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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新手小妾(小妾村之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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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6:51:46 |倒序瀏覽 | x 4
新手小妾【小妾村之ㄧ】作者:陽光晴子

他是馳騁沙場的大將軍,
刀口舔血的生活讓他早就做好為國捐軀的準備,
也因此不願娶妻納妾誤人一生,沒想到,
娘親卻自作主張為他從小妾村納進一房小妾,
扯的是,替他跟新娘子拜堂的居然是隻大公雞,
而她這樣還是要嫁,實在不能怪他懷疑她居心不良,
於是他刻意的刁難她,不僅不願與她同床共枕,
任憑她自貶身分為奴為婢,他非但不感動,
還要她別玩手段博取同情,誰知她越挫越勇,
為引起他的「性趣」,竟找來老鴇教授她房中術,
聽著那「嗯嗯啊啊」的偽叫床聲,
他沒有噴鼻血的衝動,倒是很想剖開她的小腦袋,  
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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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6:52:31
楔子

  關中平原,層巒迭嶂,河流密布,乃一膏腴之地,在蓊鬱林地間,一隊人馬在炎熱的夏日豔陽下緩緩而行。

  驀地,一隻長著硬繭的小手從最後一輛馬車的車簾裏伸出來,扯了扯車夫的衣襬,“大叔,可以停一下嗎?讓我那個——方便一下?”

  駕駛馬車的是位滿臉胡髯的中年漢子,只見他頭也不回的道:“我們離長安城還遠,但離妳要去的小妾村約莫再半炷香就到了,妳先忍一忍吧。”

  “可是……”

  “這裏是三不管地帶,常有盜匪出沒,妳還是別落單的好。”

  “好吧。”

  大大的籲了口氣,秦依依縮回小手,又慢慢的移回擁擠的貨品後方,乖乖坐好,再一手拉開車窗簾,烏溜溜的大眼望著蒼翠的山色。

  要到小妾村了嗎?

  這是她十年來投靠的第幾個親戚了?放下窗簾,她低頭,無聊的數起手指頭,又歎口氣。算了,至少這一次還被安排跟著鏢局的押鏢商隊一起走,感覺上不那麼孤單。

  勉強的靠向背後的貨品,她逼自己打個盹。

  車隊繼續轆轆而行,但過了一會,鏢頭就覺得不太對勁,整座林地太過靜寂,有種詭異的緊繃氣息在空氣中飄蕩著,正當他要叫大家戒備時,頃刻間,周遭已冒出近三十名的黑衣蒙麵盜。

  鏢頭大吼,“有強盜!”

  “小心!”其它人立即大聲提醒彼此。

  瞬間,吼叫聲、殺戮聲、哀叫聲四起,那刀光劍影令人驚心動魄。

  馬車內,秦依依只能心驚膽顫的從貨品中胡亂抓了條黑絲巾蒙著臉,努力的壓低身子,眼觀鼻、鼻觀心,僵硬著不敢亂動。

  因為她有張從小到大就很會替自己惹麻煩的天仙容貌,鏢頭才安排她的這輛馬車殿後,就是想讓那些爭相討好她的年輕鏢師不要再為了她而大打出手。

  萬一,她這張臉被強盜看到了……秦依依臉色蒼白,把絲巾揪得更緊。

  車外的慘號聲聲入耳,她顫抖的揭開絲巾一角,卻見一名黑衣人粗暴的扯掉厚厚的馬車簾,頓時,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她柳眉一皺,旋即驚見他手上的刀還流著鮮血,再悄悄望出去,雙方人馬打得好不慘烈,有人斷手斷腳,有人肚破腸流,鮮血淋漓的,成了一片殺戮戰場。

  她連忙摀住嘴巴,胃裏一陣翻攪,她快吐了。

  那隻沾滿血的大手正忙著搜索車裏的東西,而且離她愈來愈近。

  她心跳如擂鼓,完了,她會被發現的……怎麼辦?

  轟!

  驀地,一陣萬馬奔騰聲乍起,上千名騎兵從不遠處的山坡上氣勢洶洶的奔馳而下,瞬間沙石狂飛,連大地都在震動。

  黑衣人中有人看到在晴空中飄揚的旗幟後大喊,“糟了,是閻家軍,快走!”

  “快走!快走!”

  一陣慌亂驚叫,多名盜匪顧不得到手的錢財,飛也似的作鳥獸散。

  就見距離車隊仍有一段距離的閻家軍,前導騎兵將手上軍旗一揚,後方騎士們訓練有素的同拉韁繩,一時之間馬兒停下腳步,天地間突然轉為靜寂。

  在隊伍的最前方,一名挺拔男子高高坐在精壯的悍馬上方,威風凜凜。

  他身著鎧甲戎裝,膚色黝黑,麵容陽剛而俊美,額上有綹不馴黑發狂野的隨風飛揚,冷峻黑眸定視著這傷亡景象。

  馬車內,秦依依仍然緊抓著絲巾,一雙翦水明眸怔怔的瞪著他。好、好一個俊帥的男子啊!她屏息凝睇,一顆心怦怦狂跳起來。

  閻羿瞥了身後的副將朱崇儀一眼,“留下一隊人馬幫忙善後,其它人——”

  他再瞥向右手邊另一名副將,微微點頭,該名副將立即揚起手上旗幟。

  又環視周遭一眼,閻羿便先行策馬奔馳,閻家軍隨即跟上,霎時之間,天地又是一陣馬蹄揚沙,直至軍隊漸漸遠去。

  “妳沒事吧?丫頭?”押鏢大叔疲累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這才恍然回神,連忙扯掉絲巾,攀爬過被搜得亂七八糟的貨品,來到他身邊,“我沒事,大叔呢?”

  “我還好,可是折損了不少人……”他難過地搖搖頭,看著那些騎兵下馬照料傷者,也準備過去關心情況,“我去看看他們——”

  但還沒邁開步伐,他就突然跌坐在地,嚇得她趕忙跳下馬車,蹲下來查看,這才發現他的大腿中了一劍,皮開肉綻且鮮血淋漓。

  她臉色大變,連忙撕下衣服的下襬為他包紮。“傷口很深,都見骨了。”

  “不打緊的。”額頭冒汗,他關切的雙眸望著不遠處的弟兄,“好在我們幸運,遇到閻羿將軍,不然,我看我這條老命也撐不下去了。”

  她一愣,“閻羿將軍?”

  “是啊,閻將軍雖然年紀輕輕,但戰功彪炳,”他邊回答邊起身,“深受皇上寵信,除了財富及權勢外,還禦賜了一塊金牌,不但可以調兵遣將,更是一塊免死金牌,可以自救也能救人。”

  “好厲害啊。”她眼露崇拜。

  “是很厲害,閻將軍也是一個嚴謹的人,在戰場上勇猛慓悍,讓敵人聞風喪膽,百姓對他都是又敬又畏。”押鏢的大叔說完這話,便趕忙去幫忙其它人包紮傷口。

  這是指閻羿是個既危險又有膽識的男人,是嗎?

  盡管那人是如此的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但僅僅那麼一眼,秦依依的心便已為他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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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6:53:15
第一章

  一年後

  繁華熱鬧的長安城,在縱橫相交的街道上店鋪林立,商賈雲集,平時即是人潮洶湧,今兒個更是萬頭攢動。

  “我聽說小妾村專門產小妾,此言果然不假。”

  “就是,可是閻將軍征戰未歸,將軍府怎麼就替他納妾了?”

  “是啊,這事透著古怪,正妻都還沒著落呢,不過與高麗這一戰,閻家軍已經高唱凱歌,早在歸途了。”

  百姓夾道看著一頂大紅花轎搖啊晃的被扛進將軍府,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不管如何,這總是件大喜事,誰知不僅不見迎親隊伍,也沒有宴請賓客。我聽將軍府的小廝說了,只是象征性的拜個堂便作數,說來將軍府也恁小氣,連杯喜酒也不請大家喝,虧閻家還是絲綢大商。”一名白發老漢忍不住批評。

  堂堂閻家,除曾有三代為官的榮耀外,還有祖傳下來的絲綢生意,隨著海路與陸路的發達,前來長安經商的大食及波斯商人更為熱絡,閻家絲綢大賣,以日進鬥金來形容也不為過。

  “話是沒錯,不過將軍尚未到家,這新娘又從小妾村來,嫁奩也沒有,要大肆慶賀、搞排場也難。”有人說起公道話。

  “我覺得這樁婚事絕對是閻家兩老怕消息走漏,閻將軍會派人回來阻止,才這麼偷偷摸摸辦的。”一名菜販加入八卦行列。

  “我也這麼想,而且納妾是怕閻將軍反彈太大,所以仍懸著正室的位置,讓將軍之後可再自己挑個美人。”一旁的老婦跟著發表意見。

  “算了吧!閻將軍都二十八了,要娶妻早娶了,這事閻將軍要知道了,肯定不開心的。”因為沒客人而走出來嚼舌根的店小二撇撇嘴。

  “就是,而且將軍已班師回朝,我看他回來肯定氣煞了。”

  圍觀百姓七嘴八舌的談論後,又紛紛點頭附和。

  畢竟這幾年來,差媒人上閻府為自家愛女說親的高官商賈不知凡幾,但都被將軍大人打了回票。



  據悉,他是以自己長年帶兵南北征戰,生死難料,不好誤人為由推拒婚事,沒想到今兒個他家人硬是替他納了妾。

  這樁婚事在事前更是保密到家,長安城內外無人聽聞,是直到今天晌午,一頂結著紅彩的大轎從閻府出去,好奇的人一路尾隨,才爆出這個天大消息,接著一傳十、十傳百,長安城百姓全蜂擁到街上看熱鬧了。

  只是為何先納妾?而且還是舍棄大家閨秀挑了個小村孤女入門,實在令人費解。

  此刻大紅轎子裏,一身鳳冠霞帔的秦依依聽著那些議論之聲,心中又何嚐沒有同樣的疑問。

  只是這些疑問並沒有衝淡她的喜悅,因為她嫁的是讓她一見傾心的對象,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日日夜夜為之祈福的男子,這是多麼大的福份啊。

  想到這裏,一雙明亮大眼更是熠熠發亮。

  雖然對方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納了她這名小妾,但既然老天爺賜給她這個機會,她一定會好好把握,讓他欣然接受她的。

  況且她沒有退路了,這一年來,她前去依親的叔嬸好賭,好幾次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要不是她做事勤快,讓他們有一絲猶豫,她早被賣進花街柳巷了。

  閻家給的那一箱金子對嗜賭如命的叔嬸來說,真的是天下掉下來的禮物。

  片刻之後,大紅花轎在氣勢恢弘的閻府前停了下來。

  她連忙拉妥蓋頭,整整頭上的珠翠鳳冠,順順身上大紅喜袍,車簾一拉開後,她踩著繡花紅鞋,讓喜娘給牽出紅轎,一步一步的踏進豪華府邸,只是她眼兒不敢亂瞄,只覺得走過一道又一道門坎,這路轉來轉去的,走了好一會,攙扶著她的喜娘才停下腳步。

  這裏是將軍府的側廳,而府裏的喜氣也僅限於這裏,結了幾個繡花紅彩、貼了幾張囍字,桌上放置幾盤喜氣的水果糖糕。

  閻東京跟柳月這對結褵三十載的夫妻,一身華服的坐在黑檀椅上,表情各異。

  氣度沉穩的閻東京一臉嚴肅,雍容華貴的柳月卻是滿臉笑容,只見她向一邊的老管事點下頭,兩鬢斑白的老管事立即抱著公雞走到新娘身邊,一名丫鬟跟著上前將手上的紅彩綁妥在公雞身上,再將連著彩球的另一條紅緞放到新娘手上後退下。

  “咯咯咯……”公雞突然發出啼叫。

  秦依依眨眨眼,努力的想從紅蓋頭下方瞧瞧是什麼東西在叫,可沿著紅緞斜看過去後—

  她驚愕的瞪大了眼。怎麼會?她竟看到一隻結了紅彩的大公雞

  “拜天地了。”

  身旁喜娘突然靠近她低語,她直覺的跟著跪拜,但接下來的拜高堂,甚至夫妻交拜,都是那隻被人抱在懷裏的公雞跟著她東轉西向。難不成,牠是被安排來跟自己拜堂的?

  或許是感覺到她的僵硬,喜娘又在她身旁低聲道:“不過是拜堂而已,別想太多。”

  這、這會不會太荒唐?將軍不在,可以找人替代,幹麼找隻公雞?秦依依覺得很不可思議。果然大戶人家做事不是她這種小老百姓可以理解的。

  她不知道就因為婚禮有這荒唐的一幕,所以無論是朝廷的高官貴客,還是自家親朋好友,閻府才一個也不敢邀約,只讓口風牢靠的幾個下人在旁觀禮。

  “送入洞房。”

  聞言柳月笑盈盈的起身,看著喜娘牽著新娘跟充當新郎的公雞往兒子住的“淩鬆閣”走去後,揮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禮既成,我得到絲綢廠忙去,不過,”閻東京一臉不讚同的看著娘子,“妳執意這麼做,就得想想要如何面對羿兒的怒火。”他丟下這句話便甩袖離去。

  柳月臉上笑容消失,跌坐回椅上。

  她知道丈夫對這樁由她全權作主的婚事極為不悅,可是她有苦衷啊。

  她只有羿兒這個獨子,雖然他立下許多輝煌戰績讓她這個做母親的與有榮焉,但她更求他能夠安定下來,娶妻生子,承襲家業,平順過日子就好。

  可是依皇上對羿兒的看重,她這個願望恐怕是難以實現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為兒子娶一個跟他同月同日同時辰出生,可以替他擋過死劫的新娘。

  一名丫鬟走了進來,欠身道:“夫人,炎光大師在外候著。”

  她點點頭,收斂心緒。“請他進來。”

  不一會,一名身著袈裟的老者走了進來。

  柳月起身迎上前,“都照大師的指示,以公雞代替我兒拜堂、洞房,所以應該沒問題了吧?”

  炎光大師長髯飄拂,面容沉定,是與閻家有多年情誼的得道高僧,雲遊四海的他每年都應柳月的請求到閻府為閻羿算流年,也因此算出他今年有大劫。

  “閻夫人請放心,大喜到,厄運除,而且秦姑娘的生辰八字顯示她就是將軍的命中貴人,絕對可以代替將軍承受命中注定的死劫。”

  聞言柳月才鬆了口氣。

  秦依依是她私下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著的女子,依大師之言,讓她與兒子結為夫妻便可擋死劫,可她不過是個孤女,哪擔得起將軍夫人的稱號?納為妾室還說的過去,何況那孩子注定要死的,總不能就這麼讓兒子成了鰥夫。

  炎光大師幫這忙其實內心有愧,但閻羿的生死攸關天下蒼生,他也只能選擇洩漏天機,為閻羿避過這一劫。

  輕聲一歎,他朝柳月行禮,“貧僧先走了,夫人請保重。”

  *

  宮內,皇帝笑容滿面的看著坐在下位的俊美男子。

  接連兩年,邊疆異族起兵謀反,若不是閻羿率軍衝鋒陷陣,平定戰事,他這皇帝哪能這麼舒服度日?

  只不過,被譽為“戰神”的他對百姓夾道的歡呼、甚至是皇室為他所辦的慶祝接風宴,都興趣缺缺,甚至老是借口回避,他這個當皇上的人也只得配合他的作風,頒令要他早閻家軍幾日回長安城,進宮與他單獨舉杯慶祝。

  但面對如此殊榮,大將軍仍神情沉斂,不見喜色,對進貢的葡萄美酒也只啜飲幾口便放下,好像是很勉強才來跟他這個皇上見面的。

  “有愛卿在外奔波,征戰沙場,就算那些小國要再起兵作亂,也得休養生息個幾年才行,”皇上饒富興味的望著眼前這名立下彪炳戰功,渾身上下散發著令女人心動的危險氣質的俊美男子,“愛卿趁這幾年平靜,娶妻生子如何?”

  “女人只是麻煩。”

  他看過太多因為思念妻兒而魂不守舍,甚至賠上性命的例子。

  聞言,皇上大笑,“朕承認,哈哈哈……”後宮三千,爭風吃醋,的確讓人很吃不消,“可是此戰大捷,接下來的日子想必風平浪靜,愛卿的精力是無法消耗在戰場上的。”


*****

“這點不用皇上擔心。”他神情變得更為冷峻。

  他本就不愛殺戮,如果不是念及天下蒼生,他絕對不會從軍,征戰沙場多年,眼見弟兄一個個犧牲生命,他更痛恨戰爭,但保家衛國是他的職責,他不能逃避,所以只能盡己所能的以最短的時間克敵,減少傷亡,他不喜慶功也是這個原因,一將功成萬骨枯,用弟兄鮮血換來的榮耀他不希罕。

  “怎麼不擔心?”皇上這話說的真心,“你的終身大事遲遲沒有著落,都是因為戰事難息,如今,你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況且很多臣子都請求朕—”

  “臣一連數夜未闔眼的趕回長安,大半夜即進宮恭候聖駕,一直等到皇上上完早朝,直至現在已經超過十二個時辰了。”閻羿大逆不道的打斷皇上的話,暗示他很累,俊臉上沒有惶恐,事實上如果能因此觸怒龍顏罷他官,反而遂了他的願。

  “朕明白了,婚事就暫先不提,你回去吧。”

  皇上知道這個良將性子剛直,不重功名利祿,要是硬為他指婚,怕是剛好給他抗旨辭官的借口,這婚事看來得再緩一緩了。

  她一呆,“啊,你怎麼讓牠跑了?那隻雞得代替你在這兒過夜……”說著,她突然拍了額頭一記,“我怎麼這麼笨?你在這裏,就用不到那隻雞了呀。”

  閻羿困惑的看著她臉上的粲然笑意。雞代替他?

  “真好,我以為還要等上好幾日才能見到將軍呢。”

  她喜不自勝的打量起他,那張尊貴而俊逸的臉上帶著張狂傲氣,身上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魅力,她清楚他並不知道他對她有救命之恩,但無妨,她知道就行了。

  這一年來,他是她唯一掛心的人,她虔誠的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平安,當他打勝仗的消息傳回來時,她便歡呼大笑,他一旦陷入苦戰,她便心神難寧。說來好笑,明明他們連一句話也未曾交談,她卻覺得已經認識他好久好久。

  “妳是誰?為何穿成這樣在我房裏?”他眼神倨傲的定視著她。

  這麼問,是因為他很清楚爹娘雖然希望他早日成家,但深知他的脾氣,絕不可能任意娶了媳婦進門,何況這房間除了她之外,擺設一如過往,沒添上半絲喜氣。

  他的聲音低沉有磁性,她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那日高踞在馬背上的大將軍如今與她近在咫尺,她有羞赧、有興奮,還有更多的喜悅……

  她此時的神態與其它姑娘見著他時的傾慕並無兩樣,所以他的神情更顯冷漠。“我再問妳一次,妳究竟是打哪來的?”

  “公雞娶來的。”正牌相公出現,心情大好的她俏皮回答。

  “妳說什麼?”

  瞧他似乎沒有說笑的心情,秦依依便將自己跟他的婚事簡述一下,甚至跟公雞拜堂的過程也一並說出,就瞧見他的臉色愈來愈凝重,黑眸裏的火花愈燒愈熾烈。

  “這樣妳也能嫁?”

  “我事先也不知情,總不能當場走人吧。”她直覺的反駁。

  “是嗎?”他嗤之以鼻。以他的身分,就算要她跟隻豬拜堂,她也會答應下來吧!

