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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納蘭元初] 黃泉引路人II之邪兵譜 (連載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香蕉 芭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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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13 19:23:52 |只看該作者
三十一、館藏(上)

“The Key……”宇文細細咀嚼著這個與自己有莫大關係的英文單字,在唐考的攙扶下慢慢向工地的圍牆走去,可走到牆邊,宇文看了看那一人多高的圍牆,拖著傷腿的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你們兩個,忘了是怎么進來的嗎?”無為子拿眼角余光一掃兩個年輕人,他在現身之前,一直藏身在起重機高處俯瞰整個工地,唐考和丁嵐帶著摺疊梯翻牆進來,自然也沒有瞞過無為子的眼睛。

“啊﹗老師稍等。”丁嵐一溜煙地跑了。

“喲﹗我的攝像機還在地上﹗”唐考也一拍腦門,撇開宇文向丁嵐追去。

見丁嵐唐考不在一旁,無為子又開口問道︰“宇文,你是什麼時候從別離先生那裡出來的。”他能感覺得出,宇文對別離先生的師徒感情依然存在,所以便不再使用“叛出師門”這樣的字眼。

“嗯,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昆侖山事件之後,我回到師傅家中立刻大病了一場,整日昏昏欲睡,而且一旦見到年紀尚小的莫菲睜著大眼睛問我六師哥到那裡去了,我便會心如刀絞,頭痛欲裂﹗莫菲除了愛纏著我之外,平日能陪著她玩得開心的,就是我這六師弟了……病去如抽絲,這場病整整調養了半年才漸漸平複。生病的這段時間裡,我想了許多,師傅對昆侖山事件從不做出解釋,可我總覺得師傅是用一種近乎陰謀的模式讓我學會了這有如邪惡詛咒一般的禁咒,那卷藏經的下冊,一定是他故意放在我的視線之內。六師弟的死,讓我自覺罪孽深重,但此事與師傅也有直接的關係,他怎么就忍心……看著六師弟死在我的手下……半年裡,我每天都在嘗試忘卻那兩卷經文,甚至故意讓自己受涼發燒,以為發高燒把腦袋燒糊塗了,就可以忘記那禁咒,可那金剛禁咒就如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隨形,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終於,我實在無法再忍受這種感覺,便在某天夜裡,偷偷帶著玄罡逃了出來﹗”

無為子背著手來回走了幾步,說道︰“難得玄罡願意跟著你在外飄零流落,其實別離先生只要問問他的外孫女莫菲,就能知道你躲在何處,可你師傅沒有派人出來尋你,大概是默許你下山了。你真正逃出來的原因,是因為你不願意做別人的The Key吧?”

宇文微微一愣,在他內心深處,確實有這樣的反叛心理,不甘心在別離先生的巨大陰影之下,一舉一動都受到控制,只是師傅將他一手養大,待他恩重如山,他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

無為子站定腳步,抬頭說道︰“關於昆侖山那古怪結界,我也沒有什麼可供參考的訊息,不過你曾經提到那結界上有帶狀鋸齒上下翻滾,以我對道家符門的研究來看,道統的封印術都是利用陰陽交融的力量來合成,講究的是一種此消彼長的圓滑過渡,分散內外力量的衝擊,所以封印結界上顯現的都是水紋一樣的流暢線條。你看到的那種鋸齒狀結界,似乎是一種生猛的鎖扣力量,至少證明了它不是道統的東亞封印術,再加上你無意解封時聽見的那聲“The Key”,恐怕你得將探尋的目光放得更遠一些了。”

宇文點了點頭,答道︰“多謝前輩指點。只是我身處中國,接觸化外方術的機會實在不多,此事也只能留在心底,慢慢打探吧。”

“至於那血錮禁咒,似乎已經成了你的心中頑疾,其實所謂心結,皆是人心的自我束縛,你師傅別離先生一生信佛,便是被所謂的慈悲之心所困,他能夠認識到佛家那條普渡眾生的大船上,並不能給每個人都留下位置,已經是一種難得的自我突破。或許你該嘗試理解一下道家以人性為本源的修行模式,當你對自我和外物的認識再提升一個層次時,大概就能順利解開心結了。”

無為子的一番話有些晦澀,宇文並不是十分明白,可這世間事,又有誰能做到透析一切呢?

無為子頓了一頓,又說道︰“如果你自己不願意再與別離先生聯繫,我也不會勉強,那柏葉再怎么厲害,我與你一肩擔當就是。但我有言在先,你可別指望我會替你向別離這老家伙求情,我這輩子已經輸他太多,唯一還能炫耀一下的,就是三十年前他曾求我東渡日本助他一臂之力。我可不想讓他有機會還我的人情,哈哈……”

宇文不禁哂然一笑,無為子老大一把年紀了,居然還如小孩子一般與別離先生斗氣,可轉念一想,自己不也一樣嗎?心中與師傅間的隔閡,似乎已經很難消除了。

“宇文老師,這梯子不是很穩當,請小心一點。”說話間,丁嵐已將摺疊梯架在圍牆邊,唐考則先行一步,抱著他那台已經成了廢物的攝像機騎上牆頭,四處張望。

“哎?你們怎么也在?”唐考突然看著圍牆外,輕輕驚呼了一聲。

宇文順著梯子慢慢爬上牆頭,往外一看,牆下正綻開一銀一藍兩把雨傘,藍傘下是面露焦慮神色的溫雅與方欣,莫菲則神態平靜地獨自撐著一把銀色雨傘。

宇文勉強從圍牆上躍下,單腳著地雖然不痛,卻差點向前撲了出去,幸好溫雅眼明手快扶住了宇文。見宇文安然落地,唐考與丁嵐也先後跳了下來,玄罡卻是不知從那裡找到圍牆不甚嚴實的地方,早已鑽出牆外,繞行到莫菲身旁等待多時了。

“那位老人家好奇怪,一眨眼就不見了﹗”丁嵐悄悄對宇文說道。

宇文微微點了點頭,並不覺得奇怪,無為子似乎習慣了獨來獨往,知道牆外有其他人在,自然不願意跟著宇文出來,而且只要稍事歇息,這高牆也攔不住他。

“你受傷了啊?”溫雅看著宇文的腳發出一聲驚叫。

“沒事,踩到釘子了……”宇文笑容僵硬地胡扯道。

“在工地上踩到釘子?那得趕緊打預防破傷風針啊﹗”溫雅一撩耳邊的長髮,拿出手機開始撥打120。

“就是就是,生鏽的釘子很危險的﹗”方欣也在一旁焦急地附和道,其實她現下更希望能將柏葉告訴自己的那件事向宇文老師求証,可眼下這么多人,似乎又不是說這事的時候。

“不用叫救護車這么誇張吧?”宇文伸手去拉溫雅,“去校醫院包紮一下就可以了﹗”

“那你等等,我給校醫院的朋友打個電話,讓她先準備一下。”溫雅態度堅決地甩開宇文的手。

丁嵐落地的地方,正在莫菲面前不遠,他一邊將摺疊梯收了起來,一邊故作驚詫地對莫菲說道︰“喲?你還是不放心我,來接我了嗎?”

莫菲使勁給了丁嵐一個大白眼,繞開他走到了宇文的身旁。

“你又不聽話,做不該做的事情了啊﹗”宇文望著莫菲,搖了搖手指,意思是指莫菲又在用感應能力跟蹤他了。他臉上微笑的神情就像是在逗弄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可我擔心你啊……宇文哥哥……”莫菲的眼睛裡一下滲出了眼淚,頓時嚇得宇文手足無措起來,他想伸手去替莫菲抹去眼淚,突然發現自己的手上黑乎乎的沾著不少泥點,又觸電一般把手縮了回來。

溫雅在一旁看著莫菲,微微嘆了一口氣。

“唉……怎么女生全都去圍宇文老師啊?年齡大一點的男人就這么有魅力?”丁嵐假裝不滿地長吁短嘆起來。

丁嵐的話一下提醒了方欣,她趕緊扭頭去看唐考的情況,怕唐考也跟著丁嵐多心。可唐考根本就沒去關心方欣的動向,倒是一臉懊惱地蹲在牆邊,正心痛地檢查著那台肯定修不好了的攝像機。方欣站在他面前老半天,他連頭也沒抬,氣得方欣在他的後腦勺上狠狠地敲了個暴栗……

“你是說……宇文老師是被刀扎傷的?”溫雅手裡提著一兜水果,有些驚訝地望著她的朋友──一個有些發胖的護士。

“對啊﹗我給他做的清創,他腳上傷口的形狀扁平,又是上寬下窄的貫通傷,怎么可能是踩到釘子了嘛?”胖護士語氣肯定地回答,接著,她又有些曖昧地低聲問道︰“哎,老實交待,他是不是為了你和別人打架了啊?”

“胡說什麼啊?”溫雅抬手輕輕打了胖護士一下。

“好了好了,不是就不是唄。”胖護士嬉笑起來,“他腳上的傷問題不大,就是今天有點發燒,他昨天晚上來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大概是為誰淋雨了吧?嘻嘻……”

“不要這么三八行不行啊?”溫雅瞪了護士一眼。

“呵呵……不說了不說了,我要下班啦,昨天被你半夜叫到醫院來,覺都沒睡好。”胖護士擺了擺手,端著幾個輸液剩下的空瓶走遠了。

溫雅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便轉身向病房走去。

剛走進病房,溫雅便看見宇文已經穿戴整齊下了床,杵著一只單拐站在門邊,似乎正要出門。

“你這是干什麼?準備去哪兒?”溫雅低頭一看,宇文的右腳上還纏著濃濃的紗布,只能套上一只大拖鞋。

“下午是我們班的課外活動,參觀校博物館,我得去帶他們入館。”宇文說話中氣十足,若不是臉上還有些病態的緋紅,溫雅肯定會以為他的燒已經退了。

“你還在發燒啊﹗叫丁嵐唐考他們去通知一下,改天參觀不就得了?”溫雅探手想去摸宇文的額頭,卻被他輕巧地讓過了。

“現下都快三點了,學生們肯定已經在博物館門前集合,我要是失約不去,豈不是耽擱了幾十個人的時間?”

“可你的腳……”

“謝謝溫老師的關心,在博物館裡走動不了多久,沒關係的。”宇文雖然腿腳不方便,卻一閃身便繞過溫雅出了門。

“哎,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溫雅急急忙忙地將手中水果扔在宇文的病床上,追了上去。

當宇文一瘸一拐地趕到博物館時,方欣正準備對集合的學生們宣佈老師受傷的消息。看到宇文杵著拐杖的身影出現下學生身後時,丁嵐搖了搖頭,嘆道︰“真是身殘志堅啊﹗”

“你又亂用什麼成語?有你這么說話的嗎?”唐考習慣性地拍了一下丁嵐的腦袋。

“我是替你惋惜啊﹗”丁嵐抱著腦袋對唐考叫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今天下午宇文老師來不了,就約了方欣出去玩。”

“偷聽電話你還有理了啊?方欣約我出去是因為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談﹗”

“孤男寡女還有什麼好談的啊?嘿嘿……”丁嵐發出一陣奸笑。

“造反了你啊?”唐考一揚拳頭,丁嵐哧溜一下躲遠了。

“不好意思,讓同學們久等了……”宇文話還沒說完,班上的女學生們全都涌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追問起傷情來。

“宇文老師腳上有傷,不便長時間行走,我們還是趕緊進入博物館吧。”幸好溫雅出來說話,才把宇文從女學生的重重包圍中拖了出來。

宇文在溫雅的陪同之下,慢慢走到博物館門前的守衛辦公室,他隔著玻璃窗往內一望,不禁大吃一驚﹗

那戴著一副老花眼鏡,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報紙的老人,不正是無為子嗎?

