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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湍梓]愛情保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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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8:58:01 |倒序瀏覽
愛情保母  作者:湍梓

聶家老大聶齊家,個性溫柔又斯文,崇尚和平又愛小孩,實在不適合在商場上衝鋒陷陣。
但奉父之命不得已,他只能利用接班前一個月應徵保母兼管家,好過過「家庭主夫」的癮!
然而女主人尤小楓卻讓他嚇到,生平沒見到這種邋遢女,蓬頭垢面外還對小外甥大呼小叫?!
管她是正值趕稿期的小說家,這沒規矩的男人婆已讓他手癢,決定全力整治這個家……
初次看到聶齊家來面試,尤小楓幾乎捧腹大笑。帥氣又強壯的他,當明星或保鏢比較行吧?
不料他十分稱職,三兩下就把家裡弄得乾乾淨淨、調皮外甥搞得服服貼貼,令她佩服佩服!
更好玩的是嚴謹的他和她落差超大,雖然管東管西很囉嗦,不過倒真是解悶的好玩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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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0:58
第一章

  「哈、嘿!」

  勇猛的喊叫聲,從寬廣庭院的某一座小型道館傳出來,光從雙方的相互叫陣,就可以聽得出戰況激烈,交戰的雙方都是高手。

  道館的右邊牆壁,掛著「雄壯、威武」之類的題字,陽剛之氣不言可喻。左邊的牆壁,則是釘著長長的紅布條,上面寫滿了「強身報國,誓為中華好男兒」等振奮人心的標語,讓人看了不禁肅然起敬,差點開口高唱軍歌。

  「風雲起,山河動……」

  呃,別誤會,這裡不是跆拳道國手培訓中心,只是一間私人道館。而且這間道館私人、迷你的程度,超乎一般人想像,學生只有兩個,並且還是兄弟,兩個人卯起來對打。

  「哈、嘿!」

  發自丹田的吆喝聲喊得震天價響,但是大部分都來自於聶報國,這點讓他很不滿。

  「大哥,你也用點力,不然我要叫老爸安裝攝影機了。」錄影存證,聶報國抱怨。

  「抱歉。」聶齊家意興闌珊地向他小弟道歉。「我實在對打打殺殺沒興趣,你也知道我是個和平主義者。」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看你乾脆報名加入世界和平組織好了。」到處去抗議,CCC。

  「可以的話我也想。」聶齊家歎氣。「但是你知道老爸的個性,他才不可能答應。」

  這倒是真的,他老爸是傳統的死硬派,認為男人就該雄赳赳、氣昂昂,萬一誰敢找碴,就要勇敢地站出去應戰,哪會讓他大哥去參加那些娘娘腔的組織?

  「老爸的觀念是有些奇怪。」要到處抗議,也是需要勇氣的,怎麼可以說是娘娘腔呢?

  「超級奇怪。」就說這座道館好了,有哪個正常的父親會在自家後院開設道館?他們又不是跆拳道選手。

  「唉,你就認了吧!」聶報國規勸他大哥。

  像他,早已經死心,至少他大哥的名字還不至於太奇怪,他才可憐咧!取了個「報國」的怪名,成天被人取笑。

  「我看我這一輩子是不可能改名了。」齊家、治國、平天下。大哥取名為齊家,按理說他應該輪到治國,怎麼會一下子跳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名字,真是奇怪。

  「我勸你放棄吧!」這回輪到聶齊家勸他小弟。「先齊家才能報國,老爸對政治的興趣不高,只求能為社會出點心力,這就是老爸的邏輯。」

  沒錯,確實如此。他老爸的愛國心無人能比,不愧是軍人出身,永遠都把國家放在第一位。

  「所以我變成「報國」而不是「治國」。」真是欲哭無淚,聶報國又歎氣。

  「是啊!」聶齊家也很想哭,父母就生他們兩兄弟,他又是老大,所有責任一肩挑起,教他喘不過氣。

  「繼續打吧!免得老爸哪根筋不對跑來查勤。」聶齊家說。

  「好。」聶報國也很怕他老爸查勤,到時候又要來個「技術指導」,吃不消。

  「來吧!」兩兄弟各自擺開架式叫陣,其實若要論段數,聶齊家反倒還高一些,但他真的不喜歡練武就是。

  「齊家、報國,馬上到客廳來一趟!」

  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練武的心情,聶爸爸的震天巨吼聲,不期然從道館某個角落傳出來。兩兄弟不約而同抬頭看著安裝在角落的喇叭,奇怪他們的老爸至今怎麼還沒有被鄰居檢舉,簡直吵死人了。

  「走吧!去看看老爸又想做什麼。」聶齊家和聶報國兩兄弟早已習慣父親的大嗓門,只求他不要又臨時想到來個精神訓話,白白浪費他們的時間。

  聶氏兄弟最怕他們老爸唸經,偏偏軍人出身的聶爸爸最擅長的就是訓話,念得他們的耳朵快長繭。

  果不其然,聶爸正是要訓話,但內容遠比他們想像中來得嚴肅多了。

  「齊家,我想下個月就把公司交給你。」

  兩兄弟剛踏進客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聶爸爸就突然丟出這個議題,丟得他們一愣一愣的。

  「您、您下個月就要把公司交給大哥?!」

  聶爸爸交代的是聶齊家,一旁大呼小叫的卻是聶報國,聶爸爸馬上轉頭瞪他。

  「我有讓你說話嗎,你插什麼嘴?」

  軍人出身的聶爸爸,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反抗,聶報國馬上低頭認錯。

  「是我錯了,對不起。」從小在聶爸爸絕對的權威下長大,兩兄弟早已養成服從命令的習慣,省得成天鬧家庭革命。

  「哼!」同樣地,聶爸爸也早已習慣兒子的順從,接受道歉跟喝水一樣自然。

  聶齊家甚少跟他父親起正面衝突,總是很認命地接受他的安排,這次卻有不同意見。

  「您要我這麼早就接手公司?」他明白這是遲早的事,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怎麼會早?」聶爸爸聞言皺眉。「你已經在公司待了幾年的時間,也老早坐上總經理的位置,我還不把公司交給你,那才叫奇怪。」

  聶爸爸說得沒錯,聶齊家已經在公司工作了好幾年,公司上上下下也早已認定他是「協和集團」未來的接班人,但他還是覺得太早。

  他之所以不願意這麼早接手公司的原因,說穿了只有兩個字──自由。一旦接管了公司,他會連目前最基本的自我空間都被剝奪,整個人奉獻給家族。

  「我知道了。」可悲的是,不管他再怎麼不甘心,都必須聽從父親的命令,這就是身為軍人子弟的悲哀。

  「很好。」聶爸爸心滿意足的點頭。「下個月中,我就會正式對外發表這個消息,說不定還會正式召開記者會,你趁早做好心理準備。」

  聶爸爸知道自己的大兒子最討厭曝光,行事非常低調。但身為集團的負責人,有些時候卻不得不面對大眾,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您放心,我會做好心理準備的。」聶齊家平靜的回答道。

  「那就好。」聶爸爸原本想再多交代些什麼,但這時公司剛好來了電話,他忙著交代屬下工作的事,也就順理成章饒了兩兄弟。

  「你們出去吧!我和邱經理還有話說。」聶爸爸邊揮手,邊將兩兄弟趕離客廳,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兩兄弟飛也似的逃出客廳,總覺得應付他們老爸比互相對打還累,至少有什麼不爽還可以直接出拳。

  「我真同情你,大哥,你就要失去自由了。」同在集團內部工作,聶報國知道這個擔子有多重,簡直可以壓垮人。

  聶齊家聳聳肩,齊家、治國、平天下,誰教他偏偏生為老大?

  「你如果不想這麼快扛下這個擔子,可以跟老爸直說嘛!幹嘛這麼ㄍㄧㄥ?」聶報國和聶齊家是好兄弟,比誰都瞭解彼此的真實性格,那是聶爸爸無緣探知的。

  「如果你看不下去,可以去幫我說,我不反對。」聶齊家淡淡地看他弟弟一眼,聶報國立刻把嘴巴閉起來,當做沒說過。

  不能怪聶報國孬種,而是他老爸太可怕。以前他曾當面頂撞過他一次,結果被他老人家拿著軍刀追殺,還是靠他老媽求情,聶報國才保住小命。

  聶爸爸就是這麼一個性格暴烈的人,怪的是他這種個性居然還能做出一番大事業,真個是──毫無天理。

  「哥,你下個月真的要接掌公司?」雖然明知他大哥不可能搖頭,聶報國仍忍不住想測試一下聶齊家,試圖激起潛藏在他骨子裡的叛逆。

  聶齊家什麼話都沒說,似乎已經默默接受命運,聶報國只得歎氣。

  ※※※※※※※※※※※※

  隔天,一個滿美好的星期六。

  聶老爸一早就去打高夫爾球,沒空督促兒子鍛練體格,兩兄弟落得輕鬆,雙雙坐在客廳裡面看報紙。

  星期天的報紙有個特色,那就是求職、應徵、出租的廣告特別多。聶報國通常不會注意那些版面,總是看過頭條新聞和體育新聞便將報紙丟在一邊。聶齊家則是比他弟弟多看了些財經版面,但也不會注意到那些分類廣告,直到一則小到不能再小的廣告吸引住他的視線。

  「今天的報紙真無聊──你在看什麼?」聶報國也注意到聶齊家專注的表情,忍不住湊過頭好奇發問。

  讓聶齊家發呆的原因很簡單,只是一則小小的分類廣告。

  誠徵短期保母兼管家,為期一個月,待優,意者速洽……

  接下來是一連串電話號碼,不特別顯眼,卻要命地吸引他,捕獲他全部的視線。

  「到底在看什麼……」聶報國左看右瞄就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看到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分類廣告,聶齊家這時卻突然轉向他。

  「報國,就麻煩你了。」然後莫名其妙的拋出這句話。

  「麻煩我什麼?」聶報國一頭霧水。

  「幫我掩飾行蹤,我要消失一個月。」聶齊家說。

  「嚇?!」聶報國陡然瞪大眼睛。

  「我要離開家和公司一個月,這期間的大小事都麻煩你打點,請你多費心。」聶齊家又說,這回聶報國換張大嘴。

  「你、你要離家出走?」不會吧!他知道老爸臨時丟下要他大哥接管公司這顆炸彈,威力是大了些,但也不至於大到必須離家出走的地步。

  「也可以這麼說。」面對他弟弟誇張的用詞,聶齊家只是挑眉以對,聶報國都快瘋了。

  「你要去哪裡?」千萬別告訴他是要到哪座佛寺清修,他最討厭吃素菜。

  「這裡。」聶齊家將報紙塞進聶報國的手中,他還是一頭霧水。

  「第五行最靠右邊的那一格,看清楚了。」聶齊家好心地為他弟弟指路,聶報國順著他的指示一看──更慘,居然是……

  「你要去應徵保母?!」他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

  「沒錯。」聶齊家點頭。「下個月我就要為家捐軀,當然得趁著這一個月的空檔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聶齊家不僅是個和平主義者,同時也是性情溫和的人。他不喜歡衝鋒陷陣上商場殺敵,反倒喜歡煮飯打掃洗衣服。當然這是天大的秘密,普天下也只有聶報國知道,但他仍覺得很不可思議。

  「那也不用捐到別人家,如果你這麼想做家事,可以到我的房間幫我打掃啊!」聶報國明白他想展現自我的心情,但肥水不落外人田,既然要貢獻,總該優先考慮自己的弟弟嘛!

  「別想,你不會付薪水。」聶齊家要他別作夢了。「最重要的是,你沒有孩子。」

  這才是重點。

  聶齊家很喜歡孩子,認為全世界的孩子都是天使,而他就是那個天使老大,夢想有一天能夠親自照顧他們。

  「既然這麼喜歡孩子,就自己去生一個嘛!幹嘛去照顧別人的小孩?」聶報國搞不懂聶齊家的邏輯,喜歡就要擁有,直接生一個不就得了?

  「沒這麼簡單。」聶齊家反駁。生孩子又不是下蛋,哪可能說生就生,總要找到對象。

  關於這一點,聶報國可一點都不擔心。不是他老王賣瓜,而是他大哥實在長得很英俊,身材又極為英挺,所謂玉樹臨風,正是指他大哥。

  不過,他同時也承認,母雞沒有想像中好挑。尤其在家中有他老爸那隻大恐龍的情況下,更是一雞難求。

  「你說的對,是沒這麼簡單。」除非挑對了雞種,不然每一隻母雞一來就會被他老爸吃掉,少說也要嚇掉半條命。

  「所以說,麻煩你了。」聶齊家拍拍他弟弟的肩,無限感激。「我不在的期間,公司和家裡就麻煩你多照顧,老爸也交給你應付。」天下太平。

  「好的,沒問題,老爸就交給我應付──耶?等等!」察覺到苗頭不對,聶報國轉頭向聶齊家抗議,但是他已經在打電話了。

  至於他要打給誰?不用說,當然是報紙上刊登的號碼,誠徵保母兼管家的那個家庭。

  聶報國立刻安靜了下來,好奇地看著聶齊家手中的電話。

  「鈴~~鈴~~」電話響了半天,就是不見有人接。聶齊家納悶之餘,同時也懷疑是不是打錯電話,但電話螢幕上確實顯示著相同的號碼。

  「喂?」好不容易,線路終於接通,卻是傳來稚嫩的聲音。

  「呃,你好……」聶齊家懷疑地看著話筒,心想對方怎麼讓小孩子接電話,嚴重妨礙小孩子的成長。

  「請問找誰?」小孩子很有禮貌,還懂得用「請」字,但聶齊家依舊心存懷疑。

  「請問……你們是不是有應徵保母?」他本想問對方有沒有大人在家,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對方便回答。

  「有啊,你要應徵嗎?」口氣宛如大人一般自然。

  「是……是,我要應徵。」聶齊家更糊塗了,通常這種事不是都該由大人處理,怎麼對方一副好像他就能決定的模樣,真個是小大人。

  「好,那我給你地址,你趕快過來。」更離譜的是,對方居然還能把一連串冗長的地址倒背如流,完全不會吃螺絲。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聶齊家放下電話,困惑地眨眨眼,不確定自己是否在作夢。

  「怎麼樣,對方怎麼說?」反倒是聶報國異常興奮,急著知道結果。

  「對方叫我過去。」聶齊家實話實說,唯一沒說的是對方是個小孩。

  「你要去嗎?」聶報國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對,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以為他臨時改變主意。

  聶齊家點點頭,表示他會過去看看,害聶報國好失望。

  「好吧!」他認命。「但是你要記得跟我連絡哦!」又要管理公司,又要應付老爸,他真的好慘……

  「我會記得跟你連絡,一切就拜託你了!」聶齊家再次拍聶報國的肩,拍得他一張哭喪臉,不知道要找什麼借口隱瞞他老爸。

  怎麼是小孩子接電話?