  她聽得出他的嘲諷,近十年寄人籬下的生活,她多少懂得察言觀色,“我沒有顯赫家世,也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可我保證一定不會讓你後悔娶了我。”

  他冷笑,真是自吹自擂,一個小家夥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

  “真的,請你相信。”

  她很認真,也有自信,這是老天爺恩賜給她的機會,她怎麼可能不好好珍惜,她絕對會竭盡所能的做好份內的事,人非頑石,有一天他一定會被她的誠意打動的。

  那眼中的堅決令他看得有些怔忡,但隨即回神。“就算妳只是一名小妾,也不是我娶進來的,我不可能接受,妳快點離開。”

  離開她瞪大了眼,“不成啊,我進了閻家門,就是閻家人了。”

  “太可笑了!”他搖頭,“我連妳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秦依依,十七歲,”她急急的說道:“將軍別看我一副細皮嫩肉的樣子,那是天生曬不黑,其實我洗衣、縫衣、劈柴、擔柴、扛水、煮飯,什麼都會做的。”怕他不信,她伸出雙手,想讓他看看她手上的厚繭,可他瞧也不瞧一眼。

  “那些僕人都可以做。”他繃著俊臉就要往門外走。

  他要去跟公婆說不要她?她急了,連忙拉起裙襬快跑到他身前,“咚”地一聲跪下,不安的絞著雙手。“拜托,我什麼都依你,別趕我走,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啊。”

  但閻羿此時是怒焰衝天,不被尊重的感覺充斥著心房,他沒有將她轟出去已經算客氣了,他沉著臉,大步越過她離開,她急急起身追了出去。

  淩鬆閣外是亭台樓閣、花團錦簇的園林造景,此時正有幾名掃地、澆花的小廝及丫鬟在工作。

  一見到將軍,他們個個睜大了眼,又見他身後跟了名粉雕玉琢的美人兒,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等看到她身上的喜服,便清楚她是誰了。

  然而主子那張風雨欲來的陰鷙表情,讓他們莫不在心中大呼,大事不妙了!

  閻羿腳步未歇的直奔爹娘的寢房,不待守門丫鬟通報,就粗魯的推門而入。“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坐在妝台前的柳月聞聲一臉欣喜的回頭,但在見到兒子繃緊的俊顏時笑臉一僵,知道兒子恐怕是為她瞞著他替他娶了小妾的事來興師問罪,她的猜想在瞄到門外那抹紅影而得到證實。

  秦依依一手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半彎著腰站在房外。她快喘死了,閻將軍健步如飛,要不是她平時就得跋山涉水的砍柴擔水,肯定追不上的。

  看著怒不可遏的兒子,柳月勉強穩住心神道:“兒女婚事,本當由父母作主。”

  “所以我不在就找隻公雞代我拜堂?如此荒誕不經的事,爹竟也由著娘胡鬧嗎?”閻羿為之氣結,但他更相信這事一定是母親的意思,爹深知他脾氣,不會沒有告知便強迫他成親。

  柳月走上前,深吸口氣道:“反正今兒個是你的大喜之日,今晚就是洞房花燭夜,”她展現未曾有過的強勢,“你是受人景仰的大將軍,將軍府今天迎進一房小妾,這事在長安城已是人盡皆知,你不認也得認。”

  閻羿冒著怒火的黑眸眨也不眨的盯著娘親,對峙半晌後,他憤然甩袖,越過呆立一旁的秦依依大步離去。

  可這一次,她沒追過去,而是怔怔的看著走到房門口、神情憂慮的柳月。“我也可以喊妳一聲娘嗎?我有十年沒有喊過這個稱呼了。”

  聞言,閻羿的腳步陡地一停,回身蹙眉看她。

  柳月直到此刻才將目光放在這名新進門的媳婦身上,她真是個美若天仙的姑娘啊……但一對上她期待的目光,她立刻轉開臉,啞著聲音道:“當然,妳的丈夫剛回來,快去伺候他沐浴更衣,準備吃的。”

  “是,娘。”

  秦依依差點沒喜極而泣,她開心一福,快樂的轉身,見閻羿竟仍杵在她身後,她朝他嫣然一笑,他卻面無表情的轉身就走。

  “等等我啊,將軍。”她連忙提起裙襬,再次追上去。

  柳月看著她利落跑開的身影,心兒一擰。那女孩是她為兒子找來的犧牲品,她不可以也不要跟她有太多的接觸,免得她心中的罪惡感會愈來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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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6:56:03
第二章

  閻羿得拚命的深呼吸,才能忍住不將亦步亦趨的秦依依像他對付那隻公雞一樣,抓起來用力甩出去。

  他徑自走進與寢房相連的浴池,沒想到她仍然跟了進來。

  秦依依東張西望,發現裏面沒爐子和熱水,馬上道:“我先去準備熱水—”

  “我用冷水洗就成。”

  看著一邊排排放著的冷水桶,他開始脫去衣物,瞧也沒瞧上她一眼,但她顯然不懂什麼叫矜持,依然在原地盯著他。

  奏依依呆愣在原地,見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落地,露出他寬厚結實的後背、肌肉僨張的臂膀、精實的臀部、一雙修長且毛茸茸的腿—

  好熱啊!她的臉愈來愈羞紅,但他們是夫妻,而且婆婆剛剛也吩咐她伺候他沐浴……

  “我幫你提水。”

  她連忙提起一只水桶想幫忙,但他卻走近她,製止她的小手並喝道:“出去。”

  “可是—”她的視線只敢定視在他的胸膛之上,盡管如此,她的粉臉還是滾燙得快要冒出煙來。“我們是夫妻。”

  他黑眸半瞇,冷硬的道:“不是所有以我的名義娶進門的女人,就是我的妻子。”

  他排斥她!這個發現讓她心一酸,但這種對待她並不陌生,而她從中學到的就是勇敢。

  “將軍說的話,我都要聽才是,更應該做個乖巧柔順、言聽計從的妾室,可是,”她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手,挺直腰桿,逼自己正視他陰沉且銳利的雙眼。“我可以猜到你一定要我離你遠遠的,所以從這一刻開始,我不會聽你的話。”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如果她在這時候打退堂鼓,將失去唯一一個接近這個人的機會,她不能放棄。

  “是嗎?”他冷笑。

  “沒錯,但我不順從是為了讓你知道娶了我是正確的。”

  他執起她的下顎,突然猙獰一笑。“妳在打什麼算盤?想吸引我的目光,讓我碰妳,好教妳有機會母憑子貴的扶正?”

  她坦承,“我沒有想到那麼多,但我的確想為將軍生個孩子。”

  他冷嗤一聲,放開了手。“很遺憾,我對妳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臉色微微一白,但勉強自己擠出一絲笑容。“那也沒關係,我知道將軍一直有名曾任花魁的紅粉知己,關於將軍在那方面的需求,我不強求。”

  “真是賢慧。”他出言嘲諷。

  選擇忽略他帶刺的言語,她欠身一福,“我還是去準備熱水,請將軍等一等。”

  她快步的走出去,但才步出寢房,就見兩名丫鬟提著熱水走進來,其中一名稟報道:“夫人交代我們備妥熱水供將軍沐浴。”

  “好的,謝謝妳們。”

  她連忙側過身,讓兩人送熱水進浴池,可是才過了一會,閻羿卻走出來了,她愣了愣,“熱水不是才剛剛……”

  “妳自己用吧。”他淡漠的丟下這句話便走進寢房裏。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知道自己有場硬仗要打的她轉身走進冒著氤氳熱氣的浴房,卻見兩名丫鬟正撫著酡紅的臉頰在恍神。

  她們剛剛正好看到將軍赤裸著身子在著衣,雖然是背對著她們,但那一身肌肉糾結的強健體魄還是讓兩個小丫頭看得臉紅心跳。

  不過一見到她進來,兩人馬上回了魂,尷尬笑道:“奴婢伺候二夫人入浴。”

  她大眼一瞪,急急搖頭,“不了,我一向習慣自己來。”

  兩名丫鬟退了下去,她很快的洗完澡,穿上肚兜,再套上一件白色內衫和長褲,快步的走出去。

  房間裏並不見閻羿的身影,桌面的杯盤已被收得一乾二淨,雞籠也消失了。

  他去哪兒了?這種被孤單丟下的感覺讓人很難受,她咬著下唇,卻也只能先上床等著。

  但夜漸漸深沉,龍鳳蠟燭愈燒愈短,她的眼皮也愈來愈重,她揉揉眼皮,猛打起嗬欠來,重重的頭也開始東倒西晃。

  “躺一下下就好……”她這麼告訴自己。

  閻羿再度走進房間時,已是半夜三更。

  這段時間裏,他與父親在書房內長談,亦從父親口中得知母親的一意孤行,然而父親也要他體諒母親對含飴弄孫的期待,甚至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句古語都拿出來提醒他了。

  父子倆吃完宵夜後,父親才趕他回房,只是映入眼簾的這幕卻令他啼笑皆非。

  秦依依呈大字形的躺在床上,在寂靜的夜裏還隱約可以聽到她小小的鼾聲,而在微弱的燭火照耀下,更顯出她的美好誘人,一張膚若凝脂的美麗容顏份外吸引人。

  但這是他的床,他一點也不想跟她同榻共眠。坐上床沿,他粗魯的推推她,沉聲道:“起來。”

  “別吵嘛,再讓我睡一會就好……”

  她反手“啪”地一聲,不偏不倚打上他的臉,力道還不小。

  撫著發疼的臉頰,他難以置信的瞪著眼前這呼呼大睡的人兒,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呼巴掌!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一把將她從床上粗魯的拎起來。“給我起床!”

  “噢!你幹什麼?想幹什麼?”

  眼睛還沒完全張開,秦依依就卯足全身力氣朝他拳打腳踢起來,這完全是她不自覺的反應,因為擁有一張令人垂涎的臉蛋,不知多少人覬覦她的美色,她還曾經曆過必須在枕頭下藏著剪子才得以保住清白之身的日子!

  “你這家夥!”但閻羿怎知她的恐懼,他沒想到她這麼粗魯,握拳的小手對他又槌又揍,雙腳更是瘋狂的亂踢亂踹,更可怕的是她還開始咬人,在閃避間他的肚子竟又中了她的暗算,陘骨也被她踹了一腳。痛啊!

  咬咬牙,他火冒三丈的揪住她雙臂拉到頭頂,再以身子將她強壓在床上,箝製住她仍在用力扭動的身子。

  “夠了!”他怒聲大吼。

  秦依依眨了眨眼,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張俊美的臉龐已氣得發青,一時之間她有些困惑,不明白他為何壓在自己身上。

  她喘著氣問道:“將軍……想做什麼?”

  “你該死的是作惡夢嗎?”如果是如此,他可以考慮原諒她的潑辣。

  呆呆的看著他右臉上微微的殷紅,再想到自己剛剛的死命掙紮,她尷尬的羞紅了臉,“抱歉,我以為有壞人摸上我的床。”

  “常有壞人摸上你的床?”閻羿尚未細想便脫口而出。

  這是關心,她聽的出來,忍不住嫣然一笑。“沒事,都過去了,而且我把自己保護得很好,沒被人碰過。”

  “你一向這麼坦白?”

  她用力點頭,“過去的日子讓我學到話若不明白說出來,只會變成姑息養奸,讓自己被欺侮得更慘。”

  他與她目光相對,話題一停,四周頓時變得靜寂,他像是突然感覺到身下溫軟的嬌軀,注意到兩人的臉竟是如此靠近,她的肌膚透著誘人的蜜色,勾人的粉唇就近在咫尺,加上剛剛的掙紮讓她衣襟半開,一抹酥胸隱約可見,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那緊貼胸口的柔軟,竟撩起他沉睡許久的欲望,且來勢洶洶。

  她也有些昏沉,呼吸轉為急促,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因為她突然意識到這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感覺有些微醺,臉紅心跳。

  這張微喘著氣的美麗容顏很是誘人,他傾身就要掠奪她紅唇時理智卻突然回籠!

  說到底,他還是不能諒解母親不顧他意願替他討來這房媳婦,要他屈服於她的安排。

  面色一凜,他陡地從她身上起來。

  她有些困惑,但仍跟著坐起身,這才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她羞澀的連忙低頭整理,抬頭見他仍是一身正式的袍服,她急急的又跳下床。“我來伺候將軍歇息。”

  她鼓起勇氣上前要幫他脫去外衣,但他退後一步,嚴峻拒絕。“不必,你離開就行。”

  她的心被刺痛一下,“那我睡哪裏?”

  “離開淩鬆閣,閻府有的是客房。”他逕自脫下袍服。

  看著他僅著一件內衫走到床榻坐下,她交纏著十指,呐呐開口,“可是……將軍是我的丈夫,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不睡這裏去睡別的地方,好像有點奇怪……”

  閻羿彎腰本欲脫去鞋襪,但動作一停,抬頭看她,“意思是你要睡這裏?”

  “當然!何況妻子服侍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她振振有詞卻無法掩飾雙頰的酡紅。

  “若真如此,出嫁從夫,我說什麼,你不該照做嗎?”他挺直腰桿,反唇相稽。

  這男人反應真快,她悶悶的看著他,“那好吧。”

  她無奈的走到床邊,將一只繡花枕拿到桌旁,又拿了件披風,就這麼坐在椅子上。

  “這裏以後便是我的床,將軍可以睡了。”反正她也不是沒這樣睡過。

  她以為他地憐香惜玉?他抿緊了唇,“隨你。”反正他不認為她撐得了多久,一個為了榮華富貴而嫁進來的女子能吃什麼苦?

  他再次脫去鞋襪,躺上了床。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雙臂環抱著枕頭趴在桌面,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沒一會就聽到她發出輕輕的打鼾聲。

  閻羿濃眉一皺,接開被子,再次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側睡的臉寵,那微張的紅唇、均勻的呼吸聲,都在顯示出她不是裝睡。

  這小家夥竟然真的睡著了……他哭笑不得,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矛盾情緒浮上心頭。

  搖搖頭,他轉身回到床上躺下,沒想到——

  “呼呼呼……”今日折騰了一整天,疲累的秦依依打呼聲比平時都要大。

  閻羿瞪著床板,暗自咬牙,考慮要不要拿塊布塞住她的嘴,但他的心不夠狠,她只能任由一聲聲的鼾聲擾他入眠。

  翌日,秦依依迷迷糊糊的醒來時,閻羿早已不見人影。

  兩名丫鬟進來伺候她梳妝更衣,雖然她實在不習慣,但因為想早點去找閻羿,只好捺著性子讓她們伺候。

  其中一名丫鬟一臉讚歎,“哇,丹紫,你瞧二夫人好美啊!夫人真厲害,只叫田管事去說媒,自己瞧也沒瞧上一眼,就替將軍討了一房如花美眷,瞧瞧這皮膚白裏透紅,真是天生麗質。”

  丹紫也猛點頭,“難怪小妾村會專門出小妾,美人好多喔……丹紅,你幹麼……呃,對不起。”意識到自己失言的丹紫揉了揉被丹紅以手肘撞疼的腰際,吐了吐舌。

  “沒關係,好了沒?”對小妾村的傳言,秦依依早耳熟能詳了,也不是很在意別人的看法。

  瞧她似乎坐不住,兩人加快速度,一個畫眉一個梳髻。

  待兩人滿意的點頭停手,經過她們的巧手一妝點,秦依依更明豔動人了。

  “將軍呢?”一見她們收手,覺得自己變身為大孔雀的秦依依可是迫不及待的起身。

  “用完早膳,在書房了。”丹紫看了看她的妝容,本想再她補點粉的。

  聞言,她反倒有些踟躕。雖然她出身貧困,可也知道書房是男人辦公的地方,這樣貿然前去他可能會生氣……

  “將軍喜歡一個人。”

  丹紅很貼心的開口提醒,她和丹紫都很清楚二夫人跟將軍之間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謝謝你們。”秦依依微微一笑,感覺在這個地方好像不孤單了。“不過既然進了閻家的門,總不能讓丈夫這樣徹底漠視我的存在吧,我這就過去書房向他問安,這也是一個小妾應該做的。”

  兩人訝異她的坦白,但也因此喜歡上這個沒架子的新主子。

  她們領著她出了房門,經過長長的雕花長廊,走上曲橋,越過假山池水和風雅亭台後,這才看到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

  話說得鎮定,秦依依心裏其實萬分緊張,她低頭看著自己的一身打扮,希望他滿意。

  她舉起手敲門,但等了好久一片仍是靜寂,沒有半聲回應。

  咬著下唇,她再敲一次門後才主動開門進去。

  書房裏的閻羿已換上一襲白色的衣袍,看來更加的俊逸迷人。

  “夫——將軍,我睡晚了,對不起。”她很得體的向他福身,原本想喊他“夫君”的,可是他那張冷臉讓她及時改口。

  閻羿面無表情繼續看他的書,連頭也不抬。

  在他眼中,她不過是一個貪圖閻府財富的女人,他對她已有成見,又怎麼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

勇敢一點!秦依依暗吐一口,再走近桌子,鬥膽的伸出雙手遮住他的書。

  他神情一變,犀利的眼神瞪向她。

  “願意看我了?”她笑得有點顫抖,因為他的眼神好凶。

  他擰眉,黑眸中迅速閃過一抹驚豔,便因為太過短暫,她並未捕捉到,在他的臉上,她只看到漠然。

  雖然早就知道他不喜歡她,但如此毫不掩飾的排斥與冷漠仍教她受傷難過,頓時失望,傷心、無措等情緒一一浮上心頭。

  “我知道你娶我娶得很不情願。”她不希望他再繼續這樣漠視自己,決定換個方式和他把話挑明了說。

  他冷冷的瞟她一眼,看來她很有自知之明。

  “不管你有多不情願,這都已經是事實了,你有什麼意見可以說出來,我會盡量避免觸犯你的禁忌,這樣至少之後的日子我們也比較好相處。”

  閻羿沉吟片刻,知道她說得沒錯。“好吧,我們可以和平共處,但你不得幹涉我的事,還有,我不習慣跟女人同榻共眠,當然,同房也不願意。”

  她感到心酸酸的,老天爺好不容易讓她來到他身邊,這個男人卻只想跟她保持距離嗬!

  “我只能答應你盡量不以小妾的身份來麻煩你,但是請你別見到我就像見到陌生人一樣冷漠。”還有什麼比被自己所愛的人漠視更令難以忍受?

