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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罌粟]冰山爹地(爹地養成計畫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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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6:14 |倒序瀏覽 | x 5
冰山爹地【爹地養成計畫之二】作者:罌粟

一時的同情心氾濫,她主動照顧獨自在PUB醉酒的他,
知道他與家人鬧得不愉快,她才想給他一個安撫的擁抱,
怎知抱著抱著……他們竟「抱」出了一個孩子?!
即使明白他肯定忘了那一夜,她依然決定生下小寶寶。
無奈現實比人強,她給不起寶寶完善的物質照顧,
只好忍痛偷偷將寶寶放在別墅門口,希望他暫時收留,
幸好,他雖然個性冷酷,卻願意接受這個平空冒出的兒子,
而對孩子的思念戰勝了她的情怯,她終於鼓起勇氣去應徵保母,
用溫柔的愛收服了愛哭的寶寶,也漸漸融化了冷漠的他,
他從不願伸手抱寶寶的冰山爹地,變成會說嬰兒語的好爸爸,
甚至還放棄商業聯姻的計畫,因為他說想留住溫暖的她……
但是,她不知道他其實不是冰山,而是休火山,
當她點燃了他心頭的火燄,不管是愛還是被欺瞞的憤怒,
都將猛烈得讓她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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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6:33
楔子

  這日深夜,和平常一樣安靜,除了幾隻巡視的狼犬偶爾會向外吠個兩聲。

  一輛白色小轎車安靜而俐落地停在高級住宅區旁,車主關大燈、熄火後,就沒有一步動作,接下來一整晚,小車幾乎什麼動靜也沒有,直到天邊地平線露出魚肚白,雲朵也被第一層陽光染成一道淡淡的紫藍色,一個穿著厚重連身羽絨衣的人影,才悄悄下車。

  從身影來看,不難猜出應該是個纖瘦的妙齡女子,懷中緊拽著一大包東西,拚命地壓低帽沿,彷彿怕被人瞧見自己的身影。

  叭叭—

  一陣尖銳的喇叭聲劃破拂曉的寧靜,女子嚇了一跳,一輛送報紙的野狼摩托車從旁呼嘯而過,送報紙的阿伯沒有多看她一眼,換個檔繼續騎。

  該是時候了!要做就別猶豫!

  像是發狠似的,女子低著頭,沿著路邊的圍牆快步直走,到了門口才停下來。

  一般豪宅別墅的門口都裝有攝影機,四個面八條柱子全無死角,女子盡量壓低帽沿,從頭到尾將腦袋埋得極低,還戴了一副幾乎遮去半張臉的咖啡色墨鏡。

  接著,她輕輕將原先緊緊拽在懷中、遠遠看來像是幾件被子的東西放在地上,低著頭,似乎又猶豫了一陣子,一雙手在被子上又摸了摸。

  突然,女子不知被什麼聲音嚇了一跳,忽地抬頭張望,注意到正從主屋裡走出來的人,她心一橫,起身便往回頭路跑……

  「先生!先生……」

  原本準備到門口暖車的司機突然緊張兮兮地跑進來,手上還拎著一大塊破布。

  「什麼事?」昨天晚上又熬夜,今天一早還得開會,豪宅的主人腦袋一時還轉不過來,對司機的大聲嚷嚷不以為意。

  「呃,門口有、有……」

  「有什麼?」相較於司機手足無措的樣子,他卻異常沉穩,彷彿不管門外躺的是屍體還是爆裂物都嚇不倒他。

  「呃,這個……」司機掀開懷中破布的一角—

  「這是什麼東西?!」

  男人大吼—接著往後跳三大步,手中濺出的咖啡被睡衣吸得剩下半杯,一雙長腿被釘在原地,有如石膏像般一動也不動。

  「還有這個。」同情男主人的司機先生,從破布中抽出一個信封。

  「上、上面寫什麼?」男人語氣顫抖。

  傅先生你好:

  你也許不記得了,但這的確是你的孩子,請收下。

  我知道我不管做什麼解釋都是多餘,但我現在真的手頭有困難,不方便帶孩子。他只有一個多月大,麻煩你幫我看顧一年,一年後,我會再來接他回家。

  謝謝。

  不過短短幾行字,男人看了,先是倒抽一口氣,接著全身僵硬、呼吸停止、臉色發青……

  「他是我的小孩?」男人看看司機手中的小肉團,再用手指指自己。

  司機抱著沒幾兩重的小嬰兒,從眼睛鼻子嘴巴臉型一一對照……

  「應該是。」

  男人自認一向是個冷靜節制的人,就算泰山崩於前,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可是現在他的眉毛不僅皺成一團,連眼睛也瞪得老大,全身還驚嚇得無法動彈……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女人?

  以為這是黑貓宅即便,把小貓送到他家門口就能打道回府嗎?

  「Shit!」男人忍不住低咒一聲。

  那他第一件事該做什麼?

  取消會議?驗DNA?還是報警處理?

  他伸手欲接過那團小肉球,怎知司機懷中原本還算乖巧的小嬰兒,突然癟起嘴,哇哇大哭起來。兩人手忙腳亂的翻翻他,這才發現,從寶寶屁股以下傳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他大便了!」

  看來,他身為人父第一課—

  還是先幫寶寶換尿布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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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7:03
第一章

  早上八點整,傅宸剛打了通電話到辦公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公司加班、另外六十五天有三十天在國外飛來飛去出差當走自家廚房的執行副總,居然破天荒請了一天假!

  也不是說人家不能有私事,只是,這的確很反常。

  十點多,石譽碩一身輕便地踏進「千譽」,一身休閒POLO衫和運動長褲,還有頭上那頂棒球帽,怎麼看都和商貿大樓的緊張氣氛不同,再加上他肩上那套高爾夫球具,就更不搭軋了,不過,會以這種打扮出現在上班場所的人,只有──

  「總裁,」剛上二十五樓,秘書就已經嚴陣以待,跟在他身後報告。「副總稍早來電,他吩咐今天和日本「優朗」的會議由您出席,至於下午兩點的……」

  「什麼?」被喚做「總裁」的男子停下他那春風得意的腳步,一轉頭,俊朗的眉間堆起一臉狐疑,接著輕薄有型的雙唇怪叫一聲,「為什麼是我」

  「呃,因為副總……」

  美男子總裁揮揮手,「那種事情叫他去就好啦!」

  「呃,可是副總……」

  「別可是了,衛秘書,妳幫我評評理,妳也知道平常我就沒在管事,現在突然要我去學那些有的沒的……這不是要整死我嗎?」

  「但是……」

  「再說啦!反正我也不懂,請總經理出席不也一樣嗎?」

  「總經理出席了。」

  「呃?那還要我幹嘛?」

  「副總特別吩咐,因為與日本人做生意都要給足面子,原本是協議由他出席,但現在他臨時有事趕不過來,所以您非得出席不可。」

  「我!」

  「是。」衛秘書湊上前低語,「細節交給鄭總經理就可以,總裁您負責握手跟打招呼就行了。」

  喔……原來只是這樣啊!

  石譽碩撫撫胸口,按捺一下自己的情緒。「可是這樣我就不能跟Landy去打小白球了耶!」

  「是啊!但您可以跟Landy小姐共進晚餐。您桌上有兩張潘多拉餐廳的預約券,是副總千方百計為您取來的。」

  一聽見「潘多拉」這三個字,石譽碩的眼眸瞬間發光。那可是間一位難求的法式高級餐廳,「不怕你不來,怕你進不來」,正是他們的招牌口號。事實也證明,他們真的很難訂到位子。

  去年他和女友吃過一次後,對它們的庭園造景和美食留戀不已,原本還想再重溫舊夢一次,沒想到,服務生卻說訂位預約已經到明年年中了。換句話說,想再來?可以,明年暑假見!

  這下有「潘多拉」的位子,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對了,宸剛人呢?會不開,他跑哪去了?」

  「不清楚,副總請了一天假。」

  傅宸剛請假不來公司?石譽碩摸摸下巴思索著。公司要倒了嗎?

  「他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私事。」

  私事?他有什麼私事好處理的?他家那一票爺爺姥姥不早就被他氣死的氣死,發瘋的發瘋,生病的病死光了嗎?他還有什麼私事?

  走進辦公室,他撥了電話給傅宸剛。

  「你怎麼了?怎麼沒來公司?」

  「就說是私事了……」捏捏鼻樑,傅宸剛不想在電話中多談。「沒什麼大不了的,明天我就進公司。」

  「這樣啊……」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上回傅宸剛因私事而請假是什麼時候了?聽他的語氣雖平淡,但應該發生了什麼大事,絕不會像他所說的這麼輕描淡寫。「下班我去找你吧!要我幫你帶什麼嗎?」

  「要……」傅宸剛在電話那頭輕歎口氣,「幫我找一個保母。」

  話才說完,電話那頭馬上傳來一陣宏亮驚人的嬰兒哭聲。

  一個保母……夠嗎?

  *******

  多年的好友不是蓋的,石譽碩到他家時,不僅幫他找到了個臨時保母,還幫他多帶了一打啤酒。

  「你需要來點下酒菜嗎?」

  「不了。」傅宸剛將壯碩的身子癱進沙發裡,不同於平時意氣風發的模樣,他白襯衫袖子上有淡黃色污漬,領口附近還有一灘未乾的奶漬。僅僅一天,一天而已,他就已經被那個臭小子打敗了。「我現在還隱約聞得到他的吐奶味,什麼都吃不下。」

  「老天,我從沒看過你這麼累。」石譽碩看了廚房內正在哄孩子的保母一眼,「所以你今天就是跟那團小肉球在家搏鬥?」

  點點頭,傅宸剛連多說一句話都懶。

  「那是誰的小孩啊?」

  「我的。」

  噗……一口啤酒無預警地噴到桌子另一頭。

  傅宸剛對石譽碩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他冷靜地打開一瓶啤酒,仰頭喝了一口。

  「什、什麼時候生的?」

  「一個多月前。」

  「一個多月前」

  「今天才撿到。」

  撿到?又不是流浪動物,可以隨便撿都有。「小孩的媽是誰?」

  「不知道。」

  這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嗎?傅宸剛這個當事人也太冷靜了吧?「你怎麼知道他是你的小孩?會不會是人家搞錯、放錯地方的?」

  沉吟一會兒,他的目光幽然轉黯。「沒搞錯,他是我兒子。」

  「你驗過DNA了嗎?」

  「不用驗。」

  「不用驗你怎麼知道,或許……」

  「我就是知道。」他朝廚房看一眼,小肉球總算不哭了,保母正餵他喝牛奶。

  聽起來那團小肉球似乎餓了一整天,保母邊餵他邊低哄著。

  父子連心?

  「好吧!就算真的是你的好了,」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肯定了,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可你不覺得這一整件事都很荒謬嗎?哪有女人會把自己的孩子丟給別人照顧?會不會……是瑟娜幹的?」

  「就算是又怎樣?」

  「呃?」難道不該怎樣嗎?

  「既然是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就算有什麼陰謀,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也對,如果他是傅瑟娜,手中握有傅宸剛的親生兒子,一定不會隨便就把孩子交給他,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才是高招吧?

  保母郭媽媽此時抱著因哭了一整天而累到睡著的小嬰兒走進客廳,他剛喝完第二瓶奶瓶,可見他真的餓壞,也累壞了。

  傅宸剛放下手中的啤酒,走到保母身邊。

  「你怎麼顧孩子的?我聽他聲音都哭啞了。」郭媽媽雖然知道眼前這個氣質不凡的男人,就是因為不知道怎麼顧小孩才找她來,但她還是忍不住念了幾句。

  「……」

  「我餵他喝完牛奶了。哭了一整天,今晚他肯定睡到周公抱去都不想還你,你也好好休息吧。」歎口氣,郭媽媽看看男人身上的慘狀,也不忍太責怪他了。

  「妳……明天會來嗎?」

  「當然不行啊!我白天也在幫人帶小孩,最近有一個剛長牙,整天哭個不停,怎麼過來?」

  傅宸剛沉吟了一下。「那我付雙倍價錢給妳。」

  她揮揮手。「少年仔,很多事情不是用錢來衡量,也不是用錢來計算的,我對那兩個孩子有責任,不能因為你開的薪水比較高,就丟下他們跑來你家。這事要是傳出去,我還要做人嗎?」

  兩個男人互望一眼,她接著說:「還是你帶來我家,我就連同我家那兩個小鬼一起幫你帶?保母費會算你便宜點,小孩有伴在身邊,對他成長也比較好。」

  這倒不失是個辦法。石譽碩點點頭,覺得這樣再好不過了。

  「不,我希望保母能全心全意照顧他。」

  「呃,我們都很全心全意在照顧孩子啊!」

  「我是指,全職保母。」

  「呃?」

  「住在這邊,包吃包住,還有額外津貼,但唯一的工作就是把孩子顧好。」

  這樣聽起來,不就幾乎是女主人的工作嗎?

  在保母界做了十幾年,郭媽媽早見怪不怪,什麼樣的家庭她都見過,不會因這點甜頭而動心。

  全職保母的工作看似簡單輕鬆,壓力卻大得驚人,畢竟孩子管得再嚴,也不是自己親生的。尤其孩子長大後會有自己的意見,很難管得住,可沒像表面看起來那麼容易。

  不過這樣的工作,倒是很適合有些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年輕女生。

  保母看了男人一眼,歎口氣,既然對方這麼固執,那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好吧!那我介紹我朋友給你,她跟我認識很久了,比我還熱心。最近她帶的孩子剛升上幼兒園,她閒得發慌,你找她再適合不過了。」

  「那就麻煩了。」

  保母想將懷中的小嬰兒交給傅宸剛,他下意識探出手,看了呼呼大睡的小肉球一眼後,卻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四十幾歲的郭媽媽見他沒有接手的打算,也看出他神色有異,沒多說什麼,重新將孩子抱回懷中。「孩子今天晚上睡哪?」

  「客房。」

  保母皺起眉,「你買嬰兒床了嗎?」

  「還沒。」

  「那今天還是讓他先跟你睡吧。要是他半夜醒過來,還有人能照應他。」

  傅宸剛倒抽一口氣,「他半夜會醒過來?」

  「偶爾……嗯,也許是經常……」保母看他臉色大變,又連忙安慰他,「不過今天應該是不會啦。哭了一整天,他累壞了,只要別發出太大的聲音吵醒他,他是不會醒過來的。」

  那以後呢?一想到這裡,傅宸剛忍不住頭大起來,只希望全職保母可以早點來報到,這樣他才可以早點恢復自己的正常作息,並安心上班。

  趁保母將小孩抱進房間的空檔,石譽碩忍不住問他,「你怎麼不請心蕾幫忙?」

  換上乾淨的家居服,傅宸剛冷哼一聲,「她會嗎?」

  想了想,石譽碩的確也無法想像養尊處優的蔣心蕾,為那團小肉球把屎把尿的樣子,搞不好她抱孩子的模樣,會比傅宸剛更彆扭。「所以,這個孩子,也不是心蕾跟你的吧?」

  「有了孩子,她就更能正大光明地要我娶她進門,不會這麼偷偷摸摸。」

  也是。「所以……心蕾還不知道他的存在?」

  「嗯。」

  石譽碩倒抽一口氣,發出嘶嘶抽氣聲,「我猜蔣大小姐,應該會大發一頓脾氣。」男朋友身邊突然冒出一個小孩,正常的女人都會生氣吧?

  「她發什麼脾氣?這是我的孩子,也沒請她照顧過半次。」將來也不會。

  「話不是這麼說,畢竟……你還是她男朋友吧?」

  「那又怎樣?那是我的孩子,想嫁給我的女人,最好先有這個認知。」

  「但孩子的媽不是說一年後就要帶回他了?」

  從鼻孔哼出一口氣,傅宸剛斜睨他一眼,「這是「我的」孩子,我有說她可以帶回去嗎?」

  石譽碩搖搖頭,惹龍惹虎,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也不去打聽一下,怎麼惹到了傅宸剛……呃,這麼說不對,應該說,她誰的孩子不好生,卻生到這個最沒血沒淚沒感情的男人的孩子?

  看來,將來有場硬仗要打了。

  ******

  鸛鳥聊天室裡,三隻鸛鳥媽媽約了時間上網分享心得。

  「我……做了。」藍色小鳥說。

  「我也是。」褐色大鳥也說。

  「這樣就對了,姊妹們做得好!」第三位是紅色大鳥。

  藍色小鳥看著紅色大鳥劈哩啦的開始刷版面,說什麼爭取男女平等,女人負責生,男人負責養……這類的話,她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腦中浮現的還是寶寶那張無辜又天真的臉蛋。

  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掉下來了,她明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但還是這麼做了。

  因為,正如姊姊們所說、還有其它兩隻鸛鳥媽媽說的,以她的情況來看,把寶寶托給生父照顧,才是比較妥當的。

  「我還是去把寶寶接回來好了……」

  「幹嘛接他回來?妳瘋了不成?」

  「可是……我會擔心啊!」

  「有什麼好擔心?他在那個男人家,比在妳身邊過得還好。」

  「可是,至少在我身邊,我知道他今天有吃飽、有睡飽,健健康康的……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在今天離開身邊,妳們換做是我,難道完全不會心疼嗎?」

  畫面寂靜了一下,三個女人,三種表情,一種思念。

  「妳別想那麼多了。」平時還算中肯的褐色大鳥出聲安慰她,「妳不是說會努力存錢嗎?那就趕快把身體養好,出去工作,等妳經濟狀況好一些,就能把寶寶接回來了。」

  吸吸鼻子,藍色小鳥點點頭,「嗯……」

  紅色大鳥此時也不再咄咄逼人,趁機換個話題,「呃,雖然我們這麼做了,可是,妳們覺得自己這麼做,會不會很快就被抓包啊?」

  「不會啊!」

  「不會啊!」

  藍色小鳥與褐色大鳥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咦?為什麼?」紅色大鳥疑惑地問。

  藍色小鳥吶吶地說:「對他來說,我根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他怎麼會記得我?」

  「說妳傻,妳真的很傻耶!」紅色大鳥又開始嘮叨了,「明明就只是初戀情人而已,幹嘛那麼死心眼?妳說同情人家也就算了,怎麼會連小Baby都幫人家生出來了呢?」

  「那時候腦筋不知道被什麼塞住了嘛……」

  「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還是有那麼一點印象啦……」

  「喔?」

  「他看來很傷心,還哭了,所以我抱緊他,想給他一點安慰,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不但安慰給了,身子給了,連孩子也生了。

  「既然只是一夜風流,為什麼不把孩子拿掉?」

  「妳問我?」藍色小鳥苦笑,「那妳們呢?不也是一樣嗎?就算那是陌生男人的孩子,但也是自己的孩子啊!捨不得啊……」

  「妳太軟弱了……」紅色大鳥不知道在鬧什麼彆扭,「不講了啦!掰。」

  「妳好溫柔。」褐色大鳥忍不住說:「能當妳的寶寶,他真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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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7:23
第二章

  千譽光電,成立於五年前的夏天,千譽的前身,便是翔達光電。

  翔達光電在台灣擁有二十多年歷史,曾經紅極一時,可惜卻在瞬間一敗塗地,最後被賤價收購,由千瑞合併,成為旗下子公司之一,目前由石千瑞的三兒子石譽碩負責。

  不過,要平時游手好閒慣了的石譽碩,扛起一間公司的重責大任,那要是沒些好運,還真沒法度過難關呢!

  幸好他命中貴人不斷。

  傅宸剛,就是他最大的貴人,也是他最大的剋星跟惡夢。但也因為有傅宸剛,他終於找到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了,那就是──當老闆。

  所有人都知道,其實傅宸剛才是真正在做事的人,他只是個負責玩樂的掛名老闆。把公司交給傅宸剛他很放心,因為當初千譽的生意版圖就是傅宸剛負責打下來的,而他只負責出錢跟掛名而已。

  「劉董問我,怎麼老看我在玩樂,那你在做什麼?」喝了一口咖啡,石譽碩悠閒地說:「我回他,我負責玩,你負責賺錢嘍!」

  傅宸剛的目光沒離開過屏幕,「那你別打擾我賺錢。」

  瞧瞧,這是副總對總裁說話的口氣嗎?

  「那你還有潘多拉的票嗎?」

  「沒有。」

  「最近和心蕾還好吧?」

  「沒什麼不好。」

  「你確定?」石譽碩又問,實在是因為他不相信蔣心蕾會輕易放過好友。

  傅宸剛不語,想起前些天他與蔣心蕾的談話……

  當女朋友得知親親男友「莫名其妙」多出個親生兒子,正常反應當然是氣到爆炸,不過,蔣心蕾也真是高竿,懂得維持自己的形象,生氣歸生氣,只冷冷地丟下一句:「你要孩子還是要我?」,讓傅宸剛自己選。

  「孩子是我的,我當然要孩子。」

  「那我呢?」

  「勳哲是我兒子,妳是妳,他並沒有威脅到妳的地位。」

  「那孩子的生母呢?你跟她是什麼關係?總不會莫名其妙就跑個孩子出來吧?」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也不想知道。」

  「說得好聽,那個女人一定跟「那件事」有關吧?」蔣心蕾的表情變了,一對冷艷的雙眼憤恨地盯著他,裡頭摻雜著一絲不屑。像

  傅宸剛不是個花花公子,但身為一個正常的男人,他也是有慾望,因此,他會盡力來滿足她,也滿足自己,只是下了床後,兩人雖然是男女朋友,但互動卻是相敬如賓。

  而在幾個月前,她生日那天,她和朋友慶祝完來到他家──畢竟兩人在人前還是恩愛情侶,生日到他家過夜不算什麼,怪的是正當激情進入高潮時,傅宸剛面對她的嬌喘與挑逗,竟熱情盡失,好像感覺這歡愛少了什麼東西似的,然後他就移身下床。

  原以為當天是他太累,沒想到兩人後來又試了一次、兩次、三次……漸漸地,他對她的挑逗與愛撫更甚冷漠,就算偶爾興頭一起,但過沒多久,熱情之火很快就滅了。

  原本就是個寡慾的男人,現在他更無心於房事上。

  而她本來不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覺得有些可惜,畢竟平時冷漠的傅宸剛,與他床上熱情的模樣是很強烈的對比,只要是女人,都會幻想男人能夠在自己面前成為一名戰士。

  她不是很愛傅宸剛,但就這點來說,她實在離不開他,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只有她,但她卻不只如此。

  誰教她跟他除了床事,真的沒什麼好說的,現在再加上他的「性」趣缺缺,這陣子兩人的關係幾乎降至冰點。

  「不管有沒有關係,我都不記得了。」

  蔣心蕾臉色難看地說:「萬一她打算要回孩子呢?或者,她厚著臉皮要跟孩子一起生活,那你怎麼辦?」

  「她是她,我是我,當她選擇把孩子丟給我的那一刻,小孩已經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她還是穩坐傅太太的位子就是了?

