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腹黑小爸(爹地養成計畫之三)[全文完]

腹黑小爸【爹地養成計畫之三】作者：罌粟

她，黃上榕，是辦公室裏的女魔頭，常電得打混部屬哀爸叫母，
而他，徐赫均，是她雀屏中選的「特效藥」……啊不，是特助，
會選他都怪他祖德太好，有神佛護體，只要她一碰他，
體質常受阿飄干擾以致脾氣暴走的女魔頭，馬上酸痛好離離！
就連喝他泡的咖啡也有此等效果，但是──他怎麼請假那麼久？
搞半天，原來他是被突來的嬰兒炸彈給忙昏了頭，
連交往三個多月的業務部之花女友，都嚇得跟他切了結新歡，
可憐喔～這個小男人窮得快被鬼抓了，哪來那麼多錢養小孩，
身為他的頭頭，她義不容辭幫他打算、省錢，
找他一起企畫在公司開起托嬰室，還自告奮勇當他兒子的乾媽，
看他公寓用的全是二手貨，他生日她還買來席夢思，
結果兩人一滾滾上床，從此工作、家庭形影不離，
只是，當他帶她回他家，怎麼會是在──帝寶？！
他好好一個有錢人不當，幹麼裝窮欺騙社會大眾啊……

楔子

淩晨，一輛紅色轎車安靜而俐落地停在一棟老舊公寓前，裏頭有好一陣子沒有任何動靜，路邊三三兩兩有幾個晨跑的人經過，鄰近公園則有習慣早起的阿公阿婆們在運動，昏黃的路燈仍閃放亮光，尚未落幕。

須臾，天邊地平線露出魚肚白，雲朵也被晨光染成一片淡淡的紫藍色，一個穿著厚重羽絨連身衣帽的人影悄悄下車，從身影看來，不難看出應該是個妙齡女子，她懷中緊拽著一大包不明物，壓低帽檐，彷佛怕被人瞧見自己的身影。

「呼、呼！」一個阿伯牽著狗從女人身邊跑過，由於太專注於自己的愛狗上，他根本沒注意到這個女人有多詭異。

昏黃的路燈熄了，看來離天亮不遠了。

該是時候！要做就別猶豫！

像是發狠似的，女子拉低帽檐，旁若無人地低著頭，鑽入那棟老舊到連台監視器都沒有的公寓大樓。

三樓、三樓……找到了。

女人在一間棗紅色鐵卷門前停住，接著她輕輕放下原先緊緊拽在懷中的東西，遠遠看起來像是幾件被子。女子低著頭，似乎又猶豫了一陣子，一雙手在被子上又擦了擦，然後她聽見從屋裏傳來鐺鐺響的鬧鈴聲，忽地跳起來，往地上看一眼，接著心一橫，起身便往樓下跑……

「這、是、什、麼」

「一大早那麼大聲做什麼？」昨天晚上和朋友熬夜喝酒，嘖，今天一大早還得開會，有低血壓的他一時腦袋還暈眩著，對友人的大聲嚷嚷很不能消受。

「呃，門口有、有……」

「有什麼？」相較于友人手足無措的樣子，男人卻異常沉穩，彷佛不管門外躺的是屍體還是爆裂物都嚇不倒他。

「呃，這個……」朋友掀開地上破布的一角。

「這是什麼東西啊—」男人大吼加尖叫，接著往後跳了三大步，手中的咖啡被睡衣吸得剩下半杯，他一雙長腿才釘在原地，像是石膏像般一動也不動。

「我覺得這應該是給你的。」

「為……為什麼」

「不然怎麼放在你家門口咧？」友人挑眉道。

「為什麼這東西會在我家門口？」

「這要問你吧！」可憐哦，也不知是哪筆風流帳？

此時，友人更多事地從破布中央抽出一個信封。

「還有這個。」

「上、上面寫什麼？」

男人問，友人只好雞婆地代念—

親愛的徐先生：

首先恭喜你升格當老爸了，相信你對為人父母這件事，驚訝的程度不會亞於我。小孩是你的，不信的話可以去驗DNA，證據不會造假。

我花了十個月適應，很抱歉只給你十秒鐘接受事實，那我就長話短說。

我已經負責懷胎十月生出來了，在此，我也不想累贅地抱怨生小孩有多辛苦，如果你還是很好奇，你可以回家問你媽……我負責生，你負責養，這非常公平吧！

不要怪我無情，只是這個社會重男輕女，就是這麼現實，未婚媽媽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太方便，比較起來，未婚爸爸應該輕鬆多了。我也不是這麼狠心的媽媽，原本打算若是生下來的是女兒，就會認命地將她養大成人，可沒想到是個胖小子來報到，既然是註定好的，那只好把他交給你了，生男生女的機率一半一半，你可別怪我。

我懷孕十個月，坐月子一個月，花在小孩身上的時間，不多不少十一個月……那你就四捨五入算一年好了，幫他取名字算是給你的優惠，一年之後，我會再來跟你討論小孩的監護權，這段時間內，希望你能好好對待他。

不用花費心思找我，但我要是有機會會回去看看他，我知道你手頭可能不太寬裕，我固定會匯個幾千塊去他戶頭……

一共落落長五張信紙，除了前面開頭的自我介紹外，接下來就是一些照顧寶寶的瑣碎事項，男人聽了，只有全身僵硬、呼吸停止、臉色發青，心臟若是不夠強的話，搞不好還會不支倒地……

「他是我的小孩？」男人看看友人手中抱起的小肉球，再用手指指著自己。

他抱起還沒有幾兩重的Baby，從眼睛鼻子嘴巴臉型一一對照……

「應該是。」

「Shit！」

那他第一件事該做什麼？

跟公司請假？打電話告訴老爸老媽他們多了一個孫子？驗DNA？

懷中原本還算乖巧的小Baby突然扁起嘴，哇哇大哭起來，兩人手忙腳亂的翻翻他，這才發現，從寶寶屁股下面傳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他大便了！」

身為人父第一課—

先幫寶寶換尿布吧！

第一章

這世界上，擁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叫做權力。

「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敗！」一大早，不，不早了，但對從前生活作息糜爛的人來說，十點，是很早的。

翁育傑剛從總經理辦公室走出來，還沒回到自己位子上，就開始發脾氣。

「又被女魔頭電啦！」辦公室的鬼靈精蘇筱黛俏皮地眨眨眼，調侃道。

「這幾天她脾氣很暴躁。」

「八成是大姨媽來了吧！」

另一名年輕的男性員工驚訝說：「咦？她不是男的嗎？」

眾人又一陣喧嘩。

無視于同事的調侃，翁育傑氣餒地坐回位子上，鼻子還不住地哼氣，「只不過晚兩分鐘進會議室嘛！她難道不知道早上八點鐘的電梯要排隊嗎？這樣也要念上半個鐘頭，她和那些客戶還不都在閒聊……對啦！她最懂得利用時間了，我看她的工作就是來整我們的！」

「別氣了，別氣了，下次早點出門吧！」

「每天通勤耶！我家住在天母那一帶，到這裏至少也要一個鐘頭，她不知道‘體恤員工’四個字怎麼寫喔……」

「你家住天母喔！」蘇筱黛睜大眼睛。「那裏地段都不便宜耶！」

「還好啦！」翁育傑攤攤手。「我們在那裏住很久了，我爸賣掉農地後，賺了不少錢，就又買了棟公寓在那裏收租金，我目前住那裏，其實我爸他們大部分都住宜蘭，他們說那裏風景好適合養老，但其實我們在中南部還有好幾間別墅，平時沒在住，租給別人等收租……」

「哇塞，那你不就是田橋仔，坐著等錢進口袋就好？」

「對啊，」翁育傑歎口氣，攤攤手。「我也這麼想，但我爸老說我年紀還輕，要我去找份正當的工作，所謂正當工作，還不就是被人修理、被人電嗎？哼，那個女魔頭，一個月的薪水還不到我家收租的零頭！要是改天敢再ㄉㄧㄤ我，看我不拿錢砸死她！」

在座同事嘴角抽搐，不發一語的繼續工作。近年來，這種菜鳥越來越多了……

「呵呵，」蘇筱黛歪頭一笑。「那到時候一定很壯觀。」

翁育傑挪著屁股下的座椅，一下子便滑到她身邊。「ㄟ，妳男朋友今天又沒來喔？」

「對啊，」她聳聳肩，無奈地笑著。「他說事情有點棘手，得花點時間。」

「是什麼要緊事？」

「我也不知道，他說晚一點會再跟我聯絡。」

突然笑得一臉詭異，翁育傑趁機挑撥離間，「他一定是外面有女人，不敢讓妳知道。」

「怎麼可能！」蘇筱黛一把將他推開。「赫均才不敢咧！」

「對啊，徐赫均沒那個膽啦！」一旁的中年大叔幫忙附和，「那個小子，就連應酬都不會，上次一個傳播妹坐到他腿上，他嚇得把人家推到地板上去了！」

想起老實人徐赫均匆忙慌張的樣子，辦公室突然一陣大笑。

蘇筱黛噘起嘴，不滿地嚷嚷，「你們幹麼帶赫均去那種地方啊！」

「哎唷！吃醋啦，沒啦沒啦，那是很久之前，他剛進公司，我們找他去喝酒，很久之前的事了，筱黛不要生氣喔！」

蘇筱黛可是整間辦公室的活力泉源，因為有她，至少讓男多女少的業務部沒那麼沉悶，整個業務部，除了女魔頭總經理坐鎮在裏頭外，業務部一共十來個員工，卻只有四個女生，除了蘇筱黛以外，一個已經嫁人，一個大學剛畢業什麼也不懂，一個太過文靜，三十多歲了連一個男朋友也沒有。相較之下，年輕活潑、可愛又開朗的蘇筱黛自然成為王老五們心中追求的對象。

不過，前一陣子讓他們這群王老五搥心肝的消息便是，那個雖然頂著洋墨水光環，但還算是社會新鮮人，愣頭愣腦的徐赫均，居然把大家心目中的高嶺之花給追走啦！

那個傢伙，學歷自然是驚人的，那種學歷會進「開碩」並不稀奇，聽說他是從海外分公司調過來的—海外分公司的職缺不多，卻樣樣都是肥缺，除了得考慮學歷與經歷外，還有人脈與手腕也很重要，通常坐得上那個位子的，不是能力高強的青年才俊，就是老謀深算又企圖心強的主管階級，畢竟有這樣機會並不常有，能在年紀輕輕就到海外學習不一樣的經驗，換做是一般人，早巴著這樣的工作機會不放了。

只不過奇怪的是，錄取他的明明是海外分公司，怎麼會回TW跟他們這些人搶飯吃？而且他的職位與待遇卻和同等學歷的同事少了快一倍！和他們這些專科畢業的薪水差不多，他們猜想，那個小子八成惹毛了哪個上司，才派他來開碩的分公司「競翔」，當總經理的助理。

「笑笑笑，很好笑嘛！」

女魔頭推開門，尖銳的殺氣在瞬間環視全場，把最後一個偷溜進辦公桌裏偷懶的傢伙盯到哀爸叫母，她才將目光集中在眼前的座位上—

「徐赫均呢？今天他應該要把報告給我的，現在是死到哪去了？」

「總經理，他今天請假。」

「又請假？」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徐赫均空蕩蕩的座位上，一閃而逝，「今天客戶要來公司，他居然給我請假！」

所有人坐在位子上，頭低低的，絲毫不敢抬頭冒犯尊顏……只敢你瞄我、我瞄你，就是沒有人敢替他說話。

「下禮拜再沒見到他的人，叫他以後不用來了。」她銳眼一瞇，轉向旁邊的中年男子。「Rick，你把客戶的檔案看一下，下午跟我去接待客戶。」

「好……」

「雪芬，三點前整理好會議室，準備六人份的咖啡和茶點。」

「好的。」

「Denny，中午前打電話去‘東光’確認他們經理今天的行程，兩點準時到他們公司接人。」

「好。」

「筱黛，拿頭痛藥給我……在赫均的抽屜……嗯，等等，還是Sharon妳拿給我吧！我要Double，再幫我泡杯熱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

一一將原本該是徐赫均分內工作的事分配下去，女魔頭接著高跟鞋一扭，轉進她自己的辦公室裏。

眾人在瞬間松了口氣，接著你看我、我看你，無奈地笑出聲。

女魔頭就是這樣，一刻鐘也不讓他們閑著。

「筱黛，」翁育傑坐著滑椅又溜到她身邊，動作非常熟練。「既然赫均今天沒辦法陪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晚餐？」

蘇筱黛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這整間辦公室裏的男人們都在想什麼，她支手托腮，努努嘴巴，「我也很想，但我打算下班後去他家找他呢！」

「不然，我們先去吃晚餐，之後再帶便當去找他？」

盯著他的臉，縱橫情海多年的她，自然知道翁育傑打的如意算盤，雖然對赫均有點不好意思，但……沒結婚前，多嘗試、多選擇，有誰會說她錯呢？

「好。」

晚上九點多，蘇筱黛與翁育傑拎著一個餐盒，找到徐赫均所租賃的老舊公寓大樓，按了他家門鈴，他們確定他在家裏，也聽到裏頭的聲響了，但卻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他的人。

「是你們，」隔著紗門，徐赫均往外頭看一眼，開了門讓蘇筱黛進來，卻將翁育傑擋在門外。「謝謝你送她過來，我晚點會送她回去。」

「ㄟㄟ，赫均你這樣很不夠意思喔！我……」

「我有事要跟筱黛談，改天再請你吃飯，掰。」

徐赫均難得強勢地關上門，轉頭對上一臉疑惑的蘇筱黛，他歎口氣。

「進來吧！我有話跟妳說。」

蘇筱黛順從地跟在他後頭。他家她來過兩次，東西不多，看起來有些歷史，她瞭解以他的經濟狀況用不起奢侈品，他的沙發甚至還是跟隔壁鄰居要來的，還有電子鍋、電扇、鞋櫃、桌子……全都是他去跳蚤市場買來的二手貨……

有時候她也很受不了他，為什麼什麼東西都要用二手的呢？他說這樣比較省，可是，像鍋碗瓢盆這種東西，一百多塊一個，要用到破掉至少要二十年，這樣他也要省！

真是鐵公雞。

只是，等等，客廳中間那個東西是什麼？

客廳正中間多了一個原本不該屬於徐赫均，不，應該說，不該屬於一個男人，單身男人的東西—

一張破舊不堪的嬰兒床，周圍的鐵欄桿已經銹蝕得差不多了，還缺了好幾根，來不及問他好端端地幹麼買嬰兒床，裏頭就傳來了嬰兒哭鬧聲，活生生震撼了她的生命。

「乖，乖，不哭喔……」徐赫均一把抱起床上的小嬰兒，用一種既無奈又無所適從的表情看著她。

看著男友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嬰兒，以極不自然的姿勢抱著他，一下子喂他喝牛奶，一下子又慌張地替他換尿布，金黃色大便沾得他滿手都是，原本還算斯文帥氣的男友，瞬間分數降到了穀底。

「孩子是誰的？」

「……我的。」

「你的？」蘇筱黛怪叫出聲。他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孩的？

知道她的反應不算太失常，徐赫均很有耐性的解釋。

「相信我，我比妳更慌張。」

「怎麼會這樣？」她指指小嬰兒，再指指他。

「昨天早上，他出現在我家門口。」

「什麼？」

「當時他身上有一封信，說這個小孩是我的。」他從旁邊的櫃子掏出一迭紙，將信紙交給她。

蘇筱黛雖然驚訝，但快速地將信的內容流覽過一次，接著冷靜地還給他。「信上這麼說，你就信了？」

「我原本不信的，但……」徐赫均眼神一黯。「這是真的。」

「什麼？」

「我做過DNA篩檢，我跟他的確有血親關係。」

也就是說，這兩天他沒去公司上班，就是在忙這個？

「孩子的媽是誰？」他們才交往三個多月，嚴格算來，這孩子應該是赫均之前就欠下的風流債，她該發脾氣嗎？不，她是他女朋友，看到男友懷中居然多了一個小嬰兒，就算抓狂發飆也都是正常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蘇筱黛再度怪叫出聲，「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徐赫均似乎也開始惱怒了，平常都是掌握全局的他，再怎麼意外，也不如手上這個小傢伙製造出來的「意外」。

「那你打算怎麼辦？」

「目前，我希望先幫他找個保母，我家人已經在幫我打聽，哪里有……」

「等等，」她即時打住他接下來要講的話。「你打算養他？」

「當然。」

蘇筱黛一改平時的從容冷靜，抓著頭髮大叫，「他是個來路不明的小鬼耶！你養他？那我怎麼辦？」

「這就是我要跟妳談的，」拉著驚慌失措的她，徐赫均冷靜地說：「既然他是我的小孩，我就不可能棄他不顧。」

「可是，那跟我沒有關係！」

「如果妳要跟我交往，就跟妳有關係。」

她沉著臉不說話，小心翼翼盯著他。

「我要養他，而妳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妳勢必得面對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緊抓著包包，蘇筱黛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留下來，就必須跟我一起照顧這個孩子；要不，我們就分手。」

緊抿著唇，她現在腦中一團亂，根本無法權衡利益得失……

當初，她會看上徐赫均，除了看上他的正直外，還有他獨到的見解，也許是女人的第六感也不一定，她總覺得，他和一般的男人不太一樣，如果能跟他在一起，她相信他會盡他一切所能來讓她幸福……沒想到，他現在卻把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孩放在第一位，而她卻得淪為第二……

「把他交給社福團體。」蘇筱黛自認非常冷靜。「你不能認為他出現在你家，就是你的責任，既然他的媽媽不要他，你也不用傻傻當個好人，把小孩交給社福機構，他們會幫他找到更適合的家庭。」

「這跟那個沒有關係，」徐赫均冷冷地說：「既然知道他是我的小孩，那我就更責無旁貸，他母親決定不要他，但我決定撫養他。妳如果想留，就留下；想走，我也不會怪妳，畢竟，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不會硬拖妳下水。」

「你、你不愛我？」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她無法想像好好先生徐赫均居然有這麼狠的時候。

說斷就斷，難道他一點也沒有留戀？

「這跟愛與不愛沒有關係！」他歎口氣，摸摸她柔順的長髮。「我希望妳想清楚，留與不留我都不會怪妳，這是我的人生，我必須自己負責，而妳的人生，也要自己負責。」

怎麼會這樣？和他在一起，她本來是想快快樂樂談場戀愛的，為什麼會多出這個程咬金？那她該怎麼辦？留在他身邊，她就得幫他照顧這個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小孩，就算以後兩人結婚，有了自己生的Baby，這個裂痕永遠都在，她無法將這個孩子視如己出。

若是選擇離開徐赫均，那她不就顯得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

她很掙扎，現下到底是要放棄這個好男人呢，還是接受他和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孩？

「我知道妳很驚訝，但早點做決定對妳比較好，我們年紀都不小了，我不能用這種理由耽誤妳。」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所以他寧願早點讓她知道，早點讓她做決定。

他這是貼心嗎？還是殘忍？蘇筱黛一時間也捉摸不出他的性格。

也許他就是這樣，不像辦公室裏那些男人，老跟在她後頭跑來跑去，老想討好她，他外表雖然文質彬彬，卻比那些虛有其表的男人更果斷，更知道自己要什麼，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種男人不會一輩子都是池中之物，所以當初是她主動接近他的，可是如今……

看著緊窩在他懷中，眼睛睜著半開的小嬰孩……喔！她連自己的小孩都不想要了，何況是別人的小孩。

那個當媽的，為什麼不乾脆點把孩子拿掉，為什麼要造成別人的困擾？

「讓我想一想……」手撐著額，蘇筱黛陷入天人交戰。

徐赫均拍拍懷中的嬰孩，邊哄著他，一邊對她說：「等等我送妳回去。」

她沒答腔，約莫過了半個鐘頭，等他喂完小傢伙喝完牛奶，找出嬰兒背巾將他背在懷中，那模樣她看在眼中，簡直滑稽透了！

「怎麼會有那些東西？」她指指嬰兒床，還有一些嬰兒用品。

「隔壁大嬸給我的，她生過三個小孩，從她家儲藏室翻找出這些，其實有很多都不能用了，這條背巾還是裏面最乾淨的。」他拿起鑰匙，一邊牽著她的手。「走吧！我送妳回去。」

蘇筱黛其實很想掙脫，她真的不想跟這樣的他走在一起……

「不把孩子放在家裏嗎？」

「不行，太危險了。」

「可他都快睡著了，小孩睡著了，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不是嗎？」

徐赫均轉頭盯著她，彷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也沒動怒，只是淡淡地說：「筱黛，小孩不是寵物。」

蘇筱黛被這一席話羞得無地自容，這時候她才發現，她根本沒辦法和他一起照顧這個孩子。

他牽她下樓，徐赫均正準備將摩托車牽出來，此時，只見翁育傑將手上抽到一半的煙撚熄，從一旁跑到他們身邊。

「你怎麼還在這裏？」蘇筱黛有些驚訝，但讓他見到徐赫均背著一個小奶娃的模樣，讓她更覺得顏面無光。

「我只是覺得不太對勁，所以在樓下等一下，想說等一下如果有需要……」他眼神瞟向徐赫均，赫然發現他懷中那褂肉球……「呃，這……這是什麼？」

「他是我的小孩。」徐赫均不疾不徐的解釋。

「你的孩子？」翁育傑難掩訝異。徐赫均和蘇筱黛上樓不到一個鐘頭就有孩子了？不不，照常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他立刻摒除這荒謬的想法。可他們交往也才三個多月，不可能這麼快就……所以，這個孩子和蘇筱黛沒關係嘍？

如果和她沒關係，但卻和徐赫均有關係……嗯嗯，那他瞭解了，一定是徐赫均在外面「偷吃」而跑出來的風流種，再加上蘇筱黛一臉坐立難安的模樣，一定是她這個現任女友被逼著接受事實……他實在太佩服自己了，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前因後果想得透徹。

不過，真沒想到，平時老實認真的徐赫均居然會惦惦吃三碗公……

「你……要送筱黛回家？」

「嗯。」

翁育傑仔細評估目前的狀況，徐赫均手上那台二手摩托車聽說是半年前上拍賣網站標來的，雖然使用起來沒啥不方便，但光聽那老舊的引擎聲，就讓人忍不住擔心什麼時候會在路邊拋錨，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載他們兩大一小，這古怪的場景讓他忍不住開口—