無為子的目光從眼鏡後面探了出來,在宇文臉上一掃,不動聲色地拉開了玻璃窗。

“前……”宇文險些開口叫了一聲前輩。

“錢什麼錢?這裡又不用買門票,上面安排今天開館三個小時,你可要抓緊一點時間,過了六點我就要關燈斷電了。”無為子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宇文還真是沒料到,行方神祕的無為子居然會是校博物館的看門人,他發了一會兒愣,才想起溫雅還站在身邊,連忙掩飾自己的失態,對無為子說了聲謝謝。

無為子取出一把鑰匙,插入桌子旁邊的電控台,摁下一個按鈕之後,博物館那古色古香的木門後面,鐵閘極欄緩緩地升了起來。

“七十八……七十九……八……”無為子站在大門前,正親自清點進入博物館的人數,可他數到最後一個人時,聲音突然停了下來。站在館內的宇文聽到老人的聲音一頓,也探頭出來看了一眼。

最後一個學生,竟然是柏葉伸宏﹗

“今天博物館只對中文系的學生們開放,我這裡不歡迎你進去,請回吧。”無為子抬起大手,下了逐客令。

“我來這裡,是得到了學校領導批准的,本來他們還想專門派人陪同我來參觀,是我覺得這樣太麻煩,主動要求跟著宇文老師的班級一起來的。”柏葉淡淡一笑,從衣衫中拿出一張紙條,遞到老人面前。

無為子看了一眼柏葉手中的紙條,上面紅艷艷的學校公章讓他無法理直氣壯地阻止柏葉的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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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13 19:24:47 |只看該作者
三十一、館藏(下)

“既然有學校的批准,就讓他一起來吧。”宇文突然在無為子身旁開了腔,隨後又面向柏葉補充了一句︰“請你跟隨其他的同學,不要擅自行動。”

無為子面無表情地側過身子,讓出一條路,柏葉恭敬地向老人鞠了一躬,走進了校博物館。

看著柏葉的背影,無為子低聲對宇文說道︰“我要守住大門,不方便跟你一同進去,你可得把他盯緊一點,別讓這家伙弄出什麼麻煩。”

宇文微微點了一下頭。

走進博物館的正廳,一個懸掛在大廳正中,頂天立地的仿製玉璋頓時吸引了學生們的注意力,而四周的說明性畫板則簡潔地介紹了一下校博物館藏品的基本情況。

“璋者,祭祀之禮器,這東西除了祭神之外,也是古代天子祭祀山川時所用的儀物,祭祀的山川越大,所用的玉璋就越大。現下我國發現的最大的玉璋,大約有一百六十公分長……”宇文開始用溫和有力的聲音為學生們講解起來。

“哇﹗如果是用現下這么大的玉璋,豈不是可以用來祭祀地球?”丁嵐指著空中懸掛的那個仿璋叫了起來。

宇文微微一笑,說道︰“玉璋除了祭祀自然,也可以用來祭神,如果真有這么大的玉璋,恐怕是用來祭祀外星人的。”

學生們一下被逗樂了,廳內頓時響起一片笑聲。

“時間不多,讓我們繼續前行。”宇文抬手指了指內廳,學生們便開始三三兩兩地向內廳走去。

“你們兩個給我過來﹗”宇文對唐考丁嵐招了招手。

“干什麼?”兩個年輕人湊了上來。

“給我看住那家伙﹗”宇文用嘴朝前方一努,指著跟在學生隊伍最後端的柏葉,“如果他有什麼異常舉止便立刻告訴我﹗還有,如果他想在什麼地方長時間逗留,你們就上去催他走開。”

唐考和丁嵐這時才察覺柏葉也進了博物館,二人不禁有些緊張起來。而一直跟在宇文身後的溫雅並不認識柏葉,便對宇文的安排感到有些奇怪。

不過柏葉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看他的神情,倒似真的對館中文物十分感興趣,每一件古物的說明性文字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館中陳列並非按照朝代來區分,而是以藏品的種類來歸納擺放。轉眼間,學生們便步入了古代書畫的陳列區。S大的考古學在國內頗有聲名,這館中藏物豐濃便是其實力的表現。單是書畫區,就有上自唐宋,下迄明清的兩千多幅藏品。

以方欣為首的一群女學生似乎對一副唐朝時期的宮廷禮樂畫作產生了濃濃興趣,正嘰嘰喳喳地談論著什麼,不一會兒,方欣便大聲地問了宇文一個問題︰“宇文老師,這幅畫作上的演奏者,用的是什麼樂器啊?”

“哦,他們用的都是琵琶。”宇文看了一眼畫作便開口答道。

“真的是琵琶嗎?可他們都是橫抱著的啊?”

宇文不禁笑了起來,說道︰“唐朝時期的琵琶,就是橫著彈的。”說著,他將自己手邊的單拐橫舉了起來,就象抱著一把吉他。

“可是……白……”方欣又想發問,卻被宇文打斷了。

“你是想說白居易所寫的那句名詩──“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吧?”

方欣周遭的女生們都點了點頭。

“其實這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琵琶是豎著彈的,所以很方便把臉藏起來。大概那位琵琶樂伎真的是很害羞,所以出場後才用琵琶擋著臉,白老先生這么寫,除了想一睹芳容之外,同時也是急於希望這位樂伎能趕緊將琵琶橫放下來開始演奏啊。”

“哦……”女生們都發出一聲驚嘆。

“琵琶這樂器,最初是從波斯傳過來的,名字也還不叫琵琶,叫“柳琴”,樂器的個頭也沒有現下這么大,波斯商人們常常是一邊騎著駱駝趕路,一邊抱著柳琴彈奏唱歌解悶。後來傳到古都長安,演變過程中就變得越來越大了。若大家有機會去到陝西歷史博物館,就可看到一尊三彩駱駝載樂俑,那樂俑便是將琵琶橫彈的。”宇文接著延伸講解起來。

宇文所提及的內容甚是有趣,不但學生們聽得認真,就連溫雅也站在一旁聽得頗為神往。

“其實,我們身邊還有現成的一位琵琶橫彈的證人哦﹗”宇文突然話鋒一轉,學生們都覺得有些奇怪,現下還有什麼人可以作證呢?大家不禁有些議論紛紛。

“大家都知道,我們班上有位日本同學吧,今天他也參加了我們的課外活動。”宇文忽然把手一抬,指著站在人群最後的柏葉,學生們頓時順著宇文手指的方向,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柏葉。

“呃?是我嗎?”柏葉很是驚訝。

“麻煩你過來一下。”宇文對著柏葉招了招手,學生們立刻在柏葉面前讓出了一條通道。

柏葉苦笑著搖了搖頭,快步走到了宇文的身邊,其他學生都很期待地看著宇文老師,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唯獨方欣瞪大了眼睛,驚恐地捂住了嘴,因為她又想起了柏葉昨夜給她所說的那番讓人驚恐的話。

“知道我為什麼請你站到前面來嗎?”宇文的口氣十分平穩,就好像電視上的娛樂主持人在與上台的嘉賓談話。

柏葉又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宇文的意思。他微笑著轉身面向人群,高高舉起一只手來,說道︰“我證明,唐朝時期,琵琶都是橫抱著彈的。因為在一千三百年前,日本派往唐朝的遣唐使曾經將琵琶這個樂器從中國傳到了日本,日本現下的築前琵琶,還有平家樂器,包括雅樂裡所用的琵琶,全都還保留著唐朝時期的彈奏模式,都是橫抱著,用撥子一邊彈奏一邊演唱﹗”

柏葉的證言讓大學生們都開了眼界,人群中自發地響起了一片掌聲。

“一柄古琵琶,從波斯傳到中國,又從中國傳到日本,在這樣的文化貫通性下,又何必非要分出個你我來呢?大家的目光,不妨都看得更遠一些。”宇文的這一席話傳到柏葉的耳中,似乎又另含了一番深意,柏葉的身軀不禁微微一震。

“好了,現下大家請繼續往前走,下一個館區,我們將看到中國古代璀璨的石刻文化,在那裡,我們將會看見“東方的維納斯”。”宇文將單拐撐在腋下,拍了拍手。

當學生們都湧入隔壁的房間時,書畫區就只剩下了宇文和柏葉,唐考和丁嵐則站在兩個分館間的門楣下,警覺地望著柏葉。

宇文看著柏葉,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如你所愿,奧斯丁已經無法再參與邪兵的競爭。你的下一個目標,應該就是我了吧?”

柏葉目光沉穩地望著四周,說道︰“宇文老師不必如此多慮,你我都知道,尚有第四把邪兵沒有現身,我們現下大打出手,未必是件好事。不過老師請放心,邪兵在我的手中,至少不會頻繁引發血戮事件。”

宇文微微點了點頭,神情複雜地說道︰“賽施爾長刀已斷,我原本希望能將它與奧斯丁合葬在一起。你為什麼仍要拿走?難道斷刀也還能繼續發揮力量?”

“這……恕我不能再多說了,就讓大家都過一下難得的平穩生活吧。”說完,柏葉就快步走開,跟上了其餘的學生。

石刻藝術廳中,藏品主要以漢代畫像石磚和唐代佛教石刻群為主,走進廳中,四周一座座千姿百態的石佛像,讓人恍如步入了香火旺盛的佛院,而其中一尊高約兩米的觀音站姿石像特別引人注目,雖然歷經歷史長河的洗刷,佛像的兩只手已經不翼而飛,但石像的寶冠、發髻、瓔珞、肌膚,無一不是雕工細致,紋理均勻,而那觀音面容端莊秀麗,更不愧“東方維納斯”的稱號。

柏葉在觀音像前站立了許久,最後竟雙手合十拜了一拜。宇文本想上前去再與柏葉搭話,卻被一群男生拽到了石刻藝術廳對面的金屬器物展區。

這邊的藏品分類做得略微有些蕪雜,各色青銅酒樽與方鼎擺放在一起,而其中又混雜有式樣各異的金屬箭頭。唐考一看到那些千百年前的箭頭,便將宇文交給他的監視任務甩在了腦後,蹲在玻璃展柜前看得目不轉睛。至於那些把宇文拖到一邊的男生們,則是希望他能解說一下在展區東角豎立的展柜中並排陳列的許多兵器﹗畢竟男生們對兵器的興趣始終要比書畫石像什麼的大一些。

宇文凝望著那組鏽跡斑斑長短不一的刀劍,神情間竟漸漸變得嚴肅起來,沉吟良久,才開口說道︰“這些鐵質兵器都是唐代器物,埋於地下已有千年,鏽蝕嚴重,早已不複當年的鋒利,鐵器的儲存對環境的要求頗為嚴格,當年的寶刀利劍大多變成了廢鐵,反倒不如更早期的青銅兵器,出土時仍能寒光四射,鋒利依舊。”

男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以為宇文老師能說出一些關於古代神兵利器的逸聞趣事,現下不禁臉上都現出了失望的神情。宇文見他們這副模樣,又有些不忍,便繼續說道︰“其實兵器的鋒利程度雖然會影響士兵的作戰能力,不過兵器的式樣改變有時候會更加能夠影響到戰爭的最終結局。就比如……你們眼前的這把拍刃﹗”

宇文用手背輕輕敲了一下展柜,示意學生們看著柜內一柄幾乎有一丈長的大刀。這刀雙面開刃,與道統大刀的式樣頗有不同。

“《舊唐書》卷五六《闞棱傳》中曾對闞棱有這樣的記載描述──“善用大刀,長一丈,施兩刃,名為拍刃,每一舉,輒斃數人,前無當者。及伏威據有江淮之地,棱數有戰功,署為左將軍。”這個闞棱所用的武器,樣式大概就和你們現下看到的大刀差不多。至於他所跟隨的軍閥勢力,恐怕你們不少男生都聽說過,名叫杜伏威﹗”

“杜伏威?不就是寇仲和徐子陵的老爹嗎?”還在蹲著看箭頭的唐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男生們全都笑了起來,黃易所著的《大唐雙龍傳》在愛看武俠的男生中流傳甚廣,杜伏威這個人物在書中給人留下的印象頗深。

宇文溫和一笑,接著說道︰“這個闞棱在杜伏威手下統領步兵,而他的軍中步兵所用的武器也以長刀居多,他能屢建戰功,除了自身的勇猛,恐怕與兵器也有不少關係。這拍刃足有三米長,正常情況揮舞起來是很笨拙的,要靠它殺人如麻,大概闞棱的對手多數是騎兵﹗”