  「先說好喔,我婚後可不會幫你帶小孩。」她瞄了嬰兒床內的小Baby一眼。「自己惹出來的,自己負責。」

  「妳也沒那能耐。」

  蔣心蕾咬牙,「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小孩的。」

  「我知道,所以我從沒拜託妳。」

  傅宸剛面無表情的回想著,這就是他們相處的模式,明明彼此沒有愛意,但蔣心蕾為了維持自己的生活品質,他為了鞏固千譽的地位,於是他們倆在人前還是情深意重的模樣。

  ******

  對傅宸剛的兒子,石譽碩很好奇,而對小孩的親生母親,他更好奇,他好奇的程度,甚至比蔣心蕾還要高。

  「看在我們當朋友多年的份上,老實說,你真的不知道生下勳哲的人是誰嗎?」繼續逼問。

  「不知道。」

  「線索?」

  「沒有。」

  「一點印象也沒有?」

  傅宸剛頓了一下,「也不是說沒有,但是……可能和那件事有關……」

  他之前從沒把自己失去「性」趣的事和兒子的生母聯想在一塊,就算是,他也不認為有哪個女人有能耐能將他操弄在股掌間。

  他是傅宸剛,從來沒有人能掌握他,父親不行,兒子不行,女人更不行。

  ******

  晚上十點多,他回到家,打開家門,屋內原本單調的男性氣息中有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嬰兒房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還有鈴鐺叮叮作響。

  聽見開門聲,嬰兒房內的聲音停了一陣子,保母抱著孩子走了出來。

  他皺眉,現在早過了睡覺時間,「怎麼還沒睡?」

  保母劉媽瞪他一眼,「老爸還沒回家,小孩怎麼睡?」

  鬆開領帶,傅宸剛暗自歎口氣,心想──又來了!

  「我是請妳來照顧我兒子的,妳的工作就是把勳哲照顧好,其它事妳不用管。」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畢竟為人妻好多年,又帶過一堆難搞的小鬼,劉媽完全沒被一個大男人的臉色嚇到,「我聽說過這個孩子的狀況了,既然是這樣,你也多少關心一下他吧。我來這裡將近一個月,卻從來沒看你抱過他。」

  劉媽將孩子挪至他面前,傅宸剛停下手邊的工作,臉色鐵青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卻絲毫沒有打算抱他一下。

  劉媽也不意外他的反應,歎口氣,把孩子抱回自己懷中。「也許你會覺得我多事,但如果你真的為孩子好,沒辦法為他找個媽,也至少多疼疼他嘛!怎麼你當人家爸爸的,卻從來沒抱過自己的兒子,這像話嗎?」

  「我很忙。」他解釋,「剛剛在餐會上喝了一點酒,不想讓他聞到我身上的酒味。」

  再歎口氣,劉媽知道這是他的借口,但如果這是僱主的決定,那她再說什麼也沒用。

  「我年紀大了。」她拍拍懷中的嬰兒,一邊道:「老實說我不缺這筆錢,我帶孩子純粹是因為喜歡小孩,想看他們快快樂樂長大的樣子……但現在看起來,你似乎沒辦法給孩子一個這樣的環境。」

  每個禮拜,她總會看不過去,忍不住念他個兩三次,他不煩,她都煩了!

  「那是我的事,妳做好自己的工作,好好照顧我兒子就行了。」西裝口袋中的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揮手吩咐她先離開。

  劉媽搖搖頭抱著孩子離開,傅宸剛則回到書房,繼續工作。

  「……底價每坪八千五,告訴他沒得商量……他兒子是竹聯幫堂主?告訴你,是總統也一樣!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得把苗栗的工廠用地給我空出來,預算已經通通批給你了,是多少就多少,不能由他坐地喊價。」

  掛上電話,他打開計算機屏幕,一一確認各幹部已完成進度,等看完新開發商品的企劃案後,已經將近十二點多了。

  傅宸剛洗了個澡,十多分鐘後,他邊擦著頭髮邊回到自己房間,看著空蕩蕩的深色大床好一會兒,轉身走到隔壁房裡。

  這件房裡充滿寶寶的香甜奶味,裡頭還沒有多少裝飾,只有幾隻絨毛娃娃堆放在地上。旁邊櫃子上擺滿嬰兒尿布以及奶瓶、奶粉,嬰兒床旁邊 有一個警鈴,要是勳哲發出超過二十分貝以上的聲音,他房內的警報器便會響起。

  而這個小肉球,現在正躺在嬰兒床上,閉眼安慰地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拉過旁邊的椅子,傅宸剛坐在兒子身旁,目光專注地盯著他看。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兒子,應該說,他活到三十五歲,從沒想過要和某個女人共同生下一個小生命,對他來說,勳哲的出現無疑是個震撼彈。

  劉媽說錯了,他不是完全沒有抱過自己的兒子,當勳哲來到他家的第一天,他抱過他,當兩人四目相望的瞬間,他已非常確定勳哲是他的兒子 。

  他那雙圓滾滾的眼睛,飽滿寬闊的天庭、與自己相似的薄唇……也許真是父子連心也不一定,總之他可以肯定,這是他的兒子。

  原來有了兒子是這樣的感覺,那是他生命的延續。

  一股踏實的暖意確實地流過他的胸口,他伸出一根手指碰碰孩子粉嫩的臉頰。

  劉媽說他幾乎不曾抱過勳哲,這是事實,但他每個晚上都會來陪陪自己的兒子。

  「你媽媽不要你,但我要你。」他彎身在勳哲的額上印上一吻。小肉球的呼吸平穩,依然熟睡。「只要你想,我會把全世界都給你,以後再也 沒有任何人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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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7:55
第三章

  接連好幾天,真正負責做事的傅大副總都在家裡當超級奶爸,幸好拜科技所賜,大部分會議可以用視訊完成,報表、估價單等更是用E-mail就能解決。除非有些文件簽呈真的沒辦法時,只好請私務繁忙的石譽碩,暫時摒除雜念,專心坐在辦公室簽名蓋章。

  「你快回來啊!」九點多下班,石譽碩抱著一大堆報表跑到他家求救。

  「小聲點,我花了好大一番勁才把他哄不哭的。」傅宸剛瞪他一眼。

  由於先前那個張妙菁的虐待,勳哲愛哭鬧的情況持續了好一陣子,連半夜也會哭著醒過來。他總是陪在兒子旁邊安撫他,直到最近才好不容易恢復正常。要是石譽碩敢再弄哭他兒子,他鐵定讓他抱著哇哇大哭的勳哲,任兩人自生自滅。

  這麼寶貝?

  石譽碩還真不習慣眼前的景象,平時脾氣最糟最壞、發起狠來沒人敢惹他的傅宸剛,居然輕手輕腳又輕聲細語的哄著懷中寶貝,那溫柔至極的樣子實在是……怪透了!

  算了!「你什麼時候回公司?」

  「最快明天。」

  「真的?」石譽碩眼睛一亮。

  「嗯。」

  「那……小王子怎麼辦?」石譽碩指指傅宸剛抱在懷中,像在抱什麼寶箱一樣小心翼翼的小嬰兒。

  「有保母。」

  「保母?」石譽碩一愣。「不會又是從仲介公司找來的吧?」

  「這次是劉媽介紹的,明天會來面試。」

  「喔?那這次,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

  「希望如此。」

  ******

  早上八點,劉媽帶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風塵僕僕的坐車北上,來到他家門口。

  才開門,他便看見劉媽身後站著一個年紀極輕的女孩子,她穿著一條簡單的牛仔褲與天藍色POLO衫,肩上還有一個後背包,又黑又直的長髮只隨便紮成馬尾繫在後頭,看見他銳利的眼神,她忙不迭地低下頭,緊張地看著自己的帆布鞋。

  她不會是這次的保母吧?怎麼一個比一個年紀還輕呢?有沒有經驗啊?不會又抱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吧?一連串的疑問在傅宸剛心頭冒出。

  「唉呀!別老盯著人家看,先進屋吧。」劉媽連忙說。

  進了客廳,女孩便開始東張西望,就連鞋子也差點忘了脫,還是劉媽拉拉她才回過神來。

  這樣怎麼照顧孩子?傅宸剛心想。

  坐定後,喝了口熱茶,劉媽開始為雙方介紹,「她是華軒,康華軒,就是我上次跟你提過那個保母朋友的女兒,她之前在打零工,從小就會幫她媽媽顧小孩,所以別看她這麼年輕,經驗也不少咧。她說後來想當保母,去仲介公司投了好幾次履歷都沒被錄用,人家嫌她年紀太小。但我看她很乖,又很用心,就介紹來這了。」

  「康華軒?」

  「是……」女孩怯生生地說。

  「妳是不是……」

  女孩突然抬起頭,瞪大眼睛猛搖手。「不是、不是!」

  劉媽一愣。這丫頭是怎麼回事?人家還沒問話呢。

  傅宸剛也覺得有點古怪,但還是將問題問出口,「妳媽媽是不是叫莊雲美?妳是上頭有兩個姐姐的那個康華軒?」

  康華軒倒抽一口氣,「咦……你、你怎麼知道?」

  「莊姨曾經來我家當保母,照顧我妹妹,記得嗎?」

  「呃……」康華軒憋著氣,看著傅宸剛,再看看滿臉疑問的劉媽,最後吐出了口氣,垂下肩膀坦承說:「好、好像是那樣沒錯……」

  「果真是妳。」

  「是……是我。」

  「原來認識啊?這樣最好不過了。」劉媽鬆了口氣,「既然你也知道雲美,那你應該就知道她帶孩子的本事了。華軒年紀雖然輕,可是小孩子都很喜歡她,我那時候就想到寶寶要是給她帶應該不錯,怎樣,要不要試試看?」

  傅宸剛遲疑了一下。「不用了。」

  這回換劉媽呆住,但康華軒倒是勇敢地抬起頭,面對他,「為什麼?你覺得我太年輕,沒有經驗嗎?其實我……」

  「因為我不想用和從前那些事情有關的人……保母也一樣。」

  原來是這樣。康華軒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和其他人用的借口不一樣。

  「那時候,我只是個孩子。」

  「對我來說,都一樣。」

  「那……我保證,我會裝作跟你是第一次見面,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傅宸剛定睛看著她,「為什麼妳這麼想要這份工作?」她積極得讓人有些匪夷所思,彷彿不管他開出多麼嚴苛的條件,她都會努力做到似的。

  「因為我……」康華軒著急地想說些什麼,但看著他的臉,卻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妳那麼年輕,應該還有更適合妳的工作,像保母這種整天待在家中的工作,不適合妳。」

  「唉呀!」劉媽拍拍康華軒的手,替兩人緩頰。「傅先生,你別嚇著人家,老實說吧,華軒是個孝順的孩子,最近雲美動了幾次大手術,缺錢缺得緊。華軒她爸很年輕就去世了,華軒的大姐幾年前也嫁人,要她拿錢回家不太可能,她二姐在唸書,還是學生,也沒能賺什麼錢,所以全靠她了。」

  「缺錢?」他挑眉。

  絞著手,康華軒鼓起勇氣重新面對他,「對,我很缺錢。」這的確也是她來應徵的原因之一。

  通常敢這樣坦蕩蕩說自己缺錢的人沒什麼心眼,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來看,眼前這個女孩子是很單純,他不介意給她一次機會。

  此時,嬰兒房恰巧傳來孩子的哭聲,由小漸大。

  康華軒深吸一口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那扇門瞧。

  「勳哲哭了啊?」劉媽下意識要起身,傅宸剛卻比個手勢要她坐回位子上。

  「康小姐,既然妳這麼有誠意,我就給妳一次機會。老實說,挑保母的人通常不是我,而是我兒子,若是妳有辦法讓他安靜下來喝牛奶,這份工作就是妳的。」

  「好。」康華軒迫不及待地站起來,眼睛依然盯著那扇門。「所以,我、我可以……我可以……」

  傅宸剛一攤手,她立刻飛也似的衝到門口,遲疑了一下,便扭開門把直直走進去。

  那是一間佈置清爽的嬰兒房,壁紙以淡藍色為基調,房間正中央是一組木質嬰兒床,床中間有個哇哇大哭的小嬰兒。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接著探頭到嬰兒床上方,小嬰兒看見終於有人靠近,張開雙臂努力揮舞著。

  「嗨,寶寶。」康華軒伸出顫抖的手抱起他,接著將寶寶的頭輕輕靠在自己肩頭,雙臂將他緊緊摟在懷中。

  說也奇怪,原本哭鬧的小嬰兒,突然間就安靜下來,並安穩地靠在她身上。

  她輕輕晃著自己的身子,以某種規則的律動安撫懷中的寶寶,並適時低頭在他耳邊嘀咕些什麼。

  而寶寶也會伸出小手,好奇地摸摸她的臉頰、嘴唇、眉毛、耳朵……

  抱著寶寶的康華軒看似一臉平靜,但眉宇間卻有一抹難以捉摸的悵然,凝視著寶寶的雙眼甚至閃著點點淚光……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她閉緊雙眼,激動的淚水悄悄浸濕寶寶的衣襟。

  跟在她身後的傅宸剛被那寧靜的氛圍震懾住了,雖然沒有靠近他們兩人,但有股奇妙的感覺卻往四周蔓延開來,有點暖暖的,光是看著他們,儼然就是一幅幸福的母子圖。

  「她很厲害對吧?」

  劉媽一句話,喚回了他的思緒。

  他怎麼會把那個少女看成勳哲的媽呢?只不過是一個女人抱著他的孩子而已,他是怎麼了?

  一定是光線!對,是照進房裡的陽光,讓畫面看起來異常溫馨,一定是這樣。

  「我就說吧。在她懷裡,再怎麼調皮的小鬼都變小天使了。」劉媽靠近他們倆,再逗逗小嬰兒,「記不記得劉婆婆呀?唷!你看這小鬼,樂的咧!」

  「他一定還記得妳。」

  「是啊。要是你敢不記得,我一定打你的小屁股……」

  看她們和兒子相處融洽,看來他似乎已經找到最適合勳哲的保母,傅宸剛輕咳一聲,喚回她們的注意力。

  「那勳哲就交給妳了,奶粉在……」

  「你說他叫什麼名字?」打斷他的話,康華軒看向他。

  說的話被人打斷,傅宸剛照理說應該會非常生氣,但不知為何,一對上她那充滿期待的眼神,他原本該發的脾氣,全成了泡泡,「啵」的消了。

  「咳……傅勳哲,勳章的勳,哲學的哲。」

  「勳哲,勳哲……」她喃喃重複道,一邊抓著寶寶的手,一邊逗著他。

  「嘿!勳哲你好啊!今天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是康姨姨喔!來,說說看,康姨……」

  傅宸剛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了,「那孩子就交給妳了,剩下的細節劉媽會跟妳說,今天晚上我會早一點回來,如果妳有問題可以再提出來討論。」他斂起笑容,正色說。

  「喔,好。」康華軒點點頭,低頭繼續逗著寶寶,直到聽見玄關的開門聲,她突然驚覺到一件事,抱著孩子朝他跑去。

  「等、等等,等一下。」

  「怎麼了?」

  「我想說……謝謝。」

  傅宸剛一愣,倒是沒料到她會突然向他道謝,他給她薪水,而她替他工作,各取所需,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客套。

  「從很多方面來說……」康華軒咬咬唇,看著懷中的寶寶,「真的很謝謝你。」

  傅宸剛知道自己開的待遇算滿好的,如果是因為這筆薪水能讓她解決她眼前的困境,那這聲感謝,的確是他應得的。

  「不用客氣。」他恢復原本生冷的語氣。「做好妳的工作,好好照顧勳哲就行了。」

  康華軒一整天笑得滿足又感動,整副心思都容不下別人。方才劉媽已帶她介紹別墅裡的廚房、客廳、起居室、房間……可她五句只聽得進兩句,其他時間,她都把注意力分給懷中的寶寶了。

  劉媽見狀歎口氣,決定讓她自己去熟悉這棟別墅,除了叮嚀幾件要事,其他的她也幫不上什麼忙了,她交代康華軒有事再跟她聯絡,接著便搭車南下。

  康華軒以為自己在作夢。

  但寶寶真的在她懷裡了!

  方才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一滴一滴掉了下來,豆大的淚珠掉在寶寶臉上,寶寶邊喝著牛奶,邊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寶寶,我的寶寶……」

  是的,傅勳哲是她懷胎九個多月生下的孩子,是她的康寶寶。

  寶寶出生前,她母親意外被診斷出腦部長了腫瘤,需要開刀緊急切除。那時,大姐剛買房子,每個月付房貸都很吃力了,何況是幫忙出這筆醫藥費;而二姐大學畢業後半工半讀念研究所,平時雖然有點存款,但她打算去日本進修,能貼補的也不多,所以……剩下能出錢的,只有休學出社會工作的她了。

  其實她手邊存款只有十萬塊,原本是打算在坐月子期間、沒有收入時,還可以有一筆可用的基金,但當時母親的病情十分緊急,她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只好先以母親的病情為優先,剩下的,就等孩子出生再打算。

  但給了這個,另一個就沒有了。

  等寶寶出生後,她所有存款只剩下兩千塊,而辦理出院後,原本她的身材就瘦小,又沒坐月子,沒體力的她根本沒辦法出去找工作,只好待在小套房先做休息。

  連續一整個禮拜,她只吃泡麵和麵包,如果是她自己吃苦還好,最可憐的是她的寶寶……因為嚴重營養不良,她連奶水都擠不出來,幫寶寶買的第一罐奶粉喝完後,她抱著寶寶哭了一整晚,因為再也無計可施。

  她知道,要是她真的養不活寶寶,最糟糕的辦法,就是幫寶寶找間孤兒院了。

  後來她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發現了網路上的顴鳥聊天室,裡頭成員加她不多不少──只有三隻叼著小寶寶的顴鳥媽媽。當她說起自己打算將寶寶先寄放在孤兒院時,其他兩隻顴鳥有了不同的意見。

  她們說,既然真的沒辦法養,要不要找孩子的爸爸想辦法?然後另外一個又異想天開的說,乾脆把孩子暫時托給生父照顧,畢竟他有一半的責任與義務,也有知道孩子存在的權利……

  那時,心力交瘁的她,一心只希望能讓寶寶吃飽穿暖,她知道寶寶的生父是誰,他絕對有能力給他更好的環境,所以,她才將寶寶放在傅宸剛家門口……

  原本她是打算用一年的時間把身體養好,把錢存夠,然後就把寶寶接回來,但是,過了一個多月,她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和寶寶分開的日子,她幾乎天天以淚洗臉,一想到他不在自己身邊,不知道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她就心如刀割。

  後來聽母親說,傅宸剛找上她朋友開的保母仲介公司,希望找保母照顧小孩,那個當下,她馬上決定要應徵這個工作,可惜人家看她年紀輕、沒資歷,第一關就被刷下來了,更不用說面試。

  她想念寶寶想到幾近瘋狂的地步,此時劉媽正好來探望母親,跟她說起傅家的事,於是她立刻自告奮勇,希望借由劉媽的關係,能再見寶寶一面。

  而現在,她終於成功了……

  ******

  晚上九點多,傅宸剛踏入家門,就因撲鼻而來的飯菜香而愣了一下。

  他將公事包擱在沙發上,邊拉開領帶邊走向廚房,他見到餐桌上擺著兩三盤菜,並用保鮮膜包起來,碗筷沒有動過的跡象。

  嬰兒房的燈是開的,他輕敲房門兩下,走了進去。

  「噓……」康華軒知道他回來了,「他快睡著了。」

  傅宸剛看他們一眼,兒子有一隻手還緊抓著她的手指不放──這麼快就感情這麼好?他怎麼不記得兒子有那麼好相處?

  因為他太久沒去公司,文件簽呈累積了不少,他知道今天是新保母第一天上班,得早點回家,所以卯足了力氣趕工,一整天下來,他除了上洗手間外,幾乎沒有離開過辦公室,晚餐也只吃了一份漢堡。

  想了想,肚子還真的餓了。

  他離開嬰兒房,坐到廚房的餐桌前,撕開保鮮膜便動起筷子,夾了一道辣椒炒皮蛋後,食慾大開。

  也許這麼說有點誇張,但她所煮的東西,的確勾起了他從前的記憶。

  在他的記憶中,他從來不和傅家人同桌吃飯,小時候,他和管家、保母一起用餐,長大點,他只得將晚餐盛成一盤帶上樓。然而正值青春發育期的他,吃那一點東西根本就不會飽,於是每天晚上,他都會到廚房找東西吃,而那時負責照顧妹妹的保母,莊姨,就常常會煮些宵夜給他吃。

  莊姨在他家的時間只有短短兩年,但她帶給他的溫暖,卻比傅家人苛薄的親情還要讓他難忘。

  他記得,莊姨身後都會跟著一個睡眼惺忪的小鬼,穿著卡通睡衣坐在椅子上和他大眼瞪小眼,有時候她實在太愛睏,就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那個小鬼,居然已經長那麼大了,還當了他兒子的保母!