  在聶報國煩惱的同時,聶齊家的腦子裡面卻不斷重複思考這個問題,百思不解。

  ※※※※※※※※※※※※

  好破的房子。

  仰頭打量聳立在眼前的老舊公寓,聶齊家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或是接電話的小孩存心惡作劇,這房子說穿了根本是棟鬼屋。

  他低頭對照手中的地址;沒有錯,確實是這裡,這棟房子甚至沒有門牌。

  聶齊家困惑地看著外牆上的噴漆,心想這地區的郵差真是了不起,還能從那堆歪七扭八的噴漆上,辨認出此處的地址。

  「叮噹叮噹!」縱然疑惑,聶齊家還是按下了手邊的按鈕,並慶幸這房子至少還有電鈴。

  「叮噹叮噹!」悅耳的電鈴聲響遍整棟屋子,唯獨不見有人出面開門。

  「喂,有人按電鈴,去開門。」坐在電腦前的尤小楓,頭都不回地使喚身後的小男孩前去開門。

  小男孩雙手把書抓得緊緊的,假裝沒聽見她的話,尤小楓索性轉過身來用腳踹小男孩。

  「快點去開門。」表情窮兇惡極。

  小男孩歎口氣,悻悻然地放下書,跑下樓開門。

  「請問找誰?」

  門外的聶齊家才想放棄離開,老舊的鐵門不期然被打開,探出一粒小小的頭。

  聶齊家瞬間呆若木雞。不僅是因為應門的是個小男孩,而且這個小男孩長得非常可愛。眼睛是單眼皮,兩頰膨鬆得跟用麵粉發過一樣,皮膚又白裡透紅,教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他的臉頰,試試彈性。

  「請問你找哪一位?」長得像紅豆麵包的小男孩,用著好奇的口氣追問他的來意,聶齊家趕緊回神。

  「請問你們是不是有應徵保母?」聶齊家懷疑眼前的小不點就是電話中的小孩,他們的聲音好像。

  「有,剛才打電話過來的人是你吧?」小男孩的反應像大人,語氣也像大人,聶齊家都快精神錯亂。

  「就是我──」

  「請進。」

  不給聶齊家把話說完的機會,小男孩把鐵門拉得開開的,聶齊家只好跟著小男孩進門,順手把門鎖好。

  他原本想教訓小男孩,一定要養成隨手關門、上鎖的習慣。哪知才轉身呢!就看見一屋子髒亂,看得他又是一陣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不算太小的客廳,到處擺滿了不曉得有沒有洗過的衣服。報章雜誌,像是自己長了腳似的東放一本、西堆一迭的散置在客廳的各個角落。巨型茶几上堆滿了零食和飲料的空罐子,電視遙控器掉到地上,和遍佈滿地的玩具摻雜在一起,情況說有多慘就有多慘。

  聶齊家看傻眼了,別說他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就算在尋常人家,也找不出幾個這麼髒亂的,這兒儼然是個資源回收中心。

  「阿姨,有人來面試,趕快下來!」小男孩倒是很習慣這樣的髒亂,朝著樓梯口就是一陣狂喊,聶齊家的耳膜都快破裂。

  「你一定要這樣大吼大叫嗎?」也許是因為家裡就有個大嗓門,聶齊家總是希望世界能和平些,至少不要用吼的。

  「不大聲叫我阿姨聽不到。」小男孩用非常成熟的語氣,回應聶齊家的期望,聶齊家不禁納悶小男孩口中的「阿姨」,是不是重聽?

  「吵死了,我正在寫稿耶,你是不是找死啊?!」

  聶齊家正納悶,樓上某個房間的門不期然被踹開,接著一個滿頭亂髮的女人跳出來,倚在二樓的欄杆邊朝著他們大吼,聶齊家又是一陣驚訝。

  山頂洞人……跑出來了嗎?

  看著橫眉豎眼、面目猙獰的尤小楓,聶齊家不得不這麼想。

  他這一生──不,恐怕上一世都沒見過比她更邋遢的女人,她真的是生活在現代嗎?

  「有人來應徵保母。」反觀小男孩,不知道是和原始人生活久了,還是他天生就這麼冷靜,一點都不為所動。

  「呿!」尤小楓一邊抓頭髮,一邊下樓。為了趕稿,一個禮拜都沒有洗頭,早已頭癢難耐。

  「是哪個傢伙要應徵的?」頭皮癢,又挪不出時間洗頭,真去他媽的。

  「是……是我。」聶齊家被嚇到差點失去語言能力,吞了半天的口水才自動報名。

  他不報還好,一報就遭殃。只見尤小楓凶狠的視線,連同漫天飛舞的頭皮屑一起都送給了聶齊家,活活把他悶死。

  「……你別開玩笑了。」尤小楓將聶齊家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斷定他是當保鑣的料,當保母則是太扯。

  「我沒有開玩笑,我很認真。」聶齊家端正著一張臉,證明他的誠意,尤小楓還是覺得太扯。

  「你在浪費我的時間。」長得那個樣子,身材又好得要命,不當保鑣也可以去當電影明星,幹嘛跑來當保母?神經!

  「小姐──」

  「小鬼,都是你亂開門,害我還得下樓。」

  聶齊家正想發出嚴正抗議,尤小楓這時竟然伸手打了一下小朋友的頭,聶齊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還有哦!地上的玩具記得收一收,不然不給你吃飯。」

  打頭也就算了,現在連「不給吃飯」都說出口,聶齊家完全不能忍受。

  「我來收拾玩具!」他高聲宣誓。

  尤小楓剛踏上階梯的腳,硬是被他這一句正氣凜然的話給攔下來,慢慢轉過身來。

  「妳不能虐待小孩。」小孩是天使,是上天賜予人間最美好的禮物,任何人都該珍惜。

  聶齊家義正辭嚴地指責尤小楓。

  「我虐待小孩?」她不可思議的看著聶齊家,懷疑他頭殼壞掉了。

  「妳強迫他收拾玩具,又威脅不給他吃飯,這就是虐待。」聶齊家表情嚴肅地點頭,點得尤小楓一愣一愣的。

  這小子……還真有趣耶,這樣也能發飆。

  她只是在跟小鬼開玩笑,他就能把它扭曲為「虐待」,等他真正和他們相處,不瘋了才怪。

  尤小楓這輩子──不,上輩子都沒見過像他這樣的怪人,不自量力跑來應徵保母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敢當面指責她,不留下玩玩可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剛剛說要應徵保母,對不對?」她決定了!留下他當做是趕稿時的調節器,沒事還可以欺侮他解悶,何樂不為?

  「沒錯,我確實要應徵保母。」面對她突然的質詢,聶齊家其實有點嚇一跳,不曉得她想幹嘛。

  「你知道保母都該做什麼事嗎?」只是玩歸玩,最基本的能力總該有,不然她的頭怎麼點得下去。

  「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學。」聶齊家遲疑地答道。

  「你什麼都不懂,還敢來應徵保母?」尤小楓不敢相信天下居然還有比她更白目的人,至少她不會亂投稿。

  面對尤小楓的質疑,聶齊家只是聳肩,這下換尤小楓發瘋。

  完全沒有經驗也敢來敲她家的門,真應該把他趕出去才對。問題是現在家裡一團亂,小鬼又沒有人照顧,她連登了好幾天的報紙,也只有他前來應徵,真要把他趕出去,不但玩具沒了,還會死得很慘。

  換句話說,她沒得選擇,只能勉強錄用他了。

  「好吧!就給你一個禮拜的試用期。」誰教她閒來無事,跟人湊熱鬧寫什麼上下集,搞得自己生不如死。

  「一個禮拜之後,我會決定還要不要繼續聘用你!」

  非常豪氣的決定,尤小楓最後這震天一吼甚至還有回音,只是──

  「這工作不是只有一個月嗎?幹嘛還要一個星期的試用期?」是了,這就是聶齊家的疑問──搞不懂尤小楓的邏輯。

  「呃……」冷不防被當面吐槽,尤小楓除了錯愕之外還是錯愕,她完全忘了這件事。

  「這個……」為期一個月的約聘根本不需要試用期,他倒是命中了她的要害。

  「這個……囉嗦!」不過她也有解套的辦法,那就是用力地瞪、死命地瞪,然後轉身飛奔上樓。

  聶齊家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想她還真是個女霸王,但她臉紅的樣子也滿有趣就是……

  「叔叔。」

  聶齊家還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進了什麼奇怪的地方?一隻小小的手忽地扯住他的褲管,是那個長得跟紅豆麵包一樣可愛的小男孩。

  「什麼事?」他彎下身溫柔地問小男孩。

  「該開始整理玩具了。」小男孩老氣橫秋地回道。

  ……他確實走進一個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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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1:46
  第二章

  恐龍、弓箭、遙控汽車。

  面對散落一地的玩具,聶齊家的心裡倏然產生一股熟悉感,這些玩具他小時候都玩過。

  「把所有玩具都放進這個整理箱裡面。」

  聶齊家不過遙想當年,玩具都還沒摸熱哩!一個巨型透明整理箱不期然推到他眼前,打醒他的美夢。

  他好奇地看著比盒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從他的身高判斷,他應該還在念幼稚園,說話的方式卻像大人……

  「幹嘛一直看著我,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問我?」小男孩不僅口氣像大人,還學大人突擊,聶齊家不禁莞爾。

  「你叫什麼名字?」小小年紀觀察力就如此敏銳,以後大有可為哦!

  「承禧。」小男孩一面將玩具放進整理箱,一面回答。

  「晨曦?」好女性化的名字……

  「承受的承,千禧年的禧。」小男孩應該是被誤會慣了,聶齊家才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便冷靜的解釋,聶齊家這才恍然大悟。

  「好像清朝人的名字。」薄情的貝勒爺……

  「我阿姨取的。」小男孩點頭,似乎頗有同感。

  「樓上那個阿姨?」聶齊家指指他們的頭頂。

  「就是她。」小男孩又點頭。「你別看我阿姨那個樣子,她可是個小說家哦!」

  小男孩顯然很清楚尤小楓在外人眼裡是什麼模樣,急著幫她解釋。

  「這倒是令人意外。」聶齊家也認識一些藝文界的人士,但沒有一個像她一樣邋遢,簡直可以去演瘋女十八年。

  「對啊!」小男孩也同意,他阿姨真的很邋遢。「而且她很凶又會揍人,偷偷告訴你,我阿姨以前唸書的時候,還混過太妹哦!所以你最好別惹她,免得挨揍。」

  小男孩知道的八卦可不少,連他阿姨青春時代的事情都瞭若指掌,真個是不簡單。

  「你不可以告訴我阿姨,說我在背後說她的壞話哦!」只是小男孩早熟歸早熟,還是有孩子天真的那一面。

  「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聶齊家嚴肅保證,小男孩才放下心。

  「我阿姨真是個恰北北。」小男孩把一輛紅色玩具汽車丟進透明整理箱裡頭,一邊抱怨。

  聶齊家笑著點點頭,很是贊同小男孩的話。

  「你怎麼會跟你阿姨住在一起,你的爸爸媽媽呢?」打從一進門,他就想問這個問題了,這會兒終於逮到機會問。

  「他們都出國了,要一個月以後才會回來。」

  「這麼久?」聶齊家聞言愣住。「他們難道都不會擔心你嗎?」留他一個小朋友在台灣。

  「當然會啊!」小男孩說。「所以他們才把我寄放在阿姨這裡。」

  小男孩的表情,說明了他早已習慣這種情形,激起聶齊家無限的同情心。

  「才一個月而已,她怎麼不自己照顧你,還要請保母?」他不解。

  「因為她要趕稿。」小男孩老練的解釋道。「我阿姨這個月底一口氣要交兩本稿子,沒空照顧我,只好請保母。」

  「你真可憐,這麼小就成了人球。」被忙碌的大人踢來踢去,聶齊家難過的說。

  「還好啦!」小男孩聳肩。「不過我不太懂得「人球」的意思,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他看很多卡通,也學了很多話,但是都沒有提到人球。