“騎兵沖鋒一直是步兵的克星,若要想抵抗,武器一定得夠長。”丁嵐也不知何時跑了過來,插上了一句。

“嗯,杜伏威所處的年代還是隋末唐初各地軍閥混戰的年代,杜伏威代表的南方勢力在與北方軍閥作戰時,馬騎方面與北方相比差距很大,當被迫用步兵與騎兵進行對抗時,便對武器進行了改製,拍刃長刀的威力肯定讓北方軍閥吃了不少苦頭。唐初李世民一統中原之後,又長期與善於騎射的北方游牧民族發生戰爭,中原騎兵馬少不精,李世民又吸取了軍閥混戰時的教訓,從拍刃演化出有名的長兵器陌刀,發揮了自己步兵數量的優勢,一步步扭轉戰局,李世民能成為北方民族口中的“天可汗”,兵器改製的作用功不可沒﹗”

聽著宇文精彩的解說,男生們又忍不住鼓起了掌,可宇文臉上的神情,卻仍然有些嚴肅。唐考靠近宇文身邊悄悄問道︰“宇文老師,你為什麼一直板著臉啊,解說得像評書一樣,他們都很喜歡聽的啊。”

宇文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看到館中關於這批武器出土的記載說明,覺得有些奇怪,你所看見的,僅是博物館兵器藏品的一部分,而這批武器,居然都是S大建校初期修建校舍時發掘出來的……”

還沒等宇文說出這些武器有什麼古怪之處,展廳中突然響起一片金鐵交加的鳴響,那些柜中陳列的金屬器物,竟然全都在發出共鳴震動,就連展廳上方的好幾盞照明燈也一下閃爍昏暗起來﹗

異像陡生,學生們頓時愣立當場,宇文抬頭放眼往展廳四處一望,眼前出現的景象不禁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在踏進展廳門檻不過一步的地方,柏葉捂著胸口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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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13 19:25:24 |只看該作者
三十二、共鳴

最先發現柏葉倒下的人並不是宇文,而是就站在展廳門前的方欣。大概只猶豫了三秒鐘,方欣就拋開了害怕,邁步奔上前去,想將柏葉從地上扶起來。

“不要碰他﹗”宇文突然發出一聲高喊,與此同時,他已甩開手中單拐,踮著受傷的右腳,歪歪斜斜地朝柏葉跑去。

方欣還沒從宇文的喊叫聲中回應過來,卻已經動手將面朝下撲倒的柏葉翻轉過來並扶為坐姿。可當她低頭定睛一看,又發出一聲尖叫,猛地放開了手,任由柏葉仰面倒了下去。

柏葉那張白淨的臉彷彿變成一片透明的玻璃,竟可清晰地看見皮下毛細血管盡數擴張開來,細紅的血絲有如一棵千年老樹的枝葉藤蔓般密布柏葉的臉龐,再加上柏葉雙手都捂住了胸口,面容扭曲,雙眼翻白,看上去真有說不出的猙獰與可怖。

就在柏葉的後腦勺即將著地的瞬間,方欣身旁忽然探出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柏葉胸前衣襟。方欣只來得及用眼角余光看見人影一晃,柏葉的身軀便被人極快地拖出了展廳。

拖走柏葉的人正是無為子,看來他仍是放心不下,一直偷偷跟在了學生們的身後。儘管須發盡白,無為子單手提走柏葉卻似乎毫不費力,而當柏葉一離開展廳,那些剛才還全都在嗡嗡作響的金屬器物又瞬間安靜了下來,棚頂的照明燈光也不再閃爍了。

見展廳恢復正常,無為子便老實不客氣地將柏葉往過廊立柱旁一扔,柏葉的腦袋重重地撞在立柱上,額角頓時顯現出一塊淤青,可他卻一點回應也沒有,毫不動彈,不過那臉上縱橫交錯的血絲也漸漸淡去了。

跛著腿的宇文追了出來,學生們也隨之跟出了展廳,只是全都站得遠遠的,不敢走近,睜大眼睛有些驚恐地望著老人與柏葉。宇文靠近之後,猛地跪倒在柏葉身邊,抬手去試柏葉的鼻息,又將手按在柏葉胸前。只一瞬間,宇文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焦灼,他的手下,竟然已經感受不到心跳了。

顧不得許多,宇文趕緊將柏葉放平並扳開他的嘴,正要對柏葉實施人工呼吸,他卻被無為子伸手攔住。“為什麼要救他?這小子暴病而卒,你我都省心了﹗”無為子低聲斥道。

“他並沒有直接傷害過什麼人,還罪不至死,我怎么能……”

“婦人之仁﹗你若……”無為子出言打斷了宇文,可他自己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暗,一片不知從何而來的陰影覆蓋在柏葉的身上。

宇文和無為子都是一驚,同時抬起頭來望向空中,可就在他們這么一抬頭的剎那,一個瘦削的黑影陡然從柏葉身旁粗大的混凝土立柱後繞出,頗有力量地一拳擊中柏葉胸前的心臟部位﹗

柏葉喉中發出一聲嘶啞的喘息,竟呼地一下坐了起來﹗而那黑影也就此消失在空氣之中。宇文抬頭察覺頭上空無一物,便知自己被引開了注意力,當他立刻低頭時,卻只來得及看見那黑影消失前的一瞬露出的一張清秀女孩面孔,這分明就是當初在夜間潛入溫雅房間窺探自己的式神﹗只是這式神動作敏捷,身法奇快,又利用身材高碩的無為子擋住了學生的視線,遠處觀望的學生們居然沒有一人看見她的現身。

“哼,原來是式神護主,居然還聲東擊西搞什麼障眼法,這小子潛意識裡就覺得我們想害他﹗”無為子留下一聲冷哼,轉身大步走出了宇文的視線。

宇文不禁苦笑了一下,無為子剛才確實想對柏葉置之罔顧,柏葉心有防范,倒也沒什麼錯。

臉色發青的柏葉開始大聲地咳嗽,坐在地上的他肩膀不住地聳動,看起來很像一個突發急病的病患。式神的那一拳,相當於醫學上的胸外施壓,讓他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又重新收縮擴張起來。宇文見他呼吸順暢,已無大礙,便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對學生們喊道︰“沒事了沒事了,柏葉心臟不太好,大家繼續參觀,六點正我們在大門集合。”

學生們又觀望了片刻,只覺得事情發生得有些蹊蹺,可又說不出什麼,最後還是三三兩兩地散開了。唐考與丁嵐默不作聲地走到宇文跟前,遞過宇文剛才丟開的單拐,兩人投向柏葉的目光依然帶著深深敵意。

宇文將單拐撐在腋下站穩,對柏葉低聲問道︰“剛才是因為你體內邪兵與展廳裡的那些古代鐵器產生共鳴,震擊了你的心臟,對吧?”

“咳……好像……咳咳……是這樣……”柏葉的眼神呆滯,目光發散,正抬起來抹去嘴邊涎水的那只手也有些不自覺地發抖。心臟驟停,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看來老人家說得沒錯,這裡確實不歡迎你來參觀。”宇文的笑容中透出一絲冷咧,“你事事占盡先機,也沒想到邪兵會與古代鐵器共鳴吧?這毛病倒是挺致命的。”

咳嗽慢慢止住了,柏葉的臉上逐漸恢復了一些血色,他轉臉看著宇文,神情間不但沒有半點把柄落入他人手中的沮喪,反倒有三分因為興奮而抑止不住的激動。“宇文老師……咳……事情可不是你想像的這么簡單﹗”說完,柏葉便緩步向退場門走去。

宇文微微一怔,目送柏葉的背影消失,直覺告訴他,柏葉的神態中並沒有故弄玄虛的成分,他的眉頭又慢慢地皺成了一個川字。

“原來邪兵會和古代鐵器產生共鳴,那我們拿著一件古董出去,在學校裡四處轉一轉,不就能找到第四把邪兵了?而且對付小日本也很有效。”丁嵐心直口快,立刻將心中想法說了出來。

“說得輕巧,這裡的東西是能隨便拿出去的嗎?”唐考已經習慣了給丁嵐潑冷水。校博物館的防盜保安系統是好幾年前更新的,雖然有些陳舊,但仍然很有效,與展柜內側玻璃近距離平行安裝的多個紅外探測器和展廳四個角落的高音警報器相連,任何破壞展柜的手段都會引動警報。

宇文一聲不吭,對兩個年輕人的話不置可否,轉身再次走進了金屬器物展廳,依次將所有的藏品都看了一遍,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那一大批古兵器上。

“老師,你的意思是……與邪兵產生共鳴的東西,是這些兵器?”一直跟在宇文身後的唐考忍不住問道。

“柏葉的身體一退出展廳,共鳴就消失了,感覺引發邪兵與鐵器間的共鳴,存在一種必須的絕對距離,而且這距離不算短,如果硬說是那些酒樽方鼎引起的異響,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能與刀劍產生共鳴的,應該還是刀劍﹗”

“可這裡這么多兵器,究竟僅是其中一件引發的共鳴呢?還是全都有份?如果是單件兵器的話……難道第四柄邪兵就藏在這裡?”丁嵐把腦袋頂在光潔透明的玻璃展柜上,望著柜中陳列的近百件兵器,頗有些無奈地問道。

“不對呀﹗邪兵出土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而這裡的陳列展品已經鎖在柜中很久了,怎會有邪兵放在柜中,除非……”宇文說話間心中陡然一凜,想起了看守博物館的無為子,難道是他將第四柄邪兵放進了展柜中?可再轉念細想,又覺得不對,老人應該沒有理由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之前交換邪兵時,賽施爾長刀與十字槍曾經非常接近,也沒見兩件兵刃間有什麼古怪的共鳴,引發怪響的,未必就是邪兵。只是柏葉猝然間倒地,無為子的舉動也有些緊張過頭,莫非這博物館中還另有不為人知的祕密?

“剛才柏葉好像並不擔心我們會用古代兵器對付他,恐怕就已經證明了能夠引發怪響的僅是非常少的一部分展品,我們即使知道存在某件鐵器可以克製他,也無法做到一一驗証﹗”唐考的分析頗有道理,宇文也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學生們大多已經退出展廳,只剩下宇文和兩個年輕人仍滯留在展柜前低聲對話,溫雅秀眉微蹙,遠遠地望著宇文,無論她如何努力地去接近這個英俊而神祕的男人,她與他之間的距離似乎還是越來越遠了。

天色已近黃昏,館內廣播中響起一個柔和的女聲,“博物館今日參觀時間已結束,請大家有秩序地離開……”宇文看了看丁嵐腕上的手錶,離六點還差十五分鐘,無為子提前下了逐客令,難道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他趕緊與溫雅聯手,張羅著將仍沈浸在古物中意猶未盡的大學生們全部趕到正廳中,在迅速清點人數之後,宇文把學生們盡數掃地出門,就連溫雅老師,也被他一並推了出去。

“你腳上有傷,不回醫院休息啊?”溫雅有點著急了,也罔顧學生們都還在身邊,隔著慢慢垂下的鐵閘極欄對宇文叫了起來。

“溫老師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請教博物館的管理人員。”宇文說話的同時,注意到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無為子已從一扇隱蔽的側門走進了館中。

“哎﹗你連晚飯也不吃了啊?”溫雅不複往日的矜持,仍攀著鐵欄對著宇文高喊,可宇文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作孽唷……”丁嵐站在溫雅身後怪聲怪氣地說話,唐考也幫腔搭調地發出格格怪笑。

溫雅猛地一回頭,狠狠地瞪了兩個搗蛋鬼一眼,氣哼哼地轉身走了,高跟鞋用力地砸在大理石地磚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嘿嘿……得罪溫大美女,你死定了﹗”見溫雅走遠,唐考拍了拍丁嵐。

“哈哈……你我是一根繩上拴的兩個蚱蜢,彼此彼此啦﹗”丁嵐一邊笑,一邊握緊了手中的一把鑰匙。這是宇文宿舍的門匙,宇文剛才吩咐給兩人的任務,便是要他們將溫雅氣走,再把莫菲從賓館中接出來,先行一步,到教師宿舍中等待,今天……又是莫菲作畫的日子了。

“你們兩個又在搞什麼名堂?怎么溫老師氣鼓鼓地先走了?”方欣突然出現下二人的身邊,唐考不由一愣,兩人的計畫中,似乎沒有預想過要帶著方欣,他不由得嘆起氣來。

“嘆什麼氣啊﹗嫌我礙手礙腳?”方欣好像一眼看穿了唐考的想法,作勢對唐考揮了揮粉拳,唐考居然條件反射般縮了一下脖子,看得丁嵐連連搖頭嘆氣。

“你搖什麼腦袋?”方欣斜眼瞟了丁嵐一眼,“張月晨明天出院﹗打你手機一直打不通,打到我這裡來了﹗”

“啊?明天出院?怎么提前了?”丁嵐一下瞪大了眼睛,連忙掏出自己的手機,“我忘記開機了﹗”

見丁嵐慌張地跑到一旁給張月晨打電話,方欣便伸手將唐考拉到博物館側面一個沒人的地方。

“干什麼﹗”唐考居然一臉的緊張。

“你腦袋裡想的是什麼東西啊?”方欣嗔道,“我們不是約了今天有正經事要談嗎?”