  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還是只有他過得度日如年?

  「你吃飽了嗎?」康華軒一走進廚房,發現桌上的菜幾乎被一掃而空,愣了一下,連忙幫他收拾桌面。

  「這都是妳做的?」

  「嗯。」

  「跟莊姨的味道很像。」

  「我是她女兒嘛。」康華軒一笑。

  看著她洗碗的背影,傅宸剛問:「莊姨現在還好嗎?」

  「她恢復得不錯,現在跟我二姐住在一起。」所以她才鼓起勇氣北上找寶寶。

  「那妳大姐呢?」

  「前兩年嫁人了。」

  傅宸剛打量她,「妳今年幾歲了?」

  康華軒微側著頭看他,明明是他要兩人裝作第一次見面,彼此互不相識,現在還問她那麼多過去的事做什麼?

  看她一句話也不說,傅宸剛板起臉。「妳不會未成年吧?」

  康華軒紅了臉,連忙揮揮手,「我二十三了。」

  二十三?她有二十三?瘦瘦小小一隻,除了那張圓臉有些肉外,身上的肉割下來恐怕裝不滿一個碗公。

  「妳看起來不像二十三。」

  「呃……可能因為我經常有一餐沒一餐的吧。」

  「為什麼?」

  「要工作啊!在餐廳工作只提供早餐跟晚餐,要是有時候太忙來不及吃,一天就只吃一餐。不過也因為這樣,我的胃很小喔!偶爾一餐沒吃也沒什麼感覺……」

  「那妳吃過晚餐了嗎?」如果他剛剛沒記錯,晚餐的秋刀魚在他動筷子前,是完完整整的,也就是說……他剛剛一碗接著一碗,不知不覺把她的晚餐也吃完了?

  「我喝了一杯麥片跟吃了一顆泡芙。」對她來說,這就夠了。

  傅宸剛知道,很多女人是為了身材刻意保持那種小鳥胃,但這傢伙已經太瘦了,都到營養不良的地步,她有什麼資格不吃晚餐?

  替她關掉水龍頭,他拉住她的手,硬是將她壓到餐桌前,然後自己轉身翻冰箱想找點食材出來。

  「妳沒吃晚餐怎麼沒跟我說?」

  「我不用……」

  「妳要減肥是妳家的事,但我傅宸剛可從來不會讓我的員工挨餓。」

  冰箱的東西很多,但絕大部分都不是他能處理的,歎口氣,他只好隨便弄點炒飯端上桌。

  「快吃。」他命令地說。

  「但我……」那也……太大盤了吧?

  「吃飽才有力氣帶我兒子,我可不希望妳抱著他的時候突然暈倒,再用營養不良當借口。」

  那畫面光想就可怕,儘管再怎麼不願意,康華軒還是乖乖地拿起湯匙,一口一口慢慢將炒飯吃進肚子裡。

  「勳哲今天有哭鬧嗎?」

  「還好。」她連忙嚥下一口飯,「不過我幫他換尿布時,發現他大腿和手臂都有一點瘀傷,怎麼弄的?」

  一說起這些傷,傅宸剛臉色一沉,原本就頗為嚴肅的表情頓時黑了一半。

  「上一個保母,虐嬰。」

  康華軒一聽,手中的湯匙掉了下去,瞪大雙眼,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向他。

  怎麼會?怎麼可能?她的寶寶這麼可愛,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記得寶寶身上的傷口顏色深淺不一,而且還不止一處,表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現在,那個女人不管走到哪裡都沒有公司敢用她,她一輩子都會被貼上這個標籤,直到她死。」他彎下腰,以充滿威脅的語氣恫嚇她,「妳還這麼年輕,聰明的話,就不要給自己惹上麻煩。」

  看她嚇得眼眶泛紅,一臉泫然欲泣,傅宸剛知道自己達到目的了,讓她早點知道他的脾氣也好,省得她也和那個女人一樣,同樣作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

  「寶寶……寶寶那時候都沒哭嗎?」

  「他不敢哭,因為只要他一哭,那女人就會動手。」

  聞言,她心都揪疼了,豆大的淚珠滴到盤子裡,她抬起臉瞪他,「你該早一點發現的。」

  「我這不就把她趕出去了嗎?」

  「再早一點!」

  「我還讓她一輩子找不到工作!」

  這女人,難道以為他不心疼嗎?這些天,他不知道有多自責,所以一整個禮拜都在家裡陪兒子,就為了彌補之前對他的冷落。

  而這個新保母,居然來上班不到二十四小時,就指責他的不是?她不想活了是不是?

  「就算沒辦法杜絕這種事情發生,你要是肯花時間多關心寶寶,也不會讓寶寶受那麼久的傷害。而你,也不會事後才自責、懊悔不已……寶寶還小,我們可以用愛跟耐心來陪他,也許他一下子就忘記這件事,可你卻一輩子會記得這件事啊!」

  咦,現在是怎樣?話鋒一轉,他變成她同情的對象了?該死的,他居然被一個整整小他一輪的小丫頭同情?而那種感覺,卻又該死的溫暖!

  拒絕她那清澈雙眼中的同情,傅宸剛鐵著聲音說:「做好妳的事,不要管那麼多。」

  他轉身回房準備洗澡,腦海中卻依然不斷浮現康華軒那雙閃著淚光的眼眸。

  她有同年紀女孩少有的世故與溫柔,他的妹妹瑟娜大她沒幾歲,卻比她還要任性驕縱,就連蔣心蕾,也沒有她的體貼與細心。

  他一向是不接受任何人同情的,但對她……儘管兩人今天是多年後第一次見面,他卻覺得她身上有股非常奇特的氣質,暖呼呼,軟綿綿,令人非常安心……

  天!他在想什麼?對方是小他一輪的小女生,而且還是他兒子的保母,他在想什麼?

  沖完澡,他穿上睡衣,披條毛巾,邊擦著濕發,打算到書房工作前先去看看兒子。

  才打開嬰兒房的門,卻發現裡頭已經有人。

  「妳在這裡做什麼?」他睜著眼,看窩在沙發床上的康華軒慌張地爬起來。

  「我……我準備要睡覺……」

  「妳的房間在隔壁。」

  「我、我知道……」

  雖然只開了一盞小夜燈,但看她低著頭、語無倫次的模樣,八成紅了臉。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因為……我是寶寶的保母,所以……」

  「我以為劉媽跟妳說過,勳哲房間有警報器,所以妳大可在自己的房間休息,不用一整夜待在他身邊。」

  「有啊。劉媽有說過,只是……」她往嬰兒床看一眼,「我只是想陪著他。」

  「不必做到那種程度?」

  「拜託……」她低聲請求,渴望地看著他。

  她的懇求出乎他的意料,是這個保母特別喜歡小孩?還是她別有企圖?

  「我睡在他身邊,只要他一哭我就會醒來,你就不用再跑過來了,晚上我也會餵他喝牛奶……請你……讓我睡在他旁邊。」

  要是他再不答應,他一點也不懷疑眼前這個小女生,會一個撲通就跪倒在他跟前。

  傅宸剛歎口氣,他一向沒那麼容易心軟,現在竟然不敵她的苦苦哀求,只好答應。

  「妳只能在沙發床待一個晚上。」

  一個晚上?「可是……」

  他打斷她的話,「明天,我會請傢俱公司搬個新的床過來,妳有特別喜歡什麼牌子的床墊嗎?」

  康華軒一愣,原來他不是要趕她走?

  看她傻呼呼的樣子,他又歎口氣,「我知道了,我幫妳挑。」

  看他準備離開房間,帶上門前,她突然對他說了句,「謝謝。」

  傅宸剛望著房內的人兒,儘管只是一句道謝,卻讓他心頭一暖,她那軟軟的聲音,居然讓他慌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不用道謝。」硬生生找回自己冷硬的聲音,他望著她說:「把妳自己份內的事做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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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8:21
第四章

  什麼是她份內的事呢?傅宸剛發現,她做得真的很徹底。

  從前,不管是劉媽燉的補品,還是張妙菁特地討好他所煮的小點心,他幾乎沒什麼動,久了,她們也不太會再拿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可康華軒,像是個不知變通的小丫頭,明明叫她不用再替他留晚餐了,但每每他一回到家,桌上總是有不變的三菜一湯,份量不多不少一人份。

  她說,要是哪天他是空著肚子回家,就有現成的晚餐能吃了。

  只怪自己的舌頭不爭氣,自從吃過她煮的家常小菜後,也許真讓他想起從前的口味了,於是本來除了早餐以外,幾乎不會在家裡用餐的他,現在一個禮拜居然有一、兩天回家吃晚餐,而且次數還越來越頻繁……

  除此之外,偶爾他必須熬夜處理公事的夜晚,康華軒也會在半夜敲他書房的門,和那個張妙菁一樣,準備了一些茶點送上門。

  第一次,他凜著臉看她走進書房,輕手輕腳地將杯子放在他桌前,正當他要發難時,她就像深怕打擾到他似的朝他點點頭,道聲晚安後就離開,讓他連一句「不用」都來不及說。

  看著那杯熱呼呼還冒著煙的七葉膽茶,傅宸剛覺得他猜不透那個小女生。

  如果她和張妙菁作著同樣的美夢,必然會對他死纏爛打,甚至百般討好,但她並沒有。

  既然不是對他有意思,那幫他泡這個茶做什麼?

  於是,隔天一早,他故意當著她的面,將那杯原封不動的七葉膽茶全數倒掉。

  但她見了,卻說:「好可惜喔!」

  傅宸剛挑眉,看她盯著水槽好一陣子才挪開視線。

  「那些茶葉都很貴耶……」

  眉一擰,她居然是擔心茶葉很貴?「以後不用再做這種事。」

  「那你會自己泡嗎?」眨眨眼睛,康華軒盯著他。

  「不會。」

  「那我幫你泡好,你想喝的時候再喝吧。」

  男人眉峰擰起,「我不習慣在工作的時候喝東西。」

  靜默了一會,康華軒垂下眼,在他以為她終於放棄時,她又開口了,「可你熬夜啊?喝點東西潤補身體總是好的,說什麼習不習慣,茶擺在旁邊,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好,難道你喝它的時候還要想習不習慣嗎?」

  居然跟他頂嘴?傅宸剛臉色一沉,難道她全然沒接收到他的惡言冷語嗎?

  他打定主意不理會她,沒想到,只要在他熬夜辦公的夜晚,那個小女人還是會在睡前泡一杯熱騰騰的茶來,安安靜靜地送到他桌前,再輕手輕腳地離開。

  不管他隔天再怎麼擺架子對她、當著她的面將她所有的心血倒光,她還是努力不懈。他熬夜,她煮茶。

  最後,他折服了。

  人還是拒絕不了溫暖的啊……

  手心溫著暖暖的杯子,鼻息間儘是茶葉的淡淡清香,甘甜中帶點苦味。她說,熬夜的人最適合喝七葉膽,他想,她才是很會照顧人。

  回覆完最後一封E-mail,傅宸剛捏捏鼻樑,關上電腦,走向嬰兒房。

  入睡前,看兒子一眼的習慣依舊不變,只是現在他必須小心翼翼,因為康華軒那個丫頭每天晚上偎在兒子身邊,有時候還會伸根小指頭讓勳哲握著,兩人總面對面睡得很熟。

  他遠離二十多歲很久了,難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像她這麼不設防?

  就算他再怎麼君子,和一個成熟男人處在同一個屋簷下,她卻一點戒心也沒有,半夜睡覺連房門也不鎖……

  雖然這樣一來,他想看勳哲方便許多,但……有時盯著她純真的睡臉,他再怎麼正人君子也是會想入非非的啊!

  她不像那種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他覺得她不是,而她的為人也體貼,也總讓人忍不住動心……

  可在動心之餘,他又難免防著她,猜想她是不是個處心積慮、以退為進的女人?

  因為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在他面前也老是低著頭,有時和他報告完勳哲的事情後,便抹抹手跑到一旁去做自己的事。

  不是他刻意這麼想,但他真的覺得這個小保母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似乎刻意避著他。

  她怕他?但如果怕他,又為什麼要那麼多事的幫他泡茶準備宵夜?

  也許是一點好奇,也許是不服輸,想他的社經地位,再加上他的人脈與能力,多少人想與他攀上關係都不得其門而入,而這個青澀的女孩,卻視他如蛇蠍?

  原以為她個性就是如此,不愛與人親近,沒想到她和家中司機、鐘點管家,甚至是鄰居都相處融洽,獨獨對他,除了必要的問候與應答,她能閃多遠就多遠。

  這是她欲迎還拒的手段之一嗎?如果真的是,那也未免太……太叫人火大了。

  如果他能憑自己喜好決定她的去留,那最省事不過,但偏偏除了他以外,所有認識康華軒的人都對她一致叫好,就連他的兒子也被一併收買,要是睜眼醒來沒見到她的人、沒聽到她的聲音,肯定號啕大哭。

  也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同樣一個人,有的人就是對她順眼萬分,有的人就是嫌她礙眼刺目。

  ******

  某日早晨,傅宸剛著衣下樓,還在樓梯間,便隱約聽見一陣低沉的啜泣聲,他認出那是他的司機許海生的聲音,許海生習慣提早半小時到家裡接他。

  時間這麼早,現在廚房裡應是康華軒在裡頭煮些稀飯跟小菜,許海生跟她在廚房做什麼?

  沒多想,他邁步轉進廚房,卻立刻瞪大雙目,驚訝於眼前的景象──

  只見兩人四臂交纏,有如久別不見的戀人,也像闊別多年的朋友,抱得緊緊。

  他們有那麼熟嗎?他怎麼不知道?

  「有時候忍太久,對身體不好。」輕柔軟嫩的嗓音這麼對中年男子說。

  這是怎麼回事?傅宸剛愕然。

  他輕咳幾聲,打斷相擁的兩人,許海生這才回神,猛然推開康華軒,慌張地看向他。

  「傅先生早。」低著頭,許海生拉拉衣角,快步從傅宸剛身邊走過。「我先去暖車,傅先生準備好了隨時吩咐一聲。」

  相較於他的慌亂,被推開的康華軒只稍一愣,看著許海生的背影離開廚房,她輕歎一聲,接著搔搔頭,轉身去拿出微波爐中加熱的牛奶。

  傅宸剛面色鐵青地盯著眼前這個臉不紅氣不喘的小女生,是她手段太高明,還是她臉皮太厚?男女之事他本不該插手太多,但眼前的小女生畢竟是他兒子的保母,要是她老在兒子面前和男人搞七捻三……這樣不管兒子有多黏她,他都不會坐視不管的。

  「妳……怎麼和一個大男人摟摟抱抱?」

  「因為他需要。」

  聽她平靜又柔軟的嗓音,彷彿一點也不為這種事覺得羞愧。

  「妳知道他快已經四十五歲了嗎?」

  「知道。」

  傅宸剛嘴角微微抽動,「那妳知道他結婚了嗎?」

  她點點頭,「嗯。」

  「那妳還……」

  「因為他需要。」

  需要?所以他的司機跟保母就選在他家廚房當幽會地點?看她剛剛一雙藕臂緊緊地擁著許海生微胖的雙臂,彷彿要用全身的力量將自己跟他黏在一起……

  是有多「需要」?

  唉,他閉緊雙目,這種刺激的偷情遊戲還是別讓他撞見的好。

  「看妳年紀輕輕,又是勳哲的保母我才跟妳說……妳一個女孩子,還是要懂得愛護自己才好。」

  幫他倒牛奶的康華軒微愣,這才抬起頭,不可思議的說:「傅先生,你誤會了。」

  「不管是不是誤會,許先生的妻子我也認識,以後別再讓我看到這種事。」

  粉唇微啟,康華軒本想再說些什麼,但一頓,又把話吞回去了。

  這種事,和局外人提是無用的。

  傅宸剛不解,他一向是個寡慾又冷淡的人,這種事情。他通常不會記在心上,更不會去探究,但不知為何,也許是那樣的畫面太震撼,或是那兩人的類型太……

  突兀?光從年紀來看,許海生都能當她爸了!教他怎麼想也很難接受兩人有男女之情。

  於是一整個早上,他腦子裡全被廚房那令他震撼的畫面佔滿。

  許海生長相普通,為人老實,就是有些優柔寡斷,經濟狀況不上不下,還有男人上了中年後自然的發福……

  那樣的他和康華軒站在一起,讓人怎麼看都像是父女,而不是……

  也許康華軒有些戀父情節也不一定?他記得她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在他生前,最疼的女兒也是她,會有這種移情作用也在所難免吧?

  她喜歡年紀大的?那他呢?雖然不到她父親的年紀,但就歲數來說也著實大她一輪了,為何她單避他如蛇蠍?

  咳,他在做什麼?他不是該討厭她的嗎?怎麼反而在意起那個小女生來了?

  不,嚴格來說,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好的,單就她那天抱著勳哲的模樣,就足以讓他摒除她經驗不足、年紀太小的缺點。

  說溫柔,她很溫柔,說體貼,她很體貼,除去溫柔體貼外,她還有一股安詳暖和的氣質。他知道現在是什麼時代,像她這種女孩子的確已不多見,而他也確實較欣賞聰慧獨立的女子。

  當初會選擇蔣心蕾,不外乎她有著和他類似的地方──聰明有主見,也許和他同樣都有些自私,但他能理解她的思考模式,她也會適時配合他的演出,兩人互蒙其利。就長遠的角度來說,他們能在一起,對大家都有利,他也曾以為會吸引他注意的,只會是那樣的女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對康華軒的在意就一點道理也沒有了。

  不,他不在意她,只是經歷過一次可怕的經驗,他對兒子保母的人品有些在意罷了。

  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

  勳哲哭了。

  週末晚上,傅宸剛泡了一杯咖啡準備上樓看書,經過放在客廳的嬰兒床旁邊,下意識往裡頭看一眼,想起前一個保母做的可怕事情,他動手翻翻兒子的衣褲,檢查他身上有無任何外傷。這才意外發現,兒子現在身上穿的衣服是他從來沒看過的。仔細回想,勳哲這一陣子身上穿的幾乎都是新衣服,傅宸剛不知道兒子最近是吃了什麼,大得超快,若不是每天晚上他還記得去看看他,八成會忙到忘了兒子的長相。

  他想起幾天前康華軒第一次向他伸手要錢,因為她說勳哲的衣服幾乎都快穿不下了,她得去幫他買新的衣褲。

  原本自顧自玩著絨毛娃娃的傅勳哲和爸爸四目相交,便張開雙臂,以無比無辜和天真的表情瞅著他,希望他給他一個抱抱。

  一秒、兩秒、三秒……傅宸剛站在嬰兒床旁毫無反應,勳哲的手酸了,滾來滾去一陣子還是不見眼前人有任何動作,臉一皺,嘴巴一癟──

  哭了。

  傅宸剛緊抿著唇,臉上表情複雜,似乎有點心疼又有點猶豫。最後,他僵著身子拿著手上的咖啡,還是沒有伸手抱起兒子。

  嬰兒床內的勳哲哭鬧得更大聲了。

  「孩子哭了。」傅宸剛再也受不了勳哲哭得聲嘶力竭,彷彿再不抱他會斷氣似的,於是他朝裡頭大吼。

  「等、等一下……」房裡傳來慌張的回應。

  他沒忘,那個安安靜靜的小女生正在洗澡,照理說,他應該伸出援手,幫忙哄哄號啕大哭的兒子,但他再看看手中的咖啡,還是止住了動作。

  傅勳哲全身扭動得像條毛毛蟲,不斷掙扎想要爬起來,一個翻身,小小的臉蛋朝下,肚子臥倒,只剩一顆大頭努力抬高繼續大哭。

  傅宸剛皺眉,才想幫他翻身,便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來了……」

  一陣濕漉漉的水氣從他身旁快速通過,只見康華軒肩上披著一頭濕髮,著急地抱起嬰兒床裡的勳哲,還不忘俐落地將濕答答的長髮甩向另外一邊,沒讓他沾到一滴水珠。

  終於被人抱起,勳哲漸漸停下哭聲,嗚嗚咽咽的啜泣著,偎在康華軒肩上,他本來一臉哀怨地盯著傅宸剛看,但經過她一番安撫後,小寶寶轉過頭,把臉深深埋進她的頸脖間。

  「乖喔,怎麼突然哭了呢?」康華軒不明所以,哄了一陣想放下寶寶,沒想到一要放下,他又開始大哭,她只能繼續抱著她。

  盯著她因濕髮而滴下水珠,讓上衣緊黏在身上而顯露出的曲線,傅宸剛低啞道:「妳……頭髮還沒乾……」

  康華軒轉身看他,臉上除了疑惑,還有一絲難得的怒氣。「你不能幫我顧一下嗎?」

  一出浴室,她就傻眼,那個男人呆站在嬰兒床旁一動也不動,看著裡頭的勳哲大哭,卻只會叫她來安撫。

  「那是妳的工作。」

  是,那是她的工作,但人總有不方便的時候,他卻一點忙也不願意幫?

  那還是他兒子耶!

