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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東葵]親親不怕磨(年輕愛無敵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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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3:51 |倒序瀏覽 | x 1
親親不怕磨【年輕愛無敵之二】 作者:伊東葵

他這號稱「天下第一鼎」的建築師有個用人標準,非菁英不收,
可是恩師硬要把人塞到他身邊做助理,他只好勉為其難收了她,
不過她該不會以為他好講話吧?不僅不安分做好助理分內工作,
還搞出放錯檔案的大烏龍,害得他出糗,更差點因此吃上官司,
有好幾次想要換掉她,但怎麼都找不到好機會跟恩師告狀,
決定再觀察一陣子,也許她會因愧疚就收斂自己的行為……
但他錯了!她不僅在工作上更熱血,還雞婆管上他的私生活──
在他發燒時不停打電話關心,甚至飆車送他去醫院;
在他與女友分手時安慰他,陪他灌酒聊心事;
更在全校面前大膽示愛,謝謝他願意讓她陪在身邊……
他感動得快掉下淚來,畢竟從沒有人這麼在意過他,
他怎能放過這麼惹他愛的人,所以決定把她緊緊抓住,
但他才一個不注意,她怎麼就跟對門的敵人搭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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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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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4:20
台南好 伊東葵

  嗨!各位讀者大大,夏天過了一大半,來到開學的季節了,不知道大家這個夏季玩得開心嗎?去了哪裡玩呢?

  「年輕愛無敵」系列之一《嫩妻不好欺》,不曉得大家喜歡嗎?

  系列之二,說的同樣是年輕女孩熱呼呼愛上一個男人的故事。

  這次葵把場景拉到台南,讓男主角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奔波於台北、台南兩地,當初寫這個故事時,葵的心情也跟著他南北往返。

  有一回,在台南街頭上,葵瞥見一個金髮男穿著海灘褲、腳踩著人字拖,很愜意輕鬆的走出超商,一邊仰頭喝飲料,跟坐在摩托車上的友人相會聊天。

  為什麼會注意到他呢?因為他身上的深藍色背心,背後以白色楷體大大的寫了「台南」兩個字!

  那時正在想這種背心哪裡買得到?沒想到穿著印有「台南」兩字背心、腳踩人字拖的人,一轉頭竟是個外國人,當下葵便忍不住的哈哈笑出來。

  後來再看了幾眼,感覺他在台南應該住了不少時日,背心有點舊了、走路的方式也大搖大擺,很自然。

  沒錯,台南給葵的印象就是快樂、溫暖,住在那裡就會愛上那裡。

  台南朋友給葵的印象是很勤奮,老闆交代什麼工作都會認真負責的做到完,一邊嘟嘟囔囔、一邊卻樂在其中。

  所以,在都會待慣了的男主角言震鼎,每到台南就會被熱情又親切的同學鄉親給不自覺融化了,而且當他面臨疑惑時,更是這些人的熱心幫了他。

  另外一提,葵一直覺得建築很有趣,好的建築讓人看了就舒服,不過幾年前有一個叫做  「呼伊倒」的建築票選網站(大家從字面上聯想站名意義吧^-^),葵剛剛想到去查,但搜尋一下,這個原本一年一度舉行票選的網站似乎消失了,有點可惜聽。

  在葵一修再修這本稿於的那陣子,也被裡頭的人物感染到新鮮的心情,但是,看故事快樂,修稿可不快樂啊……新月的編輯大大們對這本稿好有耐性,真謝謝她們了。

  希望看書的讀者們,也能感受到新鮮和快樂的氣氛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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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4:48
第一章

  言震鼎下了計程車後,腳步飛快的朝台北世貿展覽館走去。

  一年一度的學生設計博覽會—-「青年才子設計展」,以這裡為切磋技藝的場所,展開為期四天的活動。

  當然,他沒那種閒情逸致參加什麼設計展,畢竟他「鼎石建築事務所」接的案子已排到一年半後,光是跟各個業主商討溝通,就已經令他分身乏術。

  「這裡塞車呀,用走的比較快……還不是當年的指導教授老毛特別吩咐我,要去看一下他準備推薦到我那裡實習的學生,不然那這麼閒?」

  言震鼎戴上藍芽耳機,邊跑邊說話,手機另一頭是他相戀多年的女友白熙嫣,正關心他的聲音為什麼聽起來這麼喘。

  「你該不會以為我跟哪個女人在『忙』吧?」忽然察覺女友問這問題的用意,他反問。

  「神經!」心虛的白熙嫣啐了一口。

  「我今天晚上去找你。」他突然改變話題道。

  「找我幹麼?」她心下惴然,卻仍故作鎮定,不直接回覆。

  言震鼎也沒有正面回答,他知道要是說出來了,她一定又會閃躲他,這樣一來,他便又找不到機會談和她分手的事。

  繼續哈啦了一兩句,掛上電話後,言震鼎神情黯然。

  當初他喜歡白熙嫣的理由,是因為自己在每一方面都要秉持第一,他只接受最好的,所以設計的建築是業界第一;開設的事務所,接案數也是同業第一;而他的外貌談吐知識及優雅的人品,自認是數一數二,更別說從前在老毛教授底下的求學生涯,成績也是全校第一!

  因此,他挑女人也一樣,為了要配上優秀出色的白熙嫣,他一直很努力。

  但是,再怎麼努力,她的父親都不滿意,再怎麼努力,她還是偷偷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言震鼎穿過小巷,經過一間專做壓克力招牌的店,不經意的瞥了一眼,一抹不適宜的身影出現在他眼角餘光中,讓他狐疑的回過頭看。

  「不要催了,就快做完了嘛。」何小葵一腳踩在木板上,一手拿著又長又大的鋸刀,努力的把一塊木板切割成每個角度都圓鈍的「凸」字型,並將另一塊長而橢圓的木板放到一台巨大的機器中間,讓高速輪運的鋸齒圓刀因切割而發出「嗄吱——」這樣又長又尖銳的金屬聲音。

  他盯著這個戴黑框眼鏡、綁著馬尾的年輕女孩,驚訝於她竟做著粗壯男人才能做的事,木頭在她手裡像是拼裝黏土一樣,只見經她切切割割、鋸一鋸,揮汗組裝,就變成一隻純樸的可愛木馬。

  「快點!三分鐘之內要是不把彩繪噴漆完成,我們就要被慶豐大學拚過去了啦!」邵巧芬握拳,激動的在何小葵身邊催促著。

  慶豐大學?言震鼎對這個學校非常熟悉,因為它跟他的母校朝志大學敵對數十年,而且當年全校第一的他跟慶豐第一的紀超凡互拚,過程之激烈,足以寫進雙方校史。

  一群看似從南部上來台北校外教學的幼稚園學童,經過這裡時興奮的嘩然大叫:「哇!是木馬耶!木馬……」

  小朋友們睜大眼睛,因為他們從沒看過正在組合中的小巧木馬,而且它好可愛。

  「老闆,不好意思,再借我十分鐘,十分鐘後一定把工作台還你。」何小葵叫道。

  「沒關係,反正早上都沒什麼客人。」老闆豪氣的說。

  「什麼十分鐘?都跟你講只剩三分鐘了!」綽號大貓同學氣呼呼的搶先噴漆。

  「什麼三分鐘?剛才已經過去一分鐘了,你快給我弄出來!」因為名字叫木村柏,而被何小葵戲稱為「拓哉」的同學這麼說。

  「兩分鐘就要弄出來?你這麼弱啊?哈哈!」何小葵竟然還有心情開黃腔。

  她此話一出,手邊各有工作在忙的邵巧芬、大貓、拓哉,全都緩緩轉過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瞪著她。

  接收到大家驚疑的眼神,何小葵樂得差點笑出聲,但她不想惹怒眾人,只得苦苦隱忍笑意。

  言震鼎覺得在一旁偷聽的自己很糟糕,因為他也差點笑出來,要不是他把嘴角抿緊,可能就會被他們發現,場面可就尷尬了。

  「打擾一下,可不可以也幫我們園裡做兩隻木馬?我想放在教室裡。」帶領這班學童的老師問道。

  「可以啊,但我現在要趕著應付設計展的下單,你把你們學校和班級寫在紙上,一忙完手上的事情,我就做去給你。」何小葵揮汗笑著跟她說。

  老師詳細的將資料寫了下來,滿懷期待的一再向她道謝,接著便帶著孩子們離開了。

  言震鼎心想,原來這幾個人是參展的學生,大概因為作品太受歡迎了,才不得不臨時跟這裡的招牌店借場所和工具,好跟另一所同性質的大學拚。

  這樣的熱情拚勁,真是學生時代才有的啊!

  他不由得回憶起自己從前在朝志大學的生活,那時他也是這般不顧一切的往前衝,然而這段日子……已被他遺忘了很久。不過,他根本也很少有時間去回憶,畢竟光是事務所的事情就讓他忙得要死,哪還有時間重溫往日情懷?

  看著時間快到了,他繼續往世貿展覽館走,準備去見自己的恩師老毛。

  吵雜的會場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言震鼎一進去便皺眉推開人潮,好一會才找到老毛所在攤位的招牌——「朝志大學建築暨室內設計系」。

  「丁老怪跟我打賭你一定會來,結果你還真的來了,怎麼不先跟我說一聲,害我輸給他一萬塊。」毛教授一見愛徒,興高采烈的拍了拍他的肩,半開玩笑地說。

  居然賭這種事?當年言震鼎唯一一次被當掉的紀錄,就是丁老怪給的,而丁老怪那傢伙竟還說中了他會來……哼,早知道他就不要來,好讓他輸錢。

  室內設計系的丁教授與天龍八部裡的星宿老怪同名,所以朝志大學的學生就乾脆稱他為丁老怪,他是系上的資深講師,擅長以立體模型來教學,也被稱為朝志木工廠的廠長,因為他把木工作品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帥哥美女你們快過來,這就是你們學長,鼎石建築事務所的言震鼎。」毛教授搭著他的肩,把他介紹給朝志大學的學生。

  大夥兒停下動作,不敢置信的全湧上來看—這就是那個不到二十七歲就開設建築事務所的言震鼎?是那個甫畢業就考上建築師執照的學長言震鼎?

  無論是商業週刊或是政商雜誌,都曾以他當過封面人物,而以建築為主的月誌,他更是長期合作的專欄作者,同時還是「建築人物網站」的副站長,除了忙碌自己應接不暇的案子外,他總是不吝分享自己的所學。

  沒想到這樣成功會賺錢又有才華的天才建築師,居然長得這麼好看,真令大家又嫉又羨。

  言震鼎有著細長而迷人的雙眼,當他笑起來,眼下象徵風流桃花的臥蠶便會隨之鼓起,厚薄適中的唇,抿緊時又是那麼嚴謹兼性感,光是靜靜站在眾人眼前,他就有威風凜凜的態勢,任誰都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有著「天下第一鼎」的封號,這原本是老毛在學校時對他的調侃,怎知出社會後,這外號居然變成了他個人形象的代名詞。

  看來言震鼎真不愧是朝志大學之光、整個建築系學生的偶像呀!

  「學長……沒想到我能親眼看見你……」

  學弟妹們紛紛靠去,而在其他大學攤位的學生們,一聽到朝志大學之光言震鼎親臨學弟妹的成果展,也禁不住一窺天才的渴望,陸續湧來一睹偶像的風采。

  「老毛……你是叫我來這裡開簽名會的嗎?」言震鼎討厭熱鬧,見人越來越多不禁蹙眉。

  「哪知道你這麼受歡迎呀?哈哈哈!」老毛頑皮的笑著。

  「你不是說要介紹一個實習生給我?在哪裡?」他一邊回答學生們的問題,一邊抽空質問恩師,只想盡快解決事情好快點走人。

  「她跑出去做東西了,等一下才回來。」

  「我沒空等她了。反正是你交代的人,我代表事務所錄用她就是了。」

  「我希望你可以見她一面,跟她好好認識一下,她會給你許多幫助的。」

  「呵,原來我的鼎石還需要幫助啊?」言震鼎嘴裡嘲弄著,手裡則忙著替學生遞來的建築人物雜誌簽名。

  「不然下學期你回來母校擔任客座教授時,她擔任你的TA,若你們沒有一定的默契,我怕會配合不來。」毛教授說。

  「什麼配合不配合的?回朝志當客座教授也是被丁老怪所逼,我本來就沒打算要成為人師,只是把我想告訴學生的事情傳授下去罷了,所以你想推薦給我的那傢伙到時只要照我的指令做事,不需要默契。」他斬釘截鐵的表示,他不需要和任何人培養感情。

  毛教授對自己的好意被言震鼎一一拒絕並不意外,這小子從以前在學校就自視第一,永遠以自己的方式做事,對於師長前輩的話一向不怎麼採納。

  「好吧,反正你都已經是天下第一鼎了,事業做這麼大,隨便你嘍。」

  一聽到毛教授明褒暗貶的話,言震鼎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知道最好讓話題就此打住,以免被毛教授繼續虧下去。

  此時,他眼一瞄,看見一旁上鎖的櫃子裡有兩個敦厚可愛的小小地藏菩薩像,目光不禁停駐在那裡。

  「這是木雕,看不出來吧?只是繪上灰漆而已,很厲害吧?」毛教授知道他在想什麼,忍不住故意的強調著,意在刺激他。

  言震鼎在學校時,所做的建築模型以堅固精確聞名,上色也鮮明生動,少有超邊的誤差,他所手繪的圖紙,每條線都像機器切割出來的又直又利,所設計的構想,沒有一次不獲得社區及廠商的青睞……但,唯有木工是他的最痛,他做的木工,就像小學生一樣拙劣!

  「室內設計系?」言震鼎故意略過老毛的酸意,他問的是做這菩薩像的人。

  「是的。」

  「丁老怪的高徒?」

  「沒錯。」

  言震鼎冷笑了下。他就知道,全世界應該只有朝志大學的室內設計系會把學生訓練成木工高手,也只有他們會如此著重木工訓練,誰教系上有個視木如神的丁老怪。

  偏偏他一直覺得那是不必要的,丁春秋還將他當年做的唯一一件木工敗筆留在學校裡,讓後世的千萬學弟妹嘖嘖稱奇,想到這裡,他就一肚子氣。

  而這次他難得回來教一學期的課,正是因為丁老怪拿他曾經留下過的可怕證據威脅他要做大型展出,他才不得不妥協……

  哼!這筆帳他記下了。

  ※ ※ ※

  台南

  時序接近夏末,學校陸續開學,何小葵在朝志大學的室內設計系堂堂邁入大五,成為了延畢生。

  因為她和大貓、拓哉、邵巧芬「立體實作」那堂課都被丁老怪當了兩次,只好接受命運,多留一年把學分補完。

  老毛非常同情他們的遭遇,努力為他們四個學生的大五生涯奔走,其中讓何小葵脫離魔掌的方式,就是積極動用恩情將她推薦給言震鼎的事務所,期望她在這學期擔任他的TA,可以因此多加一點分數。

  此刻,何小葵還在悠哉悠哉的替國小教室牆邊繪上彩漆。

  由於朝志大學每學期都有必修的社區服務課,四年必須累積十二學分才能畢業,加上對於學生實際的出外習作也很重視,是故社區服務對建築系和室內設計系來說,並不只是單調的服務,從大一到大四的學生每年都有不同的服務內容及對象,而她和朋友們現在就是為了服務社區才在這裡彩繪牆壁。

  「九點半?糟了,言學長九點五十就會從高鐵站出來耶。」邵巧芬停下刷油漆的動作,驚叫道。

  「不急不急,九點五十分只是出站時間呀……」何小葵在幼幼班的教室牆邊畫了小白兔。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畫小白兔?你是言學長的TA耶,趕快去接他。」大貓搶過刷子道:「你雜誌看得不夠多,不知道他對手下的要求有多嚴格嗎?」

  幹麼講得那麼嚴重?雖然覺得不用著急,但在眾人逼迫下,何小葵也只好出門了。

  外面正下著雨,她剛好不用脫下方才為了防止顏料上身穿上的輕便雨衣,就這麼直接跑向國小學校的停車棚,騎了摩托車火速前往高鐵站。

  言震鼎九點五十分刷卡出高鐵站,看外面灰濛濛的一片雨,不禁有些困惑。

  這裡是天候溫熱的台南,竟然在他難得回母校時也下起雨來,他皺起眉,因為雨絲並沒有帶來涼意,反而將空氣弄得又濕又悶。

  「說好九點五十分出站,走出來都五十三分了,還看不到人?」見沒人來接他,有些生氣,向計程車招了招手坐進去。他與一名計劃在台南投資開發的日商有約,約在瑞都大飯店談事情,可是沒空再等下去。

  當計程車慢慢駛離車道,何小葵才剛抵達車站。

  她站在出口前望了望,卻沒有見到像校友刊上早就被他們翻看到爛的那張俊臉,正狐疑時,一台計程車緩緩向前駛去,她盯著後車窗露出的男人側影,立刻認出是他。

  「言學長、言學長……」她將摩托車掉頭,邊追車邊大喊。

  但車內的言震鼎依然低頭看著手上的設計草稿及業主資料,沒有注意到她的呼喊。

  「言學長,我是你的助教何小葵,朝志大學的何小葵!」她騎近計程車,往車窗裡喊。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先生認識一直追車的那個人嗎?」憑著職業的敏銳度,運將大哥察覺到有人跟車,很客氣的向言震鼎問了一聲。

  言震鼎轉頭向車窗外看,大雨嘩啦啦下著,導致景物有些模糊,他只看到一個身穿五顏六色輕便雨衣的傢伙,正飆著一台破摩托車沒命似的追趕上來,嘴裡還不知在喊叫著什麼,非常危險的試圖貼近計程車,好幾次還差點撞上來……

  「這人想幹麼?」他滿頭霧水。

  這傢伙太詭異了,他怎麼可能會認識呢?搞不好這就是傳說中故意與車子發生擦撞、好向計程車司機勒索騙錢的詐騙集團,想騙他?門都沒有!

  「我不認識,用點技巧把那個人甩開,我趕著去飯店赴約,麻煩了。」

  「好的。」

  對運將大哥來說,這一點也不難,於是計程車連連閃過幾個緊急黃燈,再撇開其他大小車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大雨中直奔瑞都大飯店。

  下車後,言震鼎拍拍淋了點雨絲的名牌外套,邁步往側廳的候客區走去,一眼就找到日商代表金田先生,對方正坐在沙發上看外頭的雨景。

  「金田先生,您好,讓您久候了。」他禮貌地向對方伸出手致意。

  「不好意思,讓你特地從台北趕來。這兩天我瀏覽了一下這座城市的街景,發現我們金田會社提出的建案真是太有遠見了。台北已經擠到讓人呼吸困難的地步,把我們宏遠的開發案用到台南來才是最好的選擇。」金田先生站在落地窗前,深呼吸一口氣,豪邁笑道:「我已經可以預見金田王國的旗子插滿整條街的景況。」

  言震鼎微微一笑,流露出氣定神閒的自信。金田會社以多大手筆來搞定這次的開發案,就代表鼎石能夠參與的建築群規模有多麼驚人,而有金田先生在前頭衝鋒陷陣,他只要一件件吃下金田丟給他們的案子就行了。

  順利做完金田會社的案子後,鼎石將不再是今天的鼎石,恐怕營業額會打破業界的紀錄……一想到自己的事務所即將成為經典,他便忍不住屏息。

  「我比較過幾位建築師,只有你的理念才符合我要的,我也相信你要的跟我一樣,就是第一、第一、第一!」金田先生用力的比劃拳頭道。

  沒錯!就是要衝!言震鼎正想熱烈響應客戶的豪氣,但在他慷慨回應前,一陣窸窸窣窣的塑膠扯動聲,已伴隨著門口侍者的呼喊朝他由遠而近的撲過來——

  他頓時興起一股不妙的預感,向旁邊瞥了一眼,只見一團包在黃色雨衣下的髒污人兒,就這麼一路滴著水奔到他面前……

  他睜大眼,警戒的瞪著對方。方才那傢伙居然跟到這來了,到底想做什麼?

  「言學長,我、我是你的TA……要接你去學校,你跑那麼快幹麼?我闖了好幾個紅燈,警察攔我我都沒停下,我、我完蛋了!」何小葵拉掉遮雨帽,露出一張被雨水打得又濕又痛的臉,本來束起的馬尾也都散亂地披在臉上和肩上,看起來就像個瘋婆子。

  他的TA是個女的?原來……一直追著他跑的可疑分子就是他的TA?

  言震鼎一怔。她的輕便雨衣因為一路上的忙亂追趕被勾破了好幾個洞,雨衣上幾處髒亂的不明彩漆也因雨糊成一團,頭髮亂糟糟的糾結在一起,氣喘吁吁地看來又累又狼狽,簡直像是去總統府抗議靜坐一星期都沒人鳥的過氣社運分子……

  這個女生就是老毛推薦給他的TA?而且下學期要到他的事務所實習?然後他還把她當作詭異又危險的詐騙集團……

  「學長,都是因為你不停下來,我只好闖紅燈,你一定要幫我繳罰單啦!」何小葵嚷嚷。

  「小姐,請你把門口的摩托車移走,不然我們要叫拖吊車來了。」一旁一位侍者走來說。

  「再等一下嘛,我跟我們學校的講師聯絡好,一下就好了……」

  「同學……」侍者無奈地催促。

  她還把摩托車停在人家飯店門口!言震鼎面色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雖然猜到她一定是為了要追進來找他,才不得不把摩托車丟在門口,可他長這麼大,還從沒遇過像現在這樣一連串的混亂。

  金田先生狐疑的用日文向他詢問:「請問,她是你認識的人嗎?」

  言震鼎實在很想說自己不認識。

  他不知道,其實他早就在世貿旁的招牌店,看過她神乎其技的切鋸木板了,只是何小葵因為今天刷油漆穿得比較隨便,又碰上下雨再加上這一連串狀況,整個人變得狼狽不堪,不似那天整齊又有精神的模樣,他才沒認出來。

  「容我稍後解釋,我這就打發她走,麻煩您稍坐一下。」他向金田先生抱歉地致意,而後再請飯店的服務生為金田先生送上限量甜點。

  哪個客戶有什麼習慣、什麼嗜好,言震鼎都知道,所以早就事先預訂好了點心,情商飯店加碼多做一個。

  「喔,每天只做十個的金字塔,居然還有第十一個?」看見甜點,金田先生很驚喜。

  見已安撫好客戶,言震鼎把何小葵拉到一旁去,低聲命令道:「不管有什麼事要交代,等我去了學校再說。你可以走了,快走!」

  「可是老毛叫我一定要接你……」

  「我說過我是九點五十分出站。」

  「我五十三分到的時候,你剛好坐進計程車啊,我在車後追你、喊你,你也不理我。」

  「下這麼大的雨,就算我等你,也不可能坐上你的破車,懂嗎?」

  「那你降下車窗跟我說一下就好了嘛,害我還追到這裡來……」

  「是我害你的嗎?」他狠狠睨了她一眼。

  「不是……」雖然她也沒什麼大錯,但沒有早三分鐘到達,她就是理虧。

  「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談,你先回學校,我稍後會再自己去。」

  「什麼時候?」她抬起頭問他。

  言震鼎忍不住用一雙黑眸冷冷地凝睇她,事已至此,她還不懂自己該退場了嗎?

  看見他眸中隱約的火焰,不用他開口,何小葵也知道言大建築師的耐性已到底線,但不是她搞不清楚狀況,而是系上做了一個很特別的歡迎會,大家想給他驚喜,卻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那、那我先走了,這是我在學生會的名片……你出發前可以通知我,我們會派車來接你。當然,不是破摩托車,同學們會開車來……」她硬著頭皮再做最後的冒險,伸出濕冷的小手遞出口袋裡爛糊糊的名片。

  朝志大學室內設計系何小葵

  言震鼎瞄了一眼名片,想起老毛說過她是室設的。

  遞出名片後,何小葵快速逃離飯店,望見飯店門口出現一輛紅色拖吊車,她連忙又跑又跳的奔出去大叫,「喂!我在這裡!不要吊我的車,拜託拜託——」

  她的叫喊響徹整個飯店大廳,許多來往的房客、客人都回過頭去,看是哪個鄉下來的丫頭這麼沒教養,在如此高級的飯店裡大吼大叫。

  何小葵快速奔往門外,叫喊聲也隨之淹沒在雨聲中。

  夠了,她可以再丟臉一點……言震鼎難耐地閉了閉眼。

  他得跟這丫頭合作一學期?打死他都不要。

  一回頭,他便看見金田先生不解的表情,這下子不知會不會讓要求嚴謹的金田先生對他的印象扣分?會不會以為她是他事務所裡的人?

  「一定要跟老毛換另一個TA。」想到此,他更堅定自己不和她合作的決心。

  還好,這點小插曲並沒造成阻礙,他跟金田先生談了一個多小時,敲定雙方的合作案,就等下一次正式的開會簽約。

  台南有這麼多值得投資的大土地,如果能按照金田會社的計劃來開發,未來一定會變成商機無限的豪華城市。

  而他的鼎石建築事務所,將會以此立下重要的里程碑,在金田會社所開發的許多建物全權授與鼎石設計時,他將做出目前台灣設計師不敢付諸實行的代表作。

  看來,他會是台灣第一個獲得金主支援,又能將設計奇想發揮到極致的建築師。

  又是第一……言震鼎靠向身後的沙發椅,滿足地喝了一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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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5:15
第二章

  言震鼎隔天才到朝志大學去,經過建築系和室內設計系的教室時,看見學生都神情委靡感到有些奇怪。

  這些母校的學弟妹,怎麼看起來一個比一個累?