  他挑眉,再次為她的直率感到詫異。

  “就算將軍對我的入門有任何不滿,你也只能接受現實,所以請你別失了一個威震八方的大將軍該有的氣度。”

  黑眸閃過一道不以為然的光芒,他淡淡道:“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反正不管她做什麼都影響不了他。

  “將軍是同意我的提議了?”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勇氣與直率很吸引人,他最受不了愛鑽牛角尖、要男人猜心的女人。

  但就算她再吸引人,都不會是他今生的伴侶。“不管我同不同意,你都有自己的想法,那又何須多說。”

  她為之語塞,“那我們算是達成共識是,是不?”他開始懂她了呀。

  他懶得理她,逕自拿起毛筆書寫起來。

  秦依依心中既期待又忐忑,希望之後的日子他可以慢慢接受她,不要再這麼排斥她。

  他們的確是達成某種共識了吧。

  一個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屬於無人管狀態,另一個則處於被動接受狀態,有時被激怒時會回應上一、兩句,但大部分沉默居多。

  幸而淩鬆閣不僅是禁區,也是一幢獨立別院,這種幾近冷戰的氛圍,只有兩人獨享。

  秦依依也發現閻羿真的很愛獨處,一人看書、一人練拳、一人吃飯,極為享受孤獨。還好她有個好公公,猜到兒子對她可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特別將她請來廳堂安慰開導一番。

  “這樁婚事是羿兒他娘私下進行的,我也被蒙在鼓裏,說真的,連我都火冒三丈,更何況是羿兒。”

  秦依依看著第一眼就讓她尊敬信任的公公,雖然他一身錦衣華服,但面容沉穩慈善、態度和藹可親。“請爹放心,我沒有餘力傷感,因為我要把所有的精力用在讓將軍認同我上面。”

  閻東京先是詫異,隨即一笑。是個至情至性的姑娘啊。“好,有什麼需要爹幫忙的,不要客氣。”

  她眼眶微微一紅,“謝謝爹。”

  “還有,羿兒回來的事別在外頭說,免得一堆賀客上門,讓他無法休息。”

  “是。”

  “另外這是給你的。”他從袖袋裏拿出一包銀兩交給她,“買些自己用的、穿的,以後每個月爹會交代帳房固定給你一筆錢。”

  “不用的,”她急急搖頭,“我沒有需要花用的地方。”

  “收下吧。”

  在他堅持下,秦依依感激的收下,稍後也是在公公的指示下,由丹紅和丹紫陪著她到長安大街去逛逛。

  這一路上有綢緞、胭脂水粉、珍珠首飾、糕餅美食的店,但在熙來攘往的百姓們驚豔的目光下,她沒走進其中任何一家,反而往傳統市集走去,很闊氣的買下魚肉蔬果,兩個丫鬟雖然錯愕,但還是大把大把的擒回去。

  只是,讓她們二度驚嚇的是,二夫人竟一頭栽進從沒開過夥的淩鬆閣威望,當起廚娘來。

  瞧她迅速的抱起袖子,生火起鍋、剁肉殺魚,忙來忙去的好不俐落,她們的眼睛也跟著轉來轉去,幾乎要看花眼了,終於——

  “呃,二夫人,這裏又熱又不舒服,你別再忙了啊。”

  丹紅揉揉眼睛,回了神,連忙上前要接過她手上的勺子,但忙著翻炒鍋子的秦依依笑著搖頭。

  “我自己來,這是我習慣做的事,還有,你們不是說將軍不喜歡這裏有人來來去去的,你們就別伺候我了。”

  “可是我們就是被派來伺候你的。”丹紅說著,丹紫也連忙點頭。

  秦依依將勺子放在鍋房,蓋上鍋蓋燜燒鹵肉後,這才朝兩個清秀的丫鬟嫣然一笑,“我就不跟你們客套了,我本來就是窮苦人家出身,要我突然當起鳳凰,我也當不來,你們就讓我自在些吧。”

  看著那誠摯含笑的眸子,兩人互看一眼,朝這個平易近人的主子一笑。“好吧,不過二夫人有什麼需要一定要跟我們說。”

  “嗯。”

  為了方便做事,秦依依還回房卸下身上的華服和飾品,挑了件最素雅的束腰襦裙,回到廚房汗流浹背的又炒又煮,一備好行膳就立刻端去書房。

  “將軍,用膳了。”她將托盤上的飯菜一一移到另一張小桌上。

  她一看就是從廚房走出來的,袖子卷起,額上泛著油光,但笑得很燦爛。

  他蹙眉,放下手上的毛筆。“你做的?”

  她用力點頭。

  他走過去坐下,接過她為他盛好的飯,拿起筷子,夾起其中一道雞肉咀嚼,這雞肉吃起來不油不膩,軟嫩適中,而另一道鹵肉一入口,香甜肉汁便充溢口中,他訝異的發現她竟有一手好廚藝。

  “好吃嗎?”她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他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她開心一笑,“我下回——”

  “下回不要做了,你不是來當廚娘的。”

  她笑容一僵,直覺反問,“那我來做什麼?我可以請教將軍嗎?”

  他眼眸冷光一閃,放下碗筷。“如果覺得委屈,你可以從我的視線離開。”

  看著他那又冷颼颼的眸子,她在心中告訴自己不可以躁進,這個男人根本不了解她,也不認可她的身份,她只能以時間來證明她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你吃吧,我去忙別的事了。”

  她很快的走出去,又從廚房裏備了一份飯菜端去給公婆。

  可是公公出門了,婆婆卻跟自己的夫君一樣——

  柳月冷冷的看著她,“下回別做了,還有,你要伺候的是羿兒,沒事別跑來這裏,羿兒不喜歡下人在淩鬆閣進出,你就待在那兒讓人隨傳隨到。”

  “是。”她哽咽應聲,感覺又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

  於是,她端著原封不動的飯菜回到淩鬆閣。

  她強忍著淚水,要自己堅強。

  只要她持續努力下去,一定會有人看到她的真心的。

  這麼一再自我安撫後,翌日,她成了書僮替閻羿磨墨,也替他遞熱茶、備水果點心,反正只要能幫他做的事她都做,他到哪裏她也一定跟著,就算被外人當在丫頭,她也不在乎。

  她一定要讓他看到她的努力,得到他的認可已是她奮鬥的目標了。

  每天一早她都會替他準備早膳,再打好溫水讓他洗臉,接著踮起腳尖為他著衣,然後蹲在他身前伺候他穿鞋……

  但即使她再溫柔用心,被伺候的閻羿仍是面無表情。

  他靜靜凝睇著她,本以為她做了幾日婢女便會放棄,沒想到她倒有耐心。

  只是就算她天天圍著他打轉也沒用,對他而言,硬被塞來一個女人,他就是不舒服。

  “我不習慣讓人伺候,而且你也沒有必要睡在椅子上。”

  他開了口,一連幾天也許是忙得太累了,她幾乎是頭沾桌子就沉睡了。

  她笑道:“我不想去別的地方睡,就算這裏平時沒什麼下人走動,我也不想在某天上街時,聽到有人說我這個剛進門的小妾已經被打入冷宮了。”

  “隨你!”反正腰酸背痛的人是她。

  她不以為意道:“其實我早習慣了,這十七年來我在椅子睡的時間比在床上睡的時間還要多。”

  “你想喚起我的惻隱之心?”

  “沒有,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很能適應環境,而且是個有心人。”

  “你做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是白費的。”

  她微微揚起下顎,不屈的道:“你拭目以待。”

  她的頑固令他不悅。“我要的只是簡單平淡的生活,不想也不需要一個女人來製造人生高潮。”

  淩厲的黑眸妄想逼她退卻,但他不知道她也身經百戰,雖然不是在烽火漫天的戰場上,但顛沛流離的生活已將她訓練得百折不撓。

  “我會盡可能的成為你要的那種女人。”她堅定的語氣裏有著無形的承諾。

  他黑眸一凜,對上她那雙毫不退縮的眼眸,看著她不馴的再次抬高下顎,心中有種說不清的異樣感覺。

  好,他就拭目以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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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6:57:36
第三章

  由於閻府上下都被交代不得讓外界知道閻奕已先回來的消息,免得前來巴結奉承的賀客讓他無法休息,所有閻奕自己也未曾踏出大門半步。

  不過這並不代表沒有大禮送來。

  這天,一箱又一箱的珠寶、香料、象牙送進閻府,這些全是異族進貢給皇室的,但在皇上的指示下,以“新婚賀禮”名義送達。

  閻家一家老小在接旨謝恩後,秦依依才從公公口中得知,其實皇帝回贈給異族的綾羅綢緞都是閻家所出產,閻家的“雲緞坊”就如官辦作坊。

  “我可以去看看嗎?”她從小就對布匹染坊有著莫名的喜好。

  “把你的丈夫伺候好比較重要,他人都走了,你注意到沒?”柳月冷冷的一句話就將她臉上期待的笑容給打掉。

  “是。”她尷尬的連忙離開。

  閻東京皺眉看向妻子,但她什麼話都沒說,直接轉身回房,一如她這幾日的疏離。

  閻奕早已返回淩鬆閣,這樁婚事讓他跟母親的關係降至冰點,父親居中也感為難,秦依依則成了被刻意忽略的第三人。

  也因此府內僕傭們私下嘴碎,說將軍不喜歡她,連夫人也看她不順眼,甚至傳出她比較像丫頭不像妾的流言。

  秦依依的確有韌性,她認為自己既然嫁人了,閻府就是她一生的歸屬,何況那個人本來就是她想共度一生的對象,她會努力讓他接納她。

  這天一如往常,她提著熱水從廚房要走到寢房,卻看到閻東京就站在房門口。

  “呃,爹。”她連忙將水桶放下,朝他行禮。

  閻東京繃著臉,注意到她手上的厚繭,正巧閻奕也從書房回來。

  “爹,有事?”他不解的看著臉色不悅的父親。

  秦依依一見他點頭,提起水桶要進房,好讓他們父子談談,但——

  閻東京製止了她,“你到弈兒面前,張開手給他看。”

  她一聽就猜到,他必定是聽到她像丫頭的流言,張口想解釋,“其實我以前就——”

  閻東京一記冷峻的眼光掃來,她話就說不下去,乖乖的走到閻奕面前,緩緩的攤開手。

  閻奕黑眸瞬間閃過一道驚愕,他不知道她一雙小小的手掌上竟然有這麼多厚繭,霎時他覺得有些不舍。

  “她不是下人。”閻東京也走到兒子面前。

  原來如此,他懂了,是苦肉計太辛苦,她演不下去了嗎?剛才被勾起的惻隱之心頓時一片冰冷,他嘲弄的黑眸看向她,“終於忍不住訴苦,求我爹替你出頭了嗎?”

  她大眼一瞪,“你誤會——”

  “無所謂!”他冷冷的打算她的話,“我早就清楚你為什麼嫁進來,也能理解你扮小媳婦扮太久很累,只能找我父親來結束這場戲。”

  “弈兒,你誤會她了,她什麼也沒跟我說。”閻東京忍不住說公道話。“可是爹會聽,會看,你娘當初瞞著你將依依娶進門是不尊重你,但依依做錯什麼,讓你非得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這樁婚事既像鬧劇又委屈了一個好姑娘,偏偏妻子的心裏像藏了什麼秘密,只要一質問她,她便要他別管,他也是很無奈。

  秦依依在心中歎氣。就算公公替她澄清,但閻羿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裏仍不見半絲對她的信任,她覺得很受傷。

  “說話啊,還是你至今仍不接受她的身份?”閻東京再逼問。

  “她是我的妾,我知道。”閻羿的表情跟口氣一樣的冷。

  “她像一個妾嗎?”閻東京火大的再反問。

  秦依依很想立刻離開去舔舐傷口,但一對上閻羿那雙令人泛起寒意的嚴峻雙眸,她卻動彈不得,只能麻木的僵立原地。

  “我不知道一個妾應該是什麼樣子!爹,請你將心比心,你清楚我堅持不娶妻納妾的原因,為什麼沒有適時的製止娘,任由她在我的生命中硬插進一個女人?為什麼?”他氣得七竅生煙,大步越過兩人入房裏。

  四周一片凝滯的烏雲籠罩,秦依依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閻東京歎息一聲,輕拍她的肩膀安慰:“對弈兒,你會辛苦些,但人心都是肉做的。”

  他對她很是心疼,兒子的不滿來自於遭到最親近人的出賣,也因此連帶懷疑起依依嫁進來的居心,況且他本來就一直無意成家,在兒子眼中,妻妾是麻煩,更是一道枷鎖,長年在外征戰的他不想有家累的心態他不是不了解,但依依何其無辜?

  秦依依聞言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原本涼了半截的心瞬間有了溫度,知道自己並不孤單,有人把她的努力看在眼裏,為她心疼。

  她連忙拭淚,“爹,就算辛苦我也甘之如飴,因為他是我要伴度一生的良人。”

  他點頭一笑,“你有這樣的想法爹很高興,不過爹提醒你,別把自己弄得像下人。”見她想解釋,他搖頭阻止她,“你若真想做,就去照顧他的愛馬吧。”

  “爹指的是跟將軍出生入死,他最愛的坐騎戰駒?”

  “沒錯,那匹馬在弈兒心中可比我們都更親,他每天早上都親自去照顧它。”

  “他親自去?”她一愣,見公公點頭,她更驚訝,也很困惑,“天剛亮嗎?不然我已經很早起了,可每回見他他都仍在床上睡啊?”

  “是嗎?”他也有些訝異,但繼而一想,兒子又刻意睡回籠覺,是不希望她到馬廄去吧。

  秦依依本來就聰穎,念頭一轉也明白了。一個嚴謹自製的男人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他這麼做不過是為了不想讓她侵入另一個屬於他的私人禁區而已。

  見她神情一黯,閻東京相信她也猜出個中緣由了,真是個聰敏的孩子啊。

  “弈兒覺得戰駒比人更為敏銳,會判斷好、壞人,你若是這讓它喜歡你,相對的,弈兒也會對你改觀的。”他鼓勵的道。

  她笑逐顏開,“謝謝爹。”

  對!她不該這麼快就沮喪放棄的,何況,她還有個這麼好的公公支持她啊。

  知子莫若父,秦依依思考再三,決定遵從公公的話,不再做下人的事,使得他視她為婢女,忘了自己是她的妾。

  所以提熱水的工作,她交代給丹紅了,晚膳則由丹紫幫忙,她學著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這是她唯一知道小妾該做的的事。

  於是這一晚,在書房的閻羿便沒有宵夜可吃了。

  燭火下,他提著毛筆,聽著外面的打更聲,腦海想的卻是秦依依那雙長繭的小手,他反複思索父親的話,以及這幾日來她的行為舉止。

  真是他誤會她了嗎?她不是那種利欲熏心、貪圖富貴的女子?

  夜色更沉,四更天了!

  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他抿著嘴,放下筆,吹熄燭台,踏著小橋月光回到寢房,沒想到裏面黑漆漆的。

  過去,秦依依總是等著他回房,伺候他上床,所以屋內一向燈火通明,沒想到如今已卻一片黑暗。

  她不會出事了吧?

  他急著推門走進去,迅速點燃桌上燭台,室內頓時一亮,也讓他清楚地看到秦依依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氣得牙癢癢。這可惡的家夥!竟害他擔心……

  想到這,他臉色大變。擔心?不,不可能!他突然對自己生起氣來,大步的走到床沿坐下,徑自脫下鞋子、衣服後躺上床。

  他忍不住側身望向在柔和燭光下那張粉嫩的熟睡臉龐。

  在她身上,他看到了頑強的人性,像夾縫中求生存的小花,不畏風霜依然傲然挺立,而對他的冷漠和刁難,她向來都是愈挫愈勇的,但今天她怎麼了?居然一反常態沒來纏著他,是放棄了嗎?

  突然意識到自己竟忘情的凝視著她,他濃眉一蹙。

  該死,他是怎麼了?大手一揮,燭火頓時熄滅,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這一夜,他竟然輾轉難眠。

  而感覺多了公公這名盟友的秦依依卻睡得香甜,直至灰蒙蒙的天際塗上幾筆金色晨曦,她才陡地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直覺的看向床榻,果然,空空如也!

  她快速地梳洗後,照著公公所說的越過書房後方,拐進植滿桃樹的後院,再穿過一片竹林,這一路走來,偶爾只有幾聲清脆的鳥鳴相伴,相當安靜,然後,她看到他了!

  就在馬廄的柵欄邊,閻羿正提著水桶,一手拿著刷子站在愛駒旁。

  他的下頜有著青色胡渣,上衣脫下,露出健壯的結實胸膛以及一雙肌肉噴張的臂膀。

  一見她朝他走近,濃眉一蹙,旋即明白是誰給了她這個訊息,他俊臉驀地一沉,沒再理會她,徑自做著清理馬兒的個工作。

  她靜靜地在一旁看著,沒打擾他。

  馬廄很幹淨,空氣中還有清新的甘草香,金色陽光從上方天窗迤邐而下,馬槽裏也已換上幹淨的水,戰駒正愉快的低頭喝水。

  當她一靠近時它立即仰頭,目露戒備的看著她,刨著前蹄,鼻孔噴氣,低沉的嘶叫。

  “你出去。”

  簡單的一句話中隱含著極大的厭惡,因為她闖進他的禁區了。

  咽下哽在喉間的酸澀,她努力擠出笑容,“我想摸摸它,謝謝它。”

  “謝它?”閻羿原本打算不管她說什麼都不要理會,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奇怪的話,讓他不禁一愣。

  “嗯,”她水靈靈的雙眸裏有著真摯的感謝,“我要感謝他在每一場戰役都陪著你,安全的把你帶回來。”

  它是匹有靈性的馬,她相信它聽得懂她的話,所以她試著將手覆上它的背,戰駒一雙晶亮的黑眸直直的盯著她,似乎在判斷她是不是壞人。

  閻羿蹙眉看著她,有些不敢相信,它連副將朱崇儀都不給碰的,現在竟然讓她摸……

*****

“將軍是個將個人生命置之度外的好人,先是帥閻家軍剿滅橫行長安城郊的盜匪,讓百姓不用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她粲然一笑,想起他無意中救了她一命的事。“接著北方突厥進犯,將軍領兵三萬分路進擊,平定亂世,之後契丹騎兵犯境,也是由驍勇善戰的將軍率兵平亂,並在將軍的運籌帷幄下,再破百裏與高麗。”

  “你聽我爹說的?”背的還真熟!閻羿眼中冷光一閃,話裏有著濃濃的不屑。

  又來了!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卻再也壓不下老被人曲解的委屈。“爹沒告訴我這些事,信不信由你,這些全是我早就知道的事。”

  她別過頭,讓泛起淚光的眼對上那似乎明白她心中不平的駿馬,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來不及掩飾的淚,以免又誤以為她在裝可憐。

  她這一火,莫名的教他竟然不由自主相信她的話,可是一個平民女子為何會對他的戰績如數家珍?

  咽下喉間的硬塊,秦依依看著馬兒圓亮溫和的大眼,心中苦澀。

  她對他的感情,除了他不知情的救命之恩外,還有情不自禁的被吸引以及更多的崇拜。

  戰駒,你有個不識女人心的笨主子,你可同意?

  不知是巧合還是它真的懂她的心事,戰駒輕聲嘶鳴,似乎在讚同她的話,她含淚的雙眸頓時浮現笑意。

  她慢慢地貼近它,將臉貼近它輕蹭著,而它沒有抗拒,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它的歡愉。

  她嫣然一笑,喃喃低語,“你感覺到了,是嗎?謝謝你,戰駒。”

  她隨即蹲下身來,拿了一束幹草喂它,只見它低頭咬入口中咀嚼後,再以臉輕輕摩挲著她的小手,因為有點癢,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嗬嗬……好癢啊,戰駒。”

  “它喜歡我,你看到了嗎?它知道我是好人。”她難掩得意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也因為興奮,她的雙頰漲得紅彤彤的,更添動人之姿。

  他看到也聽出她話裏的意思--馬兒比他這主子還要識貨。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沒想到他的愛馬也難抵美人魅力。

  他驀地發現,這張明眸皓齒的笑顏,竟比天上驕陽還要讓他炫目,他的心突然湧起一陣異樣的悸動,但這感覺來得太快,太陌生,教善於掌控任何事的他直覺的排斥。

  他立刻臉色一繃,“你去準備早餐,我要用餐了。”

  不知他為何口氣這麼不好,難道是他還是覺得她是貪慕虛榮的女人嗎?她有些無奈,“是,我馬上請丹紅丹紫準備。”

  他皺眉,喊住轉身就走的她。“不是你親手做的?”

  她眼睛攸地一亮,飛快的回身笑問:“你想吃我做的?”

  “當然不是,但不都是你在做的?”他想也沒想就否認,強壓下不知因何而起的失望感。

  都是她做的,所以就應該繼續做下去?看來公公果然有先見之明,她深吸口氣,“爹說我沒有主子的樣子,看來你也把我視為下人。”

  “我從未主動有求你做什麼,現在又何必一副委屈樣。”他冷冷提醒。

  “對,一切都是我自願要做的,但從現在起我不會再一味的埋頭去做,因為,”她的目光轉到戰駒身上。“就連馬兒都比人更懂得感激和明辨是非。”

  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他不在意道:“隨你怎樣說,但我不希望你來這裏。”

  她喉頭一酸,“我知道,你巴不得我離你遠遠的,可是,”她雙手握拳,勇敢地直視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冷峻黑眸,“要甩開我只能等到下輩子了,所以將軍愈早接受這個事實,對自己愈好。”

  閻羿蹙眉,屏住薄唇,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轉身離去的纖細背影。

  即使面對他淩厲的神色,她依然毫不退縮的堅持,他不得不承認身為女子,她很有勇氣。

  他轉回身,粗糙的大手撫著戰駒的鬃毛,“她有雙充滿生命力的璀亮眼眸,你也被那雙大眼迷惑了嗎?”

  想起那雙寫著不會放棄的眼眸,看來她是打定主意要賴他一輩子了。

  他有些不悅的發現自己的心思竟一直繞著她打轉,他這是怎麼了?

