊,她在片場打滾的時候你可能還在包尿布,哪來那麼多後事好交代?」無聊!靳揚拽住沈芝柔手,一路將她拖進自己的車內。

「我先警告你,你等等可別吐在我車上。」砰!後座車門一把被關上。

「……」好、好沒禮貌……那個拿著筆時出神的專注,美麗得令人暈眩的琥珀色眼睛,都是騙人的吧?

沈芝柔由後座望著坐入駕駛座的靳揚,一時之間感到哭笑不得。

從這個角度看去,她能看見他的右耳、黑髮、後肩與襯衫衣領上露出的一小截頸子,他這人,好奇怪……口吻平平淡淡的,每句卻都那麼尖酸、那麼傲慢,說他有惡意,卻又不像……

靳揚抬眸,視線與沈芝柔的在後視鏡裡相凝了一秒,接著看來不太高興地別開,發動引擎。

車子啟動了,從送風口吹出來的風好舒服,隱隱帶著男性古龍水的香氣,令沈芝柔腦子昏沉,朦朧欲睡。仔細想起來,從新戲開拍到現在,她已經整整一個月沒休假了,直到坐上車子的此刻,她才驚覺她的身體有這麼累,好累……

咻!一件外套毫不溫柔地從前座扔過來。

「想睡就睡,口水不要沾到我的皮椅。」毫無溫度的琥珀色眼睛連在後視鏡裡看她一眼也沒。

「……」這……說是不要沾到口水,其實,這外套應該是拿來給她蓋的吧?沈芝柔揚眸望了前座的男人一樣,忽地淺笑了起來。

姊姊要她不要招惹靳揚,為什麼呢?感覺,他人還不壞啊……那,像現在這樣,她算招惹靳揚了嗎?搭他的車,蓋他一件外套,應該還好吧?

腦子好重,也罷,別想了……沈芝柔將外套拉高,覆住胸口與肩膀,讓更顯馥郁好聞的男性氣息環繞她一身,沉沉地跌入夢鄉。

急性腸胃炎。

問了診,打完止吐針,護士囑咐沈芝柔得等半個小時,確定沒有再作嘔時才能離開。

沈芝柔側眸望了靳揚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已經送了她到醫院,卻不先行離去,要在這裡陪她乾耗。

坐在醫院走道候診椅上,等待三十分鐘過去,與靳揚大眼瞪小眼的時光著實難熬,沈芝柔嚥了嚥口水,淺聲對他道:「靳大哥,謝謝你,你不用陪我沒關係,我等等自己叫計程車回去就可以。」她已經沒有方纔那麼不舒服了,噁心感漸去,胃也不痛了。

「叫車?你一個月賺多少錢?兩萬?還是三萬?禁得起你坐計程車這樣花?」靳揚睞了她一眼,話音依舊平淡刻薄。

沈芝柔一怔,盯著他好半晌,眸光落在手背上方才被扎出的針孔,突然微微笑了。

靳揚怎麼老是這麼說話?他明明是不想讓她多花錢的吧?某種程度上,他與沈芝青還真像,總是說著「沒關係、不要緊,我來就好,別留在這裡礙事」,然後卻一個人默默地把辛苦的事情都扛了。

笑什麼?靳揚眸光怪異地鎖住沈芝柔。小巧精緻的秀美下巴,盈潤無辜的大眼睛,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仰著看他的臉龐清麗純美,恰巧是他最討厭與最受不了的女人類型,令人看了就有股莫名的悶氣。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照顧她?特地載她下山就算了,現在還要坐在醫院裡陪她?

那當然只是因為沈芝青是他大學同學,而他大學時代總是看著沈芝青瘋狂打工、拚命搶錢,只為了替妹妹撐起一個家,現在,她妹妹進了風賦電視臺,還當了他場記,就這麼大剌剌地晾在他眼皮底下,他雖然不想管,能照看的,卻也無法不看,他嘴巴壞,但還有最基本的同情心。

「你笑什麼?」靳揚望著她看來愉悅的神情好半晌,終於不耐煩地出聲問。

「沒什麼。」沈芝柔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想到姊姊說的,說你憤世嫉俗,沒一句好話。」

「我是。」整間風賦電視公司裡,就沈芝青仗著她當了他四年同學,敢這麼對他說話,靳揚聳了聳肩,神情毫不在乎。

「為什麼?」沈芝柔突然問。

「什麼為什麼?憤世嫉俗還用為什麼?」靳揚毫不客氣地笑了。

沈芝柔望著他右頰那枚淺淺的梨渦,感到更困惑了。「不是,我是說,為什麼不反駁?為什麼姊姊說你憤世嫉俗,你不氣不怒,還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為什麼要反駁?我老爸是靳航,我要憤世嫉俗,別人能拿我怎樣?」褒他、貶他,他都不在意。

沈芝柔依然是一臉疑惑地望著他,靳揚與她對望了好半晌,才終於弄懂了她眼中的不明白。

「等等,你不知道我爸是靳航?」他還以為,踏進風賦電視公司裡的每一個人,都會被耳提面命地反覆提醒——「嘿,靳揚他老爸是靳航,靳航是這間電視臺的老闆,別得罪他們父子倆。」這種茲事體大的可笑事情。

沈芝柔緩緩地搖了搖頭。

「慢著,你該不會連靳航是誰都不知道吧?」她太淡定,淡定得令靳揚不得不如此懷疑,卻又令他莫名感到一絲興奮。有人不知道他是誰的兒子,不知道靳航是誰,令他感到十分暢快。

「我知道。」沈芝柔想了會兒,點了點頭。

「我知道的,靳航是一位好有名的編劇與導演,這間風賦電視公司是他的投資,而風賦當初能站穩腳步,也是靠了他好幾部也有改編成電影的電視劇的功勞。」就算姊姊沒跟她提,她從報章媒體上也能看見,更何況,靳航是一個目前仍活躍的媒體人。

「不錯嘛!看來你姊該教的還是有教你。」靳揚冷笑了一聲,不知道心中那份期待落空的感覺是什麼,索性伸直長腿,雙腿交疊,雙手交盤,背倚著牆,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手跟腳都打了個叉,眼睛還閉起來了,沈芝柔更疑惑地望著靳揚此時閉目養神的神態。

他討厭與父親有關的話題嗎?既然如此,他何必要起個頭給她回?難不成原本,他是期待她的不懂與不明白嗎?

他希望別人不知道他父親是誰,不知道他父親是做什麼的嗎?還是他是希望,進風賦電視工作的人,可以不要被提醒他的身份與特權?當然,這是指如果他有特權的話。怎麼突然覺得,靳揚好像有點可憐?

「靳大哥,我姊姊什麼都沒有跟我說,我剛才說的那些關於你父親的事情,是我從電視上看來的,不是我姊姊教我的。」這樣說會好一些嗎?沈芝柔試著想澄清或修補些什麼。

她富含同情的口吻令靳揚連眼睛都不想張開,僅是側顏轉到另一邊,低聲罵了句:「無聊!」

「你喜歡我姊姊嗎?」猝不及防的,沈芝柔喉嚨裡忽而跳出這麼一句。

「嗄?」靳揚雙目圓瞠,坐直身體不可思議地盯住她,以為自己聽錯她的問句。

除了當初聽聞沈芝青因父母雙雙過世,必須得扛起家計照顧妹妹時,他心裡有泛起一絲憐憫與同情心之外,他對沈芝青從來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否則也不會與沈芝青當了那麼久的同學與同事卻一點行動也沒有,沈芝柔看來不太濟事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你希望我姊姊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把你當個平凡的同事,不是嗎?」她是這麼合理地推測的。

靳揚包容姊姊對他不禮貌的評價、對第二次見面的她諸多照顧、他眼神裡剛才那一瞬間的期望與失望,他諷刺地說:「看來你姊該教的還是有教你。」他期望沈芝青的與眾不同,難道不是嗎?

沈芝柔心裡已經覺得靳揚的答案是「是」了,可是偏偏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那個「是」,胸口竟感到一陣堵沈。

想通了沈芝柔話中的邏輯,靳揚毫不優雅且毫無禮貌地放聲大笑了起來,一直笑、一直笑,眼角彷彿都要滲出淚似地。

「誰希望誰當誰平凡?我本來就不平凡。沈小妹妹,你少在那裡自以為是,把那些無聊的情呀愛啊往我身上套,我同情你跟你姊,可不代表我得喜歡誰,女人跟我上上床我奉陪,要跟我博感情就免了。」

靳揚一把捏住沈芝柔的下顎,雙眸迎視她瞬也不瞬盯著他瞧的眼神。

「把你的自作聰明收起來,少拿這種同情人的眼光看我,你跟你姊姊以後的工作還得靠我,對我客氣一點。」

沈芝柔沉默地與他對望了好半晌。

「對不起。」她說,雖然她不太明白他為何如此生氣,尤其她道歉之後,他又顯得更不愉快了。

是她踩到他的痛處了嗎?他的痛處是父親?是同情心?兩者皆是?又或是沈芝青?

「三十分鐘了吧?」靳揚站起身,準備去診間抓個護士來確認沈芝柔已經可以從醫院離開。

他真是有病,才會陪她在這兒瞎耗一下午。

她用那種好同情他的口吻對他說話,用那種覺得他好可憐的聲音對他說話,她以為她是誰?他在風賦呼風喚雨,他要誰走,誰不敢留,她憑什麼這樣對他說話?!

他是希望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是希望有人將他當個平凡的男人,希望不要有人與他在一起時戰戰兢兢,只把他當成一個與事業成就有利害關係的男人,並不獨獨針對沈芝青。

只可惜,他的出身在風賦電視裡從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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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1:11
第二章

「我就跟你說,靳揚那人脾氣陰晴不定,叫你不要去招惹他嘛。」沈芝青聽完沈芝柔今日發生的事情之後,站在她床邊這麼說道。

「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姐,我覺得靳揚人不壞呀。」如果靳揚壞的話,怎麼還會送她去醫院,還拿外套給她蓋?他今天不過是跟製作人一起來探班罷了,根本不需要為了只有一面之緣的她如此大費周章。

「誰跟你說他人壞了?他人是不壞,只是怪裡怪氣的。」沈芝青在沈芝柔的床邊坐下,手比了比她的肚子。「胃已經不痛可嗎?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怎麼會突然這樣?醫生有說為什麼嗎?」

「沒有。」沈芝柔搖頭。「可能放飯時間短,我又老是太緊張,便當總是吃好快,所以才會這麼不舒服,現在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啦……」

停頓了會兒,沈芝柔又問:「對了,姐,靳揚他……他從大學生時代就這麼怪嗎?」

「幹麼這麼關心他?」沈芝青不高興地揚高了一道眉。拜託,就算她妹妹想對誰一見鍾情,也得挑個適合一點的對象。

「因為……」因為什麼?沈芝柔一頓。

是因為靳揚的眼睛很漂亮?還是因為她初見他時,那第一眼出神的凝注令她印象太好?抑或是因為他今日順道載了她一程?不是,都不是。

「他露出一種好可憐的表情。」思考了好半晌,沈芝柔終於做出了這個結論。

她想,她開始如此在意靳揚,是因為她下午與他談話時,他臉上那瞬間即逝的、一副好受傷好難受的表情。

「什麼好可憐的表情?」沈芝青不解地問。

「……我不會說。」沈芝柔想了許久,還是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

沉默了會兒,沈芝青歎了口氣,伸手為她拉高被子。「說起來,他是真的很可憐。」

「為什麼?」

「你知道嗎?靳揚以前當過導演。」

「我不知道。」沈芝柔搖了搖頭。

「我們大學畢業的時候,靳揚介紹我進風賦,然後他去當兵。」

「嗯。」原來沈芝青進風賦是靳揚牽的線,她從來都沒聽姐姐提過。

當時,她只覺得沈芝青好厲害,可以一畢業就在電視臺找到一份收入不錯且穩定的工作。

而靳揚今天說他同情她們姐妹,一定也是因為他和沈芝青一起當學生的時候,就已經對她們家的景況瞭若指掌吧?

所以,靳揚人真的很好,很熱心又很願意幫助別人呀,他幹麼老是講話酸溜溜又冷冰冰,一副恨不得別人離他遠一點的樣子?

「總之,靳揚退伍之後,我剛好當上監製,他交了幾齣戲,在電視臺裡也獲得不錯的支持與評論,虎父無犬子,他是靳航的兒子嘛!既然能編,他又有雄心壯志,靳航也索性讓他去導。」

「然後呢?」

「然後,就是他每齣戲的每個橋段與小細節,都被與父親曾經發表的作品拿出來比較,從劇情佈局到運鏡角度,從人物個性到場景對話,再到現在根本不能與從前相比的收視率與製作經費……好評有,負評也有,好一點的說他生錯時代,壞一點的說他根本沒有靳航的才華,風賦再被他惡搞下去遲早要關臺。」

「怎麼這樣?又不是幾齣戲賣不好,電視臺就得關臺。」

「那誰叫他是靳航的兒子?樹大招風,人紅遭妒,更可況靳揚那人,你也看的出來他很不善於跟媒體打關係吧?」別說靳揚嘴巴不甜,不會做人,他的父親就是他的原罪。

「那然後呢?」

「然後就是像現在這樣啊,他不導就算了,另外,也不知道到底是江郎才盡還是包袱過重,好多年都交不出能夠讓電視臺大捧特捧的劇本,只能寫些勉強過得去的,卻沒辦法在熱門時段播出的戲。」

「啊?」

「芝柔,好多人都說靳揚根本就不行了,這幾年來,要不是仗著他爸爸在風賦騙吃騙喝,他寫的戲根本沒人肯拍。」

「不會啊,我很喜歡他的劇本,我覺得……」她目前已經拿到的五集劇本裡,有很多她喜歡的對白與橋段。

「只有你喜歡是沒有用的,收視率會說話,他已經好幾部戲收視率都淒慘無比,甚至比談話性節目還低。風賦現在根本就不想幫他做廣告,也不想請大牌演員來拍他的戲,節目的製作經費一直往下砍,所以,你現在知道了,為什麼我要找你這個完全沒有經驗的人來當場記,除了我想讓你多磨練之外,更因為我請不起有經驗的人。」

總覺得,聽起來好傷人。沈芝柔一時無語。

「所以,我要你別招惹靳揚,離他遠一點,不只是因為他爸是靳航,我們得罪不起,而是因為懷才不遇的男人很難惹,我有勇氣看你賭一把,卻沒有勇氣看你輸。」

「什麼意思?」

「芝柔,電視圈跟電影界不完全相同,倒也有幾分類似,你想,李安導演在《喜宴》之前熬了多久?那魏德聖導演在《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之前呢?臺灣那麼多導演,出了幾個李安,幾個魏德聖?」

「……」

「總之,女人跟在一個懷才不遇,未來不明的男人身邊,陪著上天堂的少,被拖著下地獄的多,你明白嗎?」

沈芝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別想那麼多了,他當他的編劇,你當你的場記,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誰救得了誰,你快睡吧,難得你今天不用拍戲拍到三更半夜,把握時間休息,我也要去睡了,晚安。」沈芝青為她開了床邊小燈,熄了大燈退出門口。

「晚安。」沈芝柔望著姐姐走遠的背影說。

「女人跟在一個懷才不遇、未來不明的男人身邊,陪著上天堂的少,被拖著下地獄的多,你明白嗎?」

明白嗎?她明白嗎?

沈芝柔盯著床邊微弱的光影,說不上心中此時的感受是什麼。

她原來只是覺得靳揚看起來好可憐而已,現在沈芝青這麼一說,那份原就堵得胸口難受的沉重感竟然來得比方才更猛烈。

同時自卑與自傲,不要人同情,不讓人靠近,他張牙舞爪,渾身是刺,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   ☆   ☆  

「李師傅,今天比較早收工,我帶了香草拿鐵——」

「誰要喝那種東西?」

沈芝柔走進五號剪接室彎身放行李箱的動作一頓,抬眸不可思議地望著背對著她、眸光正盯著電視螢幕看的靳揚。

靳揚怎麼會在這裡?

她明明稍早前,還跟剪接師李師傅確認過他下午會在剪接室裡的。若不是李師傅再三告訴她,他不喜歡人家敲門,送拍攝帶時直接進來就好,她也不會直接開門就走進剪接室。

「拍攝帶放這裡就好。」靳揚敲了敲左手邊的桌面,視線仍膠著在眼前螢幕上。

他不用回眸,都能感覺到身邊那陣不自在的停頓。他認得沈芝柔的聲音,而剪接師離開之前,也有告訴他沈芝柔下午會送拍攝帶過來。

「好。」沈芝柔依言走到他身旁,將兩卷拍攝帶放在桌子上。

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她不太清楚應該怎麼面對靳揚……

若無其事地跟他聊天,怕他說她跟他裝熟;對他疏離客氣,他似乎又更不高興;要是他等等又說她同情他,拿那種很受傷很可憐的目光看她,豎起全身的刺來螫她怎麼辦?

「李師傅呢?」想了半天,最後沈芝柔只好問這句。

「陪他太太去生小孩了。」李師傅半小時前接到妻子陣痛的電話,向他討救兵,請他來代打剪接之後,便衝出風賦了。

生小孩?那麼,一時半刻之內應該也沒辦法進剪接室了吧?

「真可惜,難得今天比較早收工,李師傅說要教我看鏡頭、寫場記表的。」沈芝柔喃喃地說,像說給自己聽,臉上表情極其失望。

場記的工作比她想像中困難許多,片場大家都忙,步調又快又緊湊,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時間既搭得上,又願意教她的人。眼下李師傅不在,等到下回早收工,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了?

靳揚毫無溫度地睞了沈芝柔一眼,將拍攝帶上的場記表抽出來。

「你場記表寫得亂七八糟。」他冰冷地下結論。

場記的工作是記錄每一個拍攝的鏡頭、剪接的順序,而這沈芝柔果真不愧對毫無經驗之名,連鏡頭是怎麼組合拼湊成為一組橋段都不明白。

即使導演照著劇本順序拍她都未必搞得清楚,更可況劇組時不時有跳順序跳場拍的情況。幸好,沈芝柔還算上進,至少她還知道要進剪接室學。

「靳大哥,你現在在這裡,是因為你今天要暫代李師傅的工作嗎?那,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請你讓我在旁邊看你剪接,或是請你教我寫場記表?」雖然感到有些忐忑,沈芝柔仍是大著膽子問了。

她想,既然靳揚能夠剪接,又曾經當過導演,要教導她自然是綽綽有餘。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答應你?」靳揚轉動了椅子方向面對她,微勾的唇角看起來很耐人尋味。

「我沒有以為你一定會答應,我只是問問看……對了,靳大哥,你不喝香草拿鐵嗎?那你想喝什麼?我去幫你買?」

「買什麼飲料?你場記表不會寫,這種巴結討好的事情倒是學得很快。」靳揚望著她,笑得微諷涼談。

巴結討好?沈芝柔一愣。

她只是想起沈芝青曾經交代過,因為她場記表寫得不好,所以剪接師會加倍辛苦這件事,而靳揚今天暫代剪接一職,她便這麼順口一問,結果,這個極為單純的問句在靳揚耳裡聽起來,卻是變成她刻意巴結討好嗎?

沈芝柔還來不及為自己澄清些什麼,靳揚的另一句挖苦又來了——

「沈小妹妹,看來我上次要你對我客氣一點是聽進去了,怎麼,你那天回家之後,你姐姐幫你惡補了不少我的事情?」她現在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為難、很客套,很怕他,想必是沈芝青提點了她些什麼。

瞧!大家都應該忌憚他的不是?就連總是會在口頭上損他幾句的沈芝青,也懂得提醒妹妹他不平凡的身份、權力與威嚴。

靳揚朝沈芝柔笑得涼淡,他就知道,從來不會有人與他真心相對。

沈芝柔怔怔回望著他總是別有深意的笑容好半晌,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總是柔軟平滑的噪音一緊,出聲回嘴。「你為什麼老是要這麼說話?」

她對沈芝青柔軟順從聽話,也很想像尊敬其他前輩一般尊敬靳揚,為何他總是要話中帶刺,這麼難伺候?他讓她覺得好生氣。

「哦?這樣是怎樣?我怎麼說話?」靳揚饒富興味地望著她。他以為的溫馴小白兔生氣了?這可真是難得一見。

「就是像現在這樣。」沈芝麻柔不甘示弱地回話。

靳揚的眼睛是很漂亮,與他對望也總是令她感到暈眩失神,但是他現在真的讓她感到很不愉快,很不高興,不知道他老是說這樣的話,究竟是在貶低別人,還是在貶低他自己?

越想越不滿,沈芝柔繼續不悅地道:「靳大哥,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算因為請假跟同學借了筆記,也會記得請人吃一頓麥當勞,我想,既然我場記表寫得亂七八糟,那剪接時一定有許多需要你額外費心的地方,就算你不教我,不讓我坐在旁邊看,我也應該帶杯飲料給你,我就真的只是這麼想而已,為什麼你總是要亂扯一些有的沒的?」原來靳揚的父親居然不是令他驕傲,而是令他自卑嗎?為什麼他總是以為別人都是在刻意討好巴結他,或是看他笑話?

喲,真的是生氣了,這可真是有意思。

「你這樣跟我說話,不怕我要劇組換人?」靳揚挑高了一道眉,很感興趣地瞅著沈芝柔。

「你才不會。」沈芝柔想也不想地回嘴。

靳揚明明就已經那麼討厭別人因著他的敏感身份對他另眼相待了,難道還會利用這件事胡作非為嗎?他這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這樣踐踏自己?