  「你難道就不願意抱一下你兒子嗎?」她早就發現了。

  從她進到這個家後,她注意到傅宸剛幾乎沒抱過勳哲,有時願意抽空看看勳哲就很了不起了。原本她以為他只是忙,工作一整天很累了,沒想到就連這種時候,他也不願抱抱兒子。

  「他只是在哭。」

  「他哭,是因為需要人抱他……」

  「如果每次都順著他的意,妳不用幾年就被他爬到頭上去了,」他冷冷道:「得讓他知道,不是一哭,就會有人來寵他、安慰他,要是養成了習慣那還得了?這個社會沒那麼簡單。」

  「他還小,看不到人會不安,不安就會哭……」

  「習慣就好了,放著他,讓他哭個幾次,久了之後,他就會知道哭也沒用。」

  康華軒一時被他的無情愣得啞口無言,也為懷中的孩子感到鼻酸。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勳哲?他想這樣教育他嗎?這一瞬間,她好後悔自己居然將兒子托給他照顧……

  原本以為他會疼愛他、照顧他,雖然個性冷酷了一點,但身為人父的喜悅與驕傲不是共通的嗎?還是說,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兒子?

  「他只是一個孩子。」她希望他能明白,別這麼對勳哲。

  「對他嚴厲點,康小姐,妳太寵他了。」

  她寵他?那是她兒子啊!她當然得寵他!

  康華軒咬著唇,她暗暗立誓,等時間一到,她一定要帶著兒子遠走高飛,離他遠遠的。「你不寵他,我當然要寵,不然寶寶太可憐了。」

  「妳寵他?說難聽點,妳能寵他多久?」

  她脫口而出,「當然是一輩子。」

  「康小姐。」傅宸剛冷靜地說:「妳只是個保母。」

  她不是保母,她是他媽媽,她是勳哲的媽媽!康華軒在心中吶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癟起嘴,她抱緊她的康寶寶,負起轉身背對他。

  咖啡涼了,指尖傳來馬克杯冰冷的溫度,傅宸剛想也不想就走進廚房,將咖啡倒進水槽,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斷顫抖。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太對,他疼勳哲、也想好好寵他,但……兒子的哭聲總是讓他想起從前。

  他跟兒子一樣,當年也是個棄嬰,三個月大時,就被丟在傅家大門口。

  他只是傅家的養子,對家大業大的傅家來說,根本沒差他這雙筷子。然而,傅家自己的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子,兄弟姐妹可以為了一件小事反目成仇,卻在欺負他這件事情上,倒是同仇敵愾。

  他成為所有人的出氣筒,兄弟姐妹間因為有他的存在而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而他的父親──應該說是養父,對這種情況視若無睹。反正對他來說,他只是別人的兒子,當自己的兒子欺負別人的兒子時……當然是裝作沒看見。

  所以傅宸剛忍!

  當傅家人什麼都有,他卻連一口飯都是保母偷偷塞給他的時候,他忍!當連成績最差的傅雅剛都申請得到美國一流的私立大學,他卻連在台灣念大學的機會都沒有的時候,他忍!當他的抽屜被塞了一件女用蕾絲內褲,傅瑟娜氣憤難平地指著他罵變態,而他的兄弟則抄起棍棒朝他一陣亂打時,他忍……

  他知道,總有一天,他不用再忍。

  由於後來傅家因故後繼無人,養父最後只得將未來托付在他身上,於是,權利重心轉移了。

  在他三十歲那年,他將傅家名下的翔達光電賤價賣給千瑞,養父就在那時被他氣到腦溢血,但畢竟父子一場,為報答養父的「養育之恩」,他將養父送到日本北海道一間安養院,二十四小時有人看護他。

  有人說他太冷血無情,那是不知他過去的人才會那麼說。

  所以,但勳哲出現在他生命裡時,他又驚又怕,一方面他希望能好好疼愛兒子,給兒子自己從未有過的父愛關懷,也想彌補兒子所欠缺的另一份母愛,但,他卻又不曉得如何去愛人。

  他希望勳哲能像他一樣堅強,長大後能成為人中之龍,闖出一番事業,所以有時又覺得必須狠下心對兒子……反反覆覆中,他已經不曉得該如何面對那軟綿綿的小寶寶……

  嬰兒房裡小小的噴嚏聲轉移了傅宸剛的思緒,那個奇異的小女人,來這裡兩個多月,從未向他要過一天休假,就連周休二日也沒有,每天只顧陪著勳哲,就連睡覺也躺在他身邊。

  有時他想給她一個喘息的時間,但她又說不必,說能陪在勳哲身邊,就是她最好的休息……既然保母都這麼說了,願意為他和他兒子賣命,他也不會反對。

  只是,這會兒擾動他心情的莫名電波是什麼?胸口彷彿壓著大石頭一般不快,腦海中浮現的,居然是剛剛那個小女生負氣轉身背對他的那一幕。

  他放下杯子轉身走回嬰兒房,走到她身後,卻發現她抽著面紙,吸著鼻子,幾聲啜泣讓他太陽穴緊繃起來。

  他剛剛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

  斷續的啜泣聲中,夾帶著一聲小小的噴嚏,傅宸剛這才注意到她的頭髮全濕,上頭還有一些泡泡沒沖乾淨,想來剛剛她必定是萬分著急的衝出浴室……

  此刻,她身上的衣服快被頭髮滴濕了,白色上衣讓她的身材曲線若隱若現,他還不小心注意到她上半身除了上衣,裡頭什麼都沒穿……

  「快去洗澡。」他重重喘了一聲。

  「等我把他哄睡了再去。」

  「現在就去,妳頭髮還是濕的。」

  康華軒將他的話當耳邊風,「等他睡了,我就能安心洗澡,你也不用來費心照顧他了。」

  原來她是在鬧脾氣。

  一時間,傅宸剛也沒想太多,盯著她姣好的身段與修長潔白的雙腿,他只覺得呼吸困難。「快去洗澡,要是把感冒傳染給我兒子就不好了。」

  康華軒的眼淚又掉下來了,「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我不抱他,他又會哭,哭了你又叫我出來安撫他……現在又要我放下他去洗澡,你、你……」

  「抱歉。」他承認,剛剛鬧脾氣的人其實是他。「我口氣太差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

  康華軒一愣,她從沒想過平時心高氣傲的傅宸剛居然會低頭向她道歉?

  合上嘴巴,她止住自己的驚訝,知道他的成長經歷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她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他的心態。

  當初,她認為傅宸剛可以用同理心來善待寶寶,才將孩子交給他,但也許,他不是不愛孩子,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愛他……

  「抱抱他吧?」不管他要不要,康華軒一個勁地把勳哲往他懷裡塞。「你是他的爸爸啊!」

  心頭不曉得被什麼緊揪了一下,傅宸剛被動地伸手接過孩子。

  小寶寶也許一時間還不習慣,在他懷中扭來扭去,他臉色一變,全身僵住,連忙想將寶寶塞回去給她。

  「他什麼時候變那麼重?」

  「小孩子嘛!整天除了吃飯睡覺,他們的工作就是趕快長大啊!」康華軒沒接過手,倒是安撫他坐在沙發上。

  「坐著,你再慢慢找出最舒服的姿勢,你要抱得舒服,寶寶才會舒服。」

  傅宸剛原本還僵著臉,面對兒子陌生的重量,他實在很怕自己失手把兒子摔到地上去,只見康華軒那裡拉拉、這裡扯扯,慢慢將兒子的頭穩穩地靠在他臂彎,小傢伙這才停止轉動。

  「讓他聽你的心跳聲,他會很安心的。」

  傅宸剛全神貫注在兒子身上……勳哲比他想像中要來得沉一些,記憶中軟綿綿的一團小肉球,現在居然很有活力,在他懷中動來動去,還不時發出嗚嗚喔喔的聲音,好像在說話。

  「嗚嗚嗚……喔喔……」康華軒也隨意跟著應話,「這樣子喔……寶寶覺得很舒服喔?被爸爸抱當然舒服啊。」

  傅宸剛看得一頭霧水,「嗚嗚喔喔」?這是猩猩語還是嬰兒話?

  「妳聽得懂?」

  「當然懂啊。」康華軒笑咪咪地說:「你只要多跟他說說話,看著他的眼睛,久了,你慢慢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傅宸剛伸手想摸摸兒子的臉,勳哲的小手卻在中途握住了他的食指,試著將他的手指塞入嘴巴裡……就跟睡覺時,握著康華軒的手指一樣。

  「他很喜歡你喔。」

  「是嗎?」傅宸剛鬆了一口氣,原來這樣就是喜歡……

  他牽起兒子的小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軟綿綿的觸感和與康華軒身上相近的奶香,使他胸口一震。

  抬頭再度對上她俏麗的五官,從她身上傳來的濕漉與馨香,讓他微微分了神,「妳去洗澡吧,我顧著他就行了。」

  「嗯。」頂著將近半乾的頭髮,康華軒開心地進浴室洗澡了。

  他終於願意抱勳哲了,這真是個好現象,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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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8:50
第五章

  二十分鐘後,康華軒一臉神清氣爽的走出浴室,心情看來不錯,邊哼著歌,邊用鵝黃色浴巾將頭髮擦乾。

  進客廳見到傅宸剛時,她稍微收起愉悅的神情,但嘴角仍掛著一抹笑。

  傅宸剛望著她,她有些孩子氣,但舉手投足間又散發著小女人的誘人香甜,他將自己的心神離開她身上,同一個屋簷那麼久了,實在沒道理現在才對她想入非非。

  「他睡著了。」他說。

  「真的耶!」康華軒探頭看了看,發現寶寶窩在他懷裡正睡得香甜,她想伸手接過來,卻被他側身閃過。

  「我抱他去睡吧。免得把他吵醒。」

  康華軒自動替他打開嬰兒房的門,跟在他身後看他小心翼翼地將勳哲輕放在床上,還替他拉上薄毯蓋好,確定四周溫度與通風後,才輕手輕腳離開房間。

  走出房間後,傅宸剛轉轉手臂,方纔他怕驚醒寶寶,只好抱著他一動也不動,好不容易放下他後,這才發現手臂又麻又酸。

  「怎麼了?」她看著他的動作問。

  「抱勳哲抱太久。」他微微皺眉。

  「嗯,」康華軒理解地點點頭,「尤其他最近越長越大,越來越重,抱沒多久手就酸了,來,這邊坐……」

  她一手拉他往沙發坐下,一手翻出桌下的醫藥箱,從裡頭拿出一條酸痛軟膏。

  「我媽從前在顧小孩時,也常常喊手酸,那是職業病,我們統稱為「媽媽肘」,所以我都會幫她按摩。」她抓起他的手,細心地替他捲好袖子,「不騙你,我按摩功力超好,包準你一下子就不酸了。」

  原本傅宸剛想抽回手,他根本不習慣與他人這麼親近,正想回絕她的好意,手肘旁卻傳來一陣酸麻,痛得他大叫出聲。

  「妳在做什麼?」

  康華軒見他反應激烈,反而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你長時間用電腦,肌肉使用過度,我幫你推推……來,還有肩頸,我幫你按一按,真的很舒服喔。」

  他本想拒絕她的好意,但她捏過的地方讓他在瞬間痛得全身發軟,一點力也使不上來,全身像快被她拆卸般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而那個女人似乎看他叫得越慘越開心!

  「好了。」傅宸剛逮住一個空檔,連忙抽回自己的的手,「不用了。」

  康華軒的表情有些失落,但她很快打起精神,「很舒服對吧?等一下你會覺得神清氣爽,快活許多喔。」

  神清氣爽?快活?哼……不過動動手臂,似乎真的比剛剛舒服很多。

  這是他的錯覺,還是她真的有魔法?

  盯著她把藥膏往他手臂上塗,他這才想到,他今天也不過才抱著他那肥嘟嘟的兒子二十幾分鐘,而她一整天都抱著他,卻一個累字也沒說……

  抽起她手上的藥膏,他依樣畫葫蘆地拉起她的手臂,在她方才對他施力的同個地方又揉又按,「這裡嗎?」

  「你……要幫我按摩?」康華軒有些訝異,他平常不像那麼熱心的人呀?

  「妳剛剛不也幫我?」

  「但是……」

  「我不喜歡欠人情。」他是標準的有恩必還,有仇必報。把該還的還清,以後才不會繼續勾勾纏。「否則下輩子我還得加倍還妳。」

  康華軒一愣,一臉認真的說:「搞不好是我上輩子欠你的,所以這輩子才來還你,若是你現在又幫我那不就沒完沒了了?」

  她想,若不是她欠他的,怎麼可能一個晚上就中獎呢?懷孕後,她不是沒想過把寶寶拿掉,可是走進婦產科大門,看見一個個大腹便便正在等候看診的准媽媽時,一個心軟,她還是沒勇氣把寶寶拿掉。

  不管那是哪個男人的孩子,有一半是她的骨血啊!

  懷孕後的種種不適,與到妊娠後期別人對她異樣的眼光,她都忍了,難過的時候,她只要低著頭,看著漸漸隆起的肚子,就知道接下來她有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當個好母親,她沒時間再自怨自艾。

  是她欠他的?傅宸剛低頭看身旁的小女生,她年紀那麼輕,是會欠他什麼?如果欠了就一定要還的話,那還是希望由他來對她好……

  「我不記得上輩子的事了,」他不喜歡她說法,彷彿努力想跟他劃清界線,所以,他寧願這樣解釋,「所以,這算是我這輩子欠妳的。」

  康華軒心頭一震,明明只是彼此幫對方按摩,有必要欠來欠去的嗎?

  她對傅宸剛從來不敢有過多的幻想,畢竟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未來,當她將勳哲接回去後,她和傅宸剛就是兩條各走各的平行線了,她不會奢求什麼。

  所以,她不會以為那是他對她獨特的溫柔,她不能,也受不起。

  「謝謝你。」她藉機轉移話題,「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我在洗澡的時候,沒人看著勳哲。」尤其最近他學會翻身,她很怕他一個翻身,把自己給悶住了。

  「那妳之前都怎麼辦?」

  「帶他進浴室嘍!等我洗完再幫他洗……」

  呃……這不是就被看光光了嗎?傅宸剛臉色微僵。

  彷彿是看出他的疑惑,康華軒自在地說:「有什麼關係?他還小。」

  不……再怎麼說她還是年輕女子,他兒子再怎麼小,長大了也是男人啊!想到她的身子被另一個男人看光光……傅宸剛心裡突然湧起一陣不快,馬上說:「以後妳如果不方便,就跟我說一聲吧。他是我兒子,我會看著他。」

  「可以嗎?」

  「對,妳不必客氣。」

  ******

  午休時間,傅宸剛才和客戶吃完飯,在車上便接到石譽碩打來的電話。

  「條件都談妥了,你不會被剁腳趾了。」傅宸剛接起電話就說。

  石譽碩瞬間鬆了一口氣。

  對嘛!都怪傅宸剛,誰叫傅宸剛忙著請育兒假,把公司的事情交給他,害他一個情急之下胡亂簽約,連半年內提升四成產量這種沒經過審慎評估的合約也簽下去,被老爸發現時,氣得直說要剁掉他的腳趾頭 !

  幸好傅宸剛回來上班後,盡快拿出誠意與對方重新談判,也願意補償對方的損失,雖然仍難免被打槍,不過幸好公司的信譽是救回來了。

  「謝謝,我欠你一次。」

  「不,你欠我好幾次。」傅宸剛冷冷的說。

  「別這樣嘛,好朋友幹嘛這麼計較?」擺出平時的無賴招數,石譽碩繼續說:「不然,我週末去幫你顧小孩?」

  「不用了。」

  「別跟我客氣了,我……」

  「我請保母了。」

  「保母?」石譽碩哼笑一聲,「你信任她嗎?」

  傅宸剛微愣,「為什麼不?」

  「呃,畢竟你兒子遇過那種事,這次的保母又是個小女生,你……難道不怕舊事重演?」

  「她不是那種人,她……」一想起康華軒,光是這三個字,就令傅宸剛眉宇間的剛毅瞬間柔和不少。

  她很奇特,身上有股莫名的氣質,雖不是美艷大方的美女,但總讓人感覺相當舒服,就算只是一個微笑、一句話,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的眼神便會不自覺地跟著她的身影移動。就連平常把加班當進補的他,近來也總是想盡快將公事忙完,好回家陪陪兒子……跟她。

  從前,他每晚到兒子房裡,注意的是兒子的睡臉,但最近開始,他看的卻是她的睡顏……

  「她?」她怎樣?電話那頭的石譽碩察覺到他的語氣不太對,傅宸剛平時不是會把話說一半的人,於是忍不住問:「你……不會是看上你家小保母了吧?」

  「你在說什麼蠢話?」傅宸剛低聲喝斥,但卻無法阻擋悄悄浮上心頭的不安。

  「朋友一場,別怪我沒提醒你喔!你和蔣大小姐雖然各玩各的,可是要是誰對別人認真,誰就輸了,你可別輕易毀在一個小女生手上。」

  「無聊。」嘩一聲,傅宸剛掛斷電話。

  他沒有對她認真,只是有點好奇、有點在意,雖說不上有什麼感情,可是──

  什麼感情?他對她該有什麼樣的感情嗎?

  胸口一股莫名的熾熱讓他無法思考,七月正午,外頭太陽正大,他一定是被曬得有些不舒服了。他將車內冷氣再調低,但並沒有因此好過些,只要一想起康華軒,那股異樣的情緒便會突然湧現

  他一定是中暑了。對!昨天她還不斷提醒他,最近天氣熱,容易中暑,要他多注意一下,所以,他一定是中暑了。

  那怎麼辦?還是今天早點回家,請她幫他按摩吧。

  嗯,就這麼辦。

  在等紅燈的同時,傅宸剛無意間注意到有個熟悉的身影推著嬰兒車,手上提著一個大包包,正慢吞吞地過馬路。

  是她?他倒抽一口氣,盯著那抹身影好一陣子才敢確定,因為,她居然把頭髮剪短了!短頭髮很適合她,讓她的五官更俏麗,但也讓她看起來年紀更小了。

  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灰白色上衣,下身搭一件天藍色直條紋七分裙,露出一截嫩白纖細的小腿。

  傅宸剛這才驚覺──她其實還很小,二十三歲,應該是無憂無慮追逐未來與愛情的年紀,她卻甘願拎著大包小包,犧牲所有的娛樂時間做保母?

  看她不時幫嬰兒車裡的勳哲擦擦汗,有時路邊有高起的階梯,她還得憑自己的力量抬起整台車,努力不讓裡頭的勳哲因顛簸而有任何不適……

  她為什麼要對勳哲這麼好?她明明只是個保母,為什麼在一舉一動間對勳哲都是萬分體貼、萬分細心、萬分注意?

  如果不是他知道她和勳哲之間的關係,他甚至會以為,她是孩子的母親。

  這麼年輕、這麼瘦小的小媽媽,她要推著小寶寶去哪裡?

  傅宸剛想也不想便開車跟上去,見到她走進不遠處的一間咖啡廳,他便拐了彎,想找停車位,但等到他停好車,也已花了不少時間。

  他低調地走進咖啡廳,眼睛迅速掃過一圈,發現她坐在角落,懷中抱著他的兒子,正在餵他喝果汁。

  她頭低低的似乎在逃避什麼,而她面前坐著一個女人,正在一古腦地自說自話。

  他靠著她們旁邊的位置,背對兩人坐了下來,但耳朵卻豎得老高。

  「……我是聽華甄說妳最近過得不錯,才想來跟妳借點錢周轉,妳知道妳姐夫生意做很大,平時我們不會把這一點小錢放在眼裡,現在是臨時需要用錢才跟我開口,妳應該不會拒絕吧?」

  「嗯……可是我手頭真的沒多少錢……」康華軒吶吶地說,「不然,兩萬塊我還可以,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妳的忙……」

  「不是吧?兩萬?」康華詩臉色有點難看,當康華軒手上的信封不存在似的,她連看也沒看。

  瞇起眼打量妹妹懷中的嬰兒,看他身上穿的新衣服,還有嬰兒車上的名牌跟玩具──一般來說,嬰兒用的東西大部分都不會是新的,小孩子長得快,衣服鞋子馬上就不能穿了,一般人不會樣樣都買新的。

  但看那個孩子,雖然說不上穿金戴銀,但小小年紀就用好吃好,看來這次妹妹的老闆,是個大金主。

  「妳不是說妳好幾個月都沒休假,就為了照顧這個小孩嗎?這麼辛苦妳老闆不會幫妳加薪喔?好幾個月了,妳戶頭起碼有十來萬吧?就跟妳說我平常不會計較這點小錢,難道妳還怕我不還?」

  「大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那是我的存款……那筆錢,我是準備要用的……」她已經放了定存,就是決定不管怎樣都不能動一分一毫,因為那是她以後要用在寶寶身上的錢啊!

  「我又不是不還!」康華詩再也受不了妹妹的猶豫不決,「妳如果要用錢的話,也可以向妳老闆預支一下薪水啊!反正他那麼信任妳,應該會答應吧?」

  「大姐,我真的沒辦法……妳需要的金額太大,我怕我是幫不上忙了……」她知道大姐夫在風光的時候,一個月進帳幾十萬不算什麼,現在急需用錢,想必也不是小數目,她區區十來萬恐怕給他塞牙縫都不夠。既然連忙都幫不上,她又何必冒險將以後要給寶寶用的存款全數借出去呢?