“哦……”唐考僵硬地笑了一下。

可方欣隨後所說的話,就讓唐考再也笑不出來了。他怎么也無法相信,柏葉竟與宇文有殺父之仇,而威猛的玄罡居然還是殺人的直接兇手。“黃泉引路人”這個稱呼,也讓唐考忍不住心驚肉跳。唐考很想讓方欣不要去相信柏葉的鬼話,可這段往事聽起來太過離奇,反倒不像是故意編造的謊言了。

轉敘完柏葉的話,方欣的神情終於放鬆了許多,這兩天心裡一直憋著這個祕密,又一直找不到人分擔壓力,可把她郁悶壞了。

“就算真是這樣,宇文老師也是無辜的啊,他那時還只是一個兩歲小孩,殺人的是他的師傅啊﹗難道真要父債子還,師債徒弟還?”唐考很是忿忿不平。

“如果柏葉歇斯底裡地要找宇文老師報仇,我還不覺得奇怪,偏偏他現下整天行方詭異,偶爾露面又和正常人一樣,讓我心裡更加覺得恐怖啊,只怕厄運隨時會突然降臨到老師的頭上。”方欣焦急地揉搓著自己的羊皮小背包,手心因緊張而流汗,在黑色的皮包上留下一條不明顯的水印。

“宇文老師知道這件事嗎?”

方欣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柏葉接近他的原因,只是我也還沒有機會與他單獨談話。”

唐考抬頭看了一眼高碩的博物館側牆,外牆上的青色浮雕是一條面目猙獰的盤龍,龍頭向下低垂,正對著唐考露出一嘴陰森的利齒……

此刻宇文正在博物館內與無為子交談,言談間,兩人的聲調竟然不斷地升高起來。

“前輩,柏葉心臟突然從內部遭受衝擊,肯定是他體內邪兵與展廳內某件東西產生了共鳴,究竟那是件什麼東西,前輩心中應該清楚。”

“我留你下來,就是要告訴你,不要多問,此事與你無關。”

“可柏葉心懷不軌,說不定就是沖著這件東西來的……”

“他若真的敢來打博物館的主意,管教他有命來,沒命走﹗”無為子一吹胡子。

宇文見老人實在頑固,只好放低聲音旁敲側擊,“我手中還有一柄克力士劍,我能不能把長劍帶到博物館裡,測試一下這共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無為子居然一口回絕,“我事先並不知道會有共鳴產生,否則我絕對不會讓柏葉入館,而從明天起,我就不允許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前輩真要看著再有無辜的人卷進這場爭斗嗎?”溫和的宇文再次提升了音量。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你答應接替我的位置,在S大守著這博物館苟渡余生,我才能告訴你真相﹗可這你能做到嗎?”無為子的聲音突然有如一聲驚雷,在宇文的耳邊震響。

宇文愣怔了好久,才完全明白了無為子的話。

“唉……當年我曾經發下毒誓,只能對能夠接替我位置的人說明真相,若將此事洩漏於外人,必將遭受五雷轟頂﹗”無為子的聲音,又慢慢變得低沈起來。

宇文沈默不語,回想起老人的過往,這樣一個慣於閑雲野鶴,周游天下的高人,又怎會甘心藏身於S大,數十年不見露面。若不是有張無形的桎梏將他枷鎖在此,無為子恐怕也不會心情抑郁,夜夜飲酒買醉了。

“世道變了,人也老了,其實……現下還有什麼是守得住的呢?”說話間,一貫氣宇軒昂的老人彷彿突然蒼老了十歲,“我唯一的弟子早就不知所終,不過留他也無用,他那樣浮躁的心境,也學不會我的雷法。這找人交棒一事,其實已經無望,我努力站好這最後一班崗,也就是了……”

宇文忽然間只覺得面前這身負絕學的老人有說不出的可憐,雖然自己並不知道老人看守的究竟是什麼邪物,但他既然曾與老人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現下心中所想的,就全是如何為老人分擔一點責任。

“前輩,若你不嫌棄我沒用,學不會你的五雷大法,我願意接替你的位置,看守這館中物事。”宇文把心一橫,自忖反正性命也不長久,在這清淨校園度過最後十年,似乎也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可話一退場門,他便轉念一想,要是無為子答應下來,自己從此不離校園半步,那可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看見她了……

“算了吧,你這樣的徒弟,我還真有點看不上呢。別離先生拿你當寶貝,我可沒這興趣。”無為子這幾句話說得太過直爽,哽得宇文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看守什麼啊……”無為子眼中光芒漸漸黯淡,他慢慢走到窗邊,隔著窗戶抬手指了指遠處幾棟陳舊的老建築,“這些老房子,遲早都要被拆光的,修建成一棟棟新大樓,那些屋梁上鴟吻形狀的靈動儀,也保不了多久啦,早晚有一天,都會被砸成碎片……時代變遷,是你我的人力所不能改變的,年輕人又何必為它們抱殘守缺,這么多人守了這么多年,該來的,就讓它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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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歸期

“我說……手機真是忘記開了……下午?參觀博物館,方欣沒告訴你嗎……哪有什麼愛慕學長的可愛師妹?現下的女孩子誰和你玩這個……明天早上九點?行﹗我來接你……說好了,肯定沒問題……拜……”

掛掉電話,丁嵐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剛才在電話中反覆解釋了好幾次自己為什麼沒開手機,總算讓張月晨相信自己不是去泡了一天的妞。

“最近都亂成這樣了,誰還有心思去泡妞?”丁嵐對著手機做了個鬼臉,回頭去找唐考與方欣。


﹗一眨眼工夫兩個都不見了?”丁嵐撓了撓腦袋,他四周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丁嵐正要用手機去撥唐考的電話,可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別是躲草叢裡卿卿我我去了吧?算了算了,難得你們倆有機會單獨在一塊……”

莫菲歇息的賓館距離博物館也就十分鐘的路程,丁嵐沒耐心繼續等唐考出現,便一溜煙小跑先去了賓館。

在宇文的吩咐下,最近兩天莫菲外出的接送都成了丁嵐的任務,不過丁嵐似乎並沒有把這事當成了苦差,反而還常常自作主張,超額完成任務,在宇文自顧不暇的時候,把莫菲一日三餐的安排也攬到了自己身上。

丁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莫菲感興趣,若論相貌,莫菲雖然長得也還算可人,但比起丁嵐的前幾任女友,都還有一定的差距,而且她那任何時候都蒼白無比的臉色,看起來簡直比還在住院的張月晨更象一個病患。更遑論莫菲那乖張的脾氣,大概每個接近她的人都會覺得頭痛。如果硬要說莫菲有什麼特質讓丁嵐印象深刻的話,恐怕就是因為她面對丁嵐永遠都是一副冷漠的撲克臉吧……

輕車熟路來到莫菲房間門前,丁嵐正要敲門,突然隱約聽見房內有爭吵的聲音。丁嵐一驚,不知該敲門還是該走開,他愣立了片刻,好奇心占了上風,便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仔細聽去,卻只有莫菲一人言辭激烈的聲音,大概是在電話中與人爭吵,可惜這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丁嵐只能斷斷續續地聽見一些類似於“自由”、“限制”、“走自己的路”什麼的話語,到後來,莫菲的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丁嵐便什麼也聽不見了。

丁嵐小心地從門前退開,回到賓館大廳中,在沙發上坐著抽了一支煙,才再次向莫菲的房間走去。

敲開房門,莫菲從門縫中探出頭髮凌亂的腦袋,頗有些不滿地看了丁嵐一眼,丁嵐見她眼圈微紅,似乎剛才小哭了一場,心裡一下有點亂,想出言安慰莫菲,卻又怕她察覺自己剛才偷聽。

“宇文哥哥在那裡?”莫菲難得地主動開口與丁嵐說話。

“哦,他有事,說要晚一點回宿舍,讓我先來接你。”

“他不和我一起吃晚飯嗎?”

“呃……他沒說來不來……”丁嵐小心地斟酌著用詞,生怕莫菲把門一摔,再也不出來了。

“嗯……好吧,你等我一會兒。”莫菲轉身走進房間,居然沒有象往常一樣把門關上,只是將門虛掩了起來。

丁嵐在門外足足等了二十分鐘,莫菲才收拾停當出了門。她跨出門外的瞬間,丁嵐不由得呆了一呆,一向不施脂粉的莫菲竟然化了淡妝﹗在賓館走廊昏黃的燈光下,莫菲原先略顯單薄的雙唇此刻閃現出一抹頗有光澤的玫瑰紅,精心勾勒過的眼線也讓她的大眼睛看起來立體了許多,只可惜那張清秀臉龐的蒼白,用腮紅也難以掩蓋……

“今天晚上吃西餐你不介意吧?”丁嵐所說的雖然是問句,卻使用了十分肯定的語氣。依他這兩天照顧莫菲飲食的經驗,你若真心向她詢問意見,這小妮子肯定是條件反射般事事反對,但若是你早已安排停當,只待她入席,她也就順其自然了。

果然,莫菲對丁嵐的問話不置可否,卻自然地跟在丁嵐身後慢慢向外走去。

丁嵐與莫菲剛走出賓館大門,便被唐考看見了,方才在博物館旁與方欣的談話讓他過於震驚,幾乎忘記了接莫菲這事,直到現下才匆匆趕來。眼看丁嵐就在公丈開外,唐考正要招手,方欣居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拖到路邊一輛轎車後面躲藏起來。

“你這是干什麼?”唐考很是不解。

“噓……你沒看見莫菲化了妝嗎?女為悅己者容,我們就不要去做電燈泡了吧?”方欣一臉偷窺成功的興奮。

“你這近視眼什麼眼神啊?莫菲真的畫了妝?”唐考不屑地看了方欣一眼。

“我戴了眼鏡,視力就糾正到5.5了﹗”方欣不服氣地一推鼻梁上的眼鏡。

“就算莫菲化了妝吧,可瞎子也看得出莫菲喜歡的是宇文老師﹗她這妝又不是為丁嵐化的。”唐考可不會隨便上當。

“你不是說今天宇文老師不會和我們一起吃飯了嗎?宇文老師不在,我可不想和莫菲一起吃飯,就讓丁嵐去對付這怪女生吧。”方欣終於說了老實話。

唐考微微嘆了一口氣︰“今天丁嵐請的是西餐啊……”

“明天我請你吃西餐還不行嗎?快發短信給丁嵐,就說我們有事去其他地方了﹗”方欣怒了,使勁掐了唐考一把。

就在兩人躲在車後嘀咕時,丁嵐與莫菲並肩從車前經過,慢慢走遠了。

S大校外有一家諾蘭西餐廳,據說是法式風味,丁嵐覺得其實也一般,但S大的遊學生和外教們喜歡在那裡吃飯,倒也搞得小有名氣。

莫菲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一直注視著窗外,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佐餐紅酒,盤中的蟹肉芝士卻幾乎沒動。丁嵐知道她是在等宇文,可她注定要失望了,宇文說過不會來的,丁嵐不忍告訴她實情,也就把盤裡的鮮嫩鵝肝放在一邊,陪著她慢慢喝咖啡。

丁嵐並不知道,宇文是否正往這邊行走,莫菲是可以非常準確地感應到的。她早已察覺,宇文現下所處的位置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宇文哥哥平時對你們很好嗎?”莫菲突然轉過頭來。

“呃……”丁嵐沒想到莫菲會對自己說話,“他一直把我們當朋友的,沒什麼架子。”

“他對誰都沒什麼架子的……”莫菲的聲音很小,聽起來就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們原來都在同一個老師門下學習嗎?學……那種法術?”丁嵐舉起一只手,怪模怪樣地做了個施法的手勢。