  雖然只要讀這兩個科系,爆肝爆腦連續五天睡不到一小時是常有的事,但是……他們竟然還全都感冒了?

  「你昨天去哪了?」毛教授在研究室見他終於出現,不由得訝問。

  「在飯店睡覺。怎麼了?」

  「你在睡覺?你竟然在睡覺你不知道這些學弟妹為了要歡迎你,從晚上八點就站在校門口排成『一口鼎』,好給你一個熱情的驚喜嗎?」毛教授退了三步,一副他負心薄情般的模樣,表情怨怪地看著他。

  「一口鼎?」對於這個驚喜,言震鼎只感受到「驚」的部分。

  「他們每兩三個人一組,拿著你在事務所做過的建築模型恭候偶像大駕,雖然下雨,但還是堅持要等你,所以才會全體一起感冒啊。」

  「根本不需要這麼做。」言震鼎即使十分詫異,但仍這麼說。

  「你真是沒人性!」見他冷淡不領情,毛教授大罵。

  「這個橋段是誰設計的?這麼無聊。」

  「還嫌人家無聊?你的TA用心款待你,結果真心換絕情!」

  沒辦法,這就是言震鼎的死個性,做得好是應該的,做多了就是無聊。毛教授知道這小子從大學時代就是這麼討人厭,但還是每次都被他氣到。

  「又是她?」言震鼎一想到那個黃色身影就有氣,心裡不禁泛出一股又濕又糊、揮之不去的厭惡感。「不要跟我提她,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麻煩幫我換個助手。」

  「難道就因為她沒有你喜歡的美麗臉孔、低胸裝扮及又長又黑的頭髮,也不是性感甜美的風格,你就要換掉她嗎?」毛教授聽到他的話,更加生氣了。

  「跟那些都沒關係。」言震鼎也很火大。「反正就是磁場不對,我不是要這種助手。」

  這時,何小葵也來了,她見到昨晚大夥兒苦候多時,手機打不通、飯店房間號碼也保密的言震鼎就出現在眼前,不禁睜大眼想好好看清楚這個讓他們遍尋不著、難以捉摸的偶像,免得一不小心他又不見了。

  「學長,你怎麼了?你是不是淋雨生病了?」她首先想到的是不是他生病了,所以才會突然失聯。

  「我……」言震鼎一聽到她這樣急忙詢問,不由得想給她一點臉色看,但一回頭瞧見她的臉,卻讓他一怔。

  她不就是那個在招牌店現場製作木馬的女孩?

  此刻,她那渾圓晶亮的大眼睛正在黑框眼鏡後對他閃動著關心,看著他的目光是那麼專注有力;她還有著小而挺的俏鼻,而總是給他聒噪印象的小嘴,仔細一看,還挺紅潤的,擦上一點唇彩更顯晶瑩透亮……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被她青春活力的模樣給吸引了。

  現在的她綁起俐落俏皮的馬尾,雖然只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卻已經非常有朝氣又動人,只是她的表情似乎是想再進一步詢問又怕惹他生氣。

  看著她,言震鼎突然不好意思說出他只是覺得很煩才刻意不聯絡的真相,因為她無論是眼神或表情,都充分顯示出徹底相信他會失聯一定是不得已,八成是感冒或腸胃炎,要不就是發生了意外。

  「他啊,其實只是毛病又發作,根本就在睡-—」

  「拉肚子,老毛病了。」不等毛教授說完,言震鼎馬上搶話。

  「喔,原來是拉肚子……就算不方便給飯店房間電話,你也可以在櫃檯留個紙條啊,我們好送藥給你。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止瀉藥到處都有賣,不想麻煩我們吧,可是你已經這麼不舒服了,又是自己一人在外,我們就是要照顧你呀。」

  「不用了。」他習慣性的拒絕別人的關心。

  「不用?」何小葵一怔。

  「我已經好了。」

  「我是說昨天……」

  「好了,昨日事昨日死,最要緊的是現在。」發現她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他連忙打斷。

  「你別那麼生氣嘛,我知道自己不是讓你很滿意,可是你要給我時間慢慢來呀!」何小葵燃起了一股熊熊的鬥志。

  「我沒時間跟你慢慢來。」

  「我是你的TA,不單課堂上的事,不論你有什麼事我都可以代勞喔,看要買檳榔或買便當都沒問題。」她才不管他的冷淡,繼續熱血沸騰以對。能跟在他這大人物身邊當助手的機會千載難逢,她一定會好好幹的,無論他叫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又不是要去工地,檳榔就不用了。」他還真的順勢回答。

  「其實他剛剛才跟我說,他想要換一個-—」毛教授不忍她這麼期待,想告訴她真實情況。

  「我是說,我要換一把量尺,學校的太舊了。」他趕緊改口道,不敢置信的瞪著老毛。這老傢伙竟然挑當事人在的時候說出他想換人的事,是故意要讓他變成壞人是吧?

  而且她看來一副蓄勢待發又誠懇的模樣,只要是有點良心的人,誰會在這時候拒絕她?就算要辭退她,也不是現在。

  「好,我等一下就去申請。還有呢?」她掏出筆記本寫下,接著再丟出疑問。

  「嗯……等我想到再告訴你。」

  「你要想多久?」她自筆記本上抬起眼看著他。

  言震鼎眉一蹙,發現這丫頭很喜歡以這樣囉唆的方式跟人對話。她煩不煩呀?

  接到他跟昨天一樣又利又冷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得退場了,不禁尷尬一笑。

  「哎呀,我知道我該立刻去辦了,這就是言學長要的『契合』對吧?你看,這不就慢慢培養起來了嗎?說不定,我會是你用過最好的助手也不一定喔。」何小葵自得其樂的為自己打圓場,還想順便跟他洗腦。

  她的話怎麼這麼多?言震鼎面無表情盯著她看,不發一語。

  見狀,何小葵不得不快速走出研究室,在走廊上一邊想著換量尺的事,還一邊嘟囔著,「奇怪耶,問一下也不行喔?老師就是要讓人問問題的呀,何況他可是學長耶,動不動就瞪人家是什麼意思?」可嘴巴念歸念,她心裡仍然滿懷對這個傑出學長的崇敬和喜愛。

  鼎石建築事務所的言震鼎耶……她把手中的筆記本拋上拋下,開心得不得了。她喜歡他做過的好多作品,喜歡他在網站上談的理念和概念,也喜歡他對這一行的認真態度,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待在他身邊幫忙他,學習他的風範。

  ※ ※ ※

  言震鼎選擇下榻在瑞都大飯店,即便何小葵他們派出好幾個學生代表商請他在學校教職員宿舍住下,他仍是予以婉拒,表示自己住瑞都習慣了,這筆費用他也會自付,任憑他們怎麼熱情邀請,他就是沒有興致搬出去。

  這日,櫃檯通報何小葵來訪,他示意飯店人員可以放她上來。

  門鈴一響,他把房門打開,就見她笑吟吟像向日葵般盛放的容顏。

  「學長,你跟自己的母校客氣什麼?台南什麼沒有就是土地大,我們學校也很大,裡面有草原、花園、農場、工廠,還有溫馨的宿舍,住在學校就像在家裡一樣,省錢又溫暖,何必花錢住飯店呢?」她抱著一疊資料走進來,試著再次溫情勸告,像在勸導一個出外遠遊的遊子回歸家庭似的。

  「不好意思,學校對我而言從來就不是個溫暖的地方。」他說。

  「怎麼會呢?為了表示對你的懷念,丁教授還特地把你的作品留下來……」

  「就是因為那個我才有氣!」他咬牙道。

  朝志大學的工科大樓,會在每個相關科系的偌大迴廊上展出學長姊在學時做出的作品,可能是研發的機械、得獎的科展實驗,而建築和室設系通常就留下模型或紙上設計。

  而他,建築新銳言震鼎,在玻璃櫃中被珍而藏之、日日夜夜像博物館古跡展覽給學弟妹及外人看的偉大作品,竟然是……年年被當的木工作業?!

  那是他含著淚,唯一勉強交得出來的木造飛機,機身坑坑疤疤且還歪了一邊,怎麼說都不像出自他的手,反而比較像小學生惡搞出來的拙劣玩意……

  正因如此,所以老毛在世貿介紹TA給他時,才會刻意強調對方的木工有多棒。

  「你是想要帶走,自己放在身邊收藏嗎?」何小葵卻不懂他的痛處。

  「我是想要丟掉。」

  「為什麼?」

  為什麼?言震鼎瞇了瞇眼,難道這小丫頭是要他親口承認「天下第一鼎」也有弱點嗎?還是想要他承認,他在木工上的確是白癡?門都沒有!

  他站在房間門口,不予回應,只是看了看她,再引頸張望一下左右。

  「只有你一個?」

  「對呀,學長你要準備的東西很多嗎?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這裡不是學校,你單獨在飯店房間幫我很不妥當。我以為你會知道要避嫌,就算不知道,毛教授也應該提醒你才對。」他頭痛的說。女學生單獨去飯店找講師做教材,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難道別的同學會以為你偷偷教我東西嗎?」她睜大眼,伸指推了下臉上的黑框眼鏡,「對喔,我怎麼都沒想到呢?不過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有證據啊?哈哈!」

  不是那方面,她都沒想過自己會有安全上的危險嗎?言震鼎無言的撇了下嘴。

  況且,她並不是那種自以為高尚的女孩,就算想到偷學東西這一點,也不是立刻表明自己不能這麼做,而是率直地表示只要大家都不說,別人不會發現就好……

  他雙手環胸睨著她,不明白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生。

  「我不會額外教你東西,你放心好了。」他有言在先。

  「但我可是你的專屬TA耶……」她想巴住他,可惜沒成功。

  怎麼會有人堂而皇之的要他偷教功夫啊?他一個閃身,避開她的撒嬌攻勢。

  「我把東西都做好了,你只要幫我匯整就行,很快就能完成。」他讓她進到房裡來。

  「哇,是VIP套房耶!好大、好豪華喔……」何小葵大開眼界的四處瀏覽,驚嘆道:「居然是傳說中有自己的廚房、小客廳和書桌的總統套房……」

  言震鼎對女人們的大驚小怪習慣了,她們總會陶醉於他所處的舒適環境,崇拜他在賺取金錢上的能力,並誇證他的才華為他帶來了富足……

  何小葵拿出數位相機,對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啪啪啪地連拍了好幾張。

  「等等,你在做什麼?」言震鼎一怔。

  「這復古的英倫鄉村吊燈還不錯,從飯店外觀來看,我還以為室內會用豪華大器的水晶燈,沒想到是用這種帶著柔和色彩的鄉村吊燈,很有居家的味道。」

  見這丫頭竟然不是像白熙嫣那些朋友,對他優雅豪華的居住環境嘆為觀止,只一味誇證他的能力和財力,反而先注意到裝潢和擺設,也覺得有些驚訝,不自覺對她另眼相待。

  「瑞都大飯店是我設計的。」他不禁脫口而出。

  「是學長設計的?」她大吃一驚。

  「你們這些小鬼,不是說對我的建築作品很熟嗎?」他冷笑道,彷彿抓住了什麼把柄。

  「我們準備迎接你的期間正好在搞設計展,只來得及收集你的建築作品,不知道瑞都的室內設計裝潢也是出自學長之手。你連室內設計也這麼行,真是太好了,我以後更可以請教你學業上的問題了。」她雙眼發亮地說。

  「你是我的TA,是替我工作的,我沒時間指導你。」他冷冷提醒她。

  她沒注意聽他的話,一發現設計典雅的柔軟大床便跑了過去,摸了摸紗帳又撫摸床架。

  「松木實心!」她驚喜地叫道。

  「台南乾熱少雨,睡在這種材質的床比較清爽。」他難以自抑地揚起嘴角,察覺自己竟然在享受她的發現!

  他負責的建案備受中外同業及客戶推崇,每個人都說他才華高、設計優雅又別出心裁,爭相捧著錢來找他,一直以來,他不愁沒案子可接,只愁接不完。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像她這樣,一點一滴發現他的巧思,讓他感覺用心被挖掘出來的滿足,好像只有她懂得欣賞他……

  這是怎麼回事?他言震鼎威震八方這麼久了,還需要一個大學生的肯定嗎?

  夠了!為什麼每次不想理她,最後他的思緒還是會被她牽著走?

  「時間寶貴,我沒空當你的導覽,對設計有什麼想法,在課堂上討論就好了。」

  他回復平時的就事論事,向她招了招手。「過來這邊。」

  「學長你真無趣耶,大師們一發現有人居然對他的作品和設計如數家珍,不是都會熱情的分享嗎?難道你已經習慣人們對你的推崇了?喔喔,人不可以太自滿唷。」

  「不是自滿,只是不想跟你討論而已。」

  何小葵撇了撇嘴,百般無聊的坐在他指定的位子上,他就坐在她旁邊。

  接下來,言震鼎將自己筆記型電腦上的資料傳輸到飯店供應的桌上型電腦,並指示她用什麼格式、用什麼軟體去建造出他要的文件,而何小葵也聽話的盯著電腦螢幕,不時變換視窗,依照他希望的樣子努力弄出適合的框框。

  「哇,第一堂課就要先上解析台灣建築大師們在本土的作品喔?好棒!」做著做著,她忍不住讀起螢幕上的PPT檔。「所謂入門就是這麼回事啊……」

  「好了,先把你的工作做完再說話。」他不喜歡做事時還有人在旁邊吵。

  「你的意思是,等我做完了你的教材,就可以跟你聊這個東西了嗎?」

  「不,我的意思就只是『把你的工作做完』。」

  他又再次下了封口令,她也只好識相的閉上嘴,乖乖做事。

  一個多小時過去後,何小葵轉了轉脖子、伸一下懶腰。兩個多小時過去,她深呼吸後吐了一口氣,又繼續埋首在資料裡。

  言震鼎有些意外,沒有心理準備的年輕工讀生一進鼎石建築事務所,總是會被他工作起來的毅力及耐力嚇到,而他對沒經驗的小朋友也完全不會手軟,從來不因此善待這些菜鳥,但這個活蹦亂跳愛講話的何小葵,竟然還耐得住?

  「沒想到你可以超過兩小時不講話,原來我低估你了。」他忍不住嘲諷。

  「既然你問我問題,那我可以回應你了嗎?」她像是終於浮出水面的蹩腳魔術師,轉過頭睜大眼,興奮地用原子筆指了指他的筆電,「那台就是Acer最新的筆電吧?這型超讚的耶,融合了市場兩大品牌的優點,而且連下個世代主流的位元應用程式和作業系統都有,有Vista又可以裝Mac……」

  「電腦品牌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人會不會使用。」他糾正她。

  「可它很貴是真的。」

  「我說過了,不要只看品牌,價位也是。」

  「那你幹麼買它?」

  「因為這是目前最領先、功能最齊全的新開發產品——」解釋到一半,他突然發現自己現在說的話跟十秒前告訴她的原則互相矛盾,於是倏地打住。

  都怪這丫頭亂問問題!

  「你還有十分鐘,我跟客戶開會的時間要到了。」他恢復冷淡的神情,伸手指了指門口。「十分鐘後請你自行離開,沒做完是你的事,明天課堂上的教材要是有任何空缺,請自己向同學負責。」

  哇,怎麼這樣?不想在同學面前出糗,何小葵只得加快馬力趕出完整的檔案。

  然後,她發現從言震鼎那台Acer傳過來的資料,竟有兩份一模一樣的圖檔批評,只是他在封面上搭配的文字不同,「學長,請問一下……」

  「噓!」言震鼎已經在跟金田先生用視訊溝通,並且傳設計稿過去了。

  「可是學長……」

  他瞪了她一眼後起身,乾脆把整台筆電都搬走,逕自走進臥房,並把門給半掩起來。

  「一件是『個人』,一件是『他人』,那麼要傳的……應該是叫『個人』的這份檔案吧?」何小葵眼瞄不停在兩份檔案上移動著,思索著耍選哪個才好。

  距離她要離開的時間只剩兩分鐘了,不敢耽誤大家在課堂上的學習機會,憑著字面上的意思及直覺,她選了那件名叫「個人」的檔案。

  「我都弄好了,學長,你要檢查一下嗎?」她來到半掩的房門前,對著房裡的言震鼎問道。

  在門後的沙發上窩著,等待金田先生審閱設計圖的言震鼎,此刻電腦畫面上正穿插著跟白熙嫣的視訊通話,聽到何小葵突然湊近大喊,他嚇了一跳,差點把昂貴的電腦摔到地上。

  「怎麼有女人?」聽見聲音,白熙嫣沒好氣地問。

  「是老毛安排給我的TA。」他回了一句後,拉開嗓門對著門外火大喊道:「何小葵,我不是說做完了就立刻給我出去嗎?」

  「可是,總要給你檢查一下,你覺得OK才算告一段落啊。」

  「不用了,我剛才已經確定接下來的東西只要傳輸到你那裡去,就沒有問題了,快給我滾!」他難得不能控制情緒,惱羞成怒,「難道我會任由你亂搞嗎?」

  「喔……好啦,那我先走嘍。」她從虛掩的門後探出半張臉來。

  「滾——」

  「拜拜,下星期一見。」她無視他的怒火,還很有禮貌的揮手道別。

  言震鼎不可置信的瞪著她那隻快樂揮舞的小手,不明白怎麼會有一個女生這麼盧、這麼多話?完全沒察覺自己的情緒一再因她而失控。

  白熙嫣冷到極點的質問由電腦上的螢幕傳來,「剛才你對她說『做完了就立刻給我出去』是什麼意思?到底做完了什麼?」因為距離的關係,她只聽得到他的大吼聲,沒聽到門外何小葵的回話。

  「你明知道我不會……」

  「我看你是有了別的女人才想跟我分手吧?還說一堆什麼你不適合我的話……你從來就不讓任何女人進你房間的,連蘇秘書也不能,現在你卻……」白熙嫣說著哭了起來。

  其實她早就感覺得出言震鼎想從這段關係中離開,是她不敢面對也不想接受,硬是要拖住他。

  「好,就當我有另一個女人了,是我配不上你。」

  「震鼎……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會這樣……」聽出他順勢接話,她又後悔了。

  他不會這樣,但她卻早有了別的男人。言震鼎澀然的心想。

  他早就知道白熙嫣跟威京集團繼承人池炫京的事了,所以想放手讓她去追尋自己的幸福,為顧及七年來的情義,他不想在分手時說破,但不知他已知情的她卻一直緊抓著他不放,連他也不懂為什麼。他都已經要給她自由了,她為何還不放手?

  不歡而散的結束視訊後,雖然事情搞僵了,將來他或許會被白熙嫣說得很難聽,但終於堅決表態了,言震鼎還是鬆了口氣。

  這是不是該感謝何小葵呢?感謝她的莽撞才讓他有理由提出分手,讓白熙嫣誤會他是因為有了別的女人而甘願分手,打破兩人一直以來的僵局。

  想起活潑多話的她,他微微一笑——嘖,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之後可是得要面對泰祥建設及一堆煩死人的媒體逼問呢。

  ※ ※ ※

  言震鼎下樓走到大廳,想喝杯調酒,怎知卻在等候的沙發區上又看到何小葵。

  「你怎麼還不回去?」他趨前問。

  「又下雨啦。」她指了指落地窗外。「真奇怪耶,自從你來台南之後,這裡就常常突然下大雨。我今天根本沒帶雨傘,因為在台南哪需要帶傘呀?摩托車又停在兩個巷子外,我只好等雨停再說啦。」

  「是我害的?」他似乎已習慣她拉拉雜雜的說話方式。

  「剛看到你出現的第一秒,我還以為你是發現下雨了,想追上來送傘給我的咧……但後來又想不可能,你才不會這樣做。」她自顧自的嘻嘻一笑。

  「沒錯,不可能。」

  言震鼎定定地看著她,突然轉身走向櫃檯,借了一柄大紅傘回來。

  「學長你……竟然幫我借傘……果然人不可貌相啊,謝謝你。」

  「人不可貌相?你乾脆說我面惡心善好了。」

  「哈哈,你哪有面惡?你帥得很。」她由衷的稱讚,說完後臉也紅了。

  接著她伸手想拿他手上的傘,但他卻不鬆手,她抓了好幾次,他都不給她。

  「欸?」她不解的盯著他。「是要猜拳贏了才給我嗎?」

  「我送你去騎車。」他終於卸下冷漠,難得體貼。

  「這麼好?哇!我一定會好好做事來報答你的。」她喜出望外的說。

  言震鼎不著痕跡的一笑。一般女人都會因他的舉動而誤以為他對自己有意思,懷著被他恩寵的心情,期待他能給她們更多交往之類的暗示,但何小葵卻只是單純的感謝他,並打算善盡TA之職來回報他?

  她的純真、熱情和活潑,像溫暖的陽光,不知不覺暖化了他冷硬的世界。於是,他撐起一柄大紅傘,將她遮蔽在傘下,緊靠在他身邊。

  雨點打在傘面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在這一刻,傘下的世界只有他和她。

  言震鼎怎麼想都很怪,怎麼看,他都覺得自己不該對她這麼好,卻還是這麼做了。

  「我從以前就幻想跟男朋友一起走在雨中的感覺,今天總算體驗到了。」何小葵笑著說。

  「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他提醒她。

  「哎唷,我知道啦。我只是說幻想,OK?」她橫他一眼。

  她是在瞪他嗎?他很想笑,原來他這個威風凜凜的冷酷建築師,也會被未來的下屬瞪。

  「唉,原來有個男人幫自己撐傘,兩人一起在雨中漫步,氣氛是這麼的好!」

  她喟嘆一聲,忽然浮出如果他真是自己男友該有多好的念頭。

  不不不,她怎能這麼想呢?他可是名揚國際的建築大師,也是自己未來的老闆,她怎麼可能配得上?而且,他對她似乎有諸多不滿和不耐……想到這裡,她立刻回到現實,不再幻想下去。

  「原來你除了與木為伍和讀不完的大五外,也會有這種浪漫的想法?」

  「當然,我也是女人嘛。」

  「是嗎?」他冷笑地覷她一眼。

  看他不以為然,她像受到打擊般,不甘示弱地用力挺出自己的上圍,「哪裡不是?」

  她到底在幹麼啊?言震鼎苦笑搖頭,別過頭去,顯然是紳士地不想多看。

  「對啦,比起你的女友白熙嫣小姐來說,是差多了。」她訕訕地說。

  學長和泰祥建設千金交往多年,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雖然她剛剛只是驚鴻一瞥看到美麗的臉龐,但既然可以做他女朋友,想必身材不會差。

  「兩分鐘前,我跟她分手了。」他頓了一下,直言道出事實。

  「嗄?分手了……你跟白熙嫣?」她大驚。

  「噓,小聲一點!」他真受不了她的大刺刺。

  「為什麼?是因為我嗎?剛才你跟她在視訊……她看到我而誤會了?」

  「不是因為你。」他也很受不了她的自我感覺良好。

  「那是……」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

  兩人來到她停在便利商店前的摩托車前方,他繼續撐著傘,想等她穿好雨衣再走。

  「學長,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等我喔。」她忽然衝進便利商店,出來時拿著兩罐啤酒,並將其中一罐拋向他。「如果有人失戀,我們都會用高粱灌醉他,希望他醒來後可以失憶,忘掉一切的不愉快。但你明天要來學校上課,所以就用啤酒代替了……祝你學長,分手快樂!」喀啦,何小葵說著拉開自己那罐啤酒的拉環。

  事實上,雖然祝他快樂,她心中卻替他充滿不捨,第一次莫名為一個男人心疼……因為她看得很清楚,平常高高在上、表情漠然的他,在提到分手時竟出現了落寞的神情。

  他應該不想跟白熙嫣分手吧?她的心,替他隱隱作痛。

  言震鼎本想拒絕她的同情,但才剛剛分手,他心情的確有些複雜,也就勉強接受她的好意,拉開拉環欲一口灌下啤酒。

  「款,等等!還沒乾杯呢,怎麼能先喝?」她連忙阻止他,咧開笑臉將自己的啤酒罐碰向他的,「乾杯!」

  「囉唆。」他不耐的等她乾杯完,接著引頸灌酒。

  「學長,是你主動提分手的嗎?」

  「怎樣?」

  「如果主動提的人是你,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難過?」

  言震鼎頗意外在她眼中的自己原來如此矛盾,不知她竟也擁有這麼細微的觀察力,他疑惑的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訴說起原因來。

  「我跟她分手,不是因為有什麼怨恨,只是想放她自由。」

  意外聽到他的內心話,何小葵停下喝酒的動作,靜靜聽著。

  「如果有機會,我想跟她說謝謝,謝謝她在我多年前自己從大型聯合建築事務所獨立出來的時候沒有離開我。那時被視為前東家王牌建築師,我在想獨當一面設立公司時,口碑同時成了阻礙,因為商業競爭,我遇到很多次前東家的封殺,熙嫣還曾間過我,要不要讓她請她父親白董去說情,無條件讓我回前東家去。」

  「原來你有過這段艱難的時期呀?不過你怎麼可能回去呢,你的設計才華這麼驚人,遇到封殺也只是暫時的,如果我是你女朋友,就絕不會提出這個建議。」

  言震鼎看了她一眼。這丫頭為什麼這麼了解他?他當時也是這麼想……看來她對他還真有信心。

  「不好意思,你、你繼續……」又被瞪了。她尷尬的喝了口啤酒。

  「沒有什麼繼續。」他恢復冷漠。「反正我也不可能跟她說這些話了。」

  他撇了下嘴,沒想到自己的分手日竟是和一個不太熟的TA度過,只是心情卻沒有他想像中慘……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你該回宿舍了。」他提醒她。「快點把雨衣穿好,我要回飯店了。」

  「好嘛,那最後……再給你這個。」她不由分說,猛地上前給了他一個大擁抱。

  言震鼎一怔。而他,又有多久沒遇過如此熱情直接的人了?多久沒被人這樣充滿力量的擁抱?