  「妳是在囂張什麼啊?妳以為妳很了不起嗎?我今天來跟妳借錢是看得起妳好不好?」借不到錢的康華詩馬上翻臉如翻書。

  「大姐……」

  「今天我們姐妹一場,妳連這點忙也不願意幫,那以後就別再跟我說話了。」

  「姐,我不是不願意幫,只是那筆錢,我已經發誓,我不會動到一毛的。」

  康華詩聞言臉色大變,「別以為我不知道妳那些錢是要拿去做什麼,還不就是為了要拿去包養男人嗎?做了那種丟臉事,還那麼大言不慚,妳這個小妖女也真夠厚臉皮了。」

  傅宸剛一驚,雙拳在瞬間握緊,他從沒想過康華軒是否有親密的異性朋友,因為她很少提自己的事,而且,也從來沒看過有什麼異性來找她……她年紀還那麼輕,會做這種事情嗎?但他腦海中,卻突然浮起那天,她和許海生相擁的畫面。

  低著頭,康華軒鼓著腮幫子,不打算做任何反駁。

  「算了!不借就不借,沒什麼了不起的!」拎起包包,康華詩不留情面地離開。

  康華軒有些失落,但她逗逗懷中的寶寶,過沒多久又恢復了精神。

  她收拾好身旁的東西,拿起桌上的帳單,準備到櫃檯結賬。

  一放下帳單,她便察覺身旁多了個人,快速地塞了張信用卡給服務生。

  「一起結。」

  「傅先生?」康華軒有些驚訝,在那一瞬間,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怎麼把頭髮剪了?」他問,眼睛盯著她的髮梢看。

  康華軒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有些可惜的眼神看著她,她摸摸自己及肩的短髮,心想這髮型是不是不太適合自己……

  「嗯,最近寶寶常常抓我頭髮,我想短頭髮快乾、好整理……這樣不好看嗎?」

  「不會,只是……」他一窒,看著她清麗的臉蛋,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看起來年紀更小了。」

  「噢。」她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不好看啊。

  傅宸剛彎身將她懷中的寶寶抱起,抓著兒子的小手,像是教訓似的輕拍幾下。

  「你怎麼可以亂抓女孩子的頭髮?」

  好像察覺到父親的教訓,勳哲睜大眼睛,有些委屈的嗚嗚叫幾聲。

  「哭也沒用,以後不可以,知道嗎?」雖然聲音低軟,但還是充滿威嚇。

  「你好凶喔。」眼前這幕讓人有點想笑,但看傅宸剛認真學講嬰兒話的樣子,又讓她感動到笑不出來。「他還小嘛。」

  「對他嚴厲點,早點讓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她的手輕搭上他手臂,戳戳寶寶的臉蛋,笑著對傅宸剛說:「溫柔點。」

  就這麼一個小動作,一個小小的微笑,馬上弄得他心頭方寸大亂。

  傅宸剛眼神迴避著她燦爛的笑容,不著痕跡地問:「中午太陽那麼大,妳跑出來做什麼?」

  「我跟我姐姐出來喝個茶。」

  「她跟妳借錢?」他沒掩飾自己方才聽到什麼。

  康華軒淡淡一笑,「她近日煩心的事情很多,脾氣比較暴躁,過一陣子就沒事了。」

  「需要用錢就跟我說,我會盡量幫妳。」

  康華軒一愣,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謝謝你,傅先生,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

  傅宸剛俊眉一皺,他不喜歡她這麼生疏。

  「妳……」盯著她清麗的臉好一陣子,有時候,他真的忍不住懷疑,天底下會有人狠得下心對這張臉蛋的主人發火嗎?「妳都怎麼叫許海生的?」

  「嘎?」

  「妳都怎麼叫他?」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康華軒還是乖乖答話,「海生大叔。」

  「嗯,那以後妳也這樣叫我。」

  「呃?」她一呆,試著適應他的新稱謂,「宸、宸剛大哥?」

  「把「大」字拿掉。」

  「宸剛……哥?」最後一個字,她喊得很小聲。

  「再把「哥」字拿掉。」

  「宸……剛?」她還是喊出來了,但比小貓叫更小聲。

  這次,他終於點點頭,替她抱起勳哲,再替她背起包包,分擔大部分重量,筆直地往前走。康華軒腿短,但還是推著娃娃車努力跟上去。

  「為什麼……突然要我這樣叫你?」

  他斜睨她一眼,「因為我覺得傅先生很刺耳。」

  「刺耳?」

  「對,刺耳。」

  「但……這是種禮貌……」像他們這種大老闆,不都喜歡人家叫他們的稱謂一下。

  「不是禮貌。」他再度重申,「是刺耳。」

  「……」好吧,既然老闆都這麼堅持了,她也只好順著他的意。

  「接下來妳還要去哪?」他轉頭問她。

  「沒有了,我要直接回家。」

  「好,那我先送妳回家。」

  她一呆,又落後他幾步,回過神後,立刻追了上去,「你不用上班嗎?」

  「現在是午休時間。」

  「喔……」她瞄一眼手錶,短針快到「二」了。副總的午休時間都比人家久?

  「妳吃午餐了嗎?」他又問。

  「還沒。」

  「那我先帶妳去吃午餐,再送妳回家。」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覺得,他突然變了個人?

  「傅先生……呃,我是說……宸剛……你哪裡不舒服嗎?」

  「這麼說來,我好像有一點中暑。」他想起來最初想早退下班回家的原因。

  中暑?她有些狐疑,他看起來不像有中暑啊?

  他轉頭看她。「所以等一下回家,幫我按摩一下。」

  中暑……按摩會好嗎?她頭一次聽說。

  ******

  半夜,鸛鳥聊天室,三隻鸛鳥媽媽又聚集在一起……不,是兩隻,有一隻還沒飛進來。

  紅色大鳥問:「最近錢存得怎樣?還順利嗎?」

  藍色小鳥說:「嗯,還滿順利的,雖然還有半年,但我已經達到目標了。」

  對方稍微停頓一下,似乎是在計算她的薪水和存款間的可用額度。

  「哇,妳真行耶!半年就存了快二十萬,那妳可以早一點把妳兒子接回來了吧?」

  「嗯……可是,我看他們父子感情好像還不錯,如果一下子就把寶寶接出來,我想……他應該會很生氣 吧。」

  「妳怎麼知道他們感情不錯?」

  「呃……因為我在他家工作……」

  「嘎?」

  「我是我兒子的……保母。」

  電腦螢幕上先是一陣沉默的空白,接著劈哩叭啦出現的文字劈頭便是一頓痛罵。「妳搞什麼啊?要是被發現怎麼辦?」

  「可是,我真的很想寶寶嘛……不是有句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嗎?我又不像你們這麼聰明,要是不趁這個時候混進去,一年後怎麼把寶寶接出來?而且一想到他離開我身邊,要是吃不飽、穿不暖,或是有人欺負他……我、我……」

  「怎麼可能?那男的這麼有錢,哪會讓妳兒子餓著?」

  「那不一樣……他雖然有錢,不一定有時間關心寶寶……」

  「是喔?也是啦!畢竟他忙嘛……反正妳錢都快存好了,那妳就趕快找一天把妳兒子抱出來,跟那個男的切得乾乾淨淨,跑到天涯海角讓他找不到。」

  「不行啦!他跟寶寶的感情最近才比較好,有時候還會抱著寶寶睡,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把寶寶抱走呢?」

  對方停頓了一下,「……小姐,妳到底在想什麼?」

  「什麼「什麼」?」

  「我問妳,妳當初為什麼把孩子丟給生父照顧?」

  「因為……我怕寶寶捱餓。」

  「對啊,妳那時候說妳沒錢是吧?所以,妳把孩子交給生父照顧,妳也去當孩子保母賺錢啦,現在妳錢存夠了,該是時候把孩子接出來了吧?」

  「不行啦!我明明請他照顧寶寶一年,現在才七個多月,不能說話不算話。」

  紅色大鳥耐著性子再問:「好,那我問妳,一年後,妳是不是真的會把寶寶帶走?」

  「當然……吧……」

  「既然如此,妳現在幹嘛讓妳兒子跟他老爸培養感情?」紅色大鳥氣得嘎嘎亂叫,「妳真笨啊!當然是讓男方對小孩越冷漠,對妳才越有利啊!萬一小孩跟他感情太好,到最後捨不得讓妳抱走怎麼辦?」

  「可是……這樣他太可憐了啦……」已經讓傅宸剛知道兒子的存在,要剝奪他們父子相處的時間,她實在於心不忍。

  「誰可憐啊?」褐色大鳥飛進來了。

  「她啦!」紅色大鳥把剛剛的對話內容複製貼上給褐色大鳥看。「妳說,這樣她是不是太笨了?」

  「婦人之仁。」褐色大鳥短評。

  「對嘛對嘛!」紅色大鳥還是氣呼呼的。

  「而妳。」褐色大鳥矛頭一轉,射向紅色大鳥,「又太理性冷血了。」

  「我?哪有?我是為她著想好不好!」

  「好,那我問妳,妳現在人在哪裡?」

  「在……在他家……」換成紅色大鳥支支吾吾。

  「誰家?」

  「孩子的老爸家……」不甘不願的招了。

  「在他家做什麼?」

  「幫忙照顧寶寶……」氣虛……

  結果,她們三個氣勢驚人的未婚媽媽,明明都說要讓男人們帶著孩子自生自滅,最後呢?還不是因為不忍心看到男人們的慘況,於是撩下去幫忙。

  這其中,又以康華軒最為大膽,直接殺到男人家當保母,二十四小時、理所當然地陪在孩子身邊,還有錢賺!

  紅色大鳥林靜一直以為康華軒是她們三人中最柔弱沒主見的人,沒想到,隱藏在她溫和面具底下的心,竟是如此堅定。

  「不過,我也覺得她說的對。華軒,妳還是不要太投入比較好。」褐色大鳥對藍色小鳥說,「不然,最後受傷的人一定會是妳。」

  「……」

  「妳想想,若是到最後,孩子的父親不願意把孩子還妳呢?妳願意自己一個人離開嗎?」

  「可是他……我不希望他受傷……」

  「所以妳在一開始,就不該拉攏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讓他們繼續保持冷淡下去,那麼在分離的那天,他們才不會太難過。」

  螢幕上的文字靜止不動好一會兒,最後藍色小鳥問:「那妳呢?妳怎麼做?看見他們父女情深,到時妳又有辦法將孩子帶走嗎?」

  紅色大鳥也停了一下才回答,「呃,我看他表現不算差,所以,先把女兒留在他身邊一陣子,到時候再說吧。」

  「那妳呢?」藍色小鳥又問向褐色大鳥。

  「我?我本來就打算把兒子丟給他顧啦!看他越來越有爸爸的樣子,我以後應該是不用擔心了吧。」

  「所以,一年後,你也會死心離開嘍?」

  此話一出,三人皆靜默不語。

  「不管怎樣,我是一定會離開的。」藍色小鳥說,「因為,他有論及婚嫁的女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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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9:24
第六章

  週末,康華軒說想帶勳哲到公園走走,傅宸剛想了想,決定和他們一起去。

  下午回家後,他突然心血來潮想哄兒子睡覺,於是陪勳哲玩了一陣他才睡著。

  等他下樓,發現客廳果真有其他人在,難怪方纔他隱約聽見門鈴聲,也許是客人吧。只是,為什麼康華軒沒來告訴他?

  正覺得奇怪,走到客廳一看,他竟發現那熟悉的聲音不是別人,而是徐海生和康華軒的聲音。

  第二次,居然又被他撞見?

  傅宸剛以為自己很沉得住氣,但連他也沒想到,等他一回神,竟發現自己已經一手抓住康華軒的手,一手將徐海生推到一旁。

  「傅先生?」許海生被他嚇了一跳。

  傅宸剛先是盯著許海生好一陣子,直到確定他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才低頭看向身旁的小女人。

  她似乎對他的介入不太高興,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面無表情的試著想抽出自己的手。

  真教人火大!一個側目,他瞪向許海生,「今天是週末,你跑來做什麼?」

  「我、我……」許海生緊張地看向康華軒,「我來找康小姐……」

  「找她做什麼?」

  康華軒開口,「我們泡杯茶,聊聊天,不可以嗎?」

  不可以!傅宸剛想大叫。

  這個小丫頭,他已經不止一次勸過她,她還是依然故我嗎?「聊天聊到抱在一起,就不可以。」

  許海生聞言,老臉一紅,低著頭,還是那句老話,「我、我先走了。」

  直到他離開,傅宸剛才用低八度的生硬語氣問著康華軒,「妳到底在做什麼?」

  她歎口氣,一臉責怪地看著他,「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打擾我?」

  他打擾她?她居然說他打擾她?

  「不管是誰,妳都能讓對方在妳懷中服服帖帖嘛!」語氣中難掩酸意,不管是他兒子,還是許海生,都能讓她摟在懷中……可惡!該死的,他生氣了!

  「……基本上,是的。」她不疾不徐的回答。

  他真想一把掐死這個小女人,為什麼到現在她臉上閃爍的,依然是再無辜不過的表情?

  而接下來她所說的話,更讓他差點吐血──

  「你要試試看嗎?」

  究竟他是為了什麼對她有好感?難道先前的清純,都是她裝出來的?

  神色一凜,他鐵著聲音道:「妳比我想的還要賤。」

  面對他嚴厲的指責,康華軒微微皺眉,但她輕柔的語氣還是沒變,「只是一個擁抱而已,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妳都這樣隨便抱人的?」

  「給人一個真心的擁抱,怎麼會是隨便?」見他不語,她繼續說:「當有人需要溫暖、需要擁抱時,就應該給他一個擁抱,讓他感受到關懷,雖然沒有實質上的幫助,但至少能給對方站起來的勇氣。」

  她能理解傅宸剛的不悅,剛開始認識她的人都是這樣,等到他們對她沒有防備時,慢慢就會將她當作吐苦水的對象,彷彿當她是心理醫生似的,告訴她許許多多的事。

  比方說:陪伴多年的寵物過世、大考落榜、婚姻觸礁、甚至是自己的隱疾……

  接著,抱著她痛哭一場……

  後來她才慢慢發現,也許是自己的長相容易讓人感到親切,於是在不知不覺中,讓人忍不住一古腦地把深埋在心裡的所有事通通告訴她。

  還有人說,她的擁抱和別人非常不一樣,就算再親近的姐妹、交情再深的朋友,彼此的擁抱儘管溫暖,卻沒有人像她那樣,借由毫無保留的擁抱,就有股源源不絕的能量傳進體內,會讓人振作起來,恢復自信。

  剛開始,她也不以為意,但越來越多人都這麼說,讓她不得不正視這件事──

  這是什麼特異功能嗎?她並不那麼認為,那只是一個擁抱、一份溫暖,所有人都做得到,不是什麼特異功能。

  「真的只是擁抱而已?」他開始有些半信半疑了。

  康華軒點點頭。

  他不語,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直視著她。

  她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些什麼,於是踏步上前,伸出雙臂試著環抱住他。「你可以坐下嗎?你太高大了。」

  傅宸剛本來很討厭有人靠他這麼近,但一時間,康華軒溫香的身子偎近他胸前,讓他在瞬間一窒,僵著身子,乖乖坐進沙發裡。

  康華軒見他雖然全身僵硬,一臉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溫順地坐進沙發裡乖乖任她擺佈,像只面無表情的大熊,她忍不住輕笑出來。

  「笑什麼?」他瞪她。

  「沒有。」她悶笑著,抽離原本環著他高大身子的手,繞到他身後,雙手搭在他肩頭,用適當的力道按壓著。

  他本來想問她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幫他按摩,但她的每一下揉捏實在太恰到好處,讓他一時間把想說的話忘光光了。

  「你太緊繃了。」一搭上他肩頭,她便忍不住歎息。

  「……這也是保母必備的技能之一嗎?」他實在很懷疑她去哪學到的好手藝。

  「也許吧。寶寶也很喜歡這樣,每次都得這樣抓一抓他才肯睡。」

  「這麼小就這麼懂得享受?妳太寵他。」

  「有什麼關係嘛。他是……」原本想說勳哲是她的寶寶,她不寵他要寵誰?但一咬唇,她及時頓住了,「他那麼可愛,任誰都想寵他的。」

  傅宸剛聲音一冷,「至少那孩子的生母不是。」

  康華軒試著不軟掉手勁,試探性的問:「你知道寶寶的媽媽是誰了嗎?」

  「那不重要。」

  「喔……」是嗎?她不重要……

  「不管她是誰,我都不會把勳哲交給她。」

  「可是,信上不是寫,一年後,她會把寶寶帶走嗎?」她語氣不禁急了起來。

  「像那種女人,生下孩子後就置之不理,這些日子來也全無消息,我絕對不會再把勳哲交回她手上,她想把孩子要回去?想都別想。」太過氣憤的他, 完全忽略了她說「信上」的語病,因為,她不應該知道有那封信的存在。

  「可是……」

  「如果她非得要孩子的監護權,我會跟她打官司,那個女人先是棄養,現在若還敢莫名其妙冒出來想抱走小孩,我會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她想的這麼簡單。」

  「也許對方是真的有困難,一時間沒辦法撫養寶寶……也許,她真的愛寶寶,比任何人都愛……」

  「如果那女人真的愛他,就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你不也一樣?當初你連抱都不願意抱……也許你更不愛寶寶……」

  傅宸剛打斷她接下來要說的話,自顧自的說:「就像妳所看到的,妳來之前,我沒有抱過勳哲。也許妳會覺得我冷血,甚至不愛他,但如果我真的不愛他,我就不會養他,甚至連一眼也不會看他。」

  「我知道這樣很矛盾,從我撿到他的那天,甚至不用去做親子鑒定,我就知道他是我兒子,我想好好愛他。也許是補償心態,我想給他一個我從來沒有過的快樂童年,我希望他可以快快樂樂長大,但,那時我才突然發現,從來沒有人教我愛,所以我不知道怎麼愛人……」

  也許是她的手勁恰到好處,或是她的聲音太溫柔,等傅宸剛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像個傻瓜一樣對她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突然間,他尷尬地僵起身子,臉色微紅,不自在的咳了兩聲。

  「別動。」

  坐在他身旁的康華軒突然一把抱住他,原本溫軟的嗓音這瞬間更是令人無法抗拒,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便從她身上源源不斷的傳到他胸前……

  「康……」沒料到她會突然抱過來,傅宸剛嚇一跳,原本想將她一把推開的,沒想到她的雙臂越發收緊,將他緊緊圈在懷裡。

  明明她的身子是那麼瘦小,明明她纖細的腰身根本不盈一握,明明……明明她就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為什麼他會在瞬間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溫暖 ,從胸口流至四肢百骸。那份溫暖,甚至居然讓他有一度差點落下淚來……

  他想起來了……

  好久好久以前,他也希望有人能這樣抱著他,好好安撫他,告訴他不要緊,她會保護他;不管別人再怎麼欺負他、取笑他,她都會保護他……

  小時候,他總是哭著入睡的,父母不在身邊,他自有記憶以來,就是所有人口中沒人要的雜種。他只能在入睡前,想像有一雙溫暖的手會安撫他入睡, 並承諾總有一天會來接他,將他帶離這個地方。

  他等著、等著,但在他漸漸懂事後,就知道這是一件永遠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在一瞬間長大了,不再希冀溫暖與希望。

  想要不再被人踩在腳底下,他只能忍耐、忍耐、再忍耐,傅家人對他有一丁點的施捨,他都會不客氣地接收下來,然後等待時機成熟的那一天,他會擊敗所有人。

  那年,他九歲。

  養父疼愛自己的孩子遠甚於他,理所當然,但傅家的三個孩子,卻沒有一個比他爭氣。

  傅雅剛原本就貪戀女色,所以不會有人懷疑那個晚上,他塞給他的那個女人是AIDS帶原者;傅政剛資質平庸,卻又樣樣想拿第一,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所以也不會有人懷疑,他會染上毒癮跟他有關係;而傅瑟娜……那個女人在他開始清算舊帳前,提早一步結婚,和夫婿一家人移民至加拿大了。

  那時他剛接管公司,還找不到機會整她,讓她逃過一劫……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再懦弱,為什麼又想起來了呢?他已經有多久沒想起這些事了?不過只是五年多前的事,怎麼好像已過了十幾年……

  回過神後,傅宸剛發現懷中的小女人幾乎是傾盡全力的將他抱在懷中,甚至連自己的身子完完全全貼在他胸前也渾然未覺……是的,他想起了這個動作 ,就和他見到她與許海生相擁的動作是一樣的。

  緊實年輕的身軀在他懷中,卻絲毫邪念也沒有,完全只是一個毫不保留的擁抱。

  自喉頭歎出一陣壓抑許久的歎息後,有股莫名的躁動在他體內瞬間湧升,激情來得又急又快,全身細胞彷彿想起了慾望是何物,在他大腦瘋狂鼓噪著。

  傅宸剛倒抽一口氣,迅速將她推開,他盯著眼前半虛脫的女人看,她那虛弱的樣子,此時在他眼中竟是一種慵懶、性感的魅態……

  是只有他會對無邪的她想入非非?還是所有男人都會這樣?

  「好點了嗎?」她的聲音有些暗啞。

  「妳……」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微彎著身體,他身下的「變化」,他可不想讓她發現。他捏捏眉心,竟發現自己臉上是濕潤一片?

  該死!他什麼時候哭的?

  康華軒好像是習慣了似的,也沒盯著他的臉看,趁他抹去臉上的狼狽時,她起身至桌前倒了些水,放在他面前。

  「喝點水吧,會好些。」她輕拍他的肩,「有時候忍太久,對身體不太好。」

  看著她毫無矯作的表情,他知道她是真的關心他,可……怎麼會這樣呢?

  「妳……」一時間不知道從哪問起,他索性拿起桌上的水,像在賭氣般一飲而盡。

  「很神奇吧?我從小就是這樣。我想,這或許是一種超能力,只要我抱著對方,就能把身上的能量傳給他。不管多失意、多傷心的人,給他們一點點鼓勵,他們很快就能站起來了。」

  「當妳在抱……我是說,當妳抱著對方時,心裡面想的是什麼?」

  「我想的是,我希望他能快樂些,所以,我會想像我身上有股能量。我可以將能量傳給他,對方感受到能量後,自然就會開心了。」

  傅宸剛傻眼了,「但是……妳和對方抱那麼近,如果是同性倒還無所謂,但若對方是異性,妳……」回憶起剛剛他們的身子幾乎毫不保留地緊貼在一塊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的男人,難道只有他?