  再抬頭,看了看湛藍天空,算算時間,他的閻家軍也該回朝了。

  這一天,朗朗清空下,閻家軍從邊陲一路接受沿途居民的歡呼,終於班師回朝,長安百姓們夾道歡迎,戶戶張燈結彩,鞭炮聲響徹雲霄,但萬頭攢動間也不免議論紛紛,怎麼不見將軍主帥閻羿?

  於是有人猜測,性喜低調的他早已回到閻府。

  猜測一傳十下成了傳言,在十傳百下卻成了消息。

  於是一大票人捧著賀禮就轉往閻府道賀了,片刻之間,就將府前塞得水洩不通。

  閻府已早有準備,簡單的說明將軍與家人正在團聚,不方便見客,若是拒絕不了賀禮的都會備上回禮。

  在皇宮,皇上已開金口要連開三天的慶功宴,所有將領階級的官兵全在受邀之列,也因為龍心大悅,下詔給有功士兵加官晉爵,主帥閻羿更封賞為定康王,逼得得到消息的閻羿不得不進宮向皇上謝恩,婉拒封賞。

  對他而言,帶兵作戰是他分內之事,他寧可皇上把給他的賞賜作為撫恤金給那些戰死弟兄的家眷。

  雖然這番直言不諱的說辭讓歡樂地氣氛頓時變調,但是皇上不愧是皇上,縱使為他的頑固而不悅,卻也明白他是個體恤下屬的良將忠臣,閻家軍能夠如此強悍,永不畏死,不是沒有道理的。“行了,行了,愛卿所請照準。”

  閻羿與下屬喝了幾杯慶功酒後便跟皇上告辭,他的副將朱崇儀也跟著退席。

  他是閻羿最忠心的手下,因為崇拜他而從軍,為了能跟他並肩作戰,總是一馬當先的衝鋒陷陣,才一路爬到副將位置。

  兩人一步出皇宴,就見到杜太師笑眯眯的走來。

  年過半百的杜文喜是國丈,上頭有個當娘娘的女兒罩著,所以一些貪賄舞弊的惡行都沒能傳進皇帝的耳裏。

  “閻將軍,可喜可賀呀。”杜文喜拱手頻說恭喜。

  他微微點頭,“謝謝。”

  “嗬嗬……若非老夫只有一個女兒,像將軍這等人才,可是老夫心中的最佳良婿……”

  尖嘴猴腮,小人之態,我呸!朱崇儀年紀尚輕,對這惡名昭彰的太師連大聲招呼都懶,不明白一向淡漠的將軍幹麼聽他嘰裏呱啦的說著一堆自我吹噓的惡心話。

  “老夫尚有一子,是今年新科進士,這兩個月特地下江南回家祭祖也接受鄉親們的慶賀,下個月十五將在曲江宴請其他同榜進士,希望將軍能跋冗出席。”

  哼!將軍出席場面才不會太難看嘛,誰不知道杜泰安不學無術,只愛女色,這進士肯定是買來的!朱崇儀在心中嘀咕。

  “閻羿會考慮的。”不理會杜文喜臉色大變,閻羿向他點點頭隨即離開。

  朱崇儀更是咧嘴一笑,快步的跟上前去。

  “老家夥,也不想想自己的名聲有多臭,還想來攀交情……”朱崇儀低聲碎碎念著,但看著將軍俊美的側臉,他的好奇心再起。“屬下一進長安城,就聽說將軍成親了,這是怎麼回事?”

  “一出鬧劇而已。”他淡漠回答。

  但朱崇儀一臉興致勃勃的道:“那我可以去見見小嫂子嗎?”

  “你愛看便去。”

  閻羿對這名副將的個性也很清楚,在戰場上嚴謹的他平時就像個小孩子,好奇心比誰都強,對他也是熟了便不甚在意上下屬的分際。

  但直覺認為朱崇儀可以跟秦依依相處的很好,一個坦率一個豪邁,兩人又都年輕,但莫名的,這個想法卻令他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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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6:58:55
第四章

  兩人乘坐馬車出了皇宮,一陣奔馳,來到閻府,朱崇儀禮貌的跟閻家兩老打過招呼後就興匆匆的拉著閻羿直奔淩鬆閣。

  不過,閻羿卻找不到那個老是在他跟前打轉的秦依依,難道她又……

  臉色一繃,他直接轉往馬廄,朱崇儀也闊步跟上。

  果然,馬廄裏,她就站在戰駒旁,一手輕輕的摸著她的鬃毛,動作輕柔,臉上笑意盈人。

  這女人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了,而且一天內有大半時間都在這裏跟他的馬培養感情,不管他一再的警告要她別太接近馬廄,她依然故我。

  朱崇儀看到一身紫衣儒裙的秦依依,呆呆的指著她,“那不是……”

  但在他怔鄂間,閻羿已經怒氣衝衝的走過去了。

  “你就是聽不懂嗎?”他沒好氣的吼著正彎身拿起一把幹草的秦依依。

  她一愣,挺直了腰桿。“怎麼一回來火氣就這麼旺?不是到宮裏去謝恩?”

  他黑眸一眯,“該死的,回答我的問題。”

  她不悅的放下手上的幹草,“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說什麼?而且將軍的態度就一定要那麼高高在上嗎?不怕會高處不勝寒?”這話帶著火氣,她靈動的大眼慍怒的瞅著他看。

  他也等著她,兩人互不相讓,直到回過神來的朱崇儀笑著走進兩人。

  “秦依依?沒想到那天讓我一見難忘的美人竟搖身一變成了將軍妻?”

  一見難忘?聞言,閻羿表情微微一變,“她只是妾而已。”

  “什麼?”他一愣。閻家二老那麼傳統的人,竟然先讓將軍納妾?

  但秦依依不以為意,又驚又喜的看著這個當年幫忙鏢局車隊善後的副將,“怎麼會是你?朱副將。”

  她臉上的驚喜毫無掩飾,那太過燦爛笑容讓閻羿突然感到非常刺眼。

  “是啊,我一聽到將軍冒出個妻……啊,妾——算了,反正這個消息太驚人了,我便顧不得那些美酒佳肴就迫不及待來看了,沒想到——”

  他凝睇著她巧笑倩兮的臉龐心裏有點失落,因為他曾經為她心動,可他還是替將軍感到開心,她是個勇敢的姑娘,見到那血腥的場面仍幫忙包紮傷員,這樣的女子配將軍剛剛好。

  一直被忽略使閻羿胸口的悶火再燃,他突兀的打斷了兩人對話。“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朱崇儀先是一愣,看向他又看向秦依依。“你沒跟將軍說嗎?”

  她搖頭,“將軍大人到現在都認為我嫁進閻府是為了飛上枝頭變鳳凰,就算跟他那件事,他也會認為是我編的。”

  “別對我的反應那麼篤定,你並不是我!”他不悅的反駁。

  她對他吐吐舌頭,神情不以為然。

  朱崇儀差點笑出來,很佩服她的勇氣過人,敢跟將軍這樣沒大沒小。

  不過閻羿一記寒光射來,他馬上變得正經八百,機靈的說出一年前閻家軍解救遭劫鏢隊的事,他跟秦依依就是在那裏認識的。

  “好在我們及時趕到,不然以她這副樣貌,一旦被那些土匪逮到,肯定很慘。”朱崇儀慶幸的道。

  秦依依笑看著他,但話卻是對另一個人說的,“是啊,這個救命之恩我想以身相許,卻因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辜負了一樁美事,你說他笨嗎?”

  朱崇儀忍不住想為她喝彩,她不只是勇敢而已,根本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才敢這麼跟將軍說話。

  依他對將軍的了解再加上秦依依這番說辭,他敢肯定是將軍一直給人家排頭吃,才會讓性格直爽坦率的她這麼說話。

  閻羿深邃的黑眸定視著她。這件婚事,他一直以為是娘親一手主導的戲碼,沒想到還有他不知道的內情……

  因為他的眼光變得太灼人,秦依依不得不移開視線,回到坦率的朱崇儀身上,轉移話題道:“朱副將今天既然是為我而來,請留下用餐,我親自下廚做幾道菜,也算回報朱副將當日幫忙之恩。”

  “小嫂子會做蘇州菜嗎?我想念家鄉味已久了。”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剛剛的慶功宴酒喝了不少,倒沒吃個什麼東西。”

  她嫣然一笑,“想吃蘇州菜嗎?朱副將有福了,我在蘇州住過一段日子,應該能滿足你的口腹之欲。”

  看著兩人有說有笑,閻羿感到喉間酸酸澀澀,胸口悶悶的,他突然有股衝動,想將他視為兄弟的朱崇儀給一腳踢出閻府外!

  為了款待朱崇儀這名貴客,秦依依帶了丹紅、丹紫上街大肆采買後就窩進廚房,在兩人的幫忙下做出一桌豐盛的蘇州菜。

  朱崇儀一上桌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尤其是一道烤雉雞,因為先炸再烤,口感酥脆,讓他是吃得讚不絕口。

  至於鬆鼠鱖魚更是鮮嫩好吃,再加上美酒佳人,他吃得津津有味,好不快樂。

  反觀一旁的閻羿卻是胃口欠佳,臉色奇差無比,然而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壓抑在胸口的不平之火為何會愈燒愈旺。

  “不好吃嗎?”瞧他的眉頭始終糾結,吃得也少,在朱崇儀要搶走一隻雞腿時,秦依依忍不住先下手為強,將雞腿放在閻羿的盤子上。

  “你要取悅的人不是我。”他一點都不領情。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氣,將那隻雞腿夾到朱崇儀的碗裏。“不想吃那就別勉強了,反正將軍吃慣美食,我煮的菜大概不合你的胃口。”

  “呃,小嫂子……”朱崇儀目瞪口呆的看著落在碗裏的雞腿,再看向她,目光在她和將軍之間來回流連。

  “我早就說過了,沒有人逼你做這些,用不著一副別人不領情就是對不起你的樣子。”又悶又氣,閻羿火冒三丈的放下碗筷。

  他的話讓她心中刺痛,神情黯然,“我就不懂,為什麼我做的每件事你都討厭,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不可以給我一些鼓勵?我就真的那麼讓你討厭嗎?”

  “我的認可真有那麼重要?”她失去光彩的小臉讓他不由自主緩和了語氣。

  “是。”

  “如果這一生我都無法認可你呢?”

  “那我就只能死皮賴臉的纏你到老了,算你倒楣吧!”她強打起精神,甩開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想法,半賭氣半認真的回應。

  朱崇儀大笑出聲,而她身後的兩名丫鬟則低頭捂嘴竊笑。

  閻羿俊臉莫名的漲紅,正想開口訓斥,她卻突然起身。

  “咦?這什麼味道?”空氣中飄來一陣怪味,她猛地嗅了嗅,臉色陡地一變。

  “糟了,我還有一道糕點沒拿出來!”

  她邊嚷邊跑,丹紅和丹紫連忙追上去幫忙。

  閻羿看著她腳步飛快的奔往廚房。

  “小嫂子小小的身子充滿活力,像隻蝶兒似的飛來飛去,真是美麗又可愛。”

  朱崇儀忍不住開口讚美。

  “莽莽撞撞,粗粗魯魯,你眼睛有問題。”閻羿悶悶地駁斥,對他臉上那毫不隱藏的欣賞感到生氣。

  “是將軍有偏見吧!她真的很單純、很可愛,人又美。”想了想,他眼睛一轉,“將軍真的不喜歡她?那不然這樣好了,我投身軍旅多年,我娘也急著要我討房媳婦生個孫子陪她,將軍何不將小嫂子休了,我願意……”

  “荒謬!”

  他拍桌怒喝,可濃眉同時一擰,為什麼他幾乎是毫不遲疑的抗拒這件事,明明這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方法,畢竟他尚未碰過她。

  “瞧將軍對她這麼反感,你們還沒有行夫妻之禮吧?難不成將軍要她一生都當活寡婦?這不僅是暴殄天物也太殘忍了。”朱崇儀知道自己是在老虎頭上拔毛,畢竟他的提議非常無禮,可他實在替她抱不平,因此便趁機試試她在將軍心目中的分量,看來好像沒有他想像中的糟。

  “一生?你想太遠了。”他主動倒了杯酒,仰頭喝下。

  “怎麼會遠?還是從將軍回長安至今,都在楊燕那裏縱情享樂?”

  此言驚醒他。怎麼他從未想過去找楊燕?

  “將軍到底在想什麼?是否考慮要休了小嫂子?”朱崇儀再刺激一下。

  “她的事我會做妥善安排,不必你操心。我還有事要處理,你慢用。”他突然起身離開。

  見他心情不好,朱崇儀心知這事有譜,畢竟面對依依那絕色美人,要不動心才有問題呢。

  稍後,秦依依拿了差點烤焦的糕點上桌時,一見桌上少了一人,臉上的笑容登時一僵。

  朱崇儀自然看到了。既然是郎有情、妹有意,他得趁回鄉前幫忙使點力。

  在吃完了美味糕點後,他撫著撐飽的肚皮道:“小嫂子有沒有想過要跟將軍更進一步?譬如說成為他聊得來的紅粉知己?”

  秦依依咬著下唇,沒有答話。不可否認,她再怎麼堅強也是會受傷的?當初滿滿的信心早已被他這陣子的冷言冷語消磨到都快要忍不住放棄了。

  “可將軍根本不理二夫人。”丹紅忍不住替主子抱屈。

  “那何不證明一下自己不是省油的燈,用你的魅力誘惑他,讓他無法忽視你,如何?”

  “我不會,也沒經驗。”講到這一點她就弱了,她以手肘支著臉頰歎息。

  他起身將她從椅子上拉過來,上看下看,再將她轉了一圈。這臉蛋絕對夠美,但身材卻不夠豐腴,穿的也過於保守素雅,很難勾引男人。他搖頭,“當小妾,你這摸樣不夠稱頭啊!”

  “我不喜歡濃妝豔抹。”她試過,可是怎麼看怎麼不習慣。

  兩個小丫鬟也忙點頭,“對啊,二夫人不喜歡。”

  “那可不行!”朱崇儀皺著眉道:“妾是什麼?妾可是女人中的女人  ,能勾得男人心癢難耐,充滿狐媚誘惑的女人。你看看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妾,一大堆是青樓出身,就是因為她們深諳此道,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秦依依聽得瞠目結舌,想都沒想過原來妾是有這麼大的學問。

  “朱副將說的對,外面的確很多小妾都是從青樓出來的,朱副將,你說我們二夫人該怎麼辦才好?”丹紫憂心的問道。

  朱崇儀沉吟了半響,接著要丹紅拿來文房四寶,在桌上騰出一個位置後,很快的寫下一個名字和地址。“你們可以去向豔娘請教一些這方面的事,我認識她很久了,跟她報我的名號,她會幫你們的。”

  “桃花院?那不是妓院嗎?豔娘這名字一聽就是——”丹紫為難的看了主子一眼。“這種地方,二夫人怎能去?”

  朱崇儀一愣,但隨即建議,“也對,那就你跟丹紅去。”

  兩人一驚,異口同聲的驚呼。“我們去?”

  是妓院呢!可不是兩個雲英未嫁的丫頭能去的地方,秦依依急著搖頭,但還沒說什麼,朱崇儀就開口了。

  “我是男人,很了解將軍想的是什麼,你們考慮考慮吧,我只能幫到這裏而已了。”

  三個女孩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該如何是好,朱崇儀還真丟了個難題給她們。

*****

丹紅和丹紫雖然仍是黃花閨女,但為了二夫人的幸福,她們還是豁出去了。

  大一清早,兩人就偷偷摸摸的去找老鴇豔娘,說了朱崇儀告訴她們的話,風韻猶存的豔娘又問了一些事,就給了她們一本書,再面授機宜一番後便讓她們回去。

  慶幸的是,閻羿在皇宴結束後的這幾天終於不再窩在淩鬆閣,反而天天往雲緞坊跑,而且早出晚歸的,讓她們有時間可以將豔娘給的東西交給秦依依,替她上一課。

  “豔娘說這本歡愛圖冊二夫人可以好好研究,將軍一定會喜歡的……”

  兩個丫頭臉紅心跳的邊翻邊說,秦依依卻看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老天,那裏頭竟是赤裸裸的男女在行周公之禮,還有不可思議的姿勢,她不敢再看下去了,連忙將書合上,丟到一旁。

  “這我有空再慢慢研究,還有呢?她還說了什麼?”她莫名的口幹舌燥起來。

  兩名丫頭也暗暗吐了口氣,拭拭額上的汗,繼續說著豔娘教的事。像是男人都怕女人的眼淚,還有最好學會喝酒,小酌不但可怡情助興,還能激起男人的熱情和女人的媚態。

  於是隔天,便出現大大小小的酒瓶放在秦依依面前。

  她咬著下唇,有些為難。她不會喝酒啊!但看著兩個丫頭期盼的目光,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端起杯子淺嚐一口,熱辣的酒液頓時滑入喉中,她馬上就嗆到了。

  “咳咳……”

  丹紅連忙倒了杯水給她。

  “二夫人,這些可都是好酒,豔娘說了,所謂酒色財氣,要勾引男人,一定要學會喝酒,你就勉強喝點嘛……”丹紫把握時間,向她介紹在桌上排排站的各式美酒。

  綿竹劍南春、杭州梨花春、山西汾酒、黃桂稠酒、龍膏酒……

  兩個丫鬟每種都各倒了一小杯讓她品嚐,就這麼一杯接一杯的,秦依依愈喝心跳愈急,不得不暫停下來,但卻開始覺得飄飄欲仙,而且全身熱烘烘的,兩個丫頭不得不拿來扇子為她搧風,可她還是直嚷著,“熱、好熱……”

  到最後她甚至扯掉衣服,僅著一件肚兜趴臥在床上。

  “怎麼辦?二夫人醉了!”丹紅慌了,急著踱步。“啊!對了,你快去找大夫,看有沒有什麼解救的湯藥。”

  “好。”丹紫連忙轉身開門,但人還沒走出去,就又嚇得回身將門用力關上,身子緊貼著門板。“慘了,將軍往這裏走來了!”

  兩人嚇得不知所措,桌上一壺壺的酒也來不及藏,房門就已經沒閻羿推開了,丹紫只能迅速衝到床邊,將被子拉起來蓋住主子。

  “這是在幹什麼?”看著僵硬的站在床前的兩個丫頭,閻羿沉聲道。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卻不敢走開,因為她們得擋住滿臉通紅、衣衫不整的秦依依。

  “走開!”他看出有鬼,冷聲道。

  兩人遲疑好一會,又見他沉下來的臉,才像螃蟹走路似的往旁邊移開。

  同一時間,秦依依卻將被子給踢開來嚷著,“好熱、好熱……”

  兩人絞著十指,全身發抖,完蛋了,將軍一定會生氣的。

  他蹙眉走進床鋪,就見秦依依竟然只著一件肚兜躺在床上還滿頭大汗,一身酒氣。

  “為了當個適任的小妾,二夫人很努力的在學習所有可以討好將軍的事……”

  丹紅看著臉色鐵青的閻羿,小小聲的解釋。

  丹紫也點頭附和,“嗯,可是因為二夫人是新手,什麼也不會,所以……”

  “啊!”她突然大叫一聲,看到將軍拿起放在枕頭旁的那本歡愛圖冊。

  兩人小臉一白,頓時心涼了半截。

  她竟然敢看這種書?他繃起俊顏怒道:“出去!把書、還有那些酒全拿出去。”

  “是!”兩人抓起書,慌亂的捧起酒逃出去。

  這小家夥到底在搞什麼?

  閻羿憋著一肚子火,俯身凝睇著秦依依。

  她躺在床上,雙頰紅通通的,連脖頸、香肩,甚至肚兜上方露出半片凝脂的胸口都泛著誘人的酡紅,發絲染上汗珠,黏在臉頰上,他直覺的伸手將發撩至她發後,然後手像被燙著似的急切收回。

  他這幾天都留在雲緞坊,全是因為她!朱崇儀的話令他心中莫名湧生焦躁,所以遠離她,想找回過去的平靜。

  他的妾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他大可以要了她,但他遲遲沒有碰她,就是因為有太多他不想面對的後果。

  可這些天來,沒有她在他面前進進出出,他竟然不習慣了?