  她雖多事過了頭,但一心一意為他著想……他又有多久沒被一個女人這樣單純無私的重視過了?

  這一瞬間,他竟然想著,如果她愛上了他,那麼……他一定很幸福。

  不,他怎麼可以這麼想?她是何小葵耶,那個在大雨中穿著黃色雨衣追趕他的奇怪傢伙……

  他不敢相信自己出現這種詭異的念頭,心想一定是被剛發生的分手打擊到,因為現在太脆弱了,他才會在剛才對她的某些話語產生心動的錯覺。

  對,一定是這樣……

  和言震鼎道別過後,何小葵在大雨中騎著摩托車,腦中卻一直想著與他相處時的點滴,為什麼她會不停回味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當他淡淡說出自己分手了的時候,她竟也跟著他難過,後來他說的那番感謝,更讓她的心因他的真情流露而怦然悸動。

  他是那麼的傷感,看著那樣孤單的他,讓她好想給他溫暖……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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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5:43
第三章

  朝志大學聖義廳只有一百五十個座位,今天竟擠進了三百多位學生,全都是衝著享譽國際的知名建築師言震鼎而來的。

  言震鼎不僅是當代建築設計大師,還是他們朝志大學之光,學長居然回到學校來授課了,他們怎能錯過呢?因此,擠進聖義廳的學生並不盡然是建築相關科系,大家都想要聽聽言震鼎可以帶給他們什麼知識。

  此時,在後台準備的言震鼎雙手環胸靠在牆邊,對外面的喧嘩冷然以對,他知道,他又被老毛耍了!

  明明已經強調過,為顧及教學品質,他的課堂學生人數限制在五十人以下,且最好都是建築及室設系的學生。但現在場地爆滿不說,他向老毛反映,老毛卻只是無辜的把手一擺,說:「我知道你的顧慮是什麼,可是大家一聽『天下第一鼎』要在學校教書,便連夜搬了睡袋排在學務處外頭,一排就是兩百多人,教我怎麼拒絕他們啊?」

  「學長,你太紅了啦!」何小葵還在一旁熱情的替他叫陣。

  「閉嘴。」他橫了她一眼,最後也只能接受這個離譜的情況。

  像個要開演唱會的偶像,言震鼎在眾人屏氣凝神期待下慢慢出場,待他緩緩走到講台前,整個講堂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甚至還有學生替他歡呼。

  「我們來上課吧。」

  開場白一如他的行事風格——冷淡簡潔,何小葵則站在側邊的桌子旁,為他操作電腦簡報的播放。幸好言震鼎雖然不愛在課堂上和學生哈啦,但教學內容卻出乎意料的精彩生動。

  每到一個新章節,他在大約講解完教材內容後就會拋出思考性的問題,而本來不敢在大師面前班門弄斧的同學們,經由幾人嘗試表達獲得了他一連串順向思考的回應後,大家也紛紛踴躍舉手發言。

  「欸?原來那個是發電廠?」何小葵看著螢幕,每發現新事物就會自言自語。

  「我曾經向政府提出幾件自己覺得可以改造的舊建築,也傳了充足的設計圖稿過去,但從來沒有獲得有效回應,他們只會在公共工程找不到人做的時候,親自上事務所來談事情。」言震鼎雙手撐在講台上,氣定神閒地面對三百多名學生,「公共工程都賠錢,所以我不做。」

  頓時,學生們都因他坦然的幽默哄然大笑。

  「但是改造舊建築不也是替政府做事嗎?」何小葵忍不住問。

  「如果我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為什麼還要選我不想做的?」

  他的話讓同學們思考了一下,隨即為他聰穎且實在的想法笑了出來。

  「紀超凡建築師做公共工程也做得很開心啊,他做你不想做的部分,但他卻擁有了藝文、樸實的好名聲……」何小葵最欣賞的人物不盡言震鼎,也包括專做冷門建築的紀超凡。

  在側門旁邊的毛教授聞言心想:完蛋了,言震鼎最討厭的傢伙就是紀超凡,小葵居然提到他也就算了,居然還稱讚他!

  紀超凡的個性、建築風格及工作選擇,跟言震鼎足完全相反的類型,正是言震鼎最反感的那種偽善同業。

  不過,毛教授內心其實明白,這就是何小葵會說的話。

  「你是說我勢利、愛錢,又沒有藝文氣息嘍?」言震鼎似乎不意外,他一手插腰,轉身面向何小葵,當場質問她。

  見講師竟然跟助手槓了起來,大夥兒只是哈哈笑著,覺得這是上課時的意外插曲。

  「不、不是……」何小葵縮了一下脖子,她知道,自己又該閉嘴了。

  言霞鼎不耐的橫了她一眼,繼續講課,他接下來要以自己的觀點來對目前台灣有名的當代建築做評鑑。

  螢幕秀出分割成四個畫面的建築,但他才剛要開口,卻已聽見從台下隱隱傳來笑聲,沒兩秒,笑聲越來越大……

  他心底倏地起一陣涼意,緩緩轉頭看向螢幕——

  只見那四個畫面裡的建築竟都配上了直接又辛辣的文字,例如在聞名全世界的台北101圖片旁居然大刺剌的寫著「它的威而剛好像是用擦的,不是用吃的」。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私下做的酸溜批評就這麼被公然在三百多個學生面前展示出來,而且其他另外三個建築物,同樣被他評得又爛又一無是處……

  可惡!他不是已在檔案上註明「私用」和「學校教學」嗎?為什麼如今這些批評會出現在三百多人的眼前?

  顯然是他的好幫手、可愛小TA,為了捍衛他的品味,替他挺身而出了。

  「何——小——葵——」他咬牙切齒地冷冷吐出這三個宇。

  「這、這不是你上課要用的嗎?」感覺到狀況不對,她硬著頭皮出聲回應。

  「你哪隻眼睛看到這是上課用的?」他趨前低聲向她質問。

  「兩個相同的檔案,檔名一件寫『個人』,一件寫『他人』,我以為『他人』是在指別的地方有用途,想不出來跟學校有關係。所以就選了『個人』。」她直冒冷汗地說。「而且我要給你檢查,你叫我快滾……」她小小聲的為自己辯駁。

  「如果我哪天被告,我會陪你一起滾。」他提醒她,他的處境目前有多危險。

  她嚇了一大跳,「不……不會這麼嚴重吧?」

  「你說呢?這可是公然侮辱。」

  何小葵一聽,連忙跑到講台中間,對著三百多個學生大力揮手,並且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著,「喂喂,同學們,你們應該不會說出去吧?」

  還有這一招?言震鼎看著眼前她那努力挽回一切的樣子,簡直傻眼。

  而三百多個同學則對她亡羊補牢的舉動哈哈大笑,並拍手歡呼。

  言震鼎頭痛的揉了揉眉心,為什麼自從遇見她以後,災難就接連不斷的襲來,讓他措手不及?他可不可以不要認識她?這根本有損他凡事要求完美及第一的紀錄啊!

  他的鼎石建築事務所一向只挑選在校成績最好的工讀生、繪圖師、助手,連總機小姐都選用第一名的校花,所要求的成果品質也一直是業界最精確無誤的,沒想到……這女孩卻一再破壞他的原則。

  這下,管她是不是在他分手那晚請他喝啤酒並擁抱他、給他溫暖的人,他一定要把她換掉!

  ※ ※ ※

  在課堂上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後,朝志大學人人都把言震鼎的直言犀利視為不可不模仿的傲骨,只有他頭痛不已,不知自己何時會收到對方透過媒體傳來的警告。

  他當然不是怕那些無謂的指責,只是沒事卻惹出這麼大一條麻煩覺得心煩。

  而且那三百多個學生不是都答應了何小葵不會把這件事傳出去嗎?為什麼才一個下午,每個學弟妹在校見到他眼中都散發著無限崇敬,對他行禮又鞠躬?

  「我非常確定這次一定要把TA換掉!」言震鼎來到研究室,直接向老毛要求換人。

  他不知道是第幾次說這句話,這一次,學校和教授總沒話說了吧?

  忽然,一隻手拍在他肩上,他不耐的轉頭看是誰這麼大膽,竟然敢跟他裝熟?

  「我決定要把你的『飛機』還給你。」

  他眉一蹙,是丁春秋!自畢業以來,他就沒再回到朝志大學,而這次雖返校授課,也沒打算要見這位丁老怪,誰教他把他可怕又稚劣的木工作品當成展示品,大剌刺亮在建築系與室設系的迴廊裡,受後人恥笑。

  可想而知,每個人見到一定都會驚呼——

  「這就是當代建築大師言震鼎所做的木飛機?天哪!好醜,他是怎麼在設計界闖出一片天的啊?」

  「他不是永遠第一的嗎?該不會木工不行吧?」

  一想到就是丁老怪害自己在學生時代榮耀的歷史上永遠留下一個污點,言震鼎狠狠瞪向他。

  「我一直以為你不出所料的走主流路線後,又是一個泛泛的工匠罷了,沒想到你很有Guts,第一堂課就給學弟妹們震撼教育。」

  什麼……天下第一的他意外出錯,卻獲得丁老怪的欣賞,而且還這麼快就要把他的污點撤下來?

  這下,言震鼎不知該不該告訴丁老怪,那只是個意外,要是丁老怪知道實情,還會把可怕的木飛機撤下來嗎?但,如果他接受了這份好意,不就代表何小葵做得對?

  「你們怎麼都在這裡?是來關心早上的事嗎?都是我不好,我——」何小葵一到研究室,正想替言震鼎開脫,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嘴巴卻立即被他捂了起來。「唔、唔……」她嚇一跳,直覺掙扎著。

  言震鼎不管她的抗議,連忙擠出一抹笑容對丁春秋道:「我並不是為了飛機才這麼做,畢竟我已經這麼成功了,還需要對從前的事耿耿於懷嗎?只不過既然這是您的好意,我就接受了,讓我帶回家做個紀念也好。」

  「可是那不是……」何小葵想澄清真相不是那樣,卻直接被他推到後面去。

  「小葵的木工做得很好,既然你們處得不錯,可以在這方面互相切磋一下。」

  切磋個鬼!他才不想再碰跟木頭有關的東西。言震鼎不屑地想。

  「對了,剛才你為什麼說想要換TA呢?」毛教授此時才找到空檔回應他。

  丁春秋聞言不解的瞪著言震鼎。既然合作的第一堂課就獲得如此廣大的迴響,為什麼他還想要換助手?小葵做得不好嗎?

  「學長,你為什麼……你忘了昨天我們……」何小葵的臉色一白,心在淌血。

  「我只是撐傘送你去牽摩托車,就這樣。」他冷冷地說。心裡知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但看來自己又錯過換TA的時機了。

  不過山不轉路轉,他自有另一套說法可順勢變化。

  「因為像今天這種突然開炮的情形可能會不時發生,我怕連累到小葵以後在這行的出路,所以……」他最會說場面話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知道學長最好了!」何小葵感動不已。她沒有看錯人,學長其實也對她很好,自己會漸漸喜歡上他是理所當然的——

  咦?她喜歡他?何小葵一怔。

  沒錯,她喜歡上他了,她莫名喜歡他頤指氣使的傲氣,喜歡他成熟專業又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為他分手後的孤單表情感到心疼……她知道自己的心淪陷了。

  「這你放心,她不久後不是要到你的事務所實習嗎?有了你的庇蔭,還怕她出路有問題?如果到時真的沒人用她,你再收留她吧。」丁春秋毫不擔心的說。

  沒再被言震鼎壓住嘴的何小葵大口呼吸,一邊笑吟吟的仰望他。

  「學長,你已經奪走我的初吻了,怎麼可以不收留我?」她賊兮兮的說。

  霎時,研究室裡的兩位教授停下動作來看向他們,不敢置信言震鼎的動作竟然那麼快。

  「我什麼時候這麼沒眼光了?」他冷睨她那充滿光彩的臉,刻意保持距離冷言道。

  「這裡呀……」何小葵臉紅又心喜,抓著他手掌翻過來。只見她那油亮紅潤的唇彩就印在他手心裡,是剛才他捂著她嘴的時候留下的。

  手心的唇印完整又晶亮,像是在提醒他,剛才她的櫻唇被他掌心觸碰到時,留在他肌膚上的記憶有多柔軟芬芳。而他也的確因為這觸感,想到自己有多久沒再吻過別的女人了……

  不!不是這樣的!他怎麼可以跟著她起舞?怎麼能回味起她紅唇的滋味?

  言震鼎被搞得好煩,他真的要留下她嗎?這個何小葵……她的鬼點子、餿主意怎麼能這麼多啊?

  而且,在學校擔任TA就算了,她還被推薦去他的事務所實習,一旦上了工作戰場,他還能容許這麼一個搞怪又多話的丫頭在他地盤上撒野嗎?他對工作的要求嚴謹得很,可不允許員工在工作時仍一直講這些煩人的話。

  何小葵還是笑吟吟的看著他,彷彿很滿意自己初吻是被他的手奪走。

  「學長,如果有一天我喜歡上你,你不要驚訝喔。」她羞紅了臉忽然說。

  「那不只是驚訝了……」只怕是驚嚇。他閉了閉眼,不敢想像那個畫面。

  「十七歲女生的溫柔,其實是很那個的……」一旁毛教授見狀,還替這兩個出色的學生高興的唱起老歌。

  「她大五了,已經二十三歲了吧?」言震鼎無奈的糾正。

  「未來的老闆,其實我明天生日,過了明天才真的邁入二十三歲。」她喜孜孜地表示。

  「女人只要過了二十歲就走下坡,有什麼好高興的?」

  「那你的前女友過了今年生日就三十了,也是走下坡嗎?」

  言震鼎一怔,真想不到何小葵的反應這麼快,居然會這樣反問。

  這傢伙是故意拿他說過的話來激他的吧?

  「前女友?」毛教授和丁春秋的耳朵都十分尖,聽到了個關鍵詞。

  「有了智慧,歲月對她來說就不算什麼。而且你又怎麼知道她幾歲?現在學校室設系的課這麼輕鬆嗎?讓你有空去知道這麼多無聊的小道消息?」言震鼎先搶白了一頓,不理會其他人的驚訝目光,自顧自地反駁。

  「是你無緣的岳父大人,泰祥建設董事長昭告天下的呀。」她走到了書報架旁,隨手打開其中一份報紙上的財經版,走回來道:「不知情的他,還在暗示你快點跟他寶貝女兒求婚,當作她邁入三十大關最好的生日禮物,而你還可以為此晉升董座呢。你的幸運,全世界都嘛知道了。」

  說到最後,她還忘形的用手肘推了推他,好像真的跟他很熟似的。

  毛教授和丁春秋兩位教授一聽,連忙拿過她手上的報紙閱讀,那篇報導指出,泰祥建設董事長白泰來在一場股東大會上被媒體包圍,當被問到女兒白熙嫣跟建築師言震鼎長跑七年的戀情究竟怎樣時,他神情漠然但很有威嚴的放話,要言震鼎趕緊將他女兒訂下來。

  不然的話,富甲一方的威京集團繼承人池炫京也可以照顧她,對方跟女兒是青梅竹馬,無論身世背景都同屬上流階級,也很適合做他女婿。

  何小葵有男方的第一手訊息,看來白熙嫣不但沒有把言震鼎已提出分手的事告訴父親,還故意辦生日會邀言震鼎前去,看他怎麼在眾人面前跟她說分手……好奇怪,這個白千金是不想分手嗎?

  「你最好還有時間聊八卦。」言震鼎捏著她的臉,把她帶離現場。

  「哎呀……」何小葵簡直是被提著臉走的。「輕一點、輕一點……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你才奪走我的吻就不認帳了?我都還沒告訴大家,今天簡報之所以出差錯,並不完全是因為我……」

  兩人的腳步漸漸遠去,女孩的哎叫聲也隨之遠離。

  ※ ※ ※

  除了剛開學比較混亂外,大致來說,言震鼎之後的上課過程堪稱順利。

  只是讓他困擾的是,自從何小葵說他手心裡的唇印是她的初吻,並半真半假地預告有那麼一天也許會喜歡上他之後,他就老覺得她不時用那雙閃亮又炯炯有神的眼盯著他看,火一般灼熱的視線就像在告訴他什麼似的,看得他心裡發癢、發熱,甚至有時都覺得自己臉紅了。

  為什麼他會被她的話影響?言震鼎開始生自己的悶氣。

  「難道你也是花癡?那麼多人愛慕你,便懷疑一個小小的助教是不是也喜歡你?」他自問,而後拚命搖頭,想要甩掉這個自作多情的懷疑,但又不禁一直想下去。「不過喜歡又怎樣?為什麼單單覺得她的眼神讓自己不自在?」

  於是,他無法自抑地越來越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發現她從不抱怨,也從不來煩他,問交代的東西到底要怎麼準備。就算再難完成的事,她也會衝去找她的小組成員,大家一起弄出成果來。

  越是了解她,他常常不由自主把視線落在她身上,思考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她不像他在台北看到的大部分女人,善於交際、優雅大方,將自己打理得美麗出色,成熟得體且知道怎麼讓身邊的人開心,偏偏他的目光就是被她這奇怪的女孩吸引。

  她總是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埋首在一件又一件的課堂作業裡,當她專心做一件事時,從眼裡到心裡就只放得下目前這件事,專注力是他沒見過的。

  那麼,如果她愛上一個男人的話,應該也會有這麼專注的眼神,也會把對方視作是世界上唯一看得見的人嗎……

  言震鼎因心頭的這個想法一驚。他幹麼要去想一個鄉下女孩愛上男人會是怎樣的情形?不論情形如何,都不干他的事。

  可是……那天她在便利商店外凝望著他的眼神,是那樣充滿了不捨、理解和愛憐……對這熱烈直接而又不隱藏的表示,不知為何他竟覺得她的心意有些可貴。

  不知自己已被言震鼎盯上的何小葵,此時在學校裡可是沒空想那些有的沒的,她和自己號召幫忙的一群人正在埋頭做著言大講師交代的教材。

  「你們有沒有覺得,學長他……好像常常看著小葵?」邵巧芬忽然問。

  「應該是想著怎樣才能擺脫她吧?哈哈!」大貓說。

  「不,那種眼光不一樣,好像是在可惜什麼……」

  「學長已經有了泰祥建設董事長的女兒白熙嫣,怎麼可能還想出軌?而且還是對小葵……拜託喔!」拓哉毫不掩飾自己對此的不以為然。

  一旁何小葵聽見眾人評論,真想說言震鼎跟白熙嫣已經分手了,是很有可能愛上她,只是她無法這麼說,否則他一定又會罵她,怪她太八卦。畢竟在研究室時她就曾說溜嘴,好險只有教授聽見,不然她可能吃不完兜著走。但該說的話她還是得為自己說。

  「你是在拜託什麼?」何小葵火大的拿板子丟拓哉,接著神情滿懷期待的說:「巧芬說的話很對呀,其實我也有感受到學長投射過來的視線,我還以為是我少女情懷太旺盛了才產生錯覺,沒想到……巧芬竟然跟我有一樣的感覺。」

  近來她低頭在做事時,常常感受到有股強烈專注的目光朝自己看來,當她抬頭想尋找視線來源時,卻總是見路過的言震鼎佇立在遠遠的地方對著她發怔,在注意到她疑惑的目光後,他又收回視線走掉。

  況且,他目光雖看著她,心思倒好像飄到別的地方去,以至於從沒有因為被她發現他的注視而感到尷尬,神情一直都是那樣平靜無波。

  「他……是想跟我告白嗎?」何小葵幻想著。

  「如果你們女人的直覺正確,麻煩能不能拜託你用被愛者的身分跟學長求情,讓大家少做一次模型?」拓哉很沒浪漫細胞的想要利用這一點。

  「死拓哉!你這是嘲笑我吧?」何小葵再次把另一個板子丟向他。

  哈哈!大貓和拓哉笑得直拍桌,但這要求確實實際。

  通常言震鼎會在上課日的前一晚抵達台南瑞都大飯店,叫何小葵過去替他整理並準備他想要的檔案,如果有需要什麼特別的用具、器材或模型,他也會在前兩天打電話通知她準備。他從不問她做不做得到,反正只要他指定了,她就得做好。比照他在工作時的要求,在下周同一時間上課時,他得看到東西。

  大貓掛著兩個黑眼圈,哭喪著臉,「連我媽都懷疑我是不是畢展壓力太大而跑去吸毒,他怎麼從來都不對我們說一聲辛苦了。」

  「他覺得把東西做好本來就是應該的。」何小葵偏心的幫他說話。

  看著眼前的預售屋模型,她鬆了口氣,其實每星期她都覺得這是惡夢的循環,在還沒把模型趕出來前,總覺得很痛苦。但在把東西交出去後,只要能得到言震鼎面無表情的瞄一眼,她又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又快到見言震鼎的時候了,一想到這裡,何小葵就格外開心,不禁露出笑靨。

  「等等,我該不會愛上他了吧?」她忽覺不妙,對著模型發怔道,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驚訝。

  「愛上他……你有被虐狂嗎?」大貓、邵巧芬、拓哉聞言都是一驚。

  手機突然響了,她嚇了一跳,平常喜歡跟豬朋狗友抬槓的她,一見來電顯示突然變得很害怕,擔心言震鼎不知又有什麼突發奇想的事要她去做。

  她硬著頭皮跟話筒另一端的男人對話,卻聽到身在台北的他有著濃厚的鼻音,還三不五時就咳嗽。

  他每咳一下都牽動著她的心,最後她忍不住擔憂的問道:「我知道了。學長,你感冒得好嚴重喔,有沒有去看醫生?要記得去看醫生喔……」

  言震鼎怔了一下。這好像是自他感冒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叫他去看醫生,而且這個聲音的語氣還透露出擔憂不捨……

  腦中驀地又浮現他很在意的那道眼神,她總是那樣熱切地注視著他,老是讓他很想問她,她到底有什麼話想對他說?

  「最近天氣這麼好,你為什麼還會感冒呢?」

  言震鼎靠著落地窗,不知不覺竟已習慣何小葵碎碎念的毛病,他不耐的等她囉唆完,才用濃厚的鼻音說:「天氣好是你家的事,你以為台南就代表全世界?不知道台北一下晴、一下雨的嗎?」

  「咦?是這樣嗎?」

  「為了要上你們的課,我連續七八個星期南北往返,溫差這麼大,要不感冒也難……咳咳!什麼叫『我為什麼還會感冒』?真是沒常識。」

  「好吧,你在感冒中,亂發脾氣我不怪你,但要去看醫生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寬宏大量嗎?還真是謝謝你了,咳咳……」他難受的清了清喉嚨。

  「不用客氣了啦,我們是自己人呀!」

  她還真以為他在感謝她?我的媽……言震鼎好想翻個白眼,要命的是他現在渾身都因感冒而酸痛,就連眼窩也是。他稍微緩和了下呼吸,不懂為什麼每次跟她講話,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生氣?

  呼,他必須冷靜,剛才不是已經快練就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的功力了嗎?他要繼續保持下去。

  「再見。」交代完正事後,他刻不容緩的想掛電話。

  「欸欸,等一下!你真的要去看醫生喔。」她仍是不放心的囑咐。

  言震鼎不理會她,逕自結束通話,隨手將手機丟在沙發上,然後伸了個懶腰。

  自他這幾天感冒以來,每天和這麼多人來來往往,有的廠商和他合作數年,有的股東與他喝酒喝了幾次,有的業主更常常請他吃飯、送他到國外旅遊……但,卻沒有一個人問他為什麼會感冒?沒人關心他看醫生了沒?

  從前,他是不在乎這些的,因為人情是他最討厭的羈絆,從不管別人有沒有注意到他,反正他所受到的矚目已經太多了。只是……在台南領教到何小葵囉唆不完的關切後,怎麼好像一回到台北他就不習慣了?

  儘管她在他耳朵旁邊碎碎念的都是些不重要的話,但他知道她的出發點都是因為關心他、在乎他,把他當成重要的人才會這樣叨念……

  可怎麼會呢?明明在台南時嫌她煩,回台北了卻又莫名想著她,他是怎麼了?