  他不是早就失去「性」趣了嗎?

  康華軒微偏著頭,似乎有點詫異,「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耶!海生大叔他們從來沒有這樣問過我,我想,也許是因為他們自己煩惱的事情都多如牛毛了,哪還會注意到這些小事呢?」

  他都有生理反應了……這還算小事?

  「……下次不要跟男人抱那麼近。」他叮嚀。

  「這樣怎能毫不保留地鼓勵對方,讓他們早點站起來,走出陰霾呢?」

  「妳不要老想著「鼓勵」對方!」對她的毫無心機,傅宸剛難得動怒,音量也大了起來。

  「讓他們站起來,對妳有什麼好處?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增加妳的危險而已,妳……」

  康華軒整個愣住了,「你在說什麼?」什麼危險?

  傅宸剛這才發現他已經失控到和她在雞同鴨講,本想起身離開,但他的狀況……又不方便起身。

  看他將臉埋在掌中,滿臉懊惱,康華軒以為他不太舒服,便又倒了杯水給他。

  傅宸剛沒拒絕,順手接來拿在手中,喝了兩口便擱著。

  「好點了嗎?」她一隻手搭上他肩頭,邊推邊揉的想讓他早點恢復精神。

  他默默拉下她的手,但沒讓她抽開,自行將她的小手包覆在大掌中。

  她就連手心也是暖暖的。

  「不用了。」這回、換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學著她的動作,「妳手酸了。」

  傅宸剛粗糙的手反覆在她白嫩的掌心間推揉,這讓康華軒突然感到全身發麻,酥軟地使不上力。她的手心一向不算冷,可他的掌心,溫度更高得炙人。

  她驀地想起了他的欠債理論。

  「這次,算是你上輩子欠我的,現在要來還的嗎?」

  「不,這是我這輩子欠妳的。」

  康華軒一愣,忖度了前因後果後,有些不解地開口,「這樣欠過來、欠過去的,我們會沒完沒了耶!」

  就算是他欠她的也無所謂,就算沒完沒了也無所謂,他就是想這輩子繼續跟她耗下去了。

  「那就繼續欠下去吧。」他說。

  ******

  晚上六點多,康華軒正在準備晚餐,因為方才傅宸剛打電話回來,說他今晚沒有應酬,會早點回家吃飯。

  真奇怪,相較於他從前不到十點不回家的狀況,現在倒是幾乎每天回家吃晚餐了。

  而晚上吃飽飯,他常會主動帶勳哲到外頭散步。

  有一次,他開口問她要不要一起來,他們一男一女再加個小嬰兒,不管是路人還是商店老闆,自然而然地都將他們當作夫妻看待,當下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但傅宸剛反倒微笑以對,也沒想解釋的樣子……

  現在,他會幫寶寶洗澡、泡牛奶、換尿布了,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她這個保母有點失職,但他總說,她照顧寶寶一整天了,晚上應該好好休息,然後, 他會幫她揉揉手臂。所以,她偶爾也會幫他捏捏肩膀,讓他比較好入睡……

  他們之間,是不是有某種東西在形成?

  叮咚!叮咚!

  門鈴聲打斷康華軒的思緒,她脫下圍裙後,匆忙跑去開門,門才一開,她便嚇了一跳。

  「姐?妳們怎麼來了?」

  「哇!」康華甄立刻推門進屋,還不忘打量屋內的裝潢。「妳工作的地方真不是蓋的耶!光玄關就這麼大了?」

  「對啊,我就跟妳說,她這次的老闆很有錢。」康華詩自然也不客氣的進屋。

  康華軒跟在她們後頭,幫她們掛外套、拿包包,最後招呼她們到客廳坐下,她又到廚房端了果汁出來。

  「妳們怎麼會突然來台北?」

  「當然是很久沒看到妳,來看看妳的啊。」

  話是這麼說,不過,其實是因為康華詩上次找小妹借錢不成,回南部一趟找二妹商量時,才知道原來康華軒這次的僱主,就是她們知道的傅宸剛。

  再加上從劉媽那裡聽說,傅宸剛不知打哪抱來的小孩,好奇加上不屑,自然想來一探究竟。

  康華甄原本對這件事興趣缺缺,但一聽大姐的描述,那個陰陽怪氣的傅宸剛似乎過得不錯,還滿疼那個小孩的,而康華軒又在那裡工作……於是,她便假借探望妹妹之名,行一探究竟之實,和大姐一同北上。

  「嗯,那媽現在過得好嗎?」

  康華甄說:「她現在早上都會去公園運動散步,好多了。」

  「那就好。」康華軒放心的點點頭。

  嬰兒床內的傅勳哲睡醒了,聽見人聲,便咕嚕地揮舞四肢,睜大一雙眼睛四處看看,還不時用嬰兒語嗚嗚咿咿的說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話。

  「寶寶肚子餓了。」康華軒抱起勳哲,拍拍他的屁股。「等一下等爸爸回來,再餵你喝ㄋㄟㄋㄟ喔……」

  看著康華軒的樣子,康華甄忍不住問:「華軒,妳怎麼對人家的小孩這麼好?妳不會真的把他當妳兒子了吧?」

  康華軒一窒,「和孩子相處久了,自然會被他們吸引……」

  「那就好,不然,我還以為妳是因為太想念妳兒子,才產生移情作用咧!」

  康華軒低著頭,沒再說話。

  當初她懷孕,大姐二姐都知道,儘管她們不過問,她也知道她們背地裡怎麼說她,就連後來母親急需一筆錢開刀,她也知道姐姐們根本不希望那個孩子出生,這樣,她們就能順理成章用她存的那筆錢,來支付母親的醫藥費,然後自己一毛錢都不用出。

  後來,她雖堅持把孩子生下來,但已經沒有錢養他,便把孩子丟到孤兒院去了──因為再也沒聽她提起那個孩子的去向,她知道她們是這麼想的。

  「不過,說真的。」康華詩好奇地問:「這間房子那麼大,不會平時就只有妳跟小寶寶吧?」

  「有時候鐘點管家也會來,不過,晚上宸剛就會回來了。」

  「妳都直接叫他名字喔?」兩個姐妹互看一眼,康華詩說:「看來妳跟傅宸剛感情不錯嘛。」

  「真的假的?我以前都不敢跟他說話耶!」康華甄一臉訝異。

  「對啊,我也是。」康華詩再附和。

  康華軒聽著姐姐們一搭一唱,連忙為傅宸剛辯駁,「他人還不錯啊!」

  「真的嗎?」康華甄可不這麼認為,「我記得小時候他不是老縮在角落,瘦瘦小小的,大家都欺負他,說他是小雜種嗎?」

  「對啊,我也記得。」康華詩繼續說:「他雖然比我大幾歲,可是看起來卻比我小,一件衣服穿好幾天,身上總傳來奇怪的味道,還老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而且,有一次,還聽說他偷拿他妹妹的內衣褲,被發現時,被他哥狠狠毒打一頓呢。」

  「嗯,真變態!」康華甄幫腔。

  「妳現在當那種人的保母喔?」康華詩又補一劍。

  康華軒現在才知道,她這兩個姐姐,根本不是來看她的。

  她們所說的事,老實說她已經記不太起來了,也許那時她年紀還小,除了記得傅家有一個這樣的大哥哥以外,沒其他印象,但現在經由姐姐的口中,聽見他小時候的事,為什麼她的胸口會隱隱抽痛?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管他之前怎樣,他現在不是那種人。」

  「妳沒聽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康華甄瞥了小孩子一眼,「這個孩子也不知道是他跟誰生的,搞不好是他對哪個可憐的女人出手,不小心懷孕才生下來的種。」

  「結果也是個小雜種。」康華詩捂著嘴笑出來。

  「才不是!」康華軒沒來由地冒出一股氣,她抱起寶寶,難得動怒,氣呼呼地站起來朝她們大叫,「妳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如果是來嘲笑他跟寶寶的 ,那請妳們出去!」

  面對平時脾氣好、鮮少動怒的妹妹,今天卻突然為傅宸剛發飆,兩姐妹相望一眼,笑了出來。

  「哎唷,妳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妳真的不記得了嗎?他以前真的很奇怪耶……」

  康華軒不是笨蛋,自然察覺得出姐姐們語氣中的不屑,大姐和二姐一直都是她無能為力的對象。

  從她發現自己的擁抱可以鼓勵別人開始,她便大大方方地給予他人擁抱,對像包括父母、師長、同儕……不管同性異性,她都非常大方。漸漸地,成績沒有二姐厲害,長相也沒大姐亮麗的她,卻變成三人中人緣最好的,看在姐姐們眼中,她當然成了兩人的眼中釘。

  她不僅一次想借由擁抱,試著讓她們理解,她沒有像她們口中說的那樣賣弄風騷,或故意用肢體的接觸讓人卸下心防……但奇怪的是,在她們身上,她的溫暖卻起不了任何作用。

  也許,世界上還是有人不買她的帳吧。

  如果,今天她們只是來嘲笑她,那她可以忍,但沒想到她們不但說她的寶寶是小雜種,還將傅宸剛從前的事說得這麼不堪……

  「我知道了啦!一定是她又用她親親抱抱那一招,把人家弄得服服貼貼的。」

  「可是,那是以前那個傅宸剛耶,這樣她也抱得下去喔?」

  「人家有錢嘛……」

  抱著勳哲,康華軒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這是她頭一次這麼希望她的姐姐們能馬上離開她的視線。

  她們傷害她沒關係,可是不要傷害寶寶,不要傷害他……

  「請妳們離開,我不想再聽到妳們說過去的事。」

  「幹嘛?翻臉不認人?」康華詩冷哼一聲,「妳那時年紀小不知道,我們今天是來讓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對啊,你們年紀差那麼多,就算他對妳好,也是看妳年輕好欺負,男人都喜歡玩玩年紀小的女人嘛!」

  也許是感受到週遭氣氛的劍拔弩張,原本在康華軒懷中還算平靜的勳哲,聽著她激動的心跳聲與不安的顫抖,也開始騷動起來,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

  「妳們說夠了沒有?」

  門外傳來一陣低沉的怒斥聲,三人都倒抽一口氣,發現傅宸剛就站在門外,不知已聽了多久。

  「宸剛……」康華軒咬著唇望向他,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就是傅宸剛?不是吧?

  兩姐妹驚訝地轉身,見到站在她們面前的壯碩男子,足足高她們兩顆頭,五官立體分明,全身散發出來的強勢氣質,讓她們難以把他跟當年那個瘦小的男孩劃上等號。

  眼前的人,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出色的男人啊!他真的是傅宸剛嗎?

  傅宸剛原本就有點嚴肅的神情在見到她們後,更蒙上一層霜,他走向康華軒,接過她懷中哭鬧不休的兒子,再摟住發抖的她。「妳們有什麼事嗎?」他冷淡、充滿距離感的問道。

  「呃,我們是華軒的姐姐,今天……是來看她的……」

  「那看完了,妳們可以走了。」

  「可是……」

  康華甄還想說什麼,卻被姐姐拉了拉衣袖,兩人拿起包包和外套便匆忙告辭。

  康華軒原本想追上去,沒想到被傅宸剛一把拉住,他的眼神定在兒子身上,邊哄著他,另外一隻手,卻緊緊抓住她不放。

  她盯著他的手好一陣子,最後,眼淚突然一滴滴掉在他手臂上。

  他微愣,倏地更收緊握住她的手。

  她任他拉著,直到勳哲停止哭鬧,他將兒子放在嬰兒床上,問她:「妳哭什麼?」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靠在他胸前,伸手環抱住他。她想再次給他一個擁抱,想用全身的力量給他溫暖,但不曉得為什麼,她的眼淚就是停不下來,而且越掉越凶。

  「我……我不知道你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他歎口氣,那兩姐妹肯定是跟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我不在意了,真的。」他試著輕輕拉開她的身子,每次她一貼近,他一受到「鼓勵」,某個部分就會……所以,他總克制著盡量和她的身子保持距離 。

  「可是……我還是很難過啊……」

  傅宸剛看著她滿臉淚痕,伸手抹去她的眼淚,他這才發現,她的眼淚是為他掉的。「傻瓜。」

  他一把將她摟在懷中,環抱住她,見她還是沒停止掉眼淚,他便收緊力道,將她更緊地擁住,學著她的方式,試著想像他有股源源不絕的能量可以傳到她身上。

  康華軒原本總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壓著,但漸漸地,這感覺不再明顯,反而感到有股暖流從他的胸膛緩緩流進她體內,輕輕撫平她胸口的疼痛,她吸吸鼻子,好奇地問他,「你在做什麼?」

  「學妳啊?」

  「學我?」

  「妳不是說,給人擁抱,就能給人能量、讓人重新振作嗎?我現在希望妳別再哭,所以,我也給妳一個擁抱,別哭了。」

  康華軒一呆,這麼多年來,向來只有她給人擁抱,給人溫暖,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用她的方式,試著給她溫暖……

  原來,這個擁抱,是這麼的舒服……

  她更肆無忌憚的貼上前去,而傅宸剛則因她柔軟的身子緊貼,覺得喉間一陣乾渴。

  他輕輕拉開她的身子,對上她迷濛的雙眼,只好轉移話題,「手又酸了?」一直察覺到她手上有股清涼的中藥味。

  「嗯。」

  他牽起她的手,按照她之前教的,輕柔地壓壓她的手臂,「舒服嗎?」

  只見她舒服地瞇起眼睛,靠躺在沙發上,似乎非常享受他指間的力道。

  迷糊地咕噥兩句,她回他一個慵懶而充滿感激的燦笑,看在傅宸剛眼中,卻是無比嫵媚的笑靨。

  「妳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嗎?」壓下想親吻她的衝動,他隨口問起。

  「什麼意思?」

  「如果有天,妳不必照顧勳哲了,妳打算做什麼?」

  「我……」除了照顧寶寶,她必須繼續工作賺錢,三個月後,她得帶著寶寶離開他……

  想到這裡,康華軒不由得心一酸。「工作啊!不管到哪裡,總得繼續工作吧?」

  「妳的學歷並不高,沒想過再進修嗎?」他記得她說過她專科沒念畢業,念到專三就休學了,似乎是因為她母親的關係。那時莊姨的身體開始不好,生了一場大病,她必須休學出去工作。

  「想啊,別看我這樣,我專科成績還不錯呢。可是……」她抿抿唇,看向嬰兒床內正呼呼大睡的寶寶。「唸書要錢啊,要是唸書,就沒時間賺錢了。」

  「如果妳想唸書的話,不用擔心錢的事,妳可以一邊照顧勳哲、一邊讀書。二樓角落那個房間裡有張桌子,整理一下就可以用了。」

  於是,隔天他就請管家幫忙整理二樓的書房,再隔天,他幫她訂的一整套函授課程,也陸續寄到家裡來。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著他為她準備的書房與教材,她感動到不行。

  「這個時候,說聲謝謝就可以了。」

  「謝謝你。」拉起他的手,她在他掌心輕輕印上一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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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39:54
第七章

  整整十分鐘。

  石譽碩抬頭偷覦電腦桌前的傅宸剛,他的右手彷彿鑲了什麼珍珠寶石般,過去這十分鐘,以及即將到來的第十一分鐘,只見他一直旁若無人似的盯著自己的手看。

  上頭是有什麼藏寶地圖嗎?

  石譽碩好奇地探頭一看──什麼也沒有,他的手還是他的手,一二三四五,五根手指一根也沒缺,也沒排列錯誤。

  明明什麼也沒有,他為什麼要看那麼久……還是他在看手中的滑鼠?

  翻起好友的手心,石譽碩發現傅宸剛手中的滑鼠屁股,跟他的滑鼠屁股大同小異,一點異狀也沒有。

  「你在做什麼?」回過神來,傅宸剛輕斥。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我怎麼了?」

  「你剛剛在恍神。」石譽碩抬腕看著手錶,「而且,整整十分鐘。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我兒子。」還有兒子的保母。

  「有什麼好想的?」

  「不知道……他長大後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石譽碩皺眉看著好友,傅宸剛什麼時候有這麼娘……呃,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了?他瘋了嗎?

  「他現在就跟你一樣難搞,長大後應該也差不多吧。」

  「他會像我?」臉色一凜,傅宸剛突然有些不高興。「我不要他跟我一樣。」

  在不平等又缺乏愛的生長環境下長大,養成他彆扭的個性,他當然不希望兒子經歷他所受過的冷落與掙扎,最後和他一樣。

  「你是他爸,不像你要像誰?」

  像誰?驀地,傅宸剛想起了康華軒。

  他喜歡她,喜歡她給人暖洋洋的感覺,總是帶來溫暖,他想,如果當初他曾經感受到這份溫暖,是否他的人生就會大大不同?

  如果可以,他希望康華軒能一直待在他兒子身邊……甚至是他身邊!他希望兒子和她一樣,將來成為一個善良、體貼的人,他希望,勳哲能像她。

  「我希望,他能像華軒。」

  「華軒?」石譽碩一愣,那人是誰?「康華軒?你那個保母?」

  看傅宸剛沒說話,石譽碩秉著朋友一場的份上勸他,「兄弟,你別跟我說,你喜歡上那個小保母了?」

  也許石譽碩沒有惡意,但傅宸剛一想到他口中的「小保母」就是康華軒時,心中突然有股不悅的感覺。

  「人家有名有姓,不要叫她「小保母」。」

  可惡!果然被他猜中了。「她是用了什麼方法把你迷得團團轉啊?你平常不是個這麼容易上當的人啊?」

  「她沒有把我迷得團團轉,我也沒有上她的當。」

  「還說沒有!」石譽碩開始緊張了,原來這些日子以來,傅宸剛的反常就是因為那個小女生?

  和他不一樣,傅宸剛是個不容易信任他人的人,但只要一突破他的心防,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他會無條件地信任對方,就算把命交到對方手上也行──就是因為這樣,石譽碩才更擔心。

  「她只是個保母耶!你居然希望自己的兒子像她?這代表什麼?你要把她留在身邊當一輩子的保母?還是一輩子的老婆?」

  一輩子的老婆?

  石譽碩的一句話,簡直是給傅宸剛的當頭棒喝。對啊,他怎麼沒想到,如果康華軒嫁給他,他就能名正言順地讓勳哲受她的薰陶,他也能更名正言順地賴在她懷中,或者不需要任何借口,他就能向她要一個深深的擁抱,甚至更多……

  三十五年來,他從沒像現在這樣,這麼想要一個女人,這麼想和她長相廝守。

  他被她迷得團團轉嗎?或許是吧。但就算是,那又如何?他實在無法想像,生命中若是少了康華軒,接下來,他要怎麼過……

  「我有我的打算。」他只能這麼對好友說。

  石譽碩撫額低歎,慘了,果然慘了。

  「那心蕾呢?你跟那個小保母才認識幾個月,跟心蕾卻認識了兩年多,你覺得蔣大小姐有辦法接受嗎?」

  「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反正我從來不是她唯一交往的對象,她除了面子掛不住外,沒什麼損失。」

  呃,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她一向是個好強的人,你主動提分手,無異是讓她沒台階下,她不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

  看著好友勢在必行的樣子,石譽碩擔心地看著他。

  希望他是真的知道才好。

  ******

  當晚,傅宸剛和蔣心蕾約在一間頂樓餐廳用餐,那裡平時人不算少,是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愛去的一間店,因此他知道,愛面子的她絕對不會在那裡做出失態的舉動。

  「心蕾,我們分手吧!」

  端起酒杯的手頓了一下,蔣心蕾不解地看他一眼,接著仍優雅地喝了一口紅酒。

  她早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只是最近這幾個月更加明顯,他在那個來路不明的兒子身上花了很多時間,更是讓他們本就冷淡的關係雪上加霜。

  原本,她也沒想太多,反正他不要叫她去照顧那坨軟綿綿的東西就好,她以為就算是如此,她和傅宸剛之間的變化也不會太大,因為她一直是最靠近他身邊的女人。

  對他來說,工作永遠比感情重要,再加上寡慾的他從沒把心思花在男女之事上,她不認為他身邊會有其他女人出現,若是沒什麼意外,她大可不用對這段關係戰戰兢兢。

  所以,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想法?

  「為什麼好端端地突然提這個?」

  「我沒辦法再跟妳走下去了。」

  「之前我們明明處得很好,你過你的生活,我玩我的日子,彼此相安無事,不是嗎?」

  「因為我們太相像了。」

  「你在說什麼?」

  「我是個自私的人,而妳也是,跟妳在一起,我就像在照鏡子一樣。」他冷冷地說:「所以,我們當初才會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而順勢在一起,妳得到一個風光的男友,將來是可靠的丈夫,而我,得到和妳父親合作的機會,將來,可能會繼承妳父親的人脈王國。」

  蔣心蕾斂眉不語,這是事實,雖然他們倆從前都沒說破,但她的確是這樣看待傅宸剛,而她也知道,他和她在一起是別有用心。

  「我本來也以為跟妳在一起沒什麼不好,但,我們實在太像了,兩個相像的人在一起不會快樂,也不會幸福。」

  蔣心蕾不是個會死纏爛打的女人,只是,她父親早就視他為乘龍快婿,外界大多也都是這樣看好他們,他要是一分手,那她的臉往哪擺?