「呃，你看起來似乎不太方便，」他指指他懷中的小嬰兒，「還是我送筱黛回去？反正順路。」

徐赫均眼神一黯，下意識收攏蘇筱黛的手，沒想到，她卻早一步抽開。

「也好，讓育傑載我回去，小嬰兒看起來很想睡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她的答案再明顯不過了，對吧！蘇筱黛知道一段感情要結束，就得斷得乾淨，她快速地縮到翁育傑背後，不敢看他的臉。

「也是，」徐赫均沒生氣，也沒惱怒，他只是淡淡一笑。「我這樣的確不太方便。育傑謝謝你，筱黛，回家傳封簡訊給我，讓我知道妳到家了。」

他將摩托車挪回原位，確定了蘇筱黛坐上翁育傑的車子離開後，他才背著小孩上樓。

第二章

徐赫均有了小孩的事，沒多久便傳遍整棟辦公大樓。

「真是人不可貌相耶！」

「不過，這也太突然了吧！」

「筱黛知道這件事了，真可憐喔！」

「不說妳不知道，蘇筱黛今天早上，是坐翁育傑的車來的耶！」

「真的假的？她那麼快就找到新物件了？」

「哎唷！遇到這種事，當然有多遠就閃多遠啊！而且，翁育傑的客觀條件，比徐赫均好太多了。」但人品就不怎麼樣了。

「這倒也是啦！」

「所以，那小孩是誰的啊？」

「聽說……是個謎耶……連他本人也不知道。」

「蝦米，天底下還有這種事！」

「哈—啾！」徐赫均一大早才剛到公司，便接收到同事們關愛的眼神，以及四周如蒼蠅般嗡嗡亂叫的耳語。

他捏捏鼻樑，想也知道是誰說的。

他頭一次發現，一個男人沒結婚就有了孩子，這種情況比單親媽媽還糟糕……至少大部分的單親媽媽知道孩子的另一半源自何方吧！可他跟他的可憐寶寶呢？

「徐赫均，」女魔頭在內線呼喚，「進辦公室找我。」

頓時，他一臉哀怨。

走進平常他再熟悉不過的總經理辦公室，今天門才一推，他便能察覺從裏頭散發出來的惡寒。

他好苦命吶……

六坪大的辦公室裏，兩旁是簡單的核桃木書架，天花板經過挑高架空，讓人感覺空間更空曠，正中央是褐色系的辦公桌，而女魔頭……呃，不對，是總經理大人，正坐在辦公桌後頭，一見到他，便將目光自螢幕中挪開……

她有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有時他會覺得她的眉毛可以不用再特意畫過，因為已經夠英勇了，今天她將黑色的長直發俐落的盤在後腦勺，有時是一絲不苟的馬尾，筆挺的套裝穿在她身上，永遠都像是新買的，顯得精神奕奕，他常覺得女魔頭晚上回家應該也都是備戰狀態，隨時都可以跳起來，出去跟人家廝殺。

她應該沒有睡衣這種東西吧！他很Kuso地想。

「小孩呢？」

呃，被這麼直接地一問，徐赫均錯愕了下。

黃上榕彈彈手中的原子筆，毫不客氣地單刀直入，「這消息辦公室傳得沸沸揚揚的，我不必問也能知道個大概。說吧！你打算拿孩子怎麼辦？」

他打算拿孩子怎麼辦？老實說，他也不知道，他從來沒為這種事動過腦筋，何況現在詢問他的不是別人，還是他上司。

這關她啥米代志？

看他還愣著不說話，黃上榕加強語氣，「小孩呢？現在在哪里？」

「在保母家。」

她原本緊皺的眉頭稍稍松了一點，但還是嚴厲地盯著他，「以後打算都丟給保母帶嗎？」

「我得上班，沒人看著他，只得多花點錢請保母了。」

黃上榕的眉頭又皺起來了。「一個月保母費多少錢啊？你有辦法支付這筆開銷嗎？」

「儘量……」省了！不只每個禮拜一次的交際應酬費用要省下來，如果可以，他得儘量減少外食的次數，可是他又不會煮飯……這下慘了！

抽出一張紙，她迅速地替他分析，「你一個月收入三萬五，加加班費三萬八，光是保母費一個月至少也要一萬五吧！剩下兩萬多塊，你要繳房租還有生活開銷。

「小孩奶粉尿布也都是要錢的，一罐奶粉五百塊，剛開始可能還好，但等大一點，寶寶一個月少說要喝個三、四罐，尿布就更不用說了，那是跟衛生紙有得比的消耗品，除去保母費，花在小孩身上的錢至少五、六千塊，你算過沒有？以你目前的情況，要怎麼照顧小孩啊？」

她越說，徐赫均的臉越綠。他知道自己的收入不算多，每週一次和同事應酬交際加上其他生活開銷，就差不多跟他的薪水打平了，現在又多了個奶娃的可觀花費……不更省不行吶，唉，這就是現實的人生吧！

看他又不說話，黃上榕自動幫他想辦法，「單親家庭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關於這個問題，你看看這份企畫。」

她抽出一個資料夾，放在他面前。

「我們樓層角落那間十坪大的雜物間，平常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早就想把它們整理掉了，如果這項企畫可以通過，雜物間可以辟成一間托嬰室，從每位使用者身上，每月扣除一定費用，請一位受過專業訓練的保母或幼教老師，讓她幫我們照顧嬰兒，一方面家長看得到比較放心，開銷也會比到外面找保母來得少。」

徐赫均的眼睛在瞬間迸發出七彩光芒，激動地盯著黃上榕。她、她居然願意為他……

撇撇嘴，她揮手擋掉他那幾近白癡的崇拜眼神。「不用太感動，這不是為了你而已，有這種問題的職業婦女不少，偏偏公司上層有幾隻沙豬硬是擋了下來，現在有你這位‘男性同胞’動之以情、說之以理，相信會讓他們重新考慮的。」

原來她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公司的已婚女同事……雖然徐赫均對黃上榕的感激之情在瞬間消退不少，但還是佩服她的遠見與細心。

「做不做？」她直接問。

「做。」可以省錢又省事，為什麼不做？

好，夠乾脆。黃上榕挑眉表示贊同。「那你去研究一下，晚一點我再跟你討論細節。」

他正要鞠躬告退，她生硬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的咖啡跟頭痛藥呢？」

徐赫均一愣，記起她已經好一陣子沒服用，「妳頭又痛了？」

「嗯，」她眼睛盯回螢幕，一隻手撐在太陽穴壓了壓，表情沒什麼變化，「這幾天狀況不太好。」

他指指自己，故做俏皮地說：「是因為我沒來嗎？」

黃上榕銳眼朝他一射，一陣殺氣瞬間而至，但他笑著聳聳肩，絲毫不以為意。

「我、的、咖、啡—」每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是是，馬上來。」他嘻皮笑臉地回應後，轉身便離開總經理辦公室。

一人獨坐的辦公室裏，原本只有她敲打鍵盤的聲響，以及沙沙的寫字聲，一旁傳真機偶爾傳來唧唧的工作聲……

此時，還有一些波長較低的聲音——

「這樣做，你開心了吧！」

「什麼開心？她根本就是不忍心……」

「這樣喔！唉，這樣我們家阿榕什麼時候才嫁得出去咧？」

「別吵。」她閉閉雙眼，努力無視腦海中的聲響。

「哼，明明就沒那麼猛，偏偏愛打腫臉充胖子……」

「早點認了又不會怎樣？我看那明明就是個好孩子……」

「不好啦，不好啦！他年紀比阿榕小耶！」

「有什麼關係？合得來最重要！」

「你們說夠了沒有？快給我回去！」

砰一聲，黃上榕手掌奮力往桌面一拍，此時，徐赫均正好端了杯咖啡進來，所有耳語在瞬間消失無蹤，而當他聽見她大吼的聲音，免不了一跳。

「怎麼了？」

正眼直視不明所以的他，她眯起眼，眼底閃過非常奇妙的光影……「沒事。」

既然上司說沒事，那他就當做沒事了！徐赫均將咖啡送到她桌上，附上一盒頭痛藥，還有一份檔。

「這是剛剛會計室送來的，請你准核簽章。」

端起咖啡她才放到唇邊，輕啄一口，便皺著眉問：「這咖啡不是你泡的吧！」

咦？徐赫均暗暗地吃了一驚。這樣她也知道？剛是新人雪芬說想學泡咖啡，他才按照步驟一步步教她耶！香味跟口感一模一樣啊！這樣女魔頭也察覺得出來？

黃上榕將咖啡擱在一旁，淡淡地吩咐了聲，「再去給我泡一杯來。」

「可是，那杯……」

她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他，「叫你泡就泡，囉嗦那麼多做什麼？」

為什麼？咖啡又黑又苦，不是都一樣嗎？徐赫均暗自哀嚎，在心中低咒了一聲「女魔頭」，並把剛才對她的敬佩之心拋到腦後去了。

門才合上，敲鍵盤的聲音孤單不久，她耳邊立刻出現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吼！你那麼凶，把他嚇跑了啦！」

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黃上榕默念。

「他好可愛，尤其是他的屁股，真想捏他一把！」吸漱——口水聲。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你去捏啊！看他不燒死你才怪！」

「唉！人家只是說說嘛！幹麼當真？」

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折射，像黃昏的夕陽照進彩繪玻璃的光線，隱約靠在黃上榕身邊。

她扯扯她的領子，「你摸過，快告訴我們，是不是很翹啊？」

砰的一聲，黃上榕再也受不了從太陽穴傳來的劇烈疼痛，猛然拍桌，朝外頭大叫：「徐赫均！咖啡！」

夜晚，樓層的燈熄得差不多，徐赫均和最後一個下班的同事道別，聽著樓梯叮咚一聲，他就知道，今晚又得留他一個人加班了。

他把這個月報表做完，偷空咬了口三明治後，伸了伸懶腰，拉出抽屜深處的資料夾，那是總經理交給他的托嬰室計畫。

迅速流覽過一次，他發現這項計畫有點偉大，雖然要每位使用者一個月繳個幾千塊當做經費，但再加上公司補助的話，運作上沒什麼問題，只不過年齡限制從零到四歲都在規劃裏面，這可能有點困難。

站在經營者的角度，公司最好就是單純上班的地方，當然開碩規模不小，即使競翔是旗下分公司之一，該給員工的休閒與福利自然沒少過，只是，托嬰室的設立，是否會影響到員工上班的專注力，已經讓剛學會走動的幼兒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是否恰當，托嬰室不是幼稚園，自然不能將兩者混為一談。

桌上手機鈴聲響起，他一看號碼，便接起來——

「唷！還好嗎？」

「死不了。」他苦笑。

「話說回來，你找到那個孩子的媽沒有？」

「還沒。」徐赫均歎了口氣。

「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印象？呃，他正值年輕氣盛，狀況佳時幾乎夜夜春宵，他哪會記得十一個月前自己跟誰滾床單啊？那一陣子，剛好碰上尾牙跟同事聚餐，一個禮拜兩三場應酬跑不掉，他幾乎都是喝醉被同事扛回家的，哪記得那麼多？

「還沒有時間回想這件事，我爸還好嗎？」

「……他被你氣到快腦充血了。」

徐赫均沉默了一下，「等我安頓好，會回去看看他。」

蔣旭華歎了口氣，「其實，他也只是發發脾氣，正常人都是這樣的啊！你現在一個人隻身在外，什麼都靠自己，還平白無故多了個兒子出來，阿姨問你需不需要幫忙？如果過不下去，就回來吧！」他知道表弟剛被蘇筱黛甩了的消息——可憐！

雖然兩人交往不久，談不上什麼海誓山盟，但在這種非常時刻被甩，表弟心中的落寞可想而知。

「還可以，我們總經理幫我不少忙。」

「總經理？那個女皇帝！」

黃上榕，屬下通管叫她女魔頭，同輩，客戶，或是上司，偶爾會戲稱她叫女皇。

她今年三十一歲，大學一畢業就以優異的成績進了開碩行銷部分，接著一路往上爬，以強悍作風聞名，二十六歲成為部門主任，二十八歲跟在總經理身邊協助處理事務，二十九歲便成為副總經理，去年到國外進修一年，回國後立刻躍升為眾分公司中最年輕的女性總經理。

他常說，以她的能力，一定會在四十歲之前打進開碩核心高層。

他沒看過這麼拼命的女人，不，應該說，就連男人也不見得有她一半賣命，興趣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在事前做好所有準備那叫常識，她的目標，是想別人沒想的，做別人沒做的、不敢做的、不想做的。公司的團隊，有了她的帶領，什麼都比別人快、比別人好、比別人仔細！就連一些上了年紀，想法保守的守舊派碰上強勢的黃上榕，也不太敢在她面前提起性別的問題。

這個女人，除了猛，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形容她。

徐赫均莞爾道：「雖然她很嚴厲，但該細心的地方，卻一點也不馬虎……」雖然常沖過頭了。

她所提的托嬰室計畫，五年前聽說被狠狠打了槍，說什麼不符合經濟效益，要求過多，把辦公的地方當做幼稚園……

他看過會議記錄，就連當時附議的女性員工也不到三成，多數為了保住飯碗，寧願多花點錢，多花點時間，到外面另外找保姆，也就沒跟她一起瞎起哄，最後變成只有她一人在唱獨角戲，也就不了了之。

現在她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到他頭上，雖然要說服大多數的人有點困難，但並不是不可能，只要稍微做點調整……

「是啊！她是個人才。」蔣旭華毫不保留地讚美，「所以，當初姨丈才把你安排到她身邊，跟她多學點，姨丈說你頭腦很好，就是不夠強勢，如果……」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徐赫均打住他接下來想說的話，「但我真的不覺得自己有哪里不妥當。」

「當然有！」話筒那端傳來驚叫，「你將來要接公司耶！當然得多磨練，至少要練出那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氣勢啊！」

徐赫均不在意地撇撇嘴，「要我做事，可以啊，可是我不喜歡站在眾人面前，有子彈來，第一個打到我耶！不要，我才不幹！你來啦，不然這樣，我當你的神秘幕僚，你風光當董座，對你夠好了吧！」

「不要！」蔣旭華聽了全身一顫。他們表兄弟倆從小感情不錯，鬼主意他出，調皮搗蛋他最厲害，可是每次倒楣要被大人責駡時，赫均跑得比誰都快！誰要當這種人的擋箭牌啊！「你想得美！」

「當老大的、風頭健，沒事人家也拿來開刀，我倒寧願當老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就算突槌也算不到我頭上。」他在電話這頭嘿嘿笑了兩聲。

「那你還拱我上臺？真是%&#」蔣旭華在那頭暗罵幾句，「好了好了，別在陷害我了。阿姨要我跟你說，等你事情處理完，帶孫子回去給她抱抱。」

阿姨想抱孫子想瘋了，偏偏赫均玩心還沒定下來，對於成家，他大有藉口自己尚未功成名就，不幹妄想娶妻生子。不過，計畫趕不上變化，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兒子給他抱！

本來阿姨是很開心，打算抱著孫子一陣子不還他了，可是姨丈氣得半死，想赫均兩年前才不顧眾人反對，毅然決然自己跑到公司基層，從小職員幹起，說要獨立生活，體會庶民生活，現在，就跑出一個兒子——很好，姨丈等著看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帶小孩！

徐赫均苦叫一聲，「噢，不是吧！」

「嘿嘿，就是！」忍不住幸災樂禍。

辦公室一角突然傳來一些聲響，徐赫均飛快地掛掉電話，抬頭一看。是她！還以為她先下班了。

黃上榕似乎以為整層樓只剩她在加班，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原本緊箍著的發圈也拆了下來，一頭烏黑亮麗的直發隨性地披在肩膀上，迷蒙的雙眼不似早上的氣勢驚人，從辦公室走出來時，還扭肩動腰的，在一見到他時，雙眼在瞬間瞪大，仿佛又穿回武裝盔甲那樣，直挺起腰桿，收回所有動作，雙手環胸盯著他看。

原來女魔頭也有休息的時候啊！他勾唇淡笑著。

「還沒回去？」她挑眉，努力營造出平時一絲不苟的模樣。

「對，加班。」徐赫均攤攤擺在他桌上的托嬰室企劃案。

「喔，對，你不說我都忘了。」她看看手錶。「那你去訂兩個便當上來，我們邊吃飯邊討論，我今天咖啡因攝取足夠了，幫我泡杯花茶就行了。」

可惡！果然是女魔頭，就知道奴役人！

徐赫均喘一口氣，端起桌上的飲料解渴，把冬瓜茶喝到見底後，他才抬頭看方才一句話也不說的黃上榕。

她的飯盒已經空了，而他的只扒了幾口，可恨！他居然連吃飯也吃輸她！於是他又忿忿地挖了兩口白飯塞進嘴巴裏。剛才都是她聽他作報告，左手拿筷子，右手拿筆把他的意見記錄下來，能一心二用的本事，現在輪到他吃飯了。

邊啜著熱茶，黃上榕仍專注在他的報告上，趁他用餐之際，揮筆在白紙上一邊做記錄。

她不只工作能力強，就連外表也總是保持她乾淨俐落的模樣，身為女強人，她似乎很肯花時間與金錢在保養上，修長的手指上總是刷上一層亮色系的指甲油，從他進公司以來，沒見過她指甲油剝落的時候，身材也保持很好。

和她同年紀的女員工沒人有辦法穿得下她那件二十三寸高腰窄裙，她除了左手腕上一隻復古簡單的Gucci腕表外，偶爾心情好，還會搭條大方的Tiffany項鏈，除此之外，鮮少看她戴其他配件，方才披散的長髮，現在也被她簡單整齊地梳攏在後腦勺，對她來說，人生似乎沒有鬆懈的時候。

可再怎麼嚴厲，畢竟也是個人呐！她都沒有「私底下」的時候？

比方說，穿著居家服，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吃爆米花，或者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甚至是披頭散髮的從家門口沖出來追垃圾車？

「總經理，你剛剛……是不是用右手寫字，左手拿筷子？」

「對啊！」

「你是……左撇子？」他知道有些左撇子為了便利，會練習用右手寫字、拿筷子。

「不是，我習慣用右手。」

「那你怎麼……」

黃上榕此時抬起眼看他，「我練來的，左右開弓，能省掉很多時間。」像是一邊吃飯一邊做記錄。

「這樣……腸胃會不好喔！」徐赫均提出良心的建議。

「囉嗦，吃你的便當。」她一把駁回他的關心，接著又把企劃書丟到他面前。

「你剛剛的意思是，如果托嬰室的功能過於複雜，會混淆公司的功能性——到底是來這裏托嬰的，還是來上班的。」

他點點頭。「如果，暫時將托嬰室的功能單純定成‘托嬰’，其實有很多人願意嘗試，畢竟花少一點錢，又能就近看顧，沒有人會說不要的。」

「等等，你說……暫時？」她聽出他似乎話中有話。

「對啊！」徐赫均的嘴角賊賊地彎起來，眼底儘是內斂的笑意，充滿了心機。

「剛開始，目標線別設定太大，放近一點，讓大家好上鉤，等到成了氣候，參與的人數增加，再慢慢開放選項，到時候，想要有遊戲間的就有遊戲間，想要哺乳時間就有哺乳時間，呵，我們還可以請專家來開課，教職業婦女如何在家庭與工作上取得平衡……嘿嘿，這叫放長線、釣大魚。」

黃上榕專注地盯著他，默默地點頭，一隻手不停地在企劃書上補充做記錄。

「而且，現在鼓勵生育，企業若是在公司內部設置托嬰室，其實也會獲得政府補助，有錢好辦事、福利多，能做的事業多啦！」弄得有聲有色，搞不好還會上報咧！

「但，上頭那幾個老頑固，恐怕沒那麼容易點頭。」說到這裏，她就有氣。

「這個我來，我會去說服他們的。」

「你要用什麼方式說服他們？」當初她的強悍都派不上用場了，就憑他？

「以柔克剛你沒聽過嗎？」啊！他腦殘，黃上榕肯定沒聽過的啊！

「什麼意思？」

「他們那些老狐狸，爬得夠高了，根本不管員工死活，而且那年代的大男人，我敢說一定從沒換過自己兒子女兒的尿布，你硬要他們瞭解職業婦女的辛苦，等於‘寡婦死兒子’——沒指望啦！所以，你要從企業的‘長期經營’著手，說點聽起來會讓他們賺錢又賺形象的話，把他們哄得團團轉，心情一號，就會答應了！」

「嗯……」她臉色一沉。「你這種手段，聽起來有點像……」

「像酒店小姐對吧！」徐赫均非常坦白。「總經理，請你瞭解一件事，同樣身為女人，請問你用你的辦法從那些男人身上撈的東西多，還是那些酒店小姐撈的東西多？」

他假裝忽視掉黃上榕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繼續說下去，「我不是要你學她們，我想以你的個性，應該也……呃，不適合這麼做，我知道，在臺面上，你只要堅持是為了公司形象以及員工忠誠度，沒有人會打你槍的啦！但你只要在私底下多捧臺面幾句，說他們要多強有多強，為了公司形象考量，做出這樣的重大決策，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感念他們……」

「你知道吧！捧他們一下，他們就會‘受寵若驚’，心想：‘哎呀！原來我們的女皇帝居然是這樣看我們的。’告訴你，只要你願意開口，他們馬上就簽字同意了。」

黃上榕原本對他的形容略有不滿，但在他唱做俱佳、感染力超強的說服下，也不由得撲哧一笑。

徐赫均在瞬間不禁看呆了，倒不是說她笑起來多美若天仙，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笑起來的確比平常好看多了……

「原來，你也是會笑啊！」

笑顏在瞬間收了起來，黃上榕眯起眼瞪他。「廢話！」

「而且，你笑起來好看多了。」

她一聽，面無表情地收起桌上的文件，離開會議室前，還不忘用文件輕敲他的頭。「小子，別開大姐姐的玩笑。」

他被嫌小了嗎？徐赫均匆忙收拾自己的東西，快步跟在她身後。

「所以，總經理，你到底覺得我的辦法怎樣？」

黃上榕腳步一頓，在瞬間轉頭，他沒料到她會突然停下腳步，刹車的瞬間也差點撞上她——他是撞上她，但他力道掌握得剛剛好，在碰上她肩膀的瞬間刹住了腳步。

她倒是沒跳開，反而用一種不同於平常的光芒神采看著他。

徐赫均被盯得有些古怪，只好開口問：「怎樣？」

「你的辦法很好，我知道我之前是操之過急了點，你弄份草案，下禮拜的股東會議你跟我出席，我們在臨時動議時提出這項計畫……」她沉默了下，又說：「希望能通過。」

「不用擔心，這種利人又利己的事情，一定會順乎民意而生的。」他繼續跟在她身邊，「不過，我倒是很意外，你居然這麼替員工著想。」

黃上榕冷哼。難道他以為她真的是女魔頭嗎？

「你居然早就替女性員工想出這項計畫，若不是當初的時機點不對，不然，我倒覺得成功的幾率很高的，而且……你居然還把這項計畫交給我這個男人，並且無條件相信我……我本來以為我會被你嫌不夠有魄力。」