  小男孩天真的問話,觸動了聶齊家內心深處潛藏的父愛,當場發誓一定要好好照顧、疼惜小男孩。

  「沒關係,這也不是什麼好話,你不必懂。」這個社會已經夠亂了,能少污染一點,就少污染一點。

  「哦!」小男孩似懂非懂的點頭,決定去學校問老師。

  聶齊家摸摸小男孩的頭,覺得他好乖哦,說什麼都懂。

  小男孩其實沒有他想像中聰明,只不過和尤小楓生活久了,比較懂得如何明哲保身而已。

  「你為什麼想當保母?」小男孩好奇地問聶齊家。「我看其他同學的保母都是女的,只有你是男的。」好奇怪。

  「男人就不可以當保母嗎?」聶齊家打趣地反問小男孩。「我雖然是男人,但是只要是女人會的事,我統統都會哦,算是很厲害的呢!」

  「那你會煮飯嗎?」小男孩不信聶齊家有那麼厲害,馬上考試。

  「會啊!」聶齊家輕鬆的回道,這一點也難不倒他。

  「也會縫衣服嗎?」

  「也會。」

  「也會打掃嗎?」

  「我特別會打掃。」

  「會不會幫我洗澡?」

  原則上他們還算對答如流,唯獨在面對這個問題時,聶齊家答不出來,甚至有點小愣。

  「我沒有幫小朋友洗過澡,但我可以學習。」他上過烹飪、裁縫和家庭修繕課程,就是沒試過幫小孩子洗澡。

  「可是你連幫我洗澡都不會,就想當我的保母,我阿姨說這就叫做「自不量力」。」小朋友成熟且難纏,但聶齊家不怪他,只怪樓上那個怪卡,教他一些不該教的東西。

  「拜託拜託。」他雙手合十地懇求小男孩。

  「你一定要讓我試試看,我真的很想當保母。」他平生最大的志願就是當家庭主夫,說什麼也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嗯……」小男孩歪頭思考,不知道該不該答應聶齊家的請求,他又不會幫他洗澡。

  「好吧!」小男孩決定。「只要你會幫我洗澡,我就讓你當我的保母。」

  「就這麼說定。」聶齊家跟小男孩眨眨眼,小男孩也學他眨眼,逗得聶齊家樂不可支。

  他們一收好玩具,就興沖沖的跑去洗澡。令聶齊家感到意外的是,房子的外表雖破落,浴室倒是整修得不錯,尤其是白色巨型浴缸,讓人產生一股往裡面跳的衝動。

  兩個大小朋友,二話不說,衣服一脫便往浴缸裡跳,兩人一面洗澡一面唱歌,氣氛好得不得了。

  「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起去洗澡……哈哈哈!」並且還互相潑水,在浴室裡面玩得不亦樂乎。

  「搞什麼?」尤小楓從浴室的門口經過,不期然聽見裡面傳出一陣響亮的笑聲,很想衝進去把他們宰了,吵得要命。

  「神經!」她搖搖頭,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了罐咖啡,又回到樓上房間繼續趕稿。

  ※※※※※※※※※

  有夠累的。

  疲倦地揉揉眼睛,伸伸懶腰,尤小楓覺得她整個人都快僵掉。

  她扭扭脖子,用手捶捶肩膀,懷疑自己是不是哪條神經不正常,怎麼會想到寫上下集?

  「現在流行寫上下集,而且讀者的反應也很好。」

  編輯簡單的一句話,道出她為什麼拚死拚活的原因。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教她好歹也是喊得出名號的小說家?

  哇,六點半了。

  低頭看看手錶,尤小楓才發現竟然已經這麼晚了,時間的流逝真是可怕。

  「下去看看小鬼在幹嘛,順便煮麵給他吃。」尤小楓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關掉電腦,免得電腦被她操死。

  「忍耐點,等我領到這兩本書的稿費就換掉你,你等著。」她拍拍電腦螢幕,這年頭還在使用傳統螢幕的沒剩幾個,她就是那幾個稀有動物之一。

  尤小楓的手頭其實滿緊的,除了要負擔個人的花費之外,還要照顧小鬼和這棟破房子,沒有太多額外的錢可花。

  她關上房門下樓,天色已暗,樓梯間的燈泡又壞掉,下樓還得用摸的。

  「你等著,等我領到稿費就換掉你。」她搬出那句老台詞安慰已然休兵的燈泡。事實上她對家裡所有需要修的、換的每一樣東西都說過同樣的話,沒辦法,誰教她是個窮光蛋。

  天下的窮光蛋都是一樣的,永遠有買不完的東西,但也永遠都是幻想,想來這就是窮光蛋的宿命……

  「阿勒,你還在啊?」好不容易才摸下樓,卻意外地看見聶齊家坐在沙發上,和小鬼一起看電視,尤小楓驚訝地問。

  「是啊,我還在。」聶齊家看著一臉震驚的尤小楓,納悶自己若不在這兒的話,應該去哪裡?

  「你怎麼還不回去?」她才莫名其妙呢,都幾點了還在她家。

  「我不是……應該住在這裡嗎?」幹嘛要他回去?

  「誰說你應該住在這裡?」神經病。「你沒看見所有的保母,都是天色暗了以後就回家,我又沒有僱用你二十四小時。」

  保母這個市場呢,當然也有全天制的,不過全天制要很多錢,她花不起,憑她羞澀的荷包,只請得起半天的保母,現在早已超過時限。

  「可是……保母一般不是都住在僱主家裡……」這下可好了,原來是他會錯意,虧他還……

  「你瘋了嗎?」她會被他氣死。「我又不是請女──男傭。」

  「妳請的是保母兼管家。」聶齊家接話,尤小楓這才想起,之前她為了怕交不出稿子,乾脆連管家都一起請,這會兒人家也沒說錯。

  「這個……」慘了,該怎麼自圓其說?「這個……是報社弄錯。」對,把一切過錯都推給報社就對了,反正他又不可能去查證。

  「是這樣嗎?」聶齊家一臉疑問。

  「當然是這樣!」尤小楓倔強的回嘴。「本小姐才不可能出錯──咦,你真的把行李帶來了?」

  順著聶齊家的視線,尤小楓終於注意到放在牆角的超大型旅行袋,聶齊家的所有家當都在裡面。

  「是啊,都帶來了。」聶齊家無奈的回道。早在他決定出外透氣之際便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對方要不要錄用他,他都要離家旅行,行李當然也就一併帶出來了。

  「你的動作還真快。」尤小楓撇嘴抱怨,她連洗頭的時間都沒有,他一下子就做完了許多事,還把行李都帶過來了。

  說到做事……尤小楓不甘心地環看客廳一周,原本髒亂的環境,在他的巧手下變得乾淨整潔,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真不像她住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行李都帶來了,今天晚上就收留你好了,但是明天一早,你就要回去哦!」看在他勤快的分上,今天破例讓男人在她家過夜,感謝她吧!

  「謝謝。」聶齊家苦笑,真正該感恩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也不想想是誰把客廳收拾乾淨的。

  「不客氣──不對。」尤小楓想起一件事。「你明天還要來,不能離開。」

  聶齊家點點頭,隨便她。

  「也不對。」尤小楓越想越不對勁。「明天小鬼要上學,你來了也沒用,不要來了。」只會妨礙她工作。

  聶齊家又點頭,還是隨便她。

  「不對不對。」她又想到另一件事。「明天是星期天,小鬼在家,所以你還是留下來好了。」才能照顧他。

  聶齊家還是點頭,無論如何都隨便她。

  從頭到尾他就一直在點頭,溫馴明理的表現,使得尤小楓相形之下變得像小丑一樣可笑。

  「我要去煮飯了,不要擋路!」察覺到自己的樣子有多蠢,尤小楓又使出老方法──找別的事轉移她惱羞成怒的事實。

  聶齊家趕緊閃到一邊,讓女霸王去完成她的大事業。不過尤家的格局是這樣的,一樓是客廳和廚房,到廚房之前會先通過浴室,通過了浴室以後會先看到冰箱,然後才是流理台,因此她從冰箱拿出什麼東西,聶齊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唔,她拿了一把青菜……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聶齊家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好奇西楚女霸王都用哪些材料做菜,結果只看到快掛點的青菜。

  「看什麼?哼!」看見他好奇的表情,尤小楓很沒風度地將身體轉過去,擋住聶齊家的視線。

  聶齊家歎氣。

  這女人還真是彆扭哪!而且超小器,給都不給看。

  只不過呢,很抱歉,他偏偏生得人高馬大,就算她再怎麼擋,他都有辦法看見她的一舉一動,她正打算煮麵。

  「妳要煮泡麵嗎?」實在看不過去了,聶齊家出聲問。

  「對,而且不煮給你吃。」她賭氣的回道,身體又更偏過去,企圖完全擋住他的視線。

  「沒有蛋嗎?」他實在很懶得告訴她,無論她再怎麼遮都沒有用,誰教她的個頭這麼嬌小?

  「對,怎樣?不行嗎?」誰規定煮麵就得加蛋的?她偏不加。

  「我只是在想連顆蛋都沒有的泡麵要怎麼吃,沒有別的意思。」聶齊家不明白她怎麼老是凶巴巴,難怪小朋友要偷偷叫她「恰北北」。

  「你厲害你來煮,不要只會吱吱歪歪!」尤小楓惱羞成怒,泡麵一丟就跟聶齊家下戰帖,只見他眉頭抬得老高。

  「好,我來煮。」求之不得。「而且我會連妳的分一起煮,不會只煮我和承禧的。」

  也就是說,他不但收下戰帖,並且乘機拐了她一記,諷刺她小器。

  尤小楓瞬間臉紅得像關公,不知道該拿什麼話回諷他,這個男人真是討人厭。

  「小鬼,我們走,去客廳看電視!」她自己戰敗也就算了,還要拖個陪葬品,要小男孩跟她一起走。

  「可是我想留下來幫忙。」小男孩張大眼睛,仰頭看著聶齊家,眼裡淨是崇拜。

  尤小楓當場氣到吐血,這個小鬼,小小年紀就學人當牆頭草,看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隨便你!」尤小楓氣得衝出廚房,不明白外甥怎麼這麼快就被收買?他們也不過一起洗澡而已。

  「她生氣了。」看著尤小楓大剌剌的背影,聶齊家歎氣。

  「別理阿姨,她一天到晚在生氣。」小男孩早已司空見慣,不把尤小楓的脾氣當回事。

  「說得也是。」聶齊家莞爾,他還真瞭解自己的阿姨哪!

  「我肚子餓了,你趕快煮麵給我吃。」小男孩才不管尤小楓怎麼想呢!只想趕快吃晚飯。

  「我馬上煮。」聶齊家熟練的打蛋、切菜、煮麵。

  十分鐘後,三碗香噴噴的面便端上桌,小男孩好興奮。

  「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我先吃一口!」小男孩迫不及待的拿起叉子撈了幾條面,放進嘴巴裡面嚼了幾下,驚喜的大叫。

  「真的好好吃哦!」不像他阿姨老是把面煮糊掉,小男孩感動死了。

  「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泡麵!」又有菜、又有蛋,還有魚丸,阿姨煮麵從來不會放這些。

  「呿!泡麵就是泡麵,哪會有什麼不一樣?」聞香而至的尤小楓不信邪,拿起筷子試吃,才嚼了一口,立即僵住。

  「真的很好吃,對不對?」小男孩一眼看穿尤小楓的反應,興奮地問。

  ……是滿好吃的啦!麵條香Q有嚼勁,不像她老是煮過頭,麵條變得爛爛的,這點確實比她強。

  「對不對,阿姨?」小男孩追問,就是不放過尤小楓,尤小楓狠狠瞪他。

  「多嘴!」叛徒、牆頭草,回頭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不可。

  「湯也好好喝哦!」小男孩被罵慣了,越挫越勇,鼓勵起她喝湯來。

  當然要喝湯。

  尤小楓撇撇嘴。

  下面的時間拿捏得剛好只是運氣,湯頭才是真功夫,她就不信他湯頭──

  香滑潤口的湯頭瞬間滑過尤小楓的喉嚨,滋潤了尤小楓的唇腔,卻也同時封住她的嘴。她不相信地又舀了一湯匙的湯放入嘴裡品嚐,才不甘心地承認挫敗。

  「你在湯裡面加了什麼,味道怎麼跟我都不一樣?」八成是加了魔法粉在裡面,再額外施了咒語,一定是這樣。

  「沒加什麼,只是多放了兩塊雞湯塊,就這麼簡單。」聶齊家解釋。

  「才怪!」一定是魔法搞的鬼。「我也加過雞湯塊,怎麼就沒有這種效果?」

  「我也不知道。」聶齊家頭大。「反正我就是這麼做。」

  「你一定還隱藏了別的秘訣沒有告訴我!」尤小楓堅持。

  「我真的沒有。」聶齊家辯解。

  「一定有──喂,小鬼,你自己的面吃完了,不要吃我的!」

  聶齊家和尤小楓正展開辯論大戰,一雙小手不期然伸進尤小楓的碗裡,趁著她不注意的時候撈面。

  「有什麼關係?反正妳又不吃!」小男孩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卯起來跟自己的阿姨搶。

  「誰說我不吃?」尤小楓用筷子打小男孩的手,要他別作夢了。

  「我現在不就在吃了?」接著冷哼一聲,埋頭開始快速吃麵,聶齊家簡直哭笑不得。

  「我再去煮一碗麵給你吃。」怎麼會有這麼小器的阿姨?真是!

  「好。」小男孩喜出望外,高興得不得了。

  尤小楓才懶得管聶齊家怎麼想,只是自顧自地埋頭苦幹、大快朵頤,沒多久就把整碗麵吃光。

  「我吃飽了。」她「砰」一聲地放下碗和筷子起身。

  「這麼快?」他還在煮麵呢!