「為什麼?」她哪來的信心?

「我就是知道。」沈芝柔沒有點出他最在意的,關於自尊與驕傲的那部分,當然是怕他聽了又不高興。她同情他,於是她包容他。

「你又知道了?」靳揚居然荒謬地感到有幾分好笑。

「你不是送我去醫院,還介紹我姐進風賦當監製嗎?」老實說,這兩件事就足以證明他的體貼與熱心了。

「送你去醫院是順便,至於你姐,你怎麼知道我沒從她身上撈到什麼好處?」

「什麼什麼好處?」

「也許我要她陪我上床?」

「我姐才不是這種人。」

「你姐或許不是這種人,但只要我是混賬就可以。」演藝圈裡,這種事情還少得了嗎?

「幹嘛譭謗我姐?」沈芝柔瞪他一眼,又說:「還是你其實只是想貶低你自己?」

譭謗?貶低?

「你是相信你姐還是相信我?你以為我不會?」靳揚冷笑了聲,沈芝柔對他的美好想像與莫名信心真不知道從何而來。

「我就是知道你不會。」十分堅定的口吻。

「別挑釁我。」靳揚站起身來,過人的身高一下便把沈芝柔逼到牆角。

才約莫三坪大的剪接室空間本就狹窄,眼前站了個靳揚這麼高大的男人,更顯得空氣稀薄。他的存在感依然強烈,而那雙現在與沈芝柔距離只有幾公分之遙的琥珀色眼眸卻變得比平時更深邃、更有壓迫感。

「信不信?我絕對比你想像的更糟糕。」靳揚近得幾乎能聞到沈芝柔的鼻息。

她很香,很清麗,只可惜他在演藝圈待久了,形形色色的美女見多了,不吃外表這一套。假使他對一個女人有興趣,絕對不會是因為她的外貌,而是因為她身上的其他特質。他喜歡的女人必然得有些吸引他的特質,比如,就像沈芝柔現在對他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擊。

「你好無聊。」沈芝柔迎視著靳揚咄咄逼人的注視,氣呼呼地拋下這句。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氣靳揚什麼,是氣他不夠愛惜自己,老愛說些討厭的話?還是氣他出言不遜就算了,居然連沈芝青也拖下水?

他好無聊?沒想到沈芝柔會扔出這樣的結論,靳揚笑了。

「你真不怕我?那今天一進來剪接室時,為什麼發現是我時,那麼不自在,那麼彆扭?」

「那是因為我擔心說錯話,又像上次在醫院時一樣,惹你不高興。」

「那現在呢?你不擔心說錯話了?」

「不擔心了。」

「為什麼?」為什麼短時間之內,她就有了這樣的改變?靳揚禁不住好奇地問。

「因為我發現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不高興。」既然如此,索性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沈芝柔難得發怒的眼神裡有幾分賭氣的意味。

「哈哈哈!」靳揚哈哈大笑了起來。是真心誠意、毫無諷刺,發自內心的那種歡暢笑聲。

他知道此時才發現,沈芝柔的眼睛其實很美,清澈、不馴,又帶著幾分艷麗。

她看起來柔弱纖細,卻沒想到這麼硬氣……其實,他早該知道的,從沈芝柔在片場吐得亂七八糟卻不願離開時,他就應該明白她很拗。

那好,他就喜歡她這麼拗。

教她怎麼看鏡頭寫場記表本就不是件難事,而他做事向來但憑心情好壞,沒有章法規矩可循,既然沈芝柔現在被他激怒的模樣如此有趣,令他心情大好,教她又有何不可?

他燦爛的笑容和頰邊的梨渦,再度令沈芝柔有片刻失神。

這男人,他長得太賞心悅目,若不是他這麼難以親近,嘴巴又壞得緊,她想,她會喜歡他比現在多得許多。

「沈芝柔。」靳揚忽然大聲換她。

「啊?」

「去買麥當勞吧。」

「呃?」

「不是要我教你嗎?」靳揚從她身前移開,為她讓出一條路。她說的,同學借她抄筆記,她至少還知道要請同學吃一頓麥當勞不是嗎?

沈芝柔愣了一愣,才後知後覺地意會靳揚話中的意思。

「靳大哥,你要讓我在旁邊看剪接?你要教我嗎?」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不然呢?再不去,我要反悔了。」靳揚雙手盤胸,視線由上而下地俯瞰她。

「我去,我去,我馬上去。」沈芝柔衝到剪接室角落,打開行李箱拿出錢包。

靳揚要教她,他答應教她了耶,她好高興。

仔細想想,靳揚這人真的很怪,她現在對他這麼不客氣、有話直說,有不舒坦直說,他反而開心了,更奇怪的是,看他這麼愉快,她也高興了,一時之間覺得剪接室裡的氣氛好好,方纔那種如坐針氈的感覺都消逝了。

「既然已經這麼不怕我了,『大哥』兩字就免了。」靳揚擺了擺手。「別浪費時間,你要學的東西可多了。」

「好。」沈芝柔三步並兩步地衝出去。

真是……跑得跟兔子一樣。靳揚望著沈芝柔的背影笑出來。

本來以為她很嬌弱,卻沒想到她挺有韌性;以為她被他嚇到,開始對他疏離客氣、敬而遠之時,她又開始不怕他了;正想著她似乎有種比實際年齡更為早熟的沉靜時,她卻又跑得像個雀躍的小女孩。

很有趣啊,這個沈芝柔,這部戲有她當場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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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1:38
第三章

為什麼有人可以喝玉米濃湯,還加一包細砂糖與奶精?

靳揚原該全神貫注剪接拍攝帶的神思,徹徹底底且完完全全地被身旁沈芝柔的怪異舉止打擾。

玉米濃湯還不夠甜嗎?他側眸覷著沈芝柔撕開細砂糖的包裝,仔仔細細地撒入麥當勞的玉米濃湯裡。

「靳揚,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個鏡頭是接在那個鏡頭之後?你怎麼知道導演要用這個鏡頭,而不是另一個?」既然方才靳揚說「大哥」兩字免了,沈芝柔就真的索性免了。

靳揚望著沈芝柔緩緩啟唇飲下那杯濃稠杯湯,瞬間感到喉嚨發癢,渾身不舒服,於是只好匆匆別開目光,手指了指電視螢幕。

「因為演員進來的方向,他剛才從左邊出鏡,下個鏡頭一定由右邊入鏡,這是大原則。」

「啊!我懂了,原來是這樣。」沈芝柔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騰出手努力做筆記,唇邊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因為玉米濃湯甜還是怎樣,笑得好愉快又好滿足。

神經病!這有什麼好高興的?靳揚偏眸睞了她一眼,一時之間忽然有種沈芝柔的笑容好明艷燦爛的念頭。

真是,他在想什麼啊?再怎麼可愛的女人他都有見過,為什麼突然心口一震?

頂多,他只有覺得沈芝柔很聰明,一教便會罷了,靳揚垂眸,繼續認真剪接拍攝帶。

忽地,一陣手機震動音響起,靳揚摸了摸口袋,才確定手機不是他的,沈芝柔便從椅子上站起,說:「靳揚,你繼續剪接不要緊,我拿個東西給人,馬上回來。」接著走到剪接室角落,蹲下,打開她的隨身行李箱,匆匆忙忙地跑出剪接室。

怪了,她不是一副很上進很肯學的樣子,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值得她跑出剪接室一趟?靳揚明明不想管沈芝柔,卻還是按捺不住好奇,調轉了椅子方向,一臉狐疑地望著沈芝柔已經消逝的背影。

不到兩分鐘,沈芝柔便回來了,靳揚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是劇組某個軋戲女演員的助理,她來找我拿一副耳環,那副耳環也連到女演員的別部戲,就在樓下的七號攝影棚拍。」明明靳揚沒問,沈芝柔卻還是交代了。

她就是覺得,靳揚淡淡飄來的那一眼,有疑問,也有對她學東西學到一半還跑出去的不以為然,逼得她不得不開口解釋。

「為什麼演員的耳環會在你這裡?」靳揚挑眉問。

「因為她們常常忘記帶,我試過叮嚀助理,最後也是成效不彰……有時候,劇組晾在片場大半天只為了等連戲服裝或道具,一次兩次三次,我實在受不了,索性把容易忘記的小配件都收來了。」

收配件?靳揚走到沈芝柔的行李箱旁,蹲下察看她行李箱內那些夾鏈袋裝著的,上面寫標明場次與人名的耳環項鏈領夾與手錶,心中感到又荒謬又無奈又好笑。

「你還真有勇氣。」靳揚拿起其中一袋仔細觀看,涼涼下結論。

「勇氣?為什麼?沒有演員會為了這種事生氣吧?」沈芝柔不解地問。沒有人怪她啊,頂多只有提醒她不要搞丟罷了。

「這對耳環,少說也要一、兩萬,還有這支表,你猜要多少錢?」靳揚瞧瞧這袋,又掂掂那袋。

「一、兩萬?」沈芝柔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副單鑽耳環。

好吧好吧,她是看得出來耳環上那是鑽,但是路邊攤的水鑽也是鑽,她從沒想過那是真的鑽石,或許還是等級很高的那一種?

「不要跟我說手錶多少錢,拜託,謝謝。」沈芝柔將靳揚手上拿著的那一袋手錶丟進行李箱裡,一鼓作氣將拉鏈拉上。

她現在明白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她拉這個行李箱拉進拉出了好幾個月都不覺得重,而現在一旦知道了那些連戲道具的價值,竟連拉個拉鏈都感到壓力好大。

她丕變的態度令靳揚情不自禁地想笑,卻又忍不住出聲提醒。「小心地,別搞丟。」

「好,我不會弄丟的。」沈芝柔堅定地點了點頭,將剛剛明明還無關緊要放在剪接室角落裡的行李箱拖到腳邊來。

靳揚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忽然拋出一句——

「你得先學著不要相信別人。」

「什麼意思?」沈芝柔一頓。

「就是你字面上聽到的意思,可以跟任何人保持良好友善的關係,但是千萬不要相信任何人。」

「為什麼?」

靳揚將方纔從她行李箱裡摸出來的一包夾鏈袋放進她掌心。

「就連我也一樣。」她這麼單純,就像剛出社會時的他一樣笨,不知怎地竟令靳揚感到有些煩惱。「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很很糟糕了,你竟然還不懂得防我,萬一哪天遇到那種跟你稱兄道弟的,不就掏心掏肺還幫別人數錢?」

嚇!靳揚是什麼時候把這袋項鏈拿走的?沈芝柔嚇了好大一跳。

她怔怔地望著手中那袋應該也是價值不菲的項鏈,又怔怔地望著已經專注回螢幕前的靳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心頭徒生一股暖意。

原來靳揚人很好不只是她的推測,他是真的人很好,很好很好啊。

他教她看鏡頭,教她自保,現在甚至還教她提防別人……只是,他又抹黑他自己了,她不喜歡他老是拿他自己當負面教材,總覺得,他好像在自暴自棄……

「發什麼呆?這個鏡頭也寫錯了。」見沈芝柔遲遲沒反應,而目光似乎又太過柔軟,太過於灼熱,靳揚不知為何感到有些不自在指了指手上錯誤百出的場記表。

「這個不是鏡頭十,是鏡頭九,沈芝柔,你沒時間發呆了,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不學的話就滾回家睡覺,別留在這裡礙我的眼。」

學!怎麼不學?

「我學,我學。」沈芝柔燦燦地笑開,眸中儘是感動與暖意。

  ☆   ☆   ☆  

雖然,沈芝青要她不要招惹靳揚,但是,她想,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害怕靳揚了,而靳揚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她……既然如此,她向靳揚請教一些東西應該不要緊吧?

她側眸偷望靳揚的側顏,努力想力持鎮定,卻隱不去唇邊蕩漾的美麗笑意。

總覺得,她與靳揚的距離似乎近了一點,當場記的生活,有他的幫忙,似乎也越來越光明了。

為什麼有人可以嗜甜嗜得如此要命?

靳揚雙手盤胸地瞪著那位渾然未覺他的出現,仍猶自一邊印劇本一邊看劇本,甚至還一手拚命將巧克力塞進嘴裡的沈芝柔,心中第一百零一次如此發問。

上回他就已經親眼見識到她喝玉米濃湯還要加一包砂糖與奶精的怪異舉止,而她現在就連站在影印間裡印劇本也要吃巧克力,這是這麼回事?他連頭皮都發麻了。

「這給你。」靳揚走到沈芝柔身旁,擰著眉頭將手中的最後一集劇本遞給她。

方纔沈芝柔來找他索印劇本時他還沒整理好,現下弄好了,也不知道他一時發什麼善心,居然親自拿到影印間來給她?早知道不要來的,他實在很討厭空氣中那股瀰漫著的甜味。

沈芝柔正將巧克力放入嘴裡的動作一頓,抬眸望向靳揚,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謝謝。」

好甜,她一說話,甜味更甚了……靳揚很惡劣地試圖在她因微笑露出的九顆牙齒中找出蛀牙,卻挫敗地發現她的牙齒潔白漂亮得很。

沈芝柔低頭看看手中的零食,似乎覺得只有自己吃有些奇怪似地,舉到靳揚面前,問:「你要吃嗎?」

吃?吃什麼?他方才一瞬也不瞬盯著的是她的嘴。

「你是螞蟻嗎?」靳揚撇掉某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不答反問。

沈芝柔聞言一笑,她當然聽得出來靳揚在嘲諷她連印劇本也要吃甜食。

幾次相處下來,她對靳揚的說話方式早已習慣,他就像沈芝青說的,開口閉口沒一句好話,但是,經歷過上次的剪接室教學之後,她更知道靳揚沒惡意,心軟,而且人好。

「不吃這麼甜,我撐不住。」沈芝柔回應。這好像是她從以前熬夜唸書時就養成的習慣,特別倦累時,也特別依賴甜食。

她將最末集劇本放進影印機裡,靳揚背倚著她斜後方的矮櫃,看著她裝訂劇本。

本來,他有個念頭想了想過去幫忙沈芝柔,轉念,卻又不是頂情願,遲遲沒有動作。他想,他幫沈芝柔的忙難道還不夠多嗎?例行的巡視片場,最後演變成送她去醫院?幫剪接師代班,最後卻被央著教她看鏡頭寫場記表?

她現在不過是裝訂幾十份劇本而已,她不需要他幫忙。

「你這麼拚命,是為了不讓沈芝青丟臉?」靳揚明明不想幫她忙,看著她眼下越來越明顯的黑影,這問句卻極為自然地跳出口。

「我姐姐?為什麼?」沈芝柔愣了一愣,問:「你是指,大家都知道我是沈監製的妹妹,若是我在片場做不好,會很丟我姐姐的臉這件事嗎?」

不然呢?靳揚翻了個白眼代替他的回答。

她在片場硬撐,在剪接室硬學,現在甚至還邊吃巧克力提神邊印劇本?她早該利用這些瑣碎時間回家睡覺才是,若不是為了沈芝青,她是為了誰?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沈芝柔又問,微微偏首的神情看來有些煩惱。

她表現得很明顯嗎?若是她已經將疲憊表現得如此明顯,那姐姐一定也會發現的。她不希望沈芝青為她擔心。

「我當然會這樣想,你姐把你介紹給一堆人不是?」靳揚回話得理所當然。

他一直認為,沈芝青當初帶著沈芝柔在電視臺裡介紹這個、引薦那位的舉措,簡直是像想把沈芝柔逼進死路。

他能諒解沈芝青想照顧妹妹的心意,卻不茍同她的做法。

她在沈芝柔的身上貼上了她身為監製的光環與標籤,若是沈芝柔哪句話說錯了、哪件事做錯了,甚至想半途而廢不當場記都不行了。

演藝圈小,電視臺更小,什麼人有什麼狀一定都告到沈芝青那兒去,就算不告狀,背後的蜚短流長也少不了。

沈芝青那白癡,她的舉動就像他父親靳航當年一樣,逢人便說他是他兒子,看!最後為他帶來了什麼?帶來了一堆非議與比較,帶來了一堆非要將他父親從頭到腳才過癮的新聞!

沈芝柔看著靳揚總是一臉淡漠,卻又不知道在不高興什麼的臉,停頓了半晌之後,緩緩說道:「戲還沒拍完,我還沒有想到會不會讓姐姐丟臉這件事,我是好累,不過可能因為現在還在蜜月期,所以還覺得拍戲挺有意思,累一點不要緊,我撐得滿情願的」

沈芝柔微微一笑,輕淺的笑容裡卻有一抹她自己才知道的不自在。

蜜月期咧?這部戲都拍了半年了,還蜜月期?

「拍戲什麼時候有意思了?」靳揚問,他又不是不知道劇組的生活,趕戲、搶景,三不五時還得蹲在路邊吃便當,哪裡好?

他覺得沈芝柔這麼說,只在規避他方才問的,是不是擔心讓沈芝青丟臉才如此拚命的問題。他想,如果沈芝柔的回答是「是,他會奉勸她別這麼傻。

「有啊,很多時候。」沈芝柔停頓了會兒,笑得很愉快。「像前幾天不大雷雨,我穿著雨衣,還得在小白板上包塑膠袋防水才能錄板時,我想,如果我沒來當場記,絕對不會有這種奇妙的體驗;然後還有,某個男演員,老是喜歡在正式錄時還咬著口香糖念臺詞,只要沒被導演發現,他就好高興……還有還有,我前陣子才第一次看見攝影師爬到廂型車上拍一個俯瞰景,攝影師好厲害,拿著那麼重的攝影機站那麼高,手還不能抖,然後——」

「你說完了沒?」無聊!沈芝柔的臉上的表情像發現了新大陸,真的很高興似的。

這都是一些他在演藝圈打滾久了,早已感到不足為奇的小事,靳揚很沒耐性地又白了她一眼。

「……說完了。」沈芝柔偷偷做了個鬼臉。

好啦,她知道,沈芝青說過的嘛!靳揚脾氣陰晴不定、怪裡怪氣的,是她一時話多,沒回答到靳揚想聽的重點。

沈芝柔抬眸看向靳揚望著她的臉,仍是一臉喜怒難辨,幽深難測,像無風無雨,也像波濤暗湧,沈芝柔迎視他,斂眸,最後卻是若有所思地歎了口氣。

她是在跟靳揚打馬虎眼嗎?是打馬虎眼吧?經靳揚這麼一提,沈芝柔想,搞不好她或許真的是,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她的確是覺得拍戲現場那些所見所聞很有趣,但是,她也同樣擔心自己成為姐姐的包袱。她逼自己不要想包袱不包袱、累贅不累贅那些事,並不是因為她真的不這麼想,而是因為她知道沈芝青不願意她這麼想。

她對於沈芝青有太多細微善感的心思,為什麼靳揚能夠看得出來她有幾分勉強?是因為她真的拼過頭?是甜食洩了她的底?抑或是因為靳揚與她有同樣的遭遇?

不知怎地,有種天涯同是淪落人的念頭在心底發酵,令沈芝柔向靳揚吐露出從未向人提起的秘密。

「靳揚,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都很聽我姐姐的話,也很希望自己不要讓她操心,但是,我一直以來書都念得不上不下,更沒培養出什麼特殊的專長或興趣,我跟我姐比起來,假若她是個天才,我就是根廢材,我想努力一點,多一點,再更多一點,至少不要讓她擔心,這樣行不通嗎?靳揚,你覺得我太逞強了?」

「是很蠢。」靳揚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深邃地凝望她。

沈芝柔笑了。

「好,我知道了,我會量力而為。」她知道,靳揚其實是在關心她,只是,明明就已經與他對望過好幾次,這麼直視他的眼睛竟還是令她心跳加速……

真怪,都不能免疫的嗎?

靳揚拿走沈芝柔已經裝訂好的成疊劇本,回身往影印室門口走。

「走了。」靳揚淡淡拋下一句。

「去哪兒?」沈芝柔一臉錯愕地望著被靳揚挾持走的小山高劇本,匆匆忙忙把手上的最後一份劇本裝訂好,跟上他的腳步。

他把她的劇本拿走做什麼?那時她明天要帶到片場發的耶!

「回家。」靳揚應道。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他累了,沈芝柔看起來也累了。

呃?回家?

「哦,好,那劇本先還我,靳揚,你路上小心,再見。」沈芝柔在靳揚背後喚道。靳揚手長腳長的,要跟上他好難。

走在沈芝柔前方的男人旋足一頓,回眸,問:「你還沒好?」

「我好了啊。」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送你?」

我送你?我……?原來靳揚是要順道載她回家?

「好。」沈芝柔笑逐顏開。

仔細想來,這不是靳揚第一次送她回家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此時的心情卻愉快得彷彿從沒經歷過如此大的快樂。

為什麼他要送沈芝柔回家呢?其實靳揚自己也不太明白。

要說順道,其實也不順。要說他們兩人有多深的交情,彷彿也沒有,他覺得沈芝柔是他最不欣賞的那種女人典型,聽話乖順、純美無辜,一副乖寶寶模樣,但他卻懂得她面對姐姐時的順眼順從與無奈,甚至還有幾分心憐與心疼?絲毫不覺得她討厭?