換做是旭華，早就被他嫌娘到不行，居然還要巴結別人！

「你提的方法很全面，這樣才是真正在解決事情。」她若有所思地低吟，「不像我，想到什麼就勇往直前，要是有什麼不順心就發脾氣，有時候傷害到別人也不知道。」

這是從黃上榕嘴巴講出來的話嗎？

「你的脾氣不像大家所想的壞嘛！」

「廢話！你都不知道要是我頭痛起來……」轉念一想，她又一頓。「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我要走了，你也收一收趕快下班回家。」

「對喔！」徐赫均大叫出聲，接著整個人一跳，「天啊！我忘記了，我要去接皓皓回家！慘了，現在都八點多了，他一定哭死了！」

「皓皓？」

「寶寶的名字，我叫他徐皓。」

他連名字都取好了？黃上榕愣了一下，忍不住跟他一起著急起來。「你、你怎麼會忘記這種事？」

「我怎麼知道？昨天我才把孩子交給保姆帶，根本就忘啦！」他飛快地沖到座位上收拾東西，再往窗外一望——「該死，下雨了！」

她望向窗外正下起澇沱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原本隔音效果頗佳的隔音玻璃隱約可聽見雨勢之大，其威力可見一斑。黃上榕腦海中此時浮現一個大男人，在下雨天，騎著一台破舊二手摩托車，匆匆忙忙趕到保姆家，將剛滿月大的兒子背在懷中後，再披著雨衣回家……

父愛真偉大。

「上車，我送你一程。」

第三章

「你會開車嗎？」

等徐赫均將兒子從保姆家接出來，她第一句話便這麼問。

「呃——」他為難地開口。

「不會？」黃上榕挑眉。也是，一個男生剛出社會沒多久，就連二手摩托車都捨不得換，的確不該奢望他會開車。

「嗯，還是你開吧！」

他不是不會，只是長年在英國長大，習慣開右側，回臺灣後，他大都坐家人的車，要不就搭公共運輸，搬出徐家獨立後，他多以二手摩托車代步，老實說沒多少開車的機會，為了眾人的生命安全著想，他不會逞強當英雄的。

黃上榕一邊專注于路況，一邊不時往他懷中的嬰兒瞟上一眼，徐赫均注意到她的關切，睜眼問她，「怎麼了嗎？」

「我是看你抱他好像不太舒服，怪彆扭的。」她將實現調回正前方。

「當然啊！」說著，他五官皺了起來。「我從來沒有抱過這麼軟綿綿的東西，他來我家才沒幾天！」

她故作冷靜地建議，「所以我在想，如果你會開車，我想……我可以幫你抱一下。」

徐赫均微愣，「我以為你不喜歡小孩。」

「什麼？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女強人不都不喜歡小孩嗎？」

「誰說的？我……嗯，好吧！我可能不喜歡小孩，但我也不知道，所以還是要抱抱看才知道嘛！」

她這麼說也有道理。「那回去再給你抱抱看。」

其實這麼晚了，還將異性帶到自己住處，他當下也有些猶豫，他是不會對黃上榕做什麼啦，他還擔心她對他……咳咳，好吧！他妄想過度，應該是不會，她單純的只是想抱抱小孩而已。

果然，一下車，黃上榕簡直是半搶……不，只是比較強勢地把寶寶抱到自己懷中，他有點訝異。原來女強人不全然都討厭小孩，看她雖然不甚熟練，但仍萬分疼惜的將寶寶擁在懷中，和他一個大男人抱小孩的方式大不相同，強悍如女皇帝，一旦溫柔起來，面對這軟綿綿的小東西，也都化為繞指柔了，是不是？

柔弱勝剛強。

還在反復琢磨黃上榕的雙面性格，不知不覺，他已經帶著她往三樓走，直到自己家門口，看她仍沒有把小孩還他的打算，看來是想幫他抱進屋內了……

「這麼晚了，您這樣……不會不方便嗎？」對方不僅是上司，年紀還虛長他幾歲，尊敬點沒錯。

「有什麼不方便？」一個銳利的眼神殺過來。

「呃，沒有沒有，絕對不會不方便。」

默默開了門，讓她先走進屋內，徐赫均才把門關上。

「要喝點什麼嗎？」當主人的，這一點禮貌他懂，「咖啡好嗎？」

原本笑眯眯逗著寶寶的溫柔臉龐，突然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他。

「你傻啦！半夜喝什麼咖啡？隨便什麼都好啦！」

嗚嗚……為什麼她對寶寶那麼溫柔，對他卻那麼凶呢？

趁徐赫均哀怨地轉身進廚房泡茶，黃上榕抱著小baby，眼神中這才透露出無限憐愛……

圓滾滾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粉嫩嫩的臉頰，無辜的表情，配上白色上衣，邊綴粉紅色蕾絲花邊……真是太可愛了！如果他是小女生會更適合，可是，小嬰兒可愛就是可愛，不分性別的！

正從廚房端出熱茶的徐赫均不曉得平時嚴肅正經的黃上榕，居然會那麼喜歡小孩。女強人不都對小嬰兒沒轍嗎？好吧！也許不能以偏概全，不過，看她喜孜孜地把臉朝兒子的懷裏直鑽，逗得他笑呵呵，讓在一旁看著的他也感受到兩人間的歡樂氣氛。

「原來你這麼喜歡小孩啊！」

「你兒子很可愛！」

徐赫均默不作聲地將熱茶放在她桌上。「但你不覺得，他應該是女生嗎？」

「他怎麼會是女生呢？」她放肆地把臉埋進小娃娃的懷中，聞聞他的奶香。

「因為他穿粉紅色的衣服。」隔壁大嬸連生三個女兒，給他的舊衣服也全都是粉色系的，就連閱嬰無數的保姆剛開始也以為他是小女生。

「他是男是女，你這個當老爸的會不知道嗎？穿粉紅色的衣服，不一定就是小女生。」

默默喝一口熱茶，徐赫均淡淡地開口，「你這麼說自然是沒錯，但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這個小孩是男的。」

黃上榕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逗著小嬰兒的手也停了下來，但只愣了五秒鐘，她馬上恢復冷靜。

「但你剛剛大叫的時候，明明人喊著說要去接你兒子。」

「是嗎？」

「對啊！」

既然她說是，那就是噢！徐赫均往後靠躺在二手沙發上，這個當下他不會跟她爭辯，反正公道自在人心，他徐赫均對自己說過的話，從來不會忘記。

也許是心虛，也許是想趕快換個話題，黃上榕連忙問：「他叫什麼名字？」

「徐皓，我都叫他皓皓。」

「既然是小男生，就給他穿男生的衣服吧！這樣混淆視聽也不好玩。」

「現在有舊衣服穿，就湊合點吧！反正是隔壁鄰居的好意，他穿不下之後再說。」

「不可以！他是你兒子，你要對他好一點。」

徐赫均皺眉，才想問她幹麼那麼熱心，黃上榕自己又補充說明——

「看到你兒子，我才發現自己還滿喜歡小孩的，這樣好了，如果你手頭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先幫他買幾件衣服，你想想，你老是讓你兒子穿女生的衣服，以後他長大，看到自己的照片，搞不好會性別錯亂，到時候問題可大了。」

「沒那麼嚴重吧！」

「就是有，幾件小孩衣服而已，別跟我爭。」

「總經理，你不用……」

「沒什麼用不用，我現在發現我跟你兒子超投緣的，要不這樣吧，他認我當乾媽，他最近剛滿月不是嗎？打金鎖片給你太不務實，週末我帶他去百貨公司買新玩具跟新衣服，還有還有，你看，這嬰兒床能睡人嗎？萬一要是他滾來滾去，床地板破掉怎麼辦？你這個當爸的，太不細心了！」

「總經理……」

「少囉嗦啦！我是認你兒子乾媽，又不是當你乾媽，有人要對你兒子好，你還不要啊？天底下哪有像你這樣的人！」不管他說什麼，黃上榕全立刻打了回票。

徐赫均頓了一下，等她不再開口，才說：「總經理不嫌棄我們父子倆，願意當皓皓的乾媽，我當然比誰都開心，只不過……我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身為上司的呢非但沒怪我，還願意當皓皓的乾媽，我只是不想落人話柄……畢竟你也單身，我怕……」

「你怕什麼？天塌下來，有我幫你擋著……呃，不是，是幫你們擋著，在公司，平時我說了算，有誰敢亂說話？」

是是是，誰都不敵她女魔頭的淫威，她想怎樣，確實沒人能抵擋得住。

有了她的保證，徐赫均忽然一掃方才的小媳婦哀怨表情，換上一臉燦爛，笑著接過兒子，抓著他的小手朝黃上榕揮了揮手，「乖兒子，還不快叫聲乾媽咧！」

「嘻嘻，咯咯咯——」小嬰兒咧開小嘴兒呵呵亂笑。

咦？變化這麼大？前一秒還是小媳婦，下一秒卻……

她……是不是……被騙啦？

「皓皓的乾媽，」徐赫均一下子變得跟黃上榕熟起來了。「既然你都升格當我兒子的乾媽了，我想給你看點東西。」

「什麼？」

只見徐赫均走回房間，接著拿出一個信封。「這是我撿到皓皓那天，在他身上發現的，想給你這個乾媽看一下。」

黃上榕表情有點古怪，不過還是伸手接過信封，不發一言地從頭讀到尾。

「有什麼想法嗎？」他喝著熱茶，慢吞吞的問。

「……她不太負責任？」一般人都會這樣說吧！

「你不覺得她很有膽量嗎？」徐赫均雙眼發亮，突然湊到她身邊。

膽量？什麼東西？

「信裏面寫著，她之所以把寶寶留給我的原因，是因為，寶寶是男生，換句話說，如果今天生下來的是女兒，她就會留著自己養了。」

她點點頭。「沒錯。」

「她讓我想到古代的亞馬遜女戰士。」

啊？黃上榕睜大眼睛，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古代的亞馬遜女戰士是一個兇猛的部落民族，她們是母系社會，平時住在一起的都是女人，當同伴生下的是女兒，她們便會一起把小孩養大，如果是兒子，就丟給父親，讓父子倆自生自滅。」

黃上榕低頭喝茶，默不作聲。

他繼續說：「傳說中的亞馬遜女戰士非常兇猛，為了拉弓方便，還把一邊的乳房割掉，只留一邊哺乳用。皓皓的乾媽，你想，皓皓的親生媽咪，會不會是亞馬遜女戰士啊！」

黃上榕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好好奇喔！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真想知道。」

「你完全沒印象嗎？」

他搖搖頭。「不過，我猜，她一定是個兇悍的女人，而且超級無敵猛，搞不好只要她一出現，所有人都會鴉雀無聲那一型……啊，聖女貞德，你不覺得她可能是聖女貞德嗎？」

……皓皓的媽知道兒子的爸可能是個白癡嗎？

由於還不到開會時間，兩人才一踏進總公司的會議室，立刻有人拉著徐赫均直問：「徐助理，聽說你最近多了個兒子喔？」

他的嘴角尷尬地揚起，「是啊！看來大家都知道了嘛！」

「什麼時候生的啊？怎麼沒發紅蛋、慶祝一下？」

他儘量保持微笑回答，「最近還在忙，改天有時間會補請大家。」

「也對謔！突然冒出一個小傢伙來，換做是我也會很頭痛的，話說回來，孩子的媽是誰，你真的不記得了喔？」

徐赫均微笑不語，反倒是坐在前方的黃上榕晃過身子，直接轉到他面前，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兩個多事的傢伙。

「Sam，你們廣告部上一季的廣告成效好像不高嘛！是誰當初信誓旦旦說上了電視，增加曝光率就能提高產量的？今天開會老總恐怕得找你們開刀了，現在還有心情開我助理的玩笑！」

此話一出，來人臉色當場綠了一半。有必要說得這麼明嗎？人家說女皇帝黃上榕不好惹，果真如此！就連她的助理也不能動半分嗎？哼！真是個控制欲超強的女人。

「黃總，你的助理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事前真的完全不曉得嗎？」

「我不是大羅神仙，怎麼可能知道所有事，如果我真的知道，一定會早點告訴你，哪天你老婆會去汽車旅館找你跟你的小老婆，叫你那天別用出差當藉口。」

這招更狠！把這個公開的秘密都掀出來了！

「你……你沒事幹麼提我的私事？」

「你不提，我就不提，最好大家都不提。」

於是，幾個本來還想調侃一下徐赫均的同事，不想被女魔頭電得金細細，只好摸摸鼻子溜回自己的座位。

黃上榕滿意地點點頭，也轉頭回座。

徐赫均看她似乎以他的保護著自居只能苦笑。其實，他對這些風涼話根本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們想怎麼說就隨他們去，相反的，鬧得越凶，他越能從裏頭分辨出是敵是友。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她壓低身子，在他旁邊耳語。

他這下可真的笑不出來了。「喂喂，這句話應該是我的臺詞吧！」

背對著他的黃上榕聳聳肩，似乎不以為意，看來她是真的把他當成小弟弟，這不可糟糕嘍。

不過……無所謂，他最會化危機為轉機了！

五分鐘後，大老闆徐總裁領著副總裁蔣旭華和四位助理秘書走進會議室，會議開始，黃上榕是分公司總經理，位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在分公司裏，她算最大，但當所有分公司總經理齊聚一堂，沒有人敢說自己大，因為老闆跟股東最大！

第一次參加股東會議的助理，大家都嚇得什麼忙都幫不上，能呈現一份完整的書面給她當資料就很了不起了，對此，黃上榕也不會苛求徐赫均對她有什麼貢獻，只要待會兒輪到她報告時別扯她後腿就行了。

進行到她時，身為公司高層「少數族群」的女性主管，她已經有被打槍的準備了，只是沒想到，那些原本等著看她笑話的主管們，所有問題都被她反推了回去——資料上都有，回去多做點功課！就算有些她一時回答不出來的問題，也多虧徐赫均臨時遞上的紙條順利化險為夷。

這小子，不像表面那麼好欺負嘛。

晚餐想吃什麼？他遞上紙條問。

只見黃上榕愣了會兒，接著皺眉寫下——我今天要加班。

不放棄，徐赫均再接再厲。

再度從後頭接過紙條時，她猶豫一下。該不該告訴他，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但薄薄的一張紙實在誘惑力十足！

她一翻邊見到裏頭寫著——Sam的分析有誤，他將總公司的業績算在自己公司的成績內。批他、鬥他、整死他！

這傢伙！是真的在開會還是在公報私仇？

為了托嬰室的問題，黃上榕的確和其他人唇槍舌戰了一番，對於一些守舊……

喔，不，應該說迂腐的觀念，她差點沒大發脾氣，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沙豬！多虧徐赫均即時踢了踢她椅子，要她冷靜點，把焦點放在員工的「忠誠度」與「長遠發展」，並大力舉證女性員工不可磨滅的貢獻與生產力等等。

黃上榕彎身再接過徐赫均遞過來的紙條，看了之後，會心一笑。

「副總裁可知道，開碩從總公司到分公司，共有五百多名員工，其中女性員工共有三百八十名，占了一大半，其中有兩百多名已婚婦女……」

徐赫均這小子，哪里找來這麼多資料的？

「根據受訪者不記名調查，女性在婚後投入工作的意願程度與忠誠度，會和公司提供的生育福利制度成正比，換句話說，若有優良的福利制度，必能吸引更多優秀的女性員工……」她感覺到椅子又被踢了幾腳，邊再補充，「不管是已婚女性，或是……咳咳，未婚女性，當優秀的年輕女性在投入職場時，便會把我們公司的福利制度列為考量之一。」

在場有一大半男性主管的眉毛挑了挑，看起來接受度偏高。

「當然，若是此項制度推行得宜，我們也不排除接受男性辦理托育——畢竟，孩子是由父母雙方共同撫養，若是男性員工有此方面需求，這也是相當合理的。」

「荒謬，哪里合理了？」一個股東跳起來反駁，「公司又不是托兒所，怎麼能讓小孩在公司跑來跑去？」

「托嬰室自然有其年齡限制，兩歲內幼兒經過申請，大部分都可接受辦理。」

「把我們的錢花在小孩身上？你當我們是冤大頭啊！」

見黃上榕又要發飆，徐赫均踢踢她的椅子，再塞張紙條到她手上。

「每個小孩都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不只在座各位的孩子是，身為開碩的每位員工也是。再說，此項費用大多由使用者付費，再加上政府補助，我相信，各位股東不必為此操心。」

蔣旭華開碩和身後的特助交歡意見，接著點點頭，似乎是贊成了，他看向黃上榕，還有她身後笑得賊兮兮的徐赫均，「總經理的想法聽起來可行，那就由你們競翔先行試辦，為期半年，再看成效如何。」

「多謝副總裁。」

喔耶！真的成功了！

一到停車場，黃上榕立刻興奮地抱住徐赫均，大喊，「Yes！」

相較於他這個受惠當事人，她看起來比他還開心。

「真有那麼開心？」他淡淡笑著，若是她現在夠冷靜，一定會發現他的反應不太對。

「當然開心啊！你想想，從此之後，你不但省下一大筆保姆費，還可以就近照顧皓皓，不只你，還有其他同事，像Shon，還有會計部的Bell，她們懷孕時，就在煩惱這件事，又不敢請育嬰假，怕請了就沒工作了，現在，不但可以安心工作，開銷也能省下來，多方便啊！難道你不開心嗎？」

其實他不是不開心，而是他早就知道會過了，當著他的面，他老爸跟表哥還敢給他喊卡，那就太不給他面子了，自己徐家的孫子說要開間托嬰室請專人照顧，誰敢有意見？

不過，話不能講那麼明，尤其現在身份敏感，自然是不能這麼做的。

「我當然開心啊！」徐赫均在瞬間挑眉，嘴角上揚，「那為了慶祝計畫成功，今天我請你吃飯吧！」

「不要啦！」黃上榕想也不想就拒絕，「你現在有皓皓要養，錢要省點花。」

「話不能這麼說，」他咧嘴一笑，「我們剛剛把保姆錢省下來了不是嗎？」

「這樣就想慶祝，未來可是還會遇到很多難關，盡想著花錢可不行……」

「只是一頓飯而已，不會餓到誰的肚子啦！」

「可是……」

「唉，好吧！你不來就算了，我跟皓皓自己慶祝吧!」他落寞地往前走，「遇到這種好事，如果皓皓的媽媽在，應該會找她一起慶祝的，但就是不知道對方是誰才想說找你這個乾媽一起……算了，以後都我們父子倆一同慶賀吧！」

呃，現在是怎樣？這是苦肉計嗎？會不會太明顯了點？黃上榕明明知道，卻還是掉進他的陷阱裏。

「好啦好啦！」她追上前去，拉住他的手。「你也真是夠了，一個大男生還裝可憐，真拿你沒辦法，我去吧！」

徐赫均聞言，轉頭淡淡一笑。「今天不加班？」

她認真地想了想，「嗯，反正也不是什麼大案子，只是想將今天開會的東西整理起來……那我帶去你家做好了，你還可以順便幫我回憶一下。」

若不是他修養夠好，他的臉色恐怕會在一瞬間垮掉。

「給自己放鬆一下吧！」

黃上榕不解地看著他，「我很放鬆啊！」

「你知不知道所有壓力大的人，通常都不知道自己壓力大？」

「鬼扯！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但是你常頭痛。」

「那是……」黃上榕突然臉色一變，講話有點結巴，「那……從小就這樣了，跟壓力沒關係。」

徐赫均關心兼說教，「既然是從小就這樣了，那就得更加注意，你血壓是不是偏高？血壓高容易引發頭痛，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更應該注意一下。」

什麼？居然講到她的年紀來了！「不，我頭痛跟壓力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只要你乖乖來上班，我頭就不會痛了。」

「什麼？」這是什麼理論？徐赫均駐足停下來看她。「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因為你是我的助理啊！」她說得理直氣壯。「你要是不在，我有多少事情要自己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這樣頭還不會痛嗎？」

「所以……我請假那一個禮拜，其實你一直很傷腦筋嘍？」

「廢話！」她那時候頭痛到想殺人！

原來她沒有他是不行的……

徐赫均笑著搖搖頭，負手往前走。

「你笑什麼？」

「你猜。」他嘴角笑得燦爛，就連眼睛也眯了起來。

忖度一下方才兩人的對話，她充滿警覺地問：「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我誤會了嗎？」轉身，徐赫均遞上一臉燦笑。

黃上榕一時間因眼前這個大男生迷幻似的笑顏，胸口莫名微窒。他不過就只是她的助理而已呀！而且他還小她整整四歲，她有什麼好慌亂的？

「沒有就算了。」賭氣，她跨步超越他。

「講沒兩句就生氣了？」他毫不避諱的將一隻手搭在她肩上。

這舉動說親昵，有點親昵，有點像好朋友間的勾肩搭背，但她跟他？他們可是上司跟部屬，而且不管就性別或年紀來說，也不適合這樣吧……

「手拿開啦！」她冷目一掃，瞥一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徐赫均挑眉，反而更無所謂，「這樣不行嗎？我當你是麻吉耶！」

「現在在公司。」

「原來號稱女魔頭的你也會在意別人眼光啊！」話雖這麼說，但他的手還是搭在她肩上，絲毫沒有挪開的意思。

現在是怎樣？這傢伙開始跟她稱兄道弟起來了？黃上榕不說話，也沒把他的手挪開。

對他的舉動，她意外地並不討厭，他只是伸手搭在她肩上，看他笑眯眯的傻樣也知道他沒別的意思，而她也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女生，和異性親近點就開始心跳加速，只是，以她的原則，以她的個性，這個時候她應該狠狠瞪他一眼，要不就開口大罵，將他甩到一旁。