  他慢慢展開自己的右手,看著掌心,想起她曾烙下她的唇印說這是她的初吻,那柔軟溫熱的觸感彷彿真的遺留在他掌心。

  他怔怔瞧著,緩緩低頭吻上自己的掌心,像是要感應她的存在,也像是渴望跟她親吻。

  「難道……我真的喜歡上她了?」意識到自己竟情不自禁想吻她,他對自己方才的舉動感到訝異。

  不是因為剛分手,也不是因為突來的孤單,早在正式向白熙嫣提出分手之前,愛情已經在他生活中消失了很久。即使他真心且寬容的對待白熙嫣,對她卻沒有了愛戀的感覺。也由於一直以為自己不需要情感,所以他也就這麼擱著,反而覺得這種獨立的關係是最適合他的。

  但是,何小葵卻喚起了他冰冷的心,喚醒他也想轟轟烈烈去愛一個人的本性,激起他同樣想要被一個女人專心愛著的渴望。

  而在台南那一端的何小葵,掛斷電話拿著手機憂心的說:「學長感冒了……」

  她呆呆的想著,一個人在台北的他,不知會不會被那些沉重的工作給累垮?他每天都這麼忙、想做的事那麼多,知不知道要停下來休息?現在的他一定很累、很難受吧……該怎麼辦呢?

  「放心啦,他這麼大一個人了,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大貓樂觀的說。

  但她還是沒辦法放心,跟著言震鼎做了快三個月的TA,現在才發覺自己早當他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做盡了一切努力,只為得到他每周一次的認可,如今她怎能知道他生病卻什麼也不做呢?

  對這難以釋懷的牽掛,她也感到很陌生,一向不知憂愁的她,根本沒想過有人會讓她如此掛念。

  她好想立刻出現在他身邊,帶藥給他吃、替他分憂解勞……

  ※ ※ ※

  跟日商代表金田先生帶來的會社幹部開完會,言震鼎已四肢乏力,頭昏腦脹,完全不知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生病了,沒想到一病就這麼嚴重,好像要把這幾年來沒有感染到的風寒一次加在身上,他的頭好重,還有點耳鳴,喉嚨不但乾澀而且痛得像是脫了一層皮,身體肌肉更是酸痛得一點力也使不上。

  「言先生,今天五點半之後就沒事了,要不要去鴻寶工地那裡看一下?」蘇秘書敲門進入辦公室,仔細的安排行程問。

  「我跟泰祥建設的白董約了晚餐。」他說。

  他之所以答應邀約,是想親口跟白董說自己已和熙嫣分手的事,既然熙嫣不願接受事實,也不想向任何人承認,他只好親自找上白董坦誠,只是仍會替熙嫣隱瞞出軌的事。

  「真好!泰祥建設的白董又約您了!」蘇秘書激動的恭喜他。

  言震鼎發現她的反應很奇特,「你怎麼比我還開心?」

  「沒、沒有啊……希望您可以跟白董事長用餐愉快。」蘇秘書趕緊回覆專業的態度。這還用說嗎?她心裡當然是打著如果老闆可以入主泰祥建設董座,那麼自己也一定會受到提拔的主意。

  不知道蘇秘書想法的言震鼎,收拾好東西之後便去等電梯,但很不幸的,他遇到了自己最討厭的人——紀超凡。

  沒錯,現在業界最喜歡拿兩個人來比較,一個是因商業主流導向得宜,而年年收入上億的言震鼎建築師,另一個則是因喜歡接公共工程及藝術設計而獲得清流名聲的紀超凡,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們的事務所就正巧開在對門。

  「感冒了?」紀超凡一見他,便給了他一臉燦爛笑容。

  「你是不是有派間諜埋伏在我這裡?」言震鼎有些不悅,怎麼姓紀的永遠知道他的事?

  「剛才聽你跟你秘書在門口說了一下話,感覺鼻音很重。」

  「那若我跟她在廁所裡亂搞,想必你也聽得很清楚了?」

  「呵,你才沒有。」紀超凡表現出一副對他很了解的樣子。

  「你才少在那邊跟我裝熟。」言震鼎冷覷他一眼,沒好氣的走進電梯。

  「病得那麼重,要去看醫生喔。」紀超凡說。

  「你別跟娘們一樣囉唆,短短六分鐘我已經聽了四次一樣的話。再說,你其實很希望我可以病得重一點吧?」

  「喔?真沒想到白熙嫣小姐這麼關心你。能夠受到女朋友的叮嚀呵護,你一定希望這場感冒永遠不要好吧?」

  言震鼎瞪著紀超凡,直到電梯門闔上,他都沒有再出聲。

  這傢伙竟以為一直在他身邊囉唆、叫他去看醫生的女人是熙嫣?可事實上,不斷重複同樣這句話的,卻是他一想到就心煩的何小葵。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不管是跟熙嫣分手前或分手後,何小葵為他做的一直都比熙嫣這個女友還多?而在他病得如此嚴重的情況下,唯一令他感到溫暖的,也是何小葵的關心?

  「好想見到她……」下一秒,他對自己這麼想感到訝然。

  為何她的笑臉、她晶亮有神的眼睛,在他腦中總揮之不去呢?為什麼就算他人在台北,似乎也時時刻刻都感覺得到她在叫他?

  他真的喜歡上她了嗎?

  不久後,自泰來的秘書致電傳達今晚董事長有事不克前來的歉意,言震鼎才忽然意識到之前白熙嫣擔心的問他感冒是否很嚴重,還能不能跟她爸爸吃飯,並不是關心他會不會來,而是希望他不要來……

  果然,白熙嫣稍後便撥了通電話給他,這麼說——

  「震鼎,再給我們彼此一段時間,好嗎?」

  「我們彼此無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老實這麼回答。

  看來,這次一定是熙嫣找了個藉口拖住她父親,請父親不要赴約,因為她大概不希望他親口跟她父親說出他倆分手的事實,也想逼他在生日會現身,秉持著拖延時機的心態看能不能挽回他。

  對她這份心思,他無奈地嘆了一口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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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6:05
第四章

  一下高鐵台南站,言震鼎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因為他的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

  而當他搭計程車來到瑞都大飯店櫃檯Check in時,更青天霹靂的被告知自己完全沒有預約房間的紀錄,這時他才想起因為連日來的繁忙及重病,讓他只顧著硬要拖這條命來上今天的課,卻忘了交代蘇秘書幫他訂房間。

  這下怎麼辦?

  在這令人極度沮喪的時刻,他腦中想起的竟是何小葵那張笑臉。

  不!怎能想起那個只會為他帶來混亂的丫頭啊?

  可是,他在台南唯一比較熟的人就是她了啊……

  不行,他有預感,要是自己向她主動求援一次,她就會把對他的滿腔熱情傾巢而出,從此他將有接不完的電話。

  「學長,還好你在這裡,我正想說要是你換了飯店我就找不到你了……」何小葵背著一個大包包,一發現言震鼎,就朝他奔過去。

  等等,是他開始發燒了嗎?言震鼎將手摸上自己的額頭……是有點燙,難怪會看到她出現。

  「本來想提早把你交代的壓克力板模型帶給你看,但是你沒接電話,我就只好直接來這裡找人,結果櫃檯告訴我你今明兩天竟然都沒訂房間,我還想說糟糕了,你該不會臨時換飯店住了吧?」她坐在他身邊,個性還是一如以往爽朗又多話,將緣由一古腦的告訴他。「還好,等我上完洗手間一出來,就看到你在這兒了……學長,你沒訂到房問嗎?」

  一連串的噪音令人無法當她是幻影,言震鼎只覺得耳朵嗡嗡嗡的好吵,不明白她怎麼可以永遠講這麼多話?

  「我……咳咳……」他頭痛欲裂,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天哪!學長你、你喝了鹽酸嗎?我不是叫你要去看醫生?」她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你發燒了!快,我帶你去診所。」她不由分說便半扶著他,硬拖他走。

  言震鼎雖然想拒絕,卻沒有半分力氣,只能任憑她了。

  何小葵拖他來到自己的摩托車旁,強迫他坐上去。

  言震鼎心想自己一個大男人,該不會要挨在一個女大學生身後,正感到不妥想下車時,她卻已坐上車將油門一催,摩托車像箭一樣地疾飛出去——

  他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抓住她腰間的衣服,要不是反應快,只怕早就摔了下去。

  他緊緊靠在她身後,沒想到自己會在台南被一個女孩子用一輛摩托車載。風往他臉上吹,似乎減輕不少堆積在體內已久的悶氣,眼角邊閃過各色街景,然而他卻無心欣賞,因為坐在後面的關係,他的胸膛緊挨著她纖細的背,甚至可以聞到隱約飄來的髮香。

  這一瞬間,他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密感,那是白熙嫣從未曾帶給他的感覺。

  他怔了下,下意識想抱得更緊一點,聞到從她耳鬢間傳來的清新香味,不知怎麼地讓他有些迷醉?

  到了診所前,一下車,何小葵便拉著他手說:「怕打針的是三歲小孩!」

  「我不是怕打針才不看醫生。」他任由她緊握他的手,沒有掙脫。

  感覺她用那暖暖熱熱的小手緊抓著自己,他不禁為她的這股力量震撼,失神的望著她,從來沒有人這樣熱烈的握緊他。

  「不管你有什麼重要的事,現在起都不准再說一個字,也不准工作,要好好休息。」看完診,醫生吩咐。

  「可……」言震鼎才開口,就被醫生瞪,他只好閉上嘴巴。

  「學長,你明天的課就先暫停一次吧。」何小葵知道他想說什麼。

  「可……」

  「今天你先住宿舍,明天情況如果有好一點再說,OK?」

  「不……」

  「你明天晚上不是還要參加前女友的生日宴會嗎?你應該想要儲備一點體力,好跟白董事長解釋你跟白小姐之間的事吧?」何小葵善解人意的向他眨了眨眼道。

  「你……」他訝異地看向她,不解她為什麼這麼清楚這些事?

  看出他眼中的困惑,她哈哈笑了兩聲說:「因為你無緣的岳父大人,超愛公布你和他女兒的交往進度。」一邊說一邊帶他從診療室出來後,她拿了藥單就先替他結帳拿藥。

  言震鼎深呼吸一口氣,想著為什麼他想做的一舉一動她都能如此清楚?而且為什麼他不必說任何一個字,她就能猜到他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原本不管是在工作或是人際關係上,他都習慣把事情說清楚,以免接受訊息的人產生誤會,而現在他不需花費心思說明,何小葵就已經都能體會,真讓他感到奇異卻也覺得安心。

  她也許不像白熙嫣那樣優雅文靜,也不像蘇秘書聰穎俐落有效率,但是,她就是有辦法替他辦事,完成所有工作,甚至不需他動口就先把事情做好。

  「學長,你一定也不想請假吧?所以呀,你要記住這次任性帶來的遺憾和損失,這次的經驗就當作是警惕,這樣你以後就不會再對不起我們了。」牽著他的手走出診所,她跟他並肩行走,抬頭向他說。

  她知道他拚了命也不想缺課的堅持,所以便用大姊姊的口吻溫柔告誡他,希望下次他一定要先去看醫生,才不會重蹈覆轍。

  言震鼎從不知道自己有天會被一個地位年紀遠不如他的人叮嚀和訓話,雖明白她是為他好,但表情仍然很僵硬。

  「你不用說話,我知道你已經了解了。」何小葵搶在他前頭說。

  他斜睨她一眼。這滿腦子鬼主意的小妞,又曉得他的意思了?

  言震鼎再次坐上何小葵的摩托車,一起回朝志大學。一路上伴著夕陽餘暉,兩人緊靠在一起,從田野的那一端越過另一端。

  這種寧靜又安定的感覺從未出現在他的生活中,而且在涼風的吹拂下,他甚至……想要湊過自己的臉去吻她……

  他彷彿已經憋了很久、忍耐了很久,自從發現自己竟會吻上掌心中她殘留的餘溫後,他便總是克制不住升起一股想吻她的衝動……

  ※ ※ ※

  何小葵將言震鼎安頓在位置較遠的教職員宿舍,宿舍位於山丘旁獨立的木屋群中,前有小小車庫、後有庭院,因為朝志大學的腹地頗大,所以教職員住的地方也很寬廣,都是每棟獨立的木屋。

  「這裡有全新的浴袍、換洗衣物、拖鞋和梳洗用具,我剛才打電話知會過學校行政單位了,這些都是他們特地為學長添購的,你就好好在這裡休息吧,別擔心。」她打開門,向他簡單的介紹一下。「其他有缺什麼就打給我,我來準備比較快。」

  他挑眉看著她。自擔任教職以來,都是由他主導著兩人的關係,身為TA的她什麼都必須聽他的,但今天完全由她帶領他後,他才發現原來她的做事效率很快、也很周到。

  「嗯。」他淡淡應一聲,看著她開始整理房間,他決定先洗澡讓身體舒服一些。

  他解開襯衫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瞥見浴缸旁放有放鬆心情的佛手柑精油,也有柔柔軟軟的擦澡棉球,還有復古的彎彎香皂……他忍不住好奇地拿起那塊香皂,心想:原來彎彎香皂這牌子還在呀?

  「這是她買的……」聞到香皂的香味後,他突然發現。

  這就是何小葵身上的味道——他坐在摩托車後座抱著她時,聞到的那股獨特芳香,原來不是人工香水,而是原始皂香和肌膚融合在一起呈現的自然香味。這不同於沐浴乳香味,也不似某些身體乳液那樣濃郁,是股淡淡清爽的甜味。

  他從不知道白熙嫣身上是什麼樣的味道,因為她的香水總是一個品牌換過一個品牌。在聞到彎彎香皂的味道之後,他突然發現原來一向冷漠無視他人的自己竟也記住屬於何小葵的味道了。

  用棉球搓出潔白的泡沫後,他很快洗了個澡,沉浸在佛手柑的薰香味道,享受地泡了半個小時熱水澡,而後才滿足的拭乾水珠,披上米白色浴袍走向客廳。

  這時的他在吃過藥又泡了澡後已有些睡意,窩在沙發上一躺,便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如今沒有女友照顧,你才會任由自己生病吧?」幫他整理好東西的何小葵走到沙發邊,蹲在他身前輕聲問,近距離端詳他酣睡的臉。

  她猶豫很久,終於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髮、他的臉,並替他蓋上一件涼被,再用毛巾包住冰枕放在他額頭上。當溫度變高時,她就將毛巾取下,在放滿冰塊的水桶裡揉了幾下再重新放上,並不時替他拭汗,就這麼代替他身邊空出的那個女主人位置照顧他。

  「睡著的時候就從魔鬼變回人形了……」趁他睡著,她放肆的注視著他,看著他的俊臉,克制不住傾身做了一件事……

  迷糊睡去的言震鼎,一直感到有個人在照顧他,不時幫他替換額上的冰枕、在他耳邊碎碎念,帶給他好大的安全感,讓他感到自己完全的被愛……而且,那人還吻上了他的頰!

  何小葵悄悄把自己的唇從他臉上移開,看著平常威風凜凜、把人當狗又操又罵的他現在這麼脆弱的躺在眼前,她不禁看出神,伸手捏著他的臉,另一手則拿著手機把這一幕喀嚓一聲拍下來。

  「你幹什麼?」他忽然睜開眼睛。

  她嚇了一跳,手機摔落在地上,回神後忙撿起手機,一溜煙跑掉了。

  看窗外已露出微薄曙光,言震鼎沒想到自己這一睡竟睡到隔日清晨,看來他果然需要休息。

  咦?這麼說來,何小葵就在他身邊照顧了一夜,都沒睡?

  以往生病,他總是用工作來忘卻,一天天拖著越來越沉重的身體繼續上班,料想它遲早會復原,那時他便能恢復正常的工作效率。

  他原以為,自己早沒有生病的權利,誰知在她整夜的照料下,他居然愛上了被呵護的感覺……

  她為什麼要給他這個特權呢?她不知道這種特權是會上癮的嗎?

  「我給你煮了蔥白粥,可以促進排汗,效果比薑還要好。因為我想你的喉嚨既然已經發炎,就不適合再碰薑了。」沒一會,何小葵戴上隔熱手套,捧著小砂鍋走了過來,把鍋子放在茶幾上。

  「原來你不是逃走,而是跑去廚房煮東西啊!」此時言震鼎已漱洗完畢,坐回沙發上。

  她不計前嫌替他安排食宿,已經很寬宏大量,還不辭辛勞照顧他,累得自己一整夜沒睡,現在又替他熬煮蔥白粥……種種體貼都令他的心為之悸動。

  她不該在他脆弱的時候對他這麼好;不該讓他情不自禁吻上留有她唇印的自己的掌心;不該讓已孤獨很久的他產生想有人陪伴的渴望;更不該在他對她的香味產生不當的聯想時,還這麼靠近他……

  「這個可以充當早餐,吃過了早餐才好吃藥。」何小葵再去拿餐具出來,舀了一大碗粥說。

  「放著就好。」

  「學長,東西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知道。」

  「光是知道沒用啊……」

  「囉唆。」他不耐的皺眉。

  「你就是不聽我囉唆,不趁狀況沒那麼糟時早點去看醫生,才會病得這麼嚴重。」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他直覺的反問。

  何小葵停住替他在粥裡撒上魚鬆的動作,他那直白的問題,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對呀,她憑什麼幫他做那麼多、憑什麼指正他?她對任何人都發自內心的友好,幫自己老闆兼學長服務,更是在她工作的範圍內,但只有她知道,她越來越難說服自己真的只是因為這層關係才對他掏心掏肺。

  「對不起,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趕快好,盡快回來上課而已。」面對他的質問,她頓覺十分尷尬,只想趕快離開他的屋子。「我先走了。」

  「等一下。」言震鼎起身想拉住她,腳卻絆到地毯上的小凳子,頓時踉蹌了好大一步,整個人向前倒去,就這麼迎面撲上剛轉身的她。他高大的身子將她壓迫在桌邊,兩人近得讓她沒有一絲脫逃的空間。

  何小葵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措手不及,怔怔的讓自己困在他懷中。面對著面前的陽剛身軀,及那她看了好一段時日、但卻不敢奢望能貼近的英俊臉龐,感到心跳加速。

  「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我?」再也壓抑不住情感,他霸道的直接問。

  「我……」她還沒回答,他便倏地吻上她。

  言震鼎情不自禁的湊近她的唇,來不及也無暇細想,就這麼迅速地用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他維持著撞上她的姿勢,就這麼把她困在桌邊,莫名其妙的熱吻起她來,好似想藉由這個動作告訴她,他並不是真覺得她管太多,也想告訴她,他剛才會生氣都是因為感冒和她灼熱的眼神害的,不是想對她凶……

  他居然親吻起她來?!

  何小葵感覺周遭的世界在旋轉,腦子都暈眩了,唇上熾熱的溫度不像是真的。

  她的腦中迅速跑過自己所知道的言震鼎資料——建築界的當代大師、朝志所有學弟妹們仰之彌高的偶像、年收入破億的建築事務所負責人,更是她做為TA協助服務的講師……而這樣的他,竟然吻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想起自己不該矛盾地陷在這風暴裡,驚慌推開他。

  「學長……」她用疑惑又明亮的眼神望著他。

  「我……」言震鼎同樣不知該說些什麼,除了對她無以名狀的愛戀外,沒有其他原因了,不是嗎?「你讓我上癮。」他只能這麼說。

  上癮?這是什麼意思?不了解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她頓了很久才開始動作,彷彿要掩飾心慌般手忙腳亂地從自己帶來的巨大背包裡,掏出一件又一件物品。

  「這、這是大貓送你的梨子,新鮮梨子對感冒很有效,而且這是他爸爸在南投種的,此外面賣的還好吃。這是建築系系辦送你的十幾本國外建築相關雜誌,怕你住在這裡無聊……這是拓哉忍痛出借的遊戲點數,密碼和帳號都寫在上面了……」

  好似想將剛才發生那令人心跳加速的意外之吻忘記,她用不停講話的方式來平撫心情。

  看出她的不知所措,他笑了。

  她會不會告他性騷擾啊?他絕對不是騷擾她,而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剛才……」他欲言又止,想告訴她那不是一時的衝動。

  「我量一下……哇!你已經發燒到三十九度了!我的天哪!難怪你的行為會失常,因為你腦子燒壞了嘛。可憐的言講師,都生病了還來台南。」她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急忙自導自演替他的行為找藉口。

  「何小葵……」

  「熙嫣姊的生日禮物你準備好了沒?」她忽然大聲問起。

  「都是前女友了,不需要那麼認真吧?」嘖!她居然轉移話題?他哭笑不得地撇了嘴角。

  「不行,你雖然已經不再愛她,但內心還是感激她過去的陪伴不是嗎?你一定要跟她好聚好散,親口對她表達自己的感恩之心才行。」

  「幹麼?一副這禮物是你要收下的樣子。」發現她窘迫的神情很可愛,他壞壞的笑了。

  他這話一出,立刻又讓好不容易回覆自然的氣氛變得曖昧。誰料想得到,一向不浪費時間說廢話的言震鼎,居然也對何小葵開起玩笑了。

  「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想收到什麼禮物?」他還繼續問道。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她心一驚,臉紅得不能再紅,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不然大概會因心跳過快而死。

  「喂,你不是話很多嗎?怎麼不抬槓了?再坐一會兒嘛。」

  噢!一板一眼的言震鼎競也會有這種勾引女人的情聖模樣?何小葵看著他,呼吸紊亂。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加上剛才又被他吻了,因此一時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他真是又酷又帥又迷人……呃,雖然有時很凶。當然她也不會忘記他工作時的狠勁,但現在的他,真的好令人著迷喔!

  「學長,你、你到底怎麼了?」應付不來他的轉變,她惱得大叫。

  「發燒真的不可輕忽。」忽地,他收斂心神,自言自語起來。

  「就是說嘛!」聞言她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發燒,他怎麼可能會吻她?

  「不管如何,今天真的謝謝你。」他送她到門口,知道她目前還無法思考剛才的吻,所以只好就生病被照顧的事真誠地向她道謝。「找個空檔我請你吃飯,我們好好認識一下,好嗎?」

  要命!他的口吻竟能這麼動人溫柔,而且還約她吃飯?!

  何小葵發現自己完全抵擋不住他難得的真摯魅力,甚至被虐的覺得,他還是繼續對她凶、說一些沒有人性的話好了,這樣她反而比較自在,也比較習慣。

  但他想找她吃飯,是要聊什麼呢?聊剛才的吻就當作沒發生嗎?

  一定是這樣的。

  然而,他這麼柔情的感謝她,她根本止不住內心翻湧的情感,又苦又甜的滋味很陌生,也不知該怎麼排解。

  她只知道,從這一秒開始,自己八成會一直苦苦思索剛才意外的一吻,她要失眠了……

  原來在工作上一絲不苟的言震鼎,一旦對女人放電起來,也有這麼危險的一面,而且這樣的他極富魅力,吸引力強烈得幾乎讓人窒息。

  可是她能多想嗎?不行,他或許只是感冒太嚴重,才對照顧他的自己產生幻覺,對,這只是她的幻覺罷了。

  ※ ※ ※

  星期六,言震鼎的身體稍微好一些,便在庭院外散步看風景。

  從意外愛上何小葵的經驗裡,他領悟到,假裝沒有發現任何秘密的持續寬容一個人,那並不是真正的愛。長久以來,他一直裝著不知道白熙嫣的秘密,但這樣的交往卻已沒有意義,倒不如狠心放了她,也放自己自由。

  真正的愛,應該是像他對何小葵那樣,情感強烈而且容不下一粒沙,時時刻刻思念著對方……對,他想轟轟烈烈的愛她,也想被她專一的愛著,只是,她肯嗎?

  「如果請她吃飯然後告白,她一定會嚇得整個人從椅子上摔下來吧?」他喃喃自問。

  忽然,學校的廣播系統響起了「生日快樂歌」,接下來大貓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放送出來,「朝志大學室內設計系已經延畢到大五的何小葵,請到操場上來!」

  何小葵正在木工廠趕製要送給南部幼稚園的木馬,聽到廣播便狐疑的放下工具走向操場,只見一組大啦啦隊已準備好隊形,一看她出現在司令台後方張望,便吹起哨子,立刻變換出精彩有力的表演。

  言震鼎聽到廣播,也禁不住好奇心,快步移動到操場上。

  「一百個人的啦啦隊耶……怎麼排呀?」何小葵稍微算了下數目,看得目瞪口呆。

  龐大的啦啦隊井然有序,不斷喊著各種口號,表演出比縣長杯大賽還更活潑完美的體操和舞蹈,所有還留在學校的人都被吸引而跑出來觀賞。

  「何小葵,謝謝你陪我做模型做到半夜兩點!」五個人疊成塔,將一個女生拱在最上方,她拿著彩球向何小葵揮了揮,大聲的說。

  接下來,換另一個學弟被拱上塔,他說:「學姊,謝謝你幫我把到妹!」

  他喊完之後,以漂亮的動作躍下,又換另一個人被拱上塔尖,「這四年來,真的很高興可以認識你。何小葵,你會是我最懷念的人!」

  然後,一個又一個被拱上塔尖的人,紛紛訴說他們最想對何小葵說的話,場面熱鬧又溫馨。

  何小葵內心十分激動,她沒想過自己的生日會以這種方式慶祝,也沒想過會有這麼多人記得她曾經替他們做了什麼,畢竟她從來就不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啊!

  言震鼎站在教室二樓樓梯的欄桿前看好戲,心中不禁想著原來何小葵熱情又愛照顧人的個性不是只用在他身上,她對每個人都熱心友善,所以今天才有這麼多人替她祝賀生日。況且要設計、彩排、練習這些節目,肯定得花很多時間準備,可見大家都很喜歡她。

  他嘴角泛起微笑,即使外表看不出來,她可能是他所見過最討人喜歡、也最多人喜歡的女人了。他又再一次被她的魅力所懾服,也再次證實了自己會衝動是正常的,他吻她不是意外,因為她真的很值得人喜歡。

  他伸手按著自己怦然心跳的胸膛,有點急促又有點溫熱,這種感覺已經消失好多年了。

  「何小葵快來,你是我們第101個!」啦啦隊長姚杏竹拉她過來。

  「第101個?」何小葵滿臉不解,心想大家該不會要拱她上塔尖吧?