  「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很快樂,有你當擋箭牌,我爸不會再囉唆要我去找更穩重的對象。既然你不討厭我,那我們就按照原訂計劃走,跟我結婚。婚後,我們各玩各的,我不會管你做什麼,你也別來管我怎麼玩。」

  「不,我不會跟妳結婚。」

  見他不改心意,蔣心蕾開始冒火了,「我都已經願意做那麼大的讓步了,你還想怎樣?」

  「這不是我要的人生。」

  「你會要什麼人生?」蔣心蕾冷哼一聲,這才發現傅宸剛今天有些古怪,他不像是會這麼說的人。「你有別的女人了?」這項假設雖然可能性很低,但也只有這個可能,才會讓他變那麼多。

  「我跟妳分手,是因為我們不適合,與其他人無關。」

  一聽,蔣心蕾像是被激怒的母獅,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你居然有別的女人?那人是誰?」

  她可以忍受他們的感情漸行漸遠,也可以忍受他不投入任何心思,但,她卻無法忍受自己的男人被其他女人奪走,對她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侮辱。

  「我說了,這不幹任何人的事。」他還是一貫的冷靜。

  「騙人。」她冷笑,「如果沒有其他女人,我們會這樣繼續走下去直到步入禮堂!你一定是因為有了其他女人,才會跟我開這個口,說,她是誰?」

  「是我自己要跟妳分手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是嗎?」蔣心蕾可完全不相信,她太瞭解男人了,她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就連家世背景也無可挑剔,若不是有了其他女人,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放棄她?

  「那個女人,知道自己得忍受住往後幾十年的寂寞,就因為自己的丈夫完全「不行」嗎?」

  傅宸剛雙拳緊握,知道她是故意用激將法逼他鬆口,甚至不惜揭他瘡疤,就為了看他抓狂。

  「隨妳怎麼說。」他從容起身,「蔣伯父那裡,我會向他解釋,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外界的揣測我也會把傷害降到最低,就說是妳主動提出分手的就行了。」為了保護女方,基本的禮貌他還是會做。

  「傅宸剛。」知道他心意已定,就連收拾善後的部份也替她想清楚了,蔣心蕾只能冷冷地盯著他,「你真是他媽的假紳士!為了跟我分手,和那個女的在一起,你什麼都做得出來。」

  「對。」他低吟,承認了。「因為如果沒有她,我會活不下去。」

  ******

  午後的傍晚,康華軒在花園種上屬於夏天的九重葛,勳哲正坐著學步車在旁邊晃來晃去,不時好奇地跑到她身邊嗚嗚叫。她看整理得差不多了,便收一收工具,準備抱兒子進屋。

  此時一個探頭探腦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只見一個戴著粗框眼鏡的女人在門外不停張望,身上背著大包小包。

  雖然不太像壞人,她還是問一下好了。「請問,有什麼事嗎?」她抹抹手,上前詢問。

  「傅宸剛呢?」

  「傅先生在公司,晚上才會回來。」

  女人點點頭,盯著學步車上的勳哲看。「這孩子真可愛,是妳兒子啊?」

  「呃?」康華軒睜大眼睛,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揮手,「不是,不是,我、我只是……」

  女人看到康華軒過度慌張的樣子,心中起了疑心,但她也沒戳破,繼續問道:「不是妳兒子啊?那就是傅先生的小孩嘍?」

  「嗯,請問妳到底是……」

  「沒什麼沒什麼。」女人揮揮手,又將話題轉移開來,「傅先生每天晚上都很晚回來嗎?」

  「妳如果要找他的話,要不要打電話到他公司跟他預約時間?我不曉得他的行程,跟妳亂說、害妳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女人愣了一下,連忙說:「我也知道傅先生很忙,不知道他平時有沒有比較要好的……女性朋友?」

  呃?康華軒開始狐疑起來。

  只見女人從口袋掏出一紙信封,假裝不經意地露出裡頭的鈔票。

  「妳是他請的保母,應該常看到一些有的沒的……說看看嘛,我們的獎金很豐厚喔。聽說他有個私生子,是不是真的?」

  是狗仔嗎?康華軒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從來沒有這遇過這種情況,是誰要來挖他的內幕?連寶寶的事都知道了?

  她越想越不安,抱起寶寶就要進屋。

  「等等,妳說說看嘛!妳應該知道小孩的媽媽是誰吧?」

  「不,我不知道……」

  「真的嗎?還是傅先生最近和誰走得比較近?妳不用說得太明白,透露個姓氏或工作地點就行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

  「喔?」對方看她似乎不願配合,便鬆開了手,假裝疑惑的喃喃低語,「可是,我怎麼聽說,有人自稱是那個孩子的媽啊!」

  「誰?」康華軒聞言,好奇地轉頭,「是誰?」

  果然!對於僱主的八卦,員工怎麼可能一點內幕消息都沒有呢?拋磚引玉就是這樣用的,就算沒有。也可以從對話的蛛絲馬跡中探查到一點什麼。

  「所以,妳不知道嘍?可惜吶……」

  康華軒不懂,除了她之外,怎麼會有第二個自稱是寶寶媽媽的女人呢?何況,傅宸剛對外一向三緘其口,為什麼突然會有記者跑到家裡來,問得這麼深入?

  「想知道嗎?」信封再度被拿出來,「那妳告訴我最近有哪些女人在這裡出入,我就告訴妳那個孩子的媽是誰。」

  越想越古怪,康華軒根本不想知道是誰冒充寶寶的媽媽,要撒這種一下就被戳破的謊言,她抿著唇,抱起孩子轉向就走。

  「喂,妳別走啊!妳走了我要怎麼跟客戶交代……」

  「妳快離開。再不走,我就請警衛過來了。」站在門口,康華軒朝外頭大喊,只見對方摸摸頭,自討沒趣便離開了。

  關上門後的康華軒,心中擔心不已。對方真的知道了什麼嗎?她很懷疑,因為對方對待她的態度,彷彿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根本就和寶寶沒關係……

  而且,為什麼有人突然來找傅宸剛,就為了告訴她寶寶的媽媽是誰?

  她要將這件事告訴傅宸剛嗎?

  反覆琢磨著對方的心態,今天的晚飯康華軒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就連她塞進自己嘴巴的是寶寶的副食品,也渾然未覺。

  「華軒?」傅宸剛看她不太對勁,連忙將她手上的食物挪開放在一旁,「妳怎麼了?太累了嗎?」

  「沒有。」

  話是這麼說,但當她再度用冷開水泡牛奶給勳哲喝時,傅宸剛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抽起她手中的奶瓶,將她拉到一旁。「妳到底怎麼回事?」他覆手探查她的額溫,「哪裡不舒服嗎?」

  康華軒愣愣地看著他,突然沒來由地問一句,「宸剛,如果今天突然有個女人冒出來,說她是寶寶的媽媽,你有什麼打算?」

  挑眉,傅宸剛一派輕鬆的回答,「看她要什麼。」

  「什麼意思?」

  「她如果要的是錢,那好辦,我會給她一筆合理的數目。如果她要的是寶寶,很抱歉,法院見。」

  「如果……她要的不是錢,也不是寶寶呢?」

  「那她要什麼?」

  康華軒一愣。「呃,我也不知道。」

  「有人說過什麼嗎?」

  她吶吶地將今天有人來找他的事告訴他。

  「那人是誰?」

  「我不知道,也許是狗仔。」

  「妳之後小心點。」他擔心地摸摸她的臉頰,「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嗯,我知道……」原本在討論正事的,突然間,她不知為何不太敢抬頭看他。

  「只不過,記者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傅宸剛皺眉思索。

  「他們不該知道嗎?」

  「很少人知道。」他撈起嬰兒床上的勳哲,將兒子放在腿上,任兒子在自己身上爬來滾去的造次。「不過,也不是不可能,口風不緊的人太多了。」

  「會是我姐她們嗎?」她緊張地說。

  「不會。」傅宸剛拍拍她的肩,「換做是她們,不會那麼客氣。我看對方似乎也不太曉得我們的情況,我想,很有可能是故意跟我作對的人,否則不會沒先來找我,就跑來探虛實。」

  一個轉念,他皺起眉。「不會是……」

  「誰?」她緊張的低問。

  「我原本在想,會不會是傅瑟娜?不過這不太可能,因為距離太遠。何況,她現在對我避之唯恐不及,不會來膛這渾水。」自從前年的官司他勝訴後,他便利用人脈對傅瑟娜下了禁令,只要她敢踏上台灣的土地一步,他一定會整死她!

  「你為什麼要對付她?你們不是兄妹嗎?」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他彎身將兒子放回嬰兒車上。

  「就算感情再不好,也不至於鬧那麼僵啊!」

  傅宸剛盯著她那疑惑又不認同的表情,發現自己差點又把小時候和傅家人的恩怨情仇全數傾吐而出。

  他伸出大掌覆上她的臉蛋,蓋住她的雙眼,引來康華軒的哇哇亂叫。「不要想用同一招來套我的話,妳現在騙不了我了。」

  拉下他的大手,康華軒懊惱地說:「我不是想套你的話,我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傅宸剛低笑,他一個大男人從來不需要人擔心,何況是這麼一個小丫頭,她的擔心是能幫他多少忙?

  然而,他卻因為她的一句擔心,心窩暖了起來。

  他一個順手將她拉進自己懷中,「妳擔心我?」

  「當然啊!」沒想到他長臂一伸便把自己包在他壯碩的懷中,康華軒嚇了一跳,試著想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

  「妳要去哪裡?」

  「我……」她漲紅臉,盡量提醒自己別抬頭和他四目相交。

  無視於她的害臊,傅宸剛穩穩地環抱住她,就像前幾次那樣,在與她相擁的時候,他再自然不過地娓娓道來,「在我還是嬰兒時,我母親把我丟在傅家家門口就跑了。」

  康華軒一愣,她從沒想過事實是這樣,她一直以為,傅宸剛雖是傅家養子,但也許是跟傅老先生有什麼關係才會被他收養。

  「在我的衣物中有一封信,是我母親寫的,她說她養不起我,所以把我放在富貴人家門口,希望他們能好好待我……」

  他的聲音很冷,冷到她有些發顫。

  「但,就如妳所知道的,小時候的我,在傅家的地位比僕人還不如。我從來沒奢求過著富貴奢華的生活,不知道有幾次,我曾作著某天醒來,我母親就會來接我的美夢……可是這個夢從沒有實現過。所以,我只能每天挨餓、挨罵、受眾人嘲笑,沒有止境。」

  「當我理解到我的夢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時,我不再盼望母親來接我,相反的,我恨她。若不是她,我不會在這裡,在這個地方受人欺負,連一個避風的港灣都沒有。她是個不負責任的女人,而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感覺康華軒抱他的手臂力道更緊了,他繼續說:「所以,當我第一眼見到勳哲時,當我知道他是我兒子,我就發誓,我絕對不會讓他對他的人生有一絲悔恨……哪怕他沒有生母。」

  「宸剛……」康華軒對他冷硬的話語,感到一絲害怕。

  但傅宸剛卻又接著說:「不用擔心我,我已經釋懷了,」拍拍她的手,他放開她,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盯著她,「跟妳說這麼多,我只是想讓妳知道,不管勳哲的生母是誰,都改變不了我對妳的決心。」

  讀出他眼神中的情意,康華軒又驚又喜,她很想上前再抱住他,但一想到蔣心蕾,舉到半空中的手頓時停住。

  「你有女朋友了,我們這樣……不好吧?」她不希望成為別人的第三者,如果情況不允許,她寧願將愛意深深埋入心中,別讓愛苗滋長,那麼往後要連根拔除,才不會那麼痛。

  「如果我說,我們分手了呢?」

  「分手了?」康華軒一驚,抬頭看他,「為什麼?」

  「我們本來就不是因為相愛而在一起,分了,對大家都好。」

  「但是,你們不是論及婚嫁了嗎?」蔣心蕾,她看過幾次,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舉手投足間總是從容優雅又充滿自信,和傅宸剛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像他這麼出色的男人,身邊就應該有一個這樣的女人吧?而不是她……

  「婚姻只是我們想互蒙其利的一個手段,但我們從來沒有一個人努力去實踐它。」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因她鍥而不捨的問題而苦笑,「大概是因為,她不想被我綁住,而我,也不是真的很需要靠婚姻換得利益吧。」

  她卻以為他的苦笑中充滿無奈。「你很難過吧?」她溫柔地伸手覆上他的手。

  「難過?」

  「畢竟,你們交往那麼久了,多多少少會有感情。」

  盯著她憐憫又認真的大眼,他頭一次有了惡作劇的打算。「說沒有,是騙人的。」

  嘴一癟,康華軒知道自己不該對他動心,但一聽見他對舊情人的思念,胸口仍忍不住揪疼了一下。

  「那你慢慢想她吧。」一陣沒來由的煩悶自胸口升起,此話一出,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急忙起身想離開他身邊。

  「我很難過,妳不抱抱我嗎?」他拉住她的手,大大方方地向她要一個擁抱。

  她該抱他嗎?還沒有思索這個問題,她的身體卻是早一步比大腦有了答案。

  她彎身抱著他,原本只是輕輕摟著他的頭,沒想到傅宸剛突然將她整個人拉下,她一時不穩斜倚在沙發上,他順勢壓上她,兩人胸口帖著胸口,腿貼著腿,彼此一點縫隙也沒有。

  康華軒倒抽一口氣,手肘撐起想推開他,沒想到他大爺又先搶聲道:「這樣才夠。」

  ……好吧。既然他這麼「難過」,那她也只好「傾盡全力」好好安慰他了。

  她認命地收緊雙臂,暫時將自己莫名的酸意拋在腦後,想將全身的能量全部傳送給他,只是……她怎麼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彷彿她送得越用力,他身上某個地方就越……

  「你……你不是說,你很難過?」康華軒紅著臉,這才發現他以一種極曖昧的姿勢壓在自己身上。

  「我騙妳的。」

  「你……那你……」

  「我很開心?」

  「開心?」

  「因為妳在我懷裡。」

  她軟化了,不再急切地推開他,又羞又喜地聽他在耳邊低喃。

  「華軒,妳是第一個讓我想完全擁有的女人。」

  「那……」她咬咬粉唇,「蔣小姐呢?你們在一起那麼久了……」

  「我很久沒碰她了。」靠在她肩上,傅宸剛用手輕輕撥弄她的臉頰與唇瓣,告訴她自己埋藏許久的秘密。「一年多前,我突然對男女之事完全失去興趣,試過許多方法,都沒有起色,而她是個愛玩的人,從那之後,我們便形同陌路了。」

  「怎麼可能?」她驚呼。想起製造出勳哲的那個夜晚,他明明……喔,不,別說那時候,光是現在,他身上炙人的高溫和那雙渴求的眼神,說他沒有「性」趣,她是怎麼也不會信的。「可是你現在……」

  「那是因為妳。只有妳,妳是唯一一個讓我想真心擁有的女人。」傅宸剛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康華軒也伸手碰碰他的臉頰,當她指尖刷過他的唇瓣時,突然被他一手擒住。

  只見他埋入她頸窩,沙啞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低喃,「等我,我哄勳哲睡。」

  康華軒臉一紅,連忙推開他,從沙發上跳起來,不敢再看他,轉頭瞥見勳哲正無邪的對著她笑,她才發現自己跟傅宸剛居然當著兒子的面親熱了起來……

  她低著頭想要跑走,沒想到他長臂一勾又拉回她,將她抱在懷中。

  「做什麼?」不是他要她去待著的嗎?現在為什麼又用這種眼神看她?

  這個小女人,到底是上天派來溫暖他的?還是來挑戰他極限的?他都被她逗得慾火焚身了,她卻還用這種無辜到極點的表情瞅著他。

  「給我一個吻,我就放妳上樓。」他低啞道。

  康華軒愣了一下,捧著他的臉,飛快地將自己的唇往他頰上一送──

  就這樣?

  這樣對他是不夠的,雖然吻給了,但他還是不打算放過她。

  她不解地望著他仍摟住自己的手,只見他再度壓低聲量又說一次,「那個不算,再一個。」

  這次,她停得久一點了,但顯然還是不懂他要的是什麼。

  當她的唇一離開,只聽他低哼一聲,一個眨眼,一道黑影便壓了上來。

  當人面臨生死關頭,尤其是嚴重缺氧的情形時,所有空氣會集中到腦部,在那瞬間,康華軒終於明白,他要的一個吻,是哪一種吻了……

  良久,直到她快喘不過氣,掙扎著推開他,別開頭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時,他才笑著鬆開她。

  「我剛剛……快死了……」

  「等一下我再教妳怎麼換氣。」他笑著說,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似乎又將她臉上的紅暈渲染了開來。

  康華軒嬌斥一聲,飛快地跑開,她縮在樓梯間,聽見傅宸剛和寶寶開始用嬰兒語對話,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他抱著寶寶走進嬰兒房。

  那她現在要做什麼?

  她一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一件再普通不過的T恤,上頭還有稍早寶寶吐奶的痕跡……她懊惱地皺眉,她身上不會都是寶寶的奶味吧?

  一思及此,她便走進浴室,想著要把身上弄乾淨,至少,別讓他再聞到酸奶味才好。

  水龍頭的水溫才剛熱起來,她褪下及膝裙,正要脫上衣時,一個聲音便在她身後響起──

  「妳在做什麼?」

  轉身一看,康華軒差點尖叫出聲,連忙抓起旁邊脫下的裙子胡亂遮住大腿,「你……你進來幹嘛?」

  傅宸剛的目光如炬,但從頭到尾都注視著她的臉蛋,沒往其他地方亂瞄,微微停頓後,他問:「妳在做什麼?」

  「我……」她看看自己的身體,「洗澡啊……」

  「為什麼要洗澡?」

  雖然緊張,但他問的問題更是讓她眉峰微微蹙起,「當然是因為我今天還沒洗澡啊!」

  聽她說得一臉理所當然,傅宸剛笑出聲,他剛才差點以為她是個工於心計的女人,想盡辦法挑起他的慾望後,還懂得先去洗澡……現在,他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純真還是技巧高超了?

  「笑什麼?」終於知道該害羞,康華軒用一隻手想將他推出門外。「快出去啦!」

  「這麼巧?」他微笑以對,執起她的手一個轉身,又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我也還沒洗。」

  突然被他的一個旋轉轉得不知所措,康華軒靠在他懷中,察覺到他胸膛的鼓噪與震盪,再加上他的言下之意,不會是她想的……

  「我們一起洗吧!」他笑看著她,吐出這麼一句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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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6 00:40:25
第八章

  她應該拒絕、應該推開他的,但就像那個夜晚一樣,她拒絕不了他。

  遇到傅宸剛,她有點意外,那天她只是正好幫朋友去夜店代班。

  她平常在餐廳打工,認識了不少朋友,JoJo是其中之一,後來JoJo辭掉餐廳的工作,到夜店打工,因為夜店的時薪較高,她偶爾也會拉著她進去幫忙。

  不過,她不像長袖善舞的JoJo,所以只好負責幫忙打掃內場,以及在打烊時負責收拾殘局。

  那天,傅宸剛正是她的殘局之一。

  一般來說,在夜店打工難免會遇上擺爛的醉漢,這時候,店裡的男工讀生就會合力把對方扔出店裡,叫計程車送他回家。

  但那天,她早認出了那人就是傅宸剛,因此多看了他幾眼,思緒飄至從前。

  她從小跟在母親身邊工作,記得有這麼一個人,明明家裡很有錢,兄弟姐妹個個養尊處優,要什麼有什麼,但那個大哥哥卻偏偏穿家人不要的衣服,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她甚至還記得,幾乎每天晚上,媽媽都會抱她到廚房,說要煮麵給哥哥吃。

  當時她還小,不懂同樣都是傅家的哥哥姐姐,為什麼這個大哥哥特別瘦小?他的手臂甚至跟她的大腿差不多粗而已。

  大哥哥雖然不愛說話,但不像其他傅家人那麼驕傲,連跟她玩一下都不肯,偶爾她在等媽媽煮麵時,他會抱著她,跟她說說話,絲毫不介意她說話還有些孩子氣。

  有天晚上,他和從前一樣,默默在廚房等著媽媽的一碗麵,但那天,他臉有點腫,嘴角也流血了,眼睛旁邊都是瘀傷,雖然他平常也會有些大大小小的傷口,但那天好像特別嚴重。

  當媽媽小心翼翼地替他上完藥後,便轉身幫他煮麵,她湊到他身邊好奇地問:「哥哥,痛不痛?」

  他冷冷看她一眼,「妳被打打看就知道痛不痛了。」

  由於他嘴巴還有傷口,她根本不知道他含糊嗚嗚的在說什麼,不過,解讀他兇惡的眼神,應該是很痛的意思。

  當時年僅四歲的她,一骨碌地爬到他身上,引來他一陣悶哼。

  「痛痛嗎?」

  「廢話!」他瞪著她。「快下來啦!」

  「軒軒想給你一個抱抱啦!」莊雲美沒轉頭,但她知道小女兒想做什麼。「你就給她抱一下吧。」

  「不要。」大男孩彆扭地撇頭。

  「給軒軒抱抱。」小丫頭張開雙臂,大大方方撲抱著大男孩,小小的頭靠在他肩頭,暖暖的呼吸在他脖子上輕拂。

  大男孩的嘴角僵硬地抽搐,似乎不習慣有人和他這麼靠近,細細軟軟的手攀在他脖子上,彷彿他要是不用力點抓住,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掉下來,他使了點力抱住她,這才發現她是那麼溫暖……

  回過神時,大男孩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哭了。

  「乖乖,不哭喔,痛痛飛走了。」小丫頭拍拍他的頭,以為他是因為傷口痛才掉眼淚……

  沒多久,被其他人發現母親私下會煮東西給他吃,過了幾天,母親便帶著她們三個孩子離開了傅家。後來,她曾多次注意到新聞跟雜誌報導傅家的事,只知道當年那個酷酷的大哥哥,似乎成為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那……他現在為什麼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喝酒?