  這讓他再也無法否認,他在乎她!

  所以他才會沒見到她便感到悵然若失,見到面心跳就變亂加速。

  於是他對自己生悶氣,而這個悶氣竟會在心中蔓延滋長,慢慢累積成一股困塞在胸口的煩躁,再也化不開來。

  此時,風從窗戶吹拂而入,渾身汗水的秦依依打了個噴嚏。

  見狀,他起身走到鏡旁的水盆架,拿了掛在上方的布巾走回床邊,以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力道為她擦拭臉上及身上的汗珠。

  但兩人靠得太近,她的美麗誘惑著他,迅速的挑起他的欲火。

  當手上的布巾來到她微露的胸口時,他發現自己根本是自找苦吃,她的氣息輕拂過他的手臂,她隨著呼吸起伏的渾圓離他的手只有咫尺之距。

  天啊!他欲火高漲,血脈噴張!

  強忍著翻身疊上她的衝動,他飛快的離開她身邊,大步走到桌邊,仰頭灌著一杯又一杯的水,好澆熄那熊熊燃燒的欲火。

  “渴、好渴……”

  此時仍在睡夢中的秦依依因喝了太多酒又流太多汗,口幹舌燥的喃喃囈語。

  他無奈的倒了杯茶回到床邊,俯身輕輕地扶起她的頭,讓她一口一口的將水喝下,接著才溫柔的放下她,看著她再次進入夢鄉。

  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認定的良人,可之於她,他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需要她這麼拚命的討他歡心?

  第二天,秦依依頭昏腦脹的醒過來,卻驚愕的發現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

  慘了,將軍睡哪裏?他看到她的醉態了嗎?她有沒有說了或做了什麼不得體的事?

  急急的推開被子跳下床,她匆匆套上衣服就衝出房門,將丹紅跟丹紫喚來詢問。

  “昨晚我喝醉後到底發生什麼事?將軍人呢?看到我喝醉了嗎?我有沒有酒後失態?”

  “酒後失態是沒有,可是……”兩人頓時遲疑起來,眼睛飄移不定,然後開始推來推去的直嚷著,“你來說。”

  “快說啊!”秦依依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可不希望讓他認為她是個女酒鬼,還有——“對了,那本春宮圖冊呢?怎麼也不見了?”

  兩個丫頭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丹紅選擇說謊。“書不小心被我們扔了……呃,將軍昨晚並沒有回來,所以你睡在床上剛好。”

  “這麼巧?”她疑惑。

  “對啊,真是太幸運了。”

  丹紫也連忙接腔。這事實在太糗了,萬一主子知道昨晚的事將軍全知情了,她一定會很羞愧,說不定會因此退縮,所以還是先瞞著她的好。

  那是老天爺幫她嘍!秦依依大大的鬆了口氣。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秦依依繼續努力學習課程,她開始學著把自己打扮得美麗妖嬈,想讓閻羿一看便失了魂,最好是皮膚粉嫩到讓他想咬上一口,當然生硬繭的雙手也得好好保養。

  但這些仍不夠,所以即使兩名丫鬟強烈反對,她還是硬要兩人將豔娘偷渡進淩鬆閣,親自教她怎麼向男人拋媚眼。

  只是那種勾人的迷蒙眼神她怎麼也學不來,每回看著鏡子練習就猛笑,兩個丫頭更是笑到肚子疼,覺得她眼睛抽搐,一點都不迷人。

  見到她眼神學不好又不會喝酒,因此豔娘又再一次偷入府,決定教她最後的絕活了。

  “喔,你好強,天啊!你好棒!不要碰那裏,救命……太刺激了,我要死了,你這要命的死鬼……”

  豔娘忘情的上演無人春宮秀,一下嬌嗔,一下呻吟,一下又哀哀求饒,聲音抑揚頓挫、高潮迭起,秦依依跟兩個丫頭看得目瞪口呆,個個心跳加速、面紅耳赤,也因為三人都太專注,壓根沒注意到她愈叫愈激動,已把某個人給引了過來。

  “救命啊!”老鴇的聲音演出已來到最高潮,她亢奮的聲嘶力竭的呼喊,三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髒撲通狂跳,直到——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大力推開。

  “這在幹什麼?”閻羿冷著一張臉瞪著室內衣著整齊的四個人。

  秦依依臉色發白,一手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她嚇得差點沒軟腳,兩個丫鬟急著想起身行禮,驚嚇得渾身發抖,唯獨見過大小場面的豔娘眼睛閃閃發亮。

  “你是誰?”他臉色難看的看向這個打扮妖豔的女人。

  “她她她……”秦依依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豔娘竟然風情萬種的扭腰擺臀靠過去。

  “我居然可以這麼近的看閻將軍,天啊,這麼帥,這麼有男人味……”

  秦依依瞧她一副投懷送抱的樣子,嚇得連忙衝上前將她拉開,一把推向兩個丫頭,以眼神示意要她們快將她帶出去。

  他還想把人抓回來審問,她連忙上前阻擋,喊著,“快走啊。”

  兩個丫頭連忙拉著顯然還依依不舍的豔娘走人,但她竟然嗲聲嗲氣的丟下一句,“將軍大人,下回上桃花院來看看奴家嘛,別只往楊燕那兒去,奴家也會好好款待您的啊!”

  楊燕……這個名字秦依依是如雷貫耳,知道她是閻羿唯一的紅顏知已。

  但此刻哪是她吃味在意的時候,如何安撫眼前這個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吞了口口水、嚇得連退兩步,“那個我、我可以解釋……”

  他咬牙瞪她,額上青筋更是暴突。“你到底在搞什麼?上回是春宮圖冊和各式各樣的酒,現在又找個花娘來發出那樣淫蕩聲……”

  她驀地瞪大眼,身子一軟的跌坐地上,臉上羞紅到發燙。“什、什麼?你、你看到春宮圖了?天啊,什麼時候?”老天爺,讓她找個地洞鑽下去吧,羞死人了。

  他突然明白她在搞什麼了。“你在學習當花娘?”

  “才不是!我是在學習怎麼勾引男人,因為我的男人不要我,你懂不懂!”她想也沒想的就出言反駁,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的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她窘的粉臉羞紅,卻又逼自己要勇敢地看著他,殊不知此刻的自己看來有多美多動人。

  空氣中彌漫著曖昧,他的視線變得灼烈,在這種眼神下,她全身莫名的發軟熱燙起來。

  突然,一陣重重的敲門聲,打破了此時的曖昧氛圍。

  閻羿轉回頭,就看見老管家站在門口。

  “什麼事?”

  田管事必恭必敬的彎身道:“老爺吩咐將前陣子各地送來的賀禮集中在廳堂,請將軍看看如何處置。”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閻羿見他離開後,視線再度回到秦依依身上,語氣嚴峻的道:“下次再被我發現你學那些不正經的言行舉止,我會馬上給你休書!”

  “休、休書?”她大吃一驚,從沒想過努力的下場可能得到的是這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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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閻羿直接來到大廳,也清楚的聽到後方急急追上前來的腳步聲,但他沒有理會,一派從容的在椅上坐下。

  秦依依急著要跟他談一談,卻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衝到大廳來了,而為了將那些堆積如山的賀禮一一拆封,大廳裏的丫鬟、小廝就聚集了一、二十人。

  見她拉高了裙擺朝他直奔過來,閻羿好心的給了她一記提醒的眼神,她困惑的跟著他的眼神往旁邊一看,這才發現有一大票的僕傭,而她的舉止實在稱不上端莊,尷尬不已的放下裙子,煞住腳步。

  誰知愈慌愈錯,她竟踉蹌著往前撲倒,可坐在前方的閻羿卻動也不動,只聽“砰”的一聲,她就這麼撲倒在地,下顎還撞在閻羿的黑色皮靴上,廳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但片刻之後終於有人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真是夠了!秦依依困窘的閉上眼睛,她好想消失哦。

  閻羿冷眼一瞪,那些僕傭不敢再笑,一一低頭開始拆解堆置滿屋的賀禮。

  “我的下巴……”秦依依撫著撞疼的下顎,誰知頭上又被人敲了一記,她沒好氣的一抬頭,看見一隻大掌伸至眼前。

  “還不起來?”閻羿冷聲問。

  她愣愣的握住他的大手,他一個使力,便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謝謝。”她揉揉下顎,彎腰拍拍裙擺。

  “喔,依依也來了,來看看,很多東西……不過有些不會留下來,喜歡也不一定能送你。”閻東京這時走進廳堂,錯過一幕好戲。

  “嗯。”她尷尬的點頭。

  閻羿瞥了下巴紅紅的她一眼,又見父親往那些禮品走過去,以只有她聽的見的聲音道:“很可惜吧,以為進到這個家,一定有很多好處可撈。”

  “我是啊,因為我已經撈到一個最值錢的了。”她沒讓他失望,小聲交談。

  他眸中冷光一閃,“是嗎?原來已經暗中搜刮了。”

  “怎麼暗中?你的身形這麼大。”

  他一愣,這才看向她那張嘟著小嘴的俏臉。

  “我知道你還是不認同我,才會說出休妻的話,但是我會繼續努力的,你等著看吧!”

  “為什麼這麼執著?”

  “因為我想要跟你組織一個真正的家,一個有爹、有娘,有孩子笑聲的家。”

  她深吸一口氣,壓抑下那突然湧上心頭的激動。“不管如何,只要我仍跟你處在一個屋簷下,這個夢想就有實現的一天,我一直這麼相信著。”

  他不由得失笑,見她原本黯然的眼睛又熠熠發亮起來,他不得不承認她百折不撓的毅力讓他很佩服。

  “快過來看看。”閻東京的聲音打斷他們的交談,兩人同時朝他走去,看著那一大堆拆封完須分類的禮品。

  這些琳琅滿目的賀禮有的來自平民百姓,只是一些普通雜貨用品,但禮輕情意重,閻羿交代分送給下人,但有一部分的禮物卻令人咋舌,或許是為巴結閻羿,朝中官員或地方商賈送的全是價值連城的財物。

  閻羿的處理方式是請田管家附上謝卡,連同賀禮一並送回,但有個禮物被攔截下來了。

  秦依依纖細的手臂略微吃力的環抱著一幅畫,一名小廝站在她身邊一臉無奈,顯然在猶豫著是否要替她拿那副重量不輕的畫。

  “你在幹什麼?”閻羿走到她身邊,雙手環胸的問。

  但她沒看他、心裏清楚向他要他不會給,她轉而看向親切和善的公公,“爹,就這個可以讓我私人珍藏嗎?我真的很喜歡。”

  閻東京走到她身邊,一看那幅圖畫,隨即笑了出來。事實上剛看到這幅畫時,他也有股衝動想留下來,但兒子直接將它分類到歸還的那一邊了。

  他頷首同意,“好,你留下。”

  “謝謝爹。”她一臉滿足的看著那小廝,“幫我拿著,跟我走。”

  閻羿皺眉看著父親,“爹不該任她予取予求。”

  “那孩子不貪心,這裏面有許多價值不菲的珠寶,但她只要了你的畫,什麼叫予取予求,你這話過重了。”他拍拍兒子的肩膀,“不要再用有偏見的眼光去看她,那對她不公平,羿兒。”

  他對她不公平?他的確是一開始就對她設防,一開始就否認了她,甚至篤定她是個愛慕虛榮的人,他是否太武斷了?

  看著父親指示田管家把禮品妥善處置,閻羿想了想,隨即往淩鬆閣走去,正好遇到要回前廳的小廝,“二夫人要你把畫搬到哪裏去?”

  “稟將軍,在書房。”

  “知道了。”他立即往書房走去。

  就在半開的花窗外,他一眼便見到她俏生生的站在那幅畫前。

  他靜靜的看著她的側臉,發現她眼睛含笑、嘴角上揚。

  秦依依的確是開心的,這幅畫很顯然是為了表彰功臣良將而請名師所繪,因為畫裏正是在戰場上指揮若定的閻羿,他那高居馬背上的英勇之姿畫得傳神,線條更是蒼勁有力,身後還有氣勢恢宏的大軍。

  她看得專心,因而沒注意到有人走進來。

  閻羿對這種表彰豐功偉業且充滿吹捧性質的畫一直沒有好感。戰爭是殘酷的,不管死的是敵方或自己人,都是生命,都是為了扞衛家園而犧牲,因此就算戰勝了也不足為喜。

  所以,把這樣一幅畫掛在他的書房裏,他覺得很礙眼。

  “把它移走。”

  冷峻的嗓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秦依依嚇了一跳,飛快回身,一見是他,馬上拒絕。“我不要。”

  “我說移走!”他再說一遍,俊臉一沉,眼神陰冷,大有山雨欲來的態勢。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惹惱了他,但她告訴自己,識時務者為俊傑。“好吧,那你等等。”

  由於這幅畫是以實木為框,雖然大小適中,可是她若自己抱著走,是絕對看不到路的,於是她將丹紅和丹紫找過來幫忙,三人六手一起搬到了他的寢房,接著又拿釘子錘子,敲敲打打的將畫掛上牆壁,忙了老半天兩個丫鬟才剛告退,進來的閻羿看了又是大動肝火。

  “給我移走!”

  她有些苦惱,淩鬆閣裏就這兩個地方能放,難不成要她再移回書房?

  他的表情深沉,“你再移到書房,我就叫人將它劈成木柴燒了!”

  被他洞曉意圖,她小嘴微抿,“好,我放在我的位置總成了吧。”

  他蹙眉,她能有什麼位置?

  結果,他瞪大眼看著她氣喘籲籲的將那畫挪啊挪的放到她睡覺的桌椅上,他不可思議的道:“這算你的地方?”

  她也生氣了,怎麼她擺哪裏他都有意見?“不行嗎?打從嫁進來,我就只有這塊地方而已,我喜歡這幅畫,有那麼嚴重嗎?不然我背著它走行不行!”

  他抿緊唇,差點因為她孩子氣的話而笑了出來。

  “又不說話了?是啊!我跟你這個本尊不是沒話說,就是講沒幾句話就吵架,可你看——”她怒不可揭的用力拍打畫中那張俊俏的臉龐,“這畫中人多好,我可以打他、瞪他,更可以指著他叫罵,為什麼對我的努力視而不見,為什麼讓我連立足之地都沒有,還有好多好多的為什麼,我可以好好的宣洩。最重要的是,他不能不理我,也不能走開!”她氣到沒有理智,連珠炮似的將心裏的話全說了出來。

  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這一席話無遺將她心中最深層的沮喪、愁悶、孤苦及無奈全吼了出來。

  看著晶瑩淚水在她眼中打轉,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殘忍。認真說來,他對她的確是太不公平了……

  痛快的吼出心中的不快後,秦依依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但還來不及後悔,他的手突然伸出,輕輕的拭去她的淚水,她眨了眨眼,簡直不敢相信。他、他為她拭淚?她該不會氣到產生幻覺吧?

  “咦?”她還產生幻聽了嗎?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走出房門,在此同時,閻東京走了進來。

  他將手上的一張請帖交給兒子,“這是杜太師差人送來的請帖,你看看。”

  閻羿接過,翻開一看,不意外宴會的名目便是上回杜文喜邀他參加的曲江宴,他將請帖轉交給父親。

  閻東京打開一看,“杜太師在長安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就算他的孩子不長進,你也得賣他個面子。”

  “我知道了,爹。”

  “我也可以去嗎?”她突然開口。

  “你去做什麼?”閻羿問得直接。

  “那個太師不好惹是嗎?我擔心你,我想跟著你。”她說得很認真。

  “我沒那麼脆弱,你照顧好自己才是真的!瘦巴巴的也不怕風一吹就跑。”丟下這句話,他轉身房門,表面如常,其實心裏有著深深的感動。那小家夥也不看看自己只有幾兩重,竟然擔心他?

  “真是難相處。”她嘀咕,但一抬頭對上微笑的公公,她臉蛋驀地一紅,急急解釋,“爹,我沒別的意思——”

  “羿兒跟你說話的口氣變了,你沒發現嗎?”閻東京說完朝她點點頭,隨即走了出去。

  對耶……她呆呆的想著,一轉頭,看到仍卡在桌椅間的那副畫,想到他說可以放在書房,還為她拭淚,剛剛甚至叮嚀她照顧好自己,盡管是用沒好氣的口吻,但她仍聽得出他的關心。

  她雙手撫著臉頰,笑逐顏開的暗暗欣喜,接著眼眶一熱,她突然又淚流不止。

  這一夜,她就這麼又哭又笑的等著他回房,想跟他說說話,可是等了一整晚他還是沒回房,一直等到天快亮,她才被瞌睡蟲打敗。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清晨的空氣帶了點濕氣,添了絲涼意。

  閻羿走進靜謐的院落,從花窗外看到一如往常趴睡在桌上的纖細身影。

  他放慢腳步,輕聲開門入房。

  凝睇著她因熟睡而微張的櫻唇,泛紅的兩頰,他搖頭一笑。她的確是個認份的人,這麼久了,他以為她會偷偷的摸上他的床,可是她卻一次也沒有……

  他俯身,將她連被子一起抱起來走到床邊,再輕輕的將她放到床上,為她拉好被子後,就見她很自然的調整好姿勢,抱著被子發出滿足的喟歎。

  他忍不住揚起嘴角一笑,只是笑容又隨即一斂。他感覺得到這個女人對他造成的影響與日俱增,但是他這種一遇戰火就要征戰沙場的男人可以動心嗎?

  他凝重的再看她甜美的睡顏一眼,即轉身離開。

*****

秦依依這一睡,直到晌午才醒來,她詫異的發現自己是睡在床上的。肯定是有人抱她上床,而那個人也不用問,一定是閻羿!

  她急著找他,但兩個丫鬟告訴她他一早就出門了,她找上田管事詢問,“將軍人呢?他昨晚有回房吧?”

  “應該是今天早上回房的,昨夜雲緞坊裏闖進偷兒,我陪將軍過去處理,一直快到卯時才回來,將軍梳洗一下,換了衣服就出去了,說要再去雲緞坊一趟,晌午過後使會直接去曲江畔的紫雲樓。”

  曲江?那不是楊燕……

  圓亮的眼睛骨碌碌的一轉,“我知道了,田管事,謝謝你。”

  來去匆匆的快步回房後,連忙請丹紅和丹紫替她好好梳妝打扮一番。

  在兩人的巧手下,她穿上一襲金縷刺繡裙裾,看來優雅又不失貴氣,蛾眉淡掃,貌若天仙,嬌美迷人,她這才滿意的要兩人陪她出門。

  曲江位於長安城東南,河畔有格式茶樓酒肆,是許多新科進士舉辦慶祝宴席的首選,這會秦依依便和兩名丫鬟乘坐馬車,前往該處。

  丹紅、丹紫完全不明白主子在想什麼,杜泰安聲名狼藉,杜太師為不學無術的兒子買官的傳言甚囂塵上,二夫人怎會興致高昂的想參加他舉行的酒宴?

  丹紫直串,忍不住問了她。

  “你們誤會了,”她粲然一笑,“其實我不是來參加曲江會的,而是想見一個人。”

  她之前曾聽說過,閻羿的紅粉知己楊燕就住在曲江畔。

  丹紅和丹紫四目相對,再詫異的看向她。“難道二夫人要見的人是楊燕?”

  “嗯,聽說她是將軍唯一的紅粉知己。”

  “二夫人,那是外傳的,不過是她自抬身價的流言。”丹紅一臉不屑。

  “就是,她仗著有幾分才華就自封為花魁,而且她也不只伺候將軍一人,許多文人雅士也都是她的入幕之賓!雖然這兩年已經自行贖身離開青樓,不過據說還是過著倚門賣笑的日子。”丹紫撇嘴道。

  秦依依並沒有因此釋懷。如果他就是喜歡楊燕那樣的女人呢?