  「對呀,你在言震鼎學長第一堂課上搞出的名堂,不就跟101大樓有關嗎?」

  「哈哈哈……」操場上的同學們都笑了,並一同朝她甩起彩球。

  「喂,千萬別讓他又想起來呀!」她連忙心虛的叫道。

  「那你快上去,把你想說的話喊出來,我們就可以快點結束了。」

  「快上去!快上去!」眾同學開始鼓噪,站在學校走廊觀看的師生們也一塊起哄,跟著拍手大喊。

  何小葵嚇得腿都快軟了,她是個習慣腳踏實地的人,這是要教她怎麼爬上塔呀?但事已至此,她雖然害怕,也只能硬著頭皮在同學的輔助下慢慢爬上人塔,那足足有三個大男生的高度耶……我的媽呀!她覺得這根本不是慶祝生日,是要嚇死她吧?

  她顫巍巍的勉強坐在一個男生肩膀上,讓底下的人左右各挺住她的手和腳。

  言震鼎一直看著,他也很好奇,她會在塔尖上喊出什麼話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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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6:29
第五章

  「嗨,各位同學,我最愛的朝志大學,我希望……做完這學期的TA之後,下學期在鼎石建築事務所的實習生活也能順利結束,讓我拿到最後的學分,安然畢業。我已經大五了,不想再念大六、大七,拜託拜託!」

  何小葵很虔誠的向天空大喊,「這是我的生日願望,要是不讓我達成的話,我、我就不相信有神的存在!」

  哈哈哈!大家聽了又是一陣大笑。

  「你是說,如果你不能在大五這年畢業的話,一切都是言震鼎的錯?」大貓故意問。

  「是他的錯!是他的錯!」同學們笑嘻嘻的起哄。

  「還有……其實我最近愛上了一個男人,但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只能每天都暗暗幻想他的每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在洩露他對我也有好感……他本來有女友,後來他跟我說他們分手了,我以為自己聽到會很高興,可是當我看到他複雜又落寞的神情時,又替他感到難過,我想他應該也是很不捨吧?」

  「然後……他昨天突然吻了我,讓我已經分不清楚什麼是夢和什麼是現實,我想跟他說——」她神情逐漸染上一絲輕愁,目光望向不知名的遠方道:「謝謝你吻我,不管你是因為錯覺或是發燒神智不清才這麼做,我都謝謝你吻了我,因為……我好喜歡你。」

  她突然的真情告白,搞得在場每個人都快要跟著一起哭了。

  「何小葵,加油!」在教室走廊上圍觀的同學中傳出一道聲音,有人替她打氣大喊。

  「對呀,加油!」接著眾人也跟著大喊,所有人都對她這番表白給予熱烈的鼓掌,把她弄得快淚崩。

  聽出她說的人八成是自己,言震鼎心一震,被她狠狠打動了。

  原來何小葵居然這麼喜歡他……

  「她說的人……是言震鼎嗎?」在人塔底下頂著壽星的邵巧芬問隔壁的拓哉。

  「搞不好喔……欸,那也就是說……」

  邵巧芬瞪大眼,跟拓哉有了同一個猜測——言震鼎吻了何小葵……

  身在廣播室的大貓眼尖,接下來邪惡地用麥克風傳送了一則消息,「咦?在司令台後方教室二樓,也就是學務處前站著的那個型男是誰呀?」

  所有人不禁往那裡看去,只見言震鼎正好整以暇的盯著在操場中央的何小葵。

  學校同學們都不知道他就是那個吻了她的人,只知道他的出現呼應了她剛才大喊不希望被當掉、不想年紀一把了還在讀大六、大七的願望,因此所有人都興奮的歡呼。

  「哇!他還沒走啊?」看見心上人,何小葵嚇得差點從人塔上摔下來。

  在眾人等著看好戲的視線中,言震鼎從走廊上消失了,正當大家都在想他可能覺得無趣而走掉時,不一會兒,他卻出現在操場邊,並慢慢朝啦啦隊走去。

  何小葵心驚膽跳,她剛才對他的告白,他聽見了嗎?會不會對他造成很大的困擾?他會不會以為自己吻到一個自作多情的小女孩,從此多了一個麻煩和包袱?而且她還是他的TA,未來還要在事務所一起工作的實習生……

  還在塔尖上的她低頭往下俯看他,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這情景實在太尷尬、太荒謬了,她簡直快昏倒了。

  言震鼎在隊伍前站定,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看,何小葵則是一臉緊張地被同學們慢慢放下來。

  「生日快樂!」他忽地自身後拿出一隻大紙袋遞給她道。

  她睜大眼睛,沒想到他對她不但沒有避而遠之,還送她生日禮物。她滿懷期待打開紙袋一看——嘩!是學校擅自幫他展示了七、八年,讓他引以為恥的木飛機耶!他居然把這個歷史文物送給了她?

  「天下第一鼎也做過這麼醜的飛機,也在同一堂課被當過兩次,你讀到大五又算什麼?就算大六、大七又怎樣?學習最重要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他由衷說道。

  他的話,讓她感動莫名,差一點就流下淚來。

  此刻的他,顯得那麼從容優雅、富涵智慧,他的語氣既溫和又帶著關懷,令人感覺如沐春風般。原來,他不只有冷面手腕讓人害怕,也有溫柔的一面。

  「學長,謝謝!」忍不住衝動,何小葵撲過去抱住他。

  言震鼎沒料到她居然就這麼撲過來,當著這麼多人面前抱緊他,不顧他人目光地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他的感激,令他訝異的是,他竟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她撞到了……

  身處在汲汲營營、人情薄如紙的工作環境裡,從來沒人對他這麼直接的表示感謝,感覺竟是如此震撼。

  「自從擔任你的助教、跟在你身邊學習後,我覺得大學這四、五年來的辛苦和折磨更值得了。謝謝你的禮物,我會永遠記住你的鼓勵。」她眼眶泛紅的表示。

  「先別謝這麼多,你要是實習時表現得很差,我一樣不會讓你過。我會讓你知道,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他臉上又恢復平日大公無私的神色,最後一句話明顯在挖苦她。

  哈哈哈……大家又笑了,笑得有些尷尬,他果然有聽到啦啦隊的喊話遊戲。

  「你不會對被你接二連三奪去香吻的小女生這麼狠吧?」她淚眼相對,又哭又笑地問。

  「哪有接二連三?」他警戒地看向她。難道她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揭發他昨晚的惡行嗎?

  算了,就算被她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好,他幹脆藉由這驚人的真相順勢跟她在一起。

  「這裡呀……」她再次臉紅,羞答答的指著他胸前襯衫上的唇印。看來是她剛才忘情撲上他的時候,把粉色護唇膏的油漬印在他的襯衫上了,還剛好是在他左胸的位置。

  言震鼎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她的唇印就留在他心上四公分的位置,這情形根本和當初他手心上留有她的唇印如出一轍嘛!

  他不禁有些惱怒的朝她低吼,「擦什麼口紅啊?」

  「那不是口紅,是護唇膏啦。」見他不悅,她趕緊澄清,「不過,學長,你的胸膛好厚實喔!跟你的手一樣,給人很多安全感。」她的思緒仍停在方才窩在他懷裡的感覺,有感而發。

  她一直以為男人的身材都差不多,建築系和室設系也不乏體格雄壯威武、充滿男人味的男孩們,但奇怪的是,怎麼言震鼎給她的感覺特別不同?

  他身上成熟、可靠的氣質,是其他男同學所沒有的,而那既陌生又危險的魅力氣息在他身上十分強烈,強烈到……會讓人瘋狂戀上他。

  「學長……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嗎?」太喜歡擁抱他的感覺,她不禁想趁著生日多要一些福利。

  「小葵你花癡啊!」大貓、拓哉和邵巧芬聞言大笑,受不了的紛紛向她丟彩球。

  他們不知道的是,男人與女孩之間的感情已暗自洶湧。

  繼大貓他們吐槽似的向何小葵丟出彩球後,陸續又有十幾個彩球朝她丟去,接著,剎那間天空中有上百個彩球飛舞,大家都玩瘋了,畫面既熱鬧又繽紛。

  操場上已變成年輕人打鬧的地方,言震鼎挑眉,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處在這裡?也不明白為何自從認識何小葵之後,他的生活常常充滿意外。

  不過,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彷彿就有歡樂,這就是何小葵的世界,多彩多姿,跟她帶給他的感覺一樣美妙。

  ※ ※ ※

  何小葵在學校神神秘秘的做了個小屋,本來言震鼎約好了請她吃飯,但白熙嫣卻臨時通知所有她生日會的賓客,說宴會將為言震鼎移師到台南瑞都大飯店舉辦,麻煩眾嘉賓南下賞光。

  看來,白熙嫣是想刻意營造兩人還是情侶關係的假象,可怪的是,言震鼎二話不說就去了。

  「不對呀,學長一向不是個會拖泥帶水的人,怎麼會取消跟我的約定,跑去前女友的生日派對呢?」何小葵越想越有不好的預感,「難道他是有目的的?」

  「小葵,你看,泰祥建設的白董說他等不及把所有客戶群都介紹給言震鼎,讓大家知道他的女婿有多能幹,他還說要投資鼎石建築事務所超過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資本額,讓事務所到日本擴張版圖呢。」拓哉悠閒的拿著報紙走進小屋,一邊向她報告。

  只要是有關言震鼎的消息,何小葵一個也不放過,她馬上把報紙搶來看。看來白董事長還不知道學長跟白熙嫣分手的事。

  下一秒,她突然「啊」的叫了一聲,終於知道學長為什麼要去前女友的生日派對了,他是要去公開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

  天呀!要是他在賓客面前提分手,鐵定會惹火好面子的白董事長。

  「哎呀!我現在才想到他跟白熙嫣分手,是很危險的事。」她若有所悟,喃喃自語。

  「白癡才會跟白熙嫣分手吧?她家有錢有背景,又是建築界數一數二的大企業,人也長得漂亮有氣質、腿又長,誰會傻得跟她分手啊?」

  「萬一學長主動提分手,白泰來那傢伙面子掛不住,一定會用盡他在業界的力量把原本和鼎石合作得好好的豪宅大戶全都挖走,還會阻止他們和鼎石再有生意上的往來,這樣學長會少賺很多錢。」拓哉光想像都覺得可怕。

  「說的也是……」何小葵想起教授們在課餘時間談論的業界傳言,白泰來是個狡猾又有商業手腕的生意人,極寵女兒白熙嫣,更曾對女兒在大學時期的初戀男友做過各種趕盡殺絕的事。

  「要是惹白泰來生氣了,一定會對學長的事業大有損傷。」她思索著,不知有什麼方法可以將傷害減到最低。「學長對緣盡的白熙嫣小姐心懷感激,所以他一定會自己扮演壞人,而白泰來就一定會為了女兒向他興師問罪……要是學長又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激怒白泰來……」

  「不行!不能讓學長搞砸這件事,一定要讓他和白熙嫣好聚好散才行……」

  ※ ※ ※

  言震鼎一個人到了瑞都大飯店最豪華的宴會廳,白熙嫣看見他出現,立刻走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外表俊美、才華洋溢、事業又如此成功,她認為沒有人比得上他了,所以她不想放開他。

  言震鼎讓她輕擁了自己一下,畢竟今天是她生日,這是應有的禮貌。

  「你好意思讓全部的人知道,你因為有其他女人才要跟我分手嗎?」察覺他態度不熱絡,她警告似的低聲詢問,勸他最好別做傻事,乖乖陪她演戲下去。

  「問題真的出在我這邊嗎?」他不慌不忙的反問一句。

  本來他想以普通朋友的身分出席,衷心給她祝福,但她一開始就不懷好意,他只得冷淡以對。其實他從不想傷害她,是她先發制人,所以他才不得不反擊。

  白熙嫣不明白他的意思,卻見他眼神充滿嘲諷,像是知道很多事,當下她想問個清楚,以免等一下有什麼突發狀況讓她措手不及。

  這時,泰祥建設元老之一的劉叔叔卻剛好走過來,開口說要為言震鼎一一引見相關業界的重要人士。

  「謝謝,我不需要。」言震鼎漠然拒絕,他一向不熱衷引薦這種事。

  「你又來了,如果你哪天跟熙嫣分手,再說不需要也不遲。」被拒絕好意,劉叔叔不禁瞪他一眼。

  言震鼎沒再說話,望著滿室賓客,每個人都在互相比較禮物有多名貴、談論彼此的事業版圖有多廣大……他心想,他們都是看在白熙嫣的家世背景才來,並不是因為真的喜歡她、想讓她高興而出席的吧?

  想起百來個朝志大學同學辛苦為何小葵偷偷設計的生日會,是那麼別開生面,他就益發覺得上流人士的社交圈很虛假,沒有真心祝福的宴會只讓人覺得厭煩。

  生日會就要有像何小葵和同學們那樣的情誼和祝福,才會讓人感到幸福,不是嗎?

  就如劉叔叔聽說他重感冒,也沒有說過任何一句關心的話,反而讚揚硬是要將生日會移到台南、好讓他抱病參加的千金小姐很體貼,他聽了只能冷笑一聲。

  白熙嫣就是人人捧在手心上的一朵花,認為世界都該繞著她轉。

  「我想跟大家說一件事,那就是——我跟熙嫣已經分手了。」不想再忍耐,決心做自己,言震鼎突然語出驚人的說出事實。

  霎時,整個宴會廳寂靜無聲,正在聊天的所有賓客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吃驚地回頭看他。

  這男人一定要做得這麼絕嗎?白熙嫣頓覺難堪地瞪著他。他難道不怕她父親封殺他?不怕她翻臉無情,讓在場這麼多白氏家族的人脈日後打壓他的建築事業?

  既然他明知她一定會這麼做仍然要讓她痛苦,她就成全他!

  「你……」她神情陰鬱地走上前,正要開口卻聽見有人大喊。

  「讓我進去!我是言學長的助教,他有東西交代我帶來!」

  宴會廳入口處傳來一陣喧鬧,只見何小葵穿了一件頗有春天浪漫氣息的洋裝,擠過人群朝他們飛奔而來。

  看得出來她應該是為了進入這個派對,才強迫自己穿洋裝,而這也讓平時看慣她大而化之模樣的言震鼎眼睛為之一亮。

  她一身俏麗的黃色連身洋裝搭配黑色蝴蝶結腰封,青春亮麗又符合她開朗的個性。拿下了平時戴著的黑框眼鏡後,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也更顯清亮;側邊馬尾的髮型則俏皮又可愛,平常就愛塗上護唇膏的唇辦,看來也好水嫩……他又想吻她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沒想到這小妮子打扮起來還滿有女人味的嘛!

  「你就是白熙嫣小姐吧?哇,你本人比雜誌上還要漂亮耶!你的皮膚也好白、好嫩喔。」何小葵停在他們面前,雙眼直盯著白熙嫣,被對方的光芒給震懾住。

  「謝謝。」白熙嫣卻笑不出來,不明白她想做什麼。

  「當當!言震鼎先生要送給白小姐獨一無二的紀念禮物來了!」何小葵突然冒出這句和氣氛完全不搭軋的話,還把手上的紙袋舉高。

  「什麼?」言震鼎一怔。

  「他特地參加我的生日派對,為的就是讓全世界都知道我跟他已經分手的消息,還會準備什麼禮物?」白熙嫣不以為然。

  何小葵但笑不語,將紙袋中一個包裝得十分精美的紙盒遞給她,眾人紛紛好奇地聚了過來,都想知道裡面會是什麼東西。

  白熙嫣遲疑了一下,纖纖玉手優雅地慢慢拆開包裝,待打開盒蓋後,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讚美地發亮。

  盒裡放著一座粉色夢幻帶有煙囪的小屋,裡頭的傢具用品一應俱全,壁爐前有一對胖胖的老公公和老婆婆相對憨笑,老婆婆的臉上掛著黑色圓框老花眼鏡,正一針一針在打毛線,而老公公則是叼著煙斗。

  這對可愛憨厚的老人家是用木頭刻成的,並磨得圓滑有型,可見製作者的手藝靈巧。而這座美麗小屋亦是用木板切割組裝而成的,所有用具也是用外行人猜不出來的木頭材質模仿而成,每樣都像是真的一般可愛。

  「哇!好漂亮、好可愛……」

  「簡直像是倫敦精品藝術店才看得到的展示品嘛。」

  白熙嫣一怔,心裡也被這充滿小家庭溫馨風味的夢幻小屋感動了,這是每個女人心目中都一定幻想過的畫面,而且這座小屋又是如此精巧可愛……

  但是,斬釘截鐵說要分手的言震鼎,為什麼還要送她這個呢?

  這疑問言震鼎也想知道。他冷冷瞥了何小葵一眼,低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何小葵不理會他的質問,逕自大聲發表他只對她說過的心聲。

  「雖然你們分手了,但學長說你會是他今生最難忘的情人。謝謝你在這七年的時間裡陪他、跟他一起成長。七年前他自己獨立開設事務所時,草創時期接不到案子,也曾幾度懷疑自己,但你卻一直在旁鼓勵支持著,現在回想起來他仍然很感謝你。」

  「謝謝你貴為泰祥建設的寶貝千金卻願意陪伴他成長,因為有你的支持,才有現在的他。」

  沒想到竟是由一個學校的小助教替言震鼎說出內心話,白熙嫣感動卻也分外惆悵。

  她想起自己跟他相戀的最初,是那麼真誠、那麼溫暖,當知道他自己出來開事務所卻受到諸多阻礙時,她曾想請求父親替他向前東家說情,只是他拒絕了。

  當時他確實很感謝她不離棄他還替他想了這個辦法,但他不願走回頭路,她只好默默支持他走過這段挫折……想起往日情,白熙嫣忍不住有些傷感。

  言震鼎傻了,這不是他曾在便利商店外對何小葵說過的話嗎?這些真心話,要他當面對白熙嫣一定說不出口,但……

  「很抱歉,我無法成為令你滿意的那個男人。」他順勢開口,由衷的說。

  「震鼎,其實我……」白熙嫣仍不想分手,好想挽回他。

  見狀,何小葵趕緊適時出聲,「白小姐,學長特地做了這個紀念禮物送給你,是希望以後你可以跟對的人組織一個幸福的家,未來只要你一句話,言震鼎大建築師隨時願為你打造一間跟這一模一樣的屋子,讓你跟你老公在這屋子裡變成老公公老婆婆,過著同樣快樂幸福的人生。」

  「震鼎……謝謝你……」白熙嫣聽了流下淚,不顧在場有這麼多人,一下子就上前抱住他。

  大夥兒又妒又羨,覺得被言震鼎愛的女人真幸運,就算感情已成過去式、分手了,他還是這麼有情有義,令人佩服。

  堂堂一個年收入上看幾億的大建築師,竟然肯在繁忙的工作之餘一刀一筆慢慢做出這麼細緻的東西,祝福前女友找到一個對的人,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白熙嫣羞愧不已,其實先對不起這段感情的人是她,但她剛才居然還想要報復他,想讓父親切斷他的人脈……為什麼她從前那麼笨,都不懂得珍惜他呢?

  「雖然很可惜,但你確實是個好男兒,我會向白董事長稟告這件事。」劉叔叔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白董在意的一向不是女兒有沒有失戀,而是對方在交往時是否好好珍惜她……熙嫣被你這樣的人愛過,白董也應該不會埋怨你了。」

  何小葵聞言鬆了口氣,好險言震鼎對木工不在行的秘密,在場人士只有她知道而已。

  事實上,這座小屋可是她花了一天一夜所設計、製作出來的。自從知道白熙嫣移師到台南辦生日會後,她便猜到他不會來得及準備前女友的禮物,於是逕自幫他做了這份大禮。

  「這下白小姐一定不會找學長麻煩了,這是個難得一見的圓滿分手結局呀!而且藉由這事件,大家都會知道學長是個好人……」她喃喃自語,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

  眾人目睹這一切,回神後紛紛給這無緣的佳偶一陣熱烈掌聲,表面上祝福他倆未來各自得到幸福,心裡卻也有些惋惜才子佳人無法結合。

  何小葵拍著手,眼一瞄,竟覺得言震鼎看她的眼神好像怪怪的,她費盡千辛萬苦為他趕出這份分手禮物,助他不致被白氏家族封殺,也給他親自表達對前女友感激的機會,而不是像大家想的那麼無情,他應該要給她一個感激涕零的眼神才對呀,為什麼還要瞪她咧?

  「是我做得太醜了嗎?」她困惑的自問。

  過了好一會,當所有人的焦點都移回到白熙嫣身上後,言震鼎才有空去別處轉轉。

  他從剛才就一直注意何小葵的動向,悄悄靠近那個拿了一大盤食物、躲在宴會廳小房間裡單獨一人放肆大吃的女孩。

  「這件衣服是誰借你的?」他走近她,一開口就問。

  「這是邵巧芬送我的生日禮物,是向日葵的配色喔。」看他來找自己,她有些訝異也感到開心。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將杯中的紅茶一口喝盡,淡道:「很好看。」

  咦?他在讚美她?何小葵不敢置信的緩緩抬頭,一雙大又亮的眼睛直盯著他看。喔!他又來了,她最受不了他難得的溫柔,這會讓她心跳失序的。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原本想請你吃飯?因為……我想要告訴你,我喜歡你。」

  霎時,她呼吸一窒,心臟一下緊縮一下又快速跳個不停。

  她有聽錯嗎?言震鼎喜歡她……他是那麼高高在上,一向對她惹出的一切感到厭煩,這樣的他居然說喜歡她……

  別說她不解,就連言震鼎自己也不懂,像她這麼容易讓人一眼就看穿的女人,怎麼會讓他為之傾倒?

  「你的嘴角有巧克力屑。」見她吃得滿嘴,他自然地用手指揩去她唇邊的巧克力,手指的溫熱逗留在她柔軟的唇畔上,那奇異的觸感在兩人心中迅速蔓延開來,氣氛引人綺想。

  言震鼎的心跳快了一拍,倏地俯身吻上她那紅潤的雙唇。不同於在木屋宿舍的那個吻那般激烈,這回他吻得深刻綿長,直到她快呼吸不過來,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她的唇。

  何小葵暈眩的怔在原地,心臟差點沒因太刺激而爆炸。

  「謝謝你幫我做了那個什麼夢幻鬼屋,讓熙嫣憶起舊情,也讓我有機會表明內心對她的感恩之情,使我們不致交惡,以後還能是朋友。我跟她都不想傷害對方,可是彼此都太倔強了,才總想在口舌上爭長短,但今天過後,我們終於可以放下,這都多虧了你,謝謝你。」

  「那不是鬼屋!」對鬼屋二字,她鄭重抗議。

  「我的重點不是鬼屋,是謝謝你。」

  「你……你為什麼說你喜歡我?你的燒還沒退嗎?」她還是不敢相信。

  「等我們交往後,我就有很多時間可以告訴你我的心路歷程。」

  何小葵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覺快承受不住了。他放起電來,電力怎麼可以這麼強?

  「還有,我想告訴你,就算我喜歡你,也別以為用一座木屋就可以換你安全畢業。你的實習成果關乎我的事務所運作,要是表現得太差勁,我一樣不會給你好分數,知不知道?」到了此刻,言震鼎還不忘公事公辦。

  「至少我那座木屋做得比你好啊……」她咕噥著。

  「什麼?」他蹙眉。

  「沒什麼。」她脖子一縮,識相地低頭吃巧克力蛋糕。

  言震鼎不可置信的冷睨著她。她是在嘲笑他拙劣的木工手藝嗎?