  「你管我!」她把頭扭到另一邊去,冷哼。

  「我哪敢管妳?」他咕噥咕噥的自言自語。「妳把碗筷放著就好,我等一下洗。」聶齊家誤以為她準備把碗拿到洗碗槽清洗,但他完全誤會了。

  「廢話,你是管家耶,當然你洗。」哪輪得到她這個主人?

  「我不是保母嗎?」聶齊家一頭霧水地看著尤小楓,她一會兒說他是保母,一會兒又說他是管家,他都快被搞混了。

  冷不防又被吐槽,尤小楓使出老招數──狠瞪他然後落跑,聶齊家更加莫名其妙。

  「我又說錯話了。」他歎氣。

  「沒關係。」小男孩安慰他。「我阿姨很喜歡你煮的面,你別擔心。」

  「你怎麼知道你阿姨很喜歡我煮的面?」聶齊家感興趣的問小男孩,他不時流露出的成熟令人深深著迷。

  「因為她把面都吃光光啊!」小男孩天真的回道。

  原來如此,她因為喜歡他煮的面,所以捨不得分給別人吃,就算是自己的外甥也一樣。

  想到自己煮的面居然如此受歡迎,聶齊家就忍不住得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小男孩不懂大人的世界,只覺得他們的情緒好怪。

  聶齊家摸摸小孩子的頭,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笑,或許是大男人做久了,好不容易才有個展現自我的機會,所以倍感溫馨吧!

  「我來幫你洗碗!」小男孩似乎很喜歡跟他在一起,連冼碗都要黏著。

  「好啊,等你把面吃完。」聶齊家把剛煮好的面端到桌上,小男孩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聶齊家兩手支住下巴,無限滿足地看著小男孩吃麵,幻想哪一天自己也有個和他一樣可愛的小朋友,津津有味地吃著他煮的面,不知有多好……

  「喂,給你!」

  尤小楓擺明了跟他有仇,或是存心搞破壞,聶齊家才開始勾勒未來的藍圖,一支鑰匙硬是丟在桌上,鏗鏗鏘鏘地破壞他的美夢。

  「這是什麼?」他盯著鑰匙問。

  「鑰匙。」尤小楓揚高下巴回答。「你今天晚上就住在這個房間。」

  話畢,又拍拍屁股走掉,來去之間就像影武者,聶齊家完全沒有商量的空間。

  「……」他甚至說不出話,只能盯著鑰匙發呆。光丟給他鑰匙,卻不交代是哪個房間,難不成要他一個房間一個房間試嗎?真是……

  「叔叔,你不必緊張,我知道是哪個房間。」小男孩堪稱萬事通,什麼都難不倒他。

  「那就拜託你了。」聶齊家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會淪落到靠一個小孩子的地步,瞬間不知道該笑還是哭。

  「等我吃完麵、洗好碗就帶你去。」而且這個小孩子還很有原則,堅持一定要把所有事都做完。

  聶齊家無奈地盯著二樓,猜想哪一個房間會是他今晚的棲身之地?希望別太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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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2:48
  第三章

  「咳咳!」

  太糟了。

  被滿天飛舞的灰塵嗆到不斷咳嗽的聶齊家,簡直無法相信尤小楓會這麼殘忍,竟然把他丟在倉庫。

  他邊咳邊揮舞手臂企圖拍掉灰塵,卻只是徒勞無功,這房間不知道已經關閉了多久,在他看來至少有一年半載,才會到處積滿灰塵。

  「咳咳!」他頹然放下手臂,反正揮也沒用,不如省點力氣想怎麼把倉庫整理乾淨,不然要怎麼住人?

  聶齊家萬萬沒想到尤小楓竟會要他住倉庫,他以為她更少會給他一間客房,這才是待客之道。

  不過,他也不指望她懂得待客之道就是了。

  想起尤小楓兇惡的眼神,聶齊家不免一陣歎氣。

  她真是他所見過最不講理的人,不可理喻的程度直追他老爸,兩人改天若是有機會碰面,大戰起來一定很精彩,阿彌陀佛!

  聶齊家在心裡為世界祈求和平,然而當務之急是想法子把這裡弄得可以住人,看樣子只有動手清掃了。

  為了整理出可以睡覺的空間,聶齊家先將房間正中央堆放的雜物移放到角落,清出一塊空地,接著開門到樓下拿掃帚和抹布,以便將地板擦乾淨。

  「咚咚咚咚……」

  在行經尤小楓的房門口時,從裡面傳出來的鍵盤聲,吸引他停下腳步。他抬起手腕看表,都已經十一點了還在工作,看來小說家也不好當啊!還要趕稿。

  原本想敲門跟尤小楓要棉被的聶齊家,頃刻打消敲門的主意,悄悄地下樓。他刻意將腳步放輕,以免打擾到尤小楓工作。房間內的尤小楓趕稿趕到天昏地暗,根本沒空注意他的動靜,她好怕寫不完。

  一切都在沈默中進行。

  小朋友躺在床上睡覺,尤小楓坐在電腦前寫稿,聶齊家悄悄拿了掃把和抹布以後回房,氣氛是如此平靜而祥和,就連月亮都快睡著了……

  「哇啊!!」

  一片祥和之中,突然竄出一個不祥和的慘叫聲,當場吵到兩個人。

  「搞什麼?」正寫到精彩處的尤小楓痛捶了一下桌子,氣憤地起身。

  慘叫聲是由隔壁傳來的,那兒沒有別人,只有新來的保母。除非是她運氣不好鬧鬼,不然鐵定是他惹的禍。

  「誰在大叫?」小男孩也被叫聲吵醒,起身揉著眼睛問。

  「你的好朋友。」尤小楓很沒風度地諷刺小男孩,拖鞋一穿便衝去隔壁,看聶齊家發生了什麼大事。

  真的是很大的一件事,向來溫和穩重、不隨便發脾氣的聶齊家,此刻卻像被燒到屁股的猴子般到處亂跳,嘴裡還不時發出慘叫聲。

  「見鬼了嗎?」尤小楓開罵。「你大半夜不睡,和人跳什麼踢踏舞?」又是跳又是踢的,地板都快給他踹出個洞。

  「有、有老鼠!」聶齊家臉色蒼白的解釋。

  「老鼠?」尤小楓聞言東張西望地環看室內,什麼也沒看見。

  「很大一隻老鼠。」聶齊家這一生除了他父親之外,最怕的就是老鼠。

  「我知道了。」反之,這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麼尤小楓懼怕的東西,就怕挑戰性不夠高,讓她白忙一場。

  「小鬼,去拿粘鼠板,我來抓老鼠。」尤小楓一把搶走聶齊家手中的掃帚,就要來個大整肅。

  「妳、妳要抓老鼠?」聶齊家不可思議地看著尤小楓,很難相信她竟然這麼勇敢。

  「老鼠不抓難道要留著等牠生小孩?當然要抓啦!」呿,沒知識也要常看電視,這都不懂。

  尤小楓嗤之以鼻。

  「但是……」他也知道老鼠要抓,但那真的好可怕。

  「廢話!」一個大男人還怕老鼠,真可恥。

  「阿姨,我把家裡所有粘鼠板都拿來了,總共有三個。」老鼠老大顯然不是第一次闖進他們家,他們早有準備。

  「很好。」尤小楓發號司令。「這邊的角落放一個,那邊的角落也放一個,最後一個放在最靠近你的牆壁。」

  尤小楓非常瞭解老鼠的習性,牠們習慣沿著角落和牆壁走,放在那邊就對了。

  「都準備好了。」小男孩興致勃勃,一場人鼠大戰即將展開。

  「好,看我的。」尤小楓拿起掃帚就是一陣狂打,差點沒把聶齊家打出心臟病來。

  「死老鼠,給我出來!」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快打旋風的春麗跳出電玩跑到現實世界,只要是有空隙的地方一處都不放過,看得聶齊家歎為觀止。

  他一邊躲老鼠,一邊躲尤小楓的掃帚,懷疑憑她瞎子摸像似的打法,老鼠真的會出來嗎,應該會躲得更隱密才對吧……

  「出來了,就在那裡!」

  ……他想錯了,老鼠真的出來了,被她不要命的打法打出巢穴。

  「死老鼠,看我怎麼打你!」快打旋風升級,加強版的實力自是不同凡響,三兩下便把老鼠打得無處可逃,掉進陷阱。

  「抓到了!」小男孩興奮的叫聲,說明了老鼠的遭遇,牠已活生生被粘在粘鼠板上。

  「Givemefive!」尤小楓和小男孩擊掌。「我就說嘛!只要我們姨甥兩個聯手,沒有抓不到的東西,一隻老鼠算什麼?小CASE啦!」

  尤小楓得意洋洋,完全沒有女孩子的懼怕和矜持,讓聶齊家大開眼界。

  「這隻老鼠好小耶,阿姨,不知道有幾公分?」令聶齊家痛苦的是,小男孩的反應也和一般小孩不同,居然就蹲下來研究抓到的老鼠。

  「去拿尺來量量看。」尤小楓也跟著蹲下。「我猜應該不到十公分。」

  「我馬上去拿!」小男孩乒乒乓乓地跑到隔壁房間拿尺,不一會兒又回到原地,蹲下來大量特量。

  「……真的不到十公分耶!」阿姨好棒,超准!

  「尾巴也很短。」那當然,身經百戰,哪還能不准?

  「而且瘦巴巴的。」

  「毛色也不漂亮。」

  「應該是餓了很久……」

  姨甥兩人不尖叫便罷,還卯起來討論老鼠的成長情況,聶齊家再一次說不出話。

  這一家子……真的很特別。阿姨外表邋遢得像「瘋女十八年」的女主角,小朋友冷靜得像柯南,並且充滿了研究精神,這屋子就只有他一個人正常。

  「要來也不來一隻大的,真沒看頭。」對於老鼠的體積,尤小楓很不滿意,指責連連。

  「就是嘛!」小男孩附議。「上次抓到的那只比這隻大多了。」捕捉的過程也比較刺激。

  「你、你們都不怕老鼠?」聶齊家實在聽不下去了,這太刺激他。

  「有什麼好怕的?」尤小楓反問他。「不過就是一隻老鼠。」討厭的囓齒類動物。

  「你呢,你也不怕?」聶齊家問小男孩。

  「不怕。」小男孩點頭。「比老鼠更恐怖的東西,我都玩過了,才不會怕這個小東西。」

  「更恐怖的東西?」就他來看,老鼠已經是天底下最恐怖的東西了,還有什麼東西比牠更令人畏懼?

  「蛇、蟾蜍和蜘蛛。」小男孩扳開手指一樣一樣地數。「我還看過好幾十公分大的田鼠,和十幾公尺長的蟒蛇。告訴你,真的很大哦!你看到一定嚇死。」

  幾十公分大的田鼠是這隻小老鼠的七、八倍,包準把他嚇到口吐白沫,緊急送醫。

  「你真的看過這些東西?」光想他都已經快嚇死了,何況親眼目睹?

  「是啊!」小男孩又點頭。「我常常看這些東西。」

  「可是怎麼會──」

  「他的父母都是生物學家,專門搞田野調查,這有什麼稀奇的?」尤小楓在一旁不屑的呸道,擺明了受不了聶齊家大驚小怪的表情,聶齊家不禁臉紅。

  「原來如此。」原來不止小朋友特別,他的父母更特別,還從事田野調查。

  「受不了你!」尤小楓牽著小男孩站起來,準備打道回府。

  「我跟小鬼要回房間睡覺了,這隻老鼠你自己看著辦,不要──」尤小楓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眼光轉到另一個地方定住,久久說不出話。

  那散落一地的照片,主角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照片中的她笑得很開心、清秀的臉龐在鏡頭下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和現在大不相同。

  「對不起。」聶齊家趕緊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偷看這些照片,我也不知道照片中的人是誰。我只是因為要找棉被,不小心把盒子打翻,照片才掉下來,真的很抱歉。」

  讓我們倒帶還原現場。

  當時他打掃完畢,清出一塊可以睡覺的空地,但因為沒有棉被,又不想去敲尤小楓的門,只好翻箱倒櫃四處亂搜刮,心想或許可以找到棉被。結果他棉被沒找著,倒是找到一個大鐵盒,鐵盒的蓋子沒蓋緊,他隨便一碰就開了,他忍不住好奇打開鐵盒,卻意外看見一大堆照片。照片的內容清一色都是一個年輕的美少女,和看起來有點輕浮的公子哥兒。少女穿得很帥氣,和公子哥兒親密地相依偎,靠在一輛越野摩托車上甜蜜地微笑。

  聶齊家心想這個女孩可真漂亮,長得甜甜的、秀氣秀氣的,活像愛情小說中的女主角。他才在納悶這個女孩子的身份,腳邊忽然竄出一團灰色的東西,接下來就……

  「照片中的女孩子就是我,你這個笨蛋!」聶齊家的眼拙很明顯惹惱了尤小楓,氣得她破口大罵。

  「啊,是妳?」聶齊家愣住,萬萬也想不到照片中的女孩是尤小楓,相差太多了。

  尤小楓被他白癡似的表情激怒到臉都紅起來,早該把那照片丟掉。

  「反正這些照片我都不要了,乾脆拿去丟好了,我無所謂。」她才懶得留那些沒用的東西。

  尤小楓努力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聶齊家卻是面帶疑問地看著她,她若真的不要那些照片,就不會留到現在。

  也許是聶齊家臉上的懷疑太明顯了,尤小楓的臉色由原本的充滿自信,漸漸轉變為豬肝色,並且很沒風度地大吼。

  「你要棉被是吧?跟我來!」然後走開。

  聶齊家只能無奈地跟在她屁股後面,看她進入房間拿出枕頭和棉被,塞進他的手中,當著他的面把門甩上。

  砰!