他想,他對待靳航的心情,與沈芝柔看待沈芝青是一樣的。

他也努力過,想令靳航不對他失望,但是他失敗了,並且敗得很慘。

於是,或許有幾分自暴自棄地放逐自己的意味,他將自己困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不屑別人對他的評價的同時也害怕別人對他的評價,深感自卑的同時也學會孤立自己。

「假若她是個天才,我就是根廢柴,我想努力一點,多一點,再多一點,至少不要讓她擔心,這樣行不通嗎?靳揚,你覺得我太逞強了?」

他覺得沈芝柔很蠢,但他明白。

他明白,一輩子都在追逐一個只想讓別人不要擔心的心安理得,好可憐,蠢得好可悲又好可憐,他與她同病相憐。

  ☆   ☆   ☆  

靳揚讓沈芝柔坐上自己的車,跟上次同樣打開了後車門,讓她坐後座。

沈芝柔什麼也沒問就上車了,一點疑問也沒,對他的動作全然接受之外,神情居然還看起來很愉快。

白癡!她為什麼不問他,他為何不讓她坐前座呢?

這樣他就可以告訴她,他不習慣副駕駛座有人,也不喜歡別人肩碰肩地坐著,那樣的距離太靠近,太親暱,或許他可以在她的神情看來有一些受傷時,考慮要不要讓她到前面來?

結果沈芝柔看起來卻好恬適好安靜,好怡然自得。

她沒經過他的同意,擅自開了車頂小燈,便迫不及待地將最末兩集劇本拿出來,仔細閱讀,就像她忍耐了許久才終於可以看,就像她很享受不被他打擾的獨處時光一樣。

靳揚趁停紅燈的空檔從後視鏡裡偷瞧她,沒發現自己唇邊的笑意很濃,心口很暖。

車內的狹小空間裡飄蕩著若有似無的巧克力甜味,是來自沈芝柔身上的嗎?

她的嘴裡也一樣甜嗎?吻她的味道,是不是也像他聞到的一樣甜得膩人?她的笑容是甜的,呼息是甜的,閱讀的神態也是甜,她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柔暖黏膩的氛圍。

這樣甜美的她在作息不正常,時不時得風吹雨打日曬雨淋的劇組裡怎麼撐得住呢?

靳揚很不想承認,他方才竟然有一抹想為沈芝柔遮風擋雨的荒謬念頭。

「啊……」身後悄悄傳來一聲訝歎,靳揚在後視鏡裡揚眸。

「結果是這樣的?結果怎麼會這樣?結局竟然是這樣?」沈芝柔一時激動,整個人往前挪到正副駕駛座的中間。這齣戲,她原本以為不慎走錯路的男主角向女主角道歉之後,女主角就會重新回到男主角身邊的……

用了三個「這樣」?到底是怎樣?鏡子裡的靳揚瞪了沈芝柔一眼。

「啊……」又是一聲歎息,沈芝柔往後躺入椅背。

「好惆悵喔,這種開放式的結局……可是啊,真好,這樣很好,女主角沒有馬上回到男主角身邊,選擇去視線自己的理想,過自己的人生,然後,最後,過了幾年,兩人又在最初相遇的地方重逢……」好有味道喔,餘韻繞樑、絲絲入扣,好有意境。

靳揚在後視鏡裡望了她一眼,重新轉動方向盤,淡淡地說:「差點過不去。」

「什麼差點不過去?」沈芝柔不解地問,而後懊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怎麼會問出這種問句?她不是正與靳揚討論劇本嗎?那靳揚指的當然是劇本在電視臺審議那關差點過不去。每出戲的劇本都是經過製作人、監製,與許多高層及編劇,反覆開會修改通過的。

靳揚冷笑著說:「觀眾不喜歡這種東西,他們喜歡簡單一點、直白一點、清楚一點,最好一下就真情告白、闔家團圓、全世界充滿了愛、勇氣、和平與希望的那種結局。」

「哪會?我就很喜歡這種。」雖然有點錯愕,但是,錯愕過後又覺得很滿足,一樣充滿了愛、勇氣、和平與希望啊。」

靳揚搖了搖頭,「你不懂。」他說。

最後,是沈芝柔跳出來說,這是十點檔,原本就不寄望有多高的收視率,挑戰一下實驗性的結局也未嘗不可,才順利說服了幾個大頭。

原本就不寄望有多好?

是啊,還真感謝沒有人對他的看好,他才得以安排他最想做的安排。

編劇本來就不單純只是編劇,編劇背負了電視臺許多人的期望,有時很難寫到自己真正想寫的東西。尤其是他,他父親是靳航,父親雖不干涉他,放手讓他去胡搞瞎闖,但卻會在意他的收視率,每集每分每秒都是斤斤計較。

他曾想過要迎合市場,想要討好父親,卻無法違背內心追求完美的渴望,他可以寫出一千一百種結局,心目中完美的一百分卻只有他現在寫的那一個。

「不懂就不懂吧,我很喜歡這部戲,也很喜歡這結局。」沈芝柔說,視線在後視鏡裡對上靳揚的,說:「靳揚,我覺得你很有才華。」

靳揚噗嗤笑了。「你懂什麼叫才華?」

「等你結局收視率破三時,你就知道我懂不懂什麼叫才華了。」

十點檔收視率破三?明明是他的戲,她卻比他更狂妄?

「那就拭目以待。」靳揚微微勾唇,眸中的光芒是沈芝柔從沒見過的柔軟。

「靳揚,你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走進去。」沈芝柔在靳揚尚未轉彎進她家小巷前開口。

「不必。」這麼晚了,她從巷口走到家裡還有一段距離,不安全。

「我姐姐快回來了。」還來不及想太多,這句話便溜出口。

靳揚本欲轉動方向盤的動作一頓,問:「你怕沈芝青看到我跟你在一起?」

「呃……也不是。」下意識想到姐姐要她別和靳揚走太近,感到來不及時已經把話說出口了。

也不是?

沈芝柔不知道,她這個欲言又止又為難的表情已經將她的意思表達得再清楚不過。

靳揚涼淡一笑,他原本還以為、以為總算遇到一個不怕他,願意親近他的……

誰稀罕?他本來就不需要誰的親近。

靳揚將轎車靠邊停下,解開中控鎖。「你下車吧。」

又來了,他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受傷神情,擰得她不自禁心疼。

「靳揚……」沈芝柔想補償什麼似地喚。

「下車。」

「靳揚,我不是那個意思。」

「下去!」

沈芝柔雙肩一垮,關上車門前,又俯身向靳揚說道:「我沒有想為了任何人疏遠你,對不起。」

沒有想為了任何人疏遠他?呵,靳揚手比了比沈芝柔後方,喚:「芝青。」

沈芝柔還沒回身,行李箱便嚇得掉到地上,靳揚在車內得意且暢快地笑了起來。

這人、這人……沈芝柔感到一陣心虛的同時,又感到有幾分想笑。

「靳揚,殺青酒你會來嗎?」剩兩集就殺青了,前幾天她有聽見製作人在討論殺青酒的地點。

「怎麼?」靳揚揚眉。

「我第一次參加殺青酒,覺得很好玩,希望那天能見到你。」這樣可以稍稍澄清,她其實沒有想疏遠靳揚的嫌疑嗎?

「再說吧。」靳揚擺了擺手,又說:「把車門關上。」

「……」沈芝柔聽話地將車門合上,怔怔地望著靳揚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心口悶悶的,其實,她很喜歡跟靳揚在一起……

他能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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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2:05
第四章

沈芝柔不明白,為什麼一齣戲的結局可以這樣說改就改,而且還是一個編劇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

拿到劇本的導演說,這結局不太恰當,於是左思右想了一陣,最後會同了一堆人,在電視臺老闆靳航的同意之下,做了一些以收視率為前提的更動,劇組什麼人都照會了,就是獨獨略過靳揚。

沈芝青說,一直以來,靳揚在風賦裡都是想什麼便做什麼,想編就編,想導就導,甚至於連他後來不想導了,靳航也不勉強。靳航從沒像這次般,甩兒子如此重的一巴掌。

沈芝青還說,靳航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但沈芝柔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麼,她只感到納悶不解與生氣。

她像被迫參與一個集體背叛靳揚的計劃,或許靳揚從沒將她與他劃分在同一個陣營裡,但她就是感到不舒服,不舒服到今日靳揚真的沒出現在舉行殺青酒宴的餐廳,她失望的同時,更感到鬆了一口氣。

「姐,我要先回去了喔。」十一道菜上到了第八道,如坐針氈的沈芝柔終於開口要離席。

她知道自己這麼想很孩子氣,但是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她並不想跟這些人在一起——這些瞞著靳揚,默默地在他背後進行一個傷害他的計劃的人。

「好啊。」沈芝青看了看腕表,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半了。

「你快回去吧,沒幾個小時好睡了,明天開工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沈芝柔還沒開口,與他們坐在同一桌的演員與製作人便笑鬧了起來。

「沈監製,你真的是長姐如母啊!芝柔都拍完了一部戲了,還會不知道開工要帶什麼嗎?」

「對嘛對嘛,有空煩惱妹妹,不如多擔心自己,一直嘮叨人家,當心嫁不出去。」

「芝柔,來來來,敬大家三杯,恭喜你接到新戲,祝你明天開工順利。」

「好啊,謝謝大家,我明天開工一定順利。」沈芝柔向大家微笑舉杯,起身告別。

她只是個小場記,她當然可以提早離席,更可況,她還有正當理由。

她日前接到一部新戲,明早準時六點就要在基隆港開鏡拜拜,工作人員們凌晨四點就得在風賦樓下集合,她想早點回來也是無可厚非。

「這陣子謝謝大家的照顧,那我走嘍,大家再見。」沈芝柔很快地飲完三杯酒,拿著包包便離開舉行殺青酒宴的海產餐廳。

才走到餐廳門口,她便看見靳揚的身影從他的轎車上走下來。

心口猛然一提,完了完了!

靳揚已經看見拍攝帶了嗎?還是他已經看到李師傅剪接好的大結局?他知道他的結局已經被改掉,改成了愛、勇氣、和平與希望嗎?沈芝柔突然感到好緊張。

「你這麼早走做什麼?」剛鎖上汽車防盜鎖的靳揚,看見沈芝柔正從餐廳裡走出來時淡淡揚聲。

「靳揚,你是來喝殺青酒的嗎?」沈芝柔走到他身邊,不答反問。

她太訝異靳揚此時的出現,也太害怕靳揚已經知道結局被改掉時的反應。

她猜想,靳揚應該還不知情吧?他現在的神情看起來很正常,不像是要殺進餐廳裡找誰算賬或找誰發火的模樣。

雖然明知道紙包不住火,再瞞也瞞不了多久,但假若靳揚直到現在還不知情的話,那麼沈芝柔很希望他現在不要走進餐廳裡,去成為人家的話柄,或是聽見一些有的沒有的消息。

能拖一時是一時,雖然她知道這個念頭很荒謬,但她也想保護靳揚一點點,即使只是一點點也好。

「不然呢?難不成來找你的嗎?」靳揚回話回得不疾不徐、語調平淡,其實,他還真是來找沈芝柔的。

他本意是不想來的,否則也不會拖到現在,只是想到這部戲已然殺青,而下回與沈芝柔合作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突然覺得今天來見見她也好,至少,沈芝柔說他的戲好,而且是很真心誠意的那一種。

「靳揚,我接到一部新戲,明天要開工了,凌晨四點就要在風賦樓下集合了。」

凌晨四點?

演藝圈裡時興算命,這一定又是哪個大師算出來的良辰吉時,靳揚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唇。

「然後呢?」沈芝柔為什麼突然跳出這一句?靳揚揚眉。

「說起來,我能這麼快接到新戲,都是因為你有撥空教我看鏡頭、寫場記表的功勞。」沈芝柔頓了一頓,喉嚨因緊張心虛而有些乾澀。

「我吃不慣裡面餐廳的菜,如果,假如,你還沒有吃過晚餐,又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吃飯,我們現在去吃飯,你陪我一起,就當作是我向你道謝,好不好?」拜託,說好,她真的不想靳揚現在走入那間餐廳裡,她已經後悔當初邀約他來了。

「你凌晨四點就要集合,現在請我去吃飯,是嫌睡覺的時間太多?」

「就當作我是吧。」沈芝柔點頭再點頭,畢竟她與靳揚接下來不同戲,下次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那走吧。」靳揚調轉了方向,旋身上車,忽略唇邊那抹微乎其微的笑意。

有什麼不好?本來,他就不是為了殺青酒來的。

  ☆   ☆   ☆  

兩瓶。

不過是回轉壽司店那種兩瓶小包裝的梅酒,沈芝柔喝醉了。

雖然靳揚不知道沈芝柔在殺青酒那攤已經喝了多少,但這樣隨便就能直探到底的酒量也未免淺薄得太可憐。

她很安靜,酒品很好,不多話不傻笑,不喧嘩不叫鬧,更沒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話當年什麼的,只是一上他的車,便安安靜靜地睡了。

沉穩的呼吸,勻淨的臉龐,她身上淡淡的梅酒氣息仍是甜的,她總是一身甜味,一派恬靜。

靳揚想,他從前交往過幾個女人,卻從沒遇過像沈芝柔這麼柔順,這麼乖乖牌的類型。

他總以為自己喜歡的女人或許應該要像沈芝青那樣獨立幹練、明快果決,嘴巴上和他一樣得理不饒人,卻沒想到他現在會與沈芝柔這個溫順到不行的攪和在一起。

攪和?靳揚為一時跳進腦海裡的字眼感到怔愣。

這算攪和嗎?

沈芝柔不過在他的車上睡了幾個小時,他憑什麼就覺得他們攪和在一起?

為了他捨不得叫她起床的那份柔軟心思?還是為了他方才向沈芝青解釋他與沈芝柔是如何從殺青酒餐廳離開,又去哪裡用餐了的那份心虛?

怪了,他連她手也沒牽,唇也沒碰,他為什麼要向她姐姐說明這個又澄清那個?

「芝柔,沈芝柔。」靳揚喚她。

斜倚在後座的女人咕噥了一聲,睡意猶濃。

「醒一醒。」靳揚打開車頂小燈。

突來的亮光令沈芝柔瞇了瞇眼,側轉了身子繼續睡。

「開工了。」靳揚不輕不重的這句話卻驚得沈芝柔瞬間從椅子上跳起來。

沈芝柔花了兩秒鐘看清楚靳揚的臉與搞清楚這裡是哪裡。

「我睡了多久?」完了完了!現在幾點了?她怎麼會睡成這樣?

她腦海中的最後一幕印象還在旋轉壽司店吧,而她現在在靳揚車上,窗外的景色是她家樓下。她睡了多久?靳揚一直待在車上陪她嗎?

「你剩下四十分鐘可以上樓洗澡跟準備你要帶的東西。」靳揚敲了敲車上的時鐘,將她的手機遞給她。「沈芝青有打電話給你,我替你接了。」

「呃?」沈芝柔一頓,接過靳揚遞來的手機。

「我跟她說我早上會送你進風賦。」省略了想讓她多睡會兒那一句。「如果你沒有打算要回家洗澡,至少得上樓把該帶的東西拿下來。」

她怎麼可能沒打算洗澡?她全身都是酒味,好難受。

「謝謝你,靳揚,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不知道姐姐剛剛在電話裡有沒有為難靳揚?唉,等她今晚收工,不知道怎麼跟沈芝青解釋?

「有時間道謝倒不如動作快點,我被你搞得整晚都沒睡。」要不是捨不得吵醒她,又怕她來不及開工,他也不會這麼狼狽。

「好。」沈芝柔動作敏捷地跳下車。

要怎麼跟姐姐解釋這件事等收工再想吧!她目前的當務之急是不要再耽誤靳揚時間。

沈芝柔風風火火地衝進自家大樓,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沖完澡,再收拾好東西衝下來。

一上車,一股熟悉的香氣攫獲她感官。

「拿著。」一個麥當勞的紙袋被塞進沈芝柔懷裡。

沈芝柔微訝地望著靳揚。

靳揚抬眸望了她一眼,卻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只是逕自轉動方向盤發動引擎,往風賦出發。

要說什麼?二十四小時的麥當勞招牌燈一直在那兒發亮,他在車上悶得慌、閒著無聊才去買的,有什麼好說的?靳揚認真且沉穩地操縱方向盤。

三點五十八分,沈芝柔準時到達風賦大樓。

一條由前座置物箱翻出來的圍巾、她的上車行李箱,與她本人,同時被擁有著琥珀色漂亮眼眸的男人推下車。

「基隆很冷。」男人說完這句,便逕自關上了車門,揚長而去。

沈芝柔微愕地看著手裡的圍巾,大腦停擺了好一陣才恢復運轉,而後徐徐緩緩地將圍巾繞上頸子。

軟滑的布料上有靳揚的味道,漸漸暖熱的溫度由脖子蔓延至心窩……

這已經是她第幾次受到他照顧了?沈芝柔愣愣地將麥當勞的紙袋打開——

裡面是一杯玉米濃湯,還有一包細砂糖與奶精。

靳揚竟然還記得她喝玉米濃湯的習慣?

沈芝柔在濛濛未亮的天色裡望著遠方,轎車早就開遠,當然早就望不見了……

她微歎了口氣,心頭酸澀的同時竟然感到有些想哭。

明明,靳揚就是個如此善感、驕傲且纖細的人,若是他知道他的劇本被改了,若是他知道他的結局被改了……他會怎麼想?

她不敢想。

  ☆   ☆   ☆  

「什麼?靳揚已經知道了嗎?」當晚,與沈芝青同時到家的沈芝柔,無比驚愕地問。

「是啊。」沈芝青將手提包隨手一丟,整個人倒在沙發上。

「也該知道了,最後兩集早就剪好了,能瞞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下周就要播了。」雖然覺得她的老同學靳揚很可憐,但是她又有什麼辦法?

早上還在想這件事呢,竟然馬上就發生了,沈芝柔心裡有些難受,啟唇又問:「那靳揚還好嗎?他有沒有說什麼?」

「說什麼?沒有,他還能說什麼?」沈芝青搖了搖頭。「他就一言不發地離開剪接室,整天都沒再進風賦,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再進辦公室?啊,芝柔,你說靳揚會不會以後就不來了?」

「呃?」沈芝柔一頓,她怎麼知道?但若是以後都見不到靳揚,都見不到他的話……

「喂,沈芝柔。」沈芝青將妹妹不知道飄去哪裡的神智喚回來。

「嗯?」

「你昨晚跟靳揚去哪兒了?」

「去……呃,吃壽司。」唉,沈芝青剛剛還跟她聊天聊得像對姐妹,現在又變成媽媽了,沈芝柔在心底悄悄歎了口氣。

「本來不是說要回家?」

「我在殺青那間餐廳門口遇到他,所以……」

「他找你去的?」

「不是,是我找他去的,因為之前……」沈芝柔微頓,之前靳揚教她寫場記表的事她沒有告訴過沈芝青,那,現在要說嗎?

「之前怎樣?」為什麼她妹妹看起來一副很心虛的樣子?

「之前我去剪接室,李師傅不在……」沈芝柔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所以,我才跟靳揚說要謝謝他,請他吃飯……」

「真看不出靳揚有這耐心。」沈芝青下了結論。

事實上,當靳揚昨晚告訴她,要讓沈芝柔在車上多睡一會兒,等到時間差不多再帶沈芝柔進風賦時,她就已經很驚訝了,卻沒想到靳揚居然還教沈芝柔寫場記表?

原來,靳揚與沈芝柔兩人感情很好嗎?

「靳揚是很有耐心啊,而且他人真的很好,今天早上他還——」想起了早上那杯玉米濃湯,沈芝柔下意識地拉了拉脖子的圍巾,話音一收。

今天清晨的基隆真的好冷,多虧了有靳揚的圍巾,多虧了他……

姐姐說,他看見他的結局被改掉了,還說他一聲不響地走出剪接室。

或許、甚至、有可能,靳揚以後再也不進風賦了?她為什麼還站在這裡與沈芝青聊天?她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拋下靳揚不管?

看了下時鐘,現在才晚上八點,還不算太晚,沈芝柔抓起隨身物品便往門外沖。

「姐,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兒?」沈芝青拉住她。

「姐,我去找靳揚。」

「找他做什麼?」

「去把圍巾還給他。」沈芝柔掙開沈芝青的手,回身關上大門。

「沈芝柔!喂!」回應沈芝青的只有一陣急忙下樓的足音。

地址、地址……她有靳揚的地址。

沈芝柔跳上了計程車,將之前副導演印給她,方便她聯絡劇組大小事的工作人員名單翻出來,她記得上面有靳揚的地址。

她不知道靳揚在不在家,但是她想見他,很想很想。

門鈴按到了第五聲,深鎖著的鐵門打開,沈芝柔對上一雙看來有些狼狽的琥珀色瞳眸——

「靳揚。」她喚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切。

沈芝柔?

「你來做什麼?」靳揚的黑髮有些凌亂,眼白布著些微血絲,發現來的人是沈芝柔的神情有些錯愕,本就心情欠佳的口吻是絕對的沒耐性。

「我來把這個還你。」沈芝柔將系的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遞給靳揚。

「不用,你不要就扔了。」靳揚推回去給她,回身便要關上大門。

他心情很壞,不想陪任何人玩交換禮物或是你推我撿的遊戲。

「靳揚,等等——」沈芝柔用畢生最快的速度與最大的力氣抓住靳揚手腕,而後在看見他手背上的斑駁血跡時一怔。他受傷了?怎麼會?

「怎麼?有事?」靳揚一臉納悶地望著她捉著自己的那隻手。

「靳揚,先別趕我,你還好嗎?靳揚?你還好嗎?」

嗓音急急切切,又是連續的三個問句。靳揚看著沈芝柔一臉著急模樣,旋即會意出了什麼,臉上又出現那種微諷且涼淡的笑。

「沈芝青又跟你說了什麼?你想來看什麼好戲?」想必是他今天從風賦裡不快走人的事傳進她耳裡了吧?