莫菲口氣淡淡地答道︰“我只是掛個名,我外公不會教我任何法術的,他說女孩子不需要學這些。”

“宇文老師的師傅是你的外公?”丁嵐嘖嘖稱奇,“真象武俠小說裡的情節。”

“我不看武俠小說的。”莫菲頗認真地說道。

“呵呵……沒什麼,武俠小說裡寫的還沒有宇文老師遇上的事情精彩。”丁嵐笑了起來。

“精彩?宇文哥哥的痛苦,你們是了解不到的。”莫菲搖了搖頭。

丁嵐慢慢收起了笑容,其實就算是宇文在與他和唐考開玩笑而哈哈大笑的時候,他們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宇文身上流露出的憂郁,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宇文老師曾經有過什麼樣的經歷,但這大概也是他們兩人願意跟隨宇文老師的原因之一。

“宇文哥哥總覺得我還小,什麼都不願意和我說,其實他心裡想什麼,我大概能感應到一半吧,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莫菲秀眉一挑,又把頭轉向了窗外。

丁嵐一愣,這才突然想起,面前這女孩子在第一次來到S大的時候,曾經準確地帶著自己找到了宇文老師,難道她真的有傳說中的讀心之術?那自己現下心中所想豈不是也被她知道了?丁嵐的神情一下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莫菲不經意地斜眼看了看丁嵐,丁嵐立即雙眼一閉,拼命想讓自己做到一種什麼也不想的狀態。

“你緊張什麼,我對你的想法可沒有什麼興趣。再說了,除宇文哥哥之外,我對別人是沒有任何感應的……”莫菲白了丁嵐一眼。

“原來如此……”丁嵐長吁了一口氣。

“回去吧,宇文哥哥已經在他的宿舍裡等我們了。”莫菲突然站起身來往外走。

“哎?我還沒吃完吶﹗”丁嵐往嘴裡胡亂扒了幾口鵝肝,抓起大衣追了出去。


當丁嵐他們回到教師宿舍時,唐考和方欣已經先到了,正和宇文一起研究那柄克力士劍上的圓形徽記。宇文解開虛靈冰封,方欣則小心地將一張白紙蓋在劍刃上,手腕懸空,用鉛筆將那半獅半虎的異獸徽記拓印下來。

“今天晚上是西餐好吃,還是秀色可餐?”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邪兵身上,唐考卻在一旁揶揄地朝丁嵐擠了擠眼睛。

“命苦,什麼都沒吃到﹗”丁嵐還在可惜那些被白白浪費了的鵝肝和蟹肉。

“已經出現的三柄邪兵上都有這個徽記,恐怕我們得去查查它的來歷。”宇文從方欣手中接過拓印白紙,對拓印效果感到滿意。

“我明天去圖書館查一下資料吧,好像那裡有個為考古專業提供的特別查閱專區。”唐考自告奮勇地接下任務。

“嗯,S大的考古專業在國內考古界也還是佔有一席之地的,不然那博物館中也不會有如此多藏品,說不定還真能查到一點與之相關的東西,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宇文點了點頭。

莫菲從進門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站在玄罡身旁,不停地撫弄大犬背上光滑濃密的長毛。

“小莫﹗”宇文只顧集中精神控制手中邪兵,背對著莫菲叫了一聲。

“嗯哼?”莫菲的聲音中夾著三分不滿。

宇文循著聲音扭轉頭來,臉上頓時微微一怔,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莫菲臉上化了淡妝。停頓兩秒之後,宇文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眼前的莫菲確實已經長大成人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總是拽著他的衣角四處亂跑的跟屁虫。

“你準備好了嗎?莫菲。”宇文頗為鄭重地說道。

“早就準備好了。”宇文不再叫自己小莫,莫菲心中突然有些激動,快步走到了寫字台前。

宇文神情嚴肅,雙手托起克力士劍,放到莫菲觸手可及的位置。

莫菲毫不猶豫地將手搭在了劍刃上﹗

即使心中早有準備,通靈狀態下的莫菲還是將方欣嚇得倒退了一步。這次莫菲睜大的雙眼不是翻轉為白色,而是完全變為一種通透的亮黑色,那充滿邪性的目光彷彿洞穿了時間與空間,直達千年之前。

隨著鉛筆在白紙上的游走,千年前的一幕再現於眾人眼前。

克力士劍的主人,也就是為後世之人提供視角方向的那個男人,第一次出現下畫面之中﹗不過宇文他們能看見的,也僅是他的一雙手。這雙大手正握著一把長柄鐵叉,幾乎佔據了畫面左側一半的空間,左手的虎口處,紋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蠍子,而畫面下方是一個坑口與地面平行的直筒形坑洞,坑中似乎倒滿了半凝固狀態的液態物質。雖然畫面是靜態的,但莫菲筆下的那雙手肌肉虯結,青筋暴突,彷彿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氣,在一旁觀看的唐考等人分明可以感覺到那手中緊握的鐵叉正插在坑洞中用力地攪拌。

畫面的右側,雖然人物眾多,但主要人物還是已在前兩幅畫中出現過的三名外國人,只是這次他們全都不約而同地赤裸著上身,露出精壯健美的身軀,那波斯胡人高舉一柄方頭鐵錘,正與日本人一左一右圍在一個巨大的鐵台前,看那架勢,兩人似乎在反覆用力鍛打置於鐵台上的一截鐵條。鐵台四周另有四個軍士打扮的中國人,每人手中各持兩把蒲扇,正拼命對著台上那截鐵條扇風。那不知來歷,長袍短褲的外國人,此刻也將身上長袍脫下圍系在腰間,單手舉起一柄鐵鉗,夾起另外一截黑糊糊的鐵條,向鍛造台走去。

整幅畫面,分明就是一座集冶煉鍛造為一體的鑄鐵工坊﹗

眼看莫菲在紙上涂下最後一筆,又順手將畫架上已完成的素描扯將下來。丁嵐連忙上前一步,接過素描的同時,抬手扶住了莫菲的肩膀,他只怕莫菲會又像第一次那樣,作畫後精疲力竭向後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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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莫菲猛地一卸左肩,將丁嵐扶在她肩上的手甩開,右手又拿起一支鉛筆,居然在下一張白紙上繼續畫了起來﹗丁嵐驚詫地看了宇文一眼,不知莫菲為什麼還要繼續畫下去。

宇文愣了一下,湊到莫菲耳邊低聲叫道︰“莫菲﹗你已經畫完一張了,再畫下去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了的﹗”

可莫菲對宇文的警告充耳不聞,沒有瞳仁的黑色眼睛裡,看不出她有任何思想上的波動。

“你不能再畫了﹗”丁嵐突然伸手抓住莫菲的右臂。

“放開我﹗”莫菲陡然間發出一聲尖叫,渾身上下隱隱有光芒閃現,她扭頭怒視丁嵐,那雙大眼睛裡深邃的黑色忽然向外輻射開來,眼眶四周頓時綻開深黑色的裂紋。

丁嵐大吃一驚,抓住莫菲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開了。

節外生枝,宇文也有點措手不及,他騰出一只手來對丁嵐連連擺手,示意丁嵐退後,自己盡量放低聲音,繼續在莫菲耳邊勸說。但莫菲再也沒有理睬任何人,手下只顧極快地作畫,第四幅素描很快初露端倪。

不知莫菲是否已經是在超越身體承受極限的狀態下作畫,這第四幅作品的筆觸明顯凌亂了許多,不複前三幅作品的寫實風范,倒象是一幅宏大作品的起步草稿。

宇文的目光剛與畫架上的作品相遇,就再也挪不開了,與莫菲的反常相比,這第四幅畫的具體內容更讓人驚懼不已。

畫面的背景,是鉛筆塗抹的大塊黑色,只是在幾乎同一水準面上,莫菲留出許多細小的空白點,仔細一看,那些空白點都是成對的出現,分明就是人的眼睛﹗而大塊的黑色,就是密集的人群正從四面八方圍上前來﹗

畫面的中心,則是一場慘烈的搏殺﹗那剽悍的波斯胡人正用臂彎鉗住一個兵士的脖頸,可無論是胡人還是那兵士,身上都各自插上了好幾支飛箭。白衣的日本男人站在距離波斯人不遠的地方,手中有一柄奪來的大刀,似乎剛將一個士兵砍翻在地,可他身旁卻出現一個手持長刀渾身鎧甲的軍官,斜空一斬,將日本人手中大刀截為兩段,連帶著日本人的胸腹也一下破開,在空中濺涌出一簇血花,那軍官手中所持的,正是賽施爾長刀﹗

另一個全副盔甲的軍官,正高舉十字長槍,滿臉殺氣地向已經被推倒在地的長袍外國人刺去,看那外國人赤手空拳倒在地上,面對長槍只能無助地揮舞著雙手……

曾在第二幅素描中出現過的俊秀中國官員,現下也依然穿著他的那身文官服飾,正面容淡定地向畫面右側走去,他的手中,倒提著染血的克力士長劍。

地上,已經倒下十余個在這場力量懸殊的誅殺中丟掉性命的中國士兵,尸堆中,有一只斷手,斷手的虎口上,紋有一只蠍子……

宇文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張充滿殺氣的畫所吸引,竟沒注意到極度透支體力的莫菲已是搖搖欲墜,口鼻間都在往外流滲鮮血。丁嵐無心去看莫菲的作品,一顆心全放到了莫菲的身上,現下一看情勢不對,也顧不得許多了,他猛地沖上前去,將莫菲攔腰抱住,硬生生把她從畫架前拖開﹗

忽然間,畫架前光華盡斂,鉛筆翻轉著掉在了地上,折斷了筆尖。

宇文這才陡然回應過來,轉身去看被丁嵐抱到沙發上的莫菲。所幸丁嵐及時動手,莫菲雖然氣息微弱,卻很快睜開了眼睛。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的身體承受不了長時間通靈作畫啊﹗要是你出了什麼意外,我怎么給你外公交待啊……”宇文心中好一陣後悔。

莫菲睜著大眼睛,說道︰“我只是想多給你畫一幅畫,能多一點幫助也好,我不能留在這裡了,我已經定了……明天上午的機票……”

圍在莫菲身旁的眾人都是一愣,怎么莫菲突然就要回家了?不是說可以留到周五嗎?

“今天大師兄給我打電話,叫我趕緊回去……否則,外公會知道我出來找你的……這次分手,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再見面了……” 勉力說完這句話,莫菲又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宇文咬著下嘴唇,神情頗為痛苦,在屋裡來回轉了兩圈,突然重重一拳砸在書桌上。

丁嵐也終於明白,他在賓館門前偷聽到的那個電話,便是那個什麼大師兄打來的。

唐考走到宇文身邊,低聲說道︰“莫菲如此努力,也是為了我們能趕緊解決邪兵的問題,我們當務之急,還是該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兩幅畫上吧?”

宇文使勁抹了一把臉,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唐考,突然笑了一下,說道︰“沒想到你已經比我更冷靜了,看來你以後一定會成為神箭手﹗”

唐考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是否冷靜也是因人而異的,我只是不怎么喜歡莫菲而已……”

“你說話倒是耿直,也不管人家女孩子受不受得了……”宇文回頭看了莫菲一眼,後者正平躺在沙發上休息,看莫菲臉上神情逐漸放鬆下來,宇文也慢慢放心了。

“這四張作品連在一起看,好像還是無法明白他們到中國來的目的是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讓那位中國官員對他們起了殺心?甚至動用了軍隊來剿滅他們。”唐考的注意力完全轉到了那四張素描上。

“奧斯丁曾經給我說過,在他們挖掘出的一份古籍中,曾經提及一個古波斯阿巴斯王朝的騎士奇怪地死在了中國,並遺失了他的戰刀。這個騎士,應該就是畫中這位波斯胡人﹗當年這場剿殺中,肯定有個波斯奴隸僥倖逃脫了,並輾轉逃回了波斯。柏葉和奧斯丁之所以能找到S大來,便是因為這個奴隸留下的那份日記中,提到了這場殘酷的搏殺。”宇文終於能夠將一些零星的訊息拼湊在一起。

“看第二幅圖,他們好像是在向那位中國官員展示自己國家所生產的鋒利刀劍,難道在第三幅圖中,他們就是在打造兵器嗎?”方欣指了指第三幅圖。

“這裡很明顯是在打造兵器,但這么多人一起干活,好像只是在鍛造一把兵刃,效率是不是太低下了一點?而且……這幾個幫忙打扇的,怎么穿的好像是軍服?”丁嵐見莫菲呼吸逐漸平穩,便也走到書桌邊加入了討論。

“穿軍服並不奇怪,因為這裡並不是普通百姓的鐵匠鋪,而是當時的軍工廠──軍器監﹗”宇文突然語氣肯定地將手放在第三幅圖上。

“軍器監?”