  「你阿姨的脾氣真的很不好。」看著手中的枕頭和棉被,聶齊家無限感慨。

  「非常不好。」小男孩點點頭,早已習慣尤小楓的壞脾氣,也懂得怎麼和她相處。

  「我去睡覺了。」小男孩交代聶齊家。「老鼠還在你的房間,你自己處理。」說完也跟著推門進去,瞬間聶齊家覺得他們姨甥其實還挺相像的,一樣興致一來就不理人。

  ……好吧,大家都睡了,他也去睡覺好了。

  聶齊家回到自己的房間,本想棉被一鋪就要席地而睡,怎知會看見那隻老鼠。

  可憐的老鼠,身體被粘在粘鼠板上,張大著眼睛向他求救。當然這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幻覺,但他真的這麼覺得。

  聶齊家向來就心軟,即使是對最厭惡的東西,他一樣下不了手,並為此而傷腦筋。

  睡覺吧!

  他決定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換個方向不看老鼠的慘狀,卻又意外瞄到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以及,尤小楓那張迷人的笑臉。

  聶齊家走過去,蹲下身將地上的照片一張一張撿起來,重新放進鐵盒裡,而後關燈睡覺。

  ※※※※※※※※※※※※

  清晨的台北,帶著些許涼意。金黃色的第一道曙光,透過雲層逐漸地綻放出來,照射在綠葉的露珠上。

  「啊──」尤小楓高舉雙手伸懶腰,順便來個震天大吼,歡迎這一天的開始。

  在電腦前坐了一整夜,尤小楓的身體都僵了。不過,她的努力倒也得到回報,她整整寫了一章。

  嗯,照這個情況來看,她應該很快就能將上集寫完。

  總算趕上進度,尤小楓才能忙裡偷閒,到陽台來做早操。她甚至還洗頭和洗澡,確實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才上來陽台活動。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她努力伸展四肢,促進血液循環。做他們這一行的最容易犯肩頸酸痛的毛病,她就是那不幸的人之一。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妳在這裡。」聶齊家也想上陽台練拳運動,沒想到已經有人先占好了位置,只好趕快道歉。

  「是你呀!」尤小楓也滿意外會在陽台遇見他,眉頭揚得老高。

  「我馬上走。」聶齊家轉身就要離開。

  「沒關係啊,你可以留下。」尤小楓叫住他。「反正陽台很大,只要不吵到我就行了。」

  說完這些話她又開始做早操,聶齊家不禁好奇地打量她。

  她洗完澡,又洗完頭,看起來和昨日大不相同。昨天她一頭亂髮,劉海像脫序的掃帚般蓋住她的眼睛。今天她倒整理得很清爽,把劉海撥到一旁,頭髮並用一根大髮夾夾起來,成了道地的馬尾姑娘,和照片中的女孩十分相似。

  「你幹嘛一直看著我?」發現他在偷看她,尤小楓火大的問。

  只不過,也「僅僅」只是相似而已,照片中的女孩不該這麼凶悍,至少他是這麼猜測。

  「我只是想,妳今天起得好早。」為了不被當場剁成肉醬,他只好瞎掰。

  「我根本沒有睡好不好?」尤小楓冷哼。「昨天一整個晚上我都在工作,哪來的時間睡覺?」呆子。

  「熬夜對身體不好。」聶齊家皺眉,滿擔心她的健康狀況。

  「死不了的啦!」尤小楓一臉不在乎。「習慣成自然,我滿能調整自己的生理時鐘。」

  「還是不好。」能夠自由調整生理時鐘固然令人羨慕,但生活最好還是規律一點,比較不會出毛病。

  尤小楓聳肩,覺得他真囉唆,但也不令人討厭就是。

  「對了!你昨天睡得怎麼樣?還有沒有別的老鼠出來騷擾你?」她一副敢再出來搗亂就等著領死的狠樣,看得聶齊家直想笑,隨即搖頭。

  「沒有。」他歎氣。「一隻老鼠就夠了,剛剛我把牠拿去垃圾筒丟的時候,牠還一直看著我,讓我很不忍。」

  「婦人之仁。」尤小楓取笑他。「我要是像你這麼心軟,家裡早就爬滿老鼠了,這可是棟老房子。」

  何謂老房子?就是屋齡二十年以上,管線曝露在外的那種建築。尤小楓所居住的房子,屋齡不止二十年,管線奇亂無比。只要是有長腳的、會飛的,無論是老鼠或是昆蟲,都可以沿著這些舊管線入侵她家,逼得她只好下重手,不然整天不得安寧。

  有關於老房子的種種壞處,聶齊家瞭若指事,因為他小時候也住過,在他父親還沒發跡前,他也和她過著相同的日子。但他同時也知道,老房子也有新建築沒有的好處,那就是佔地大。就拿這座陽台來說好了,像這樣佔滿了整個屋頂的陽台,在台北市是絕無僅有,大部分的人都會拿來加蓋違建。

  「忘了問你,你來陽台做什麼?」雖然不介意陽台借他使用,但是尤小楓還滿好奇的。

  「我上來──」聶齊家原本是想說上來打拳的,但想想他只在這裡待一個月,有些事情還是不要透露得太多比較好,省得麻煩。

  「我上來看有沒有曬衣服的地方。」這也是事實,總得弄清楚地形。

  「神經!」尤小楓聞言呸道。「哪有男人像你這麼愛做家事的,怪胎。」

  尤小楓最討厭做家事,她還巴不得一輩子不要進廚房,他倒勤快。

  「換我問妳了。」聶齊家反問尤小楓。「妳這麼早來陽台做什麼?」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夠狠。

  「看也知道。」白癡。「做運動兼呼吸新鮮空氣──哦,還有這個。」

  她從褲袋裡面抽出一包煙。「憋了一整夜,總算可以抽根煙了──」

  「沒收。」尤小楓還沒來得及打開煙,整包煙就被聶齊家拿走,並當著她的面丟下陽台。

  尤小楓當場愣住,不敢置信地看著遙遠地面的那個小白點,那包煙完全沒抽過。

  「抽煙對身體不好,尤其是女孩子。」聶齊家先發制人,丟掉她的煙還兼訓話,尤小楓都快氣死。

  「女孩子為什麼就不能抽煙?」她火大反駁。「男人就比較偉大?」

  「這跟性別無關,而是健康問題。」他冷靜的解釋。「況且家裡還有個小朋友,妳應該為他的健康著想。」別拿二手煙荼毒小朋友。

  「我從來不在小孩子面前抽煙。」尤小楓被念得有些心虛,臉頰不禁紅起來。

  「很好。」值得嘉獎。「既然如此,那妳乾脆都不要抽煙了。」趁機戒煙。

  「那我要是趕稿壓力過大的時候,要怎麼辦?」寫作這一行無形的壓力特別多,除去交稿期的壓力,市場的競爭也不容小覷。另外還有寫不出稿的壓力、遭莫名其妙的流言中傷等等,總要有個疏解的管道。

  「妳可以找我聊天!」聶齊家想也不想就提出建議,說完兩個人同時愣住。

  他這麼說……他的意思是……聶齊家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直覺就說出口了。

  他這麼說……他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意啊?該不會是……

  尤小楓竭力說服自己不要亂想,命令自己不許臉紅,但她就是忍不住。

  「我……」

  「誰、誰要找你聊天啊!」

  聶齊家還沒來得及說明自己的想法,尤小楓就像被火燙到屁股似地哇哇叫。

  「與其跟你聊天,我還不如找小鬼一起看卡通,至少有趣多了!」隨後衝下陽台。

  聶齊家被吼得莫名其妙,頻頻歎氣。

  她的脾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壞,隨便一句話都可以惹得她怒髮衝冠,暴跳不已。

  不過……她臉紅的模樣,也真的很可愛就是了。

  聶齊家忍不住揚起嘴角。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新品種的刺蝟,非她莫屬。

  難得新品種刺蝟不在,聶齊家著實好好打了一套拳法,才離開陽台。當他下樓走到客廳的時候,卻意外看見尤小楓跟小男孩一起在看卡通,小男孩並且睡眼惺忪,一副剛被叫起床的模樣,聶齊家不禁暗自發笑。

  「我們正在看「魔法咪路咪路」。」尤小楓把下巴抬得高高地解釋,就怕他不知道他們正在看卡通。

  「我知道。」他憋住笑意,強忍著不發作,快步走向廚房。

  「哈哈哈……」一抵達廚房,他立刻笑彎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她,她真的很有趣耶!

  聶齊家一面擦拭眼角,一面笑。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快樂過。

  真的,從來沒有。

  ※※※※※※※※※※※※

  午餐時間。

  米飯的香味四溢,麻油濃郁的香氣從廚房一陣陣地竄出來,教人的口水都快流出來。

  「好香哦!」小男孩眼睛盯著餐桌上的麻油雞猛吞口水,恨不得趕快咬一口。

  「去叫你阿姨下來,我們要開飯了。」小男孩貪吃的模樣,帶給聶齊家無限滿足,這代表他的手藝不錯。

  「我馬上去!」小男孩咚咚咚地爬上樓,用力敲尤小楓的房門。

  「阿姨,飯煮好了,下來吃飯!」然後又咚咚咚地跑下樓,回到餐桌前乖乖坐好,等待開飯。

  聶齊家被小男孩的舉動逗笑了,趕快盛一碗到小男孩面前,但他不敢動筷子。

  「你可以先吃。」聶齊家看小男孩一副嘴饞的模樣,乾脆要他先開動。

  「不行,要等阿姨。」小男孩搖搖頭,非得等尤小楓下來才要吃飯,規矩好得讓人肅然起敬。

  「好乖。」聶齊家摸摸小男孩的頭,覺得他好懂事。

  「飯煮好了?」相對於小男孩,身為阿姨的尤小楓就顯得不那麼有規矩,甚至有點迷糊。

  她一頭霧水地關上電腦,不明白這頓飯要怎麼生出來,冰箱裡又沒有食材。

  為了趕稿,尤小楓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超市補充食物,昨晚下面的那把青菜,可說是最後的存糧,冰箱根本空空如也。

  她滿臉疑問地下樓,還沒走進廚房,就已經聞到麻油的味道,簡直香死人了。

  「好香。」她一進廚房就看見桌上那盤麻油雞,傳遞著不可抗拒的香味。

  「開飯了。」聶齊家笑著把盛好的飯遞給她,尤小楓毫不客氣的接下。

  「你上哪兒弄來這些東西?」她拉開椅子坐下,一臉疑問。

  「當然是上市場買的啊,這還用問?」他也拉開椅子,坐在尤小楓的對面,三個人開始用起餐來。

  「你什麼時候去超級市場?」看完卡通後她就回房間寫稿,什麼事也不知道。

  「我沒有去超級市場。」聶齊家一臉莫名。「我到傳統市場,那裡的菜比較新鮮,雞也是現宰的。」比較沒有過期的疑慮。

  「傳統市場?!」尤小楓叫起來。「你知道這附近的傳統市場在什麼地方?」

  「知道啊!」幹嘛大驚小怪。「就在兩條街後面的巷子裡面,再拐個彎就到了,很好找。」

  「我在這裡住了二十幾年都不知道市場在哪裡,算你行。」拍拍手。

  「妳只要附近隨便問一個婆婆媽媽,她們都會告訴妳。」他沒那麼行,而是附近鄰居太好相處。

  「我從來不跟那些婆婆媽媽講話。」煩都煩死。

  「為什麼?」她們都很熱心、很樂意幫助人。

  「我不曉得怎麼跟她們溝通。」她們只會道人長短,說她如何如何的,她壓根不想跟她們說話。

  說這話時,尤小楓的下巴抬得好高,彷彿怕他反駁她似地呈現警戒狀態。

  聶齊家暗暗歎氣。就他來看,她不止跟婆婆媽媽難以溝通,恐怕連跟一般人溝通都有困難吧!