「我不是想來看好戲,我擔心你,靳揚,你還好嗎?你的手怎麼了?」

擔心?靳揚想笑。

「我不需要人擔心,你看見了,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靳揚,你不好,你的手在流血。」沈芝柔指了指他手背,為什麼他看起來渾然未覺的樣子?

他做了什麼?捶牆嗎?還是摔東西?他是右撇子,右手受傷很不方便的。她第一次見他時,他就是用右手寫畫著東西……

「不用你管!」靳揚將她的手拍開。

這是做什麼?他不需要任何人自以為是的同情心。他已經夠慘夠狼狽了,為什麼沈芝柔選在這時候來招惹他?

「靳揚,你的傷口需要處理,至少讓我幫——」沈芝柔七手八腳地從口袋裡想翻出手帕或是衛生紙。

「我不要人幫我!」靳揚大聲咆哮,盯著沈芝柔看來不知是被他嚇到還是感到挫折的神情。

是了,他想起來了,這女人一直用著那種莫名其妙的,覺得他好可憐、好同情他,或是好想幫忙他的眼神望著他,從鐵門認識到現在都是,一直都是。

哈哈哈!難怪她昨天硬拉著他離開舉行殺青酒宴的餐廳,難怪她突然扯出什麼要向他道謝那套說詞,拉著他去吃回轉壽司。

她是場記,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劇組背著他改掉了故事結局,她甚至還親自參與了拍攝!

「看我像個白癡一樣,很過癮吧?」越想越不堪,靳揚怒極反笑。

「你重印劇本時,一定覺得我很蠢吧?什麼收視率破三?什麼編劇?什麼劇本?你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麼沈芝青叫你離我遠一點?因為我很落魄,因為我很廢,因為我什麼都不會!」

砰!靳揚重重的一拳捶向玄關的彩繪玻璃。

嘩!整片裝飾用的玻璃應聲碎裂。

沈芝柔現在知道他手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了,她只希望靳揚家裡裝飾用的彩繪玻璃不要太多。

「靳揚——」

「你回去,我現在不想理你。」靳揚頭也不回地往屋裡走。

這人、這人……他氣她就算了,至少也該懂得照顧自己,沈芝柔突然覺得好生氣,她不是大老遠跑到這裡來看他糟蹋自己的。

她氣沖沖地跑向前,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靳揚的手往屋內拖,找了個最近的水龍頭沖洗。

靳揚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將手抽回來。

「你應該好好照顧你的手。」沈芝柔瞪他。

「我為什麼要?」

「你為什麼不要?」

為什麼不要?為什麼不要?他要一隻毫無作用,一無是處的手做什麼?

今日受到的挫折令靳揚回想起極度不願回想的往事,舊口加新傷,令他痛上加痛。

「你知道為什麼我那麼討厭我爸,卻還要在我爸的公司上班嗎?」靳揚忽然開口,沒等沈芝柔回答,便接著說下去。

「我從前寫過一部戲,在我還沒出道的時候,我興致勃勃地找了某間製作公司,將我的劇本拿給他們看,那個製作人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一直告訴我這戲不行,沒市場也籌不到資金,我以為我還太淺,沒想到放棄了那份劇本的八個月之後,便看到那部電影上映。」

「啊?」沈芝柔花了好幾秒鐘才聽懂靳揚說的話,雙眸不自覺瞠圓。

他的劇本被偷了?那間製作公司剽竊他的劇本?他們把他的創意拍成電影,甚至還上映了?

「當年我只是個默默無聞的新人,更可況這件事沒有證據,有誰會相信我說的話?我甚至不敢讓我父親知道這件事。」靳揚笑了,琥珀色的眼神卻看起來好沉,唇邊的笑容極度自嘲。

「我以為我在我父親的公司至少會好一點,結果並沒有,我的事業一塌糊塗,人生一敗塗地,現在竟然連我的故事結局都沒有辦法決定……好了,你看夠我的蠢樣了沒?你若是笑夠了就可以走了。」

「靳揚——」

「走!滾!你聽得懂嗎?滾!」所有的忍耐與不滿都已經到達極限,一本凌空砸來的劇本往沈芝柔背後的牆壁飛去。

「反正我注定是個失敗者,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的可憐,更不需要這隻反正寫不出好劇本的手!」能摔的便摔,能砸的便砸,漫天飛舞的白紙,那是他不被尊重且不受重視的心血,有什麼好珍惜,有什麼好留?

他的自暴自棄卻扔出沈芝柔一汪眼淚。

「靳揚,你別這樣。」沈芝柔抱住他,不讓他繼續破壞任何東西,也不讓他繼續自戕。

「我不是在同情你,也不是在可憐你,靳揚,你不是失敗者,我喜歡你的劇本,也喜歡你導的戲。你知道嗎?我有去跟李師傅借你以前拍的資料帶,我覺得你運鏡的方式很特別,你寫的對白我也——」

「回去吧!」靳揚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像聽見多可笑的事情,像沈芝柔的多費唇舌有多徒勞無功。

「你回去吧,你姐姐不會喜歡你待在我這裡。」

靳揚拿下她環抱他的手,唇邊的淺笑依舊是濃濃的自嘲與自厭。

「不要。」沈芝柔試圖再抱他抱得更緊一點。「我喜歡你,靳揚,我不走,我喜歡你。」說出她內心最忠實的想法,這樣可以嗎?這樣可以多溫暖他一點嗎?

她喜歡他,她不想離開他,她常常想著他,拍戲的時候、下戲的時候、寫場記表的時候、喝玉米濃湯的時候,圍著他圍巾的時候……

「你喜歡我什麼?」好笑!靳揚將沈芝柔推開了些,狠狠迎視她不知為何哭得淚水漣漣眼神。她哭什麼?他才是真正想哭的那個人!

「沈芝柔,到現在你還沒看清楚我有多潦倒嗎?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你還沒——」

「不是,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喜歡你,靳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沈芝柔死命地環抱他頸項,在他耳邊喃喃重複這句。

她很喜歡他,至少,還有她很喜歡他,這樣不行嗎?這樣還不夠嗎?

她的淚貼著他,近在耳畔的呼息抵者他,她喃喃著想令他相信什麼,柔軟的身體想傳遞什麼溫暖給他,靳揚覺得好無奈又好可笑。

「你就大老遠跑來這裡對一個沒用的男人投懷送抱?走吧,快走!還是你要我打電話叫沈芝青來接你?」

「不要,靳揚,你別趕我,我不走……」她好難過,她不想拋下他,他沒有掉眼淚,可是她卻覺得他在哭。「投懷送抱也好,你說我什麼都好……」

沈芝柔踮起腳尖,淚眼朦朧地尋找他的唇。

她想給他什麼,多一點、再多一點,假若可以溫暖他或是安慰他的話,假若需要奉獻自己……

她到底在做什麼?靳揚不可置信地感覺那份渡進他嘴裡的甜味。

她在吻他,他當然知道,熱切的、生澀的、充滿芬芳與甜蜜的……她究竟想給他什麼?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此刻如此需要?

「你自找的,沈芝柔。」

靳揚仰起她的臉,以比她急切一百倍的姿態吻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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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2:28
第五章

吻。

怎麼可能就只是吻?

靳揚將舌餵入她,汲取她唇間的芳美,嘗到他畢生以來首度不感到排斥的甜味。

她很甜,她的確是甜的,抑或是他的喉間全是苦味澀味,於是更迫切需要她與他全然不同的未覺。

他吻她,濕潤她的唇,纏裹她的舌,以一個強悍且不容拒絕的力道入侵她感官,霸佔她的知覺。

沈芝柔環住他的頸,毫無遲疑地迎合他,全無保留地奉獻自己的吻,學他的捨一般與他交纏,放縱他的大掌在她的身上親暱。

靳揚將手探入她衣擺,撫觸到的肌膚觸感是如此稚嫩暖滑,嬌軟盈潤的女體透著馨香,滲入他心脾,鼓噪他情慾,摧毀他本就因怒氣所剩無幾的自制力,令他沒有太多餘力憐香惜玉。

這是她默許的,是她自己送上門來跳進他懷裡的……

靳揚將沈芝柔放躺在他素來獨眠的大床上,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卸除兩人身上的衣物。

他吮吻她的頸子,攫住她胸前的飽滿,柔嫩細白的肌膚不經碰似的,只要他一經過便產生深淺不一的紅痕,加深他想狠狠侵略的渴望。

靳揚咬她,咬她漂亮略瘦的鎖骨,一路往下吮舔至她豐滿的乳肉,含住她頂端玫瑰色的嫣紅,以唇舌鉅細靡遺地來回巡禮,將她胸前吻得一片瑩亮,留下細細碎碎輕喚的吻痕。

這裡也是甜的……她嘴裡口裡,身上每一寸他吻過的肌膚都是甜的,那麼這裡呢?

分開沈芝柔雙腿的力道幾乎是蠻橫不容拒絕的,靳揚將她的腿架在他肩上,親吻她柔軟的覆毛處,以指撥弄的同時,也貪婪地將暖舌餵入,而後聽見她嗚咽如貓般的柔弱低哺。

「靳揚……靳揚……」沈芝柔喚他。

自始至終她都只是輕聲喚他,沒有推阻,沒有拒絕。

贏弱的嫵媚神態、動人的嬌喘呻吟、層層包覆的嫩瓣、濕熱腥甜的暖境,因他而生的豐沛汁液……她或許沒有太多經驗,甚至於可能沒有經驗,她應該需要更多的前戲,但靳揚已經無法等待。

他將火燙的男性根器抵在她稚嫩的入口,原以為自己會毫不猶豫且毫不遲疑地貫穿她,最後卻是皺著眉頭深望她,在她耳邊沙啞歎息——

「乖,忍著點。」

沈芝柔沒有回話,只是點頭,微赧笑望他的眼裡有太多臣服與情緒。

她想,她第一次見他時,就感受到一股如此時般的猛烈衝擊與心跳。

她喜歡靳揚,這麼強烈且不容懷疑,他想要什麼,她便給他,即便那得伴隨著巨大的撕裂與疼痛。

她喜歡他,她想他當她的第一個男人,全然地感受他與經歷他,她怎麼可能害怕?她不害怕。

沈芝柔纖長的腿環上他勁瘦的腰,微微挪動的身體看來完全歡迎他的進佔,她的鼓勵令靳揚不顧一切挺入她,沒入她深處,奮力挺擠她無人造訪過的窄徑。

她柔嫩的陰柔之境被他火燙的昂揚撐開,痛,很痛很痛!沈芝柔咬著下唇,身體微微發顫,攀附他背脊的指甲深陷他肌膚。

她比他想像中的更為緊窒,比他想像中的更為令他發狂,也……比他想像中更令他心憐心疼。

「乖,等等就不會那麼痛了。」靳揚親吻她髮心,親吻她臉龐,揉捏她大腿的力道飽含疼惜,伴隨他持續抽撤的慾望。

沈芝柔點頭,又搖頭,聽不出來究竟是喘息還是歎息,每口呼吸彷彿都吸不到氧氣,不知所措,無可依歸,在從沒到達過的情慾之海裡浮沉,唯一能做的僅是牢牢地攀附他,跟隨他的帶領。

靳揚一次又一次加深進入她的力道,一次又一次在她體內衝撞,感覺她吞吐他、吸附他,嬌嫩又生澀地包裹他、接納他。

經歷幾次全然抽出又直探到底的搗弄,他再也忍受不住,放縱自己稍嫌粗魯的加快節奏,強悍且燦爛地噴射在她體內,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

「芝柔,好乖……」仍在她體內的男性器官捨不得離開她,若有似無地微微勃頂。

沈芝柔全身沁滿薄汗,凝定在靳揚琥珀色眼珠上的視線朦朧迷離,大口呼息,就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靳揚親吻她嫣紅的臉頰,在她耳邊淡淡揚笑之際,不知為何卻感到鼻頭發酸。

明明灑在她體內的是他,為什麼他卻覺得是她流進他的心,為他躁動不安的心帶來寧靜?

究竟是他佔有她?還是她佔有他?

他的心靈從來沒有如同此刻版感到滿足過。

  ☆   ☆   ☆  

疲憊至極地睡了一會兒,靳揚朦朦朧朧地從床上睜開眼。

沈芝柔衝進他屋子裡的記憶片段回流至他腦海,他伸手一摸旁邊的床位,空蕩蕩的,沒有人。

他又抬眸望向床邊的鬧鐘,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二點,沈芝柔回家了嗎?

隨手套上了件長褲,上身赤裸地走出房間,靳揚才走到客廳,便看見沈芝柔在整理地上的一片狼藉。

被他砸毀的玻璃片已經清理乾淨,她正在收拾那散亂的成堆劇本,微鬈的髮尾濕漉漉地帶著水氣,卻仍穿著同一套衣服。

她沐浴過了?卻捨不得吵醒他跟他借一套衣服?他當然沒有女裝,但至少他能借她一件浴袍,也好過穿著被他弄得凌亂不堪,滿是皺褶的這一件。

「別收了。」靳揚站在她身後道。

沈芝柔微訝轉身,視線對上他光裸結實的胸膛,臉上的表情看來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快好了。」她匆匆忙忙地別過眼,繼續分集分場照順序堆疊地上那些劇本。第一集、第二集……

「你有膽跟我上床,現在卻沒膽看我?」靳揚略微無奈地道。

她是怎樣?想當作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

「不是……」好吧,其實是,沈芝柔歎了口氣,不再辯駁。

這麼說吧,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靳揚表白,也從沒想過會跟他有進一步的關係,她的暗戀似乎才剛剛萌芽,怎麼突然就走到上床這一步?

別說她自己無法接受了,她更不明白靳揚是怎麼想的,一時之間當然無法面對他了。

沈芝柔抱著一堆劇本起身,揚眸迎視靳揚的眼,輕輕地拋下一句。「我要回家了。」

靳揚走到她身前,微微按住她頸上的一個青紫色吻痕。

「你回去之後要怎麼跟沈芝青交代這個?」用他的圍巾遮掩?

沈芝柔不自在地頓了一頓,拉高根本掩不住的領口。

「等被問到時再想。」其實,方才沈芝青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她,她都因為心虛而不敢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姐姐,她為什麼會在靳揚家待這麼久的問題。

回家之後,她要怎麼跟姐姐交代呢?她該說什麼呢?

唉,就說好女孩難惹,靳揚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唇。

沈芝柔現在為難的眸光就彷彿他是她這輩子最大叛逆,而她姐姐甚至還是他的大學同學。

「老實說,我沒有想過要跟你交往。」靳揚忽然對著沈芝柔道。

他是沒想過,更可況他後來親眼看見沈芝柔明明與他在一起,卻又怕被沈芝青發現,有意與他劃清界線時,更是想也不敢想。

沈芝柔將劇本放到茶幾上的動作一怔,反應慢半拍地看著他點頭,又點點頭。

她知道,靳揚說過的,他說女人要跟他上上床他奉陪,博同情就免了,他還叫她少拿些情啊愛的往他身上套。

她本來就沒有想拿什麼情愛往他身上套,她……嗯,反正是投懷送抱,她是自找的,她只是很想安慰他而已,聽見靳揚這麼說,她心裡是有種莫名的酸澀,卻不意外。

「我知道了。」沈芝柔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包包。「好晚了,靳揚,我要回去了。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叫車。」

知道?她知道個鬼?她知不知道她現在笑得很醜?

「我愛送誰就送誰。」靳揚抓住她手腕,手下的觸感令他微微一怔。

這麼纖細脆弱的骨架,他剛才一定弄得她很疼……

沈芝柔疑惑地望著他。

「我是沒有想過身邊該有誰,不過也不討厭你留下,做就做了,沒有辦法當作沒發生,就算你想也不行。」

「啊?」他的意思是什麼?她怎麼越聽越不明白,沈芝柔眼中的疑慮更深了。

「總之你今晚留下來,我明天再送你去劇組,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何必犧牲睡眠時間跑來跑去,至於沈芝青那邊,我會跟她交代。」

交代什麼?他不是已經說沒有要跟她交往了嗎?這意外的一段應該不需要跟姐姐交代吧?沈芝柔簡直不敢想像,若是姐姐知道她與靳揚上床了會怎麼想?

「靳揚……我得回家,我開工要用的東西都在家裡,就算我今晚不回去,明早也是得回去一趟。」

「那就明天早上再回去。」

「……」這……這要她怎麼說呢?她能說她怕她留下來,沈芝青會不高興嗎?若是她真的說了,會不會又換成靳揚不開心呢?

沈芝柔想了想,最後面有難色地開口,「姐姐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沈芝青什麼?反正她以後也會是一個人,我會替她照顧你。」靳揚不開心地揚眉道。

沈芝柔剛才來找他時明明還一副擔心他擔心得要命的模樣,現在卻開口閉口都是沈芝青,就連他說沒有想過要與她交往都不介意,她究竟把他擺在哪裡?

她會不會真的因為沈芝青反對就不跟他在一起?

「總之你少給我來不認賬這回事,你要是敢跟沈芝青撇清你跟我的關係,我就把裡面那條床單拿給她看!」靳揚神情陰狠地撂下狠話。

裡面那條床單?床……?沈芝柔的臉瞬間爆紅。

「你到底在說什麼?」沈芝柔不可思議地道。

「隨便你有沒有聽懂,反正我說完了。」靳揚雙手盤胸,蠻橫地說。

她到底要他說得多清楚?他已經表達得夠明白了,他想跟她在一起,這樣她還聽不懂嗎?虧他在教她寫場記表時還有幾度覺得她很聰明。

「靳揚,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為什麼要替我姐姐照顧我?我已經夠大了,我不需要人照顧,而且,你又說要跟我姐姐交代,究竟是交代什麼?」他說他沒有想過要跟她交往,又說他以後會照顧她,不準她撇清與他的關係……他說了很多,但是她卻連一句話也沒有聽懂,他究竟想跟沈芝青說什麼?

「就說我上了你,你以後歸我管。」靳揚邪惡地挑眉一笑,耐性終於見底。

「你……」沈芝柔美目瞠圓,真不敢相信他會如此惡霸。

「你不想留下來我就送你回去,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沈芝青,跟她說我們——」

靳揚一把抄起桌上的電話。

「喂!」沈芝柔難得跟他纏夾起來,總不能真讓他打電話去跟姐姐說那些有的沒的吧。

一陣混亂,七手八腳,最後她被靳揚整個人按在沙發上。

「芝柔,我是認真的。」靳揚俯在她上方喘息,這麼扣著她,他幾乎感覺到腿間的那把烈火再度復燃。

「什麼認真的?」跟沈芝青說他上了她嗎?這什麼措辭……沈芝柔同樣嬌喘吁吁。

「你留在我身邊,我會照顧你。」

「……」這樣跟交往有什麼兩樣?

沈芝柔心中模模糊糊的有這感覺,卻又不敢開口提及,只覺得靳揚這人真是莫名彆扭。

他寧願會所話氣她,也不願意說想跟她交往,只願意語焉不詳地說什麼照顧……

這什麼跟什麼,她竟然心中微微泛甜?

「你自己選,你要我現在送你回去?還是明天早上?」

有哪個選項能選?今晚留下來過夜,姐姐會不高興;現在回去,靳揚又說要打電話給姐姐說些有的沒的?這男人到底在鬧什麼脾氣?

「你想要我留下來嗎?」沉默了會兒,沈芝柔最後決定把問題拋回去給他。

「你一定要回去嗎?」把問題丟回去誰不會?

「我一定得回去,我已經出來夠久了。」

「不留就不留,誰稀罕。」靳揚不悅地翻身坐起,回房隨便套了件上衣,又拎著車鑰匙走出來。

他送她回家,她怕被她姐姐看見;他跟她上床,她怕被她姐姐發現,就連威脅她也沒用……

X的!越想越不爽!他改天一定要告訴沈芝青,她妹妹不是她一個人的!靳揚心裡如是想。

沈芝柔看著靳揚一臉不高興的模樣,微歎了口氣,決定在她回家之前,先與他談談那個令她跑來這裡的原因。

她停頓了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探問:「靳揚,你以後還會進風賦嗎?」

靳揚睞她一眼,「你管我?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他怎麼知道?他只覺得很煩很煩,很心浮氣躁,卻還拿不準主意。

沈芝柔將方纔放在矮幾上的某疊劇本拿到大腿上,輕撫過有些皺褶的封面,話音柔軟地說:「我是要回去的,但是靳揚,在我回家之前,有些事我想讓你知道……靳揚,我跟你說,這部戲,我學生時代看了至少三十次,這不是恭維,我以前也不知道是你拍的。」

哪部戲?靳揚垂眸望了一眼她拿著的劇本,而後對上她眼神,依然選擇保持沉默。

沈芝柔盯著他,微微一笑,淺淺又道:「李師傅拿你拍過的帶子給我看,我發現這部戲編導是你時還驚訝了一下。當時啊,看戲就看戲,哪會留意編劇是誰?導演又是誰?靳揚,我跟你說,我剛剛在地上撿到這份劇本時好高興,忍不住又拿起來翻了一、兩集。」

靳揚望著她沉默了許久。

這部戲他當然記得,並且印象深刻,這是他曾經最引以自豪的代表作,兩條看似全無關聯的故事主線最後在結局時交會,成就了兩名主角截然不同的命運。

「抄襲。」靳揚最後淡淡地拋下這兩個字。

「什麼?」沈芝柔沒有聽懂。

「他們說我抄襲。」淡淡的笑容重新在靳揚唇邊出現。

他最引以為傲的作品,最後在媒體不停的比較與放大解讀下,繪聲繪影地形容,幾乎每個畫面都有他父親靳航的影子。

他一直不願回想這件事,為什麼現在卻能與沈芝柔侃侃而談?是因為她已經見過他最失控與最落魄的模樣,恰好能夠成為他傾洩情緒的出口嗎?