  馬車轆轅前行,不久即抵達波光粼粼的曲江河畔。

  曲江沿岸花團錦簇,更有許多酒肆茶樓,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秦依依知道閻羿赴約地方叫紫雲樓,因此還特別避開該處由丹紅打探楊燕的住處並前往,然而她們卻遲了一步,楊燕已早一步到了紫雲樓。

  “好,我們也上紫雲樓。”為了閻羿,秦依依絕對有鍥而不舍的決心。

  “不好,”丹紅馬上反對,“二夫人,你是妾,她是妓,在同個地方相見豈不尷尬?”

  也是,而且直覺告訴她,閻羿可能會很生氣,但她就是想會會她。

  見她堅持,兩人不再多話,於是馬車就在她的指示下到了紫雲樓。

  下了馬車,秦依依打量了下環境,發現隔壁相鄰的茶樓從二樓就能看到紫雲樓內,於是她轉往茶樓二樓的臨窗雅座一坐,點了茶,便往紫雲樓看去。

  只見熱鬧的宴席裏有人舉杯對飲、談笑風生,也有人比手畫腳,像在吟詩作對,也有人美人相伴,左擁右抱,但就是沒有瞧見閻羿的身影,兩個丫頭也說沒看到楊燕。

  “嘿,少爺,美人!”

  喧鬧不休的紫雲樓裏,一名眼尖的小廝朝主子使了個眼神。

  杜泰安其實已經醉眼朦朧,但在望向隔壁茶樓時眼睛猛地瞪大了。

  天仙絕色啊!“砰”的一聲,他邪笑的放下手中酒杯,搖晃起身。“咱們走!”

  另一邊茶樓裏,丹紅和丹紫找人找得眼睛都累了,卻還是沒看見人。

  難道他們到別的地方去敘舊了?秦依依煩悶的想著,心中微澀。

  “慘了,二夫人,快走。”

  “是杜太師的兒子杜泰安!二夫人,快。”

  兩個丫鬟突然傾身靠向她,一臉緊張的說道。

  她放下茶杯,一抬頭就看到一名粉面朱唇的男子故作瀟灑的走向她,而附近的客人紛紛丟下銀兩離開。

  邪念橫生的杜泰安已喝得半醉,他邊打酒嗝邊淫笑的走到她桌旁坐下,色迷迷的笑道:“我說這還是哪兒來的大美人?來!回少爺家替本少爺暖床,我包你吃香喝辣,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除了隨身小廝外,在杜泰安身後還跟著兩名目露精光的灰衣大漢,走起路來腳不沾塵,是杜文喜派在愛子身邊保護他的高手,也因此助長了他的胡作非為。

  這個叫杜泰安的家夥膽敢公然調戲良家婦女?這還是在天子腳下,就因為他是太師之子嗎?秦依依簡直難以置信。

  但站在她身後的丹紅和丹紫可是緊張死了,這會要走怕也走不了了!

  “說話啊,美人兒,讓我疼你個三天三夜……”杜泰安色欲熏心,俯身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秦依依沒料到他會動手,隨即用力掙紮。“放開我!”

  兩個丫鬟也急著上前要幫忙,但還來不及做什麼,杜泰安已經粗暴的將她從椅子上強抱入懷裏。

  痛!秦依依一張臉直接撞向杜泰安的胸膛,那渾身酒味更是令她呼吸一窒,但下一秒,澎湃怒濤直竄她腦門,她想也沒想到的曲起膝蓋,就往他胯下重重一頂,這可是她最好的護身招式!

  “噢!噢!”杜泰安臉孔扭曲,痛苦的彎下身,恨恨的看著從他懷中逃開的美人兒。“你……你!”

  “少爺怎麼了?”小廝跟兩名護衛立即上前。

  他怒斥一聲,“退下,應付這個美人還要你們幫忙?”他氣憤的瞪著她,“你好大的膽子!你不知道我是誰?”

  “知道啊,你是大色鬼,是個仗著老爹勢力胡作非為的紈絝子弟,而且還是一條壞狗,因為好狗是不擋路的!”

  想到他抱了她,秦依依就想吐,惱火的她罵起人溜得很,卻讓一旁的丹紅和丹紫為她捏了把冷汗。

  敢罵她是狗?這娘兒們夠嗆,在床上肯定很銷魂!

  想到這裏,杜泰安的火氣消了,他一臉邪笑,“要我讓路?好,撞開我啊!”

  他刻意挺胸,握拳捶了自己胸膛兩下,一邊以眼角餘光向身後的手下示意,要他們把路擋好,可別真讓美人兒衝過去了。

  “好!我撞!”她怒氣衝衝的拿起椅子就往他身上砸過去。

  杜泰安的護衛臉色一變,隨即搶身上前,其中一人一拳就擊飛椅子,瞬間木屑飛濺,兩名護衛還要過來抓她,她跟兩個丫鬟將桌上的杯盤當成武器,朝杜泰安丟過去。

  兩名護衛雖然武功高強,但得為少爺擋下這些暗器,一時間也拿她們沒轍。

  杜泰安氣炸了,他一個箭步上前就要將人抓過來,一道黑影驀地閃過,然後砰的一聲,一記硬拳揍向他的臉,打得他狼狽的趴在地上。

  “痛死了……誰?”他氣憤大叫,突然覺得嘴巴鹹鹹濕濕的,手一抹,竟然是血……他臉色大變,“可惡!飯桶,還不把人給我殺了!”

  兩名護衛和小廝原本要出手的,但一看清來人後便動也不敢動,只能先將少爺扶起來。

  是閻羿!皇上最看重的大將軍,就算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招惹這個閻家軍的統帥,更何況就憑剛剛他敏捷如風的飛掠出拳,他們卻不及阻攔,可見雙方實力差距之大。

  閻羿關切的看著氣憤不已的秦依依,“你沒事吧?”

  她搖頭,但因為太喘而說不出話來。

  他冷峻的眼隨即來到杜泰安身上。

  杜泰安一站起身就推開手下的手,又搖晃一下才站穩,也終於看清是誰揍了他。“閻將軍,這女人是我先看到的,你憑什麼跟我搶?還打我!”他氣憤的拭去嘴角的血漬,痛得齜牙咧嘴。

  這個惡霸!強搶民女還這麼振振有詞的。秦依依憤恨的死瞪著他。

  “她嫁進閻家已近兩個月了,”閻羿冷冷的道:“杜少爺當街調戲我的小妾,就算她非正室,也是閻家人,所以這一拳,要是杜太師覺得杜少爺受委屈了,可以上閻府討公道。”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杜泰安一聽自知理虧,立刻閉上嘴不再吭聲。

  但是色膽包天的他,向來是只要看上眼的女人便想盡辦法弄回去風流快活,就算是將軍的女人又如何?不過是個妾而已!

  所以這個美人,他當然還是非吃不可!他冷笑,“我們走!”

  這一喊,原本還擠在樓梯間看熱鬧的小老百姓嚇得要趕快離開,無奈人擠人,一推擠大家便捧成一團。

  而杜泰安也不辜負惡霸之名,大力踩過那些擋路的人,哪管他們唉唉叫的。

  閻羿和秦依依也隨即下樓。

  果然是美若天仙啊!難怪杜惡少想指染,眾人看癡了眼,也慶幸閻將軍及時趕到,不然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可又要毀在杜惡少手中了。

  只是閻將軍為了一個妾就打傷杜惡少,杜太師咽得下這口氣嗎?圍觀民眾不由得替閻羿擔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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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閻羿和秦依依一起步出茶樓,才發現看熱鬧的人好真不少,整整塞滿了街道兩旁,連跟著走出來兩個丫鬟一見這場面也不知該哭該笑。

  所幸,百姓們也只是一睹將軍的風采和他納的小妾樣貌,滿足他們的好奇心便逐漸散去。

  丹紅和丹紫最了解主子的心思,所以相視一眼,也偷偷的鑽入人群中。

  突然不見兩個丫頭的蹤影,秦依依馬上就猜到她們是在為自己製造機會。

  “將軍要回去了嗎?我早答應讓丹紅跟丹紫在這兒逛逛,所以我可以跟著你嗎?”她胡謅一通。

  他皺眉。“可是我已經讓馬車先回去了,你的車呢?”

  “呃,我也不知道,我和丹紫先上茶樓,所以也不知道丹紅讓車夫去哪兒了?”她撒了第二個謊。

  他靜靜看著她好一會,看得她都有些心虛了才道:“前面就有雇馬車的地方。”

  但兩人才走了一小段路,一輛馬車就突然在他們身旁停下,車簾拉開,一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下車飛撲向閻羿,她的雙眼盡是驚喜,說的話柔媚得讓人的骨頭都要酥了。

  “真巧啊,在這裏見到將軍,可把燕兒給想死了!”

  楊燕直接來個投懷送抱,而且就當著秦依依的面,令秦依依的妒火難以遏止蔓延開來。

  進將軍府前,她拚命告訴自己要做個識大體的女人,她嫁的不是販夫走卒,是威鎮八方的大將軍,未來就算有三妻四妾也不奇怪,但事情真的發生時還是令人無法不介懷。

  閻羿把黏在身上的楊燕稍微拉開,直覺的看向身旁的人兒,瞧她一張俏臉沉凝,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將楊燕拉離自己更遠,但在楊燕笑臉一僵的同時,他才驚愕的發現自己竟已如此在乎秦依依的感覺了!

  楊燕咽下喉間的酸澀,看向另一名美人。“她是?”

  “我是將軍的側室,秦依依。”像是要扞衛自己的主權似的,她硬是站在閻羿的身前,也不想想她的高度只到他胸口,完全沒什麼氣勢。

  “喔……原來是二夫人,你好,我是楊燕。”

  楊燕曾是名聞遐邇的怡紅樓花魁,長袖善舞的本事自不在話下,此刻雖然臉上帶笑,心中卻懊惱無比。多少男人一擲千金只求與她共度春宵,但自從伺候閻羿一次後,她便覺得錢財沒那麼重要了。

  閻羿強健陽剛的體魄是那些達官貴人遠遠比不上的,床上功夫也十分了得,教她銷魂不已。只是這兩年他連續征戰,好不容易盼他回到長安,卻不見他到來。

  也因為洞悉男人不喜歡被束縛的心態,她不曾派人去邀約,想營造有他無他皆可的灑脫。

  然而他根本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依然沒來找過她,所以在聽說他今日會來紫雲樓的消息後,她便精心梳妝打扮,還刻意要馬夫載著她在曲江河畔徘徊,想製造巧遇。

  誰知人是遇見了,卻冒出一個程咬金!

  在楊燕思緒翻湧時,秦依依也忙著打量情敵。

  所謂“胸前瑞雪”就是她此時的寫照吧!襲裙裝,露出大半豐滿的酥胸,頭上挽了個垂馬髻,眉心飾貼梅花鈿讓她看起來更是風情萬種,嫵媚動人。

  但——秦依依不滿的眼眸又蹬向閻羿。這家夥的喜好跟他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嘛,沒想到外表嚴峻的他竟愛這一味?難道她也要穿個露胸裝嗎?

  他是不知道她的小腦袋在想什麼,不過應該很精彩,那張小臉一下生氣,一下又變得沮喪,但此刻又恢複了戰鬥的光芒。

  果然,下一刻,她的手便主動勾住他的手臂,“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還沒開口,楊燕已插嘴道:“二夫人,既然有緣相見,何不到寒舍喝懷茶,由我作東?”

  她好不容易盼到閻羿,怎麼舍得就這麼說再見?

  而且就她所知,這個小妾是閻家兩老瞞著兒子納進門的,既然不是閻羿的意願,她也不用太忌憚對方的身份。

  秦依依想到豔娘教她的許多事,可見這個在煙花之地打滾過的楊燕,在勾引男人上也有一定的本事,更甭提她一雙勾魂媚眼不時含笑的凝者閻羿瞧,萬一人被她勾走了怎麼辦?

  思忖良久,她終於開口了,“抱歉。”

  “那將軍呢?上我那兒喝一懷如何?”楊燕可不死心。

  “他也不去!”秦依依想也沒想的就代他拒絕,卻不知閻羿生平最討厭別人替他做決定。

  “我去。”

  她瞠視著他,“你——”

  “你回去。”

  什麼嘛?她難以置信的瞧著楊燕像個勝利者般的微笑,身體又靠向閻羿,而那個男人竟挽著她就要上馬車?

  秦依依眼眶一熱。走就走,她才不希罕!她又傷心又生氣的轉身就走,卻一個不小心絆到一顆小石頭。

  “啊——”低呼一聲,她就這麼跌倒了,她以手腕抵在地面勉強坐起身,撫著差點扭傷的腳踝。

  該死,連一顆小石頭都要欺負她。愈想愈傷心,淚水再次在她眼裏打轉。

  “腳怎麼了?”

  閻羿的聲音突然在她頭頂上響起。

  她錯愕抬頭,“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剛剛他都已經坐進馬車上,卻在聽到她輕呼時想也沒想的就立刻下車,匆匆趕至她身邊。

  見她眼眸噙著淚水,他抿緊唇,“腳很痛嗎?站不起來?”

  她眨了眨淚眼,淚珠頓時滴落。他、他竟然聽到她的輕呼就下車?

  她好感動也好驚喜,只是她的腳不怎麼痛啊,真要說,手腕還比較痛咧,但如果是手腕受點皮肉傷,他說不定還是會叫她自己回去,然後跟那個女人離開……

  一個念頭陡起,雖然對他有些抱歉,可是就讓她耍詐一次吧!

  她抽抽噎噎的點頭,“我的腳拐到了。”

  “我看看。”他立即蹲下身,想查看她的腳踝,不過才輕輕一碰,她就突然痛呼起來,“喔喔,不要碰那裏,太痛了……”她仿照豔娘叫床聲的一段,只是將“太舒服”改成“太痛了”。

  他皺眉。怎麼叫聲怪怪的?他抬頭看她,“真有這麼痛?”

  他不信她!又見楊燕的馬車還不肯走,顯然還在等他,那麼——

  好!她佯裝生氣。

  “嫌我礙事?那你跟楊燕去嘛,我自己會回去。”她咬著下唇,瞪著起身的他一眼,可憐兮兮的拐著腳背對著他走。

  每走一步,她就吃疼一聲,也在心裏默念一次,快來追我。

  而且還不忘加上拭淚的動作,再配點心酸的話。“疼死人了,連路上的石頭也欺負我,沒有人要我……嗚嗚嗚……”

  馬車上的楊燕可是將她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呋!她太小看她了,挺會玩手段的嘛。

  “將軍,你上來嘛,二夫人聽起來沒什麼大礙啊。”她從窗口探頭道。

  沒大礙嗎?秦依依一聽火氣頓起。好跟你拚了,就再跌一次!

  她突然一個踉蹌,“哎呀——”大叫一聲,眼見就要撲倒在地,一道身影迅速掠至,不過一眨眼,她已被抱起,而且就在閻羿的懷抱裏。

  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在心中竊喜。

  真好,今天發生的事雖然都不太好,但此刻一切都變得好值得。她偷偷的將臉貼靠在他的胸膛,好溫暖、好舒服喔。

  “還好吧?”他關切的問。

  忍著心中的狂喜,她壓低嗓音,“還好,可差點又跌倒了。”

  他看著急忙從馬車上下來的楊燕,“你先回去,我要帶她回去。”

  “可是……”楊燕氣死了,偏偏又不能怎樣。

  但是看他抱著秦依依往雇馬車的地方走去時,她又不放棄的再追上來。“上我的馬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不要,我不要……你知道女人的心眼都小,我也是,何況你才第一次抱我,你都抱她多少次——”

  噢!老天爺,眾目睽睽下,她當街說了什麼?為什麼只要碰到他的事,她的腦袋就開始罷工,老是做些讓她懊惱的事!

  他清清楚楚聽到她懊惱的呻吟,也看到她像隻鴕鳥的將整張紅透的臉埋進他的胸膛,但這些孩子氣的可愛動作令他發酵。天底下這麼誠實的女子實在不多了,他得承認她的確坦率得令他心動。

  閻羿看向仍殷切著著自己的楊燕,“你回去吧。”

  不意外但令她苦澀的答案,她悶悶點頭,目送兩人往前方走去。

  只是,第一次抱她?

  楊燕搖頭。看來那個外貌清純的小妾功力比她高,深諳男人得不到的最好的心態,可是秦依依入門不是已有兩個月?一個可以名正言順要的女人,他卻沒碰,這中間透著古怪啊!

*****

晴空下,馬車嚏嚏而行,車內兩人並肩坐著。

  或許是心情太好,秦依依像隻麻雀吱吱喳喳說個不停,閻羿則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大部份時間都在當聽眾。

  “……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我一直懷疑將軍不知道我是個大美人。”

  他聽出她的話調多了絲自嘲。

  “將軍別說我厚臉皮,我本來也不覺得這張臉跟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可是在幾個親戚家生活後,我不得不相信自己有張會讓姑娘們羨慕的容貌,唉。”

  他再次聽出他口氣中所隱含的莫可奈何。

  “曾經要跟表姐婚配的公子因為見到我而失了魂,執意退婚,還有原為當地第一美女的小表妹因為我而被迫讓出封號,就連本來跟我感情還不錯的堂姐也因為我婚姻岌岌可危。”她深吸一口氣,想到過去那些不順遂的日子,心仍會隱隱抽痛。

  “她們咒我是狐狸精,以後一定是小妾命。”

  他蹙眉。她的確有令人垂涎的誘人姿色,光是那雙充滿靈性的翦水明眸就足以勾人魂魄,讓男人動情。

  “將軍知道嗎?我一直記得那些像餓狼般盯著我看的猥瑣眼神,也記得那些充滿妒恨的眼睛,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此生絕不當小妾,了不起不嫁,到尼姑庵去。”

  他突然想起她曾在半睡半醒間,拚命的對他拳大腳踢,還說出有人半夜摸上她床的話,當時以為她只是想引起他的同情,可此刻,他卻有了心疼和憤怒的情緒,是因為他對她的心已不同了嗎?

  馬車繼續前行,秦依依停頓好一會,沉澱一下略顯激動的情緒,才看著他,自嘲一笑。“於是,我就被惡意的安排到小妾村去了,”她眼眶泛起淚水,但美麗的臉上有著不甘。“她們認為那裏才是屬於我的地方。”

  沒有多想,他不忍的伸手握住她顫抖的小手,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當時的委屈,只是,他要問的問題雖然殘忍,卻是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可是,為什麼你還是當了小妾?”

  聞言,淚眼婆娑的她竟然笑了出來,看著他道:“因為是將軍,是你就可以。”她沒有也不想掩藏自己的真心,她暗戀他好久好久了啊。

  他錯愕的看著她。她那麼怨恨小妾之名,寧願去當尼姑也不願為妾,卻因為是他而願意勉強自己?

  兩人對看著,眼見車子離閻府大門已經不遠。

  而她,看著他眼裏的情緒由錯愕轉為嚴肅,然後轉為疼惜,最後只留下無限溫柔……

  閻羿被她深深的感動了,他從未想過她是如此深愛著他,而這份感覺很微妙,很溫暖,甚至有種說不出的甜……

  被深愛的男人這麼直視著,秦依依臉紅心跳,而且渾身不對勁起來,臉頰、身體、血液都熱騰騰的。

  還有,馬車好像變小了?她有種快要無法呼吸的感覺。

  因此,當馬夫拉緊韁繩,車子停下後,她便迫不及待的拉開車簾,“咚”地一聲搶先跳下馬車。

  然後,事情就大條了!

  “你騙我!”閻羿也下車,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什麼?”

  她回頭看他,腦海裏還因他剛剛的溫柔眼神而渾沌一片,直到見他瞪了她的腳踝一眼,她才回神,“啊,怎麼不瘸了?哈哈。”

  可惡!害他替她操心不已,“我最討厭騙子!”

  也不想想是誰害她當騙子的,沒跟楊燕走,現在覺得可惜了?

  “告訴你,我也不喜歡騙子,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騙了你!哼!”她不滿的瞪他一眼,旋即跑進府裏。

  這小家夥,撒謊的人卻比他還凶!這一想,他竟然笑了。

  晚上,閻東京一回來,閻羿就將白天在紫雲樓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太師府一天下來都沒有任何動靜,雖然是他先理虧,但並不代表這口氣杜太師就咽下了。”閻東京難掩憂心。

  “我知道,不過我的身份也會讓杜太師有所顧忌,相信他不會選擇硬碰硬的。”

  “就是這樣才令人擔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還是當心一點好,對了,依依沒受到驚嚇吧?”