但她並沒有。

「OK、OK。」徐赫均自己反而先挪開手臂，彈跳離她一公尺遠。「現在還在公司，不搭就不搭，別生氣。」

黃上榕眉心微皺。她沒生氣啊！這傢伙在耍什麼寶？

他突然靠近她，鼻子幾乎貼近她耳朵，速度快得讓她閃躲的時間也沒有。「可是，以後在私底下，總可以了吧！」

這、這傢伙，現在是怎樣？她依然面無表情，唯一能表現她錯愕道不行的靈魂之窗，正睜大看著他。

「你沒回答，那就表示默許嘍！」他的聲音轉低，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並朝她拋了個邪魅的微笑。

「看情況。」

上車後，黃上榕坐上駕駛座，而徐赫均卻自顧鑽進後座，脫掉西裝外套，拉開領帶，將身子倒在座椅上。

「累死了，昨天準備資料到三點半，先讓我眯一下，到公司再叫我。」

黃上榕知道，能將所有資料與資料都準備齊全，連問卷都做出來了，一定花了他不少功夫。她將音響關掉，冷氣也關小，並從後車廂拿出一條毯子給他。

「啊——好好喔！好大的後座，好大的車，以後我也要買一台。」抓著毯子，他一個大男人雖然不能在後座滾來滾去，但讓他找個舒服的姿勢睡是綽綽有餘了。

從後照鏡看他滿足的模樣，她忍不住笑了笑，「傻瓜！」

「總經理……」閉上眼前，徐赫均注意到身上的毯子和她身上的味道，是同一種香味，他忍不住想像，蓋在他身上的不是毯子，而是她……頓時，整個人心猿意馬了起來。

「做什麼？」

「其實……你很懂得照顧人嘛！你在家裏一定是長女吧！」

「你怎麼知道？你……」黃上榕回頭才想頂上兩句，看到他已經略側過頭，半張臉埋入毯子中，準備休息。

些微胡渣從他耳下竄出一直延續到下巴處，她抿抿唇，別開眼，從後照鏡中，她看到自己雙眼濕潤，面頰微紅。

用力眨眨眼。她對他動心了嗎？不，不是的，這個臭小子，以為手兩三句好聽話就想打動她？他以為她是誰？

她是女皇帝黃上榕。

她才是決定要或不要的人，而她已經決定這輩子不會心動，不會談感情，更不會為了一段感情而患得患失。

她不知道為什麼，徐赫均對她的態度會差那麼多，但她已經決定單身一輩子，不會和男人糾纏不清……

尤其是他。

第四章

深夜，鸛鳥聊天室，三隻鸛鳥媽媽飛了進來。

「姐妹們做得好！」紅色鸛鳥起頭吱吱叫。

「這樣，真的好嗎？」藍色小鳥擔心地說。

「當然嘍！自古以來，照顧孩子最辛苦的都是媽媽耶！同樣一夜風流，生孩子的痛……那是會死人的，沒受過嗎？生得過的，麻油香；生不過的，四塊板。現在只是給那些男人一點教訓，讓他們以後好好管管自己的小弟弟！」

「……這句諺語你哪聽來的？」還押韻耶！褐色大鳥林靜趕緊做筆記。

「我媽說的啊！」

「好……好古早喔！」

「看不出走在流行尖端的女性也知道這種民間俗諺。」

紅色大鳥總覺得自己有被消遣到的感覺，於是連忙又轉開話題，「真的啊！我們真的該給那些男人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我們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是啊是啊！從紅色鸛鳥身上就能一目了然啦！光是和她站在同一條陣線的女性同胞，也察覺得到她的強勢與咄咄逼人，更別說那些成天被她指著鼻子罵的男人們了。

「既然你那麼氣憤，那你當初幹麼要生？」

「我……我怕鬼嘛！」

「怕鬼？」

「對啊！我就是不希望每天早上都被‘它’叫醒，才決定把孩子生下來的嘛！

你們想想，如果你有陰陽眼，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都會看到你那無緣生下的孩子就缺手缺腳的躺在你身邊，你不嚇死才怪！」

「你有陰陽眼？」

「就是有才可怕啊！我看過最誇張的，是一個男生身上，一口氣粘了八個耶！

八個！光看他一走進我們樓層，我就開始全身不舒服！從頭到尾我都沒給他好臉色看過。」

真的假的？可她平常又不像會胡言亂語的人……

「那個……怎麼會粘在男生身上呢？」倒楣的，不都是生母嗎？

「不一定啊！時運不濟的就會被跟了。」

「可是……八個耶！那個男生的女朋友好可憐喔！」

「……我沒說那八個的生母都是同一個喔！」

現在是那一份八卦日報？好怪力亂神哪！

「你怎麼練這種事都知道？」

「他們跟我說的啊！」

「誰？」

「……那八個小孩。」

好吧！她們開始毛了，決定相信她。

「你們不知道！我每天被它們煩的吃不好、睡不好，老是聚在我耳朵旁邊嗡嗡叫，它們一靠近，我頭就痛得嚇嚇叫，平常是還好，但要是遇上心懷惡意的，吼，那才叫做折磨！炎熱七月天，我半夜還會被它們凍醒，要不就老是被鬼壓，你們說我這樣教我白天怎麼擺得出好臉色來啊！」

呃，聽起來好像很慘。

「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你好過一點嗎？」藍色小鳥擔心地問。「比方說，找個驅魔的？至少，讓你不會老是頭痛吧！」

「驅魔？」紅色鸛鳥這時突然哈哈大笑。「噢，你們都不知道，我旁邊有個小助理啊，他陽氣超旺的，只要他一走進辦公室，不用三秒，那些‘好兄弟’全部跑光光！」

「哇，這麼厲害？」

「對啊，如果我當天再碰到他，哪怕是一根手指，告訴你，包准我當天一覺睡到天亮！」

「那你不就天天都跑去‘碰’人家？」藍色小鳥害羞地問。

「哪有啊！」紅色鸛鳥立刻駁斥，「我又不是色女，如果我真的老是去碰他，他一定奮告我性騷擾。」

「那你該怎麼辦？」

「他是我助理，得泡咖啡給我喝啊！當他在泡咖啡的時候，就會把真氣灌注到裏面去，他自己當然沒發現啦！可是，我一喝就知道了，雖然效果沒有直接碰到他來得有效，可是，總比沒有好吧！」

林靜跟康華軒看得傻眼。她們沒遇過這種事，但用想的就覺得她的日子過得似乎有點慘。

白天上班壓力已經很大了，三五不時還有「好兄弟」來串門子，雖說會看到同事身上粘幾個小嬰兒也不是她願意的，畢竟那涉及人家的隱私，但要老看見那缺手缺腳又缺腦袋的模樣……她真的不太好過啊！

「那……你那個晚上不會也是因為這樣……所以，爬上那個小助理的床吧？」

林靜以她明銳的編劇電波，感覺出事有蹊蹺。

「呃，沒辦法啊，我那時兩個多月沒睡好，第一次碰到他這種體質，我、我不知道會這麼舒服呀！別說頭痛了，被他一碰，體內的寒氣全都被他燒光光了！什麼叫通體舒暢！這就是通體舒暢！所以，當然要給他多‘碰’幾下……」就因為這樣碰下去，結果就一覺到天亮了……

通體舒暢？到底有沒有那麼舒服啊！

「結果，‘碰’出個小baby來了？」

「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臉紅。

「你那個小助理要是知道孩子居然是這樣來的，他一定會暈倒。」

「我也很想暈倒好不好……」紅色鸛鳥一看手錶，驚呼，「快十二點了，這麼晚了，你們早點睡吧！」

「不了，我習慣晚睡。」身為編劇的林靜，早已習慣這樣的作息。

「勸你還是早點睡比較好喔！你知道的，子時正值日夜交替，白天的活動空間屬於人類，晚上就不一定了，你不覺得有時候晚上在照鏡子……」

「好了，別再說了。」林靜突然腳底板一陣發毛。「不理你的危言聳聽，我下線了。」

畫面一閃，康華軒看苗頭不對，剩下自己跟紅色大鳥還線上上，她也連忙說：「呃，你說的對，我、我這就去睡覺。晚安。」

大家都下線了？嗯，很好，她也要去睡了。

今天她一定能睡得很安穩吧！嗯！毋庸置疑，因為她可是「碰」了他好幾下呢！

競翔成了第一個托嬰室試辦的分公司，而這項重責大任則落在徐赫均的身上，黃上榕只不過偶爾會過來幫幫忙，看他需要什麼，調派資源給他，兩人經常一同加班，下班時要是下起了大雨，她更是義不容辭地叫他把摩托車擱在公司，她可以載他去接他兒子，早上若要上班，反正她開車順路，可以繞到他家去接他。

除此之外，女魔頭，不，黃上榕只要有重大會議，或是重大議題，肯定都找徐赫均陪同出席，他並不是她唯一的助理，在她身邊，還有更多資深，甚至是女性助理，但她卻大都找他出馬，理由是，他準備得最充分，只要她起個頭，他永遠都知道她想幹麼。也因此，他從原本的小助理，一下子晉升為總經理特助，薪水也跟著三級跳，成為所有助理中，目前薪水最高的。

兩人同進同出了好一陣子，雖然大家也知道徐赫均最近情況特殊，得到特別關愛也是在所難免，可是，對方是女魔頭耶！男未婚（雖然有小孩），女未嫁（以後也不一定嫁得出去），會不會擦出什麼火花？而且大家也驚訝的發現，有時要是徐赫均請一天假，當天，黃上榕的脾氣便會變得相當暴躁，凡是有一點不順心，就大發雷霆找人開刀。

這樣說他們倆一點關係也沒有，打斷腿也沒人相信。

「赫均，」午餐時間，蘇筱黛特地挪了餐盤來到他身邊，「嗨，最近過得還好嗎？」

「還可以，」他抬頭，朝她笑一笑。「謝謝關心。」

以為他還在為她離開他的事情而鬧脾氣，於是便湊近他，「赫均，如果有需要幫忙，可以跟我開口。」

徐赫均不是笨蛋，他隱約察覺到她今天來找他的背後用意，於是淡淡一笑，「謝謝，不過目前不需要。」

蘇筱黛以為他的冷淡是因為他的責怪，責怪她沒有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留在他身邊。

「赫均，你、你會怪我嗎？」

「怪你，怎麼會？」

「因為，我在你最困難的時候一走了之，沒有陪在你身邊。」

「怎麼會呢？」他淡然一笑地回應。「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能強求，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明白的。何況，我們才交往沒多久，我就捅出這種簍子，你會退縮也是正常的，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本來就不能硬拖你下水。」

他的語氣冷靜而自然，看不出一絲情緒，這讓蘇筱黛更疑惑了。

「你、你怎能放得這麼快？」

「不然呢？我應該每天心情不好，整天想著你為什麼離開我身邊，所有正事都沒法做了嗎？」徐赫均歎口氣，「筱黛，就像我說的，我們交往沒多久，感情還放得不深，當日你可以瀟灑地離開，我也可以，並不是說誰比較絕情，感情本來就不是那樣計較的，也許我們沒有緣分吧！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過得很好。」

他知道她最近和翁育傑在冷戰，詳細原因他不清楚，也不想管，對他來說，一切都過去了，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會老掛心在其他不相關的人身上。

蘇筱黛不說話。從前是她看錯了嗎？原來徐赫均是這種說放就放的人？

當初她真的覺得他很不錯，是因為那個小孩她才放棄的，現在，看他和孩子似乎漸漸步上正軌，過得還算不錯，下禮拜托嬰室就要開始試辦，最近女皇帝幫他加薪，他手頭也漸漸寬裕……如果是這樣，她回去找他的話，是不是還來得及？

「你現在有交往的物件嗎？」

他心中已有答案，但他並不想對非相關人士多做說明，「你看我身邊帶著一個母不詳的小嬰兒，談何容易？正常人應該有多遠跑多遠吧！」

還說沒怪她！她自知在關鍵時刻離開他實在有些不厚道，但那種麻煩，她也不想沾上啊！

傳來嗶嗶聲，徐赫均匆匆收拾完餐盤，準備上樓回辦公室。「噢，我得去收封信，先走了。」未等蘇筱黛做任何回應，他轉身立即離去。

下午，徐赫均正準備拿加班單給黃上榕簽名時，她看了一眼便推回去——

「你今天不用加班了，先回去吧！」

「為什麼？」今天不是很忙嗎？她桌前還有一堆檔待簽，而且下禮拜托嬰室就要開辦，還有些細節要討論，怎麼現在就把他趕回去了？

「你不是要約會嗎？讓女孩子等太久不好，快去吧！」黃上榕自以為非常貼心地說。

「誰要約會？」

「你啊！」

「跟誰？」

黃上榕一愣。跟誰？他會不知道嗎？今天中午在餐廳，她明明就看到他和蘇筱黛坐得很近在說話，蘇筱黛還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拉著他上衣一角，就連她看了也不忍心啊！是要複合吧！正常男人是不會拒絕的，何況現在他生活恢復正常，身旁又沒女友。

見她不說話，徐赫均大概猜到一二。

他立刻澄清，「我跟筱黛已經分手了，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和她不會再有其他瓜葛。」

「你怎麼能放那麼快？」

徐赫均笑出聲。怎麼女人都這麼說！

「我本來以為她是不錯的物件，」他再補充，「不過，可惜沒有緣分。」

他這幾年，從基層做起，當然接近適婚年齡，他也知道自己的終身大事不能隨便拖延，要是三十幾、四十歲還沒娶，老媽肯定會塞個對家裏事業有幫助的千金小姐給他，與其這樣，他知道自己倒不如先選個喜歡、談得來，又對未來有幫助的女人。

蘇筱黛是個不錯的物件，她很懂得見風轉舵，也不太會得罪他人，非常懂得用自己的魅力爭取最大的利益，她的八面玲瓏的確對他助益頗大，這跟他有點像，所以一開始他就注意到她，而她也似乎對他有意思，既然如此，不管適不適合，先試了再說，沒想到交往三個多月，小傢伙就來報到了，而見風轉舵的蘇筱黛也連忙落跑，說他們沒緣分——還真的是沒什麼緣分。

「如果不是皓皓，你和筱黛應該會繼續走下去吧？」

「大概，但誰知道呢？」他似乎無心再討論這個話題，拉過一張椅子到她桌子旁，幫她處理成堆的公文。

不管他的意願，她繼續追問：「你不曾怪皓皓的生母嗎？她破壞了你的生活，甚至毀了你的人生。」

「要說破壞我的生活……我想，對方一定也不好過吧！一個女人挺著大肚子，又不能來找我要我負責……我是不知道她有什麼理由啦？不過，我想應該有什麼難言之隱。」他挑眉問她，「你不覺得嗎？」

她吞了口口水，「那……你有沒有想過，皓皓的媽媽有可能是誰？」

「不管她是誰，身份是什麼，只要問題能解決，我都會把她娶回家。」

「娶回家？」黃上榕聽了倒吸一口氣，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夥子口氣那麼大，想把她，咳咳，想把皓皓的媽媽娶回家？

「對啊！」徐赫均雙眼閃閃發亮。「別看我這樣，我骨子裏可是很傳統的呢！

你看，對方連小孩都幫我生了，我要是再不表現出一點誠意，把她娶回家當老婆，那怎麼算得上是個男人呢？」

越聽，她的臉色越難看。「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合不來呢？比方說，生活習慣、年紀、價值觀、個性啊什麼的……」

「沒試過怎麼知道？」他兩隻手撐在桌上，直視著她，眼睛炯炯有神，而他的笑容更是勢在必得。

被他自信的笑容閃得有些心虛，黃上榕吞了吞口水。「好，那你慢慢找。」

「如果我說，已經找到了呢？」

「你找到了？」她大叫出聲，「騙人！」

「所以我才說‘如果’嘛！」他嘻嘻笑。

「喔！如果喔……」原來是假設語氣，嚇死她了。

「如果我找到了，你願意幫我嗎？」

「幫你什麼？」

「幫我把皓皓的媽媽變成我老婆。」

「呃，這個……你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啊！」

「你不願意嗎？」他挖了個洞問。

「我……我才不要當你老婆咧！」

徐赫均抿著唇，賊笑著，非常有耐性的解釋，「我是說，你願不願意幫我追皓皓的媽——如果我找到她的話。」

黃上榕倒抽一口氣。她差點又上當了嗎？噓，乖，別怕，冷靜點，這小子應該沒發現。

「那等你找到再說吧！」

毫不在意她潑的冷水，徐赫均笑眯眯地說：「對啊！等我找到再說吧！」

好險！嘖，奇怪，她怎麼老覺得自己的腦子有時候轉不太過來，老是被這個傢伙拐騙去咧？

他……是不是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麼……善良啊？

她撇撇嘴。「既然沒有要約會，那就留下來加班吧！我週末買了一雙可愛的老虎寫字，可以給我乾兒子穿，下班我們一起去接他。」

徐赫均皺眉提醒，「總經理，皓皓的鞋子快十雙了。」小孩子要那麼多雙小鞋子做什麼？反正過一陣子也不能穿啦！

她笑駡，「囉嗦，又不是買給你的。」

「你對別人這麼好，什麼時候換別人對你好？」

黃上榕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內心一窒，皺眉思索。她對其他人很好嗎？並沒有啊！她可是女魔頭耶！大家怕她怕得要死，能閃多遠就多遠，怎麼會是個好人？

「還好吧，我並不覺得自己對別人特別好。」

「要我算給你聽嗎？」徐赫均撇撇嘴，將她所做的事情一一如數家珍，「沖業績得加班的日子，你會多派些工作給未婚的男性員工，當然加班費你也不會吝嗇，至於已婚的，你會酌量減少；同事聚餐尾牙，你絕對不碰一滴酒精，因為當大家醉成一片後，你會一一送大家回家。」

「托嬰室的事情我就不多提了，這個點子，不是單純只為了我，而是為了更多女性工作人員，你很少理會自己變成怎麼樣，也不管別人怎麼說，也許你在大部分人的面漆是脾氣不好的女魔頭，你語氣不佳，但和你相處過後，會發現你很為大局著想，這也是為什麼還有人肯為你賣命工作的原因……而且不比較你不知道，競翔發生性騷擾的比例是全分公司最……」

「好了，不要再說了！」聽他誇得有點過火，黃上榕忍不住打岔。「你再說下去，我就貶你當弄臣，整天說那些好聽話給我聽就好了。」

「這不是好聽話，這是實話。」他聲音突然轉低，「你信不信，我的甜言蜜語比這個更勝一籌？」

這算什麼？勾引她嗎？她拒絕臉紅，瞪著一雙美目盯著他。

轉眼，徐赫均又露出笑嘻嘻的模樣，真是調皮極了！

「週末是我生日，我家只有我跟我兒子，昨天我跟他討論過了，皓皓說可以邀請乾媽來參加，不知道皓皓的乾媽願不願意賞臉？」

黃上榕仍是盯著他看，嘴角不覺掛著一抹笑，「最好是皓皓會說話！」

「他不會說話，不過我會讀心術。」

「喔？」這下她有興趣了。「那你猜猜我在想什麼？」

他將兩手放在太陽穴上，皺起眉，裝作非常認真的樣子。「我功力不夠，不能讀你的全部心思，不過，倒是可以知道你心裏面的秘密。」

「說來聽聽。」她嘴角掛著笑，仍不相信他的話。

徐赫均搖搖手指頭。「不，我不能說，因為你這個秘密是瞞著我的。」

「什麼意思？」他到底是會還是不會啊？她被搞迷糊了。

他攤手道：「這是你的秘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黃上榕挑眉。她的秘密不少，其中有一個的確是瞞住他的，可是，這種讀心術的結論太廣泛，直接對號入座就中了他的招了。

「鬼扯！」她朝他扮個鬼臉。「我完全不信你。」

「你最好信我！」他朝她拋了個極其騷包的飛吻，接著講簽呈單收回，就離開了辦公室。

這傢伙，絕對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麼好欺負！她心裏暗忖。

身體好冰，頭好痛！

黃上榕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浴室，下半身幾乎浸在浴缸裏，浴缸裏的水半滿，淹至她的小腹，她低咒一聲，「一定又是它們搞的！」

從浴缸爬起來，抓起浴巾擦幹頭髮，幸好現在是夏天，要是冬天它們敢跟她開這種玩笑，她一定發一把三味真火把它們燒光光——當然這代價很大，她會喉嚨乾渴，連續三天發不出聲音。

啊，這個時候，徐赫均在就好了。

那傢伙，明明就是個普通人，怎麼身上福澤庇蔭到幾乎滿天神佛老到他頭上串門子啊？只要有他在，她身上那些惱人的疾病症狀全部不藥而愈，所以，這絕對不能怪她，當公司在調派助理時，十八個助理中，她馬上就把他揀回公司用。

剛開始她也沒發現，只覺得他泡的咖啡特別好喝，只要小小一杯，喝下去後，立覺通體舒暢、神清氣爽，一整天的沉悶感立即消失無蹤，惱人的影像與聲音也淡化許多，讓她偶爾能體會當個正常人的清閒生活。

她注意到蘇筱黛身旁跟了兩個小娃娃，而每當徐赫均出現時，它們就會自動消失無蹤，該說蘇筱黛是因為這樣才被他吸引的嗎？她可以體會蘇筱黛和徐赫均分手後，心中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蘇筱黛只是看不到而已，如果看得到，就絕對不會那麼輕易跟徐赫均分手了。

有這種強力護身符跟在身邊，比什麼都還有用啊！

可是，徐赫均的神佛庇佑，真的會令人上癮耶！而且癮頭越來越重，除了享受他泡的咖啡，還有偶爾碰碰他，拉拉他，搭搭他的肩膀，她便會一整天心情極佳，雖然不到笑顏常開的地步，但至少發飆的次數減少，當然徐赫均身上的功力不減，只要上午一杯咖啡，下午一杯咖啡，她的頭自然不會痛的嚇嚇叫，問題是晚上呢？

週末呢？假日呢？

晚上，可以叫他留下來加班；週末，可以找藉口去幫他兒子買東西；假日，只要……只好咬牙自己忍了！

和徐赫均走越近，她才發現自己的脾氣真的不太好，而且耐心稍嫌不足，和她一比，他簡直就是個好好先生啊！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發脾氣呀，至少發脾氣是最快達到效果的方式，大家只要照她的方式做，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她是個急性子，每次總想把所有效率提升到最高，有人跟不上她的腳步當然很辛苦，怨言當然由此而生，而徐赫均就很懂得方法勸退她，明明是同樣一件事，由別人指責她太躁進，她會大發脾氣，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可換成徐赫均，她便能點點頭欣然接受……是說法不同，還是人不同？