  「你怎麼會想到做麻油雞?」而且還會做,真是神奇。

  「耶?」她話題轉得還真快哪,他都還沒回神。

  「我只是覺得妳經常在熬夜,應該要補一補,才想到做麻油雞。」他解釋。

  「是這個樣子嗎?」對於聶齊家的體貼,尤小楓其實有點小小感動,從沒有人這麼關心她的身體。

  「是這個樣子啊!」他好奇地看著她突然壓低的臉,懷疑她是在感動,只是用小動作來掩飾。

  「可以吃飯了嗎?」小孩子不懂得大人間微妙的互動,直嚷嚷著要吃飯。

  「開動。」聶齊家笑著宣佈,三個人同時拿起筷子。

  小男孩因為年紀小,還不太會拿筷子。長長的筷子在他的手裡換來換去,怎麼樣都拿不好,感覺很痛苦。

  「我來幫你──」

  「不准彎腰駝背,坐好!」

  聶齊家才剛要教小男孩怎麼拿筷子,尤小楓不期然出聲恫嚇,嚇壞了小朋友。

  「還有你拿筷子的姿勢也不對,要這麼拿。」她示範一次。「要這麼拿才對。」並且強勢地要小男孩照做,小男孩連試了幾次都學不會,急得都快哭了。

  「他還是個小朋友,幹嘛對他這麼嚴格?」又要他坐得僵直,又要他拿穩筷子,又不是在上禮儀課。

  「小時候不教,以後會來不及教,人家會說你沒有教養。」尤小楓彷彿是有切膚之痛似地咬牙切齒,引發聶齊家的好奇。

  「但是──」

  「況且他這麼大了,本來就該學會用筷子,我們可是使用筷子的民族。」

  說得非常好,他們本來就是使用筷子的民族。問題是小朋友才幼稚園大班,正要開始學習,何況還有另一個問題……

  「像這樣、這樣。」尤小楓拚命示範。「要像這樣拿筷子才對。」

  另一個問題是她教的全都是錯的,她自己也不會拿筷子。

  「我來教他好了。」像她這種教法,只會導致恐懼,沒有任何益處。

  「你教?」尤小楓輕藐地打量著聶齊家,不相信他能比她高明多少。

  他比她高明多了,聶齊家馬上以行動證明。而且他不止比她會拿筷子,教得也比她好,小男孩沒兩下就學會。

  「像這個樣子嗎?」小男孩做給聶齊家看。

  「就是這個樣子。」聶齊家摸小男孩的頭。「你做得很好,再多練習幾次,就贏過你阿姨了。」

  比她會拿筷子不打緊,聶齊家竟還敢當著尤小楓的面消遣她,擺明了不要命。

  「哼!」算他命大,看在他特地為她做麻油雞的分上,饒了他這一次。

  不過……

  「你還真會拿筷子。」正確度百分之一百。

  「我還很會拿刀叉。」聶齊家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說了以後才覺得後悔,責怪自己多嘴。

  「你從哪裡學會這麼多名堂?」筷子是東方人的專利,拿好不稀奇。但刀叉這玩意可就不同了,使用上聽說還有規矩。

  「呃……是從隔壁鄰居身上學到的,他懂得很多餐桌禮儀。」聶齊家腦筋急轉彎,緊急掰出個隔壁鄰居,其實這個「隔壁鄰居」就是聶爸爸,他對他們兄弟訓練超嚴格,什麼都要學。

  「哦,原來如此!」幸好尤小楓的神經大絛,對於不感興趣的事物沒有太深入研究的精神,隨便唬卡就過去。

  向來很少說謊的聶齊家覺得很不安,他不喜歡自己欺騙的行為,但有些話真的不能講。

  「妳覺得好吃嗎?」也許是良心不安,聶齊家主動改變話題。

  「什麼東西好吃?」尤小楓反問。

  「麻油雞。」他手指著瞬間掃平的盤子,原本滿滿一大盤的雞肉已經去了一大半,大部分都是她的傑作。

  看著前面堆積如山的雞骨頭,尤小楓的臉忍不住脹紅,她真是個貪吃鬼。

  「很好吃,怎麼樣?」要是敢說她吃太多就等著挨揍。

  「沒怎麼樣,好吃就好。」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老是如此凶悍,他又沒說什麼。

  尤小楓趕緊把碗內剩餘的飯扒完,吃完了以後用力的放下碗筷,大聲地說。

  「我吃飽了。」高傲的樣子好像女王。

  「呃,我想跟妳說一件事……」女王陛下萬歲,小的有事稟告……

  「什麼事?」她抬高下巴。「先警告你,別想叫我洗碗哦!」她要去寫稿,沒空搞這些娘娘腔的玩意兒。

  「我不是要叫妳洗碗。」他保證。

  「那你幹嘛叫住我?」她才剛想轉身。

  「因為──沒米了,我只是想告訴妳這件事。」所以才叫住她。

  聶齊家的答案很教人意外,尤小楓卻是滿臉通紅,老大不爽的拿出兩千塊錢丟給聶齊家。

  「一千塊是今天的菜錢,另一千塊給你買米,別再來煩我!」話畢,她依照慣例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跑,聶齊家只得歎氣。

  他並不是想跟她要錢,他只是很單純想告訴她──算了!

  看著手中的千元大鈔,聶齊家就一陣頭痛,他們兩人好像真的無法溝通。

  「你乖乖地待在客廳看電視,我出去一下。」收拾好餐桌以後,聶齊家交代小男孩不能亂跑,他要外出。

  「好。」小男孩乖巧的點頭,蹦蹦跳跳跑去客廳看卡通,不太理會聶齊家。

  卡通不僅是小孩子的好朋友,更是大人的好幫手,把他們交給卡通就對了。

  聶齊家換上鞋子出門,半個鐘頭後,他硬是扛了五包米,堆在尤小楓的房門口,並附了一張便條紙。

  今日白米大特價,一包特價一百九十九元。

  很會精打細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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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3:27
  第四章

  這是什麼?

  好不容易寫到一個段落,尤小楓才想到去陽台活動筋骨,門不期然被卡住。

  她用力地推開門,五包層層相迭的包裝米在推力的作用下,像是骨牌般的應聲而倒,放在最上面的字條也跟著飄到地上。

  尤小楓好奇地拿起紙條,看上面寫了些什麼鬼東西,卻看見──

  今日白米大特價,一包特價一百九十九元。

  她氣呼呼地放下紙條,看著地上那一包一包硬得跟石頭一樣的真空包裝米,就是這些米擋住她的去路。

  尤小楓二話不說,找聶齊家開炮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態度又是凶得半死。

  「什麼什麼意思?」聶齊家正在準備晚餐要用到的食材,怎麼知道尤小楓就殺過來了。

  「我房間門口的米。」她跳腳。「你故意買了一大堆米,堵住我的門口,應該是想要報復吧!」

  都還沒有看見屍體,尤小楓就直接認定他殺人,聶齊家被誣賴得莫名其妙。

  「我為什麼要報復妳?」她有對他做出什麼殘忍的事情嗎?

  「因為──」因為從頭到尾,她對他的態度都很差,所以他不爽,就報復了。

  這是尤小楓的邏輯,從哪一個角度解釋都是她不對,她才不會傻傻的認錯。

  「嗯?」從頭到尾,聶齊家就是一頭霧水,好像無論他怎麼做,都會惹她生氣。

  「反正,反正你就是想報復我就對了!」不管了,耍賴。

  「我根本沒必要報復妳。」他真搞不懂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把每個人都當做是壞人。

  「那你幹嘛買一堆米?」還附上字條說今日特價,擺明了討打。

  「是妳自己叫我買的啊,妳忘了嗎?」他提醒她。

  「我什麼時候叫你去買米?」根本沒這回事。

  「吃午飯的時候。」他再提醒她。「妳丟給我一千塊,叫我去買米,剛好今天白米打折,我就扛了五包回來,這是找錢。」五塊錢。

  「誰要你這五塊錢?」她才不屑收,尤小楓氣呼呼地把他的手揮開。

  「而且是你自己說沒有米的,不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她不接受。

  「我沒有推卸責任。」聶齊家眉頭緊蹙地把手縮回來,嚴肅地解釋。「我會告訴妳沒米,是因為我想乘機清洗米缸,不是要跟妳要錢買米。」她誤會了。

  「你要洗就洗幹嘛問我?」他洗澡的時候也沒有問她可不可以啊,還不是照洗。

  「這是妳家,當然得先經過妳的同意,這是禮貌。」從小接受嚴格的教育,聶齊家的禮數硬是比別人多。

  「你的意思是我不懂禮貌,沒有教養嘍?」同樣地,尤小楓身上的刺也是一般人的兩倍,動不動就以為別人在諷刺她。

  「我沒有這個意思,妳想太多。」他壓根沒有這種想法。

  「我是想太多。」她承認她就是敏感,怎樣?「但是我真的覺得你不適合這份工作,只會越幫越忙。」

  「我越幫越忙?」

  尤小楓的不講理,終於惹惱聶齊家。

  「我哪裡越幫越忙?」他反問她。「我地也掃好了,環境也整理乾淨了。小朋友我也管得好好的,讓他不要去吵妳,我還幫妳把那一堆髒衣服拿去洗,妳居然告訴我說,我越幫越忙?」說什麼他都不服氣。

  「是是是,你是把家裡整理得很乾淨,衣服也都統統洗完,但那不代表──等等,你把我放在洗衣籃裡面的衣服都拿去洗了?」猛然察覺他做了什麼蠢事,尤小楓連忙止住嘮叨,嘴巴張得大大的。

  「是啊!」幹嘛這麼驚訝?「統統拿去洗了。」一件也不剩。

  「但是裡面、裡面有我的……」

  「內衣。」聶齊家接口。「我知道,我已經洗好,把它們曬在陽台上──」

  聶齊家還沒解釋完畢,但見尤小楓已經跑向通往陽台的樓梯,聶齊家只好也跟著走上陽台。

  寬廣的陽台上,掛滿了各色衣物,看起來就像運動會飄揚的旗海。在這一片旗海之中,又以尤小楓的內衣最為顯眼,因為它們是倒著晾的。

  尤小楓的臉頰瞬間燒紅起來,這多事的傢伙居然連她的內衣都一起幫她洗了,她還要不要活?

  「妳真的很不會保養衣服。」

  「什麼?」她已經夠尷尬了,他居然還在一旁碎碎念,尤小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妳完全不會洗內衣。」無視於她驚訝的眼神,聶齊家卯起來訓人。「女性的內衣是很嬌弱的,要用冷洗精手洗。清洗前最好先泡三分鐘,再拿出來輕輕搓揉。清洗的時候記得最好不要用刷子,利用內衣的布料互相搓揉壓出髒污,洗完了以後千萬不要用手扭乾,要用大毛巾包起來吸乾,再將內衣倒掛著晾乾,這樣內衣才不會變形,懂了吧?」

  聶老師開班授課,課程內容既充實又無聊,尤小楓都快睡著。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對這種事情這麼清楚?」而且臉不紅、氣不喘,不像她尷尬死了。

  「這些都是常識。」只要肯用心學,人人都是萬事通。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變態。」她想到就發毛。

  「我不是變態。」他無奈地叫屈。「我只是對這類事物很感興趣,不過功夫認真研究而已。」沒她說的那麼可怕。

  「你研究女性內衣?」這還不可怕?噁心死了,果然是變態。

  「我沒有──」聶齊家重重歎了一口氣,不知該怎麼解釋,才能讓她相信他不是變態,乾脆就細說從頭。

  「好吧!我不止研究過該怎麼清洗女性內衣,我還研究過所有家事。包括怎麼洗蔬菜才不會殘留農藥,地板要怎麼擦才會發亮,這些我統統研究過。」他招認。

  「你神經病。」尤小楓聽得目瞪口呆,驚歎連連。「這些玩意兒我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要碰,你怎麼會對這些事這麼有興趣?」全宇宙第一怪胎。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碰不到,所以更覺得有趣吧!」他父親是絕對的大男人主義者,嚴禁他和弟弟碰他認為女性化的東西,這其中包括做家事。

  「你說什麼?」什麼碰不到?尤小楓沒聽清楚。

  「沒什麼。」沒聽到就算了,省得還要找借口。「我才想問妳,為什麼想寫愛情小說呢!」

  他不回答尤小楓的問題便罷,還反過來咬她一口,咬得她措手不及。

  「你怎麼知道我是寫愛情小說?」她一臉狐疑地看著聶齊家,懷疑又是小鬼出賣她。

  「呃,我猜的,難道不是嗎?」他一臉茫然。

  「是啦是啦!」她冷哼。「我就是寫愛情小說,很好笑嗎?」

  「我沒有取笑妳的意思。」他無奈再無奈,不曉得該如何適應她多刺的個性,總覺得好難。「只是覺得,這好像跟妳的個性……呃……」

  「搭不上邊?」尤小楓冷睇他。

  聶齊家點頭。

  「還說不好笑。」她再度冷哼。「我知道我看起來不像是寫愛情小說的樣子,但很抱歉,我就是在寫愛情小說。」而且還挺出名的。

  「妳一定感情豐富,充滿幻想力。」不像他這顆豬腦袋,什麼東西都想不出來。

  「誰跟你說我感情豐富?」莫名其妙。「我只是在報復。」

  「報復?」聶齊家愣住。「報復誰?」

  「報復全天下的男人。」她說。

  「妳為什麼……要報復全天下的男人?」由於實在太驚訝了,聶齊家差點說不出話。

  「因為我爽。」她跩個二五八萬。

  「妳……妳爽?」這是什麼理由?

  「那當然啦!」她睨他。「你想想看,現實中的男人大多是那副死德行,不是過分功利,就是狗眼看人低,哪一個像小說中的男主角那樣深情款款?」

  這倒是真的。

  現實中的男女,有太多需要考量的因素,很難產生像小說中那樣激烈的愛情,大多都是細水長流,或以分手收場。

  「所以我就盡情報復。」尤小楓氣憤的說。「無論是哪一種類型的男主角,我都不會讓他輕鬆過關,非得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才罷手。」

  愛情小說的第一條守則是要有快樂的結局(大部分),在這個原則之下,她要怎麼惡搞男主角都可以。所以她就讓她的男主角盡情的追、努力的追、痛苦的追、幾近斃命的追,如此才能凸顯愛情的可貴,她也才能一吐怨氣。

  尤小楓大聲歌頌她的理想,聶齊家卻是聽得頭皮發麻,暗暗喊救命。如果給她的讀者知道,她是用這種心態寫小說,恐怕也會像他一樣吐血吧!