  好吧,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誰教他心中對她已充滿喜愛。每次他一遇到難關,也都是她挺身而出幫助他,好像只要有了她,他的生活就充滿陽光。

  他喜歡跟她在一起時,自己可以任意差遣她;喜歡她既服從他的威嚴,有時卻又會挑戰他的權威;喜歡她老是跟在他身邊打轉,也喜歡她大部分時候能將所有事情都獨立完成的俐落性格。

  其實,他最想對她做的事才不是當掉她,而是每天給她一個失控的熱吻。

  「那,你喜歡我嗎?」他深呼吸一口氣後問,忘了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問過一個女人了。

  何小葵呼吸一窒,差點又被他的直接嚇死,她繼續吃著食物,好一會兒等感覺聲音不會顫抖之後才說:「你明明就知道……」

  言震鼎漾開笑容,好個心照不宣的回答。哈哈,此時沒有什麼比「你明明就知道」這六個字還要讓他喜悅的了。

  知道何小葵也喜歡自己,他感到快樂的笑了起來,因為一切就像他一開始想的那樣,被她愛上,確實很幸福。

  之後兩人達成協議,約好他倆交往的事不讓任何人知道,這全是為了雙方好。

  畢竟他還在學校教書,而她還是個大五的學生,除了身分上不合宜以外,下學期她就要去他的事務所工作了,他不希望因他們的私情影響到她的工作,就怕有人會故意挑她毛病,或先入為主地排擠她。

  「思路清晰、處事俐落……連戀愛時也一樣啊。」她仰望著他由感而發。

  「這是褒還是貶?」

  「跟自己的上司眉來眼去,感覺好曖昧喔!」她將頭靠在他手臂上嘆道。

  「到那時候,我絕不會跟你眉來眼去的,你放心。」

  「嗚……好絕情。」她扁嘴說。

  「我只會在下班後把你叫到辦公室,然後把門鎖起來。」他正經八百的說。

  她先是怔了一下,隨即為他凜然面孔下說出的邪惡言詞臉紅了起來。每當他露出這一面,就讓她很不知所措、心慌意亂,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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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6:54
第六章

  四個月後——

  言震鼎結束在朝志大學的課程,學校熱熱鬧鬧地幫他辦了感謝茶會。

  雖然之後開始放寒假了,但何小葵沒辦法過個完整的年,大年初五便得北上到鼎石建築事務所實習。

  蘇秘書依照實習生的福利辦法,向政府申請了住宿補助,只是鼎石為工讀生及實習生租的那棟公寓恰巧遇上房東想賣掉房子,所以只得暫時將實習生分開安置,而何小葵……自然被言震鼎攬到自己家裡一起住。

  「採用環保又會呼吸的綠建築,注重採光及開窗的功能性……動線設計和格局在建造時已考慮到通風的必要,所以這間房子不用裝設冷氣也十分涼爽……」一到他家,她立刻像當初到瑞都大飯店總統套房時一樣,發揮自己的學習專長對房內的建築設計品頭論足一番。「……嘖,真不愧是言大建築師。」這是她的結論。

  他忍不住失笑,「你可不可以不要隨時都像在寫課堂筆記?」

  「跟您在一起,就是我最好的學習方式。」她打哈哈地恭維他。

  「別拍馬屁了。」

  「好冷淡的反應喔……」踢到鐵板,她只好蹲下乖乖整理行李。「牙刷、牙膏、衣服、褲子、海賊王、伊藤潤二、高麗菜……哇,這顆好新鮮喔,只可惜外層那些葉子被摧殘了不少,今晚要炒起來才行。」

  言震鼎雙手抱胸,帶著有點驚異的目光和研究的心態,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彎彎香皂,我帶了一打來……」她對自己的準備感到十分得意。

  事實上,包裝還沒拆開,他就聞到了這股屬於她的香味,讓他情不自禁燃起一股衝動,想要像她拆開香皂的包裝紙一樣,拆開她的衣服,好好聞聞她……

  「『好好用』衛生棉加長夜用型也帶了……呼!今天是第一天,好累。」將行李中的東西拿出來大致歸位後,她吐了一大口氣。

  聽她這麼說,言震鼎原本火熱的眼神立刻降溫,變得有些頹喪。

  忍了這麼久,他終於盼到能跟她同住一個屋簷下,可以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而她卻在第一時間就告訴他這個掃興的壞消息……現在好了,他暫時也不能吻她了,以免自己會壓抑不住對她的衝動而想要更多。

  「學長,今天是我第一天住在台北,你有沒有什麼夜生活能和我分享?」

  「沒有,一到晚上我只想睡覺。」

  「這麼無趣?」

  「你今天MC來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這麼多東西,你竟然自己一個人搬上來!」想到這件事,他感到不捨的念她。

  「難道要你放下事務所的工作來幫我搬嗎?哎呀,這些是小Case啦,以前我當你TA時,要交你指定的各種模型,也常有這種要搬東西的情況啊。」

  「但你現在是我女朋友了,不一樣。」

  女朋友……這字眼聽起來真不錯。何小葵臉上洋溢著甜蜜笑容。以前她是操死也沒人理的小助教,現在一變成他的女朋友,倒是連搬個行李他都捨不得了?

  他在愛情中的面貌及表現還真教她訝異,平時在工作上苛刻嚴肅的他,原來是很呵護另一半的。

  「你先去洗個澡,別管行李了,我去外面買碗豬肝湯讓你喝。」他輕拉她站起身吩咐。

  「學長……」她傻傻望著他好一會兒,接著用力撲抱他,賴在他胸前。「我一直以為,不管是在工作、教學或是愛情裡,一定是我追著你跑、趕上你……沒想到你對我好好……能被自己所愛的人也愛著,我好幸福喔!」

  「笨蛋,不管是在哪個方面,我們兩個都是夥伴,哪有誰追著誰跑?」

  「可是你很強呀!」她終於說出自己的擔憂,他的地位對她而言遙不可及。

  「你沒用過,怎麼知道我很強?」

  她呆了三秒,臉紅地噗哧一笑,想不到他還會講這種調戲的話。

  「那……什麼時候下班把我鎖在辦公室裡啊?」即使難為情,她也嬌羞的回應,和他抬槓。

  這下,換言震鼎傻眼了。這女人還真問得出口!他受不了的用力捏她臉,懲罰她在這時間問他這件事,是想害他憋到得內傷嗎?

  ※ ※ ※

  一到鼎石工作,何小葵意外發現原來鼎石對面就是「超凡建築事務所」。

  為此她很高興,一來她本就欣賞紀超凡在建築上的理想和堅持,還有那充滿人文風尚的不羈氣質。再者這些日子以來,在偌大的商業辦公大樓錯身而過時,超凡的工讀生對待她的態度就是比鼎石的前輩不知要熱情多少倍。

  所以,她也愛屋及烏的認為紀超凡一定是個好人,言震鼎一直說要提防他,她從沒放在心上。

  況且,雖然她每天都見得到心愛的男人,但是愛情跟工作,可是兩回事呀——

  「你的立面畫這樣對嗎?上次我們討論施工圖的時候你明明也在場,而且還寫了筆記,怎麼還畫成這樣?」言震鼎隨手把圖紙擲到她桌上,差點打翻她的茶水。

  還在處理案子基地分析的何小葵,面對他無情的斥罵,也只能習慣的隨手挪了下那堆圖紙,讓它堆在另一疊已經積得快倒下來的文件上。那些如小山般的文件來源和這堆圖紙背景差不多,都是她做不好而得一再重做的東西。

  唉!想必在對面超凡的工讀生,一定過著跟我不一樣的日子。她哀怨地想。

  「奇怪,你在室設系明明就不過爾爾,更不是建築系本科,為什麼還有勇氣到我們這裡來?」事務所能力數一數二的設計師孫立仁,經過她桌前時,不忘撂下風涼話。

  何小葵只能好脾氣地笑笑。本來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更何況言震鼎一向只用該領域第一名的人才,自己幹麼來瞠這渾水?

  她想起他說過絕不會在事務所跟她眉來眼去,果然是真的,因為他在工作時比在學校教書還嚴厲、還不近人情,稍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已經有好幾個剛來的工讀生美眉被他罵到躲在廁所裡哭。

  「什麼下班後把辦公室鎖起來?也沒有嘛……」她低聲咕噥,想起他曾說過的曖昧暗示,不禁有些埋怨。

  因為他實在是太忙了,每每下班後不是去勘察建物,要不就跟大股東開會,根本沒空理她。

  「他跟我交往的事,是我在作夢嗎?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吧?」她忍不住自問,懷疑一切只是場美夢。

  一個多小時後,言震鼎幾人從會議室走出來,何小葵知道他們要去台南做金田會社上地開發案的基地勘察,眼看一群人都能去她的故鄉,她卻只能在這裡加班,心情霎時有些不悅。

  她好想朝志大學,好懷念在夕陽時分騎摩托車穿梭在田間小路的日子,好想家喔……

  「你也過來。」經過她的座位時,言震鼎拍拍她的椅背。

  「欸?我?」她嚇了一跳,連忙收拾東西,就怕這只是幻覺,等一下又得回到現實。

  一行人匆匆把剛闔上的電梯門又按開,裡頭赫然出現了紀超凡等人。

  言震鼎只瞄了紀超凡一眼,便轉身面對電梯門,一語不發。

  「老大,這就是我們跟你說過的何小葵。」超凡工讀生阿吉忙著跟老闆介紹自己最近新認識的鼎石的人。「雖然每次都是在搭電梯或經過走廊時遇到,但她跟我們超有話聊的。」

  「嗨,小葵,鼎石從來沒有人能跟我們很熟,你是第一個。」紀超凡故意挖苦道。

  總算見到紀超凡本人了!何小葵雙眼發光,看他略長的髮蓬鬆又隨性,看來年輕活潑,她也早聽說他個性外向,根本不像是頂尖慶豐大學拿了第一名的書呆子。

  「小葵,星期天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烤肉?記得明天給我們答覆喔。」後頭超凡的另一個工讀生霜霜提醒道。

  什麼?!只是在電梯和走廊擦身而過,交情好到已經能一起去烤肉?!這話聽在鼎石事務所的人耳裡,真是有夠剌耳。

  無論如何,何小葵可是他們鼎石的人耶!她也真是的,那麼快就跟人家交朋友,超凡能有什麼好人?

  而且,超凡也不必這麼明目張膽在他們眼前拉攏何小葵吧?又不是不知道鼎石一向不喜歡對門的鄰居,現在是擺明想搶人嗎?

  在電梯裡頭,鼎石的夥伴暫且忍耐,等到出電梯後,更是對超凡的人視而不見。

  也分頭去開車的紀超凡,卻等鼎石的人走遠了以後才說:「霜霜、阿吉,我說的沒錯吧?那個女孩可是言震鼎用的人中最好騙上手的笨蛋。也不知他是欠他們教授多少人情,居然敢用這麼嫩的人?這次一定要成功約她去烤肉,知道嗎?就在那天把她灌醉,多套點情報,尤其是金田開發案,更要盯緊一點。」

  「是……」霜霜為難的點了點頭。

  其實他們都很喜歡何小葵,她可以說是鼎石裡唯一一個讓他們喜歡的人,偏偏老闆卻逼他們一定要利用她,好趁隙套出多一點機密。

  「絕對不能讓如日中天的言震鼎再完成金田開發案,不然他就會飛上天了,我再怎麼追也追不到。」紀超凡冷笑的說,一定要阻止他成功!

  沒有人知道,以清流藝術建築為主要接案的紀超凡,內心根本對言震鼎嫉妒得很,把建築事務所開在他對門,原本是想收買鼎石的人,只可惜鼎石的人不是絕頂聰明就是以第一名畢業,個個精得很,挖角談何容易。

  現在總算來了個讀到大五的延畢生何小葵,沒出過社會又嫩,會是個好用的棋子,定可以掩護他成功取得鼎石的機密。

  ※ ※ ※

  大樓前,言震鼎習慣在門口等人開車過來,何小葵原本也要跟著去,但他喚住了她,低聲叫她過來。

  「你是在為我工作,不是為紀超凡。」她一靠近,他立即寒聲提醒。

  方才在電梯裡,他就注意到她看著紀超凡的眼神特別亮,這讓他很不高興。

  「我是在為你工作沒錯,紀超凡可沒叫我一直重做……」

  他皺起眉,她這是回答兼挖苦嗎?

  「雖然公司同在一棟大樓沒辦法避開,但你最好不要跟他們走得太近。你這人話多又不設防,可別將我們事務所的機密洩露出去。」

  「我哪會知道什麼機密?我每天都只能做上面丟下來的雜事呀。」

  「這是你現階段能做的。」

  「對呀,那你還怕我洩露什麼機密呢?」她不明所以的攤了攤手。

  看她這副理所當然又無言的樣子,言震鼎直想用力捏她的臉,讓她清醒一下。

  她說的很對,他在意的並不是她會洩露什麼,而是不想讓她跟自己最討厭的紀超凡走得太近。她一見到那傢伙一雙眼都亮了,好像想立刻跑去對面應徵一樣……

  一想到這裡,他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難道是因為他在事務所對她太凶了?可是他都是為了她好呀!

  「你想幫他工作也不是不可以,我這人很開放的。」他決定把話說在前頭。

  「真的嗎?」

  「只不過,你要付得出實習契約上註明的違約金。」

  「我就知道!」分明在耍人嘛。她撇了撇嘴。

  「知道什麼?你別不識好歹了,我肯用你是你走運。」

  「唔……開玩笑的啦,我怎麼捨得離開你?你人好看又有才華,有品味又有威嚴,連再難纏的業主也會聽你的,我不跟著你跟誰呀?」她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他,擠出一張諂媚至極的臉討好道,講完自己還乾笑了好幾聲。

  好不容易等到周圍沒人她才能親近他,不管他會不會生氣,她就是想跟他說說話。

  言震鼎挑了下眉,一臉受不了她的表情,明知她是故意裝得嬌滴滴,可他偏又難抗拒她向自己耍賴;明知她是在巴結他,卻仍然讓他開心地快要融化。

  他不信自己比紀超凡差,她何必一直注意著紀超凡的動向呢?

  等等,他在吃醋嗎?在吃何小葵的醋?不會吧?

  「你……還愛我嗎?」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會這樣問一個女人,但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她嚇了一跳,害羞的說:「當然……」

  「當然有?」

  「說沒有……會被你當掉嗎?」

  「何小葵!」他低喝一聲。

  「你當初說下班之後會把我鎖在辦公室裡……可是過了這麼久,你什麼都沒有做啊!」

  言震鼎聞言一愣,再次被她打敗了。原來她在意的是這個?

  哪有女人會堂而皇之的提到這個邪惡又曖昧的勾當啊……好吧,因為她是何小葵,這種話她絕對說得出口。

  「原來是怪我冷落你了,不過,我在台北工作時就是這樣。」

  「沒關係啦,我知道。」她善解人意的一笑,「反正這星期天我會跟阿吉、霜霜去烤肉,不會一直要你陪我的。」

  「何小葵,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他又生氣了。「他們可是超凡的人!」

  「那你到底要怎樣嘛?諒解你在台北就是這麼忙,我自己找樂子也不行;不諒解你的辛苦,你又說我不愛你。」

  言震鼎也不懂自己究竟想怎樣,什麼時候他這個自詡冷靜成熟的大男人,也會像剛戀愛時的年輕男孩那樣愛鬧脾氣?

  其實,何小葵知道他叫她一同去台南,是了解她的思鄉情切,對他這不著痕跡的體貼,她默默感激在心。

  只是……剛才他的氣憤和情緒化,是因為吃醋嗎?她為這個可能性而偷笑。

  「笑什麼?我可不是在吃醋。」他刻意撇清說。

  「那你也不用自責冷落了我,我可是一點都不在意,因為我忙得很。」她也不甘示弱的說。

  這傢伙……言震鼎沒想過自己也會有拿人毫無辦法的時候。沒關係,等他忙完了,看他怎麼好好把她鎖在辦公室裡懲罰她。

  ※ ※ ※

  鼎石一行人搭上高鐵南下,等下了車再搭當地營造公司派的車來到偏遠的鄉間。

  這裡便是金田會社跟當地政府一起買下來的預定地,原本百分之九十都是荒蕪一片,只剩零星幾戶還在搬遷,而其中一間老舊教堂還與一所幼稚園連結在一起。

  「這間教堂的土地所有權有點爭議,但最後還是會回到我們手上。這所幼稚園現在還在上課,上完這學期,他們就會搬了。」營造公司的監工主任向他們解釋說。

  言震鼎的眼神飄向對方身後的遊樂器材,那其中有兩隻可愛的白色木馬模樣還十分嶄新,只是把手部分卻已被玩到脫漆,可見是園裡很搶手的大玩具。

  「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看著看著,兀自沉吟道。

  「啊!那是我送給幼稚園的木馬!」何小葵忽地叫了出來。

  她這一喊,他也想起來了,半年前台北世貿舉行設計展時,她就在招牌店趕製木工作品,有位幼稚園老師帶著一群小朋友路過,見了很喜歡,當場就跟她訂了兩隻木馬。

  老師從裡頭走了出來,一見到何小葵時,先是感到眼熟,後來才想起她就是製作木馬的女孩,不由得驚喜的叫了一聲,「咦,是你!」

  「范老師,原來你的幼稚園在這裡!」何小葵也開心地跑上去拉她的手。

  經過范老師的說明,言震鼎和何小葵才知道,這間「恩群幼稚園」和教堂因為上一代在土地所有權轉移時有瑕疵,金田會社在本地的代理處一發現便很快運用龐大的資源及律師團,把他們的上地所有權移轉到自己手上,以至於教堂及幼稚園裡的人得在這學期結束後就離開這裡。

  「……我們沒有經費再找另一個地方興建教堂和幼稚園了,這些孩子都是家裡有困難才送來這兒,每年靠募款提供吃住和學費勉強過得去,上次能去台北玩,是有人招待的,真要從頭再開始,就難了。」有氣質又文靜的范老師微皺眉頭,嘆了口氣。

  辦完公事,在回台北的高鐵車廂上,何小葵一直悶聲不吭,思索該怎麼解決恩群幼稚園和教堂的事。

  「你該不會想著要怎麼幫他們吧?這種事你想都不要想了。第一,土地所有權已經不在恩群手上;第二,我們鼎石充其量只是負責建造的匠人,不是我們讓幼稚園開不下去;第三,因為第二點,所以主導權根本不在我們手上,知道嗎?」言震鼎當然曉得她在想什麼,他刻意在搭上高鐵後坐在她身邊,正是想跟她分析事情的利害關係。

  孫立仁及其他同事們再不遠處盯著他們的互動,暗暗替何小葵感到可憐,怎麼都已是下班時間了,言震鼎還不放過她啊?

  平常她被釘得滿頭包,不哭已經夠堅強了,現在還得跟他一起坐,領教一路的訓話,真是命苦啊!

  何小葵可不知道這群前輩在同情她,她繼續和言震鼎討論。「但我們可以一起替恩群想想怎樣安置這些學生啊。不然也能跟問問金田先生那邊的人,看這個開發案是不是連一所教堂和幼稚園都擠不下?」

  「你太天真了。」他冷瞥她一眼,向高鐵服務窗口買了一瓶柳橙汁。

  「如果是紀超凡的話,不管做不做得到,他一定會想要試試看。」

  哼,竟然拿另一個男人來激他?!「你這麼喜歡他,不如去跟他告白好了。」言震鼎口氣很酸的說。

  「啊!對了,既然上次我們在白小姐的生日派對上獻禮獻得很成功,讓她分手分得心甘情願,而那位劉叔叔也說白董最欣賞你這種坦白又有情有義的男人……那你可以運用無緣女婿的關係,去拜託一下白董吧?」她挨近他又問。

  「我都已經跟前女友分手了,你還叫我再去拗無緣的岳父幫忙?這種話你怎麼講得出來?」他不屑的用手指戳她的頭。

  「哎唷!很痛耶!」她被戳了好幾下,揉著自己的頭直喊痛。「喔,還有,聽蘇秘書說,白奶奶快要過八十六歲大壽,她最想見的人就是跟孫女分手的你,我看你乾脆送尊她一直想要的木菩薩,把那天你對白小姐感激的話再跟白奶奶說一次,她一定會在大感動之後就幫你……」

  聽說老人家見了孫女白熙嫣的夢幻小屋後,很想要擁有同一個木匠刻出的福氣菩薩,所以她便動歪腦筋,想藉由言震鼎送祝壽禮物讓白奶奶管一管恩群幼稚園的事。

  「何小葵,你是夠了沒?」言震鼎現在才不想管恩群幼稚園、金田開發案或白奶奶的大壽,他滿腦子混亂不已,因為她靠他太近,讓他又聞到她那自然散發的彎彎香皂味,不由得老是想入非非,還不禁想像香皂如何滑過她身體的畫面……

  一想到自己跟她的吻,對她的衝動及一直以來的渴望便無法平息,令他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你洗完澡後,可不可以擦一下乳液?」他驀地說了句毫不相干的話。

  「怎麼突然岔開話題啊?」她一怔,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很臭嗎?」沒有啊!

  「不,是太香了。」會讓他現在就想把她吃下肚。

  「這是反諷法嗎?」她戒備的盯著他,再度努力地嗅了嗅自己。

  「不是。」見她的反應,他想笑了,沒想到她這麼不相信他。

  「你幹麼笑?你明明就是在笑我臭!」她不悅的質問。

  「你擦了乳液,我就不會笑你了啊。」

  「哇,我一定很臭……」自認抓到他的語病,她開始不安了起來。

  看她抓著自己的頭髮嗅了嗅,又聞一聞自己的衣服,他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哪有女人這麼大剌刺、完全不修飾自己的?以往,每個女人在他面前都舉止得宜、優雅有氣質,只有她常常忘形的驚訝大叫,絲毫不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

  「如果星期天烤肉的時候我臭臭的,紀超凡不就會對我留下壞印象了?」她少根筋地問他。

  言震鼎的笑臉立刻僵住,她不在乎她身邊這個老闆兼男友的想法,卻希望公司對門的敵人可以對她留下好印象?這是什麼情形?

  她會不會是不愛他了,不然怎麼一直提到別的男人?

  在台南的時候,她只有他,但是台北誘惑太多,難道她變心了?

  「你真的可以跳槽沒關係,反正你所有的東西都常常要重做,我非常樂意替你寫推薦信。」不想示弱,他嘴硬地道,可心裡嘔得要命。

  「不行啦,要是讓他發現我這麼遜就完了,人還是要有點距離才有美感。」沒聽出他話裡的酸意,她單純的表達自己的看法。

  「那你把我當成什麼?因為你很遜,所以要繼續待在我公司?」

  她終於察覺他不對勁,「沒有啦,你是學長啊,是自己人也是和我兩情相悅的人,所以我就算在錯誤中不斷學習也有人包容嘛。紀超凡沒你帥又沒你正直,也沒你酷……」她心虛的呵呵笑,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下他。「喂,如果我不是朝志的學生,憑我這麼一點能耐,早就被你趕出去了,是不是?」

  又來了,只要她一耍無賴,他就拿她沒辦法。

  言震鼎暗暗在心中起了個念頭,「明天帶你去看珠寶展。」他在她耳邊說,忍住想摟她的慾望。

  「真的?不是帶我去加班?」

  「你加班也幫不了多少忙呀,小姐。」

  「噢,真誠實!那老闆,為什麼要去看珠寶展?」

  「因為我喜歡。」其實他是想要她在珠寶展中挑一款最喜歡的戒指,由他送給她當定情物,不然她思緒起伏不定又常異想天開,萬一哪天說自己愛上了紀超凡也不奇怪,沒把她訂下來,他實在太沒有安全感了——

  言震鼎一驚,在心中苦笑,沒料到自己有天竟然也會沒有安全感,害怕失去一個女人?

  這個何小葵啊,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他這樣愛著?

  「那你還喜歡什麼?」她想多了解他,以後常陪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我喜歡你。」他終究克制不住,將她的身子攬向自己,兩人的屁股同時往下滑坐了些,這樣鼎石的同事們便看不見他們的頭頂,大概會以為他們睡倒了。

  將她拉過來後,他先親了親她的耳,接著低頭就吻上柔軟的小嘴,雙手用力地環抱她,將她緊緊摟在自己的胸懷裡,火熱的吻著她芳唇的每一寸,不放過她那常常惹他遐思、一開口說話又常惹他生氣的粉嫩唇辦。

  天知道這四個月來,他承受了多少折磨?思緒明明只圍繞在她身上,卻由於兩人在事務所的身分是老闆與員工,他只好拚命克制自己,壓抑住想擁有她的渴望。

  甚至還曾因不想讓她失望,差點不顧自己的身分公告天下,他愛她……

  都是這個女孩害的,讓他陷入危險而不可自拔的愛戀中,只為她瘋狂。

  何小葵窩在心上人身邊,渾然不知可憐男人的掙扎,她感覺好安心、好幸福,因為此刻他是屬於她的了。

  ※ ※ ※

  陽光充分的假日,何小葵正在自己的房間裡努力打扮。

  結果在珠寶展上,戒指是買了,她卻仍然要去烤肉,氣得言震鼎說不出話來。

  現下,她一下換穿輕鬆的T恤,一下又換穿俏麗的吊帶褲,不停在鏡子前比劃搭配衣服,就為了能在傍晚的烤肉會上令全部的人刮目相看。

  珠寶展上那些上流人士不把她放在眼裡沒關係,她在庶民的世界自己滿意就行,哼!

  「叩叩——」

  聽見有人敲門,她大聲問:「是誰?」

  「還能是誰?」門外的人沒好氣地應聲。

  對厚,這間大房子是言震鼎的,家裡除了她之外也就只有他。她連忙衝去開門。

  由於是周日,言震鼎不再西裝筆挺,他隨意套了件七分袖的鐵灰色棉質上衣,隱隱彰顯出厚實的胸膛,深藍色的牛仔褲則讓他看來年輕不少,不再梳得整齊的頭髮,有種不羈的拓落感。

  他就這麼率性的出現在她眼前,簡直像個別具風味的型男,這與平時大為不同的形象反差,讓她的心再次為他躍動,情不自禁直瞅著他看。

  「幹麼?我不能進來?」他不解的問,她盯著他那麼久做什麼?

  「不是,你……你進來幹麼?你是來跟我說去烤肉的時候,不准跟紀超凡講話的吧?」

  「夠了,你對我的擔心若有他的一半,那我應該會少吼你一點。」

  「哈哈!我是故意的啦,我那麼想要吸引紀超凡的注意,是因為——」

  「你下面沒穿嗎?還是故意學那些無聊的時尚雜誌,盲從流行的長T恤當短洋裝?」他打斷她的話,往她蓋住大腿的衣擺看去。

  何小葵疑惑的跟著往下看,驚叫一聲,一手遮住自己的下半身一手推他出去,再用力關上房門,也把他關在了門外。

  「看來是只顧開門忘記穿褲子,不是想學最近流行的服裝。」他太了解她了,拿她沒轍的搖了搖頭。

  還好敲她房間的人是他,萬一之前公司給工讀生及實習生住的公寓沒被房東收回去,這下敲門的要是別的男人怎麼辦?