這樣好像有點糟糕，她是不是有點戒不掉徐赫均了啊？以上司跟部屬的關係來說，真是有點麻煩，可是如果是以一段關係來說的話，這樣好像沒什麼不好……

不，她不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

黃上榕懊惱地脫下濕透的睡衣，換上乾爽的衣褲。連續三天假期，昨天不過一整天沒跟徐赫均見面，沒喝他泡的咖啡，她不只頭痛，還渾身不對勁，心情非常不好，不，簡直是差勁到了極點！

聽說助理在各分公司輪派，最長不得超過一年，上回徐赫均自動請任留下，這次，她非得想點辦法把他留在公司（泡咖啡）不可……

該用什麼辦法咧？

手機傳來嗶嗶兩聲，她看了一眼，發現行事曆上注明今天是徐赫均的生日，她一愣，想起他說中午要在家弄點好吃的慶祝，還找她一起去——很好，非常好，他果然沒忘記找她，那她等一下去他家，一定要喝他泡的咖啡。

不過，他生日，送什麼好呢？她為人鴨霸歸鴨霸，該有的禮數不會少的，一般男生生日，送手錶或3C產品應該就不錯了吧！領帶、襯衫太曖昧，她不敢送。

他現在是人家的爸爸，得養小孩，她去他家看過，東西機會都是二手的，要不就是人家不要再轉給他的，又舊又髒，有時候她看了也很不忍心，有些東西總是可以自己買吧！但是，並沒有——這人怎麼省成那樣？聽說他連床墊也是以前的朋友給他的，他睡得很不習慣——當然嘍！都要丟掉的床墊，是會舒服到哪去啊？

神佛如果保佑他，應該給他含著金湯匙出世啊！怎麼讓他過這種日子呢！

搖頭歎氣，黃上榕想起昨天在DM上，看到百貨公司的床墊組正在特價，一思及此，她立刻想到該送他什麼生日禮物了。

那傢伙，平時當個好爸爸、好員工，很辛苦，睡覺的時候更該要好好善待自己。

早上十點，黃上榕趁百貨公司一開門，馬上往七樓沖，挑了幾張舒眠床墊和記枕頭，櫃檯小姐好心地走過來詢問。

「小姐喜歡這組嗎？我們有在做特價喔！」

「我知道。」她挑中一張獨立筒雙人床墊和一張單人固竹炭納米床墊。「我正在猶豫……」

獨立筒床墊躺起來超舒服，她都快睡著了！可是送徐赫均雙人床墊卻太曖昧；竹炭納米床墊是不錯，單人份更適合他，可是，他家的床是雙人床，放張單人床墊很奇怪，而且也沒雙人床墊那麼舒服……

「小姐，是一個人睡嗎？」

「不，不是我要睡的，是我朋友……」

來挑床墊，一般都是夫妻或是男女朋友，親密程度可見一斑。若是單身來挑，通常都是買給自己用的，若是送人——

「男朋友？」

「不是！」黃上榕臉色立刻大變，聲音也提高八度，立刻否認。

「呃，那——請問對方是……」

「一個男的，沒結婚。」話一出口，她自己也哼了聲。不能怪櫃檯小姐誤會，在這種地方一個人挑床墊，真的是……唉！

「那……竹炭納米床墊非常適合他喔！冬暖夏涼，非常宜人。」

「不，它躺起來沒有那張雙人床舒服。」

「那……就買雙人床吧？」

「可是他單身啊！」

櫃檯小姐耐著性子解釋，「單身也是可以睡雙人床啊！有的人喜歡在大床上滾來滾去，而且，難保以後沒有物件。」

嗯，有道理。黃上榕選了那張雙人床到櫃檯結賬，順便問有沒有到府配送。

「小姐要不要順便看一下床單，只要購買床墊的顧客，第二套床單可以算半價喔！」

半價？女人的購物欲被激起，她看了幾組花色，都滿喜歡的，可是一想到那是要給徐赫均的，總不免再三猶豫。

床墊也就算了，看他那種吃苦的窮酸樣，買這種頂級床墊給他就該偷笑了，他分不清楚好貨壞貨啦！可是床單就不一樣了，雖然只是薄薄一層花樣，但視覺上可是有絕對的殺傷力！萬一她選的他不喜歡怎麼辦？

「禮物嘛！重點是心意，如果猜不透對方真正的想法，那還是照自己的意思來吧！」櫃檯小姐看出她的心思，邊給予建議。

黃上榕想想，也是，反正這是她選的，徐赫均就算不喜歡也沒辦法，他連阿媽花布都能拿來當床單了，這種質料跟布料，就算花色不喜歡，他也沒得挑了。

就這樣吧！

她挑了一張深藍色床單和一張粉紫色床單，深藍色是保守的顏色，他應該會接受，粉紫色，是她自己喜歡的，而且越看越喜歡，上頭還有櫻花圖案，怎麼看怎麼喜歡……嗯，如果他不要的話，她也是可以自己拿回家用啦……

當然如果他要用，那就最好不過了。

中午，將近十二點，她和工人一同上徐家，工人剛開始還有點訝異這名床的主人居然住在這種老舊公寓大樓，但畢竟花錢的是大爺，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這、這是……」徐赫均看見一群人搬著一個龐然大物浩浩蕩蕩進他家，他睜大眼睛問走在最前頭的黃上榕。

「你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赫均。」

他看著最後一位工人將床墊搬進房內，才低聲問她，「你送床墊給我？」

「對啊！你不是說你老睡不好嗎？」她拍拍他的肩膀——嗯，終於碰到他了。

「你平時是單親爸爸，又要在公司加班賺錢，要對自己好一點，知道嗎？」

徐赫均不是白癡，也知道黃上榕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生，送這種比領帶襯衫還要曖昧的禮物給他，代表什麼？他不會不知道，但他也不願意戳破，而且照她的個性，就算戳破了，她也不會承認。

「請問，舊床墊需要回收嗎？我們可以幫忙處理掉。」工人問。

「好，麻煩你們。」那是旭華給他的舊床墊，現在黃上榕的新床墊要入主，舊床墊當然能扔多遠就多遠！

當工人們將床單一掀，舊床墊抬到一旁，黃上榕好奇地歪著頭打量床墊上的燙金色字體「Bell」……嗯？她好像在哪里看過……

啊！不就在剛剛她買席夢思的隔壁櫃嘛！Bell是不輸給席夢思的名床，昂貴的甚至有的腰價三、四十萬，許多歐洲皇室的臥房，或是六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才用這種等級的床墊，這種價碼她買不起，徐赫均睡了也感覺不到那個價值，所以她也只是看看而已。

「這個，不是名床之主的……」她拉拉他，才想問更詳細點，卻又被他打斷。

「哇！你還幫我買了新床單啊！」徐赫均巧妙地轉移她的注意力，拿起地上的兩盒被單，目不轉睛的看。「你真是太細心了。」

「呃，這沒什麼啦……」

「整套席夢思耶！我這輩子沒用過這麼高級的東西！」他開心地抱在懷中道：「謝謝你。」

他沒用過？那那套Bell是怎麼回事？還是說，他果真命苦到整天躺著名床之主也睡不慣？

喔！真是可憐的孩子！

「深藍色跟粉紫色，你喜歡哪一個？」她問。「他們可以順便鋪好。」

「你喜歡哪一個？」

「我？」為什麼要問她？「這是你的床耶！問我幹麼？」

「你喜歡哪個就鋪哪個。」他朝她淡淡一笑，但嘴角卻掛著滿滿的得意。「這種事情你決定就好。」

這是什麼笑容啊？教人好想揍他！

照慣例，她真的揍了他一拳。

最後——「粉紫色的。」她說。

第五章

鋪上一大片粉紫色床單，真教人難以抗拒，她要當第一個躺下的人！接著，便一股腦地躺成大字型，在上頭滾來滾去。

「嗯……」半眯起眼，黃上榕扭扭腰，感受從底層傳來的波動。「好舒服的感覺喔……」那她也來換一張席夢思吧！

「對啊。」

「你覺得舒服嗎？」她知道他也隨後平躺到床上。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覺得很舒服。」

黃上榕皺眉，覺得他有點噁心，轉頭看著何自己十分接近的俊臉。「少貧嘴，這是本姑娘送你的生日禮物，還不快謝主隆恩。」

徐赫均笑了笑，起身迅速抱起嬰兒床上的兒子，讓他躺在兩人中間滾個兒圈，黃上榕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他抓起兒子往她臉上一推——

「親親乾媽，快謝謝人家。」

徐皓非常配合的啾了她的臉頰一下。

她一愣，沒料到他會把兒子推到她面前。

「不客氣。」小東西實在太可愛，她忍不住又回親一下。

「那換我了。」把兒子往旁邊一推，徐赫均挺身向前，在她唇瓣上輕輕一點，低啞的嗓音吹拂在她鼻息問。「這是成人版的。」

黃上榕只覺得瞬間通體舒暢——不，是全身緊繃，外加神清氣爽——不，是全身的血液往臉上沖……總之，通體舒暢和全身緊繃，已經神清氣爽與臉紅心跳同時並存，在瞬間，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反應是什麼了。

就跟那晚一樣……

她一驚，一個挺身就要跳起來，沒想到，卻被他一個反身壓住。

他霸道地壓在她身上，火熱的身軀緊貼著她，卻很有定力的什麼動作也沒有，兩隻手壓著她的雙臂，嘴角仍掛著得意的笑，繼續說：「你還沒回親。」

我為什麼要親你？她心裏明明就這樣想，但卻說不出口，只因他的眼神堅定有力，霸著她的視線毫不妥協，她知道，從他的眼神知道，要是她不親他，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她瞄準他的嘴巴，閉上眼，往前一嘟，草率地輕點一下當做回親。

這樣就行了吧！可以放過她了吧！但是，他仍穩穩地壓在她上頭，絲毫沒有動作。

她不敢睜眼，因為她知道，他的眼神肯定灼熱嚇人，因為他的聲音就是——

他輕歎一口氣，呼出來的氣輕撫在她臉頰上，令她心癢難耐。

「上榕啊上榕……」只聽見他沉聲問：「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不然呢？他還想幹麼？

顯而易見的，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體溫，他的欲望——剛剛明明還沒有的，可惡！她女性本能地咬咬唇，卻又引來他的粗重喘息。

「上榕……」

他在叫她嗎？已經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加過她了？黃上榕驚訝地睜開雙眼，唇瓣微啟，徐赫均便一個覆身下壓，攫獲住她甜美的唇。

「嗚……」全身本能地一縮，她握緊雙拳，才想推開他，但面對他熱情如火的攻勢，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退無可退，被他全身壓制在柔軟的床鋪上，她陷得更深了？

他火熱的舌探進她口中，她試著掙扎，但他每每挑動得更加勾引，更加得寸進尺——

他不是小她四歲的男生嗎？還是她的下屬，而且是個只買得起二手摩托車的小職員，他怎麼可以這樣親她？

當他的手往下一采，溫熱的大掌隔著絲薄的長褲，撫過她最神經敏感的女性地帶，她在瞬間全身一僵，驚訝地睜開眼，緊抓著他的手，不再讓他進犯。

「赫均……」

徐赫均兩隻長臂一左一右撐在她上方，將她團團圍住，黃上榕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他懷中有多麼嬌小，從前她怎麼都沒發現，他不但有張俊秀斯文的臉龐，還有寬廣的肩膀與身軀，那身影足以將她納入他的懷中。

「看著我，」他低啞的聲音充滿磁性，吹拂到她臉上的熱氣還帶點淡淡她的氣息，她想，或許自己吐出來的氣息也是。「這就是我對你的感覺，感覺到了嗎？」

他對她的感覺？他喜歡她？黃上榕心中充滿疑惑。他到底喜歡她什麼？她不是眾人面前的女皇帝、女魔頭嗎？他為什麼喜歡這樣的她？

「可是……」

他傾身向前，控制著全身重量不去壓傷她，將臉埋進她肩頸中，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低吟，「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多希望我的生日禮物是你，可是我也知道，你需要時間，而我也不想當個隨便的壞男人——如果我當得了就好了，那我一定馬上把你吃了。」

說著，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引來她的嬌喘與顫抖。徐赫均滿意地笑了笑，繼續說：「但是因為我珍惜你，所以，我們晚點再開動，好嗎？」

她能說不好嗎？

只見他抽身離開，昂然而自在地站在她面前，對於奮然的欲望也毫不避諱，這讓黃上榕忍不住吞了好大一口口水，倒不是對他牛仔褲底下的情景想入非非，而是……這世上還真有這種男人！他怎能一下子像個大男孩一樣向她撒嬌裝糊塗，一下子又像個驕傲的大男人般，毫不避諱對她的熱情與欲望……

「你冷靜一下，我帶皓皓出去，午餐快好了，你冷靜完了就出來，我等你吃午餐。」說著，便拎起兒子離開房間。

這、這是她的臺詞吧！給她時間冷靜？他應該比她更需要冷靜吧！沒看到他的「弟弟」站得半天高嗎？還裝作沒事那樣地抱著兒子出去……

冷靜？聽到他火辣辣的告白，哪個女人還冷靜得下來？

那是她原本以為的那個徐赫均嗎？他不是個與世無爭、斯文無害的小助理？怎麼一下子又變成甜言蜜語的壞男人了？天底下也只有他會把她當成甜點那樣又舔又咬了……她摸摸自己濕潤而紅腫的唇瓣，還有脖子上，方才他啃咬過的地方，她滾燙的雙頰不用摸也知道溫度幾乎破表。

他為什麼要親她？還對她說這些話？他喜歡她嗎？不會吧！他應該喜歡同年紀，甚至是年紀更輕的小女生，她那麼兇悍，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受不了自己，怎麼會有人喜歡呢她呢？還是說，這個親吻、這份熱情，只是一個謝禮，只是他要謝謝她送他這份大禮，還有，還有她對皓皓的付出……

她的異性緣不好是眾所皆知的事，沒有人會喜歡她這樣的女人的，有時候她也很懷疑自己是不是投錯胎，如果把她放在男人的身體裏，一個男人有她的魄力與強悍，肯定迷倒一票小女生，但她卻是個女人，有這種個性只會嚇跑一堆男人。

徐赫均是個很好的男人，這樣的好男人是不會看上她的，她有自知之明，也許他只是一時意亂情迷吧！

對一個剛出社會沒多久的男人來說，她擁有他們所羨慕的物質生活，她單身，社經地位不算低，擁有自己的房子、車子，懂得投資，可以自由運用金錢，不必為生活擔心，而且以她的經濟能力，還能讓皓皓過優渥的生活……這是一般男孩子所嚮往的生活，而他，也許是因為同情、羨慕，甚至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一絲好處，比方說升遷還是加薪什麼的……

黃上榕抿抿唇，一抹苦澀從胸口蔓延開來。是啊！如果從這個角度想，他會對她示好，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一思及此，方才的熱情果然消退不少，只是眼窩湧出的酸澀及濕潤是她始料未及的。

到浴室洗過臉後，她才敢走進廚房，那一大一小已經先坐在餐桌前等她，徐赫均正逗著兒子玩，黃上榕輕咳兩聲，坐到他身邊時，眼神忍不住往他褲襠偷瞄。

「好點了嗎？」

她點點頭，依然不敢正眼看他，一來，也是怕他發現自己剛剛掉了幾滴眼淚。

「多吃點肉，你太瘦了。」夾了塊雞腿到她碗裏，又問她要不要吃披薩。

他是說他要準備好吃的，可他幾乎不會下廚，所以滿桌幾乎都是外叫的披薩與飲料，她看了又有話說了。

「怎麼都吃這些垃圾食物？」

「我不會煮啊！」徐赫均無辜地攤手。「去外面吃又會被你罵浪費錢，所以我只好……」

黃上榕頭上出現三條線。這樣還敢叫她到他家裏吃大餐——

「你……以前到底都怎麼活下來的啊？」

「會有一些人……來我家煮給我吃……」他說得很保守。

家扶社工嗎？沒想到他真的是苦過來的，她拍拍他的肩，又想起他頂上的神佛滿天。「你會熬過來的，想想陳水扁，他也是從三級貧戶當到總統啊！我相信，只要你持續努力，一定也可以的。」

她是不是真的把他當成貧戶啊？突然間，徐赫均有了前所未有的罪惡感。實際上住在豪門大宅的他，從小不知道平凡生活是什麼，隻身生活後，才想到自己得像平凡人一樣……

什麼是平凡人？就是要省錢吧！他看電視介紹平凡大學生生活，不外乎就是用人家用過的二手用品，所以他也如法炮製，家電用品都是跟人分來的，另外，他在銀行給自己開了個戶，薪水固定匯到戶頭裏，並規定自己只能用這點錢生活……

剛開始非常不習慣，也很不適應，久了倒是還好，反正就是吃最便宜的、用最省的，除了必要開支——吃飯、房租、水電外，不要亂花錢。

還有啊，他自己一個人住之後才發現，原來髒衣服得自己洗、自己曬、自己摺好，它們才會平整得像新的一樣，還有碗盤也是……從前家裏傭人都會幫他做好所有事，他現在才知道原來有許多事不是理所當然，想要乾淨的衣服、碗盤，就要花時間、下功夫去整理。

平凡人真辛苦！

也因為他的平凡（裝窮）生活，黃上榕似乎認真地將他當成貧窮小職員了，還幫他買了床墊，他心裏很是感動……他很想也為她做點什麼，如果他是大少爺徐赫均，自然會開心地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明天送到她辦公室，他知道她喜歡搜集一些寶石等升值，那有什麼問題，她想要多大顆的裸鑽，他馬上叫人下訂單……

可他現在是窮小子徐赫均，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娃娃都快入不敷出了，哪有什麼閒錢擺闊氣、裝浪漫？

如果他有錢，身邊不會聚集像黃上榕這樣的女人，一個想著看顧他、包容他的女人，而且她還會跑離他遠遠的。突然間，他心頭一跳，就因為前年的一個決定，他決定暫時褪下徐家少東的光環，所以，他才能來這個地方遇見她……

他知道她是特別的，所以，是不是該向她透露一點自己的身世？

「人呐！不管到哪里，都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老是當老外，回家又不會煮，對身體非常不好。」黃上榕繼續擅自決定，「這樣吧！以後早餐或午餐，如果我自己有煮的話，順便幫你弄一份吧！」

什麼？有愛妻便當？徐赫均聞言眼睛都睜亮了。要是讓她知道自己其實「沒那麼窮」，她應該就不會幫他準備便當了吧！嗯……恩賜當前，想想那小小的罪惡感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狗腿一下。

「謝主隆恩。」

徐家，坐擁大安區最高級地段，在全臺灣最著名的豪宅區門口，有輛破破爛爛的摩托車停了下來。

徐赫均解下灰黃色的安全帽，拍拍懷中的兒子，將鑰匙丟給泊車小弟，接著大搖大擺地走進電梯裏。

「Eugene？」住在七樓的許董和他一同進了電梯，甚是訝異。「好久沒見到你了，你……」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徐赫均懷中的小孩。「還好吧？」

「我？很好啊，非常好！」他低頭對兒子說：「來，快叫一聲許叔叔，許叔叔的兩個女兒非常漂亮，以後要加把勁追，知道嗎？」

許董苦笑。「Eugene啊，我說你什麼時候結婚，生了個兒子，怎都沒通知啊？虧我們還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在這棟豪宅裏，婚姻大事絕對藏不住，倒不是鄰居耳語紛紛，而是消息來源儘是那些媒體報紙，誰誰誰什麼時候要結婚，辦了場世紀婚禮，這種消息是絕對不會漏失的。

那徐赫均什麼時候結婚生小孩的？

「我還沒結婚啦！但他的確是我兒子沒錯——」他抓起兒子的小手向對方招了招。「來，叫聲叔叔好。」

徐皓一張圓臉漾開甜甜的笑，那嘴角跟徐赫均還真有幾分神似。

沒結婚就有了小孩？雖然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但讓人驚奇的是，他怎麼瞞住媒體的？

「噓，」徐赫均半認真、半開玩笑的把食指放在唇邊。「大家都不知道，現在也還不是公開的時候，對吧？」

他甚能理解地點點頭，有錢人嘛！大多是怪胎。「瞭解瞭解，不過……你怎麼穿這樣？」路邊攤的襯衫，一件499的牛仔褲，還有背後那個破破爛爛的背包……

如果不是警衛們早就把這棟豪宅的所有人記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會放這種打扮的人隨意遊蕩。

「啊，五樓到了，皓皓跟叔叔說掰掰——掰掰！」

哼哼，想套他的話，門都沒有。

他到家時，剛好是下午，一進門，他媽媽立刻抱走寶貝金孫到一旁去玩了，他回到自己房間盥洗，換回本來的休閒服與長褲，又把頭髮梳理整齊。

而蔣旭華聽說他回家，便先到他房裏找他——

「你回來了？」

「該死，都是你害的！」

一見面就沒好話？蔣旭華有些錯愕。

「我怎麼了？」

「你那張Bell名床難睡得要死，還敢給我，今天差點被發現了！」

「我怎麼知道？只是床墊耶！是你自己說，生活用品都不要全新的，只要二手的，或是別人不要的啊！而且，它平常躲在那裏面，一般也沒有人會去掀開床單看吧！怎麼能怪我……」蔣旭華摸了摸腦袋，突然想到，「對啕！誰去掀你床單？」

「上榕啦！她買新的床墊給我當生日禮物，工人在換床單時看到的啊！」

「蝦米？女皇帝送你床墊！」他摸摸徐赫均的臉頰。「你——你終於‘得聖上寵倖’了嗎？」

「屁！」一腳踹開蔣旭華，「我跟上榕之間，是很純潔的好不好？不要想歪了。」對啊，超級純潔的！他忍超久，只有在今天親親、抱抱她而已……

「你最近很不務正業喔！老是跟女皇帝鬼混，你兒子的媽咧？總得把她找出來吧！」女皇帝跟小弄臣，不，不是，是跟小徐子之間密切的互動，早就不是新聞了，從這接連幾次的重大會議中，黃上榕都把赫均帶在自己身邊，對他信任有加的表現，不難看出兩人的默契，看在他這個表哥眼中，真是……好不習慣啊！