  「把男主角操得半死,真是大快人心,每當那個時候,我都哈哈大笑。」想起筆下的男主角是如何地受盡折磨,尤小楓的內心就湧上一股快感,表情得意洋洋。

  聶齊家幾乎能看見尤小楓手執皮鞭,用力鞭打她筆下男主角的影像,他真同情他們。

  聶齊家的震驚都寫在臉上,除了為男主角們感到悲哀之外,更為尤小楓惋惜,她明明就長得很像愛情小說中的女主角,卻有著這樣的性格……

  「不跟你講了,反正你不懂!」被聶齊家宛如動物園看動物的表情氣到,尤小楓惱羞成怒的吼道。

  「還有,我警告你,以後不准碰我的內衣,聽見了嗎?」然後氣呼呼地把內衣從曬衣繩上扯下來,緊緊捏在手心。

  「呃……」

  「哼!」

  老規矩,她還是瞪完人就跑,聶齊家依舊只能歎氣。

  唉,他就已經說過,內衣必須好好對待,她怎麼老說不聽……

  尤小楓既尖銳又直爽的性格,讓聶齊家抓不住頭緒,只能頻頻搖頭跟著走下陽台,小男孩正在看電視。

  「你阿姨的邏輯很不可思議。」最怪的是她竟然想藉愛情小說報復男人,這是哪門子理論?

  聶齊家乾脆直接問小男孩。

  「什麼是邏輯?」小男孩才覺得他們兩人很奇怪,一個是臉紅通通的衝下陽台,用力關上房門。一個是搔著頭,問他一些聽不懂的問題,大人的世界真難懂。

  「邏輯就是事物的道理。」聶齊家解釋。

  「哦!」不懂。

  「這個世界上的每一樣事物,都有它的邏輯。」

  「哦!」還是不懂。

  「邏輯有時候是一種運算程式,有一定的軌道。」

  「哦!」完全不懂。

  「所謂的邏輯其實就是一種規則,天下萬物都必須依照它的方向走。」

  「哦!」怎樣都不懂。

  「邏輯就是──算了,我們去做壽司好了。」小男孩的表情擺明了他要是再解釋下去,他就要發瘋,聶齊家只好住嘴。

  「YEAH!」小男孩一聽可以幫忙做壽司,樂得跟什麼一樣,跳起來一直拍手。

  「做壽司嘍!」他蹦蹦跳跳地跳到廚房,完全不理會邏輯的事,可見這門學問有多高深。

  聶齊家摸摸小男孩的頭,也對,就連他都不懂的邏輯,小孩子怎麼可能懂?太為難他了。

  聶齊家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尤小楓緊閉的房門,她內心的世界就像這道門一樣緊,打都打不開。

  而在房間內對著電腦發呆的尤小楓,卻沒有他這麼肯定,她竟莫名其妙的解剖了她的內心世界。

  ……啊──呆子,去死算了!

  尤小楓超級想撞牆壁。

  她居然這麼多嘴,跟他嘮叨一些有關創作理念的問題,她怎麼不去把嘴巴縫起來?

  「哈哈哈……」

  自樓下傳來的窸窣聲,引發她的好奇,也讓她更加後悔。

  引狼入室啊!當初她幹嘛鬼迷心竅,答應給他一個禮拜的試用期?應該直接叫他滾。

  令尤小楓後悔的事一樁接著一樁,沒完沒了,不過其中影響最巨的是──

  「慘了,我的稿子!」完全沒動。

  繼擅自清洗她的內衣之後,尤小楓又找到另一項讓她開除他的理由,她決定寫完這一個橋段之後,就叫他滾蛋。

  可惜,她敗給了壽司。

  當天晚上,出現在餐桌上的各式各樣壽司,像是最洶湧的海浪,擊潰她的決心。

  她最喜歡吃壽司……

  並且……

  「喂,你已經通過試用期。」說完,尤小楓像陣風似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躲起來,把小朋友關在門外。

  「阿姨,開門!」砰砰砰!小男孩拚命敲門。「快點開門讓我進去,我要睡覺!」

  女人心……還真是難懂。

  ※※※※※※※※※

  隔天,憂鬱的星期一。

  聶齊家很早就起來做早飯,順便想尤小楓昨天晚上那句話的涵義。

  你已經通過試用期。

  意思就是他可以繼續留下來掃地煮飯,繼續洗內衣嘍?呃,也不對,她說過不准他再碰她的內衣,說這話時,她的態度可是非常認真。

  想起尤小楓臉紅的模樣,聶齊家不由得笑出來。她的脾氣真的很暴躁,但同時亦非常有趣,嗯……該怎麼說呢?有種不做作的自然吧!這在他身處的圈子中,是沒有的。

  才不過離家兩天,聶齊家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或許這和他的僱主有關,誰教她是這麼一個特別的女孩呢!

  聶齊家的心情好到一邊做飯一邊唱歌,這個時候電鈴聲響了。聶齊家急急忙忙地放下鍋鏟、關掉瓦斯爐,跑去開門。

  「請問找哪位?」他非常客氣的跟對方打招呼,對方都看傻了,這個英俊的男人是誰?

  「你好,我是幼稚園的隨車老師,我來接承禧去上學。」隨車老師邊說邊臉紅,猜想聶齊家跟這個家有什麼關係,她以前沒見過他。

  「上學?啊,糟了!」老師都找到家門口,小孩子卻還沒起床,真是誇張。

  「對不起,承禧還沒起床。」他據實以報。「等我們準備好,再自己送他去幼稚園,這樣可以嗎?」

  「哦,好。」隨車老師點頭。「那就麻煩你們自己送他去上學了……」

  「不客氣。」說著說著,聶齊家就要關門。

  「呃,可以請教你是誰嗎?我以前沒看過你。」一方面是出於好奇,一方面是基於安全理由,隨車老師查問聶齊家的身份。

  「我是承禧新任的保母。」他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你是承禧的保母?!」隨車老師瞪大眼睛。

  「是的,請多指教。」聶齊家朝隨車老師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隨車老師也回他一個笑容,而後滿臉疑問的走開。

  「他是承禧的保母……」

  「我是承禧的保母……」

  聶齊家關上門後喃喃自語,越念越順口,忍不住掩嘴偷笑……

  「對了,還要送小朋友去上學!」想到小男孩竟然已經到了上學時間還不起床,他便急急忙忙衝去二樓敲尤小楓的門。

  「承禧,起床了!」他砰砰砰地敲門,小孩子貪睡也就罷了,大人也沒有責任感,這麼晚了還在睡覺。

  「起床了,承禧。你今天要上學,快起床!」他連敲好幾下門,裡頭沒有一點反應,他不禁皺眉。

  「承禧──」

  「你幹什麼?」

  聶齊家正敲得起勁,背後冷不防升起尤小楓怨靈似的聲音,嚇得他魂飛魄散。

  「妳沒有在裡面?」他指著房門。

  「我如果在裡面,那現在跟你講話的人不就是幽靈?」白癡。

  「說得也是。」聶齊家搔搔頭,覺得自己真的很白癡。

  「怎麼回事?」尤小楓用下巴點點房門。

  「小朋友不起床。」聶齊家無奈地回道。

  「什麼,不起床?」

  「剛剛幼稚園的娃娃車來過,我請他們先回去,等我們準備好了再送小朋友過去。」聶齊家再解釋。

  「好,我瞭解了。」尤小楓點頭。「是星期一症候群。」不難解決。

  「星期一症候群?」聶齊家愣住。「小朋友也會有這個毛病嗎?」這不是大人的專利?

  「當然會有。」只要是人都會有星期一症候群,不分大人小孩。

  「那怎麼辦?」大人的症狀還好解決,小孩子該怎麼對付?

  「看我的。」這有什麼難的?

  尤小楓長腿一伸,便往門板用力踢下去。

  「小鬼,給我開門!」砰砰砰!「再不起床去上學,看我怎麼好好修理你!」

  聶齊家原本還期望她會好言好語的哄小朋友去上學,沒想到竟演出全武行。

  「妳不要這麼暴力。」他勸她。「妳這麼凶,小朋友嚇都嚇死,怎麼可能開門?」恐怕只會躲在棉被裡面發抖。

  「是嗎?」她嗤之以鼻。「你等著瞧。」

  尤小楓極有自信,聶齊家遺憾她這份自信恐怕用錯了地方,結果門竟然主動打開。

  「阿姨。」小男孩的眼眶紅紅的,看起來好可憐。

  「算你聰明,趕快去刷牙洗臉。」她將下巴轉向浴室的方向,小朋友動都不動。

  「走!」在西楚女霸王的地盤上,哪有小朋友放肆的分?尤小楓二話不說硬是把小朋友押到浴室,給他好好來段技術指導。

  「上排牙齒要刷一刷……最旁邊那顆用力刷……還有下一排……不是不是!不能這麼刷,我刷給你看!」

  而且與其說是技術指導,不如說是強迫中獎,他真同情小朋友的牙齦。

  「幸好妳還沒有結婚,不然妳的小孩鐵定得去看心理醫生。」超恐怖的。

  「你說什麼?」尤小楓聞言掉過頭狠狠地瞪聶齊家,他一臉無辜。

  「沒什麼,只是在自言自語。」他將頭撇向另外一邊,不看她。

  「哼!」尤小楓不理他,繼續「指導」小朋友洗臉刷牙。

  「好了,去吃飯。」好不容易,尤小楓終於折磨完小朋友,讓他去吃早餐。

  聶齊家今天早上做的是稀飯,是小男孩最不喜歡吃的東西。

  「我不要吃。」星期一症候群加上最討厭吃的食物,小男孩乾脆使性子。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尤小楓砰一聲丟下筷子,嚇了小男孩一跳。

  「讓我來,妳先別發脾氣。」聶齊家阻止尤小楓發飆,安撫小朋友。

  「承禧乖,稀飯很有營養,我給你加肉鬆。」他早研究過小孩子對吃的喜好。他們一般喜歡吃巧克力、小饅頭之類的零食,也喜歡在飯裡加肉鬆、香松之類的配料,比較吃得下飯。

  「我不要!」無奈小男孩像是存心跟他卯上似地,怎麼哄都不聽,聶齊家只得再接再厲。

  「承禧乖,肉鬆真的很好吃,配稀飯剛剛好──」

  「我不要──」

  「你找死!」

  餐桌上只有三個人,每一個都在抗議,但其中以尤小楓的音量最大。

  「你敢再給我說「不吃飯」三個字,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她不但音量大,用詞更是粗魯,聽得聶齊家頻頻歎氣。

  「妳說得太暴力,而且太複雜,小朋友聽不懂。」又不是在寫小說,還滿地找牙哩!小朋友哪來這麼多牙讓她打,根本還沒長齊。

  「哦,我說得太暴力了是嗎?」尤小楓從善如流,頗有認錯的自覺。

  「太暴力了。」他點頭,好感動她終於有所知覺。

  「OK,我知道了。」頂多換詞,有什麼了不起。

  「那換這一句怎麼樣?」她惡狠狠地瞪著小男孩。「你再不給我乖乖的吃飯,我就K你哦!」夠溫和了吧!

  看著尤小楓凶神惡煞的表情,聶齊家只有歎氣的分,她真的很暴力。

  「承禧乖,快吃。」離譜的是,小孩子還當真吃她這一套,卯起來扒稀飯。

  「敬酒不吃吃罰酒,哼!」尤小楓看樣子打算野蠻到底,連江湖用語都搬出來。

  聶齊家差點要提醒尤小楓這是現實世界,他們也不是她筆下的人物,不過他沒膽說。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她擺明了是個女惡霸,更是惹不得。

  「小鬼,動作別慢吞吞,已經快九點半了,你要拖到什麼時候?」女惡霸發威,督促小可憐趕快去上學。

  可憐的小男孩只得趕緊把飯吃完,苦著一張臉去拿書包,聶齊家看小男孩這麼痛苦,乾脆跟著爬上樓幫小男孩。

  「我沒來之前,你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不是他想感慨,而是尤小楓實在凶得太離譜,幾乎沒看過她好臉色。

  「就過著這樣的生活。」小男孩指著尤小楓門口的海報,黑底白字的大型海報上面,寫著四個大大的中國字「悲慘世界」,飾以小女孩驚恐的表情,感覺上真的很悲慘。

  「你認得字?」不過最讓聶齊家感到驚訝的,倒不是那張海報,而是小男孩,他真是聰明到不行。

  「完全看不懂。」小男孩搖頭。「我才幼稚園大班,看不懂國字。」只懂得ㄅㄆㄇㄈ。

  「那你怎麼知道上面寫什麼?」看不懂字,卻又不會弄擰意思,真有一套。

  「我阿姨告訴我的。」小男孩將尤小楓提出的警告轉述一次,「她說如果我不乖乖聽話,就要讓我過著和海報一樣的生活。」也就是悲慘世界。

  ……

  「你好可憐。」聶齊家摸摸小男孩的頭,總算瞭解他為何如此早熟的原因,父母不在身邊,阿姨又這麼暴力,只好委曲求全……

  「喂,你們一個書包要拿多久?再拖拖拉拉下去,就要十點了,到底還要不要上學?」暴力女不知道男性同胞的悲哀,在樓梯口大呼小叫兼吹鬍子瞪眼,一小一大馬上衝進房間拿書包,一刻也不敢耽擱。

  「趕快下去!」聶齊家左手拿著小男孩的書包,右手牽著小男孩的手飛快衝下樓,唯恐被女霸王給宰了。

  「搞什麼,慢吞吞。」女霸王果然沒好臉色,聶齊家和小男孩掩嘴偷笑,同時想到張貼在她門口的海報。

  「笑什麼?」神經兮兮,尤小楓冷哼。

  聶齊家和小男孩用力搖頭,但還是止不住笑意,尤小楓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等我一下,我去拿鑰匙。」尤小楓才懶得理他們在笑什麼,趕快送小朋友上學比較重要。