「為什麼?」沈芝柔不解地問。她當年的確有看戲,但卻沒有追蹤媒體對於該出戲劇的評價。

「我怎麼知道?也許是運鏡的方式?也或許是男主角說了『我愛你』之後同樣被打了一巴掌?」靳揚聳了聳肩。

「所以呢?所以你之後就不想導了?」如果會這麼被放大檢視,那麼靳揚放下導演筒實在不令人感到意外。

他那時才幾歲?也許他正意氣風發,也許他正準備大展鴻圖,結果他每一個鏡頭與橋段都被拿來與父親過往的作品比較。

這太不公平了,靳航寫過、導過多少戲啊,他們會不會對靳揚太苛責?

沈芝柔突然好佩服又好同情靳揚。

如果是她遭受到這種對待的話,她也許能整個電視圈電影圈都不想待了,而靳揚能直到現在還在風賦裡當編劇,一定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這件事吧?

只是,跟編劇比起來,靳揚會不會其實更喜歡當導演呢?

導演是整齣戲的靈魂,主宰了整部戲的節奏,或許,會不會其實……靳揚只是因為導演一向比較受注目,而他已經再不願意讓別人論長道短,所以才寧願當個編劇躲在劇本之後?

「芝柔。」靳揚突然出聲喚她。

「嗯?」

「我與我的父親有個協議。」

「什麼協議?」

「有一天我要自己出來開工作室,像外包的製作公司一樣,提供電視臺自製的戲劇,或是為電視臺量身訂做戲碼。」

「嗯,那很好啊。」那為什麼他現在還待在風賦裡?沈芝柔蹙眉。

靳揚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疑惑。

「不是資金不足,芝柔,這些年下來,其實我累積不少的人脈與存款。」

「那是為什麼?」

「我父親希望我自立前,能夠先拍出一部讓他認可,叫好又叫座的作品,當年我一口答應,我以為很容易,也以為我可以。」

「……」然後呢?然後已經不需要再問,沈芝柔難過地垂眸。

接著他面前的便是一連串的挫折,劇本被竊,編導的作品被指控抄襲……再到現在電視圈的不景氣,結局的被更改……

靳揚難得地歎了一口氣。

奮鬥?他載浮載沉、茍延殘喘,早已經不知道奮鬥的目標動力在哪裡?想起他方才又怒吼又摔東西,沈芝柔卻趕也趕不走,還傻傻地抱著他掉眼淚,靳揚心中對她的憐愛與心疼更甚。

至少,還有一個人就這麼坐在他身邊聽他說話,承載他的怒氣,聽他傾訴他的失意,令他覺得他還值得一點愛。

「靳揚……」他臉上那份想極力掩飾的受傷神情令沈芝柔不自禁伸出手握住他的。

靳揚對她笑了笑,悠悠地說:「創作人應該有創作人的驕傲。」

被竊的劇本拍出來的,便不是他的作品;被更改了結局播出的戲,便不是他的戲碼;同樣的被指控為抄襲的心血,也令他感到心痛。

他什麼都沒有,至少,他還有他的驕傲與他的風骨。

靳揚短短的一句,卻說明了他所有的想法,也道盡了他所有的不甘與委屈。

沈芝柔望著他看來迷惘卻美麗的琥珀色眼睛,心中空空洞洞,不自禁為靳揚感到心疼。他的憤怒她見過,而他此時的絕望她也明白。

「既然擺脫不掉,那可以乾脆陷進去嗎?」沈芝柔倏地開口。

「什麼?」靳揚一時之間聽不懂沈芝柔在說什麼?

「他們要比,能不能就讓他們比得開心?」沈芝柔試探性地問道。

「反正橫豎都會被比較,靳揚,你有想過嗎?如果乾脆改編你父親的經典作品呢?以前媒體老愛找你與父親的相似,那這回索性拿回來同樣的素材讓媒體找不同。靳揚,你覺得呢?這樣行得通嗎?」

改編他父親的作品?形得通嗎?靳揚一愣,接著沉吟思索了好半晌。

他是有想過,但是念頭朦朦朧朧的,一直沒有具體成形,現在沈芝柔一提,他腦中的畫面卻更具象了。

該說沈芝柔是個電視新鮮人,具備了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勇氣嗎?

好,很好,他琥珀色的眼神變得興奮深沉,微微一笑,牽動右頰漂亮的梨渦。

那就陷進去吧!他喜歡沈芝柔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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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2:54
第六章

「姐……我回來了。」當沈芝柔打開自家大門時,沈芝青正一臉鐵青的做在沙發上等她。

「怎麼這麼晚?」

「因為……唔……我跟靳揚聊了一下,他情緒不太好……」

「他情緒不好關你什麼事?為什麼沒接手機?」沈芝青不悅地應。

她是覺得沈芝柔喜歡靳揚,之前殺青酒時,她就隱隱約約略有所感,直到沈芝柔為了靳揚衝出家門時,她便更加確定。

只是,為什麼是靳揚?轉念又想,若又不是靳揚呢?

靳揚的前途堪慮,但是至少經濟無虞;性情說不上好,卻也不算太壞。

既然如此,她的心情為什麼還這麼壞?是因為她一直與沈芝柔相依為命的緣故嗎?

她不信任靳揚,正確地說,她不信任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能照顧好她妹妹。

談戀愛有什麼好?她有那麼多的朋友與同事都在失戀,如果靳揚有一天讓她捧在手裡的妹妹受到畢生首度的情傷,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了靳揚,即便他是她老闆的兒子,引薦她進風賦的貴人也一樣。

「我今天在片場把手機調成靜音,忘了改回來,所以沒聽見。姐,對不起。」

咦?電話呢?沈芝柔摸了摸口袋,空蕩蕩的,落在靳揚車上了嗎?

「手機掉了?」沈芝青察覺了她細微的動作。

「可能掉在靳揚車上,他應該還沒走遠,我下去看看。」下意識地拉了拉領口,旋身走向玄關,拉開大門。

沈芝青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枚青紫色暗影。

「芝柔,你過來。」

「嗯?」再度拉了拉領口。

「這是什麼?」沈芝青把她的領子翻下來,她越是遮遮掩掩,她越是看得清楚。

「這個……唔……」沈芝柔尚未回話,便被上樓想還她手機,卻看見沈芝青正在拷問犯人的靳揚一把拉到身後去。

他不知道沈芝青究竟在不高興什麼?是因為沈芝柔太晚回家,還是因為她與他上床?總之,沈芝青這個臉色與這個口吻是絕對百分百帶著怒氣。

「喂!有什麼不高興你衝著我來就是了,跟她沒關係。」靳揚像母雞護小雞般地將她牢牢護在身後。

沈芝青原就不佳的臉色更鐵青了,而沈芝柔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這發展,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才啟唇想說些什麼,姐姐卻比她先開口了。

「芝柔,你過來。」沈芝青緩緩說道。

「好。」沈芝柔向沈芝青走去的腳步被靳揚拖住,箍緊她的鐵臂說不放就是不放。

「喂!她現在是我的,你要打要罵都得經過我同意。」實在不能怪靳揚有這樣的猜測,他認識沈芝青這麼久,從沒見她如此怒氣騰騰過。

「我妹妹什麼時候變成你的?」沈芝青面色不善地回。

「上了床就是我的。」靳揚斬釘截鐵地答。

這是什麼對話?沈芝柔簡直想捂額求饒。

她此刻終於真正意識到,與靳揚纏夾起來是多沒有好下場,雖然靳揚是護她心切,但他現在跟姐姐這樣說,和他說他上了她有什麼不同?

「靳揚,姐姐很疼我,不會打我也不會罵我,沒事,你回去,時間好晚了。」趕在沈芝青發火前,沈芝柔將隨時可能變成更大亂源的男人推出去。

「辦不到。」

「那,你先去樓下等我,我跟姐姐說完話就下去。」

「好。」隨便,哪裡都好,只要先出去就行,沈芝柔將心不甘情不願的男人推出去。

他才不是怕沈芝青,他只是不想令沈芝柔為難。

靳揚離去前望了沈芝青一眼,示威似地在沈芝柔髮心吻了一下,沒有人能欺負他的女人,就是他女人的姐姐也一樣,宣告意味十足。

沈芝青怎麼會不知道靳揚的意思?不悅的顏色又瞇了瞇。

靳揚離開之後,沈芝青劈頭就問——

「你跟靳揚上床?」直接切入主題。

沈芝柔僵硬了會兒,而後略感不安地點了點頭。

說謊嗎?她又不會……既然姐姐問了,靳揚也說了,她就只好承認了。

「你安慰男人安慰到床上去?」

「我……」沈芝柔百口莫辯。

她真不該讓她出去的!雖說這年頭上床也不是什麼多了不得的事,但是……沈芝青頹然地在沙發上坐下。

她真的不認為靳揚是個好對象,但是,靳揚此時的反應似乎又比她想像中好一點,至少,他沒有睡了她妹妹不認賬,反而選擇來向她叫囂。

從這個角度想,至少靳揚還有把沈芝柔當一回事。

「姐,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那是你的事,是你自己的決定。」沈芝青縱然不高興,最後仍是如此不情願地開口。

她還能管什麼?沈芝柔都已經二十幾歲,就連經濟也開始自立,她還能保護她多久?她現在只希望沈芝柔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沈芝柔有些意外聽見沈芝青這麼說,揚眸望著沈芝青的神情充滿驚愕。

她以為沈芝青至少會念一下,說靳揚不是一個好對象,又或是她不該這麼荒唐之類的。

「姐……」沈芝柔吶吶開口,卻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沈芝青歎了口氣。

「芝柔,爸媽過世之後,我只剩下你了,你知道吧?」

沈芝柔點頭,她知道,她當然知道。若不是因為她們只有彼此,姐姐不用這麼辛苦,她也不用如此倍感壓力。

「你要跟誰在一起我管不著,總之不管怎樣,你要好好的,姐姐永遠在這裡,你知道嗎?」

「姐……」沈芝柔只能點頭又點頭。

為什麼她明明只是跟一個男人交往,卻彷彿有種拋下姐姐的罪惡感?壓得她胸口好沉重。

「好了,你知道就好,讓靳揚也早點回去,他若是對你不好,我不會跟他善了,就這樣,我累了,我要睡了。」沈芝青說完之後,逕自旋身回房。

沈芝柔傻傻地站在原地,望著沈芝青離去的背影,說不清楚此刻心頭的感受是如釋重負,還是益發沉重?

  ☆   ☆   ☆  

她在談戀愛。

有這樣的踏實感,是來自於靳揚出乎意料的體貼。

沈芝柔出五天外景,住在萬里一家頗具盛名的度假飯店。

這間飯店贊助了她的劇組,接下來要拍攝的幾集在此間飯店內都有十分吃重的場景與戲份,飽含了許多男女主角的對手戲,與游泳池、健身房的取景,算是置入性行銷的一種。

雖說工作人員住的房間不差,便當也不算太壞,但是連續吃了三天同樣菜色的便當,被困在一間除了工作才能離開的房間,沈芝柔的心情有點悶。

沒想到靳揚竟為她帶了麥當勞來。

「咦?」沈芝柔不可置信地看著出現在她飯店門外的男人。

她現在知道靳揚方才為什麼在電話裡說要買彩券,沒靈感想號碼,教她報出房號了。

「我閒著無聊,就開車來了。」靳揚將麥當勞的紙袋往她桌上一擱,瞥了一眼桌上那個她兩小時前在電話裡說吃不下的便當。

拍戲本來就很累,伙食本來就不好,他怎麼會不曉得?沈芝柔沒有向他抱怨,但他怎麼可能會聽不懂她在電話中那聲微乎其微的歎息?

「你吃吧,別理我,我忙我的。」靳揚將帶來的筆記型電腦往床邊一放,拿出飯店擺在床邊矮櫃上的紙筆。

他坐在床沿專心地寫著些什麼,偶爾擰眉思索的神情看來極度認真。突然跑來萬里就不在他的計劃內,但他得完成計劃中的進度。

這樣算什麼閒著無聊?他明明還在工作……沈芝柔微微一笑,無法將視線從靳揚身上移開。

她現在知道靳揚的習慣,他喜歡在紙上記錄分集分場的大綱,或使靈光一現的場景、人物與對白;他慣於在白紙上整理腦中凌亂的想法,但是正式的企劃書與劇本,卻一定得對著電腦才寫得出來。

她著迷於他認真的神態,凝住的側顏,琥珀色瞳仁中的點點星芒,與他的才氣。

才氣。是,才氣!

她想靳揚自己一定沒發現,媒體總喜歡談論他,總喜歡拿他與靳航相比,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來自於他掩蓋不住的鋒芒。

剪輯室的李師傅告訴她,其實靳揚曾經拍過幾部拿了金鐘獎的紀錄片,甚至還寫過幾首膾炙人口的歌詞,只是因為紀錄片與戲劇相比之下較為冷門,所以少有人提及。而靳揚本身又太執著於超越父親的成就,也完全不把這回事看著眼裡。

李師傅還說,靳揚能編能導,甚至就連剪接也能玩上一、兩手,是個很難得一見的全才型電視人,可惜啊可惜,靳揚差就差在臨門一腳的際遇,也差在他是靳航的兒子。

靳航希望他往市場走,靳揚偏偏就反骨不願這麼做。

李師傅說,這對父子也真是的,既然靳揚媚俗媚不徹底,父親乾脆睜隻眼閉隻眼,讓兒子走藝術家路線去當個小清新也就算了,否則兩人這麼僵持著不上不下,埋沒好好一個人才多虧?

瞧!陳綺貞不是也好好唱歌唱了好多年嗎?為什麼硬要逼她當蔡依林呢?

李師傅的比喻讓沈芝柔在剪接室裡大笑了。

對於電視,她才剛接觸不久,但她隱約能感覺到靳揚的戲與別人不一樣,他的鏡頭很特別,劇情也別出心裁,更重要的是,她聽得懂李師傅口中的惜才與惋惜。

轉念一想,又如果、假若靳揚已經功成名就飛黃騰達,那陪在他身邊的還會是她嗎?他的外型本就討好,屆時恐怕有很多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也許他會嫌棄她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場記?

「你看夠了沒?」不知何時已把紙筆放下的靳揚,出聲問已經望著他出神許久的沈芝柔。她在想什麼?臉色忽明忽暗的。

「……」這要她怎麼回答?她要怎麼跟他說她在想什麼?又怎麼可能看夠他?

沈芝柔微微紅了臉,低頭把嘴裡那根咬到了一半的薯條吃掉,舔了舔手上的鹽粒。

明明她也沒什麼調情意味,靳揚的下腹卻隱約感到一陣躁動。

她來萬里前適逢生理期,加上在萬里的這三天,他已經十天沒碰她了。

「過了。」靳揚朝她勾了勾手,然後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女人依依不捨地望著桌上的麥當勞。

最後沈芝柔拿著一包薯條走過來,靳揚圈抱她的腰,就這麼坐在床沿仰望她。

「芝柔,我提的企劃案過了。」他淡淡地說。

企劃案?要改編靳航舊作的那個?沈芝柔尖叫道:「真的?你父親同意了?」

靳揚點了點。

「我父親說只要劇本令他滿意,版權就沒有問題。」他選的那部戲,他父親似乎也很有興趣。

「太棒了!這真是太好了!」沈芝柔高興得幾乎把手上的薯條撒出來。

「我接下來會很忙。」靳揚攏了攏她頰畔的髮。

「嗯。」沈芝柔點頭再點頭,看起來好開心。「有什麼我能幫你嗎?」

「有。」靳揚飛快的答案令沈芝柔嚇了一跳。

「我能幫你什麼?」沈芝柔不解地問。

「幫我看戲。」他需要一個不那麼專業的,全然屬於觀眾群的意見。

「什麼戲?你想改編的那部嗎?那部我已經看過了。」在靳揚一開始選定的目標的時候,她就找來看了。

靳揚微愣了。

「你還不夠忙?哪來那麼多時間看這些有的沒的?」她明明都已經快要沒時間睡覺了。

沈芝柔投給他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

「我跟李師傅感情好嘛!每次我送帶子回風賦,就順便看個一、兩集,很快就看完了。」要不是這樣,她怎麼能一天到晚請李師傅借資料帶呢?

她為他如此努力的心意令靳揚感到又好笑又心疼。

「這麼認真,乾脆來幫我寫劇本好了。」靳揚打趣道。

「可以嗎?」沈芝柔的語調又驚又喜。

「你會?」靳揚好奇地問。

「不會。」沈芝柔微赧地笑了笑,總覺得在靳揚面前提劇本,有種關公面前舞大刀的嫌疑。「但我想試試。我大學時,有選修過劇本創作課,只是玩票性質,為了拿學分那種,但是我覺得很好玩,尤其當了場記之後,現在更覺得有趣了。」

靳揚沉吟了一會兒。他一向單打獨鬥,但電視圈許多編劇都是一個團隊,也許沈芝柔能為他提供一些以女性視角思考的細膩思維。

「如果你想的話,那就來幫我吧。」最後,靳揚這麼說。

這下沈芝柔真的徹底嚇到了。

「真的可以?你確定嗎?你不怕我?」她不可置信地問。

靳揚曾有過劇本被竊的經驗,那麼他現在應該對自己的創意更小心翼翼才是,他難道不怕她剽竊他的劇本嗎?

沈芝柔轉了幾轉的眼色令靳揚不禁失笑。

「芝柔,應該是你怕我才對。我雖然看起來高不成低不就,但至少現在能拿到的資源比你多,名氣也比你高,若是我拿了你的劇本去發表,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人家會信我,不是信你,就像我當年一樣,你明白嗎?芝柔,這件事對你而言比較吃虧,你最好想清楚了之後再回答我。」

靳揚為了提點她,主動提起往日傷痛的心思令沈芝柔胸口猛然一揪。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疑慮呢?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驕傲不是嗎?

「我不用想,靳揚,我信你。」創作人有創作人的驕傲,他說的,她相信他的驕傲。

「而且,我怎麼可能想出值得你偷的點子?」這才是重點吧?沈芝柔最好又補了這一句。

「笨蛋。」靳揚捏捏她的頰,淡淡地下結論。「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也太妄自菲薄。」

「總之,不管你怎麼說,我信你。」沈芝柔訴說的口吻好堅定,望著他的微笑好甜好甜,甜得令靳揚不禁想歎氣。

有時候,有的時候,他真的很怕很怕辜負她,辜負她如此柔軟及體貼的心意。

念及至此,一個小小的念頭在他心中萌芽,促使他開口發問。「芝柔,回臺北之後,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一起住?」

這不是他第一次有這個想法了,某種程度上,他覺得他很依賴沈芝柔,彷彿在她身邊才有一種寧定的力量。

為什麼?就因為她曾在他情緒大暴走時,不要命似地衝來擁抱他?

還是因為他的心緒早就被她牽動?從她在他車上睡著開始,從她問他要不要教她寫場記表、和他頂嘴時接續,再從她可笑地拉著他從殺青酒席中離開時攀升,最後由他挫折的情緒中爆發。

喜歡她嗎?或許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了?從他注意到她的麥當勞玉米濃湯得加砂糖與奶精時開始。

「好嗎?一起住?」靳揚又問了一次。

「靳揚……」沈芝柔面有難色,支支吾吾了好半晌,遲遲給不出一個答案。

她也想跟靳揚天天在一起,但是她捨不得沈芝青,總覺得,搬出去的話,好像又離姐姐更遠了。

靳揚豈會不知道她在顧忌什麼?

算了,無妨,他本來就是一時情動衝動,所以才開口問的。他是喜歡她,但不能一起住也不要緊,未來的事以後再想,沒有誰非誰不可。

「當我沒說。」靳揚的鼻子朝薯條努了努,轉移話題。「喂我。」

沈芝柔若有所思地將一根薯條塞進他嘴裡,仍在思考能不能與他同居的神情看來悶悶不樂。

靳揚怎麼會沒注意到她的不開心?他吞下嘴邊那根絕對稱不上健康的油炸物,轉為啃吮她的手指。

他吻她手指的方式很纏膩很色情,吻出沈芝柔一身細微顫慄,他唇舌在她指尖熱情的吞含,令她想到他們無比親暱的那幾個夜晚。

「靳揚……」沈芝柔想將手抽回來的動作被他制止,方纔還不甚愉快的心思被他黏纏的動作全然蒸散消融。

靳揚將她拉下來吻她,旋身將她壓進床褥裡,令沈芝柔手上那包薯條落了一地。

經歷一個火熱到幾乎令人腿軟的吻,沈芝柔被靳揚壓在身下濃濃喘息。

她伸出手,戀戀撫過靳揚總是惹她心醉神秘的眉眼,再也忍受不住地問:「靳揚,你是臺灣人嗎?」那兩汪琥珀色的深潭,總是誘她狠狠墜跌……

靳揚捉住她在他臉上游移的手,湊到嘴前吻了一口。

「怪了,你有空看我或我父親拍的戲,就沒空追一下我們的報導?我外祖母有一半的荷蘭血統。」

「報導是假的。」沈芝柔笑了起來。

「我拍的戲難道是真的?」

「是啊。」沈芝柔竟理所當然地點頭。

「每一句對白、每一個角色與每一句內心獨白,都是你將自己放在那根位置,設身處地『當』過那個人,才會產生的想法、心境與對話,難道不是嗎?」沈芝柔想了想,又更堅定地頷了頷首,彷彿自己說的真是極有道理一樣。

這一瞬間,靳揚深望著她,感覺自己對她的喜愛攀升到最高點。

他想,他與沈芝柔之間的共通點,絕不只是因為他們都在追求親人的肯定與期望,還有他們對於戲劇真心的偏執與喜愛。

瞭解他最快的方式的確是透過他的對白與鏡頭,他一向懶得跟別人多說些什麼,但劇中對白是他的口,鏡頭是他的眼,他的確無法藏匿,難怪她莫名懂他……

靳揚坐起身來,將她圈在抱在環裡。

「這也是戲,芝柔。」靳揚打開電視,三兩下就付費購買了鎖碼頻道。

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喘息聲瞬間充斥整間房裡。

「靳揚!」沈芝柔回身打他。

「我也有我偏好的AV類型。」靳揚笑著環抱她,不讓她跑躲,將她的視線固定在電視前。「多跟我看幾次,你就知道了。」

「我不要看……快轉走啦!」電視機裡面的那個女人俯跪著,她的男人正由她身後一下又一下地挺入……呃,不對,不是只有一個男人……不要不要!她不要看!