  「欸,你別沒穿褲子就亂開門!」他替她感到危險,生氣的對著門喊道。

  「哪有?那是因為聽到你的聲音,一下子太心急了,只顧著要幫你開門。」她邊換衣服邊大聲回答。

  剛才還有些生氣的言震鼎,因她言語裡透露出對他的在乎,心情瞬間又愉悅了起來。

  再次出現時,何小葵已換上一襲具有春天色彩的浪漫蕾絲上衣,衣裳上有艷麗的紫紅色花朵,並做出層次感的蓬鬆,再加上一條能把雙腿視覺變纖細的灰黑色七分褲,讓她看來非常青春美麗。

  他看得出神,比起昔日她在白熙嫣生日宴會上令人難忘的黃色向日葵洋裝,這套服裝搭配得毫不遜色,那曾令他驚艷的愛慕之情再次躍上他的心頭。

  除此之外,她還上了一點淡妝,讓純潔的眼眸多了點甜美的風情,也將粉嫩無瑕的臉用腮紅稍微撲紅,嬌俏又可愛。

  「如果我穿這樣去烤肉,大家會不會說我做作?」她嫵媚的轉了一圈問。

  「會。」他才不想這麼美的她被太多人看到。

  「答得那麼不假思索,你根本就是隨便亂說。」

  「如果不相信我身為一個成熟男人的眼光,你大可不必問我。」

  「那我要穿什麼——」

  等不及她說完,他便倏地將她按在牆上,低頭給了她一記熱吻。

  對,他就是嫉妒又吃味,不管她剛才是不是有想解釋自己為何要吸引紀超凡,總之她不可以注意別的男人就是了。

  被他牢牢貼在牆上熱吻的何小葵,陷入激情又快窒息的快感裡。能被他這樣愛著,她真的好幸福。這是第一次,她被一個人這麼用力的需要,即使他有時讓她感到陌生,有時卻也能感覺到他潛藏在冷酷面具下的狂戀是如此奔放……

  白熙嫣小姐到底為什麼會讓他要跟她分手呢?像他這麼好又性感的男人,她才捨不得讓他不愛她呢!

  一吻結束,稍稍回覆理智後,言震鼎迅速進入正題,「我今天不是來看你展示服裝的,是要麻煩你履行答應過的事。」

  「思路清晰、處事俐落……連戀愛時也一樣啊。」她又仰望著他說。

  他眉一蹙,這小妮子竟然又故意挖苦他,他直想捏腫她的臉。

  「我知道我知道,你來是想問我怎麼做要送給白奶奶的木菩薩吧?」為免被他捏臉,她趕忙舉手投降道:「我會幫你做,但我不會想要利用她搞定恩群的事了,我保證!」

  「我也很不想讓你做這不相干的東西,不過我真的對木工很不在行。白奶奶從以前就很照顧我,就算跟熙嫣分手了,白奶奶的生日禮物我還是會每一年都送她的。」

  「好啊,那我們現在就去找靈感吧。」說著她拉住他的手,大步往門口前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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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7:19
第七章

  尋找靈感的路上,他倆一路走走停停,逛了不少藝品店、佛具店,也進了幾間大廟去試著感受莊嚴的氣氛,或去誠品書店翻閱相關的設計書籍,討論要怎麼勾勒出一種具特別感的菩薩像。

  這天有晴朗的陽光、和煦的暖風,每個人都看得出來這對男女的互動自然親暱又有默契,肯定是情侶。

  「我記得你做過菩薩像,在設計展時不是有你的作品嗎?」言震鼎想起來。

  「你怎麼知道?誰跟你講的?我們在世貿館見過面嗎?」何小葵訝異地問。

  他笑了,把自己那天由招牌店前經過,看見她在割木板,又在世貿聽到老毛推薦她的事情告訴她。當時他就是留意到櫃子上展示的可愛地藏王菩薩像,所以才難得對創作者的身分感到好奇,後來才由老毛口中知道她是室設系的,也是丁老怪的高徒。

  「原來你早就偷偷注意我了,呵呵呵。」她聽了很得意。

  「原來我注意到的是一場災難。」他故意逗她。

  「別這麼說嘛!」她噘嘴撒嬌。

  言震鼎把手放在她的小手上,定定地看著她。

  感受到從他掌心傳來的熱度,何小葵抬頭注視他,他那偶爾流露卻很驚人的柔情又跑出來誘惑她了。

  「我不能再等了!」他說。每次靠近她之後又嚴肅以對,都只是為了克制自己對她的狂戀,這樣下去,對兩人都是折磨。

  「學長……」

  他深呼吸一口氣,眼中充滿對她的喜愛,下定決心似的說:「等金田會社的案子完成後,我就要告訴大家你是我最愛的女人,我不能等到學期結束了。」

  「可這樣真的好嗎?」

  「你的出現一再撩動我原以為已平靜無波的心湖,讓我從迷霧似的感情裡清醒過來,何況……」他頓了下,「我也不是會隱瞞的人。要不是顧慮你仍是學生、還在我的事務所裡實習,我早就對外宣布你是我的女人了,現在也不用這麼怕你移情別戀。因此,只要金田會社的案子一結束,就可以證明不管我和你是否有私情,我們都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自從發覺自己愛上她後,他才知道真正對一個人心動、真正愛上一個人,會是像這樣牽扯著心頭一塊肉,她不僅讓他產生遐想、讓他掙扎矛盾,更讓他思念,常常忍不住想伸手抱她、跟她親近的衝動。如果這還不算愛慘了她,他不信。

  「越慢一天公開我跟你的戀情,我的心情就越不好。」他坦白直言。

  她的思考時常是跳躍性,坦白欣賞紀超凡,這也讓他驚覺有危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世上也有他掌控不了的人事物。

  他凡事要求第一、完美、領先,所有事情都喜歡精準掌握,可自從戀上她以來,他便領悟到狀況已完全失控,而且她帶給他的影響,比他想像的還要多。

  為了她,他甚至產生一股自己不在乎做盡一切只為能抓住她的衝動。

  何小葵怔怔望著他,從沒想過冷靜的言震鼎是那樣地愛著、渴望著自己,原來這段看似快樂的秘密關係裡,最難熬的人是他!

  「學長……」她熱淚盈眶,感受到他真的很愛她,她不用苦苦追趕,他就這麼愛她了。

  「何小葵,你知道我常失控吻你的意思嗎?你知道我剛才坦白內心情感的意義是什麼嗎?」他忽然又正色問她。

  「我知道……」她絕對會好好回報他的愛的。

  「那,你還要去烤肉嗎?」

  原來這跟那有關係啊?感動中的何小葵突然一愣。「去一下也不行嗎?」

  「因為想看到紀超凡?我不是要你別再想著他了嗎?」

  「我沒有想著他啊,我都想著你。」見他狐疑地挑起眉,她再補充道:「其實我是想要去臥底,了解一下紀超凡為什麼要派人接近我啦。」

  言震鼎怔了一下,看她得意揚揚、一臉奸詐的模樣,這才曉得原來她一直不動聲色的在打這個主意。

  「你這傢伙……」他有些感動,語氣裡盡是甜蜜,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你可以不必這麼做的。」

  「我就是想嘛。沒關係的,我只是配合去一下,搞不好就能順便帶回小道消息。也許他人很好……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說不定……」

  「何小葵!」好不容易被她感動,她隨即又讓他發火。

  「開玩笑的啦,你怎麼這麼沒幽默感。」她小小埋怨的說。

  言震鼎無奈地沉著臉,等金田會社的案子和白奶奶大壽之禮的事解決以後,他一定要她把他每日看得到吃不到的折磨連本帶利還回來,他要叫她跟自己一起用彎彎香皂洗鴛鴦浴,還要每天下班都把她叫到辦公室,然後把門鎖起來……

  ※ ※ ※

  河濱公園的烤肉區,一群年輕人正熱熱鬧鬧的烤著肉。

  何小葵吃得好飽,吃到差點想解開系在腰上的腰帶了。

  「啊……不行啦,這一打啤酒都是我喝的,你還給我高粱?」她揮了揮手,有些醉意地說。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這才是大學生呀。」阿吉又硬塞丁一杯高粱給她。

  咕嚕咕嚕,她又仰頭灌下一杯高粱,走路已經有點不穩了。

  「小葵,有吃飽嗎?」參加業主應酬的紀超凡姍姍來遲道。

  「喔……非常飽、非常醉……」

  看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很滿意,跟她閒聊一下之後,知道該切入正題了。

  「跟言震鼎一起工作很辛苦吧?你是實習生,不但拿不到一毛錢,還要幫他做那麼多事,工作完成後得到利益、受到褒獎的人也是他不是你,你幹麼那麼認真呢?如果你是到我公司實習的話,超凡不僅會將你當作正式員工看待,年終和三節獎金也都不會少呢。」他有意無意的透露自己公司福利好太多。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呀……」

  「怎麼會來下及?反正你在那裡又不能賺到錢,不如我代表超凡付給你雙倍的薪資,你也來為我工作好嗎?」

  「那怎麼行呢?光是做鼎石的東西,我就操成這副慘樣了……」

  「我的工作很簡單,你名義上是鼎石的實習生,但實際上是我超凡的員工,平常你繼續在那裡做事,只要把你所知道、所看見、所聽見的事情全跟我報告就好,而且這件事別讓任何人知道。」他壓低聲音,湊近她又道:「你只要這麼做,超凡就會付你雙倍薪資,怎麼樣?」

  何小葵邊聽著紀超凡的勸說,邊再灌了一杯高粱加威士忌混酒。

  「不行啦,這樣太冒險了,要是被抓到,我會被言震鼎殺了……」

  「原來只是怕被抓到啊?不用怕,只要我能掌握他那裡的機密,很快就能將他搞倒,一旦我把他踩在腳下,我就是你的保護罩,你還怕他什麼?」

  「我……考慮看看……嗚哇!」她試著起身,但卻重心不穩地踉蹌向後退了好幾步,霜霜急忙扶住她。

  本來紀超凡說要送她回去,不過她卻說自己已打電話叫朋友來接了,紀超凡覺得掃興,便叫霜霜跟阿吉載她到最近的捷運站等待。

  此刻,霜霜和何小葵一起坐在阿吉的車子後座,擔心地看著半瞇著眼睡去的何小葵。

  「唉,也不知你聽不聽得到?小葵……雖然我是超凡的人,或許不該說這樣的話,但我希望你千萬別答應紀先生。當初我也是因為仰慕他所做的設計而努力躋身到他的事務所,可惜……我後來好失望。」霜霜坦白道。

  「想離開超凡,卻又怕被他封殺,之前不聽他指示搞小動作的人都落到這樣的下場……但我好不甘心,我是這麼的喜歡建築,卻得做些不人流的事……」開車的阿吉也嘆息了。

  也不知酒醉的何小葵聽進去了沒,兩人載著她,把她交給等在捷運站前的邵巧芬後,再由邵巧芬送她到言震鼎家——因為鼎石還沒有人知道她跟老闆同住,所以她只好聯絡邵巧芬。

  將人送達後,言震鼎本要招待邵巧芬進屋坐坐,可由於她實在太害怕凶巴巴的他,所以就婉拒先溜了。

  「還臥底咧?喝得這麼醉,別被人家怎樣就不錯了,這個小笨蛋!」見何小葵喝得醉茫茫,言震鼎既擔憂又生氣,去浴室擰了條熱毛巾替躺在沙發上的她拭去汗水,抬手撫了撫她的發。

  哪知,前一秒還在他懷裡爛醉如泥的她,突然「哇」地一聲從他懷裡彈起來,不但站得好好的,而且還向他行舉手禮,嚇了他一大跳。

  「哈哈!被騙倒了吧?哈哈哈!」她得意的大笑。

  「你……」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我說去臥底就是去臥底,怎麼會失身呢?」

  「霜霜跟邵巧芬說你喝了一打啤酒、好幾杯高粱,又喝了一大杯混酒……」

  「你忘了,我們台南人若是失戀就要灌很多很多酒?」

  「你有很多失戀的經驗?」他醋意頓湧。莫非他不是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

  「才不是咧!你忘了嗎?全朝志走著走著,每五個大學生就有一個認識我,那是因為我有很多陪人家灌酒的經驗啊。今天烤肉配啤酒這種小Case怎可能灌得倒我呢?」

  他聽了不知該哭還該笑,她就是有辦法教人瞠目結舌。

  「好啦,這麼厲害的酒量不是自己練的就好。」他滿意她還沒為別的男人藉酒澆愁過。

  「親愛的,重點不是我的酒量啦,是我今天探聽到的事……」

  她嘖了一聲,他只好乖乖聆聽她轉述的對話。

  聽完之後,言震鼎真覺得她的嶄獲不少,「以前都只是我的猜測,現在更確定了。那傢伙在慶豐大學時就跟我槓上了,但他永遠得不了獎,因為他是個書呆子,設計的大膽、魄力及膽識永遠及不上我。他唯一贏過我的,就是他畢展的作品,做得確實很有突破性,不過聽說是他父親幫他設計的。」

  「他父親?」

  「是啊,他父親是已經退休的老一輩建築師,是很有個人堅持的傳統匠師。」

  「難怪他走的路線也是公共藝術及政府發包的工程。」

  「是走保守又不會被罵的路線啦。」他瞅了她一眼,又說:「時日一久,他看你沒有動作,一定會擔心不知你喝醉後會不會記得這些事。既然有了這個風險,他就會用盡所有辦法成功利誘下一個,務必達成間諜任務讓我元氣大傷,暫時沒能力找他算帳。」

  「這樣的話可危險了,不知道下一個被找的人會是誰?」

  「光是擔心也沒用,以後多多提防就是,你不准再去第二次了。」他嚴厲囑咐。

  「喔,那人家今天冒著失身的危險深入虎穴,你有沒有獎賞?」

  明明說自己千杯不醉,現在又為了想要獎賞而改口說自己冒著失身的危險?言震鼎看著她笑咪咪的期待神情,還真拿她沒辦法,她就是這樣可愛又讓他感覺充滿驚奇,永遠不知道她下一步會怎麼做。

  「我已經送過你戒指了,你還不滿意?」

  「那是你想套牢我用的,我又沒跟你要。」

  「不然你想要什麼?」他寵溺的嘆了口氣。她這是什麼任性的態度啊?

  「看你想給我什麼啊?」

  「我想給你……我的身體。」他靠近她,貼著她的身子說,讓她感受到他的熱切。

  「學長……」她霎時羞窘地燒紅了臉。他一定要這麼直接嗎?

  言震鼎笑了,這麼可愛又這麼愛他的小女人,教他如何能每天見她卻又保持清心寡慾?

  他笑著吻上她的唇,順從渴望的把手繞到她背後,從衣服下擺鑽進去,大手在她背上滑膩的肌膚游移著。

  何小葵連閃避的時間也沒有,就這樣被他綿綿密密的纏吻著,他撫著她的手像在安撫一隻小貓咪那般,充滿了憐惜、呵護,令她感受到被愛的幸福。

  「呃!呃!呃!」哪知,太滿足了,她竟忍不住打了兩三個酒嗝。

  真是殺風景。他瞪著她警告,「你可不要在我興致最好的時候吐出來……」

  「對不起,今天吃太多了,又是肉又是可樂……平常我是不會這麼遜的,嗚!」她捂著嘴跑進浴室,把門用力關上,在裡頭吐個痛快。

  不會千杯不醉,倒是吃得太多了……他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她還真是他見過最不修邊幅、最不優雅且最敢惹他發火的女人。

  ※ ※ ※

  何小葵把描圖紙上的橡皮屑拍掉,滿意地將圖紙拉遠,好好觀看一下自己為白奶奶設計的菩薩像木雕草圖。

  「線條簡潔圓滑,既敦厚莊嚴又帶著幾分親近人性的可愛……嗯,不錯。」她滿意地點頭,想先拿給白熙嫣看看,以白小姐對她奶奶的了解,一定能看出老人家喜不喜歡。

  她騎著自己從南部寄上來的摩托車,來到位於半山腰的白家大宅,這地址是她不經意由言震鼎口中套出來的。而之前白熙嫣出國兩周,今天正好是她返國的日子。

  料想一般剛下飛機的人應該都會直接回家休息,而白熙嫣也曾在生日宴會上看過她,知道她曾是言震鼎的助教,應該不會拒絕見她才是。

  在門口等了半小時後,一輛賓士車緩緩駛近,何小葵欣喜的跨出一步,卻看到剛下車的白熙嫣一臉不悅,彷彿想快步進到大宅裡。而駕駛座上則走下一名沒見過的男子,他越過車頭追上白熙嫣,並試圖拉回她的手。

  「熙嫣,你不能這樣,這是我跟言震鼎的工作,要公事公辦,你不能拿我跟你的感情來威脅我!」池炫京生氣的說。

  「我跟你有感情嗎?」白熙嫣立刻回嘴。

  「當你在言震鼎那裡得不到溫暖而來找我的時候,就是感情!」

  「一開始……是誰一再玩弄我、丟下我?我照你的意思去追尋我的幸福了,好不容易遇上震鼎對我好,而我也愛上了他,你卻又出現……不過,這七年來我愛的都是他,就算他跟我分手了,我還是愛他!」白熙嫣的臉氣得泛紅,堅決的說。

  「但是在這七年裡,真正隨傳隨到、在你需要的時候立即出現、默默守候在你身旁的人是誰?」池炫京不甘自己一直做這種角色,已經七年了,他非得說清楚不可。

  「你跟他在一起之後,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我努力付出想挽回你,忍受你人在我身邊卻想著他,忍受你爸爸嘴裡只掛著他的名字,忍受我照顧你那麼久,世上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們的關係,這麼久的折磨,也該夠了吧?」

  聽到兩人對話的何小葵,驚訝地閃到對面公車候車亭的後方,心驚膽戰地聆聽著。

  「所以你就要在事業上打擊他?他有什麼錯?」白熙嫣憤怒地問。

  「他錯在有了你卻冷落你。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看他臉色、在猜他的心,他雖然對你好,可是他對你絕沒有我對你那般熱切,真正的愛情不會是像他那般平靜。他喜歡你,只是欣賞你的優雅美麗、身分和品味,只是因為你是他所有認識的女人中,最極品的而已!」

  白熙嫣臉色蒼白如紙,她不是沒有暗自猜想過這些,可一旦有人當她的面說出來,她還是猶如被迎面潑了一盆冰水,澆得她心寒。

  不是這樣的,言震鼎的個性就是如此淡漠,這是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的事呀!

  「他不曾想你想得發狂,不曾半夜還打電話給你,也不曾因為白伯父老是拿我的存在來威脅他而感到生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也從不罵你,沒當面弄哭你過,沒有做出任何讓你生氣的事,沒錯吧?」池炫京怎會不知道,他一直在她身邊守候,就算去國外出差,也隨時準備好接她的越洋電話。

  「那是因為他愛我……」白熙嫣心虛的低喃。

  「他並不是出身自名門世家,也沒有想過自己配不配得上你。」

  「名門世家又如何?我不希罕!」

  「只有我跟你才相配,我們所生的小孩才是血統純正的貴族。」說這話時,池炫京的神情閃過一絲勝利。

  聽到這裡,白熙嫣終於忍不住了,揚手就給他一個巴掌。

  「我會在奶奶的壽宴上使出撒手鐗,讓他沒有不跟我複合的理由!」她惱怒地大叫。

  這一巴掌打得池炫京左臉又熱又辣,吃痛的他聽到她的話,更是怒火中燒。他不知道她所謂一定能複合的撒手鐗是什麼,只知道她一定說到做到。

  她怎麼能嫁給別人呢?她是他池炫京的啊!他猛地強拉她入懷,不由分說給了她一個示威意味十足的強吻,火熱霸道地輾吻著她那被淚水沾濕、冰冷又微微顫抖的唇辦……

  何小葵躲在候車亭的柱子後看得驚心動魄,訝異又不解。原來……白熙嫣這七年來都有個後備情人,當言震鼎沒空理她時,她便奔向這個男人的懷抱……

  這個男人聽起來似乎是她的舊愛,只是她被他折磨得太苦了,所以遇上沉穩成熟又溫柔的言震鼎時,才轉而被言震鼎的風度所吸引,然後這男人無法接受原來她有天也會愛上別的男人而感到後悔,因此這七年來便一直跟她保持密切的關係……

  弄清來龍去脈後,何小葵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描圖紙。

  虧言震鼎在分手後,還對她曾經的陪伴充滿感激,還很用心的準備白奶奶的壽禮,殊不知她早已有了別的男人。

  他為她著想的體貼、不忍她失望的每一個好意,現在看來都變成了浪費。

  原來,他的直覺沒有錯,事實上是因為白熙嫣一直有另一個男人在一旁,所以他才無法完全投入去愛。

  「對了,剛才白熙嫣說一定會讓學長跟她複合……」她不安的苦思,「那個撒手鐗到底是什麼?難怪學長婉拒在白奶奶大壽那天出席,只答應要送禮物,他八成知道白熙嫣一定有辦法對他不利……」

  唉!可憐的學長,到現在一定還不曉得那男人的存在吧?她不禁為他又氣又心疼。

  她想告訴他好好防備白熙嫣的撒手鐗,但又不忍讓他知道白熙嫣早就有了別的男人,怕他會難過,真是進退兩難啊!

  ※ ※ ※

  這日,鼎石建築事務所裡,依舊有做不完的繁忙工作。

  「何小葵,我講過幾次了,你請照圖裡的水電工作整合能力怎麼還是這麼差?你在學校裡到底都學了什麼?只會刻木頭嗎?」言震鼎又丟了一堆紙出來。

  沒辦法,該罵的還是要罵,他對她期待甚深,又想快點把金田會社的案子搞定,有點心急才會這麼生氣。

  「對不起。」她忙把被紙張覆蓋的桌面整理好。

  「金田的投資報酬率分析出來了沒有?」

  「還沒……快了……」

  「從還沒到快了,到底還有多久?」他質問。

  「就那個……」她搔了搔頭,支吾地答不上話。

  「金石那件案子的相關法令拿出來看看。」他伸手討東西說。

  「還在查,這裡有一半了。」她趕緊抱小一疊厚的卷宗交給他。

  這會其他工作夥伴都在偷看著,旁觀老闆如何修理實習生,他們每個人剛進來時也是被罵得體無完膚、一無是處,熬過了一段時間就會比較好,現在就看何小葵的臉皮夠不夠厚啦。

  不過說也奇怪,現在她怎麼沒像之前那樣,被惹到生氣時就頂他個一兩句,她的乖順不僅讓言震鼎覺得不習慣,也讓眾人等看好戲的期待落了空。

  「震鼎,你好了嗎?」忽然,白熙嫣從辦公室外走了進來,劈頭就問。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驚訝的看著她。他們不是分手好一陣子了嗎?白大小姐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你怎麼自己上來了?」看著她,他對著她皺眉問,倒是沒否認自己和她有約。

  「因為我想你。」白熙嫣大方的說,透露自己想複合的心意。

  只可惜,她越是如此,言震鼎就想離她越遠。

  看到她白嫩的玉手主動勾住言震鼎的手臂,何小葵不由得有些嫉妒,但她只是蹲下來撿剛掉到地上的卷宗,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言震鼎自然留意到她的眼神了,於是他也假裝去撿地上的卷宗,藉此甩掉白熙嫣的手。

  事實上,他是要在等一下用餐時跟她把話說清楚,不然她要是敢在白奶奶大壽時利用老人家使出什麼必複合的大絕招,可別怪他不客氣。

  畢竟他還想對她保留一點情分,不希望將她出軌的醜事宣揚出去。

  何小葵把卷宗撿起,站起身放在桌上後,終於隱忍不住醋意,假裝不小心將茶杯掃了下來,潑得白熙嫣的高跟鞋及裙子都濕了一片。

  白熙嫣驚叫一聲,瞥見裙子被染上褐色茶漬,不禁有些不悅。

  事務所的同事見到何小葵粗心大意,不由得為她捏把冷汗,把茶水淋在白大小姐高貴的身上,這該怎麼辦才好啊?

  「哎呀!真對不起,我就是太粗心了……」何小葵故作慌張,假意道歉的說。

  言震鼎一看,就明白她是故意的,也只是奇怪的睨了她一眼。

  他了解她不是那種心機重會使計的女人,何況她還興致勃勃參與白奶奶的生日禮物製作。如今會有這種行為,一定事出有因,只不過他此刻不方便追問。

  「沒關係……」白熙嫣吐口氣,接過旁人遞來的面紙擦拭,「你就是在我生日宴會上,替你學長送禮物來的助教,對不對?」

  「對呀,多虧學長提拔,讓我待在他的事務所實習,有時候加班他還把辦公室的門鎖起來,讓我和他共處一室呢!」何小葵笑著說。

  言震鼎狐疑的瞪著她。她故意說這些話,不怕節外生枝嗎?