“不錯,唐朝專司軍隊武器打造的機構,就叫軍器監,下面又因職能不同,還細分為弩坊署和甲坊署。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在千年以前,就是一個軍工廠﹗還記得我在博物館中,曾經說過那批出土的兵器有點奇怪嗎?”

唐考和丁嵐連連點頭,白天宇文還沒來得及詳細說明,就被突然暈倒的柏葉打斷了。

“這批出土的兵器都是S大建校時無意中掘出的,大約有各式兵器兩千多件,博物館中有兵器出土時的現場照片。從照片上可以清晰看出,出土兵器都是分類擺放的,不同兵器間有高牆相隔,這裡又不是墓葬坑群,兵器肯定不是作為陪葬品埋入地下,偏又發現如此多數量的兵器,恐怕只能認為是軍器監的儲備倉庫被發掘出來了。”

“即便如此,也沒什麼奇怪啊,發現一個倉庫而已。”

“發現倉庫倒不稀奇,發現一個裝滿了重要物資的倉庫就奇怪了。唐朝再怎么發達,金屬冶煉鍛造也不是什麼輕鬆活路,一把質地上乘的橫刀,官價可以賣到兩千五百文錢。這么值錢的軍用物資,為什麼會被人輕易遺棄在這裡呢?當年這塊土地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宇文不禁發出一聲長嘆。

“老師的意思是……這一切都與這幾幅圖上展示的事件有關?可幾個外國人怎么會在中國的軍器監裡打造兵器?難道他們做下什麼錯事,才遭此滅頂之災?”唐考滿臉的疑惑。

“不知道……這個公式中的未知數太多,要求解,實在太難了……”宇文沉重地搖搖頭,“不過我們倒是可以確定,在畫上的事件發生之前,四柄邪兵還沒有被邪靈附體,都只是普通的鋒利刀劍而已,恐怕正是因為這四個外國人的慘死,才讓它們變成了邪兵﹗”

翌日,宇文和丁嵐一同將莫菲送到了機場。

更換登機牌之後,莫菲默默地望著宇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去吧,回大學以後別再耍小姐脾氣了,找個男朋友。”宇文笑吟吟地看著莫菲,“哥哥不在身邊,你可要把好關,起碼也得是個像丁嵐這么帥的﹗”

“他?”莫菲對著丁嵐翻了個白眼。

“行了行了,都快走了,還不給人家一點好臉色看啊?”宇文見丁嵐臉色有些發灰,趕緊打圓場。

“宇文哥哥……你還要在這裡留多久呢?我……我總覺得這所學校以後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宇文突然抬起手來打斷了莫菲,大概他覺得這樣的動作有點太生硬,又溫和地對莫菲說道︰“你能夠看到過去,已經非常辛苦了,就不要再嘗試去看尚未發生的事情了﹗答應我﹗聽見了嗎?”

莫菲眼中閃現出一點淚花,微微點了點頭。

“還有……以後不要再有事沒事都亂用你的感應能力,這樣我也會覺得輕鬆一些。如果有那麼一天,你再也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也不要太傷心……”

莫菲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感情,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丁嵐見莫菲哭得傷心,自己的鼻子也不禁有些發酸。他還沒有意識到,莫菲已經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身影,這個花花公子平生第一次沒有想從一個女孩那裡得到什麼,而是自然而然地想去保護她,希望她能從此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要截止登機了,快去吧﹗”宇文不由分說地將莫菲往安檢門的方向推去。

莫菲忍住眼淚穿過了安檢門,在融入登機旅客的人群之前,她回頭看了丁嵐一眼,竟然笑著對丁嵐揮了揮手。

“可以啊﹗莫菲居然對著你笑了﹗”宇文猛地一拍丁嵐的肩膀,後者不禁傻乎乎地樂了起來。可丁嵐還沒開心多久,臉色一下風雲突變。

“糟了,已經九點半了﹗我答應九點鐘要去接張月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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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騶虞(上)

丁嵐駕駛著他的跑車風馳電掣地趕回醫院,張月晨的病房卻早已經收拾乾淨了,丁嵐問正更換床鋪的護士張月晨什麼時候離開的,護士也說不清楚,只說一般的病患在出院這天多少都有些興奮開心,唯獨她清晨起來就有些郁郁寡歡,神情落寞。

看來張月晨還在為自己昨天沒有接她的電話生氣,今天又沒能準時來接她,只能等到回學校見面後好好賠個不是了。丁嵐有些無奈地看了空蕩蕩的病房一眼,轉身走出了房門。

與此同時,從清晨起就一直躲在圖書館裡查閱考古資料的唐考終於在滿是灰塵的書架上找出一本與西亞古衣冠文物考古相關的書籍。莫菲留下的四張素描和克力士劍上那個圓形徽記勾起了唐考的極大興趣,使得最近翹課有些頻繁的他再次放棄了上午課程。不過S大的圖書館裡關於中國本土考古的資料頗為豐富,但對國外的考古研究就極為稀少了,唐考費了半天力氣,吃了一肚皮書架上的積灰,才翻出這么一本《西亞考古史》。

可在悶頭苦讀之後,唐考失望地合上了書卷,書中似乎並沒有他所需要的內容,所謂的西亞考古史,重點並非是西亞的歷史,而是世界各國在西亞考古學方面發展的歷史。唐考忍不住重重地打了個呵欠,聲音之大,惹得書桌斜對面一個正寫論文的女孩子厭惡地白了他一眼。

唐考對飛來的白眼無動於衷,正要起身將書放回書架,身後突然有人輕輕拍了他一下。唐考一扭頭,頓時面露驚訝的神情,一個瓜子臉的漂亮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後。

“喲﹗張月晨﹗出院了啊?”唐考一邊說話,一邊探頭往張月晨的背後看去。

“不用看了,丁嵐沒和我在一起。”張月晨微微地一噘嘴。

“嘿嘿……怎么剛出院就到處走啊?”

“就是因為剛出院,所以得趕緊運動一下啊,你看我這細胳臂細腿的,在醫院躺了那麼久,肌肉都萎縮了,不做恢復運動是不行的﹗”張月晨伸出自己的手臂,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

“那好辦,叫丁嵐早上陪你去操場鍛鍊吧,他大一的時候有一次踢球被鏟傷了腿,也是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回來的時候左腿比右腿細了一圈,哈哈……後來他每天早上去操場上做單腳跳,不出三個星期就又開始踢球了。”

“他真願意陪我做恢復鍛鍊就好了……”張月晨輕輕嘆了一口氣,不過她眉宇間掠過的一絲惆悵很快就消失了,“丁嵐說你準備把電影繼續拍完,等我出院了,還是讓我當女主角,是真的嗎?”

“呃……”唐考不禁愣了一下,最近發生了這么多事情,他的電影夢幾乎就被無限期擱置了起來,直到張月晨提起這事,他才想起那堆被塞在床下的素材卡帶。“是啊……合適的女主角太難找,就等著你回來了。”

“太好了……”張月晨輕輕地一拍掌,臉上滿是笑容。“上次和丁嵐賭氣,一直沒來參加拍攝,害你白白工作了那麼久,其實我挺後悔的。”

唐考淡淡一笑,見她這么高興,又有些不忍心說出現下的實際情況了。

“可是你缺課這么久,如果繼續跟著我們拍電影,恐怕會耽誤你的學習,要是期末考試掛了……”

“不會的不會的……”張月晨連連擺動她白皙的小手,“我這個學期主課不多,選修課我暫時放棄,等下學期多選修幾門補上就可以了。”

唐考輕皺了一下眉頭,低聲說道︰“張月晨,如果你跟著我們拍電影只是為了多接觸丁嵐的話,我可不認為你這樣的狀態適合做我的女主角。”

張月晨臉上笑容一滯,沈默了片刻,她才輕聲說道︰“我和丁嵐已經分過一次手了,雖然現下又走在了一起,可誰知道呢?也許這種狀況隨時會結束的……如果我能留下一部與他共同主演的電影,這份記憶才會永恆吧……”

永恆?唐考大概已經聽到丁嵐對其他女孩子說這個詞不下十次了,他不禁苦笑了一下,但至少在此時此刻,他還是稍稍為張月晨的痴情感動了,“好吧,我們一旦準備好開機,就第一時間通知你,原來給你的劇本要保留好……你不會已經扔了吧?”

“放心吧,我儲存的很好,再怎么說,這也是我的第一個劇本呀。”

“嗯,說不定我以後真的成了名導演,這手寫的第一部劇本原稿可是要賣大價錢的﹗”

“啊﹗那你可得好好干,我說不定以後要靠你這劇本換錢養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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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一眼,不禁都笑了起來。張月晨含笑低頭的瞬間,唐考看見她頭上依然戴著丁嵐贈送的名牌水晶頭飾,這頓時讓唐考回想起了那個險象環生的夜晚,當初他們就是依靠照片上的頭飾,才找到了失蹤的張月晨。同樣是一片痴情,丁嵐雖然花心,但總算還與張月晨有過一段甜蜜的時間,而易南行的付出,卻是注定沒有結果……

“我是來找同學借筆記的,你怎么會在這裡呢?要查資料寫論文嗎?”張月晨問道。

“呵呵……哪有那個閑情雅致?就是不想上課,逃出來看閑書而已。”

“《西亞考古史》……學長看的閑書都這么特別啊?”張月晨瞟了一眼唐考手中的書,嫣然一笑。

“嘿嘿……”唐考干笑了兩聲,不想再過多解釋。

“好吧,我也不打擾學長看書了,你看這一桌的人,全都被我們吵走了。”張月晨示意唐考看四周,唐考才發覺剛才那位向他翻白眼的女生已經搬到另一桌去了,而自己身後的牆上,還寫著斗大一個“靜”字。

唐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與張月晨揮手告別。

就在張月晨走下圖書館的環形階梯時,宇文也恰好杵著單拐拉著扶梯走了上來。兩人擦肩而過之後,宇文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目送張月晨遠去的唐考自然也看見了宇文,他趕緊向宇文招手。

“剛才下樓那女孩子你認識嗎?”宇文走到唐考身邊開口問道。

“認識啊,她就是丁嵐的女朋友張月晨嘛,就是被易南行綁架的那個。”

“哦﹗難怪我覺得有點面熟,原來是在你們工作室的電腦上見過她。”

“漂亮的女生總是給人印象深刻的,否則我也不會選她做電影的女主角了。”唐考打趣道。

“可我就因為這個女孩子浪費了不少時間﹗丁嵐這家伙剛才把我從機場送回來,到醫院附近的十字路口居然就把我扔下車了,說他要去接張月晨,叫我自己坐公共汽車回來……我人生地不熟的,又坐錯車了,折騰到現下才回來……”宇文想想就生氣。

聰明如宇文老師,居然也會犯迷路乘錯車這樣的低級錯誤,唐考不禁啞然失笑。

“算了,不說這個,你查閱資料有什麼發現嗎?”宇文將唐考拉到僻靜的一角。

“我翻了一上午,有用的資料實在太少了,不過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發現。”唐考的笑容中頗有幾分得意。

“哦?快說你發現了什麼?”宇文可不想聽唐考賣關子。

唐考從放在桌上的檔案夾裡取出幾張A4幅面的白紙,遞給了宇文。“這些是我分別在幾本研究漢磚的文獻上複印下來的,都是漢磚繪像的拓片。”

宇文仔細一看,這些拓片圖案全是一些張牙舞爪的異獸,雖然大小不一,姿勢各異,但都與那克力士劍徽記中半獅半虎的怪獸有六七分相似。

“關於這些野獸的名稱,不同的資料上說法還不太一樣,甚至有人說這家伙是麒麟,可我這樣對考古一竅不通的人也知道麒麟是有角的啊……”唐考聳了聳肩。

“呵呵……有角的也不一定就是麒麟啊,當年還有人認為長頸鹿就是傳說中的麒麟,我看應該再單開一門考古生物學了,你的資料中還有沒有其他什麼比較統一的說法?”