當初會把赫均安排到黃上榕身邊，就是要他多學學她的果斷與強悍，沒想到，效果似乎有限，他這個表弟平時仍然沒啥魄力，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如果赫均跟黃上榕可以相加除以二就好了，黃上榕有他一半柔軟，而赫均有她的一半強勢……那世界就真的太美妙了！

「誰說我沒在找？」徐赫均挑眉，嘴角掛著得意的笑。

蔣旭華非常瞭解他勝券在握的表情，現在就是。「找到了？」

「找到了。」

「什麼，是誰？」他湊到一旁。「快說，阿姨要是知道，肯定用八人大轎把她扛回來當媳婦。」

「不行，她會逃走。」

「不會吧！」蔣旭華睜大眼睛。「要是知道你徐赫均居然是總裁的兒子，第二代少東，哪個女人不會自動粘過來，還會逃走？太不識貨了吧！」

「她會逃。」徐赫均的聲音轉低，語氣是無比的認真。

「她是笨蛋嗎？」

「就因為她不是笨蛋，她知道自己要什麼，而且她什麼都不缺……」他向表哥報以一個苦笑。「你知道嗎？她是那種不會因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而眼前一亮，反而會狠狠踹我一腳，將我踢到一邊去的女人。」

蔣旭華張大眼睛。「這種女人太聰明，很難追。」

「對，她很聰明。」但一想，又改口，「不過……有些地方真的有點笨！」

她是真的不懂嗎？他注意她好久了，如果真的對她沒意思，他有必要每天賴在她身邊嗎？開會時沖第一，資料準備最充足，每天加班累得像條狗，女皇帝才會給他一點安慰拍拍他的頭，現在給他一個擁抱，再幫他準備好吃的東西當做賞賜。

追她，灑錢灑花沒有用，豪宅名車對她來說只是眼前的物質，用這種方式討好她肯定被她OUT出局，追她必須身體力行，靠真才實幹才能得到一點獎賞。

剛開始，他是覺得挺新鮮的，畢竟他從未以這種方式吸引女孩子，時間一久，他也發現，原來他還有當小白臉的特質，對搖尾乞憐一事做來臉不紅氣不喘，只要能吸引她的目光與注意力，讓她開心，他什麼事都願意做。

週末他陪她逛嬰兒用品店，為的就是加深她對他的印象，如果他對她沒意思，根本就不會花心思討好她，接近她！想他徐赫均是何等人物啊！只要他想，勾勾手指，正妹辣妹全圍過來了，哪像現在，委屈自己趴在一旁等著女皇帝寵倖……

今天中午的失控，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沒想回提早對她露出自己的本性與欲念，而他也知道，在她荔枝冷靜的外表下，其實每一步都戰戰兢兢，今天這一吻，她表面上沒事，心裏面早已想過千百種他會吻她的理由。

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他喜歡上她了——最簡單、也最直接，可是那個外表強悍的女人是絕對想不到這一步的。

一個男人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本來就應該毫不保留地展露自己的熱情，不管平時自己的表現如何，該表現熱情時，絕對不能退縮。

他是知道穩贏不輸，才出手的。

誰叫她……她太可愛！倔強的個性總是不服輸，總是因一時衝動做出傻事後，才默默一個人回頭，沉默地收拾殘局，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利用各種方式，巧妙地不讓人知道……皓皓就是一例。

他知道她就是皓皓的生母，剛開始，他對這個假設只是存疑，因為她的行為實在太反常，雖然老闆著一張臉，但總是不經意問起皓皓的事，對他們父子的生活起居似乎「照顧」過頭了。

如果他心中有張「皓皓生母」名單，那第一名絕對是她黃上榕。

後來請人去調查，在她出國進修期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沒想到，她根本沒出國，而是躲到鄉下把孩子生下來，等做完月子再把孩子丟給他……他查不出他和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關係？但單憑印象，他大概可以推敲出個大概的事件來。那天尾牙，剛到競翔的他被一堆前輩灌醉，黃上榕照例是唯一沒喝酒的人，後來也是她把幾個喝掛的同事扛回家，他想，也許是那天發生的——

這也是他當初非常崇拜她的原因之一，早在總公司，還有海外分部，他就聽過這號人物，她嚴肅、果斷、強悍、踏實，雖然兇悍的個性有時候也會得罪不少人，但其實相處久了，就會知道她還是一個肯為員工設身處地著想的好上司，只有這樣才能往上爬，這也是當初他之所以選擇到她身邊的原因。

如果她真的不想要小孩，其實大可把孩子拿掉，但她卻決定把孩子生下來，以她的能力，養活一個小孩並不是難事，那又為什麼要把孩子丟給他照顧，然後又暗中幫他那麼多？

在知道這件事後，他對她的好奇大過於憤怒，甚至想去理解她為何做出這樣的事來，和她進展至此，他還是搞不太懂她當初為何要做這種事，而她，也似乎想裝傻裝到底，把皓皓跟她的血緣關係徹底抹去……既然如此，那她為什麼又要跑來當皓皓的乾媽？

不管她的理由是什麼，他總有一天會弄懂……就算不懂也沒關係，反正只要她最後願意當皓皓的媽、他的老婆就行了。

有個超強老婆嗎？嗯，聽起來好像不錯。

蔣旭華沉思了半天，還是沒猜透表弟的心思。

「所以，那個女的到底是誰？」

徐赫均淡淡看他一眼。「你知道那麼多要做什麼？」

「幫你追啊！」

「不用了。」他揮手拒絕，黃上榕，靠他自己就能追到手。「你還是顧好你自己比較重要吧！」

看著徐赫均的背影，又想到剛剛他提到女皇帝和他走的很近，不僅如此，生日禮物還送他一張床……

「皓皓的媽，不會就是黃上榕吧！」天啊，這種事情，他想想就好。

只見表弟背影一僵，接著僵硬地轉身……

「你怎麼知道？」

啥？真的還假的？這……要是赫均真的順利追到她，那她不就成了他的表弟媳了嗎？

「這件事，你誰都不准說！知道嗎？」

在徐赫均的威嚇脅迫下，蔣旭華表面唯唯諾諾的答應了，背地裏，當然是……

出賣他！

第六章

托嬰室方案實施不到三個月，由於效果實在是比預期好太多，預約托嬰的人數與日俱增，幾乎只要家裏有小baby的，都想把小孩塞進公司——週末更請來育兒專家開課解惑，讓員工不但能進修專業課程，也有機會分享育兒心得。

除了競翔，其他分公司更是群起效尤，也許規模沒有競翔那麼大，但只要有心想做，規模大小就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

由於競翔開啟了計畫完善的托嬰風潮，一時間吸引不少優秀人才，不管是中年轉職，或是挖角跳槽，大多會將此項納為福利之一，後來更有媒體大做文章，認為此舉等於鼓勵臺灣民眾增產報國，其他公司行號應該急起直追效法，為近幾年低迷的婚姻率與出生率，帶動出漂亮的漲幅。

而其他外商客戶對此舉似乎有諸多期待，或多或少替競翔增加不少正面形象，訂單比去年同期多了一到兩成，算是意外的收穫。

托嬰室一事，讓總公司的裏子、面子全都顧到了，黃上榕可以說是一戰成名，戰功反應到了下半年度的人事異動上——

「恭喜總經理，您升官了呢！」

「謝謝。」

競翔內部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歡送會，有蛋糕與香檳，除了她的歡送會，還一同歡迎新任總經理——徐赫均。

不只她升官，就連徐赫均也是，他從原本的小小助理，突然一躍而上，成為競翔的總經理。

原本她想了很多辦法，為的就是要把徐赫均留在身邊，沒想到，離開的人居然是她！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離開競翔，到總公司當總經理，雖然職稱不變，但不管從薪資或是許可權來看，她都是升官了。

「真不知道副總裁他們在想什麼？」晚餐時間，黃上榕把憋了一整天的問題一吐為快。「居然要你從一個小助理突然當上總經理——有人故意要整你嗎？」

徐赫均失笑。「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是擔心有人會不服啊！這筆三級跳跳得還要遠……」

「如果只是這麼一點問題我都解決不了，那我就不用混了。」

不用其他人說，他也知道都是旭華那個大嘴巴告的狀。

他八成是用了什麼辦法，來提示兩位老人家，黃上榕就是他們等了幾十年的媳婦。剛開始他媽媽還有點擔心這個媳婦太強勢，但經旭華一提點，這才發現，黃上榕的強勢與兒子的漫不經心，簡直就是什麼鍋配什麼蓋——天造地設的絕配！父親後來花了一段時間觀察她，發現黃上榕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於是也決定「偷偷」幫他一把。

說實話，只不過是間托嬰室試辦成功，有辦法拿到那麼多外資訂單嗎？想也知道是有心人所為！徐赫均對這不尋常的舉動默默記在心裏，他知道父親是存心在測驗他和黃上榕，如果連這幾筆訂單都處理不好，他和女皇帝以後也不必混了。

幸好，他們倆一搭一唱、一硬一軟，哄哄騙騙地完成工作，成績順利得亮眼驚人，所以黃上榕理所當然的升官——而且還回總公司！哼！想也知道老爸準備就近觀察，只不過這就苦了他了，雖然她下班還是會去他家幫忙照顧皓皓，不過，他就不能在上班時間偷吃她豆腐了咩！

「什麼意思？」

「不服我的，我自會讓他們服氣，別忘了我人緣很好的。」

這傢伙，都火燒眉毛了，他還一派輕鬆自在！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黃上榕比他本人還擔心，緊張得連眉毛都皺緊了。

「好了，放鬆點，事情沒那麼嚴重。」徐赫均笑眯眯的堆上一臉笑，揉了揉她的眉心，再趁機往她臉頰上偷了一個吻。

「哎呀，」黃上榕羞紅了臉，連忙往百葉窗望一眼，還不忘推他一把。「你做什麼？現在在公司耶！」

這小子！越來越囂張，這幾個禮拜下來，只要是兩人獨處，從摸手、搭肩、攬腰，現在就連嘴巴都開始不安分，老是往她臉上亂親，能吃的豆腐都被他吃光了！

「現在是下班時間……」他不死心地再次湊上前，這次他張開嘴，朝她粉嫩的臉頰咬一口——

「徐赫均！」她驚叫一聲，想推開這才發現推不開他，他雙手環抱，頭顱深深埋在她頸間，將她牢牢抱在懷中。

「從明天開始，我們就不在同一間辦公室了。」

黃上榕這才注意到，周圍都是她打包好的紙箱。是的，從明天開始，她不會在這裏出現，這裏也不再屬於她……

所以，他也會想她吧！就算兩人私交再好，私底下再怎麼常聯絡，有時候好幾天難得見一次面，也不會跟從前一樣了。

想到這，她也忍不住收緊雙臂的力道，將他抓在懷中。

「所以，趁現在，我們在辦公室留下愛的回憶吧！」說完，他一把拉下脖子上的領帶，露出虎視眈眈的眼神。

「你、你是禽獸啊！這裏是公司耶，給我節制點！」

「有什麼辦法？我年輕氣盛嘛！」

這、這實在太誇張了！黃上榕從沒被那麼激烈的求愛過，而且，這裏還是公司耶！就算全公司都沒人了，也不能這樣……

可他一個吻壓下來，她根本就不能思考了，雙手還在半反抗地抓著他的肩背，但那其實沒啥作用，徐赫均一把將她撈到桌上坐好，扯下她禁錮了一天的髮夾，任由黑髮垂落在肩上，一陣清麗的發香在他鼻間騷動著……

這樣下去不行，他跟黃上榕的第一次……嗯，好吧！他能記得的第一次，居然是在辦公室？她能接受，他還不行咧！

才想煞住車，要她保持同樣的熱情，他們可以回家再繼續時，便瞄到門外人影晃動……

「我就說嘛！總經理辦公室燈還亮著，她一定還在……」

門一開，徐赫均火速地將黃上榕拉到椅子上，迅速轉了一圈讓她背對著門口，自己則坦蕩蕩無所謂的正眼迎向眾人。

「哈羅！」他大大方方朝大家打招呼。

眾人倒抽一口氣，雖然剛剛只有一瞥，但那張椅子上，坐的的確是一個長髮女子……再加上他的衣衫淩亂，唇邊還有一點橘色唇膏……

「徐赫均！」

「Eugene！你在做什麼？」

他攤手，抹抹自己唇邊的唇膏。

「往後，這裏就是我的辦公室了，當然得先帶女朋友來這裏熟悉一下環境嘍！各位大哥請手下留情，別宣揚出去。」他多痞就有多痞，徐赫均不計形象搏命演出。

原來如此！

自從徐赫均有了兒子，跟蘇筱黛分手後，原本以為他會就此意識消沉，一蹶不振，沒想到，他遇到女皇帝這個大貴人，不僅事業一路扶搖直上，最近還升官加薪了，就連個性，也越來越大膽放肆，居然帶女朋友來公司親熱，還在女皇帝的辦公室！

「你喔！總覺得你最近越來越油條！」

「這樣不行啦！要是女皇帝等一下回來，你就死定了！」

「放心，總經理現在去買晚餐了，半小時後才會回來。」看來在場所有人，沒有人懷疑椅子後頭便是黃上榕，太好了！他努力製造她的不在場證明。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老前輩們拍拍他的肩膀，再偷瞄他身後的椅子一眼。「好，那你就把握時間，時間不多了！」

送走閒雜人等，徐赫均才走到黃上榕面前，看她一整個人縮在椅子上，雙手遮著臉，不敢抬頭看他。

「他們走了啦！」

「好丟臉喔！」她繼續把臉埋在手中，用氣音大叫。

「沒有人知道是你，」他笑著把她的手拉下來，難得看到她羞得爆紅的臉頰，他用手指碰了下，臉頰果然溫度驚人。「我騙過他們了。」

「你……」黃上榕咬唇瞪他。該怎麼罵罵他才好？「你真是的！居然跟大家說你在辦公室跟女朋友親熱，這樣以後你要怎麼面對大家？你要留在競翔當總經理，這樣怎麼管得住其他人呢？」

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呀！徐赫均失笑。「不然呢？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應該是由我出面啊，反正我都要調職了，不怕人家說話。」

他雙眼睜大，接著眼神一黯，將她摟在懷中，順順她的長髮。該說她哎出風頭，還是完全沒有女孩子的矜持？她這麼為他著想，甚至連面子都願意替他拋下……

他怎麼會這麼感動呢？

徐赫均賊兮兮一笑，「你愛出面，以後有得是出面的機會。」

「什麼意思？」

「你去總公司，以後就算想不出頭也不行。」

「我是總經理，又不是公關，有什麼好出頭的。」

「你會不會出頭，到時候就知道啦！」他在她臉頰上偷一個香。「現在，還是快把東西收拾完，回家吧！我好餓喔！」他抱著肚子亂叫。

「你還餓！剛剛不是才吃了一個便當嗎？」

他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欲望上，再用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她。「是這裏好餓。」

黃上榕困窘不堪的收回自己的手，很想罵他卻有找不到什麼好詞。天底下有下屬對上司性騷擾的嗎？他八成是古今第一人。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當然是女朋友嘍！」他笑眯眯地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親吻。「我只會對我心愛的女人展露我的愛意。」

女朋友？她？嗯，這還差不多。

黃上榕伸手擋住他急欲進攻的雙唇。「那皓皓的媽呢！你不管她了？」

他的雙眼再度閃閃發亮，嘴角彎成賊兮兮的角度。「不然這樣好了，你來當我兒子的媽，事情不就解決了？」

「……你在做夢嗎？」

「做人呐，要懂得把握眼前，眼前有個這麼完美女人放著不愛，我要愛誰？」

她盯著他的俊臉好一會兒，接著才慢慢開口，「為什麼是我？」

徐赫均失笑，「你們女人很愛問這種問題耶！」

「你想想，我這種個性，強勢又兇悍，一點女人味也沒有，年紀又比你大，外頭比我美豔漂亮的年輕妹妹一大堆——我不得不懷疑，接近我的男人到底圖的是什麼呀？」

「你是強勢又兇悍沒錯，可你也有嬌羞的時候啊！而且，你是第一個能容忍我的耍賴與撒嬌的女人，我不愛你要愛誰？」

黃上榕推推他。「你也知道你耍賴跟撒嬌的功夫一流！」

他理直氣壯的大叫，「能找到一個能讓男人撒嬌的女人，對男人來說，可是很重要的呢！」

「這種話只有你說得出口！」

「有主見的女生擔心自己不夠溫柔體貼，溫柔順從的女生擔心自己不夠亮眼自信……你們女人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嘛？」

「女人都是這樣的啊！希望在自己喜歡的男人面前是完美的嘛！」

「那我豈不是要擔心自己在你面前不夠威武霸道了嗎？可問題是，若我霸道起來，你還會喜歡那樣的我嗎？」

他一席話讓黃上榕臉色微窘，只見他又忙不迭送上一臉笑，十足弄臣骨子。

「不要管別人怎麼談戀愛，我們自己來談段相知相惜的戀愛不是挺好？」

「我怕你移情別戀……」難得展現小女兒羞怯模樣，黃上榕用手指勾勾他的衣領襯衫，搔得他全身又麻又癢。

徐赫均撫額大喊冤枉，「你居然敢這樣指責我？我還擔心你調去總公司之後，工作太賣命投入，沒時間理我啊！不行，這樣不行，我得想辦法調回總公司去。」

「你說調就調？你以為你是誰啊？」

也是，他現在又不是徐氏少東，可沒這種權力，不過……

他沒有，可是他表哥有，旭華都能把她調到總公司去了，何況他？他相信他會有辦法的。

黃上榕在總公司雖說不算如魚得水，不過靠著實力與經驗努力往上爬的她，雖然還需要適應，但一切都還算順利，她原本以為自己需要每天加班的，沒想到，這個月裏，需要她留在公司加班的日子屈指可數。

唯一比較有問題的Case也因為她提早發現，趁客戶還沒意識到問題前，就將訂單追回，下令即時修改，不但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也將損失降到最低，聽說，總裁和股東對她的表現非常滿意。

因此，在某天中午，總裁徐映章找到她到頂樓餐敘。

「總經理，你好。」

雖然稱不上見過大風大浪，但她第一眼見到大老闆徐映章的瞬間，腦筋好像有個結掐住了。她停手大老闆為人不錯，沒什麼架子，對員工也很和善，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也親切的招呼她，但那張笑臉與熟悉的眉宇——她絕對在哪里見過那雙眼睛？

「總裁，你好。」

「這次的案子，多虧有你才能順利解決。」

「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內的工作，如果沒有其他同事幫忙，我一個人是趕不出來的。」赫均說的對，她老是這樣咄咄逼人，只會把身旁的人嚇跑。她到了新的工作場合後，漸漸改變自己的步調，雖然大家從前多多少少都聽過她「女皇帝」的豐功偉業，不過，既然是新環境，就有改變的契機與機會。

這半年，她變了很多，還是一樣積極強悍，不過，身段該軟的時候，她也會做適度的調整。

「你很細心，處理事情俐落又有效率，是個人才。」

真難得，大老闆是負責捧人的嗎？不曉得他葫蘆裏賣什麼藥？「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真好！如果我有像你這麼優秀的女兒，就不用擔心了。」

黃上榕既謙虛又優秀，踏實又勤勞，他那個兒子有她這麼認真就好了……

來總公司有一部分的工作是要負責廳老人家吐苦水嗎？自認不是個好聽眾的黃上榕朝他微微笑。

「……總裁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先離開了，下午還要開會。」

「等等，先別急著走啊！」徐映章笑眯眯地要她再坐下，接著從抽屜裏拿出一個A4大小的紅色絨布盒子。「你們女孩子對這東西比較瞭解，我想送點東西給我剛滿月的孫子，你看覺得怎麼樣？」

盒子一開，果不其然是金光閃閃、銳氣逼人的金色掛牌與成套的手鏈戒指，現在金價不是漲翻天嗎？難道有錢人花錢是完全沒在管市價的？

「我孫子是去年出生的，但我跟我兒子有點誤會，一直沒好好和解，現在想趁這個機會，接他們父子回來，你看，這樣誠意是不是做足了？」

「這……」一個長輩願意這樣紆尊降貴的，和她這個小部下討論送給孫子的禮物，已經非常有心了，換做是她，也會相當感動吧！「我想，不管送什麼，您的心意一定會傳達給令公子的。」

徐映章仿佛沒聽見她的話，自顧自地又跟她聊起來，「你喜歡？喜歡就好。你看，上頭我去請人刻了一個‘徐’字，漂亮吧！那是甲骨文，這個師傅功夫很好，是不是很有味道？」

一個好端端的「徐」字，就這樣被很有味道地歪來扭去，若不是總裁事先跟她說這個字是徐，她轉來轉去也認不出來。

「很漂亮。」

「是吧！」徐映章聞言，得意地說：「我這個孫子，是徐家長孫，不是我們夫妻倆守舊傳統，但……年紀一大把了，總想在離開前，抱抱自己家孫子！我兒子跟他……呃，說實話也不怕你笑，我兒子還沒娶老婆，但就先跟人家生了個兒子，我罵他不知檢點，既然有孩子了，就趕快把婚事辦一辦，可他又一點也不著急，我能不幫他一把嗎？」

「現在這樣的事情很多。」

「我本來不喜歡那個女孩子，她比我兒子年紀大一點，後來發現她挺機靈的，人細心又努力，比我兒子爭氣多了！雖然旭華願意幫忙，可是要他一個人來撐還是做不來，他們兄弟倆都有一個企業家第二代的通病——聰明有餘，努力不足，能享樂的就努力享樂，辛苦的事情交給別人去做，你看，我徐映章努力大半輩子打下來的江山，就要敗在他們倆手上了！」

越聽越讓人同情，眼看著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搞不好會在全盛時期敗在著急親生的兒子手中，真悲哀！誰說企業家第二代都是努力上進的好男人？從小不缺錢用又過著嬌生慣養的日子，要這種人扛下一間大公司的生計，哪有那麼容易？又不是小說情節。

盯著唱做俱佳……不，是值得同情的總裁，老實說，她還滿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不過礙於身份，而且那也是總裁的家務事，她不好多說什麼。