「芝柔,你知道嗎?那種明明嘴裡說不要,身體卻很歡迎的戲碼,在AV裡好受歡迎。」靳揚越笑越過分。他現在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愛好女孩了,實在是因為調戲乖乖牌的那份惡劣成就感與快感著實迷人得很。

沈芝柔氣結!

「誰嘴裡說不要,身體卻很歡迎?」沈芝柔回身推他。

一陣胡攪蠻纏,被單抱枕凌空亂飛,靳揚索性往後一躺,將她拉到身上。

「上來。」他嗓音沙啞地命令道。

他好想她,見不到面的時候想她,見得面的時候也想她,他一直都好想她。她嬌軟的眼神,透著馨香的身體……

氣喘吁吁的沈芝柔根本聽不懂靳揚在說什麼。

靳揚讓她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上來,像電視裡的女人那樣。」靳揚將手採進她裙擺裡,撫上她光滑柔膩的大腿,高挺的鼻樑再度往電視的方向努了努。

「靳揚,你不要再跟我討論AV了!」沈芝柔嬌顏羞紅,軟柔的聲嗓罵起人來一點魄力也沒有。

「不討論就不討論。」嬌顏微笑著脫掉她的裙裝,將她飽滿的乳由蕾絲布料中釋放。不討論,他決定身體力行。

「靳揚,你好色情。」沈芝柔在他一陣撩人的挑逗中抗議。

「我是。」靳揚笑了起來,撫揉她胸前豐盈的力道逐漸加重,熟練地擰揉她胸前乳蕊。

沉甸甸的乳房在他掌中顫晃,從他指縫中溢出的柔膩乳肉像在誘他親吻,他的感官被撩撥到極限,沈芝柔卻比他更早發出呻吟。

「靳揚……」她覆在他掌上的手連一點想阻止他的力道都使不上。

討厭,她現在真的像他方才說的一樣,嘴裡抱怨著他好色情,身體卻好喜歡……

她的徒勞無功令靳揚唇際揚笑。

「喂我。」他說,意有所指地掐住她軟乳。

沈芝柔臉上的紅潮一路從頰畔蔓延至耳根。

她真的不想對他如此唯命是從,但是情潮洶湧,情慾猛烈,慾望來得如此之快,她最後決定向自己投降。

她頰畔艷紅地傾身,聽話地將自己餵他,以她盈潤潔白的胸乳,以她柔軟體貼的心房……

靳揚的喉間逸出舒暢的低吟。

是誰說過的?女人以愛表現性,男人以性表現愛,他從來就沒有這麼喜歡與誰做愛。

是夜,他令沈芝柔和戲中演出的女人一樣,發出持續了幾乎整晚的媚吟與嬌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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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3:18
第七章

「愛殺」——

是靳揚正在改編的靳航舊作,原劇名為「愛」。

劇中一對愛上同一個男人的主人翁姐妹不變,但人物個性卻做了極大幅度的調整,故事主線也由溫馨小品轉為黑色懸疑,首場便由妹妹的離奇死亡揭開序幕。

整體而言,這部戲很有靳揚的風格——色彩強烈、情緒厚重、偏激、驚世駭俗,充滿了濃濃的恨意與背叛。

只是,靳揚這次在戲裡揉進了比以往更多的愛情元素,令「愛殺」足以成為一部商業用的偶像劇,破天荒地令他父親滿意。

靳揚已經搞不清楚這究竟是因為他採用了沈芝柔的建議,還是由於他身在戀愛裡?

沈芝柔常常誇他有才氣,用那種好崇拜與好景仰的眼神看待他與他的分集大綱及腳本,可是他卻時常覺得,沈芝柔本身是塊璞玉。

她很細膩,不管是在揣摩角色心境與模擬人物對白的部分,她都表現得十分出色。景仰試著與她討論一些劇情片段,也總能激盪出他從沒想過的創意與張力。

他對「愛殺」的期許很高,也已經跟靳航強烈地表明過這齣戲非他導不可,比較,他不能像上次一樣容許任何結局被竄改更動的可能,更可況,這部戲是他與沈芝柔的心血,僅有他的運鏡才能表現出劇中精髓,他絕不允許一絲一毫被破壞或使錯漏的可能性。

「愛殺」是他截至目前為止寫過最好的劇本,但若是沒有沈芝柔,就沒有「愛殺」。

剛起床不久的沈芝柔走到靳揚身旁,輕聲開口。「靳揚,我要去風賦喔。」

沈芝青默許她與靳揚的交往後,有時、久久一次,她會留在靳揚家過夜,像昨晚就是。

正埋首案前工作的靳揚絲毫沒注意到沈芝柔已經來到身畔,回眸問道:「為什麼?」她的戲剛殺青不是?

「有一部新戲要找我談,電話裡開出的戲碼還不錯,我跟那個製作人約在風賦樓下的咖啡廳。」沈芝柔總覺得她的運氣很好,這部戲如果談成,已經是她的第三部戲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接戲接得十分順利,休息的空窗期沒有太久,薪水調升的幅度也很不錯,想當初她的第一部戲月薪才微薄的兩萬,上一部三萬五,而這次已經能夠跟對方談到四萬出頭了……她很努力,在風賦裡也闖蕩出一點小小名氣,想起這件事她就感到十分的開心,至少,她沒有令姐姐太丟臉。

「推掉吧。」靳揚連一秒鐘都沒有猶豫,便淡淡拋下這句。

「啊?」沈芝柔一頓。「為什麼?」

「『愛殺』已經開始籌備,劇本正在做最後階段的增補刪修,贊助的廠商與演員的檔期都已經大致敲定,你有空去拍別人的戲,倒不如來當我場記。」

啊,對,她都忘了靳揚說他要親自執導,而靳航大老闆也同意了。

「那、你至少要付給我和那個劇組一樣高的薪水。」沈芝柔淘氣一笑。

她與靳揚在一起的這幾個月來,她對靳揚的瞭解越來越多,而靳揚對她的體貼也是與日俱增,令她連捉弄調侃他的膽子都大了。

「我會為你爭取兩份薪水。」靳揚淺淺地道,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啊?為什麼?」沈芝柔又是一頓。

「別忘了劇本你也有一份。」

「我?」沈芝柔簡直不可思議。

靳揚的眉頭動了動。

「你以為你貢獻了那麼多想法,甚至還寫了幾場戲,我會選擇你的名字都不掛上去?」這樣他與當年偷他劇本的那個人有什麼不一樣?

「可是……」事實上,電視臺內許多編劇都是一個團隊,通常只會掛統籌為首的,最有名氣的那位沒錯。

「沒有可是,該是你的東西就是你的。」好的編劇可以站在劇本之後默默無聞,但並不是代表他們可以因此沒有姓名。

「靳揚……」沈芝柔突然心中一陣感動。她與靳揚討論劇本之初,其實是從沒想過要為自己爭取什麼的。

「謝謝你有這份心,成也好,不成也罷,總之,你當導演,我當場記,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去把那部戲推掉喔。」

靳揚抬眸睞了她一眼。

「我送你去。」靳揚拿起車鑰匙的動作一怔,不禁又多看了沈芝柔喜不自勝及受寵若驚的表情幾眼。

到底是為什麼,這樣天經地義的事情值得她如此感激涕零?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世道?可為與不可為的價值觀如此扭曲?

他只是不想佔誰的便宜,如此而已。

創作人應該有創作人的驕傲,尊重別人心血與想法也是驕傲的其中一種。

他與靳航早就提過「愛殺」的劇本不是由他獨力完成,但是前陣子他只顧忙著要父親認可自己改編的劇本,卻忘了與父親再三確認。

會不會他父親這次又想著要將他推上高峰,又做出一些令他很反感且覺得不被尊重的決定?

靳揚想,也許,在「愛殺」開拍前,他得再與父親耳提面命幾回。

送沈芝柔到了風賦之後,靳揚也搭上了電梯,來到屬於父親的辦公室樓層。

幾分鐘之後,整間風賦都聽見靳航辦公室裡傳來極高分貝的怒吼——

「我沒有辦法答應你這件事!」靳航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對著兒子拍桌大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提議。

「為什麼?我早就告訴過你了,這份劇本她也有分,理所當然應該掛上她的名字。」

「我沒有辦法掛上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名字,這是我見你寫過最好的作品。」靳航斬釘截鐵地道。他已經可以想像這部黑色推理劇會多引人注意,會掀起怎樣的討論熱潮,於是他傾注了所有資源,想要利用這齣戲將靳揚一舉推上高峰。

他蟄伏了好幾年的兒子總算可以藉著這次機會大放異彩,他要靳揚同時寫下編劇與導演最優秀的成績,吸引媒體最多的關注與目光,不能令別人分去他一絲一毫光芒。

「愛殺」的導演只有靳揚,編劇也只能是靳揚,即使有某部分的靈感源自於別人的發想,即使將來出了原創劇本,上面的編劇也只會有他兒子的名字,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瓜分他的成就。

「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但若是沒有她,就沒有這部作品。更可況,她不只有發想,她也參與其中,第二集之十四場與十六場都是她獨自完成的。」

「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除非你願意白紙黑字保障她的權益,否則我不會先告訴你她的姓名。」為了避免他父親不擇手段地令沈芝柔除去,靳揚只能出此下策。

靳航冷笑了起來,靳揚真不愧是他的兒子,在關鍵時刻的心思還真是縝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你好不容易可以得到的機會,即使我讓她和你共享編劇之名又怎樣?如果沒有適當的契機與包裝,這市場本就鮮少會注意到編劇,她的名字可能還是會淹沒在茫茫人海裡,你為了這件小事來跟我強,值得嗎?『愛殺』雖然已經箭在弦上,但我要放棄仍是隨時可以。」

靳揚沉默不語。

關於版權與改編的合約早就簽訂,而他本身與風賦並沒有合約關係,若是靳航不投資,他大可以與別的製作公司合作,抑或是早日獨立出去籌備自己的工作室。

差別僅在於,他的製作費銳減,能請到的演員與工作人員陣容一定相對遜色,得到的廠商贊助也不會像在風賦那麼大,更慘的是,他甚至搶不到播出的好時段。

雖然靳揚很不想承認,但這些「僅在於」,通常是決定一部戲劇是否成功的關鍵要不要提早脫離風賦,此時已經不是他想不想游守與父親約定這麼簡單的問題,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難題。

走嗎?他不甘心;不走?父親的理念又與他如此相悖。

他父親一直以來都想好好經營他的名字,讓靳揚兩字和靳航一樣成為一個優秀的品牌,但他一直以來都只想拍一部好戲而已。

究竟,令沈芝柔第一部參與編劇的戲拍得如此困難是辜負她的心血?還是抹去她的名字,令她的作品得以在風賦大放異彩才算是辜負她的心血?

更可況,這不單單只是辜負不辜負沈芝柔的問題,這違逆的還有他處事的大方向與大原則,與他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與理想是徹徹底底的背道而馳。

他不想變得和當年竊取他心血的那個人一樣,但若是他允許了他父親將所有的功勞歸於他身上,不就是等同於往竊取沈芝柔心血的道路上走去?雖然沈芝柔這個當事人說她毫不在意!

他的自尊很想令他直接翻桌走人,但他的理智卻不允許他這麼做。

「讓我想一想。」靳揚捏緊了幾欲折斷的拳頭,由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

「在我決定撤資前,你還有兩天可以想。」靳航緩緩地道。他沒有太多時間陪他的兒子乾耗,他要他的兒子名利雙收,越快越好。

「好,我考慮一下。」靳揚一臉陰鶩地關上辦公室大門,才旋身,便與迎面而來的沈芝青撞上。

「靳揚?」沈芝青理了理險些被他碰掉的那疊文件。「怎麼搞的?我大老遠就聽見老闆在生氣,你跟他吵架了?」

靳揚就連一眼也沒看沈芝青,僅是一語不發地往前走,離開沈芝青的視線。

真是的,就說他怪裡怪氣,也真難為沈芝柔可以跟他相處那麼久不被他欺負……沈芝青心中還正在暗自腹誹,便又看見沈芝柔尋人似地,由走道的另外一頭出現。

「芝柔?」沈芝青不可思議地喚。

沈芝柔的戲已經殺青了,昨晚又住在靳揚家,她怎麼會沒事出現在風賦?她和靳揚一起來的嗎?她在找靳揚?還是在找她?總覺得,自從沈芝柔談起戀愛來之後,她與妹妹是有些疏遠了。

「姐。」沈芝柔看見沈芝青的表情看來好開心。

「你今天怎麼會來?不是殺青了嗎?接到新戲了?」沈芝青問。

「我來談一部新戲,談完了就順便上來找你,想等你一起回家。」沈芝柔笑得好甜。其實,每回住在靳揚家,她心裡都有愧疚感。是種拋下姐姐的罪惡感。

「談成了嗎?」雖然想妹妹,沈芝青表現得依然像個母親。

「我推掉了。」

「為什麼?」

「靳揚找我去拍『愛殺』。」

哦?那個據說是驚艷四方的劇本。

「你已經推掉了嗎?」

「是啊。」

「我勸你還是接回來吧。」

「為什麼?」

「我剛剛聽見靳揚跟老闆在裡面吵得很大聲,靳揚說什麼他要考慮一下,說不準『愛殺』就這麼砍了也說不定。」

「靳揚剛才有來?」她還以為靳揚送完她之後就回家了,靳揚根本沒有向她提起他也要進風賦呀,沈芝柔心中隱約有種不妙的預感。

「是啊,他剛走。」沈芝青指了指靳揚離去的方向。「而且他臉很臭。」

臉很臭?

「他有說什麼嗎?」沈芝柔問。出門前,也沒聽靳揚特別提起什麼啊。

「你比我瞭解他,他臉臭的時候還會說什麼?」這不是廢話嗎?沈芝青白了沈芝柔一眼。靳揚是什麼死人個性,她難道還不清楚嗎?

「那、有聽見裡面吵什麼嗎?」沈芝柔壓低音量,比了比老闆辦公室大門。

沈芝青將沈芝柔拉開了幾步,音量壓得比沈芝柔還低。

「只聽見老闆說什麼沒辦法答應,靳揚說他要想一想,怪了,都要開拍了,還有什麼喬不攏的?」

是啊!都要開拍了,還有什麼喬不攏的?靳揚今天不是還說要她當他的場記,說要付她兩份薪水說得很開心嗎?

兩份薪水!

沈芝柔突然福至心靈!

她知道了,她知道什麼喬不攏了,那一定是靳揚出門前還在說為她爭取的東西,所以靳揚才去找靳航找得那麼臨時,才會怕她反對或是擔憂而隻字未提,否則,依靳揚的個性,如果他人在風賦的話,一定會等她一起離開,再順便拐騙她今天繼續留宿他家的。

靳揚為了她與父親吵架嗎?他為了劇本上面掛不掛她的名字吵架嗎?她明明已經告訴過他,她不介意的,他何苦把事情搞成這樣?

「姐,你說靳揚往哪兒走?那邊嗎?」沈芝柔慌慌張張地伸手比了個方向。

「是啊,那邊。」

「那、姐,我先去找靳揚,對不起喔,晚點再跟你聊。」沈芝柔匆匆忙忙地跑走。

「喂!沈芝柔!」誰剛剛還說要等她一起回家的?沈芝青望著妹妹的背影苦笑,連第二聲都不想再喚她了。

女大不中留,就連妹妹也是。

  ☆   ☆   ☆  

剪接室,沒有!影印間,沒有!樓下咖啡廳,沒有!就連靳揚平時放空沉澱找靈感的風賦天臺,也沒有!

靳揚的手機轉語音信箱,家中電話也沒有人接……他人呢?

沈芝柔在風賦樓層上上下下轉了好幾圈,最後才在地下停車場內發現靳揚的身影。

他坐在自己的車裡,手搭在方向盤上,眉頭深擰,望著窗外的漂亮琥珀色眼神渙散沒有焦距。

「靳揚。」沈芝柔走到他視線內,輕叩車窗,成功引來靳揚的注意力。

靳揚將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

「你談完了?那部戲推掉了嗎?」他問。

「嗯。」沈芝柔點了點頭,仔細端詳靳揚臉上的神色。

與其說他看來憤怒,倒不如說他看來疲憊。他看來好倦好累,掩不住的倦容令她心疼,真是為了她和父親吵架了?她是造成他如此疲累的原因嗎?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方才任由手機盡情亂響,誰的電話都沒有接,想必當中大概有幾通是沈芝柔打的。

他不是不想接她電話,他只是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此時不甘的情緒,畢竟他還沒作出一個完美的決定。

「我不知道你在哪兒,我只是到處找你。」沈芝柔搖了搖頭,據實以告。

「為什麼找我?你不是說今天要等沈芝青一道回家,今晚不過來了嗎?怎麼?你想我?反悔了」靳揚以為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帶著微笑,但其實他臉上就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他什麼都不提的倔強神色總是令她好難受。

「靳揚……」沈芝柔望著他,欲言又止了會兒,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道:「你還好嗎?」

「為什麼這麼問?」靳揚一頓。沈芝柔臉上為什麼又出現那種好同情他、好可憐他、好擔憂他的神色?

他今天手沒流血,也沒有砸破什麼玻璃。為什麼?她知道了些什麼嗎?怎麼會?她方才不是還在接洽新戲?

「我剛剛遇到我姐姐……」支吾了半晌,沈芝柔切入主題。

姐姐……對!她姐姐!靳揚身體一震,倏地徹底明白。

除了沈芝青之外還會有誰?他腦中徒然浮現他在父親辦公室外險些撞上沈芝青的畫面。

真可笑……一直以來,沈芝柔會慌慌張張地跑來找他的原因,都是為了沈芝青。

她對他的同情,可笑的愛心氾濫,都不是因為從他口中親自對她訴說了些什麼,而是因為沈芝青繪聲繪色地給了她蛛絲馬跡與線索。即便他還不想向沈芝柔提起,還覺得自己無法向她開口時,沈芝青便會急著向沈芝柔說明一切。

一種荒謬至極的感受在靳揚心中漸漸發酵,令他在極度挫敗的此時更感到無能為力。

「沈芝青又說了什麼?」靳揚冷笑,原就惡劣至極的情緒彷彿就要潰堤。

沈芝青老實橫亙在他與沈芝柔中間,彷彿只要他的表現不如她期待,她便要隨時將沈芝柔由他身邊拉開。

為什麼他身邊所有的人永遠都在放大檢視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乃至於揣測他每一個意思?他真的受夠聽夠煩透也厭惡透了!

沈芝柔知道就要不開心,卻從沒想過她此時說的話才是更加深就要不愉快的原因,一字一句說得更為坦白。

「姐姐說,她聽見你和老闆吵架,可是不知道在吵什麼……靳揚,我很擔心,你是為了我的事情和老闆吵架嗎?我已經說過,我有參與劇本的事情真的不要緊,不掛我的名字也無妨,我本來就沒有貪圖這個,我只希望——」

沈芝柔後面再三強調了什麼,靳揚早就聽不清楚也不想聽清楚。

為什麼沈芝柔總是擅自聽了沈芝青說了什麼便跑來同情他?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要向她傾訴與父親的理念不合與爭執,為什麼沈芝青偏要急著將這件事赤裸裸地攤在沈芝柔眼前?

果然,又是劇本這件事,又是一連串的「這不要緊」、「這沒關係」、「這不值得」。沒有人在意劇本上有誰的名字,沒有人在意他在意的事情。從靳航到沈芝柔,都是,通通都是。

原來,他想盡力維護的人根本就不屑他的維護;他還以為沈芝柔是全世界唯一懂他的人,沒想到她並不。

世道早就徹底淪喪,只有他一個人在烏托邦裡堅持什麼狗屁原則與理想,他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一直以來都是,都是。別人如何看待他早已不重要,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可笑愚蠢至極!