  一想到她像隻母老虎凶他的俏模樣,閻羿不由得笑了,“她很好。”

  閻東京詫異的看著兒子臉上出現的溫柔神色,旋即欣慰的點點頭。看來小倆口有譜了。

  “那就好,你回房休息吧,我也得早點睡,明兒個一大早,我得跟紀管事去一趟洛陽辦事,大約三天後才會回來,”他頓了下,憂心忡忡的又道:“你娘最近老是待在佛堂裏,哪兒也不去,我覺得有事困擾著她。”

  “爹是要我去跟娘談談?”這陣子,他們母子之間變得很陌生。

  閻東京想了下,還是搖頭。“不了,我與你娘結縞幾十年,她心中有事,若不肯說,誰也奈何不了。我會提起,是要你也別再跟她嘔氣,有空去探望她一下。”

  “我知道了。”

  閻羿隨即回到淩鬆閣,走至院落時,聽見伴隨夜風傳來某些聲音,又見書房的燭火仍亮著,他轉向書房去,從半開的花窗外就見秦依依站在他的畫像前,嘰哩呱啦的說著話。

  “你說你到底怎麼想的?回來時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我,我以為老天爺終於關照到我了,可你為什麼又說討厭我?”

  她雙手環胸,開始踱起方步,“我知道我騙你不應該,可是,”她又轉到那幅畫前,“你難道真的希望我拐到腳?”

  她伸手摸著畫中人的五官,“我愛上你不是意外耶,是第一眼開始,整整一年,到知道可以嫁來這裏,能夠陪伴在你身側,我好高興啊,可是你……”

  說到這裏,她似乎又煩躁起來,一下朝右邊走,一下往左邊走。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愛我真的那麼難嗎?”轉了好幾圈的她再次在畫像前站定,指著畫中人的臉質問,“說啊!”

  他眼光一柔。愛她真的那麼難嗎?

  她使出渾身解數,不就是要他愛上她,想在他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

  人心是肉做的,要將她的情意棄如敝履,他發覺自己再也辦不到,要對她無動於衷、視若無睹、漠不關心,今天的事已證明了,太難。

  魯莽又率真的她,一寸一寸的進占他的心,他已經淪陷了。

  他舉步走進書房,站在正對著他的畫像施暴的秦依依身後,笑道:“晚了,還不去睡?”

  她身子一僵,死瞪著畫中人,唇瓣顫抖。

  “你、你真的說話了?”她頭皮發麻,寒毛直豎的指著他,“騙人吧?是我幻聽……”

  她的後腦勺突然被人輕敲一記,嚇得她尖叫出聲,“有鬼——噢!”第二下又敲了上來,然後,一道高大的身影來到她眼前,因為逆光看不清楚臉,嚇得她魂飛魄散,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閻羿及時抱住她癱軟的身子,難以置信的瞪著懷中失去意識的麗顏。

  他又好氣又好笑。她真是神經粗,耳朵也不尖,竟然嚇昏了!

  他將她抱回臥房,讓她平躺在床榻上,為她脫下鞋子,蓋上柔軟的褲子,再躺在她身邊,靜靜凝睇她的小臉。這小家夥醒來後,要是膽敢看著他再喊一聲“鬼”,他一定好好教訓她,可是,現在——

  他想先愛她。

  秦依依的睫毛動了下,緩緩的睜開眼睛,卻驚見閻羿那張俊臉就近在咫尺,她輕呼一聲,感覺自己的心髒差點沒停止跳動。

  “你怎麼——”

  他的手突然溫柔的撫觸她的臉,打斷了她的話,“我想要你,你會怕嗎?”

  她呆呆的眨巴著大眼。她今天的幻聽好嚴重!可是,他碰觸的手是有溫度的啊!

  “依依……”沙啞的嗓音裏藏著壓抑的欲火。

  熱氣拂過她的臉頰,似夢似幻,似假還真。她不管了!幻聽也罷,幻覺也罷,她不在乎,她深愛的男人終於肯要她了!

  她顫抖著唇,眼眶微紅,但仍勇敢的說道:“不怕。”

  他性感的唇幾乎要貼近她誘人的紅唇了。“你不擔心我是畫裏的鬼嗎?”

  她淚眼婆娑,“只要是你,不管是人是鬼,我都願意把自己給你。”

  他喉嚨緊縮,為她話中的堅定動容。他輸了!自己的這一顆心恐怕再也無法從她身上要回來了。

  黑眸裏的深情更加深幾分,他貼近,溫柔的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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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是春夢?不,不是春夢,那種感覺太過真實了,直至此刻,她仍感覺到一具溫熱的男性軀體貼著自己,一隻結實的手臂壓在她赤裸的腰上。

  秦依依緩緩的睜開眼。

  晨曦的光穿透紗帳而入,柔柔的照亮他長了青髭的俊顏,她的雙手顫抖的貼上他結實光滑的胸膛,下一秒,擁著她的男人手臂一緊,抱著她一個轉身,讓她疊靠在他身上,兩人肌膚緊緊相貼,她的柔軟抵住他的堅硬,她猛抽了口氣,看向他,這才發現剛剛仍闔著眼睛的男人,早已張開了眼。

  她羞紅了臉。

  “早。”他笑。

  “你不是鬼……”她也笑了,一切都是真實的。

  “當然,雖然有人對我的畫像動拳頭,看著我說是鬼,可現在——”

  某個部位早就亢奮起來,他注意到她小臉燈燒紅,粗糙的指腹緩緩的沿著她的香肩而下,像在複習昨日的溫存,他再次挑逗起她的渴望,一個翻身,他沉重而火熱的身軀再次回到她身上,但今日的欲火比昨晚更讓秦依依難以招架,他的唇、他的手無所不在,而臉上的胡碴更刺激了她的感官,她幾乎啜泣,頻頻顫抖的只求他一次又一次的占有。

  愛火蔓延,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了那滿載的情欲高潮,輕泣的向他討饒。

  粗厚的大掌緩緩的來回撫著她的裸背,他看著她羞答答的從情欲巔峰慢慢的平複。

  “你昨晚被我嚇昏前,還記得對畫像說了什麼?”

  她紅著臉兒,明明剛才經曆的事已很是親密,但不知為何,要她老實招認昨晚的蠢話卻更教人害羞。

  “愛上你其實真的很困難。”他笑。

  她陡地一怔,臉上立刻一片潮紅。

  閻羿笑看著她羞慚的可愛模樣,啄了她的唇一下。“但是你讓我愛了,再也放不開了。”

  她被這一句話怔住。感動的淚水迅速的在眼眶裏湧聚,她的手撫著他英俊的容顏。

  “我偷偷喜歡你很久了,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希望你能愛我。”

  黑眸裏有無盡的深情,他的手溫柔的撫上她美麗的臉,“我在抗拒,因為我母親的算計,才有你的出現,但是你太倔強、太執著了,我無處可逃。”

  她的淚水滾落眼眶,淌下粉頰。

  “怎麼哭了?”

  她哽咽低語,“因為太幸福了。”

  “小傻瓜,還會更幸福的。”他坦然面對自己的心,困在心中的枷鎖全都解開,他在乎的只有她。

  她淚水撲簌簌的滴落。

  他的俊臉與她的廝磨,喃喃低語,“再哭下去,都要淹水了……”

  她噗哧一笑,看著這雙深情如海的眼眸。是啊,好不容易盼來的幸福,她怎麼哭了?

  兩人目光纏綿,他的手輕撫著她,連續的歡愛顯然耗去她不少體力,但她在他的懷抱裏嗬欠連連,就是舍不得睡。

  “睡一會。”

  “我怕我一覺醒來,萬一是夢怎麼辦?”美夢成真,她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跟你保證,這一切都不是夢,乖乖睡吧。”

  他將她擁得更緊,她聆聽著他的心跳聲,終於,眼皮再也撐不住的合上。

  他深情的凝睇著她的睡容。這個嬌小的執拗的人兒為愛他而如此努力,為他做了好多事,可他似乎不曾為她做過什麼……

  驀地,他腦中閃過一句話——寧死也不納小妾。

  閻羿喃喃低語,“那麼,就讓你當上原配,可好?”

  這時,丹紅和丹紫推開房門進來,一見他跟主子同榻共眠,發絲交纏,地上還有散落的衣物,兩人先是愣了下,但在將軍冷眼射過來後,她們隨即回神,快步的轉身出去,迅速的將門給帶上。

  好棒啊!主子成功了!門外,兩個小丫頭相視一眼,快樂相擁的又笑又跳。

  不一會,閻羿衣著整齊的開門出來,仍守在門口的兩人笑眯眯的行禮。

  “她累了,讓她睡。”簡單扼要,但語氣是不曾有過的溫柔。

  “是。”丹紅跟丹紫異口同聲道。

  他越過兩人,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們。“她有沒有特別喜歡的事物?”

  “呃,其實二夫人對染坊很有興趣的,她說她對早死的娘最深刻的記憶就是她帶她到染坊去玩,那一天,也是她最快樂的一天,可是夫人她不喜歡二夫人過問雲緞坊的事。”丹紅老實回答,丹紫也用力點頭附和。

  這些日子,她們三人相處就像姐妹一樣,所以二夫人都會跟她們聊心事。

  他若有所思,本想往前廳而去的腳步轉往另一個方向。

  於是,在與母親幾乎冷戰兩個月後,他第一次主動踏入佛堂。

  由於母子近日關係緊繃,兩人的表情都不怎麼好。

  閻羿注意到母親消瘦不少,神情看起來也很憔悴。

  柳月也發現到兒子的表情雖然嚴峻,但氣色極佳,而且好像哪裏變得不太一樣了。

  素雅的佛堂裏,一尊白玉觀音面貌慈善的立在佛桌上,一柱清香嫋嫋,四盤素果,氣氛平靜,柳月將手上的木槌放到木魚旁,示意兒子跟著自己走到側廳坐下。

  閻羿看著母親入座,才跟著落座,並將來意說出,結果不意外的她果然反應激烈。

  “什麼?”柳月難以置信的看著兒子,“你要讓依依去雲緞坊?如果她有意願想學,你也要讓她學?為什麼?”

  “我想寵愛她,對她想做的事也想支持她。”閻羿的表情堅定。

  柳月只覺得腦袋轟的一響。

  怎麼會這樣?她額際抽痛,目光複雜的看著兒子。

  秦依依的生命在這一年就會出現變數啊!所以她才不讓她到雲緞坊去,希望只有少數人記得她,免得她的死劫到了,惡耗傳出後,外界到閻家產生一些不必要的揣測,沒想到羿兒竟然要讓她到雲緞坊去?

  “啪”的一聲,她怒拍桌面,從椅子上起身。“我不許,你剛剛說的事,娘一件也不許!”

  “娘為何要讓她進門?”他無法不生氣,母親難道是把他的婚事視為兒戲,依個人心情好壞來左右嗎?

  她語塞,額上冷汗頓飆。她怎能說出真正原因?

  “總之,不許就不許,沒有理由!”她只能這麼堅持。

  “娘太矛盾了!依依是你硬要娶進門的,她對家裏的生意有興趣不也是閻家之福?”他額上青筋跳動,下顎抽緊。“更何況她是我的人,她的一切由我作主,我來,只是知會娘一聲而已。”

  他憤怒的甩袖離去。

  羿兒怎麼會忽然想寵依依呢?柳月揪著一顆惶惶不安的心。難道是……

  她眼睛倏地瞪大,臉色慘白。他對那孩子動真心了?

  顫抖的手撐著桌子,她跌坐在椅上。不行,這絕對不可以!

  閻羿再回到寢房已是兩個時辰後了,也正好替秦依依解圍。

  兩個丫鬟跟她太親密了,一見她起床了,除了忙著替她梳洗、更衣,嘴巴也沒閑著,好奇的直問豔娘教的有沒有派上用場?

  但這閨房之樂實在難以啟齒,她沒想到男女之間可以如此親密,光是回想那火辣香豔的畫面,她就臉兒發燙,哪能將那私密的歡愉當話題來聊呢!

  閻羿進房,兩個小丫頭哪敢再追問,聲稱要去準備吃的,即識相的退下。

  秦依依端坐在妝鏡前,看著他走到身邊,兩人的目光在鏡中交會,她的一顆心撲通狂跳,臉上的酡紅沒退反而更增幾分。

  他微笑的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溫柔的擁入懷裏。

  她嘴角一揚,深深的吸口氣,汲取他身上的氣息,身子貼他更近了。

  她柔軟的身子窩在他懷裏,他發現自己的欲火再度高漲。

  真難以想像,他的欲求如此旺盛,經曆艱困的軍旅生活,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寡欲的人,他憐惜軍妓得應付眾多軍中兄弟的需求,所以鮮少找她們為自己紓解欲望,但從征戰回來至今,他也沒有想過去找楊燕發洩欲望。

  原因到了此刻才明白,原來,他只要她,而他的身體比他抗拒的心更早體認到這件事。

  他溫柔的問:“想不想去雲緞坊看看?”

  她先是一愣,隨即抬頭,眼睛熠熠發光。“真的嗎?我可以去?”

  他露齒一笑,“真的,先吃點東西,我們就走。”

  不一會,丹紅和丹紫把香噴噴的佳肴端上桌後,兩人很快的用完餐,便搭乘馬車出門了。

*****

馬車嚏嚏而行,片刻之後即來到朱雀街以東的東市,而雲緞坊就位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

  隨著一代代的發展擴建,這間長安城的老店門庭寬敞,窗明幾淨,展示的錦紋綢緞的圖樣極多,花鳥、聯珠、蓮花等等,無一不精美細致。店裏則有夥計多名,有的正在招呼客人、有的在收款、有的送貨,但一見閻羿帶著美若天仙的秦依依進入店鋪,眾人連忙放下手中的事,向兩人行禮。

  “你們忙吧。”

  閻羿的一句話,讓眾人又回去做自己的事,他則向在座的客人點個頭後,領著秦依依穿過店鋪,經過側廳,再步下石階,來到位於後方占地極廣的織布廠、印染坊及裁縫店,秦依依簡直看花眼了,因為在這三個地方進進出出忙碌的人少說也有七、八十人。

  “往這邊走。”他繼續帶著她往其中的印染坊走去。

  “哇!”秦依依一走進去就發出讚歎聲。

  一個個五顏六色的大染缸在陽光下好不壯觀,更有各款絢麗的布匹被高高晾在竿子上隨風飛揚。好美啊!

  在看到有染工以木板雕出的鏤空花紋板作為夾擷的染色時,她更是跑了過去,彎下身來研究。

  他走近她,見她雙眸熠熠發光,寵溺的問:“想學嗎?”

  她眼睛頓時一亮,挺直腰來。“可以嗎?”

  他笑,“當然,你留下吧。”

  他跟染坊的管事點一下頭,就往另一邊的門廳走去,這是平時他們開會、看帳的地方。

  閻家做綢緞生意已有百年,他也很清楚自己肩上扛有傳承的責任,所以在家的時間,他大都會來這裏處理由各管事交上來的賬務。

  當然,因為征戰,生死難卜,他也做好由各管事接手閻家事業的準備,如果,他真有了萬一……

  思緒間,他已看完一本帳本,卻見秦依依跑了進來。

  “怎麼了?”他起身走到她身邊,意外看見她眼眶紅紅的。

  她知道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但剛剛在染坊時,不管是年過半百的管事,還是其他的印染工人,都說將軍很喜歡她,要不依他們對他的認識,他是絕不可能將女人帶到做生意的地方的。

  “我真的不是在夢裏吧?這恍如夢幻的幸福,是真的吧?”

  因為過去離幸福太遠,一下被這麼多幸福包圍,她好不踏實,需要見到他、碰觸到他,才能證明這是真的!

  投入他的懷裏,她抬頭看著他。

  他笑,“傻瓜,我說過你會更幸福的,因為我會開始寵你、愛你、保護你,再也不允許有任何男人親近你,明白了嗎?”

  “將軍——”她聲音痦咽,眼眸浮現喜悅的淚水。

  “閻羿。”

  “咦?”

  “叫我的名字。”

  她哽咽。“閻羿。”

  他傾身在她額頭印上一記溫柔的吻,再往下,從眼睛、鼻子,來到誘人的紅唇,狂烈的占有。

  接下來的日子裏,閻羿天天帶著她到雲緞坊去,他管理,她學習,午膳時,閻羿則分享她的學習心得,兩人不時的相對微笑。

  不管在染房或在店鋪,管事及夥計們都可以聽到秦依依銀鈴般的愉悅笑聲。

  很多時候,大家更可以看見閻羿低頭與她說話時,那雙黑眸裏的溫柔與深情。

  而在閻府,閻羿對她的疼愛眾人也看在眼裏。

  每每一進到淩鬆閣,就是小倆口的恩愛時間,丹紫和丹紅都很識相的不會進去打擾。

  今兒個,小倆口顯然是不去雲緞坊了,將軍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二夫人甚至睡到中午。

  秦依依粉臉羞紅,外頭陽光燦爛,她竟然睡到這時候。

  “將軍也睡晚了,不必害羞啦,反正老爺出門了,夫人一樣在佛堂裏。”丹紅瞧著,忍不住笑著說。

  但她還是害羞啊,昨晚閻羿“性”致高昂,兩人幾乎是纏綿了一整夜。

  突然,丹紫氣喘籲籲的跑進來,“二夫人,杜、杜泰安來了,而且還帶了七、八個美人!”

  “什麼?”

  她立即跟著兩個丫鬟往前廳去。

  果真,杜泰安身邊站了七、八名濃妝豔抹的美人,但因為他是側對著她,所以並沒有看到她,反倒是正對著她的閻羿一看到她及兩個丫鬟出現,濃眉微微一皺。

  “將軍,我爹要我在家禁閉反省,再送禮前來賠罪,我想了想,既然我跟將軍是因女人結怨,幹脆多送幾個來。”杜泰安笑得可邪惡了。“如此一來,將軍就不會把唯一的小妾當寶,不知天下美女何其多。”

  反正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閻羿有八個女人伺候,落單的秦依依當然就由他來安慰了。

  他回頭看著那些美女,“站著幹什麼?好好的伺候將軍,好讓他原諒我啊!”

  “是!杜少爺。”幾個來自青樓的美人一見閻羿那張俊美臉孔、挺拔身姿,早已蠢蠢欲動,這會更全像蝶兒似的飛撲向他。

  “什——”秦依依馬上衝過去,想替閻羿擋住這些饑渴的女人,但卻被個高她一顆頭,胸前偉大的波霸美人給撞開來,還好閻羿及時上前扶住她。

  但這下子兩人全被美人包圍了,幾雙手忙著要碰他,在他的胸膛上摸來撫去,有的還想往他俊臉上親去,也有的忙著要將礙事的秦依依推開。一陣混亂下,他緊緊的將秦依依抱在懷中保護,再發出雷霆咆哮。“滾!”

  “啊!”吼聲震耳,幾個姑娘掩耳尖叫,還嚇得轉往廳堂大門跑去。

  但她們旋即停下腳步,因為一名端莊雍容的婦人就站在門口。

  “這個禮物我就代小犬收下了,謝謝杜少爺。”柳月走了進來,向杜泰安開口道謝。

  “娘!”閻羿難以置信的瞪著母親。

  在他懷裏的秦依依也錯愕的抬頭看她,“為什麼?”

  她不懂,一直嚴謹冷漠,甚至與她疏離的婆婆,為何要收下這份禮物?

  “嗬嗬,還是閻夫人懂得本少爺的用心良苦,那麼……”杜泰安從椅上起身,刻意看了秦依依一眼才道:“本少爺就先告退了。”

  說完笑著朝門口走去。

  閻羿的母親收下了這份禮物,代表她對秦依依是不滿的,所以想必她失寵或被趕出閻府的時日也不遠了,他只要耐心等候,就能接收那個小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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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8 17:15:06
第八章

  最後,杜泰安送上門的美人們,仍讓閻羿交由田管事給帶離閻府。

  此刻的廳堂裏,氣氛凝重。

  閻羿看著端坐在椅子上的母親,俊美而傈悍的臉上布滿怒火。“娘不知道杜泰安是從何處找來那些女子的嗎?”