「你知道韓國的一流企業家都怎麼做嗎？」

徐映章突然冒出這一句，讓黃上榕一愣，不瞭解他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

但他的眼神突然閃過一抹賊兮兮的神色，嘴角揚起那一抹詭異，又讓她愣了一下，她發誓，她絕對有在什麼地方見過那種表情！

「在韓國，如果一個大老闆膝下無子，只有女兒，不希望自己打下來的江山拱手讓人的情況下，便會有招贅的方式，讓女婿繼承家業，我覺得這個方法很好，你認為呢？」

「這……聽起來是不錯。」反正橫豎都是自己的。

「如果我把媳婦訓練得比兒子還厲害，這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喔？」

「呃？」黃上榕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尤其是徐映章一臉請君入甕的賊笑。

雖然直覺有鬼，但她也找不出哪里有鬼？「照邏輯來說，是沒什麼不行……」

「好！」他的眼睛亮晶晶。「我很欣賞你，黃總經理，下一季‘凱碩’的訂單就交給你負責了，這家公司是我們的老客戶，我和他們董事長是多年老朋友，你可別讓我失望。」

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她？黃上榕真是又驚又喜，和凱碩接洽的一向是總裁本人，因為他們不只是多年至交，也是公司重視的大客戶，現在他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她，代表什麼？她可以進入董事核心？

「如果你需要任何資料，儘管跟柯助理說，他會盡全力協助你。」

「是，謝謝總裁，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呵呵呵，他知道她會。

「全力以赴是很好，但也給赫均一點事情做，別讓他老是閑著。」

「啊？」怎麼突然提到他？

「我的意思是說，」徐映章差點說漏嘴，連忙輕咳兩聲，「從前和你一起在競翔的徐總經理，他們的業績蒸蒸日上，營業額直逼總公司，他前一陣子跟我申請調回總公司，我認為他是個人才，你們兩人合作無間，可以一起努力。」

「董事長的意思是……」

「下個月，我會把他調回總公司，他會先到副總裁身邊幫忙，如果你那裏需要人手，也可以找他幫忙。」

一直覺得哪里很奇怪，雖然赫均不算什麼小小職員，不過直接被總裁點名，不正表示赫均在他老人家心中留下一定程度的印象嗎？

「董事長認識徐赫均？」

「……你們都是優秀的員工之一，我怎麼會不認識？」

儘管還有一肚子疑問，可她也不是那種喜歡打探人家隱私的人，總裁願意把自己兒子發生的糗事跟她分享，她已有點吃不消，畢竟他不像是那種口風不緊的人。

「好了，你不是下午還要開會嗎？先去忙吧！」

要趕人了嗎？黃上榕求之不得。「是。」

搭電梯回八樓，中途門一開，正巧碰上副總裁搭同部電梯，她禮貌性的向他點頭問候，蔣旭華看到她，也報以微笑——一種很奇怪的微笑。

他和總裁怎麼都有點怪怪的啊？黃上榕心裏納悶著。

電梯到達八樓，門一開，她立即走出。

「你們看，是副總裁。」女同事A眼尖地瞄到電梯裏的大人物，開心地小喊了聲。

「你們不覺得副總裁很帥嗎？」女同事B雙眼冒著愛心，直到電梯門關上看不到人為止，接著閒聊道。

「對啊，他可是公司頭號黃金單身漢呢！」女同事C附和地說。

「有錢又帥氣，又是總裁的外甥，聽說他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總裁，不是有個獨生子嗎？」

「哎呀！根本沒人看過他啦！長年在英國念書，畢業後，聽說也在海外坐鎮，只有幾個元老級幹部認識。」

「這才是黃金單身漢啊！」

「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吸漱——口水聲。

「太遠了吧！搞不好人家在英國，早就交了洋妞女友，哪輪得到你啊？」

「西方人老得快，搞不好過幾年，他又變心，回臺灣找女朋友了嘛！」

「那你還不加把勁？」

「不行啦！我已經二十五了，你難道不知道像他們這種有錢人，最喜歡年輕妹妹了。」

「而且是越年輕越好！」

「他今年幾歲啊？」

「應該不到三十吧！」

好年輕喔！辦公室女同事一片譁然，總裁雖然已經五、六十歲，但從他全身散發出的氣度與長相來看，兒子應該也不差，更別提總裁夫人是前亞洲小姐，再怎麼品管不良，也一定相貌堂堂，再加上驚人的家世背景……

黃上榕一踏進八樓，就聽見女同事們正在對總裁一家老小品頭論足，她不禁皺眉。徐家長子？銜著金湯匙出生又怎樣？年紀輕輕不務正業，讓老人家擔心，又隨便和個女人生了小孩——而且還沒結婚，要寄往他能多有出息，也很難吧！

「與其有力氣八卦，還是快點把上一季的業績報表做出來，我半小時後就要用。」

她轉身進辦公室，這才想到，女同事口中的副總裁蔣旭華不是還沒結婚，又沒小孩嗎？那總裁打那堆金光閃閃的金條是要給誰的？

徐家獨子？有這號人物嗎？她怎麼沒聽過？

算了，反正探聽人家閒事這種事情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剛剛總裁那一番話，就當他發發牢騷吧！

第七章

「我回來了。」不知何時，她已經養成一下班就先到徐赫均家報到的習慣，大部分他會比她早下班，而剛學會做幾道簡單料理的他，也努力學著當家庭煮夫，如果有時間，就會準備兩三道晚餐。

對他這點，黃上榕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她雖然不是個家務白癡，可是也只會簡單的清掃與廚藝，剛開始她以為徐赫均會老賴著她——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但意外的，他在公司表現自在，又該死的出色得要命，而在家裏，從原本的生活白癡慢慢學習，雖然不是挺出色，不過也跟她不相上下。

「你回來了！」他穿著圍裙，從廚房抱出一大鍋咖喱。「今天也吃咖喱喔，我要雪恥，一定要把這道菜學會。」

昨天也吃咖喱，她不是非常喜歡吃，不過，有人煮，她也不會太挑剔，有時候她忙，給赫均準備的早、午餐也不是非常多樣美味，他也毫無怨言的全部吃掉，要吃真正美食時，既然兩人都做不來，就不強求，直接到外面找館子。

晚餐時間，她盯著徐赫均瞧，越看越覺得他和大老闆越像，笑起來不像，赫均的嘴角多了分諂媚，不，是心機，而總裁一看就知道是個城府極深的老狐狸，想從他眼神中讀出什麼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們的五官很像啊！之前開會時，因為壓力，還有距離總裁太遠，沒仔細看，今天和大老闆促膝而談半個鐘頭，面對面時，她才發現那份熟悉感居然是來自赫均！

而且詭異的是，他們都姓徐……

不，不可能，天下姓徐的人何其多，赫均沒那麼巧剛好是徐映章的兒子。

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徐家少東，幹麼沒事跑來裝窮，這裏的傢俱全是二手貨，也不去換一換，廚房裏的碗筷湯匙，全是從十元商店買來的便宜貨，還有皓皓嘴巴上叼著從大賣場買回來的三十九元奶嘴……

「幹麼心神不寧？看我太帥嗎？」徐赫均一邊喂兒子斷奶食品，注意到黃上榕眼神有異，便隨口問起。

「你認識徐映章嗎？」

「徐映章？」他的腦子轉了轉。「當然認識啊！」

「你真的認識？」

「他是我們的大老闆、衣食父母耶！我怎麼會不認識？又不是頭殼壞去說！」

也對，下一句他搞不好還會接，他認識大老闆徐映章，可徐映章不認識他呀！

真是，她在想什麼？居然把這兩個人聯想在一起！黃上榕搖搖頭，停止胡思亂想，放下手邊碗筷，接過他手上的塑膠碗。

「你先吃飯，我來喂皓皓吧！」

徐赫均扒了幾口飯，接著想到什麼，抓來一旁紙袋，神秘兮兮地看著她。「你猜我今天買了什麼？」

黃上榕眨眨眼。「什麼？」

「登登！」他從紙袋裏快速掏出一個粉藍色枕頭，愉快地朝她獻寶。「平常都是你買東西給皓皓，我這個當爸爸的也要盡點力，最近既然加了薪，買點小禮物給兒子應該不算超過吧！你看這個枕頭，正好適合滿周歲的嬰兒，給皓皓睡正好！」

「……」他是沒發現他兒子平時的枕頭都是用毯子摺的嗎？

「還有這個，爬行護膝，皓皓現在喜歡在地上爬，以後給他戴這個，膝蓋才不會受傷。」

「……」那東西，大人都不喜歡，小Baby會喜歡戴嗎？

「還有還有，喂藥器，店員強烈推銷，她說用這個喂寶寶吃藥很方便，可以用到三歲。」

「……」難道他不知道3C。C。的空針筒最好用！而且去診所，開口要都會給嗎？

「最棒的是這個——媽媽背包！」徐赫均近似諂媚地巴結她。「以後我們帶皓皓出門，不必再用大包包了，你看，這個背包的分層清清楚楚，這裏可以放奶粉、尿布、濕紙巾……」

「天啊！」黃上榕放下碗筷，抓著他買回來的嬰兒用品大叫。他居然把「絕對不要買的嬰兒用品」前五名都買回家了……「你太浪費了啦！」

徐赫均一愣。「怎麼會？」

「你好不容易存到一些錢，幹麼亂花！」

「好東西應該不會怎樣吧……」

「那不一樣啊，你事業才剛起頭，以後還有很多地方要用到錢，你應該用在更實在的地方，比方說——」她指指沙發。「你看，這張沙發起碼用了二十年吧！棉花都露出來了，該換！」

二手再二手，可以換了！

「可是，那還可以用啊……」

「皓皓現在會走路，要是哪天我們不注意，他偷偷把棉花塞進嘴巴裏，那……很危險吧？」

徐赫均眼睛瞬間睜大。「對啕！」

「還有桌子，這張桌子四隻腳不一樣長，你不覺得它老是晃來晃去的嗎？這也該換了。還有，你也裝一下濾水器，別老是去外面裝水啦，你不覺得水合起來都苦苦的嗎……」

於是，黃上榕一下子說這個得買新的，那個得換，聽得徐赫均一個頭兩個大。

「我怎麼知道什麼東西要先買、要先換？」

「你可以問我！」

「這樣啊……」徐赫均搔搔頭，想說最近升官加薪，戶頭多出了一些閒錢，可以買點好東西，沒想到有那麼多東西得淘汰……喔！還真是入不敷出！「可你比我常買東西給皓皓耶！你比我花錢還多！」他不甘心的嗆一聲。

她反駁道：「我有規劃的。」

「什麼規劃？」

「我把我的薪水切成無份，花在皓皓身上的最多不超過五分之一，再加上你的收入，養一個小孩，夠了。另外五分之一拿來繳房貸，而且我至少存一半到定存，其他的，做一點分散投資。」

「什麼？」一個上班族，居然還可以把薪水分成五份，她真的好強喔！他目前賺的沒她多，扣除平日開銷和兒子的花費，他真的很難想像還要把自己的其餘薪水分成數份做不同投資……如果幾百萬給他，他還會規劃投資，可是才幾萬塊，除了生活，還能拿來幹麼？

原來，當平凡人除了要學大學生縮衣節食，還要理財規劃喔……

看徐赫均腦部已經呈現缺氧狀態，黃上榕同情地說：「你以前都過什麼樣的生活啊！」

他攤了攤手，突然像想到什麼，從椅子上跳起來，伊蘇昂眼睛閃亮亮，「不然這樣，你來當我的財務大臣吧！」

「什麼財務大臣？」他以為他是有多少錢要管啊？

「以後我的薪水都交給你管，你每個禮拜給我零用金，規定我只能花多少錢好了。嗯，好，就這麼辦。」這樣他就不用老是傷腦筋，該買什麼，不該買什麼了。

說著，便一溜煙跑進房間，拿了印章跟存摺給她。

原本還以為他在開玩笑，沒想到他馬上就把印章存摺塞到她手上，黃上榕反手一塞，再推回給他。

「……那是你老婆的工作，跟我沒關係。」這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還是在變相的求婚啊？她不喜歡預設立場猜來猜去，索性把東西推回去，拒絕曖昧。

「那你嫁給我，不就是我老婆了嗎？」

「你瘋啦！」

「以後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的錢嘛……還是你的錢好了，我知道女人身邊多留點錢，比較會有安全感，你留著吧！」

明明就沒多少錢，他還好意思一副胸有成竹大丈夫的樣子，真是令她覺得有點好氣又好笑。

黃上榕看著手中被他推回來的存摺印章，有種莫名的感受在胸口逐漸累積。她一向獨來獨往，習慣自己處理所有事情，雖然赫均常得寸進尺，吃定她、賴定她會幫他處理這堆瑣事，但奇怪的，她似乎不討厭這樣的事。

她是不是天生勞碌命啊？

「把存摺交給我保管，萬一我們分手，你這些錢就別想拿回來了。」她先把醜話說在前頭。

徐赫均靠近她，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你打算跟我分手嗎？」

「沒、沒有啊！」她只是設想事情有最糟糕的結局而已。

「那不就好了，我也不打算跟你分手。」而且賴定你了！他燦笑，沒把後話說出口。「我信你，上榕。」

「事情總會有變化的時候，你還是把錢拿……」才想把存摺還他，徐赫均卻突然伸指按住她的唇，不准她再拒絕。

「都給出去的東西，我不想說第二次。」這會兒，他笑眯眯的靠近她，將她拿著存摺和印章的手給推回去。

才想說他怎麼這麼霸道，可他那一臉笑又讓人拒絕不了他！到底每次讓她動搖的是他的嬉皮笑臉，還是他的氣勢呢？黃上榕真的搞不懂。

徐赫均突然換了一種表情，近似著迷地盯著她瞧。

「每次看到你傷透腦筋的樣子，就覺得你好可愛。」

黃上榕平時沒那麼容易臉紅的，可沒辦法，說這話的人換成了徐赫均，他總有一種特別的能力能讓她軟化。

「說什麼呢你！」她嬌嗔地推推他。

徐赫均順勢將她拉進懷中，黃上榕自然理解他眼神中傳達的訊息是什麼，她順從地接受他的吻，雙手輕搭在他肩上，享受他熱情的親吻。

他的吻由淺而深、由細而重，漸漸地，一雙手也開始不安分。原本只是輕扶在她腰間與臀部，接著他將她的短裙往上撩，再將她的長腿搭在他的腰間，時輕時重地感受她腿部細緻的線條，另一隻手則從她腰間往上，若有似無地愛撫她的渾圓。

「皓皓在旁邊看著呢！」黃上榕粗喘著。

「我想要你，今晚。」

一直以來，他都只在口頭上吃吃她豆腐，頂多偶爾手來腳來。只要她搬出兒子當藉口，他就知道該及時打住，從來沒真的強要過她。今天，他卻一反常態強硬，她眼角餘光瞥到桌上的存摺，靈光一閃，腦中突然起了個念頭——

「你給我那份存摺，是向我求婚的意思嗎？」

徐赫均的聲音有些乾澀，「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沒辦法買顆鑽戒給你——

也許傾家蕩產可以買個三分鑽，不過，我知道，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比鑽石還要寶貝。」

這小子！說起甜言蜜語來真的會迷死人，就連強悍的她都忍不住輸誠了，他絕對有當牛郎的天賦。

「笨蛋！」

「如果你要，我可以給你全部，也許小小一本存摺不算什麼，可是，在未來，我會把我所有的生命毫不保留地交給你，我的一切都與你分享。好嗎？」

是的，安排那麼久，他是在向她求婚沒錯。

一點也不精心設計，一點也不豪華亮麗。可是，她也知道，他沒有那樣的盤算。今天這番話，論誰都不可能脫口而出的。

她信他，全因他那雙誠摯的眼睛，他平時愛嬉皮笑臉，可在此時，她在他眼中看不出一絲戲譫。

「好。」話一出口，黃上榕才發現自己因他一句話而眼眶含淚。

「那……」他的聲音轉而低沉，接著湊近她，在她耳邊低喃，「你先去洗澡，在床上等我，我哄皓皓睡覺，馬上去找你。」

黃上榕臉一紅，看著他逼近的俊臉。以前不覺得他特別英俊，而且還老把他當小弟弟看待，怎麼最近越看越覺得他男性的氣息越發成熟沉穩？

她在他臉上輕輕一點，露出這世界上八成只有徐赫均才看過的嬌羞模樣。「那你要快點喔！」

噢！她這是在鼓勵他，還是在害他啊？她這軟綿綿、嬌羞羞的模樣，讓他全身細胞都在狂跳著，但他現在也只能先放手，任由她跳回房內去，回過頭，他這才盯著坐在兒童椅上的兒子，努力對他曉以大義。

「嘿，小子，吃飽飽，該睡了吧！」

徐皓哪里領情，他露出兩顆牙齒，咧了個大嘴笑著，仿佛告訴他老爸，他現在精神還很好。

「你……」徐赫均惡狠狠地警告他，「我好不容易把你媽咪追到手，你要是繼續不識好歹，要是她跑了，就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媽咪……」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只會說這兩個字。

「對，你媽咪在裏面。」徐赫均抱起兒子，將他的頭枕在自己肩上，一聲一聲的哄著他睡，心理原本有些急切，可是，在聞到兒子身上的奶香味，還有暖烘烘的身體與小小的心跳，不禁慢下安撫的動作，認真地哄兒子入睡。

剛洗好澡的黃上榕，想著看他哄小孩哄得怎樣了，一開門，便看到兒子趴在他肩上，已經有些睡意，半眯著眼，口水快流到老爸肩膀上。

這是她要的吧！如果，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只要她一握，這就是她的。她單身，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可是，如果她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成員就有現成的爸爸、媽媽，還有可愛的小孩。

由於在一個充滿愛與熱鬧的家庭中長大，她並不會特別渴求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不過，如果有的話，好像也不錯……

她走近，拿下兒子手上快要松脫的玩具，輕聲問：「要不要換我來？」

徐赫均轉身看她，剛洗好澡，一頭長髮隨意盤在頭上，全身散發出的清新香味讓他精神一振，再加上她向他借來的長版T恤，長度正好遮住她的渾圓臀部，露出白皙緊實的大腿……

「不用，你到床上等我就好，」他在她耳邊咬一下，再補充。「Zaked！」

確定他還興致高昂，黃上榕臉紅了一下，便轉身跑回房內，乖乖在房間等他。

約莫過了幾分鐘，徐赫均進房，將兒子輕放在搖床上，接著關燈，開了床頭的夜燈，迅速脫了上衣，露出結實的上半身，鑽進被窩裏。

「他睡了嗎？」等著被「吃」的黃上榕，還有心情問。

「睡了睡了。」

「怎麼這麼快？你不會把他打暈了吧！」

「差一點，我跟他說，要是你再不睡，我就把你打暈，他便害怕地睡著了。」

她忍不住笑道：「鬼扯！」

「噓，小聲點，別把他吵醒……」手好忙地將兩人脫得光溜溜。

「你才要小……嗚嗚……」唇被堵住了。

過了一下下……

黃上榕微喘的要求，「喂，關一下燈啦！」

「不要，我想要把你看清楚。」

聽出他口氣中的急切，小小滿足了一下她的虛榮心，不過，她還是手忙腳亂地抓來被子胡亂遮住自己的身體。「要看，以後再看，我們之間的第一次，我還是會害羞嘛！」

是要他用摸的是吧！

「好吧……」語氣非常無奈。

關上燈，再過一下下……

「呃？？？」

「怎麼了？」正沉溺在被撫摸的快感中，聽見懷中人大叫，她連忙問。

「這個……怎麼會……」這樣正常嗎？不太對吧！雖然不多，但吮吻那裏怎麼會……而且，還香香的……

「什麼？」略撐起上半身，黃上榕發現身上有些濡濕，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便掙扎起身。「怎麼了？開燈看一下吧？」

「不用。」他突然想到，畢竟她生過寶寶，搞不好她總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喂皓皓，所以會有奶水這種現象也是正常的。「沒事，你繼續躺好。」

將她推倒，徐赫均繼續奮戰……

「喂，不對吧！我覺得有點濕濕的耶！」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呃……那是我的口水。」是男人，就要勇於承擔責任——不管那是不是自己的。

「你幹麼把口水滴在我胸部上？」

「那我把它吸乾淨就好啦（暈）！」正中他下懷。

吸乾淨？不是舔乾淨嗎？還來不及糾正他的語病，一陣強烈的快感自胸口蔓延至全身，她弓身迎向徐赫均，他熱烈的唇瓣所到之處像是被點燃的火苗般，讓她逐漸增溫……

夜，還很長呢……

好吧！談戀愛很美好，而結婚的確需要一點衝動。

而她衝動了！

這樣就算答應他的求婚了嗎？

誰教他的甜言蜜語太動人了。「唉，徐赫均，你最好不要是一個油嘴滑舌的壞男人！」不然，她黃上榕這輩子真的虧大了。

身旁的男人還在睡大頭覺，昨晚他不曉得怎麼回事，突然興致勃勃地在她胸前埋頭苦幹了起來，弄得她胸部現在還有些微微發疼，是有多好吃，讓他咬得那麼用力啊……

走進浴室盥洗，十五分鐘後，她總算打理好自己，嬰兒床上的兒子也醒了，正抓著扶桿看著她，。一見到她走出浴室，便晃著雙手要她抱抱。黃上榕逗逗他後，泡了點牛奶，才把他從嬰兒床上抱起來，喂他喝奶。

徐赫均這時也被聲響吵醒，他一古腦躺坐在床上，任憑一頭鳥巢亂翹，良久，他才說：「上榕，跟我回家好不好？」

「你傻啦！我現在不要就在你家？」

「我是說，我老家。」

黃上榕終於弄懂他的意思，照他的想法，既然婚都求了，總得回家見對方家長一面吧！

「你不是被你老爸趕出來嗎？」詳情她沒多問，不過因為皓皓的關係，他們父子倆有一陣子關係鬧得很僵她知道。

徐赫均搔搔頭。「要回去，隨時都可以啊！」

「他不氣了？」

「有什麼好氣的？」他打了個哈欠。「兒子是我自己生的，也是我自己養、自己照顧，沒給他惹半點麻煩，還給他一個孫子抱，他該偷笑了。」

自己出來獨立後，雖然剛開始不太習慣，不過，日子過久了，倒也很愜意的，扣除經濟上還有生活上一些不方便外，他學會不用事事向人交代的自由自在，從前在家裏，雖然有車有司機，想要的時候還有私人直升機，到哪里都有人載，不過無疑行動受到管控，難怪從前他在哪里老爸都找得到。