“嗯﹗有一塊漢磚上附有文字說明,說這異獸叫什麼……騶虞﹗”

“騶虞?”宇文低頭想了一下,“騶虞是傳說中的一種仁獸啊。據古文中所載,騶虞,白虎黑文,尾長於軀,不食生物,不履生草,有至信之德則應之。”

“白虎黑文,那還是老虎咯?可這玩意看起來還有點像獅子啊。”

“呵呵……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怪不得原來一直有人說騶虞就是狻猊,而按辭海中的解釋,狻猊卻是獅子。說不定真正的騶虞就是半獅半虎的怪物,被後世之人誤傳,就拆成了兩半,一半保留了原有的解釋,說騶虞是白虎,而另一半則化成了狻猊,變成了獅子……”宇文博古通今,說得唐考連連點頭。

“那說這玩意有至信之德則應之,是什麼意思啊?”

“傳說騶虞不會主動捕獵活著的動物,非自亡者不食,走路時也不肯踐踏到活著的花草。所以就被人們稱為仁獸,如果有人在野外看見這種動物,便是祥瑞了。當然,他們相信若不是當朝出現了有大才大德的人,也是無法看見騶虞的,這就叫有至信之德則應之。”


“嘁﹗非自亡者不食,不就是食腐動物嗎?禿鷲也只吃死物,怎么沒人說它是仁禽?而且在專事傷人的刀劍上鑄下仁獸的徽記,豈不是有點自欺欺人么?”唐考頗有些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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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騶虞(下)

“話可不能這么說,這位鑄劍工匠的本意,恐怕是要持刀之人每次揮刀時,都能想到不殺生的仁獸騶虞,一念之間,說不定能消除不少殺戮啊……”宇文正色說道。

“可你看這邪兵出世之後,死的人還少了嗎?什麼仁者無敵,又有誰真的聽進去了?”唐考搖了搖腦袋。

宇文沉吟片刻,說道︰“人心深處的獸性,本來就難於用道德來束縛……不過讓人費解的是,怎么會在三件外國兵器上,看見中國古代仁獸的形象呢?”

“這會不會是那畫上的中國官員在奪得邪兵之後打上去的呢?”

“看這陰文徽記下陷之處邊緣圓滑,似乎不是後期補刻的,倒象是打造之初就一體鑄成……你看第三幅素描上的場景,這四位外國人明顯都是精於鑄造的工匠,他們居然可以非常熟練地使用中國的單室式炒煉法來煉鋼,恐怕都與中國有極大的淵源啊。”

“什麼叫單室式炒煉法啊?”宇文所說的東西越來越深奧,唐考已經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喏,這畫上的人,不是在攪動腳下坑中的溶鐵嗎?”宇文打開唐考隨身帶來的檔案夾,指著其中一幅素描說道︰“這坑是一種地爐,築於地面以下,狀如缶形或直筒形,爐口與地面平行。冶煉時先放入木炭,然後放入生鐵,上面再蓋上煤末之類的燃料。之後再點火、送風、封閉爐口。當生鐵接近熔化時,啟開爐口,用鐵棍不斷地攪動金屬,這就是古籍記載的炒鋼法了……隨著炒煉的進行,碳分不斷降低,金屬熔點升高,生鐵便黏結成一個海綿狀固體塊……嗯,就是這個老外用鐵鉗夾出爐外的玩意,最後再反覆錘打鍛造成形。”

宇文竟然對古代冶煉工藝都如此熟悉,聽得唐考咋舌不已。他皺了皺眉頭,嘆道︰“唉,說到這幾個老外,關於他們的資料實在稀少,大概中國歷史太過悠久,中國考古學家對本土的研究都已經忙不過來了,顧不上去研究其他國家的考古發現……憑這四張素描上情景的描繪,最後一柄尚未現身的邪兵應該屬於那位死在十字槍下的可憐人。我只不過想透過他的服裝樣式來推測他是哪個國家的人,卻總也找不到佐証的資料。從那人的衣著上看,似乎不是東亞民族。西亞這邊已經有了一位波斯胡人,這人又是從何而來呢?”

“難怪你在看《西亞考古史》啊……”宇文看著唐考手中的書,微微一笑。

“唉,可惜沒有我要的資料。”唐考有些喪氣地將手中的書插回書架。

“你是憑直覺認為,這第四個人也是西亞人嗎?”宇文環抱雙臂靠在一面書架上。

“嗯﹗不僅是服裝,莫菲的畫工了得,仔細看看,就會發覺這人高鼻深目,相貌與東方人有些不一樣。怎么了?考古不也是從猜測開始嗎?”

“我在想……西亞是歐洲與東方聯絡的通道,那裡的民族交融性很強,如果西亞的資料難找,為什麼不看看歐洲的資料?或許有所提及呢?”

“啪﹗”唐考打了一個響指,“有道理﹗我們就從最接近亞洲大陸的希臘看起吧﹗”

宇文另辟奚徑的調查建議,竟然真的因此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資料﹗在一本論述古希臘服裝演變歷史的書中,宇文和唐考發現一種叫CHITON的服裝,是用大塊布料橫向對折之後,縫合套頭而成,款式雖然非常簡陋,卻和畫中那老外的長袍十分相似。不過那老外大概是為了行動方便,又將長袍下端兩側剪開,就如中國道統的旗袍一樣兩側開叉,露出了貼身的束腰衣褂和兩條毛腿。

“這……這家伙竟是個希臘人?”唐考有些納悶地抬起頭來。

“也不一定,你看這文中所敘,古波斯北部的高加索地區與希臘只有一海之隔,在服裝文化上也相互有所影響,這人也有可能是高加索人啊﹗”

“高加索人……”唐考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就算是高加索人,也夠遠的了,千裡迢迢來到唐朝時的中國,不容易啊﹗”

“唐朝時的中國,可是天朝上國啊,就象你們現下為了去美國拼命考托福GRE一樣,那時的老外能來中國一次也是畢生夢想啊﹗呵呵……”宇文笑了起來。

“這么說,畫上這最後一柄邪兵,就是產自高加索或者希臘了?那裡又有什麼特產的神兵利器呢?”唐考看著第二幅素描上手持短劍斬向大刀的老外。

“希臘鐵兵我不是很了解,高加索的話,那裡出產古代兵器可是收藏家們垂涎三尺的極品﹗高加索鐵劍,分為長刀恰西克(chacheka)和短劍坎查(kanjal)兩類,都是極為鋒利的殺人利器﹗”

“這老外拿的是短劍,難道就是你所說的坎查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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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了,坎查短劍的劍刃寬而薄,雙邊開刃,雙刃鋒均筆直平行,犀利如剃刀邊緣,在接近刀尖處才縮窄,呈銳葉狀。不過相比於刃身,刀尖處一般都要特別加濃加重,這樣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刺入人體了。”

“為了更好地殺人,鑄劍工匠可真是費盡心思啊﹗”唐考嘆道。

“說到這坎查,其實還有更有趣的發現,目前出土的最早時期的坎查短劍,形狀與我們周朝時期的青銅短劍極為相似,尾端的空心圓環和劍柄的形製以及劍身的寬度都如出一轍。讓人不得不懷疑遠古時期,高加索地區的游牧民族就已經與中國有了接觸。至於坎查的母語發音(kanjal),聽起來很象我們所說的“干將”,就更讓人驚奇了。”

“不會吧?坎查短劍真的與我們的干將莫邪有關係?”唐考睜大了眼睛。

“呵呵,考古嘛,猜測而已啦……”宇文露出了神祕的笑容。

“到目前為止,四柄邪兵我們都有了初步的認識,可調查得越深,邪兵身後的濃霧就越密集了……”唐考有些無奈地摸了摸額頭。“四個不同國家的能工巧匠,帶著他們冶煉工藝的顛峰之作,吃盡千辛萬苦,長途跋涉來到中國,最終卻被人一股腦殺了個精光,用的還是他們最得意的兵器……也難怪這邪兵上血跡斑斑,怨靈重重了……”唐考神情黯然地坐回桌邊,有些發楞。

宇文凝視著莫菲留下的最後一幅素描,無論他何時打開這張畫,都會被畫上滲出的殺氣刺得渾身一寒。若要解除邪兵上的怨靈,恐怕只能查明當年這場殺戮身後的淵源,才能想法一一化解了。

轉眼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圖書館裡的學生們幾乎都去食堂吃飯了,空蕩蕩的閱讀大廳裡只剩下各式各樣的課本和書包,它們都是被留下來占座位的。

宇文和唐考心中都有心事,也就沒什麼食慾,誰也沒有提出離開圖書館。眼見四周無人,唐考躊躇半天,終於開口問道︰“宇文老師,你聽說過黃泉引路人嗎?”

宇文渾身一震,望著唐考的眼神中流露出異樣的神色。

“你聽誰提起過黃泉引路人?”

“這……都是柏葉對方欣所說,方欣又轉告我的,她不知真假,又不敢直接來問你,就把這麻煩事扔給了我。”唐考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一些,無奈那臉上的笑容實在有些勉強。

“柏葉……他都說了些什麼?”

唐考慢慢將柏葉的家仇與宇文的牽連說了一遍,言談中他一直盯著宇文,見宇文臉上神色由愕然轉為震驚,唐考心中明白,柏葉所言恐怕不會是虛構的。

“真言宗與我師傅這筆舊帳,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只是我沒想到……我還欠了柏葉一筆血債……”宇文望著窗外,天上的烏雲漸漸遮擋了陽光。

“宇文老師不必這樣自責吧,這事又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我倒覺得柏葉有些無理取鬧,他真有本事,就該去找你師傅報仇啊。”唐考勸解道。

“我師傅隱居已久,柏葉是不可能找到他的……這次機緣巧合遇上我這元凶,沒道理會放過吧。”宇文苦笑了一下,“他認出我之後這么久,都還沒有直接對我動手,也算給足面子了。”

“他哪有這么好的心,利用你去對付競爭對手奧斯丁,希望你們兩敗俱傷,已經夠毒辣了吧﹗雖然現下你安然無恙,他說不定又在暗地裡打什麼鬼主意了。”

“嘿嘿……黃泉引路人的命不值錢,他要來拿也無妨,只是這邪兵背後定然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祕密,我不可能輕易放棄……”宇文暗暗捏緊了拳頭。

突然,丁嵐氣喘吁吁地從樓梯前沖了過來,完全罔顧圖書館管理員異樣的目光,高聲叫道︰“啊呀﹗你們在這裡啊?怎么把手機都關了?”

“在圖書館看書,自然應該關掉手機啊﹗”唐考有些愕然。

“開振動不就行了?你裝什麼衣冠文物模範啊?”不知丁嵐是遇上了什麼事情,惹得他有些氣急敗壞起來。

“行了行了,究竟出什麼事了?”宇文按住丁嵐的肩頭。

丁嵐吞了一下口水,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說道︰“我剛才過來的路上,看見綜合教學樓的工地前,停了七八輛工程車,下來一大群工人。”

“啊?怎么這個時候工地突然要恢復施工?”宇文一驚。

丁嵐急了,又不敢大聲說話,悶聲悶氣地叫道︰“別忘了我們還在工地上埋了一具尸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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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秘陣(上)

忽如一夜春風來,那片早已停工多日的死寂工地上,突然又呈現出一派繁忙景象。宇文帶著兩個學生在工地大門前張望,看著一輛輛工程車進進出出地裝卸建築材料,心裡不禁都有些不安。

“奧斯丁的尸體是埋在工地臨時管理辦公室旁邊的,如果他們要等到工程完工時才拆除這些臨時建築的話,就應該不會很快發現尸體吧?”丁嵐自言自語地說道。

唐考所想的就更遠了一些,“老師,你不是說過這片工地是日本人債款投資,借用修建教學樓的名義來挖掘邪兵的嗎?現下邪兵都已經被挖走了,怎么他們還願意繼續拿錢出來建樓?”