「靳揚,『愛殺』就要開拍了,我答應你,我會當你的場記,我會好努力好努力,我們一起把戲拍好,將來若是你想獨力成立工作室我也會幫你,暫時先忍一忍,你別為了我跟老闆嘔氣好不好?」沈芝柔握住靳揚的手,堅定地道。

靳揚直視她,忽而放聲大笑了起來,將她的手忿忿甩開。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為什麼要為了你跟我爸嘔氣?」

「什麼?」沈芝柔重重一愕。

他在說什麼?是她猜錯靳揚與父親爭吵的原因?抑或是她說錯了什麼?為什麼靳揚一瞬間就爆發了所有火氣?

「你不是說你不計較嗎?那好,既然你可以接受別人將你用完就拋,什麼都不在意,那我也不需要在劇本上掛上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名字,你這麼有大愛,就連心血創意都可以讓我想偷竊就偷、想拿便拿,要不要順便做徹底一點,就連人也可以讓我想上就上,想甩便甩?」靳揚不以為然地撇唇一笑,才說完,便欺身過去壓住她。

「靳揚!」沈芝柔大大的驚愕過後,才終於聽懂了靳揚方才說的話。

他到底在說什麼?她是哪裡惹了他生氣?她這麼擔心他,他現在卻自暴自棄得可以,淨是胡言亂語?

「這不是你說的嗎?你這麼隨便,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不堅持,那既然我們都已經做過那麼多次了,你現在又何必在這裡假清高?」

「靳揚!」沈芝柔這次是真真正正的生氣了。

不管他受到多大的挫折,遭遇多大的難題,他都不應該這麼說她,也這樣誣蔑他自己!

他可以憤怒,更可以絕望,但不能將他們之間的關係與感情拿來當信口胡言的氣話。

沈芝柔使盡全身的力量想掙開靳揚,卻怎樣都抵不過盛怒中男人的力氣。

他熾熱的唇舌壓上來,矯健的身軀壓上來,牢牢地箝制她,強迫侵犯她感官,逼得她最後只能用力咬他的嘴。

「靳揚,我討厭你這樣子!」氣極、怒極,羞憤至極,沈芝柔抹去眼角幾乎奪眶而出的淚與唇邊滲出的血,頭也不回地跳下她曾經很想坐上來的副駕駛座。

「芝柔!」靳揚反射性地開門下車,其實搞不懂自己為何而追。

他不是還在氣她,氣她只聽她姐姐的話?氣她只曉得讓他,只想保護他,在她辜負她寫出的劇本之前,便先辜負了她自己的心血?

他不是很氣很氣嗎?既然這麼氣,為什麼還要追?

是啊!他為什麼還要追呢?其實,那是因為他氣的是他自己。

他氣他不能保護沈芝柔,氣他不能在第一時間對她坦誠相告;氣他不長進,自顧自活在理想國度裡,才會白白瞎混了這些年還不若他父親般財大勢大,淪落至如今無法為她擋風遮雨的絕境。

追嗎?怎麼不追?他怕辜負她,卻先狠狠螫了她一口。

靳揚衝過停車場轉角,眼看著就要構著沈芝柔匆匆忙忙的背影,才一個眨眼,一輛轎車便由入口轉彎處衝出,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喇叭聲與尖銳的剎車聲,破碎了眼前的身影。

靳揚尚未反應,便眼睜睜看著沈芝柔踉蹌倒地!

「芝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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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3:43
第八章

腳踝扭傷,右側手腿多處擦傷。

沈芝柔已經搞不清楚她是因為急著逃離靳揚身旁,所以碰得渾身是傷?還是正因為她在靳揚身旁,所以才弄得渾身是傷?

她是該慶幸,停車場裡的車子本就車速不快,否則依她那股一心一意只想奔跑,完全沒留意到四周的蠻勁,恐怕不只是像現在嚇了一跳,重重跌了一跤而已。

「芝柔,你好多了嗎?」沈芝青從沈芝柔房門外走進來,坐在沈芝柔的床畔。

謝天謝地,她唯一的親人沒事,下午她在公司接到沈芝柔遭汽車擦撞的消息時,心臟簡直快從胸腔裡跳出來。

她匆匆趕到醫院,陪著沈芝柔做完一些簡單的檢查與包紮,幸好,沈芝柔全身上下都只是些小傷,沒有大礙,做完例行檢查之後便可以回家了。

靳揚開車送她們回來,但是,他與沈芝柔兩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不管是在醫院做檢查的時候,或是在回程的路上,她們兩人都沒有交談,氣氛凝重得不得了。

沈芝青感到奇怪,回家之後,便以沈芝柔要換衣服為由,將靳揚擋在沈芝柔房門外。

她想從沈芝柔口中探問出些什麼,但妹妹卻什麼也沒提。

「我很好,只是腳還有點痛。」沈芝柔比了比自己的腿,微微一笑。

「幸好只是扭到,骨頭沒裂,人也沒有撞傻,反正你現在沒戲,正好能夠在家好好休養。你餓了嗎?要不要吃巷口那家意大利面?我去買?」

「好,謝謝姐。」沈芝柔點了點頭,恬適柔美的模樣與從前一樣溫馴安靜。

太安靜了,安靜得毫無血色與生氣……沈芝青憂心地多望了她幾眼,旋足退出房間的動作一頓,終於忍不住地回身問她道:「靳揚還在門外,要讓他進來嗎?」

沈芝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她沒有不想見靳揚,否則剛才也不會讓靳揚堅持陪著她去醫院,但是,見到靳揚之後要說些什麼才好?

他們方才在停車場裡鬧得很不愉快,她不知道該跟靳揚說些什麼。

「你們吵架了嗎?吵什麼?怎麼會搞到在停車場裡被車撞?而且竟然還只有你被撞,你跟靳揚不是在一起的嗎?」兩個人都這麼陰陽怪氣的,問哪一個又都問不出所以然。

沈芝柔只是搖頭。

「姐,我好餓。」話音柔軟,淺笑盈盈地迴避問題,就如同她以往總是向姐姐撒嬌時般。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沈芝青開口,正如同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靳揚一樣,總覺得,心裡很亂,思緒很雜,什麼都不想說……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快去買就是了,每次不想講就來這招……一樣是青醬蛤蜊面對吧?還是今天你想吃別的?」沈芝青擺了擺手,滿臉都是拿妹妹莫可奈何的神氣。

「青醬蛤蜊,一樣。」沈芝柔望著沈芝青拿她沒辦法的表情笑出來,對著姐姐正要退出房門的身影出聲提醒道:「姐,你路上小心喔。」

「好啦,你躺一下,等我回來就有得吃了。」沈芝青回身關上房門,退離沈芝柔視線。

當她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原本坐在客廳沙發旁等待的靳揚便立刻衝上前去。

「芝柔還好嗎?」靳揚問。

「還可以,只是餓了,我去買東西給她吃。」沈芝青話音平板地回,細細大量靳揚的臉。

「她要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了啦!那家店在小巷子裡,不好找。」沈芝青搖頭,真難得看見靳揚這麼急切的表情,他老是一副全世界與他為敵的模樣。

「……喔。」靳揚臉上的表情看來極為失望。

真是……陰陽怪氣的,只不過不讓他去買面而已,有必要這麼失望嗎?

「你們吵架了?」沈芝青單刀直入地問。

「算是吧。」靳揚淡淡地應,心中卻有些許內疚感。

「吵到讓她被車撞了?」

靳揚無言以對。

是,的確是他不好,若是他沒有對沈芝柔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做些亂七八糟的事,以她那麼清淡溫婉的性子,怎麼會氣到衝下車去?

「靳揚,我不知道你跟芝柔吵什麼,但是老實說,其實我現在很想拿著掃把把你轟走,怪你沒有照顧好我妹妹,並且叫你這輩子都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以沈芝青的立場而言,她是該這樣沒錯。靳揚沒有回話。

「但是靳揚,我這個人不喜歡拖拖拉拉,工作上是,感情上亦然。所以,不管你們兩個人在鬧什麼,你現在都給我進去跟她談一談,要走要留、要分要合都談出個結果,我不想我妹妹身體不舒服時,還得為了一個人或一件事傷心傷神。」傷身已經夠了。

「她肯見我嗎?」坦白說,靳揚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的低姿態。

他想,他是真的感到內疚,為他說過的話,為他對她所做的事,對沈芝柔感到內疚。

「也許你們談過之後,她就會決定以後再也不要見了?」沈芝青一針見血地回應。

既然,方才沈芝柔無法回答她要不要讓靳揚進門的問題,就代表她心中還拿不準主意。先破而後立,她不要她妹妹該好好在家中靜養,仍滿腦子都想著某個男人,猶疑不決,心事懸宕。

「……謝謝你。」

「靳揚。」靳揚正要回身走入沈芝柔房門,沈芝青出聲叫住他。

「嗯?」靳揚回首。

「坦白說,我直到現在仍不看好,不論是事業上或是情感上,我都不覺得你能照顧好芝柔。」沈芝青無比認真地說道。

靳揚依舊無話可說。

他曾經向沈芝柔說他要照顧她,那如今呢?他有照顧好她嗎?而未來呢?他連自己都沒有把握了。

「靳揚,我請求你,如果你跟芝柔已經走到盡頭,請你用一個能讓她好過一點的方式好嗎?算我拜託你,我不希望再發生像今天這種意外了。」她們的父母親就是車禍過世的,所以,當她今天聽見沈芝柔在停車場遭汽車擦撞時,她簡直快嚇壞了。

「不會再發生像今天這種事的。」靳揚走入沈芝柔房門前,這麼向她做保證。

喀嚏——沈芝柔的房門應聲而開。

「姐,你回來了?這麼快?」當沈芝柔以為來人是沈芝青,卻毫無心理準備地對上靳揚的臉時,便鴕鳥似地側過身體背著他。

唉,她在做什麼呢?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蠢了……沈芝柔真想把自己整個人埋進棉被裡,但是這樣恐怕更怪……

靳揚淺歎了口氣,走上前來將她的被子拉高掩住肩頭。

她的肩膀怕冷,只要沒蓋到被子,隔天起床便會噴嚏連連。

這麼小的一個動作卻令沈芝柔眼眶湧上濕意。

他明明就是一個十分溫柔的人,怎麼說起氣話來,卻要傷得人渾身鮮血淋漓?

「芝柔,我們談一談。」靳揚挨著床沿坐下。

沈芝柔仍是背對他,沒有回應。

她不知道要和靳揚談什麼,也害怕靳揚所說的每一句話,他剛才說的話好傷人,令她短時間之內還無法釋懷。

「沈芝青沒有聽錯,你也沒有猜錯,今天在風賦,我與我父親的確是為了『愛殺』劇本上要不要掛你的名字起了一些爭執。」躊躇了會兒,靳揚才如此說道。

要親口說出這麼不愉快且令他如此挫折的事,其實需要勇氣,他喉頭有口吐不出也嚥不下的悶氣。

沈芝柔伸手捉握住被子一角,對於靳揚的坦白一時之間竟感到有些緊張。

「我想與你共同掛名,但我父親不肯,改編權在我手上,改編出來的劇本他也很滿意,他計較的不是那些形式上的問題,他只是認為,我沒有必要在劇本上掛一個只寫了兩場戲的名字,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讓另一個人與我共享成就……芝柔,坦白說,我覺得很挫折,如果劇本上掛誰的名字這件事,真的這麼不痛不癢,那為什麼我當年看見我的劇本被拍成電影上映時,心裡會這麼難受?為什麼這件事明明這麼重要,卻連你的也跟我說這沒關係,若是沒有你,就不會有『愛殺』,我很想保護你,我不想讓你和當年的我一樣,你明白嗎?」

他想保護她,他是想保護她,他的出發點是為她……沈芝柔坐起來,心裡覺得酸酸的,出口的聲音澀澀的。

「靳揚,這不一樣。」要談便談吧,好好地談,心無芥蒂地談。至少,他沒有像下午在車上那麼怒氣沖沖,那麼不可理喻。

沈芝柔把才才不開心不愉快的心思通通收起來,準備好好地與他就事論事。

靳揚將她的枕頭改為立姿,讓她枕在身後。

「這不一樣,靳揚,我雖然有參與『愛殺』劇本的發想與幾場戲的編寫,但那對我而言,比較像是與你共同討論,在你監督之下練習著玩的試寫,不算是由我獨立完成的創作,如果,我是和你當年一樣,是整個故事被竊被發表,我一定也會介意得不得了,沒辦法像現在這麼輕鬆的。」沈芝柔表明自己的立場。

「我明白你對於自己的目標很堅持,對於自己的作品高標準到近乎苛責,你認為錯的事就是錯的,哪怕只是錯了一點點,都是全無商量轉圜的餘地。但是,靳揚,你在鑽牛角尖,你困住了,我現在的情況,與你當年是不一樣的。」他想補償她的心理,其實更像是想補償當年劇本遭竊的他自己。他因此蒙上陰影,但這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

即便沈芝柔已經這麼說了,靳揚想的卻是與她完全不同的方向——

「芝柔,你覺得我們提早出來弄工作室好嗎?你希望我提早成立工作室,獨立籌資拍『愛殺』嗎?」與她對望良久,靳揚忽而開口。

「我說過不論『愛殺』在哪兒拍,我都會幫你,但是,你真的想這麼做嗎?」沈芝柔將問題拋回去給他。他這麼寄予厚望的戲,最後卻得拍得克難,他真的如此希望嗎?

靳揚在她赤裸裸的注視中沉默了許久。

「芝柔,我不知道,『愛殺』在風賦拍當然比較好,不論是資金或是廣告,甚至是能請到的演員,絕對都會比一個在草創階段的工作室好,但是,若是在風賦拍,我心裡那關又過不去,我總覺得,我偷了你的想法,還剽竊了你的創意……」

「靳揚,你什麼都沒有偷,真要說的話,你偷的是我的心。」沈芝柔想也不想地便回。

靳揚先是錯愕震驚,而後一臉不可思議地盯住她。

「為什麼這麼噁心透頂的對白,你說起來卻一點也不奇怪?」而且竟然還很好聽,惹得他心口一陣突突亂跳,直想傻笑。

是啊,她在說什麼啊她,怎麼會就這麼脫口而出呢?沈芝柔感到好笑的同時,卻也覺得有幾分難為情。

說得那麼自然,一定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他很喜歡他啊……

想起他在車上指責她的那一大串話,沈芝柔心中頓時感到一分委屈,出聲為自己辯白。「靳揚,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我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我並不隨便……可以讓人想上……想甩……就……」最後那幾個字太難聽,無論她怎麼努力都說不出口。

她泫然欲泣的神情令靳揚又內疚又心疼,健臂一伸將她攬進懷裡。

「……對不起。」他一向都口無遮攔,想罵便罵,想吵便吵,今日總算明白,發洩在別人身上的情緒,終有一天會朝自己反撲。

方纔,在停車場裡看見她出意外的當下,他又悔又氣、又氣又急,既怕她有什麼萬一,更怕她真有什麼事,腦中最後幾個影像竟然是他與她爭吵的不堪畫面。

他怕失去她,怕說出口的氣話再也無法補償;怕她不原諒他,怕真的將她氣走。

他有那麼多害怕,那麼多擔心,那麼多心疼與那麼多患得患失,為什麼他從前會覺得沒有誰非誰不可?

他是如此害怕她。

「對不起。」靳揚又說了一次,情不自禁地擁緊她,輕撫她的髮,戀戀地在她髮間落吻,安撫似喃喃低語。「對不起,那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

沈芝柔在他懷中揚睫,紅紅的眉眼看來極想掉淚似的。

「你老是對我說氣話,都不怕哪天我真的不理你了,真的被你氣走了……還是,我在你心裡,真的像你說的一樣……你之前說我投懷送抱,說我自找的,今天還說我……說我……」講到這裡,越想越委屈,真哭了。

她哭得越來越慘,在她臉上急著幫她抹淚的那隻手也越來越慌。

要命!這女人怎麼每一句瘋話都記得?

「沒有,不是,再也不會了,對不起,以後不會再對你亂說話,我當時是氣壞了……」靳揚急著向她做保證。

「你到底在氣我什麼?」沈芝柔哭了好半晌,終於問到重點,她根本就不知道靳揚為什麼要對她發這麼大的一頓脾氣?

靳揚重重一愕。

為什麼?還有什麼為什麼?讓他不高興的理由,還不就是同一樁?

「我……」靳揚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嗯?」沈芝柔偏首凝望他,殷殷盼著他說下去。

靳揚本想打馬虎眼過去,但對上她朦朧的淚眼時,又頓時氣短,很用力地吞了口口水,就連一句話都說得困難。

這邊也是損自尊,那邊也是磨驕傲……算了……

「我想,我是在跟沈芝青吃醋。」靳揚幾乎是豁出去的口吻,音量卻很弱。

「姐姐?為什麼?」沈芝柔不可置信。

「還有什麼為什麼?問你自己啊。」靳揚瞬間提高的音量其實很有惱羞成怒的嫌疑。

「你跟我在一起怕被沈芝青看見,跟我上床又怕被她發現,你老是聽了她說什麼就衝來找我,問也不問我就急著安慰我,根本不聽我說什麼,你總是只聽她說的話,上檔戲結局被改那天是,今天也是。」

「我……那是因為……」因為太擔心他,所以心太慌……

靳揚沒讓她把話說完。

「你這樣,讓我覺得我好像很沒用,我好像什麼都不會,老是在你面前出糗,然後,你姐姐就在後面虎視眈眈的,好像隨時都在評斷我夠不夠格照顧你,我很想趕快符合她對我或是你對我的期待,趕快成為一個值得讓你依靠的人,可是你姐姐老是比我重要,我老是被你往後擺,我老是讓她瞧不起,老是讓你可憐,還老是要你安慰。」一鼓作氣,全部說完了!

靳揚將臉撇開,俊顏上有抹連三歲小孩都能察覺的暗紅與不自在。

沈芝柔吃驚地望著他良久、良久……然後笑出來。「你是笨蛋嗎?」

靳揚瞪她。「你才是笨蛋,竟然什麼我偷了你的心這種白癡話都說得出來。」

「你才是笨蛋,我姐姐的醋有什麼好吃的?」沈芝柔唇邊的愉悅笑弧沒有消失過。

哼!靳揚再度將臉別開。

就說,這件事開口提了絕沒有好下場,他剛剛就不該被她的眼淚惹得一時心軟,瞧瞧他現在落得什麼處境?

沈芝柔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裡,誘哄彆扭男人的口吻聽起來好甜。

「姐姐沒有不喜歡你,她只是擔心我。她怕我吃苦,擔心也我是正常的,姐姐一直都在照顧我。」

哼!應該很有骨氣地把她推開,偏偏太迷戀她嬌軟的身體、淺甜的口吻,手臂卻是自動自發地將她摟得更緊。

「靳揚,『愛殺』紅也好,不紅也罷,我對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期待,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很會寫劇本,也不是因為你很會拍戲……靳揚,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而已,你不拍戲也沒關係,不紅也不要緊,我們哪天存點錢,去做點小生意也很好,不管做什麼都很好,只要你不要在對我兇巴巴的,對我說氣話就好……靳揚,你在我心裡,已經很厲害很厲害、很好很好了,你不要攬一堆有的沒有的期望在自己身上好不好?」她明白他的心情,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她有一天會成為他的包袱。

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悄悄爬上心頭,實實飽飽地充盈胸懷,令他一時之間感到眼眶發痛,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靳揚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沈芝柔。

這就是他長久以來一直在追求的東西,一個不因為他是誰,不因為他擁有什麼,或是他會做什麼而得到的支持與肯定。

她說她喜歡他,只因為他是他而已。

但是,他有什麼好的呢?正因為他如此懷疑,所以,他心裡才會對沈芝青感到那麼不是滋味,才會對沈芝柔感到那麼患得患失。他怕他不夠有成就,怕他沒辦法提供她優渥的生活,怕他沒辦法照顧她,怕她聽姐姐的話離開他。

以往,一人潦倒一人扛就算了,但現在有了她,心中有牽掛,生活不再是一個人的事,他想努力一點,想得到更多一點,想多照顧她一點。

在她面前,他驚覺自己是如此自卑。

「沒有成就,一輩子混不出什麼名堂,你也覺得我很厲害很好,是怎樣?鬼遮眼嗎?還是我在床上很厲害很好就行?」明明心裡感到得要命,偏偏說出來就不是這麼回事。

「靳揚!」沈芝柔伸手捶打他,又好氣又好笑。

這就是她愛上的男人,憤世嫉俗,開口閉口沒一句好話,但是,心很軟、很驕傲、很疼她、很照顧她,很怕辜負她……

她又瞋又怒的嬌美神情令靳揚傾身吻她。

「芝柔,你趕快好起來,我想做……」大手不安分地撫上她胸房。

沈芝柔驚嚇地將他的手拍開!

「你淨是胡說八道,都不怕姐姐回來聽見,又說你不正經……」

這裡是她家耶!這男人怎麼這麼無賴……沈芝柔想躲,卻被他的頭髮蹭得好癢,想避開他迎面而來的纏吻,偏偏腳好痛又不方便移動,結果欲拒還迎地,只是惹得靳揚更想逗她。

他捧住她麗顏,軟柔綿密地吻她,像珍愛得來之不易的寶物,從她的發吻到她的眉、她的眼,最後伸舌在她唇上舔畫,鼻端盈滿她的香氣。

「你趕快好起來,等『愛殺』拍完,工作室弄好,嫁我吧。」靳揚忽而開口。

「啊?」沈芝柔從他雨點般的細吻中回神,驚愕地對上他的眸。他眼中此時的琥珀色漩渦好美,是她聽錯了嗎?

「不是說我怎樣也不要緊,那,吃苦也不怕的話,就嫁給我吧!至少,我不會讓你蹲在路邊吃便當。」他能提供給她的環境,難道還會比當場記更惡劣嗎?