  柳月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才將茶杯放在桌上,冷聲回道:“我知道,但你的紅粉知己不也來自花街柳巷?要是剛剛那些你看不上眼,就讓楊燕進門來伺候你好了。”這也是她在佛堂苦思數日想到的方法,只是沒想到這麼巧,杜泰安就送了幾名過來。

  讓楊燕進門?秦依依臉色刷地一白,但身邊人粗厚而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她悄悄的抬頭。

  閻羿給了她一記溫柔而堅定的眼神,教她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下來。

  閻羿銳利的黑眸隨即瞪向他一向尊重的母親,“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很清楚!這事,娘會主動替你辦妥。”柳月神色冷峻的丟下這句話,越過眼眶泛紅的秦依依往佛堂走去。

  閻羿額上青筋暴突,不明白母親為何變得不通情理。

  咬咬牙,他目光回到秦依依蒼白的臉上,將她微微顫抖的小手包覆在自己的雙手內。“你別在意……”

  她緩緩的搖頭,聲音痦咽,“不行,不可以不在意,她是你娘,我的婆婆,我無法不在意她的想法。”

  “但……”

  “羿,請你支持我,讓我跟娘單獨談談,我必須知道她不滿意我什麼地方。”

  “……”他不免有些遲疑。娘性情固執,加上對這事的態度堅決異常,讓依依去跟她談真的好嗎?

  只是看著眼眶泛紅的她,閻羿歎了口氣,還是妥協了。看來不讓她去跟娘談談,她心裏也會不好受。

  他深吸口氣,看著兩個眼睛泛紅的丫頭,看來她們也為主子抱屈難過吧。

  “好吧……”他點點頭,只能先回淩鬆閣。

  秦依依雖然追上柳月,但她根本不理她,一直到佛堂外,柳月才停下腳步,神情陰鬱的看著她。

  雖然她都待在佛堂裏,可是田管事還有雲緞坊的管事都會被她叫來報告兒子跟她相處的情形。

  所以,她知道這孩子有多努力,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取悅及伺候兒子上,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喜歡她,不然,她會狠不下心讓她代替兒子去死。

  只不過,事情發展卻出乎她意料之外,兒子竟然愛上這個他不可以愛上的女人!

  “請娘告訴我吧,您是不滿意我什麼地方,我願意改,也什麼事都願意做,只要娘喜歡我。”秦依依誠懇的看著她道。

  “你真的什麼事都願意做?”柳月眯眼問道。

  “嗯!”

  “好,你跟我進來。”

  看著她在蒲團上坐好,柳月這才娓娓道出要她做的事。

  秦依依的神情從迷惘轉為哀傷,婆婆要她對閻羿冷漠疏離,還說了迎她入門的真正原因,這令她的心情澎湃,淚水不曾停止。

  難怪婚事如此匆促低調,難怪婆婆會要這麼多女人來伺候閻羿,因為她陪他的時間有限!

  “可是,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是嗎?”她不願意相信。

  “孩子,我也不是迷信的人,但算出這死劫的炎光大師,這幾年都是他替羿兒算流年的,幾乎事事都讓他給料中了。”強撐的冷漠面具早在說出內心煎熬後卸下,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擔心兒子的母親而已。“再怎麼說,我也不能拿羿兒的生命來賭!”

  是啊,怎麼能拿命來開玩笑,一旦賭輸……心刺痛著,秦依依的臉像雪一樣慘白。

  淚水不斷,柳月握住秦依依同樣顫抖的雙手,嗓子痦咽。“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相信你一定能體諒我做母親的自私,我不能讓羿兒對你的感情愈放俞深……”

  “我明白。”她哽咽點頭,勉強擠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可是她的心好痛,痛得就快要死掉了!

  這天過後,閻羿就發現秦依依變了。

  過去的她個性直率,有點多話,眼中總是閃爍慧點的神彩,在兩人相知相愛後,她更是笑容可掬,像隻快樂的蝶兒四處飛舞,全身上下散發著幸福的光芒。

  但近日以來她變得安靜,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甚至不再到馬廄去看戰駒,就算到了她最愛的雲緞坊也常常心不在焉,他知道她心中有事,只是他不想逼她,他相信時日一久她總會想開或主動告訴他。

  這一夜,燭光映照下,他逕自換妥衣裳後上了床,將背對著自己的秦依依攬進懷裏,他感到她的身子一僵,這令他有些挫敗,事實上,他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次抗拒他的親近。

  但他仍溫柔的將被褥拉妥,手臂收緊,想著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擁著她睡覺也好。

  沒想到她突然掙開他的懷抱,坐起身來。

  他蹙眉,跟著起身,看著她爬過自己下了床,套上鞋子。

  “依依?”

  她深吸一口氣,回頭勉強對他擠出一絲笑意,“抱歉,我睡不太著。”

  她眉宇間帶著一抹他無法形容的深沉抑鬱,他跟著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到她身前,她卻低頭回避他的目光。

  “我知道你被某些事困住了,所以我給你時間去整理,等你主動告訴我……”      

  她眼眶微紅,仍是沉默。

  “到底我娘跟你說了什麼?”他執起她的下頷,硬是逼她正視他的眼眸,他很清楚這就是問題的症結所在。

  心陡地一驚,她的臉色微微發白。“沒、沒什麼,只是她就是不喜歡我。”

  “若真是如此,你又何必困擾?娘這段日子的言行令人難以理解,但過去的她並非是這樣的。”

  雖然這麼勸慰她,但他很清楚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握住她略微冰涼的小手,他的黑眸直勾勾的凝睇著她。

  擔心被他洞悉了她的無奈和害怕,她陡地抽回手,轉身背對他。“你先睡吧,我想坐一會。”

  他抿緊唇,看著她在椅上坐下,望著窗外的皎潔月色,神情哀傷。

  他不願意再這麼下去了,他臉色一凜,走到她身邊,雙臂放在椅子的左右,俯身逼近她,“看著我。”

  她緊咬下唇,緩緩的轉頭看他。

  他隱忍著胸口的怒火,“我再問一次,娘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眼眶一紅,她連忙將熱淚壓回。

  他咬咬牙,“沒有?你的態度是從那時候開始轉變的。”

  “真的沒有!”咽下梗在喉間的硬塊,她仍堅持不吐露實情。

  “你不信任我!”他挺直腰桿,眼神轉為陰沉。

  娘一定跟她說了什麼,可是她卻選擇對他隱瞞,她認為他沒有能力解決問題?

  還是她愛他根本愛得不夠深,才會因娘的一些話就讓她動搖了?

  他的眼神帶著質疑、挾著怒氣,她的眼淚幾乎要潰堤,她不能讓他知道,不然他會遣她走,她就連留在他身邊的機會都沒有,更甭提代替他承受死劫!

  努力的壓下自己的心痛,她艱澀的開口,“娘真的沒有說什麼。”

  他咬咬牙,“好,很好,我明天就問她去!”

  她沒有阻止,也沒有回話,因為她和婆婆都是最愛他的人,所以她深信,婆婆一定不會跟他坦白。

  他面無表情的僵立在一旁,看著她很久,最後轉身離去。

  在房門關上的刹那,她強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崩潰而下,她裁倒在床上,蒙住被子痛哭出聲。

  這一晚,他待在書房,沒有再回來,而她,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徹夜難眠的閻羿來到佛堂見母親。

  “娘到底跟依依說了什麼?”

  他開門見山的質疑,柳月卻沒有半點驚愕,像是預見了他會來找她。

  “我不喜歡她,如此而已。”她知道秦依依保守了秘密,不然兒子不會來問她。

  她拿起木槌,開始敲起木魚念經。

  驀地,她的木槌被扣住,她抬頭,看著怒不可遏的兒子。“你再問,我也只有這個答案。”

  “娘在整我嗎?找了個女人當我的妾,卻找了個自己不喜歡的媳婦,在我願意跟她分享生活後,再以言語挑撥分開我們,這就是你要的?”

  她臉色蒼白,“我有我的理由。”

  “那就告訴我!”他怒吼。

  但任憑他如何生氣咆哮,柳月只是抿唇不語。

  他恨恨的望著她。這到底算什麼?這兩個女人,一個任意決定他的婚事,一個就算他再怎麼抗拒,也堅決要進入他的生命,那麼為何在他坦然接受之後,一切又變了樣?他猝然轉身離去。

  柳月顫抖的抓緊木槌,淚水直流。“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閻羿一回到臥房,就只見到丹紅和丹紫在整理房間。

  “二夫人呢?”

  “她說要到馬廄,要我們別跟著。”丹紅說話也有氣無力,因為主子最近不只話少,人也不笑了,很明顯是有事情在困擾著她,但她卻什麼也不說的悶在心裏面。

  他抿緊薄唇,“她還有跟你們說什麼嗎?”

  她們互看一眼,悶悶的搖頭,“沒有。”她們也好擔心。

  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轉身往馬廄走,見到她若有所思的撫弄戰駒的鬃毛。

  閻羿沉鬱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注意到落寞浮現在她眸底,過去愛笑的臉也被濃濃的失落占據。

  似首察覺到兩道灼灼的目光盯著她,秦依依一抬頭見到他,神情一愣。“呃,你要用馬嗎?那個……我要走了。”

  她急著要閃過他,但她這舉動令他大為光火,一個箭步擋住她的路。

  “怎麼,因為回答不出我的問題,開始選擇避開我?”

  她一窒,“沒有。”

  “那好,我們騎戰駒出去走走。”

  “我不想去。”她避開他的眼神,急著要離開。

  但他硬是擋住她,一手攫住她的手臂。“為什麼不看我?”他的黑眸變得更為默沉,就連口氣都變得森冷。

*****

 她深吸口氣,抬頭看他,眼眶微紅。“我看了,行了吧!”

  然後她拔腿就想跑,可根本沒機會,他瞬間拽住她纖細的手腕,一個傾身將她壓倒在幹草堆上。

  她喘息凝睇著他,感到他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

  “這就是你費盡心力想要的結果?最後從我身邊離開,是嗎?”額上青筋浮現,他全身緊繃,體內血液奔竄。

  “是。”她幾近絕望的吐出這個字。

  可惡!他再也無法忍受了,憤怒席卷了他,他挾帶著怒氣的占有她的唇,狠狠的吻著,粗蠻的汲取她唇中的蜜汁。

  她被囚禁在他鐵一般的雙臂中,從最初的驚愕到意識逐漸朦朧,軟化在他的掠奪之下。

  老天,他忍耐太久了,她嚐起來是如此美味,像蜜一樣的甜。閻羿這個激烈的吻隨著深入慢慢轉為溫柔,他勾纏著她誘人的丁香小舌,聽著她發出低喘。

  修長手指緩緩撫過她白嫩柔細的雪軀,一寸一寸的拉開她的衣衫,當她的上半身映入眼簾時,他的呼吸轉為濁重。

  她也已陷入意亂情迷,張開的眼眸只見氤氳迷離,僅存的理智早被欲望淹沒。

  天啊,他想要她!

  可是他怎麼可以在馬廄裏要了她?像是粗莽的野獸像待妓女?

  理智瞬間回籠,他在深深的吸了口長氣後,逼自己從她柔軟誘人的胴體起身,再將散落一旁的衣服拿起,忍著體內燃燒的欲火,輕柔的為她穿衣。

  對上他壓抑欲火的深幽眼眸時,秦依依的理智也逐漸回籠,意識到這裏是馬廄,而戰駒就在一旁的柵欄裏。

  她顫抖著雙手,急急的要將衣服穿好,他的手碰觸到她的,兩人對望,她飛快的低頭,她喘息著,手一直顫抖,根本無法將衣帶係好。

  他幫了她,可下一秒便將她攔腰抱起,往寢房的方向走。

  她愣了下,忙不迭開口,“放我下來。”

  他倏地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什麼?”

  “放我下來,拜托。”她哀求,怕自己抗拒不了他,更怕因此害了他。

  “我要你。”他的黑眸裏仍有狂烈的欲火,她別開臉,掙紮著要下來。

  “依依!”

  “我不喜歡這樣!”她突然大叫。

  她撒謊,可是她不可以再這樣下去,她沒有福份跟他相守到老啊,就算讓他對她不諒解,也好過他沉浸在思念她的日子裏孤獨的過一生,她要他快樂、要他幸福,哪怕最後與他攜手到老的人不是自己。

  閻羿臉色一冷,將她放了下來。“你不喜歡剛剛我對你做的事,你是這個意思嗎?”

  “是,我是不喜歡。”她握拳的雙手仍然微微顫抖。

  “撒謊!”怒上加怒,閻羿咬牙瞪視著她大吼,“一個曾經努力要讓我認同她,說要跟我共組家庭、生兒育女的女人到底去哪裏了?”

  喉頭像被什麼梗住,秦依依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但她的心在呐喊,幸福明明就在眼前了,她為什麼不能伸手去拿呢?

  但她的掙紮、她的沉默,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種傷害了。

  “你好可惡!”他火冒三丈的拂袖離去。

  她咬著唇,痛苦的走到戰駒身邊,踮起腳尖環抱著它,無聲的哭了起來。

  自那日過後,兩人沒有再同床共眠,甚至刻意錯開了彼此。她在房裏,他就在書房,她去雲緞坊,他便出外辦事。

  才七日,秦依依卻覺得有數年之久。她好想他,但見了又如何?

  在什麼也不能言明的情況下,見面也只怕是將兩人的關係弄得更僵而已。

  “二夫人,你多少吃一點嘛!”

  “就是啊,你不吃,我們怎麼吃得下去?”

  長安大街的一座茶樓上,秦依依面對丹紫和丹紅關心的臉孔,只是搖頭。

  突然,兩名茶客的談話聲從樓下傳了上來。

  “不是自己點頭納的小妾果然有差,剛剛我從曲江畔來時,就見到閻將軍進到楊燕的春水居去了,我看,秦依依已經被打入冷宮了……”

  “你的意思是楊燕馬上會進到閻府,成為將軍的第二個小妾?”

  兩人邊聊邊上二樓,選了處靠窗的位置坐下。

  “有可能,只是那也怪了,閻家不替將軍討房元配,卻小妾一個一個的迎進府?”

  “有什麼怪的,元配只能有一個,當然得精挑細選……”

  他們又聊什麼,秦依依再也沒聽進去。他去找楊燕了,這麼快……

  兩個丫鬟看著她眼眶泛紅,忍不住問:“你跟將軍到底怎麼了?”

  見她沉默,丹紫受不了了。“我以為二夫人真心與我們相交,結果原來還是拿我們當外人。”

  她一愣,不解的看著她,沒想到丹紅也跟著開口,“我也這麼認為。二夫人,我們知道你心中有事,相信將軍也知道,可是你不說,代表的是你對我們的不信任,這讓我們很傷心,你懂嗎?”

  丹紫附和,“是呀,尤其是將軍,他好不容易敞開心房接納了你,卻換你開始抗拒他的接近,奴婢是不知道你有什麼苦衷,可你這麼做難道將軍就好過嗎?你自以為是的委曲求全,真的是將軍想要的嗎?”

  她的心好像被什麼觸動了,她想起之前他在離開馬廄時的憤怒。那不是他要的!

  “二夫人,這陣子將軍刻意避開你,顯然也氣你了。”

  “有什麼誤會可以講清楚嘛,要將軍愛上一個女人是很難的,你這樣,只會讓將軍更討厭——不對,是更恨女人,說不定之後再也不容許任何女人進入他的世界。”

  兩個丫鬟一人一句的勸她。

  是啊……那麼,她不是做錯了?

  對,她應該告訴他真正的原因,時間不等人啊,她的時間可能不多了,她寧願讓他帶著她的愛活著,也不要他帶著恨,再也不願意接納其他女人!

  “你去哪啊?二夫人?”

  丹紅和丹紫見她突然起身往樓下跑,錯愕了一下,連忙追上去。

  “我去找將軍。”她回身給了她們一抺久違的笑臉。

  兩人一見那個燦爛笑臉,忍不住也笑了,終於放下心來,看來她想通了。

  秦依依很快的下了樓,走在熙來攘往的長安大街上,閻羿去找楊燕,是因為她拒絕了他吧!

  萬一他真的和楊燕舊情複燃怎麼辦?他會不會不理她了?

  思緒複雜的她漸漸走往偏僻的巷子而不自知,更不知道自己的身影早被一雙淫邪的黑眸鎖住,步步逼近。

  “二夫人怎麼自己一個人?要不要本少爺陪你啊?”杜泰安流裏流氣的聲音陡地響起。

  秦依依一愣,瞬間回了神,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一條偏僻靜巷,又見他帶著幾名隨從,心中暗呼不妙。“謝謝杜少爺的關心,不過我不需要。”

  她不需要,可他需要啊!他不懷好意的向身後的隨從使了個眼色,打算將她帶走。

  慘了!看著兩名隨從越過他走向自己,秦依依急了,然後急中生智道:“閻羿,這裏!”她突然大叫一聲,還朝三人身後猛揮手。

  三人嚇得同時回頭,她趁機衝過他們身邊拚命跑著,一路還不忘將路旁的雜物摔到身後阻擋,她機靈的往人潮多的地方跑。

  杜泰安拔腿猛追,一個不小心踩到碎瓦片差點跌倒,兩名快要抓到她的隨從聽到他的叫聲,連忙又轉回身扶起他。

  但他一起身又要追上前,兩名隨從趕忙拉住他,“少爺,她已經跑到巷口了。”

  他會不知道嗎?可是愈得不到的女人,他愈想嚐嚐她的滋味。

  甩掉兩人的手,他快步追過去。

  秦依依回頭看他竟然沒有放棄,只能橫衝直撞的往市集奔去,但杜泰安人高馬大,又學過武功,幾個跨步就追上了她,粗蠻的扣住她的手臂。

  她咬牙瞪他,“光天化日之下,杜少爺最好三思而後行。”

  一雙跳躍著兩簇怒火的明眸鑲在動人的麗容上,杜泰安俯身靠近,愈看愈心動,恨不得馬上將她擄回房裏,好好翻雲覆雨一番。

  不畏百姓們的指指點點,他將掙紮不已的她硬拉到身邊,以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引誘。“離開閻羿,我可以讓你當正室。”

  她眼眸倏地瞪大,“你瘋了!”

  他卻笑了。他看得出閻羿對這女人的在乎,只要能將那個狂妄男人的顏面踩在腳底下,他不介意撿他的破鞋來穿,更何況,這小妞夠辣,很對他的味。

  兩名隨從快步靠近他,低聲提醒,“少爺,別忘了上一回——”

  他冷冷的瞪了兩人一眼,大聲說著,也是要讓身旁一些多事的人聽清楚。“我只是護送二夫人回府,有什麼關係?走!”他拉著她就要往他的馬車走去。

  “我還不打算回去,”她硬是掙紮不走,死死的瞪著這名極盡荒唐之能事的敗家子。“你放開我!”

  “二夫人,我家豆花很嫩的。”突然,一名臉色蒼白的老婦端了碗豆花來到她面前,雙手還在顫抖。

  “我賣的魚才是最新鮮了。”一名魚販吞了口口水,勇敢的也抓了條活跳跳的魚過來。

  “還有,我這菜是自個兒種的,都用溪水灌溉,絕對美味,二夫人,你看看。”一名菜販雙手各抓了把青翠的蔬菜也走到她身邊。

  然後一個又一個的,有不少人壯起膽子圍了過來。

  他們要保護她,閻將軍保家衛國,他們才有太平日子,如今他的小妾被杜泰安這名惡霸抓住,他們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眼見聚集過來的人潮愈來愈多,杜泰安知道再鬧下去對自己十分不利,只能悻悻然離去。

  秦依依熱淚盈眶,感動的看著大家,哽咽的道過謝後,她坐上一輛馬車前往曲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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