“說不定是學校籌集到資金了,自行出資的呢?不管有沒有日本人的債款,S大總是要把這棟綜合教學樓修起來吧?”丁嵐說道。

“如果是學校自己拿的錢,那塊牌子就該被拆下來了﹗”唐考抬手一指工地大門上方。那塊用中日兩國語言寫著“理科綜合教學樓日元債款項目”的牌子已經被擦拭得干乾淨淨,原來學生們投擲上去的污物稀泥也已無影無蹤。

“這個……大環境有了變化,原先日本因為在東海和中國爭奪資源的問題,一度凍結所有對華低息債款,後來雙方多次會談磋商之後,為了緩和僵硬的政治關係,便又解凍了。不管怎么說,這個債款項目簽訂的合約總是有效的,工地恢復施工也是遲早的事情,我只是覺得在這個時候恢復施工,時間上有點蹊蹺……”宇文抓了抓腦袋,又接著說道︰“如果日本人當初不是偶然地選取這塊地方施工,那現下恢復施工,恐怕也不會是偶然的。至少……柏葉的個人意見會在很大程度上左右日方的行為﹗”

“嗯……”兩個年輕人同時點起了頭。

“柏葉不會指使工人把尸體挖出來陷害我們吧?他肯定知道我們把奧斯丁埋在那裡。而且那個坑是我和唐考一起挖的,如果警察來調查,說不定會找到我們掉在那裡的頭髮什麼的,要是查一查DNA……”丁嵐一下有些緊張起來。

“你是《CSI犯罪現場鑒証》看多了吧?”唐考不以為然地說道。

“柏葉不會笨到利用警方來牽製我們,畢竟還有一柄邪兵在我們手上,如果我們被警察纏住而出什麼意外,讓邪兵落到警察手裡,對他沒有半點好處。”宇文也微微一笑,“我估計他一直沒有動我們的邪兵,只是想利用我們的力量來分擔邪兵的壓力,這玩意可不是簡單的越多越好,一個人體內只能容納一柄邪兵,如果手上多一柄,就要分流一部分靈力來控制它,或者象我這樣拿法器鎮住。在第四柄邪兵現身前,柏葉不會急著拿走所有的邪兵。”

“我們又不是超市門口代存包裹的,他還真放心把邪兵放在我們這裡呀﹗要是我們帶著這柄克力士劍跑了,他上那裡去找我們?”丁嵐聳了聳肩膀。

“丁嵐,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今天早上我們倆送莫菲上飛機時,我在機場看見了柏葉,他似乎一直在跟蹤我們,如果我們有心讓莫菲將邪兵帶走的話,恐怕柏葉會立刻動手的。”宇文有些無奈地一攤手。

“在學校裡也一直跟著我們?”唐考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四周。

“學校裡他沒有這么做,似乎只要我們不離開學校,他就不會在意我們。”

“他怎么可能跟蹤到我們每一個人啊?”丁嵐有些不相信,“難道我們只要一走出S大,柏葉就會馬上察覺?”

“他跟蹤的不是人,而是這個……”宇文突然背轉身去,將身上衣服撩開,克力士劍赫然出現下丁嵐和唐考的眼前,宇文竟然將邪兵用細繩貼身縛於背上﹗從早晨出發到現下,他就一直在暗中運力抵抗邪兵急於融入體內的力量,現下宇文背上那些與克力士劍直接接觸的皮膚開始變成了灰白色,似乎皮下的血氣已經透過皮膚被那邪兵吸去。

“宇文老師,你……你這是干什麼?”唐考驚問道。

“我只是想做一個試驗,證明柏葉是否有跟蹤邪兵能力,順便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讓莫菲把邪兵帶走,交給她的外公──也就是我的師傅。把劍貼身背著,也只是方便我施法控制邪兵,以免它會突然與周遭的金屬器物發生共鳴。可惜柏葉十分警覺,我帶著邪兵接近校門,他立刻就察覺了。也許……整個S大的邊緣都已經被他布下了式神結界吧……不過這大概也能證明,在柏葉的監視下,第四柄邪兵也還沒有離開S大的範圍。”宇文放下體上衣服,又將克力士劍遮擋起來。

“機場過關檢查得很嚴,就連隨身攜帶的小瑞士軍刀都過不了關,你這么大一把劍怎么可能過得去啊?”丁嵐問道。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宇文眼中銳芒一閃,“機場偶爾會有行動不便的老人需要用輪椅推行著過安檢,而輪椅和推輪椅一同上飛機的陪護醫務人員是由機場提供的,過安檢門的時候,金屬輪椅肯定會讓警報響起來,但安檢人員一般不會對那金屬輪椅進行檢查。我可以事先尋找機會,將邪兵藏在這樣一個輪椅的下面,過關之後,在候機廳裡莫菲再伺機將邪兵取出。當然,前提是恰好有這樣一位老人需要上飛機。”

丁嵐突然回想起來,上午送莫菲的時候,好像確實看到附近有一個病懨懨的老人坐在輪椅上等著過關,這么說來,宇文的運氣還不錯,可他為什麼還是把邪兵背回來了呢?

“就在我準備接近那位老人的時候,柏葉也看穿了我的計畫,他在遠處暗中出手,用十字槍的力量一下切斷了那張輪椅的輪軸﹗輪椅被損壞的同時,我也發現了柏葉的身影,有他在暗處作梗,我也只好暫時死心了……”宇文搖了搖頭。

聽了宇文這一番話,丁嵐不由驚愕地張大了嘴。上午自己一直跟隨在宇文左右,卻完全沒有察覺老師有將邪兵暗渡陳倉的想法,而柏葉和宇文老師在暗中已經交手了一個回合,自己也全然不知。自己一貫自負聰明,這次未免顯得太遲鈍了一點,大概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莫菲的身上吧。

這時,一個沒戴安全帽的黑臉膛漢子從工地裡走了出來,坐在路邊花壇上歇氣。宇文見他衣著還算規整,腋下還夾著一疊建築圖紙,想來至少應該是個工頭,便假裝隨意地杵著拐杖向那漢子慢慢走去。

黑臉漢子見宇文靠了過來,倒也沒在意,只顧瞇縫著眼睛看路上來來往往的女學生們。

“大哥辛苦了。”宇文突然從兜裡拿出香煙,給那漢子遞上一支。

黑臉漢子有點詫異,不過還是接過了宇文的香煙。宇文也大咧咧地坐在花壇邊,給自己點上一支煙。

“這工程……大概得做多久啊?”宇文吐出一個煙圈。

“你是學校的老師?”黑臉漢子打量了一下宇文。

宇文點了點頭。

“怎么?怕吵啊?無論那裡施工都是這樣吵的。忍一忍不就有新樓用了?”黑臉漢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煙燻的黃牙。

“嘿嘿……就在這附近教學樓上課,大家都習慣了清淨,工地天天叮叮咚咚的,學生上課質量不好,要被扣加菜金的。”

“那我可沒辦法,總不能先弄個隔音罩子把這工地罩起來吧,哈哈……”漢子把臉轉了過去,不再搭理宇文。

“要是資金一步到位,一口氣把樓建起來了,忍忍也就過了,就怕象原來一樣弄到一半就停工……”宇文繼續向那漢子搭話。

“你們這教學樓的資金到不到位我可不知道,不過我管的這一塊倒挺直爽,一次就預付了百分之八十,不用象以前那樣自己先墊錢施工了。”

“嗯?你不管建教學樓嗎?”宇文警覺地問道。

“我倒是不明白你們學校什麼意思,這次我帶的工程隊,就只是在地基坑外建一座兩層高的臨時廠房,說是要放什麼機械設備,其他的大活都被中建公司的人拿了,我還得看看能不能在他們手下討點剩飯來吃啊。”

“臨時廠房?機械設備?”宇文一聽,便覺得其中另有玄機。“就算只是修個臨時廠房,也挺辛苦吧?”

“嘿嘿……你們讀書人不懂這一行,修廠房要求不高,又是臨時的,四百多平方的廠房頂多三個星期就搞定了。”

“既然這么簡單,怎么不讓中建公司的人一並做了呢?為什麼還要單獨找你們的工程隊來做啊?”

“管這么多干嘛?有錢賺不就行了?”黑臉漢子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灰,轉身鑽進了工地。

說話的人沒了,宇文也沒急著走開,仍然坐在那裡抽煙沈思。在遠處觀望的唐考和丁嵐不知道宇文究竟打聽到了什麼,便忍不住快步跑了過來。

“這次恢復施工,不知為何要單建一個大約四百平方的臨時廠房,恐怕這又是柏葉的主意了,也不知道他要這塊地方來干什麼?”宇文簡要地說明了剛才獲得的消息。

“修建廠房需要多少時間呢?”唐考若有所思地問道,“要想知道柏葉的目的,也只有等那廠房建好了。”

“聽那工頭的意思,大概要三周,現下這情況,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為什麼我們總是要被那個小日本牽著鼻子走呢?他有什麼目的?下一步準備干什麼?我們一點邊都摸不到,難道我們就不可以主動出擊……哦?他要三個星期來建廠房我們就等三個星期?我們也太被動了﹗”丁嵐終於按捺不住爆發了。

“不等……我們又能幹什麼呢?”宇文苦笑了一下。“奧斯丁的力量我們都已經見識過了,我與無為子前輩合力對抗他,如果不是賽施爾長刀受損在先,也差點丟了性命,而柏葉心思縝密,機巧遠勝奧斯丁,手中的十字槍又完好無損,你覺得我們和他正面交鋒,有幾成勝算?”

“再怎么厲害,也只是一個人啊,難道他還能躲過子彈不成?”丁嵐嘀咕道。

“可我們也沒有子彈來對付他啊﹗現下我們比他更害怕見到警察,那個埋在工地裡的死人就能讓我們解釋不清。而柏葉聰明就聰明在他做任何事都循規蹈矩,連去博物館參觀他都找校領導開了放行條,不便出現的地方他干脆就用式神來做替身,就算你我都知道他心懷鬼胎,只要事情還沒有發生,他就是清白的﹗”宇文的口氣突然變得非常嚴肅。

丁嵐低下了頭,沈默不語。

“等吧……不止是我們在等待,柏葉也同樣在等待……這世上的事情,大多需要用時間來梳理,有時候……被動,其實就是最好的主動。”宇文長嘆一聲,從花壇邊站起身來,拍了拍丁嵐的背。

轉眼之間,等待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兩周半,十一月的秋風帶著一絲寒意,預兆著冬天即將來臨。

這段時間裡,宇文除了照常上課之外,便是大量查閱史料,尋找與那四幅素描相關的事件記載,可唐朝時期所有關於軍器監的記錄,都沒有提及到這件事。宇文只是覺得奇怪,一次剿滅四個外國人的軍事行動,算不上是什麼軍機大事,但也足夠古怪了,為什麼就沒有什麼見證人留下一點文字記載呢?雖然宇文在事件調查上一無所獲,腳上的刀傷倒是痊愈了,原先他是安排唐考與丁嵐二人每天晚上輪流去觀察工地上的動向,現下他可以不用單拐了,最近兩天便是他親自去監視的。當然,腳傷痊愈對宇文來說,還有另一個好處,他總算能把以照顧他起居為名而糾纏不清的溫雅老師甩開了。

而柏葉除了每周兩次準時出現下宇文的課堂上,其餘時間卻是不離遊學生宿舍半步,完全沒有什麼準備興風作浪的意思,乖得實在有些不象話。不過宇文相信,柏葉的式神肯定會無時無刻地以某種形象在校園中四處遊蕩,直到第四柄邪兵的出現……

奧斯丁的失蹤終於引起了遊學生管理處的注意,最初管理處想聯繫奧斯丁的家長,想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因為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回家去了,然而他們卻意外地發現奧斯丁留下的那些家庭電話都無法接通。多方尋找未果之後,管理處報了警。警察們仔細查證之後,終於明白了,這個自稱是希臘人的老外,一切身分都是虛構的,他遺留在宿舍裡的護照、來華簽證申請表、出入境信任狀都不是真的……由此看來,他的失蹤幾乎就是必然的。不過他潛入中國的目的是什麼呢?警察們很難明白,也很不願意去弄明白,在確認了責任不在己方之後,他們選擇了沈默。不過這些幕後的事情,宇文他們是沒有機會知道了。
香蕉 芭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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