  「震鼎就是這樣,一工作起來連窗外是星星還是太陽都不知道,常讓公司裡的員工餓肚子又沒睡覺,誰在旁邊他也沒有知覺呢。」白熙嫣狀似不在意的表示。

  「對呀,所以後來加班太晚他都會帶我回他家……唔哇!」何小葵說到一半就被K了一記,只好訕訕地住嘴。

  原來是蘇秘書聽不下去了,拿了墊枕扔向她的頭。

  「這麼說就太扯了,像我這麼美貌又優秀,言先生連正眼都不看一眼,怎麼可能輪到你呢?別再加油添醋毀謗老闆了啦。」蘇秘書以為她在開玩笑,要她適可而止。

  「對呀,太扯了啦。」大夥兒也一起抗議了。

  「好啦,但我真的對他家很熟啊,他家放最多的門口是五月天和金蘋果樂團……喂!我還沒說完哪!」何小葵還想繼續說,但已被蘇秘書及孫立仁一起火大的抬走,因為他們不想聽她胡扯。

  言震鼎這回沒去救她,反而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因為嫉妒情敵所以故意打翻茶杯,還不甘示弱地想暗示主權……呵呵,沒想到她其實醋勁不小。

  白熙嫣沒漏看他眼中難得的笑意,卻只能默默讓他領著自己出公司進電梯。

  兩人選了一間距公司兩條街外的咖啡館用餐,安靜吃完後,便要切入正題。

  「雖然我們分手了,但奶奶很希望能再見到你,真的不來嗎?」她勉強揚起笑容問。

  「說吧,你到底設了什麼局?」他直接問。

  「什麼?」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這麼殷勤勸我出席奶奶的大壽,就是想送我入虎口吧?我知道你若沒有必然的把握,不會要我出席那麼重要的場合,你一定做好非得讓我跟你複合不可的準備。」言震鼎直截了當的說,一雙眼堅定的直視著自己曾愛過的女人。「到底你籌畫了什麼戲碼?說說看。」

  「我們……真的不行了嗎?只要你願意回頭,我可以一直做你喜歡的那種女人。」白熙嫣無法面對他的質問,掩面哭了起來。她從頭到尾都不想要離開他呀,而且他會約她出來,不就表示她還有機會?

  「我不要你這樣。熙嫣,一直以來我都希望你可以做回自己,而不是因為愛我去努力改變自己配合我,我並沒有那麼可怕。」

  「我知道了,那我會恢復自己的本性,常常來事務所找你、常常打電話給你,就算半夜把你吵醒,你也不能生氣喔!」她慌張的抓住他的手,希望能就此留住他。「我們還是在一起,好不好?」

  「不。」他深深的看著她。「還會有男人更愛你,忘了我吧。你已經浪費七年時間在我身上了,我不能再耽誤你。」

  「說什麼耽誤,你明明就是愛上另一個女人了,我說的沒錯吧?她就是剛剛打翻茶水在我腿上的那個小助教。」她眼神銳利的盯著他,氣憤的說:「在我生日宴會當天,我就聞到她有跟你一樣的香皂味道。還有,她說你家裡的CD都是五月天和金蘋果最多,這也是真的……」

  「對,我愛她,可那是在我跟你分手之後,我才向她告白。味道會一樣,則是我當時自己偷偷買了跟她一樣的香皂牌子。」

  白熙嫣聽出他的心意了,知道他竟迷戀一個女孩至此,她頓時感到心碎。

  「所以你急於甩掉我,好追求她?」她扭曲著臉,冷冷笑問。

  「是我甩掉你的嗎?」她不公平的話,終於令他臉色沉了下來。

  「難道不是?」

  「我一直在保全你的名聲,你不知道嗎?」

  「什麼?」看著他意有所指的表情,白熙嫣忽然感到害怕,不禁有些聲音顫抖。

  言震鼎那變得灰暗危險的神色,好像在暗示她,最好阻止他說出接下來的話,否則一旦他開口,她會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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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 00:37:42
第八章

  鼎石建築事務所裡,言震鼎正抱胸而立,倚在可望見城市燈火的落地窗前。

  在跟白熙嫣交往第二年時,他就知道她和池炫京的事了,只是,他敏銳的雙眼也看得出來,本想賭氣忘記前男友才接受他示好的她,弄假成真愛上他了。

  所以,他選擇不動聲色繼續對她好,保持兩人的戀愛關係,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留在自己身邊的機會。因為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愛這個女人,那麼就要對她寬容大方些,她只是需要時間和舊愛斷得乾淨。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他越來越不懂,她怎能一邊深愛著他,一邊卻又仍在寂寞的時候從另一個男人身上尋找慰藉?

  後來,他更發現每當她和自己見面,神情都是害怕被揭穿而心不在焉,而他不想讓她這麼難熬,便逐漸減少跟她見面的機會,也不在乎等她準備好了再約他,他隨時樂意奉陪。

  不過,不知是否因為清楚她是個不忠的女人,他開始不知不覺慢慢跟她保持距離,即使在感情上仍然喜歡她、想對她好,但給予她的真心卻已日漸變少。

  於是這種情況變成了惡性循環,無法往他內心更深處去的白熙嫣,只好往池炫京的懷裡逃,可另一方面她想愛他,可越是愛他,就越是找不到接近他的方法。

  她不像何小葵純真無偽,因此才沒辦法碰觸到他的心。

  一想到心愛的人兒,言震鼎抑鬱的神色漸漸和緩,落地窗前的倒影顯示出他正不自覺的露出微笑,讓那張令人望而生畏的臉上綻放出光芒。

  「言先生,今天下午五點半之後就沒事了,要排什麼行程嗎?」蘇秘書問。

  「何小葵呢?」他問。

  「對了,前兩天她在白小姐面前胡言亂語的事,您還沒找她算帳呢!」

  「所以我一直沒見到她,是因為她在躲我嗎?」

  「可能喔,我剛看到她在樓下咖啡館跟紀超凡聊天。」唯恐天下不亂的孫立仁開口出賣她。

  言震鼎聞言胸口一緊,雖然他知道何小葵可能是想拖延紀超凡重金收買下一個鼎石員工的行動,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想要她跟別的男人太靠近,這件事他會自己看著辦,不需要她插手。

  他冷著一張臉,殺氣騰騰的推開還想繼續加油添醋說些什麼的孫立仁,在辦公室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直直走出去,站定在電梯前。

  在等待電梯到達前的空檔,他突然發現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對人產生敵意,也是第一次認真計較起自己跟對方的優劣。

  他一向認為自己是第一,總鄙視任何想跟他比拚的男人,但這回紀超凡太靠近何小葵了,讓他整個人都陷入備戰狀態!

  以前的他,似乎也沒把白熙嫣身邊的男人放在眼裡過,即使對方有錢得要命,他都不當一回事。

  有此領悟後,他不禁苦笑,這樣看來,到底是他不夠愛白熙嫣?還是何小葵太有魅力了?

  叮!電梯門打開了,何小葵跟紀超凡有說有笑的走出來。

  「嗨,你要下班了嗎?」紀超凡一轉頭就瞥見他,揚手打了招呼。

  言震鼎不理他,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正在打探何小葵的動向。

  「學長,你……你要去哪裡?」無預警看到男友,何小葵還在為自己前兩天的行為感到有些心虛,不太敢直視著他。

  「知道錯就好。」言震鼎卻誤以為她終於知道自己不該跟某人走太近而不敢看他,所以他理都不理紀超凡,拉了她走向辦公室,然後將自己專屬辦公室的門給關了起來,還上了鎖。

  「終於鎖住了……」她見狀心跳不已,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對。「你該不會……是要打我吧?」

  見她直往後退,他氣憤地跨步朝她走過去,因為走得太快,反而讓自己結實的胸膛撞上反應不及的她。

  縱使她揉著額頭呼痛,他已迫不及待捧起她的臉吻了下去,想把這些日子的等待、不安和掙扎全都一次熱烈地討回來,饑渴地輾吻她的唇、她的臉。

  何小葵被他狂野又火熱的攻勢弄得險些窒息,深陷在他一手打造的迷情陷阱裡,逃不出去,也不想逃。

  當他卸下平時高高在上的姿態及冷靜,這麼渴望的占有她時,竟讓她產生一股奇妙而又甜蜜幸福的虛榮感。這一切,只因他在乎她!

  許久以後,言震鼎才稍稍放開她,無限愛憐地撫摸著她漸漸褪去稚氣的臉龐。

  她是那麼的充滿力量,純真又明亮,他真的愛慘了她。

  「太好了……我以為你還在生氣,氣我把水打翻在她裙上,還說了一堆引人遐想的話……」見他沒在生氣,何小葵鬆了口氣。「我好怕她真的以為那天她跟你在飯店視訊看到我的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所以你才要跟她分手。」

  「我們分手的原因跟你沒關係,她早就另外有人了。」

  咦?何小葵心一驚,腦子裡浮現有個男人在白熙嫣家門外強吻她的一幕。

  言震鼎知道了?她以為這是她心中的秘密,不忍也不想告訴他,但他卻知道了?是白熙嫣自己招認的嗎?

  「這件事以後再說給你聽。」他不想在這你儂我儂的時刻談論別人的事。

  「那你知道白熙嫣有撒手鐗嗎?」她問。

  「喔?是什麼?」

  「不知道……」她吶吶地垂下頭,因為她也只聽到白熙嫣這麼說而已。

  什麼都不知道還說得那麼大聲?言震鼎皺眉,「不管她了,反正我剛才已經跟她說清楚了,我也有她的把柄,不怕。」

  「真的?」她喜出望外地看向他。

  他抱她抱得更緊,用自己的整張臉磨蹭著她的耳際、她的髮。

  「你是我的女朋友,也收了我的戒指,對吧?」

  「為什麼要再問一次?」

  「我想確定我們下一階段要做的事是心甘情願,不是職場性騷擾。」

  何小葵莞爾的笑了出來,故意氣呼呼的罵他,「男人腦袋裡想的都只有那件事嗎?喔……原來你只是想取得合法使用權!」

  「我這是尊重你。」

  她笑著賴在他的懷裡,跟他貼得好緊,忽然間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往他胸口嗅了嗅,有點不確定的問:「你也跟我用一樣的香皂?」

  「不是我跟你用一樣,是我學你的。」

  「為什麼?終於發現彎彎香皂很不錯了喔?你看,現在的東西化學藥劑越來越多,組合成分也越來越複雜,用最簡單的東西反而比較安全實在吧?而且它長得厚厚彎彎,光看就很可愛。」被摟在他懷裡,她兩隻小手依舊不停比劃著說。

  真是夠了,她怎麼還是一樣多話啊?

  言震鼎唇畔泛起寵溺的微笑。這妮子還真是涉世未深的丫頭,怎麼就只想到他是因為好用而用,不會想到另一個更深的意涵——

  因為他想要跟她有同一種氣味,才能時時幻想她就在身旁。

  連白熙嫣一聞到味道就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她這簡單的腦袋就只裝得下「很好用」這個理由,他真是敗給她了。

  不過,這大概就是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吧?她就像一泓清淺的湖水,透明清澈,給人舒服的感覺。

  「既然我們都用一樣的香皂,不如哪天一起洗澡?」他啄吻著她的耳說:「你都在白熙嫣面前說住我家嚷得那麼大聲了,她一定很討厭你,你不如把它變成事實,心裡就不會嘔了。」他發揮口才勸說。

  何小葵聽得呵呵笑。成熟男人都是這樣誘惑女人的嗎?

  「白小姐真可憐,失去你是她最大的損失。」她吻著他的下巴說。

  有了她這句話,言震鼎霎時覺得為她做什麼都願意了。

  ※ ※ ※

  幾天後,鼎石建築事務所一行人又照行程去了台南。

  奇怪的是,這次他們沒收到金田會社的邀請通知,出了高鐵也沒見對方派車來,可能是在聯絡上出了錯誤。這是很失禮的,到現場可能要再好好溝通一下。

  結果沒想到,等他們到了建地外圍,卻見周圍已經用鐵皮圍了起來。

  「咦?奇怪?破土典禮還沒舉行怎麼會圍起來了呢?我們都沒收到通知呀。」

  孫立仁忙翻了翻手中的資料和行程表。「雖然過了預定的動工時間,但言先生跟金田會社說好了,等恩群幼稚園這學期結束,再找個好日子開始進行工程的啊……」

  其餘眾人也覺得奇怪,各自聯絡起金田會社、營造廠及相關代表的廠商。

  言震鼎心裡浮現一種不好的預感,據他出來打拚這麼多年的經驗,恐怕是事情有了變化。而依他在業界及國際間如此不可撼動的專業地位,要是有人可以動他的案子,代表對方的勢力也非常龐大。

  「小馬……小馬……嗚……」

  另一頭,幾個小朋友們指著鐵皮圍牆,哇哇大哭了起來。

  「對不起,是老師一時粗心,本來想說明天再把木馬搬出來的,沒想到工地的叔叔伯伯這麼快就把地封起來,我們不能再進去了。」范老師很愧疚的說。

  「小馬……嗚……」

  見有孩子還想跑進去,范老師連忙將他們拉了回來,「不能進去,太危險了!剛才老師已經跟這裡的伯伯說過讓老師進去拿,但伯伯說要等他的老闆同意,我們就先等一下好嗎?」

  「范老師!」不遠處的何小葵發現他們,立刻跑過來關切。

  此時,他們才從范老師口中得知,負責監造這件開發案的工程負責人已經換人了。

  「別哭、別哭,你們要多少小馬,我再做給你們。」何小葵蹲下來,心疼不已的擦拭著孩子們臉上不捨的淚。

  「我不要,我要原來的小馬,它上面有我們的名字和約定……」小朋友之一哭訴道。

  原來,恩群幼稚園確定要搬了,園長很誠懇的告訴家長和孩子們,說恩群一定會盡力再覓一所園區讓小朋友來就讀,可在是不知結果究竟會如何前,范老師怕大家以後再無相聚之日,便提議在兩隻木馬上寫下每個人的姓名和約定當作紀念。

  何小葵聽了很不捨,她眼裡含著淚,不知自己做的木馬被賦予這麼重要的意義。

  「范老師,我們老闆來了,你自己跟他說說看如何?」看守工地的警衛伯伯說。

  大夥同時望去,只見前方駛來一輛凌志跑車,兩輛BMW分駛於它的左右後方,彷彿護衛著它。

  凌志跑車到他們面前停了下來,門打開,走下一個留有時髦三分頭的年輕男子,他的右耳還戴了耳環,態度高傲地嚼著口香糖,盯著言震鼎不放,眼神充滿不友善。

  「啊……是他!」何小葵脫口低聲驚呼。

  言震鼎聽見她的話,疑惑她什麼時候遇見對方的,但此刻無暇細問。

  「威京集團繼承人池炫京……」一旁有人認出了男子,喃喃自語。

  何小葵不知這男人是什麼來歷,可她見過白熙嫣在自家大門前跟這人拉拉扯扯、又哭又鬧,她打了他一耳光,他卻強拉她狠狠的吻住……她知道這男人是在言震鼎之前白熙嫣愛上的人,而在與言震鼎交往的幾年內,白熙嫣卻又擺脫不了他。

  她不自覺的將臉轉向言震鼎,關心而充滿擔憂的望著他。如今這男人除了偷他的女人外,還來插手他的建築工程?

  「金田先生把監造的部分都交給我了,有關於建材的供應,也由我一手掌握。」池炫京有備而來,露出勝利般的冷笑。

  果然沒錯,真的有人故意踩他地盤,而且對方來頭確實不小。言震鼎想。

  「威京集團的品質一向穩定優良,一般業主想跟威京下訂還求之不得,沒想到我言震鼎居然獲得這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真是感恩。」他從容笑說。

  「那當然,威京一到我手上,未來就只有更強大。你放心好了,這次台南的開發案是眾所矚目的世紀大案,我會不惜重資,打造出言大建築師神聖的作品。」

  「那真是謝謝池先生了。」孫立仁首先表示謝意。

  「好說。從前聽聞言震鼎的名聲時,以為只是媒體的造神運動,沒想到當我真正接觸到言大師的設計圖後,嗯……真讓我嘆為觀止。一想到這麼出色的建築群將出現在台灣,就覺得一定要用威京的建材來興建才行。」

  看對方如此配合且推崇,言震鼎只覺得背後有更大的詭計。

  「但我還沒把完整的設計圖給金田先生。」他冷冷的說。這是他工作多年的經驗,一向只先給階段性的設計圖,如果要全部的圖都出來,請先給錢再說,這是他保障自己的做法。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對厚,鼎石建築事務所根本就還沒把全部的設計圖給金田先生,那池炫京怎會知道他的設計令人嘆為觀止呢?

  「是嗎?」池炫京卻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池經理,模型已經到了,是不是先放在接待中心那兒?」一旁監造主任報告道。

  「不用了,先搬過來,讓言大師瞧瞧我們合不合格。」

  於是,監造主任吩咐工作人員把開記者會那天要用的模型搬運過來,等放置模型的桌子一一落腳後,工作人員才把大大小小的建築模型輕輕置於上頭。待這些神秘而新穎的設計成品組合成為可觀摩的模型村後,即使眾人仍在疑惑設計圖沒給業主卻已被知道,卻也不禁為眼前看到的東西大表驚奇——

  言震鼎為這開發案所設計出的建築,成形後竟是如此大膽前衛,他不再走豪宅風,而是以一棟棟可愛的歐式洋房為主,散落在整個廣大開發村的四處。

  他不再將社區關在一起,不令這城市和人文隔離,新開發的村子將與整個城市更貼近,他要讓喜歡台南而搬遷到這裡的居民感覺自己融入在這個地方,喜歡上台南古城純樸的風味。

  他設計的洋房,每一棟都是同一種風格,但每一棟的樣子卻都不太一樣。

  「這是我的夢幻小屋……」眼尖的何小葵看到其中一棟房屋外型設計跟她送給白熙嫣的夢幻小屋一模一樣,忍不住低聲驚呼。

  就算他把屋頂漆成藍色,也拿掉煙囪,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也明白他做微調的用意是不想被白熙嫣認出來,以免對他又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妄想。

  知道她發現了,言震鼎溫柔深情的對她一笑,這是只有他倆才懂的默契。

  除了住房,這個村裡也有各種商店、百貨、遊樂設施,也有照顧居民生活起居的用品店。這些可愛、美麗的房子一定會為開發案帶來巨大的買氣及觀光潮!

  「這裡一大片原是貧瘠之地,你竟也做了原始又自然的運用,令貧瘠的硬石土地仍保持原樣,而原來荒廢的田則巧妙規畫在一間小學後方,計劃讓學生也懂得種田之樂……」何小葵兩眼發光,忘形地抓著他手臂。「學長,這看起來好棒啊!」

  「關於范老師的教堂和幼稚園,在這裡。」言震鼎指著預售模型之西,原本是廢棄日本宿舍的地方。「這裡比較不會被人打擾,我對拆卸的工作人員指示,把教堂的建材拆下來後依照編號排序好,到時再重新蓋起來。」

  范老師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眼眶有些濕潤,而何小葵也替恩群幼稚園感到高興。她就知道,雖然言震鼎表面上裝得是硬漢一條,甚至還拒絕她的想法,但他其實還是善良的,用實際行動幫助幼稚園。

  「你是說,放在倉庫的那一大堆是教堂原材?對不起,我丟了耶。」池炫京故作驚訝的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

  他的刻意,讓剛剛好不容易才變得和緩的氣氛再次不妙起來。

  「還有,這其實是原版的預定模型,新的還沒趕出來,所以……這裡要改蓋一區咖啡、精品和美食集合的露天遊憩館。」池炫京將早就準備好的咖啡館及房子模型往方才的貧瘠之地上大手一插。

  「還有這塊荒廢的田,我們將做為長期的世界文化遊樂園,也就是向各國特色文物招標,當然還有我們自己國內的農產品。想行銷的就統統集合到這裡來,有得吃、有得買,不是很方便嗎?」他說著,又把代表遊樂園的紅白旗子給插上去,接著插上各種用途的模型,簡直快把整座村子都填滿了。

  「欸,等一下!到底言震鼎設計還是你設計呀?金田先生都說全權給我們老闆處理了,你還那麼多意見?」何小葵不滿的走上前,想把旗子拔掉。

  池炫京卻快一步架開她的手,「不好意思,你們不是說設計圖還沒給金田會社嗎?那這座村子又怎會是言大師的設計呢?」

  「什麼?」何小葵怔怔的看著他。

  「胡說!開發案的設計圖我們每個人都經手過也看過,這明明就是我們鼎石做出來的,怎麼不是老闆設計的?」有人忿忿不平地道。

  這可是他們手上經營半年的案子,怎麼可能認錯?難道……有人是間諜,偷了鼎石的心血結晶給金田會社或池炫京?

  可是,這不太可能啊,言震鼎對保密早有經驗,一般人想知道他的設計,除非是敲開他的腦袋才可能做到。況且,他為防止不認識的結構技師、土木師或監工主任因為某些原因使得工程出現人為錯誤,所以每次使用的建築材料、數目和計算方法都不一樣。

  做事時是如此,更別說是設計圖這麼重要的東西了……難道事務所有內奸?!

  「紀大師,你來啦?」池炫京突地向前方打了個招呼。

  「紀超凡?」鼎石的人一看見他出現,都不由得驚訝萬分。

  只見紀超凡仍是一副跟每個人都不計前嫌的親切模樣,在這種情況下跟鼎石的人見面他也一點都不尷尬,大方向他們打了聲招呼。

  言震鼎目光淡漠的看著他,早就知道這傢伙沒好心眼,只是沒想到他城府竟如此之深,前幾天還在假裝打探何小葵要不要幫他而已,接下來就馬上趁他們不備,直接收買某人偷了他的設計……到底誰被紀超凡收買了?

  「嗯……」只見鼎石的夥伴們很快將狐疑的眼神瞄向何小葵。

  「這樣看我幹麼?該不會是懷疑我吧?」她急忙澄清。

  「你不是最欣賞他嗎?跟他事務所裡的工讀生關係也很好,還常跟他在樓下聊天……」孫立仁不屑的說。

  「學長……」何小葵想解釋,說自己跟紀超凡聊天只是想拖延他動歪腦筋的時間,卻不知紀超凡也將計就計,一邊假裝探知她的意願,一邊悄悄收買另一個人,讓人猝不及防。

  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她只好望著言震鼎,只要世上有他相信她,任何人的質疑她都可以不在乎。

  「一向被尊為空間藝術大師的紀超凡,居然也會接這種案子?」言震鼎安撫地看了她一眼,陡地微笑道。

  「人總要突破吧。大家都說我只接不必負責任的公共工程,絲毫沒有創新的能力,也沒有跟金主合作、試探自己設計才華的勇氣,所以我想了很久,覺得自己應該要跨出一步了。金田會社如此氣派的案子很少見,要是成功了,我不就一役成名了嗎?」紀超凡說話時仍然是那副客氣模樣,卻令人開始覺得很虛偽。

  何小葵早就知道他八面玲瓏的笑容及手段,不甘又氣怒地恨恨瞪著他。

  說要突破,竟然只是接手不知用什麼手法偷來的設計圖加以改造,既不用花心思面臨業主及各界的考驗,而且一做起來就會一戰成名,完全是撿現成的便宜。

  現在該怎麼辦?言震鼎最期待、而且眾所矚目的金田開發案就這麼被迫中止,大夥花了許多心血、巧思,熬夜所設計出來的圖,也不知道是被池炫京還是紀超凡偷走了,想像不到的名利將會歸到紀超凡身上,而鼎石建築事務所這半年來的損失,只怕也將無以估計。

  另外,媒體及業界一定也會奇怪言大建築師為什麼會被金田會社換掉?而且還是換與他一向不和的死對頭紀超凡來接手案子。

  金田會社為了掩飾自己的失信,一定會放出一些有害鼎石的消息,再加上那些早就看言震鼎眼紅的人,他們搞不好會落井下石,讓言震鼎的名聲一落千丈。

  「能跟將會享譽國際的紀大建築師做對門鄰居,我還真是榮幸,怎麼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跟一個業界巨星距離那麼近呢?真是失敬、失敬。」言震鼎不怒反笑,還對他恭維有加。

  「哪裡的話。今早出辦公室時,我應該早點告訴你,請你不用率人南下了,看,跑這一趟多遠啊!」紀超凡又些訝異他竟沒有生氣反而還客氣起來,也小心翼翼地回話。

  這傢伙從不掩飾自己對他的不屑,連在電梯碰到他也會冷哼一聲,怎麼現在面對這麼大的陷害居然還笑得出來?紀超凡覺得很奇怪。

  「既然來都來了,我們去朝志看看吧。」言震鼎回頭跟何小葵說。

  「嗄?現在?去朝志?」她訝問。

  「你很久沒有回來台南了吧?」

  「學長……」何小葵心疼的看著他。說實在的,她不明白心愛的男人此刻到底在想什麼?他失望嗎?生氣或沮喪嗎?

  這些日子她跟他一起討論這件開發案,對於他的想法了解得最多,也參與最多,如今眼看就要把成果拱手讓人了,他卻沒有質問她或任何人。

  從前他就連只是看到她跟紀超凡坐同一台電梯都會氣呼呼的,但這個最愛生氣的男人,在這件事上不但不生氣,也對她沒有半點懷疑……就算相信她的真心,也該為她的口無遮攔可能連累他而不悅才是,但他一點也沒有……

  何小葵有點鼻酸了,她好想為他做些什麼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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