「你爸知道我的存在嗎？」

「知道。」

「……他不介意我跟皓皓的關係？」

「傻上榕，你真的很條直啊！」徐赫均突地咧嘴一笑，「不然，這樣吧！我們先去你家，我覺得我父親對我們的婚事阻力不大，反而是你家人，反彈應該會比較大喔……」

「為什麼？」不曉得為何他會做此想法，黃上榕質疑地盯著他問。

「第一，我年紀比你小，而且還帶著一個孩子，一般來說，父母不會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的男人吧？」

她沉默了一下，接著給他一劑安心針，「不會的，你想太多了。」

「你和家人感情不好嗎？」

黃上榕聳肩，「還好，也不能說不好，只是比較淡薄。你別看我這種個性，其實我在一個非常平凡的家庭中長大，排行老大，下面有兩個妹妹，一個差六歲，一個差八歲，因為年紀的差距，所以我得幫忙照顧她們，雖然都替她們換過尿布、喂過牛奶，可是因為年齡差距，我們沒什麼話好說。」

「那你爸媽呢？」他好奇地問。

「我爸是職業軍人，話很少，我媽很疼我們，不過，我從小就不太聽她的話，總覺得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處理得很好，如果她管我太多我還會發脾氣……因為太獨立了，不太會去依靠家人，他們卻覺得一家人就要團結，凝聚在一起……這幾年，他們對我也呈現半放棄狀態了，反正我有房子、工作，不想結婚也沒關係，不過突然說要結婚他們應該會嚇一跳，他們原本覺得我會單身一輩子。」

「跟我在一起，有比單身好嗎？」

黃上榕一愣，盯著徐赫均看一下，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沒有。」

「喂喂喂！」小男人抗議了。

「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單身有單身的自由，結婚有結婚的好處嘛！和你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嗎？雖然你沒有房子，我有啊！我們可以搬去我家住，你工作認真，人緣又好，八面玲瓏的個性不容易得罪人，一個家庭還需要什麼，我們兩個一起去奮鬥，你有的我沒有，我沒有的你有，這樣互補不是很好嗎？最重要的是，我們合得來。」她自己有自知之明，能和她合得來的男人，不多。

有時候她很羨慕他，由於自己個性的關係，她不習慣示弱，甚至是撒嬌，她總是一古腦地往前沖，要把每件事認真完成，做到最好，覺得這才對得起自己，然而她表現太強悍容易引起別人不滿，而且自己又容易陷入鑽牛角尖，可是赫均卻和她相反，他注意的人比事還多，又懂得察言觀色，這點，她真的得跟他學。

「你是個很健康的人。」

「我本來就是。」她推他一下。「又不是每個女強人都得歷經風霜，我天生下來就是！」

於是，他們相約下個週末，先到她老家。

黃上榕的家庭非常傳統，男主外，女主內，分工得非常清楚。看得出來她遺傳自父親的強悍比較多，眉宇間仿佛有股正氣。

她父親唯一的嗜好是唱唱卡拉OK，聽說他每次必點是「正氣歌」，徐赫均甚至懷疑他的背後刺有「精忠報國」四個大字。

「討厭，」聽了他附耳的悄悄話，黃上榕笑駡他，「沒有啦！」

由於黃媽媽一直以為大女兒八成就這樣單身過一輩子，畢竟是受得了她個性的男人少之又少，照理說，她決定結婚，自然要舉雙手贊成——有人要就偷笑啦！不過，開心之余，黃媽媽還是忍不住找女兒們廚房幫忙時，私底下對徐赫均品頭論足一番。

「媽不喜歡那個男生，總是嬉皮笑臉的，男孩子，就該像你爸那樣，雄赳赳、氣昂昂的。」

「媽——」黃上榕不改強悍性格，直接回嘴，「如果照你的標準，那他媽媽不就也要嫌我太強悍果斷，不像其他女生一樣溫柔細心嗎？」

「他媽媽不喜歡你？」黃媽媽緊張地問：「對方有什麼條件嫌你啊？他還帶一個孩子耶！你嫁過去等於幫人家帶小孩，你有沒有想過啊？以後如果你有了孩子，有辦法平等對待他們嗎？你一定不會的，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

母親是個很傳統的家庭主婦，會這樣想絕對無可厚非，換做是以前，她絕對會大發雷霆，認為母親無法溝通，阻絕母親的關心，不過，當了皓皓的媽後，她也逐漸能體會為人父母的苦心了。

「那孩子，和我有很深的關係，我不會丟下他們父子不管的，我愛赫均，也愛皓皓，我會愛他，就像我愛我和赫均以後的孩子一樣。」

從前，在黃上榕口中，只會聽到硬邦邦的道理、原則，還有理性分析，頭一次在她口中聽到這麼感性的話語，這讓黃媽媽一時間難以接受。

「可是，他沒房子啊！薪水也沒你多，年紀又比你小，還帶一個孩子，你和他結婚是要吃苦的。」

「嫁一個有房子、年紀比我大的男人，就不用吃苦了嗎？」黃上榕馬上又恢復強勢。「如果是別的男人，為了面子，絕對不會乖乖搬到我的房子住，也不會聽我的建議，更不會把每個月的薪水，一毛不少的交到我手上，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會比較快樂嗎？」

「他薪水都交給你了？」

她點頭。「存摺印章都在我這裏。」

好吧！女兒要結婚了，是值得開心的一件事，更開心的是，她不全然是個被愛情沖昏頭的笨蛋。黃媽媽點點頭了。

「那你還……」妹妹用手指在旁邊隨便比劃兩下。「看得見阿飄嗎？」

「如果太久沒和赫均在一起就會。」

「那你不就老黏著他！」

「也還好啦……」

「原來離不開他的人，是你啊！」

自從和赫均在一起後，她幾乎看不到也聽不到那些惱人的影像與聲音，偶爾會感覺到一絲涼意，不過，只要靠近赫均，那種感覺又會減輕了。

最近，她還是會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不過，那不是阿飄，而是圍繞在赫均身邊的那些神佛，它們老沖著她笑，並對她釋出親切的善意，而她發現，就連皓皓身上也有！據她初步研判，那應該是徐家祖上有德，祖先們修道成仙，回來關照一下愛孫。

這麼有福分，嫁給這種男人還會辛苦嗎？

從前她很獨立，很會規劃自己的生活，總是不斷向前沖，偶爾感到寂寞卻不至於被寂寞吞噬，只是有時候會覺得心裏好似空了一塊，覺得如果可以為了自己以外的人再更努力就好了。

要學會愛人，先得學會愛自己，她愛自己很久了，而那份愛人的需求，是在遇到赫均後才覺醒過來，內心那塊空缺逐漸被填滿，她不是個盲目相信愛情的女人，不過，頭一次，她覺得和赫均在一起，也許未來會有許多未知數，但那都是值得期待的。

人生總是計畫趕不上變化，現在，有個人會陪著自己一起趕不上，這感覺也挺好的。

第八章

徐赫均與黃上榕同居的事情，並沒有瞞著大家很久，因為他們不只一次在週末逛賣場時巧遇公司同事，兩人中間還推著一台小娃娃車，而且根據人事處的可靠消息指出，徐赫均前一陣子搬家，新住址剛好和黃上榕的住家不謀而合。

徐赫均並沒有特別瞞著其他人，但也不打算對這件事發表什麼，競翔內部的職員，大部分都認識黃上榕，他只能謝謝大家關心，他們目前是在穩定交往中。

「看不出來耶！黃上榕居然把徐赫均給吃了！」

「而且，還買一送一，買老公，送兒子！」

「這樣她也要喔！」

「人家是女強人嘛！想要的東西，總是跟一般人不一樣的。」

「這麼說來，賺到的，不就是徐赫均？」

「怎麼說？」

「黃上榕雖然年紀比他大，不過保養得很好，反正以後只要燈一關，是女人都差不多嘛！可是這麼一來，徐赫均可以少奮鬥十來年吧！你看，有人幫他顧兒子，再好不過了，而且，黃上榕的收入比他高，位階也比他高，還有一棟現成的房子在等他，哇靠，換做是我，我也不要面子，給黃上榕當小白臉養啊！」

「可是，徐赫均自己也很努力，他應該不會當小白臉吧！」

徐赫均從前是個笑臉迎人的好好先生，和大家都和睦相處，而自從他N級跳一躍上總經理的位子後，還是同樣的好脾氣，只不過，隨著長時間相處，隱約間，大家也感覺到他並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麼牲畜無害，相較于黃上榕的炸彈脾氣，發完就算了，徐赫均反而更難捉摸，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而他因為長期待在基層默默觀察人事物的變化，培養他讀到的眼光與知人善任的見解，與其說他不會和人作對，倒不如說，沒有人敢招惹他，因為他的專長是施于人恩惠，同時也握人把柄。

「話是沒錯啦，可是，像女皇帝那種個性，性情溫和的徐赫均不就被吃得死死的嗎？」

「為了生活跟兒子，忍了！」

自從黃上榕和徐赫均越走越近後，徐赫均也明顯改變了，不但升了官，薪水也跟著水漲船高，人也越來越有派頭，身上穿的用的，不再是苦哈哈的二手貨或便宜品，最近看他，不但春風得意，眉宇間還有股貴氣，有辦法講究就儘量講究，和從前毫無品味而言的生活完全不同。人家都說這次徐赫均押對寶，簡直是賺到了，黃上榕雖然強勢，搞不好有旺夫運，而且不只旺，是超級旺呢！

這一切聽在前女友蘇筱黛耳中，還真是兩百萬分的不舒服，好像意味著，徐赫均和她在一起一點也不幸福，和黃上榕在一起才快樂。

但也許是女人的鬥爭意識上升，她偏不信。

換做讓她晚點遇上徐赫均，晚點和他交往，她才不會傻乎乎的放掉眼前這塊肥肉。和翁育傑在一起，雖然大大滿足她的物質享受，可是，他顧的都是他自己，溫柔體貼只出現在追她的時候，一追到手，就不知道珍惜了！

早知如此，她還寧願待在節儉務實的徐赫均身邊，也許日子苦一點，可至少比較踏實。

既然現在徐赫均的正牌女友遠在天邊，那近在眼前的她就有機會啦！人家說，男人最難忘的都是前女友，何況她又比黃上榕年輕，有的是機會。

徐赫均的秘書今天請了半天病假，她便自告奮勇的接下總經理秘書的工作，接下來，該露的、該嗲的，她都趁四下無人時施展渾身解數，可徐赫均不知道是故意視若無睹還是絲毫不為所動，一直沒對她有任何反應。

直到下班前……

「總經理，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今天我會準時下班，家裏有事，怎麼了嗎？」徐赫均忙著處理手中的資料，因此頭也沒抬，直接問。

「那明天呢？」

「明天？」他終於抬頭注視她。「有什麼事情嗎？」

「嗯……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蘇筱黛低下頭，有意無意地將耳際長髮撥到耳後，露出一隻銀藍色的長墜耳環，那是他送她的第一個禮物。

徐赫均抿抿唇，感覺得到她的意圖，但他也不說破，他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

「有事的話，你可以現在說。」

「在這裏，可能不太方便。」

「……如果在辦公室都不方便，那我不認為在別的地方會比較方便。」

從中午就被忽視的怨氣累積到現在，到底線了，她再也受不了了。

蘇筱黛逼近他，大聲朝他說：「徐赫均，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懂。」

「那你還拒絕我！」

「筱黛，我不是那種愛記恨的男人，可是我對舊情，也沒有留戀的習慣。」

一句話說得很白，蘇筱黛從沒想過平時的好好先生居然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話。

「反正你跟黃上榕會在一起，也只是因為她會罩你，改天要是她什麼都沒有，你根本連甩都不甩她！」

「沒錯。」他難得認真的回答，接著陷入一股沉默的低壓中。「怕她會離開的人，是我。」

「廢話，要是她沒能力照顧你，你就沒現在那麼風光了。」

「筱黛，我就這樣孑然一身，不會再糟了，只有上榕才會讓我知道自己想做什麼、該做什麼，她有我所缺少的東西，而那不是所有女人都有的，你說的對，我是不能沒有她，不是物質上的，而是打從精神上，不能失去她。」

「爛死了！你不過是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你以為你是誰？我要什麼樣的男人會沒有嗎？」面對她這麼明目張膽的引誘，他居然還不動如山，算了！她蘇筱黛又不是在缺男人，她願意給他一次機會，徐赫均就要偷笑了。

她收拾自己的東西，轉身離開總經理辦公室之前，又說：「我看你八成骨子裏愛的是男人，才會愛上黃上榕那個男人婆！」

徐赫均苦笑。原來大家是這樣看待他和上榕的啊！

上榕和他在一起，所受到的輿論一定也是不好聽，他知道，所以他也儘量保持低調，如果可以早點把上榕娶進門，這些閒言閒語就會比較少了吧！嗯……他也想早點把上榕娶回家，不過，他得把皮練厚一點。

要是她知道他是徐家少東，徐映章的獨子，會不會打斷他的腿，將他棄屍在水溝旁？

很可能，會。

晚餐過後，徐赫均正在客廳陪兒子仿腦力訓練，黃上榕拿了台電腦出來，她正在和家計搏鬥中。

「下一波人事異動前，你的薪水加我的薪水，再把這間公寓賣掉，我們大概可以湊個頭期款，再買棟大一點的公寓。」

「幹麼買新公寓？」

「你傻啦！我這間公寓是買來給自己一個人住的，只有一個房間，又不大，皓皓長大以後，也要有自己的房間，如果我們要再生，空間肯定不夠用啊！不趁現在想辦法，難道你要所有小孩都跟我們擠在同個房間嗎？」

抱著兒子，徐赫均想告訴她，其實她可以不用擔心這麼多，但聽她這一步步規劃下去，真是詳細又讓人心動。

「我們雙薪，薪水又不低，公司的薪水加年終，我們省一點，再撥一部分給小孩的教育基金，一年存個一百萬，十年後，我們就能在臺北有自己的房子了。」

「寶貝，你想生幾個？」

「我們已經有皓皓一個男生了，男生當哥哥很好，可是其實我比較想生女生，我們再生兩個女兒好不好？」

他正想開口贊成，黃上榕又繼續發表她的想法。

「算了算了，不要兩個啦！三個小孩雖然恰恰好，但是負擔太大，雖然第三胎政府會補助，但我不希望你太辛苦，往後孩子的補習費、教育費，如果他們還我們吵著要出國深造——我的天啊！唉，再生一個女兒就好了。」

徐赫均聞言，將正沉浸在幻想中的她輕輕摟在懷中，靠在她肩上，他問：「如果不用擔心經濟，你想生幾個？」

「四個，兩個男生，兩個女生，這樣比較有伴。」

他環住她的纖腰，溫暖的大手覆在她小腹上。「生四個，很辛苦耶！」

「也是，懷孕的時候真的好累喔！挺一個大大的肚子，連腳指甲都剪不到，平時爬四、五層樓不會累，懷孕爬個兩層就不行了……唉，不過照顧孩子更辛苦，雖然有小孩很開心，不過還是算了吧！四個太多了，打個對折，我們生個一男一女，有兒子有女兒，夠了。」

「寶貝，生孩子的時候，很痛嗎？」

「當然啊！不是我愛說啊！醫生把我的會陰剪開了我都沒感覺，真是太……」

嗯？不對！黃上榕即時打住，然後全身僵硬的轉頭看向徐赫均。她……剛剛是不是……說漏了什麼？

原本以為徐赫均會臉色凝重、大發脾氣的，沒想到，他還是掛著一臉淡笑，溫柔的看著她，還趁她轉過頭的時候，在她臉上偷親一下。

「既然那麼痛，那我們別生了，好嗎？」

他發現了沒？那他為什麼沒生氣呢？黃上榕頭一次做賊心虛，手心開始冒汗。

其實，他們都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她也該告訴他實話了吧！可是，赫均會不會以為她是故意用孩子把他綁在身邊的？

雖然，她剛開始看到赫均一個大男人，手忙腳亂的照顧寶寶，基於同情心態，想要幫忙照顧寶寶，盡一下為人母的責任，但她真的沒想到她和赫均會走到這一步的啊！

「赫、赫均，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他挑眉，要她繼續說下去。

「就是，關於皓皓生母的事……」

「說到這個，」徐赫均突然想到什麼，「皓皓前幾天滿周歲，我爸特地打了金項鏈給他，我媽的意思是我爸氣消了，希望借這個機會回去，我想正式把你介紹給我家人，而且，我有些事也得讓你知道。」

「什麼事？」

呵呵！「到時候再說，我怕你發我脾氣。」

「說什麼呢！」黃上榕推推他。「我哪會發你脾氣？」哪有什麼事會比她生下皓皓又把兒子丟給他照顧更讓人生氣？只要他到時候別抓狂就好了。

赫均平常人很好，脾氣也好，可是認識久了，就會知道他並不是好惹的，他這人，老實說有點不光明磊落，老是玩陰的，那些掉下他陷阱的人還傻傻的不知道被誰捉弄，可看在她眼中，惡人有惡報卻又很過癮。

「說好不生氣喔！」他伸出手指要她打勾勾。

「那……你也不能生氣喔！」

「呵呵，你別氣到離開我，比較重要。」

「我才怕你生氣呢！」

到底誰要生誰的氣啊？兩人相望，撲哧一聲笑出來。

反正，赫均不會有什麼大條的事情瞞著她啦！黃上榕聰明地先發制人。

「好，我不會生你的氣，你也別生我的氣。」

「這是你說的喔！」

隔天早上，徐赫均幫兒子穿戴整齊後，黃上榕到停車場暖車準備出發，才把徐皓放在嬰兒車上系好安全帶，徐赫均便繞到駕駛座，抽起她的鑰匙。

「我來開車吧！畢竟要去我家，你路不熟嘛！」

好吧，這的確是個讓他開車的好理由……

咦？黃上榕一愣，「我不知道你會開車。」

「我沒說我不會，」他再說一次。「我只是不熟。」

好吧！這的確是有差。

她只能當他後來去學開車。但當車子駛離停車場，徐赫均俐落的換擋、倒退，閃過停在一旁的房車時，熟練的打著方向盤，黃上榕忍不住想，男生開車真的很帥……

不對，他怎麼會這麼熟練？

「回臺灣那麼久，我習慣左邊駕駛了。」

黃上榕回過頭看向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以前在英國念書，習慣右側駕駛。」

「你在英國念書？」她的聲音提高八度。

「我是小留學生。」

「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我沒有瞞你任何事，我只是選擇過一般人不會想過的生活。」

「你……」

「……說好不生氣的。」看她臉色有異，徐赫均冷靜地說。

「我沒生氣。」她只是很狐疑而已。

奇怪，奇怪，真是太奇怪了！黃上榕漸漸覺得事情有點不妙，越想越不安，可是又找不出奇怪的地方。

他有錢當小留學生，卻沒錢吃好一點、用好一點？

也許每個人使用金錢的方式不一樣，生活可以苦一點，可是學問與知識不能困窘。

算了，還是談點別的轉移注意力。

「你家在哪里？會很遠嗎？」

「開車大概二十多分鐘吧！」

「臺北縣嗎？」

「不是。」

「……臺北市？」離她家車距二十多分鐘，除了臺北縣郊區，就是市區。

「……大安區。」

好，她不想問了。

那裏，也不是全都住著有錢人嗎！有可能，他家剛好是在區域交界，或是四、五十年的老房子了。

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只是，不習慣依靠第六感來判斷事情的她，還是很不安，在他停車等紅燈的時候，她將皓皓抱到前頭來，讓兒子窩在自己懷中。

「我想抱點東西，」她的表情不太好看。「我覺得你有點陌生。」

「寶貝，」他壓低音量，她知道，這是他最嚴肅認真時的聲音，「我還是我，還是你認識的徐赫均，我一直是這個樣子，不會因為我的外在條件影響我們的感情。」

「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你說不會生氣的。」他提醒。

「我、沒、生、氣。」這次，她說話的語氣有些用力，每個字都在努力強調自己的好度量。

也許是察覺到媽咪和爹地之間的緊繃氣氛，徐皓突然不安地掙扎起來，嗚嗚咽咽的扁起嘴來，黃上榕被兒子轉移了注意力，忙著安撫他，一時間忘記生氣。

噢，她沒生氣。

車子越開越靠近市區，而黃上榕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一大片綠蔭與涼風並沒有讓她的心情好過一些，尤其當車子停在那棟華麗磅礴的巨大建築物地下室，她幾乎要尖叫出聲。

「你住帝寶？」

「……你說不生氣的。」他又提醒。

「我、沒、生、氣！」這次，語氣又加重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好吧！她本來以為是窮小子的徐赫均，其實很有錢，有錢到可以住在這種超高級豪宅。

那她要生氣嗎？未婚夫很有錢，很好，經濟的問題解決了，很好，那為什麼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旁邊隨側四個管理員替他們開了車門，徐赫均開了後車廂，讓管理員替他們拿起行李，看他熟練的指揮這一切，又讓她更火大了。

進電梯後，他說：「皓皓我抱吧！」

看她已經一臉陰鶩，雖然虎毒不食子，她應該是不會做出任何不利於親生骨肉的事情，不過，女人生氣，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還是謹慎點好了。

「不要！」黃上榕說：「我現在沒有生氣，只是有點不爽，等一下面子還是會給你做足，不過，回家後……你最好給我一個完整的解釋。」

是是是！徐赫均乖乖點頭，在這個緊要關頭，老婆大人說什麼都是對的。

重新調整皓皓的姿勢，她決定暫時不理那傢伙，注意力集中在兒子身上……

徐皓拉拉媽咪的頭髮，黃上榕抓住他的手，沒讓他繼續造次下去，接著，她在兒子手上發現一條黃澄澄的鏈子……然後她才發現，不只右手，連左手也有，而且不只雙手，還有雙腳……除了四肢，還有他的脖子……

「這是什麼？」

她驚聲尖叫，終於看到兒子脖子上掛的狗牌，不，是金牌上頭龍飛鳳舞刻得栩栩如生、金碧輝煌，而且還眾星拱月的在正中間刻了一個甲骨文——徐。

這不是上次她在總裁辦公室看到的金牌嗎？

「我爸打給皓皓的金項鏈跟手環啊。」

他爸？同樣的款式與字樣，又住在帝寶——她記得總裁也住這裏。我的天！該不會……

還來不及讓她把一切想個透徹，電梯門便開了，才一開門，玄關就排了兩列誇張的管家與女僕——「歡迎少爺、少夫人、孫少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