沈芝柔怔怔注視著靳揚的琥珀色瞳眸良久、許久,久到覺得眼前又沾滿霧氣。

她今天感受到的所有委屈與難堪,彷彿都在此刻等到補償,煙消雲散。

「好。」她投入靳揚的懷抱裡,又抬眸看他。「但是我不要住得離姐姐太遠,我要常常回來看她,你也不可以在對我好兇,不可以再跟姐姐吃醋,不可以對姐姐不禮貌……」

「我什麼都沒聽見,我只聽見你說好而已。」靳揚惡狠狠地吻住她。

真是頭痛,這就是他愛上的女人,體貼溫柔,處處為他著想,讓人情不自禁疼寵得要命,卻開口閉口都是她姐姐……

「你怎麼這麼賴皮……」沈芝柔在吻與吻的空隙中出聲抱怨,下場便是被靳揚更猛烈地吻住。

她所有的抗議都在他吻裡消融,被另一個、再一個更激烈的吻取代……真是的,拗起來又彆扭又孩子氣……

也罷,下次再提吧,沈芝柔拉下他的頸,好笑地回吻他。

她與靳揚兩人問得專心,沒注意到不知何時被打開的房門,又再度悄悄合上。

青醬蛤蜊面的外食餐盒懸吊在她的門把上,從她房門口踱遠的腳步聲聽來有股說不出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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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31 00:34:07
第九章

清晨五點零五分,又是一個不知道哪位大師卜出來的開工吉時。

「愛殺」正式開鏡,取景的山上剛下過雨,溫度濕涼。拜拜用的祈福供品擺滿了兩大張方形折疊桌,所有的演員與工作人員到位,製作人、執行製作、監製……

甚至連一些提供贊助的廠商都到達現場,竟然還有拍照的媒體。

鞭炮聲不絕於耳,眾星雲集,鎂光燈閃不停,亂哄哄地好不熱鬧。

沈芝柔雖然已經拍了好幾部戲,卻從沒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她已經可以預想到這部戲在宣傳期時會得到多大的版面與宣傳,而今日的靳揚也令她十分驚訝。

他以往總是略長的黑髮修剪得整齊清爽,臉上涼淡輕佻的神情盡斂,雖不熱絡,但已能與廠商和媒體客套周旋,就連工作人員,也能不失禮節地一一上前招呼。

仔細想想,她已經好幾天沒見他,也很久沒能跟他好好說話了。

在家休息養傷的這段期間,靳揚馬不停蹄地忙著籌備,忙著勘景,每回到她家裡來探訪,都是蜻蜓點水似的地匆匆來回,沒有辦法多作停留。

近兩個星期,靳揚忙得更是變本加厲,總是兩、三天才來通電話。

就連今天,他們也不是一同到片場來的,靳揚與製作人同行,而她搭沈芝青的車來,姐姐是「愛殺」監製之一。

雖然知道他很忙,但總是覺得有些寂寞……

啊!好餓,沒時間胡思亂想了!沈芝柔趕忙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神思揮去。

她從天未亮一踏進片場,便開始張羅東張羅西,就連坐下來喘口氣喝口水的時間也沒有,等等開拍,想吃東西更是難如登山,她一定得先吃早餐才行!

沈芝柔確認過外頭沒她的事,幾個大頭都還在與媒體說話之後,便迅速閃進劇組借來當化妝間的小木屋裡。

「李姐李姐,我好餓,你這兒借我窩一下。」進化妝間的第一件事,當然是要和化妝師打招呼,沈芝柔熟絡地向化妝師親暱撒嬌。

這位年近半百的李姐之前跟她合作過一檔戲,總是把她當女兒似地關照。

「幸好你自己進來了,不然我還正想出去叫你呢!大家剛才都吃過了,就你忙著弄拜拜、弄演員,發香發金紙,忙進忙出的……」李姐一邊抱怨,一邊將工作人員方才用餘,被場務收進化妝間來的一袋漢堡、三明治等西式早點遞給她。

「謝謝李姐。」就知道李姐會幫她留早餐,沈芝柔打開袋子的神情看來好開心。

李姐探頭看了看小木屋外,記者都還沒定呢。

「慢慢吃,外頭還有得忙呢!」拍了拍她的肩,唯恐她吃太快又鬧胃疼,出聲提點。

「好。」沈芝柔拆開一個三明治,大口咬下,朝李姐笑得甜甜蜜蜜的。

能再度跟李姐共事真是太好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樣?她跟靳揚提過李姐曾經很照顧她的幾天後,便看見李姐的名字確定在劇組名單內。

等下回來問問靳揚好了,可是,就算這件事是出自他的手筆,問他恐怕也是不會說的吧?

沈芝柔正自胡思亂想,才吃了幾口,李姐又拿著個紙袋,堆到她面前的桌上。

「這也可以吃,這是導演早上買來的。」

「啊?導演買的?」沈芝柔張嘴的動作一頓,瞪著外星人似地望著眼前的紙袋。

想當初,她在剪接室要買飲料給靳揚時,靳揚還嘲諷她,說她巴結討好呢!沒想到現在居然為工作人員張羅點心?

沈芝柔唇際不禁揚笑,看來靳揚頭髮剪了,性子也轉了?

他真的很重視「愛殺」這部戲呢!也或者,他是原就如此喜歡拍戲?

總之,不管如何,沈芝柔都覺得,靳揚能重執導演筒,能繼續做他這麼喜愛的事真是太好了,她喜歡他這麼有活力的樣子。

她接過李姐拿來的紙袋,什麼都還沒開口,李姐又在一旁笑著補充道——

「這些湯啊,導演今天一到片場就發了,說是清晨山上冷,我和演員梳化時喝點熱的暖暖身子好,你也快喝吧,都快涼了……唉,傳聞果然不能亂相信,本來還以為這導演靠不太住,沒想到今天才一來就收服了老婆子我,這麼貼心,讓我刮目相看……」

呵,瞧李姐一副好感動的模樣,沈芝柔微微一笑,心裡業覺得好高興。

這樣很好,工作人員喜歡導演好,片場氣氛好,拍的戲自然好,她盯著袋上的Logo,心中甜意更盛,原來是麥當勞。

她打開紙袋,玉米濃湯的香氣撲鼻而來,才把玉米濃湯拿出來,唇邊的微揚笑弧就要收不住,李姐又將紙袋裡剩餘的東西倒出來——

「這袋也有?」李姐拿起那些方形圓形的小包裝,好驚訝又好笑地歎道:「麥當勞這大夜班還是早班的工讀生,也不知道是太想睡覺好事怎樣?買的又不是咖啡,為什麼要給糖包跟奶精?竟然每一袋玉米湯都有耶。」剛剛她和演員們喝的每一袋都有。

細砂糖跟奶精,當然是得特別跟店員叮嚀才會有的,對著目瞪口呆的李姐說:「既然拿了,就不要浪費,我來喝看這樣好不好喝?」

「啊?不會太甜嗎?」李姐驚呼。夭壽,她看得胃都痛了。

沈芝柔若無其事的幾口喝掉,怎麼會甜呢?甜的是她的心,此刻甜膩得不像話。很甜很甜,很暖很暖。

是誰說過,女人想要喜愛一個男人,必定得先崇拜他才行?

  ☆   ☆   ☆  

長達八頁的首場戲,高難度的一鏡到底,為了確保演員每個走到的位置都能完美對焦與光源充足,攝影師與燈光師嚴陣以待,為了不NG不忘詞,每個演員都卯足了全力熟讀腳本。

不管開拍前,劇組裡有多少人原以為靳揚只是個不濟事的繡花枕頭,都在靳揚的第一個鏡頭擺出來之後,便對他瞬間心服口服。

至此,沒有人能否認靳揚真的一身才華。

沈芝柔坐在化妝室裡,和李姐一起,一邊對靳揚感到敬佩。一邊看著片場內的人仰馬翻,兼之調製下場戲要用的血漿。

對,血漿,「愛殺」是黑色推理劇嘛,今天要拍謀殺現場,怎能夠沒有血漿?演員們忙著背詞,所以她便有空幫著李姐做雜事。

待無數的雜事忙完,早上的戲也拍完,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飯,當沈芝柔收完隨身物品回神過來時,整個片場裡居然只剩她一個人。

她拉著行李箱走離片場,正準備到中午放飯的山產餐廳集合,才走了幾步,便看見靳揚不知道忘了拿什麼折回片場,朝她迎面走來。

心口猛然一提,竟然感到好緊張,她是第一次談戀愛沒錯,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已經見過這男人無數次面,交往過好幾個月,見到他時還會這麼緊張?

為什麼她每一次見他,都覺得他比上一回好看?

「靳——」沈芝柔開口欲喚。

「你怎麼這麼慢?」靳揚來到沈芝柔面前,一站定便開口抱怨。

應付了一早的大人物,他已經好累好累,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在飯桌上又遲遲尋不到她的身影,索性走回來找她,順便偷一點獨處的時間。

討厭,不失「我很想你」、「我擔心你所以回來找你」這種對白,而是「你怎麼這麼慢」,真的是,好靳揚……沈芝柔啼笑皆非。

「我有很多東西要收嘛。」又不是人帶去就好了,她行李箱內都是連戲道具和劇本,重要得不得了,他也知道的。

「給我。」靳揚伸手欲拿她拖著的行李箱。

「不要啦。」沈芝柔大驚失色地搶回來。「導演幫場記拿包包像什麼話嘛……」萬一別人看見怎麼辦?

「隨便你。」靳揚睞了她一眼,將手插進口袋裡,逕自往前走。

算了,一個沈監製妹妹的抬頭已經夠她受了,再加上另一個導演女朋友的頭銜怎麼得了?到時候一天到晚被演員還是工作人員調侃就不用工作了。

再怎麼說,這裡也是片場……

靳揚伸手扯了扯自己還摸不太習慣的短髮。

真要命!怎麼會一見到她,就更覺得自己思念她?

他很想問她,他的新髮型好不好看,也很想把她拖到無人角落裡對她這樣又那樣,只可惜片場人來人往,隨時會有人衝進來,他怎麼可以忍受自己這麼久沒見她?

真煩!靳揚前行的步伐越來越快,不一會兒光景,沈芝柔便已經被遠遠地拋在後面。

這要氣她避嫌也不是這樣……沈芝柔又好笑又好氣,腳步越跟越急,一不留神,行李箱絆到角落裡道具燈電線,靳揚才回首,便看見足足比她高出好幾個頭的道具燈搖搖欲墜。

「芝柔!」電光石火之間,靳揚飛奔過去,卻沒想到眼明手快的沈芝柔早就回身扶起燈架。

「沒事沒事。」沈芝柔朝他一笑,脫口而出。「拍了好幾部戲,老是要清場攔車,我現在反應很快。」

反應快?反應?

靳揚一言不發地瞪著她,正想念她走路不看路算哪門子反應快,卻又惦記著不能向她說氣話的約定,硬生生把話吞回去,努力收斂怒氣。

他目光燒灼地注視她,一秒、兩秒……然後眼眸倏地瞪圓,吃驚地盯住地上不斷增加的紅點。

靳揚連想也不想,便大步衝向前去,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沈芝柔扳過身來,視線尋到她腰側不停滲出血跡的傷處。

「我送你去醫院!」靳揚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臉色慘白。

醫院?她為什麼要去醫院?沈芝柔完全反應不過來。

「靳揚?」突如其來的騰空感令她緊緊攀住靳揚的脖子。

他怎麼了?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慌張?

「忍耐一下,山下就有醫院了,先壓住流血的地方,等等就沒事了,乖,別慌。」靳揚抱著她疾行往外走。

他叫她別慌,但他卻看來好慌好慌、好急好急,什麼流血的地方?到底誰流血了?

「流血?我哪有?我又沒——」沈芝柔順著靳揚的視線往下看,接著無比驚愕地看見她的白色上衣被印染了一大片怵目驚心的血跡。

為什麼?她又沒被道具燈壓到,也沒被任何尖銳物品碰著,更可況,她又不痛,一點也不……

沈芝柔不自禁伸手去碰那艷色黏稠,而後想通了什麼,難得地放聲大笑了起來。

「靳揚,我沒受傷啦!」沈芝柔將一根紅色食指舉到他面前。

「這是剛剛在李姐那兒調的血漿,我怕放行李箱裡壓到破掉,就先放我身上……」靳揚此時的臉色好蒼白好驚恐好生氣,居然令她感到心口有些泛甜,又有些想笑。

他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以為她只是被道具燈碰了一下就會流血?這是關心則亂吧?還是,這也算是創傷癥候群的一種,上回她在停車場裡出的意外把他嚇壞了?

靳揚恍惚的神情看來卻像完全沒有聽懂。

「我沒事,你先放我下來。」沈芝柔推了推他手臂。

靳揚聽話地愣愣將她放下地。

「這是血漿……血漿,你知道的吧?你等等要拍的血漿,不是我的血,是枇杷膏加番茄醬。」沈芝柔努力舉起食指在他眼前搖晃。

靳揚傻乎乎地看著那根不停晃動的艷色手指。

他太僵硬,沈芝柔索性將食指上那點紅抹在他唇上,像要證明她沒騙人似地,淘氣地笑了起來。

「我今天在幫李姐調時有舔了幾口,味道好奇怪……僵硬,我現在渾身是血,真的好像命案現場,我得去弄乾淨,不然等等去餐廳,大家會被我嚇——」話音逸去,紅唇遭劫,沈芝柔猝不及防地被靳揚吻住。

避什麼嫌?誰現在還想得到該避什麼嫌?

回神過來的靳揚快被她氣死了!

她走路不看路,她拉著行李箱個知道該小心地上電線,還居然把拍戲用的血漿帶在身上?誰閒來無事會把血漿帶在身上?而且,她自己舔來吃就算了,竟然還敢抹在他唇上!

不能罵她,不能說氣話,靳揚只好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在給她的吻裡。

天旋地轉……枇杷膏加番茄醬的味道,還有他身上獨特的男人氣息……

他的唇,他的吻,他健壯的臂膀,沈芝柔的腦子亂哄哄,無法思考,才一個閃神,便被他劫掠得更為徹底,任他強悍餵入他的舌,與她的親暱交纏。

「靳揚,好像有腳步聲……」沈芝柔推推他。

「沒有腳步聲,你聽錯了。」靳揚額頭抵著她的,劇烈喘息。

不夠、還不夠,他胸口那份躁動不安怎麼都難以平息;不放、他還不想放,怎麼會如此害怕失去她呢?

從前,老覺得黏纏的情人很要命,現在竟很難理解情人之間為何能不黏纏?

唉,看來嚇得很厲害啊……被鎖在靳揚懷裡無法動彈的沈芝柔,伸手輕撫他微微發顫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安撫似地輕拍。

過了好半晌,驚魂剛定的靳揚終於感到好一些,出聲輕喚。「芝柔?」

「嗯?」沈芝柔揚眸。

「你嫁給我好不好?」靳揚俯首,將她頰邊的髮勾至耳後,嗓音濃濃地問。

「我已經答應你了啊。」沈芝柔有些不解話題為何會突然跳轉這裡來。

「我是說現在,明天,或是後天,總之,這幾天,越快越好。」說起來也真好笑,當初是他自己要沈芝柔別拿那些情啊愛的往他身上套,結果,到最後竟然是他淨拿婚姻往她身上套。靳揚唇邊有抹自嘲。

「為什麼?你本來不是說……」沈芝柔的話音猛烈收住,像想通了什麼又不太確定。

「靳揚,我就算嫁給你,可能還是會被……」嬌顏被粗魯地按進男人肩頭,險些窒息,就連一個字都說不下去。

「也不是嫁給你就不會被道具——」剛被放開的沈芝柔重振旗鼓,又再度被按回去。

「我是說——咳、咳咳——」沈芝柔開始覺得,她還不用嫁給他就會死掉了。

「不要就算了。」誰稀罕!靳揚旋足回身,這回有順便把才才惹禍的行李箱拉走。

「靳揚……」沈芝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跟上他,還是先處理地上跟自己身上的血漬好。

哎呦,怎麼有種氣越歎越長的感覺?

沈芝柔浴血追上他,覺得現在的畫面,若是不知情的旁人看來一定很恐怖。

「我沒有不嫁你嘛……你現在那麼忙,等戲拍完不是比較好嗎?而且,若是要結婚的話,你難道不用帶我回家見家人嗎?」

「我爸光是妻子就娶了三任,除了我的收視率,他才沒空管我娶誰。」靳揚睞了她一眼,這事,他記得隱約跟她提過。

「那、除了你那邊,我這邊也得跟我姐姐起個頭,說我們已經談到結婚這件事……」哪能這樣說結婚就結嘛?

煩!又是她姐姐!「你姐姐——」

「我怎樣?」不知道何時出現在片場裡的沈芝青驀然開口。

沈芝柔與靳揚兩人同時嚇了好一大跳!

沈芝青拿著一條濕抹布和乾淨的衣服朝他們走過來。

「血漿不好洗,以後要拍這種戲的時候記得多備一套衣服,這套是我從車上拿下來的,地上的先擦起來,免得等等鏡頭帶到。」將衣服遞給沈芝柔,剛擰好的濕抹布也塞給她。

「是……謝謝姐。」姐姐車上都會準備一套衣服以備不時之需。可是,姐姐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沈芝柔乖乖地蹲下身體擦地板。

「你當導演的人,開工首日不待在餐廳裡跟大頭吃飯,跑來這裡跟場記瞎混像什麼話?」場記不在飯桌上就算了,導演不見可是很容易被發現,沈芝青轉頭又對靳揚發難。

「你管我。」靳揚雙手盤胸,再度與他的大學同學兼現任同事槓上。

唉,這兩人怎麼如此容易就纏夾起來?

沈芝柔微歎了口氣,迅速將地上的血污擦拭好,起身拉住沈芝青的手。「姐,你陪我去換衣服好不好?山上的公共廁所好恐怖……」

她從小就不怕黑不怕鬼也不怕髒,有什麼好恐怖?沈芝青睞了沈芝柔好想緩頰又好為難的表情一眼,心中百感交集。

沈芝柔從小就不願她這個姐姐為她操心,但她與靳揚交往的這陣子以來,她又令沈芝柔為她操了多少心?

放手嗎?怎麼能不放?

眼前的靳揚雖然不是她理想中最佳照顧妹妹的人選,但他疼沈芝柔寵沈芝柔,情急之下想保護她保她的心意也可以輕易從「愛殺」劇本掛不掛名,與方才道具險些跌落的事件中可見一斑。

沈芝青躊躇了會兒,將口袋中擺了許久的物事拿出來,遞交到沈芝柔手裡。

沈芝柔不明所以地看著手中的紅色物品,望著沈芝青的眼神盈滿不解。

「打開。」沈芝青在靳揚與沈芝柔兩人的注視中開口。

沈芝柔聽話地將紅色小布包中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掌心——

是一枚亮澄澄的金戒指。

很普通的、沒有繁複花樣,看來有些年紀的金戒指。

「媽從前戴的,她走的時候我拿下來,保管到現在,式樣沒有挺美,份量也不是挺重,但是出嫁時,戴著媽媽的祝福總是好的。」

「姐……」才一瞬間,酸意便直衝沈芝柔眼眶。姐姐聽見她跟靳揚在談結婚的事了?是因為她看起來很為難很為難,所以姐姐才這麼說的嗎?

這戒指……份量怎麼會不重呢?姐姐的心意,很重,很重啊!

沈芝青摸了摸妹妹的臉頰,轉頭又對靳揚道:「有一天若你不愛芝柔了,請把她還給沈家,雖然我們父母走得早,但她還是沈家的掌上明珠,是我最親愛的妹妹,你不要她不要緊,請別把她放在身邊白白糟蹋。」

「誰會糟蹋她了?」靳揚將已經哭得淚漣漣的沈芝柔拽進懷裡,嘴上雖不願承認,但心中卻莫名動容。

「以後的事誰也說不定,你最好記得你說過的話。」沈芝青抬眸迎視靳揚,不想在如此氛圍中耽溺太久,復又叮嚀道:「不要在片場混太久,你不吃飯我妹也得吃,我先回餐廳了。」

「知道了。」沈芝青這女人真的很愛碎碎念,靳揚不耐煩地對她擺了擺手。

沈芝青前行的步伐一頓,忽地又回身喚道:「靳揚?」

「幹嘛?」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喔,靳揚望著沈芝青的眼神裡有太多戒備與提防。

「早點結婚,劇本掛不掛名的事情就解了。」早聽沈芝柔說過這件事,本不想太快提點,想令靳揚多煎熬久一點。如今想想為了妹妹的幸福,還是算了。

「啥?」什麼解了?結婚跟掛名有什麼關係?

靳揚正待問清楚,沈芝青卻已經退離他視線,由他懷中傳來一聲哽咽破碎的低喚。

「靳揚……」

靳揚吻了吻沈芝柔髮心,俯首應道:「嗯?」

「我想,我不要結婚了,我要一輩子都跟姐姐在一起——」

他X的!靳揚方纔的什麼疑惑什麼感動全沒了!

沈芝青一定是故意跑來跟沈芝柔說這些感人肺腑的話,還拿母親的戒指來博取她同情,好讓沈芝柔不嫁他!

「你休想!」靳揚惡狠狠地吻住她,不讓她回話。

他早就趕過她的,是她硬生生闖進他生活裡來,偷了他的心,竊了他的愛,她現在想抽身,不論是想從他的愛情裡,或是想從他的劇組裡,門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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