  這間酒吧說大不大,說小……實在是有點小,像他這種大人物,應該去裝潢高雅的俱樂部借酒澆愁吧?來這種巷弄小酒吧做什麼?

  握著拖把,康華軒很好奇,趁他還有幾分清醒時,靠過去問他,「你是……傅宸剛嗎?」

  「干妳什麼事?」一個抬頭,對方惡狠狠地回話。

  她嚇得連忙倒退數步,落荒而逃。

  但他抬頭了,那張臉,的確是傅宸剛沒錯,她在雜誌跟新聞上看過他。只可惜,喝醉酒的人少了平時那樣的意氣風發,她想。

  等到店裡收得差不多了,他還賴在吧台上,眼見幾個酒保準備把他丟出去時,她一個心軟,一把拉住酒保大哥的手。

  「他是妳朋友?」

  看著醉癱在沙發上的傅宸剛,康華軒點點頭。

  「那妳知道他家在哪嗎?」

  「呃……」

  她還在想著要怎麼回話,一旁酒客卻因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酒保們一窩蜂衝向前,幫忙壓住酒後鬧事的客人,就連經理也跑出來了。

  「那個……那他呢?」康華軒愣在原地,指指傅宸剛。

  「交給妳啦!他不是妳朋友嗎?」

  前頭有難,再也顧不得喝癱的客人,酒保大哥甩開她就跑了過去。

  康華軒搔搔頭,心裡想著要怎麼把他送回他家──距離她上次到他家,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她怎麼可能記得呢?

  她坐到他身邊,試著用手指戳戳他──沒反應?

  她歎口氣,正巧碰上JoJo過來找她,JoJo告訴她,把人丟上計程車,請司機送他去旅館就行了。

  「可是……」再怎麼樣,傅宸剛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耶!要是有什麼差池,不就完蛋了嗎?

  「妳怕什麼?他一個大男人,還會出什麼差錯嗎?」

  「很難說啊。現在這個社會,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JoJo翻個白眼,「那妳跟他去不就行了!把他丟在旅館再離開總行了吧?」

  好吧,總是舊識一場,雖然有點麻煩,不過要是能確保一個人的生命財產安全,這點麻煩對她而言不算什麼。

  坐上計程車,她請司機載他們到一間旅館,多虧司機大哥很好心的幫忙她把傅宸剛抬進房間,不然以他跟她身材的差距,只怕她早就被壓扁了。

  躺在床上的傅宸剛還有些迷濛,呼嚕嚕的不知道說了什麼,她替他擰了條毛巾擦擦臉,他卻突然一個睜眼,猛然扣住她的手腕,嚇得她把毛巾丟到地上。

  「傅先生……」他醒了嗎?太好了!呃……可他會不會怪她把他帶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啊?

  「妳是誰……」

  「我是……啊……」還來不及回答,康華軒就被他吐了一身,長褲跟上衣都難逃一劫。

  她鐵青著臉跳開兩大步,等冷靜下來後,看他躺在床上呻吟,又慌慌張張找來垃圾桶和乾淨的毛巾幫他擦乾淨。

  明明他才是喝醉的人吶,怎麼倒霉事全給她碰上了?他除了渾身酒氣以外,可沒像她這樣一身狼狽。

  衣服跟褲子都髒了,怎麼辦?她全身上下都是穢物與酒氣的味道,這樣怎麼回家?

  康華軒懊惱地走進浴室,想把自己弄乾淨些,瞥見一旁的乾衣機,她心生一念,回頭看看外頭的傅宸剛正睡得不省人事……所以,她應該很安全吧?

  她脫下上衣跟長褲,搓洗乾淨後丟進乾衣機內烘乾,站在浴室內,她忍不住冷得哀號,現在冬天可還沒結束啊!房間內有暖氣,浴室裡可沒有……她動動腳指頭,心一橫,再探頭看看外頭的傅宸剛──很好,他完全沒動靜。

  康華軒一個飛快溜到床邊,抓起一旁的床單裹著身子,把自己包得像麻花般,縮在床角的沙發上盯著他看,確定他一動也不動後放心的轉了身,尋找房間的遙控器,打算看電視打發時間。

  夜深了,她幾乎要打盹昏睡過去,原本想關掉電視瞇一下的,但畫面一閃,螢幕上卻出現了一張熟面孔──

  那不是傅宸剛嗎?最近他上電視了?她朝身後看一眼──他還在睡。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新聞報導……似乎,是他遠在美國的妹妹傅瑟娜,有意控告他在三年前身為前翔達光電總經理時,不顧職業倫理,將客戶資料與商業機密全數賣給千瑞實業,爾後還將翔達光電改頭換面,成為現在的千譽光電……而傅宸剛,現在是千譽光電的副總裁。

  傅瑟娜在鏡頭前面繼續哭訴,她說除此之外,傅宸剛還把中風的父親軟禁在日本北海道,過著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他是傅家養子,傅家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栽培他、照顧他,他卻以這種方式回報他們傅家……

  他是一個這麼唯利是圖的人嗎?

  關掉電視,康華軒回頭盯著他看。她知道新聞報導不可盡信,不過,他從原本的翔達總經理變成現在的千譽副總也是事實……但如果他真像傅瑟娜指控的那麼喪心病狂,又為什麼會在小酒吧買醉?

  拖著身上的被單,她緩緩移動到他身邊,聽著他含糊的夢囈,看見他眉頭緊皺,明明是冬天,他的額頭卻冒出豆大的汗珠……

  康華軒用被單幫他擦擦汗,她知道他是難受的,因為她明白他從小在傅家的待遇。也許,他並不如外界所說的那麼冷血無情,也許,他只是有點彆扭,有點……

  唉!

  她歎口氣,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只要知道身邊的人有難,哪怕只是心裡不太好受,她就會多事地想去安慰人家。

  「好好好,沒事嘍……」她坐到他身邊,彎身在他耳邊低喃。

  卻見他悶哼一聲,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康華軒一愣,下意識地伸出雙臂抱緊他,全然沒發現自己的身子緊貼在他胸前。

  一股源源不絕的暖流在男人體內擴散開來,彷彿頭一次有人用最無私的擁抱溫暖他……原來,一旦擁有,就再也捨不得放手,捨不得離開……

  傅宸剛就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緊緊抱著她不放,而懷中女子纖細曼妙的身軀很快便勾起他陽剛的慾望,加上酒精的催化,他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翻身將她制伏於身下。

  「呃?」當康華軒發現不太對勁,想掙扎脫身時,傅宸剛已經一個翻身,將自己的體重重重壓在她身上,她一個推拉,正想從他身下溜掉時,他一個覆身,俊顏又埋在她懷裡。

  「不要走,留在我身邊……」

  低悶的嗓音讓她一時之間忘了動作,於是輕易地又被他抓入懷裡。

  康華軒從未和異性深入交往,對情慾一點抵抗力也沒有,儘管當下察覺到有危險,但光是他充滿熱情與慾望的眼神,就足以讓她酥軟得動彈不得。

  當傅宸剛一個吻落下,她便醉在他的氣息與柔情裡,腦子殘存的一小部分戒慎恐懼,被他的火熱融化,很快便讓她把唯一的理智丟到一旁……

  相較於頭一次的糊里糊塗與不適,傅宸剛清醒時比醉酒時更溫柔、更熱情,雖然今晚的第一次有些急躁,但接下來,他像只慵懶的大貓般,不時蹭蹭她的身子,吻吻她的臉蛋,直至他男性再度甦醒時,他便一個翻身,將她燃燒殆盡……

  光是看著傅宸剛要她的表情,就足以讓她渾身發顫,全身虛軟。

  而傅宸剛彷彿迷上她身上的溫暖,總是將她擁在懷中,用近似汲取與膜拜的方式,溫柔的親吻她全身。

  「沒有妳,我該怎麼辦?」半夢半醒間,他就這麼說出口。

  他要她嗎?他要她什麼?康華軒自認自己沒什麼特色,也沒有什麼迷人之處,他這種人中之龍要她做什麼?

  自情慾中清醒後,她才發現自己緊緊攀在他身上,像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是啊,一年多前,是她主動抱他的,後來生下孩子後,還把孩子丟給他照顧。

  而她,明明是他聘請來照顧兒子的保母,現在居然也爬上他的床……

  康華軒不敢看他,縮回自己的雙手雙腳,才想要轉身回她跟勳哲的房間,卻被傅宸剛一個翻身又壓住。

  「等一下,再讓我抱一下。」他的聲音滿足而低沉,雖然仍充滿濃濃睡意,但還是不想放開懷中的柔軟與溫暖。

  縮在他懷中不敢有動作的康華軒,任他抱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得回房了,勳哲還在隔壁。」

  「他夠大了,可以自己睡。」傅宸剛還是閉著眼睛,但手臂絲毫沒有放她離開的打算。「妳每個晚上都陪他,今天就不能陪陪我嗎?」

  康華軒啞然失笑,他現在是在和自己的兒子吃什麼醋啊?

  呼吸聲漸漸平穩規律,他將她的身子往自己身邊挪了挪,找了個安穩的姿勢,靠在她身邊。「睡吧。」

  ******

  一大早起床,傅宸剛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幸福,他一個翻身──身旁沒有人?

  他起身下床,聽見樓下傳來的炒菜聲,他輕笑,接著快速盥洗一番,套上乾淨的衣服下樓。

  他悄悄地溜到康華軒身後,趁著她煮咖啡時,伸手環住她的腰。

  「早安。」他將臉埋在她的短髮間,下巴的胡碴有意無意地蹭著她的頸窩,搔得她渾身發癢。

  「早……」想起昨晚的熱情,康華軒不太敢和他四目相交。

  倒是傅宸剛,肆無忌憚的將她轉向面對自己,接著便在她臉頰上落下細碎的親吻。

  「別這樣,你等一下還要上班。」

  「嗯,那我今天早點回來……」

  咬咬唇,康華軒試著去忽略他這句話背後的挑逗意味。「你下禮拜三晚上有空嗎?」

  「有什麼事嗎?」

  「早點回來。」她神秘一笑,「是勳哲生日。」

  「勳哲生日?」傅宸剛微愣,「下禮拜三是勳哲生日?」

  「這是我們第一次替勳哲慶生。」她開心地牽著他的手,「早點回來,我買蛋糕,好不好?」

  是因為他一個大男人從來不去記人家的生日嗎?他還真的不知道兒子什麼時候生日呢。「下禮拜三,十二號?」

  「對啊。」

  「……妳怎麼知道?」

  康華軒愣看著他,不明白他的疑惑,「信上有寫啊。」

  他挑眉。

  不是嗎?她記得那時候,她應該沒忘記把兒子的生日附在信上才是……難道,她真的忘記了?

  「喔。」雖然不知哪裡有點古怪,但既然她都這麼說了,那就是吧,女孩子總是比他們男人細心。「原來信上有寫……」只是,他不記得有給她看過勳哲生母留下來的信啊?

  「那你要什麼口味的蛋糕?巧克力還是水果?」她趕快轉移話題。

  「都依妳。」他不再細究剛才的疑惑,摸摸她的髮,「看妳想吃什麼。」只要她開心,這點小事,讓她決定就行了。

  傅宸剛早上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調查昨天下午在他家前面遊蕩的人是誰,對方雖然只是個女人,又或者只是個好奇的狗仔,但他一想到他整天都放著康華軒和勳哲兩人待在家裡,就不禁擔心起來。

  社區和他家門口都設有攝影機,想找到人並不難,中午,他便接到熟識的徵信社通知,說人找到了。

  這也太快了吧?他還真佩服對方的效率。

  徵信社經理在電話那端搔搔頭,用非常不好意思的語氣說:「今天我們拿到錄影帶時也嚇了一跳……不過,想說還是等確認了才敢跟您報告……她不是什麼狗仔啦!她是我們徵信社的員工,昨天去探口風而已。」

  徵信社的員工?徵信社去他家做什麼?

  「知道是誰指使的嗎?」

  「是……蔣心蕾小姐。」

  是她?傅宸剛雖然有點驚訝,但並不意外。「她想打聽什麼?」

  「據說,是想知道您的交友情況。」

  傅宸剛冷哼一聲,他就知道她變不出什麼新把戲。「她查到什麼了嗎?」

  經理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把最新進展告訴他──畢竟花錢的是大爺,誰拿得出比較多酬勞,自然得到比較多情報。

  「呃,近半年來,和傅先生您互動最頻繁的,自然就是康華軒小姐……然後我們發現,康小姐她……」

  「你們去調查她?」傅宸剛低吼,從椅子上彈跳而起,「不准再去打擾她!知道嗎?」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沉默,徵信社經理和傅宸剛認識不算短,知道他很少失控,現在他為了一個小小保母而大吼大叫,的確是不太尋常。

  當偵探的,第一要務就是要夠敏感,昨天的女員工夠敏感,所以察覺到了康華軒的不尋常,今天,他擔任一間徵信社的經理,要是再輸給一個小小員工,沒發現傅宸剛的失常,他就太不專業了。

  「以傅先生和我們的合作關係,我們自然是不會對蔣小姐多說什麼,但是,對於康小姐的過去……傅先生您難道完全不在意嗎?」

  傅宸剛喉頭一緊,他這話什麼意思?那個單純的小丫頭會有什麼過去?她不就是努力工作、努力賺錢,呆呆傻傻的,後來為了莊姨的病才到他家工作的嗎?

  「什麼意思?」

  「……三十萬。」在商言商,再怎麼熟識,還是要講清楚。

  三十萬就情報費來說不算便宜,為此,傅宸剛遲疑了一下,他不是心疼錢,而是懷疑康華軒的過去,值得讓對方這麼獅子大開口嗎?

  似是感覺出他的疑惑,徵信社經理又開口,「為了她,到醫院打通關係,可也是花了我不少錢咧……」

  醫院?傅宸剛眉頭一皺,「下午拿東西過來,我簽支票給你。」

  ******

  下午,康華軒在家看書,看累了,就抱著勳哲到花園走走,後來勳哲睡著了,她也回到書房,打開電腦連結網頁到顴鳥聊天室。

  紅色大鳥在線上,老實說,康華軒有點怕碰到她,因為她總是很凶,老念她太軟弱,得堅強點。

  「最近過得還好嗎?」

  「還可以啊……」藍色小鳥說。

  「妳錢存夠了沒?」紅色大鳥口氣有點不耐煩,「依妳現在的情況,應該早就能接妳兒子出來了吧?」

  「嗯……可是離約定到期還剩一個月……」

  紅色大鳥在另一邊翻了個白眼,「一個月?拜託,就快成功了,妳還在乎那個支微末從做什麼?趁他還沒起疑前,趕快帶著妳兒子跑啊!」

  「可是……我……」

  「她捨不得他啦!」褐色大鳥突然加入插嘴,「看就知道了,妳還一直問。」

  「妳不會愛上人家了吧?」

  「我……他對我很好,也很疼小孩,我想……」她不知該怎麼說,「其實,妳們有沒有想過,既然孩子的生父都對他們這麼好,那把實情告訴他們也無妨?」

  「小呆瓜,妳被愛情沖昏頭了!」

  「告訴他?妳想跟他在一起嗎?」褐色大鳥問:「那妳怎麼不早一點告訴他?現在才告訴他,他能接受嗎?」

  他能嗎?康華軒猶豫了。她知道傅宸剛對尋找生母的看法,所以,她還有辦法告訴他,她就是那個拋棄勳哲的人嗎?

  也許可以說她很孬,但在明白傅宸剛的想法後,她更無法向他坦白,她就是他想像中的那種不負責任的女人……

  「所以,為了妳跟寶寶好,你還是快帶著他走吧。」紅色大鳥繼續鼓吹。

  「別亂出主意。」褐色大鳥頂她一句,「還敢說別人咧!妳呢?從那個小男人家離開了沒?」

  「說到這個就有氣……我也想早點走啊?可是,我越看越擔心,要我怎麼辦才好?每次都這樣,只好心一軟,又留下來了。」紅色大鳥歎口氣。

  「他會不會已經知道妳是兒子的媽了?」褐色大鳥說。

  「不會吧?」心頭一跳,但紅色大鳥馬上故作冷靜,「知道了也沒差,我又不怕他生氣。」

  康華軒愣愣盯著螢幕看,雖然她很怕紅色大鳥,但又不得不佩服她很有勇氣。

  「妳在用電腦啊?」

  「啊!」她一驚,連忙合上筆記型電腦,驚恐地盯著後頭的男人看。

  「是我是我,妳不用怕。」石譽碩攤攤手,非常自在。

  「你嚇了我一跳!」康華軒抗議。

  正在午睡的勳哲被她的驚叫聲吵醒,癟起嘴,開始發出嗚嗚咽咽的哭聲。

  康華軒只好抱起寶寶,一邊安撫他,一邊試著讓自己平靜。

  她不是第一次看見石譽碩,但每次石譽碩來的時候,傅宸剛都在,他從不會留她和石譽碩單獨相處。他還曾提醒她,說石譽碩嘴巴很甜、要小心他。

  她是不認為石譽碩會對她做什麼啦,只不過希望他別再鬼鬼祟祟繞到人家身後了。

  「有什麼事嗎?宸剛還沒有回來。」

  聽出她對傅宸剛的稱呼改變了,石譽碩挑起眉,看來,好友的好事將近。

  「沒關係,我等他。」他非常自在的找了書房的沙發坐下,接著還親切地拍拍旁邊的單人沙發,「來啊,坐嘛!陪我聊聊天。」

  康華軒順從地坐到一旁,原本還專心哄著寶寶,但石譽碩直瞅著她看的眼神,實在讓她覺得不太舒服。

  「有什麼事嗎?」

  「嗯,我只是在想……妳到底是哪一點贏心蕾呢?」小丫頭說長相是不錯,可是清純乾淨跟明艷大方還是明顯的有落差,更不用說身材了。真不知道傅宸剛在想什麼,該不會專挑嫩草吃吧?

  康華軒心頭一驚,其實,這不止是他的疑問,也是她的疑問。

  「我、我也不知道。」

  「妳真的不知道?」石譽碩好奇的問:「交往的人是你們,妳應該多少知道一點吧,他都沒跟妳說過?」

  抬頭,康華軒想了一下,接著非常認真地回答,「我想,可能是因為……擁抱吧!」

  「什麼東西?」擁抱?

  「因為,我常抱著他,給他鼓勵……嗯,不過,這好像也算不了什麼,我也常這樣抱人……」她邊說邊想。

  「抱、抱人?」他有沒有聽錯?這是什麼招式啊?

  「是啊。」嗯,應該是這樣沒錯。

  到底是真的還假的?石譽碩有點半信半疑。

  他今天刻意提早一個多鐘頭下班,為的就是來看看這傳說中的小保母……呃,說實在,他和蔣心蕾跟傅宸剛都是老朋友了,他們分手,蔣心蕾拉著他狂問,他雖然沒透露什麼,但其實心裡也很好奇那個年紀輕輕的小保母,到底使了什麼手段?

  年紀輕輕……他本來想,女人用的手段還不就是青春的肉體?不過一對上康華軒那雙正直純真的眼睛,他的邪惡思想瞬間灰飛湮滅。

  放下哄睡的勳哲,康華軒走向前,大方的摟住石譽碩。

  剛開始他有些彆扭,不過在國外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他,很快就習慣了,她的擁抱不過就像家人朋友間的擁抱,再稍微靠近一點而已……嗯,也不過就那樣而已嘛……

  等等,這股暖呼呼的感覺是什麼?

  石譽碩喉間突然湧上一股酸澀,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脫口而出了,「其實,我今天是因為想看看傅宸剛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才過來的。」

  懷中的力道絲毫無所動搖,奇怪的是,他又接著繼續講下去,「當初他會選心蕾,我並不意外,因為她很漂亮,家世又不錯,那我也只好退出……我們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其實他很像我父親……我是家裡最小的兒子,我媽很疼我,可是父親總嫌我不夠努力。」

  「有什麼辦法?我就是這樣嘛……而宸剛說一不二,對人又嚴厲,這點跟我爸簡直像極了,雖然有點固執,但卻是個不錯的朋友……可是我也知道不可能……唉唉,我到底在說什麼?」

  他是不是把深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說出來了?

  真糟!照理說,他應該要排斥這樣的狀況,但沒想到,一說出口就像連珠炮般欲罷不能,沒考慮對象是誰,好像憋很久似的,他繼續說:「我也只有對他才有這種感覺,其實這不是愛情……所以當初我才會幫他做那些不太道德的事……那些都是他的家人,但……唉,該怎麼說呢?他也是一路忍過來的,要是不給他一個出口,他會瘋掉的。」

  彷彿是告解完鬆了一口氣,石譽碩回過神後,才發現他居然把自己對傅宸剛不可告人的想法告訴了她,不由得臉色發青,一把推開她。

  他吞了口口水,說:「妳……妳怎麼會……」

  「有時候忍太久,對身體不好。」她拍拍他的肩膀,「想哭,就哭出來吧。」

  喔,怎麼會有這種So Sweet的女生啊!

  最最神奇的是,就算是親密的擁抱,好色如他,竟然也不會有任何不良的思想……她簡直就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心理治療師啊!

  拋去功利、情慾、心機、感情……她無疑是一個最神奇的避風港。

  一股感動無從宣洩,石譽碩一個傾身向前,再度抱住她,說出自己最大的掙扎,「我不是Gay啊!我只是有點欣賞他而已,我還是喜歡女人的……」

  沒想到他會突然抱過來,康華軒有些嚇一跳,但還是溫柔地拍拍他的肩。

  石譽碩懂了,原來,這才是她真正讓傅宸剛動心之處。

  的確,這種溫暖,在他石譽碩身上絕對找不到,在蔣心蕾身上更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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