  「妳也要一起去幼稚園?」聶齊家十分意外,他以為她會不管。

  「不然你知道幼稚園在哪裡嗎?」尤小楓不客氣地反問聶齊家。

  「我知道幼稚園在哪裡。」

  聶齊家還來不及搖頭,小男孩就拉他的褲管自願帶路,又被尤小楓狠狠地瞪回去。

  「你水帶了嗎?」跟人插什麼嘴?尤小楓問小男孩。

  小男孩畏畏縮縮地躲在聶齊家後面,一看就知道沒準備。

  「就會給我找麻煩。」尤小楓邊罵邊從小男孩的書包內抽出水壺,急急忙忙跑到廚房裝水,小男孩拉聶齊家的褲管要他彎腰,靠在他的耳邊偷偷講。

  「幼稚園規定每個小朋友都要自己帶水壺,阿姨去幫我裝水。」

  聶齊家才知道幼稚園原來還有這項規定。

  「你阿姨還滿關心你的嘛!」她的外表看起來大剌剌,其實挺細心。

  「有時候啦!」小男孩聳肩,不否認尤小楓有時對他滿好的,就看她的心情。

  聶齊家笑開。

  覺得他們這對姨甥其實挺妙的,看似一方受虐,有時卻又那麼和諧,和他家的絕對權威不同。

  「走吧!」尤小楓拿著車鑰匙虎虎生風地下樓。

  ……仔細想想,也沒有那麼不同,都必須在淫威下過活。

  「走,上學了。」只是這淫威著實教人愉快,他從沒有帶小朋友去學校上學的經驗,縱然這個小朋友不是他自己的。

  「好的,叔叔。」

  小男孩乖巧的表現,更是讓他深深覺得,當保母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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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3:57
  第五章

  摩托車巨大的引擎聲在巷弄裡面穿梭,魔音傳腦似地侵蝕每一個人的耳膜,街上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關注車上的三貼,只見他們有如香腸般串在一起,分都分不開。

  這一串香腸的順序是這樣的:小朋友坐在摩托車前方踏板的小椅子上面,負責騎車的尤小楓坐中間,後面坐著不知道該將臉往那裡藏的聶齊家。

  「噗噗!」尤小楓轉動手把用力狂加油門,只見年老力衰的摩托車卯盡全力往前方推進,但無論她再怎麼努力,時速仍然只有二十幾公里而已,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可惡,都不聽話!」

  慘的是,它已經夠努力了,主人還要罵它,引起聶齊家無限同情。

  這是他生平見過最爛的摩托車,車齡最少十年以上,排煙管明顯壞掉,輪子也完全沒氣,可說是病入膏肓,垂垂老矣,早該進廢車廠。

  「咕嚕咕嚕!」

  彷彿是要和他的想法相輝映似地,年老力衰的引擎這個時候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他真怕會半路拋錨。

  「我們乾脆搭計程車去好了。」他坐得膽顫心驚,乾脆建議。

  「囉嗦!」她轉頭駁斥他的建議,嚇得他快心臟病發作。

  她不回頭他還沒發現摩托車的手把歪了,他們的生命居然就操縱在一輛幾近報廢的摩托車手上,真是情何以堪。

  一段短短的車程,就在聶齊家勤念阿彌陀佛,摩托車近乎斷氣的爬行中渡過,他們總算安全抵達幼稚圍。

  「到了。」尤小楓喘呼呼地拿下安全帽,聶齊家也跟著拿下安全帽,同樣也是喘呼呼。

  老天保佑,居然沒發生車禍,真是太感謝上帝了。

  「好了,快進教室。」一停好摩托車,尤小楓就忙著趕小男孩,急急忙忙將書包塞進他手裡。

  「妳不進去啊?」聶齊家指著幼稚園門口問。

  「不進去。」尤小楓搖頭。

  「為什麼?」聶齊家奇怪地看著她。「妳應該親眼看承禧進教室,才是身為家長的正確態度。」

  「我又不是家長。」尤小楓抵死不從。

  「耶?」這是什麼話?

  「反正我就是不進去就對了。」尤小楓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看得聶齊家一肚子火。

  「過來!」他二話不說抓住尤小楓的手,將她拉進幼稚園。

  「你幹什麼──」

  「承禧讀哪一班?」他一面抓住拚命掙扎的尤小楓,一面問小男孩。

  「獅子班。」小男孩答,同時好奇地看著尤小楓脹紅的臉,她似乎掙脫不掉聶齊家的箝制。

  「幹什麼啦?很難看耶,快放手!」小男孩猜對了,她確實掙脫不掉聶齊家的箝制,他握得超用力的。

  「妳再繼續大聲喊,更難看。」聶齊家完全不理會尤小楓的叫囂,硬是拖著她走,尤小楓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放開我……」她心虛地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已經有老師在注意她。

  「我勸妳最好閉嘴。」難得看她吃癟,聶齊家開心得不得了,一點也沒有解救她的意思。

  尤小楓再凶悍,到了公共場合還是會有所顧忌,尤其這裡還是學校。

  「放手、放手、你給我放手……」即使如此,她還是不甘心,兩人拖拖拉拉,倒也到了小男孩的班級。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送承禧來上學。」聶齊家抓她抓得緊緊的,一面跟級任老師打招呼,老師正在教課。

  「你、你好。」冷不防被門口突然發出的聲音嚇著,老師驚魂未定的轉身,卻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

  「請問你是……」她好奇地看聶齊家和尤小楓,他們正手牽著手,樣子非常親密。

  「他是我新僱用的保母!」怕老師誤會,尤小楓搶先發言。

  「哦,是保母啊!」老師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已經誤會了,尤小楓暗暗叫苦連天。

  「還不快點放手!」她咬牙貼在他耳邊撂話,聶齊家卻一直微笑,故意不放開她。

  「你快點放手,不然要來不及了。」她打啞謎似地提出最後警告,聶齊家還是不理她。

  「完了!」尤小楓將頭轉到另一邊去,聶齊家以為她是害羞。沒想到這個時候教室內的小朋友紛紛起立,朝著他們的方向跑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

  「小楓姊姊!」

  讓小朋友集體行動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尤小楓,此刻他們像是蜜蜂一樣圍在他們身邊嗡嗡叫,此起彼落的提出問題。

  「小楓姊姊,妳有沒有帶咪路?」

  「他有沒有跟妳一起來幼稚園上學?」

  「還有莉露姆呢?她有沒有一起來?」

  「妳有沒有帶咪路的馬克杯?」

  諸如此類一大堆奇怪的問題,看得聶齊家歎為觀止,納悶她何時這麼受歡迎?

  「我沒有帶咪路。」她也不想受歡迎好不好,尤小楓盡可能耐著性子應付小朋友。

  「為什麼不帶咪路?」小朋友圍著她問。「咪路他好可愛,我和妹妹都好愛他哦!」

  所有小朋友的問題都圍繞著「咪路」打轉,聶齊家根本聽不懂其中的涵義。

  「什麼是咪路?」他終於忍不住好奇問。

  「一隻該死的精靈。」尤小楓咬著牙回答,表面卻還得擠出笑容,真的是很辛苦。

  「精靈?」好像有點印象……

  「小朋友在看的卡通啦!」她笑到嘴都酸了。「他們把我當成片中的女主角,以為我真的養了一隻精靈,每次來都跟我要他。」就是這樣,所以她才不喜歡進幼稚園,感覺好像小丑。

  「他們怎麼會把妳當成卡通片裡面的女主角,差太多了吧?」卡通片中的女主角,幾乎清一色都是天真可愛又爛漫的美少女,好像沒有像她這麼「恰」的哦?

  「因為我的名字。」她恨死了。「誰教我老爸閒來無事幫我取名為「尤小楓」,害我整天得應付這些小朋友。」累死。

  經她這麼一提,聶齊家才想起來,他和小男孩一起看過一部叫「魔法咪路咪路」的卡通,裡面的女主角名字就和她一模一樣,叫小楓。

  「小楓姊姊。」他忍不住發笑,覺得事情真是挺妙的,她雖然和女主角同名,個性卻和卡通裡頭另一個女配角的個性很像,都是「恰北北」。

  「你笑什麼?再笑就宰了你。」尤小楓被他臉上的笑容刺激到臉都紅起來,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們在戀愛。

  「是,小楓姊姊,我不敢再笑了──哈哈哈……」聶齊家笑到不可遏制,幾乎掉眼淚,直到發現好多雙眼睛一直盯著他看,他才勉強止住大笑。

  「咳,對不起。」他盡力平復嘴角,卻發現很難,它總是自己忍不住往上翹。

  「好了!小朋友,統統回到座位上坐好,老師有話要說。」幸虧老師這個時候出來解圍,聶齊家才沒有被尤小楓的目光殺死。

  老師最大,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最聽老師的話。不一會兒,但見原本還圍在尤小楓身邊的小朋友,全部跑回自己的位子上乖乖坐好,饒了尤小楓一命。

  「呼!」尤小楓如蒙大赦地吐了口長氣,看得出她是真的不會應付小朋友。

  「對了,尤小姐。」老師顯然也知道她的問題,極力忍住笑意。「明天晚上有小朋友才藝發表晚會,妳可以來嗎?」

  老師很仁慈地解決了她的困擾,卻丟給她另一個難題,她壓根不知道怎麼回答。

  「呃……」她很忙耶……

  「我們上個禮拜就已經分發通知單,請小朋友帶回去,尤小姐有收到嗎?」老師又說。

  「有,但是……」她已經忘了這件事……

  「可以的話,希望尤小姐能來參加,承禧一定會很高興的。」老師苦口婆心,為的就是勸她參加晚會給小朋友一點溫暖,別教他孤單一個人。

  「可是……」她還要趕稿……

  「沒問題!」她明明就有事,聶齊家卻忙著點頭。

  「我們一定會準時到,老師不必擔心。」想起小男孩的父母都不在身邊,又想起自己竟能夠代替小男孩的父親參加晚會,聶齊家的眼睛倏地射出慈父的光芒,點頭如搗蒜。

  尤小楓看得快吐血,這個容易受感動的白癡!

  「那太好了。」聽見聶齊家說會去,老師鬆一口氣,露出放心的笑容。「我很高興你們願意參加,你知道的,學校辦晚會最怕家長不捧場,小朋友會傷心。」

  「我們一定到。」聶齊家再三保證,絕不讓小朋友傷心。

  「那就麻煩你們了,明天晚上見。」老師也再三感謝,兩人一路點頭,一直到他們走出幼稚圖的大門口才停止。

  「你為什麼要答應老師去晚會?」一出幼稚園門口,尤小楓就發飆。「我還要趕稿,哪來的美國時間搞這些飛機,不去!」

  「承禧要表演什麼,難道妳不好奇嗎?」他知道她要趕稿,但為了小朋友偶爾犧牲一個晚上,值得!

  「不好奇。」尤小楓倔強的回嘴,多少有些心虛。

  「妳怎麼這麼冷血!」聶齊家最不能忍受有人刻意傷害小朋友的心,認為那是罪過。

  「我要是真的冷血的話,就不會收留小鬼了,我只是忙!」同樣地,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誣賴,她才不是他說的那樣。

  「妳忙什麼,忙作夢嗎?」他是不太瞭解愛情小說的作家都做些什麼,但肯定跟這有關。

  「你憑什麼說我在作夢?」真要作夢的話就不會遇見他,害她跟著倒楣。

  「我聽說愛情小說的內容,都像在作夢。」他答。

  「都是在作夢……」這是哪門子說法……「好啊,那我問你,你現在有沒有作夢的感覺?」

  尤小楓火大反問聶齊家,問得他一愣一愣的。

  「什麼意思?」明明在說小說,卻扯到他身上。

  「意思就是你錯了!」她不客氣的指正聶齊家。「像我們現在這種對話,也可以放進愛情小說之中,你知不知道?」老土!

  「我完全不懂妳的意思。」他聽得一頭霧水。「愛情小說本來就是在作夢,不是嗎?」如果不是作夢的話,哪來這麼多總裁和女主角相遇,沒有道理。

  「我不否認愛情小說中有絕大部分是在作夢,但也有一部分很真實,請你不要以一概全!」如果完全夢幻是不可能受歡迎的,一定要保持一半夢想,一半現實,才有親切感,讀者也比較容易接受。

  尤小楓說得振振有詞,堅決的態度,讓聶齊家不禁要反省自己是不是錯了?是否對愛情小說有偏見?

  「對不起,是我不對,請妳原諒我。」他不該以一概全,她這麼說一定有她的理論基礎。

  「這還差不多。」她最討厭外人以有色眼光看待他們,好像他們這些寫小說的,都是一些成天愛作夢的笨蛋。

  「不過,我想請教妳一件事。」既然她這麼有自信,她一定知道。

  「什麼事?」她跩個二五八萬。

  「真正的愛情是什麼?」

  聶齊家突如其來的問話,著實讓尤小楓愣住,從來沒有人會當面問她這個問題。

  她是寫愛情小說沒錯,但是呢,老實說,她對愛情的概念也很模糊,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呃,愛情……」要怎麼說才能清楚又婉轉?

  「真正的愛情是……」是什麼,怎麼這麼難?

  「真正的愛情就是……就是作夢嘛!對!作不切實際的夢,就是這樣!」想了老半天,她總算擠出這個答案。

  「可是妳不是說,愛情小說不完全是作夢?」更何況他是問「真正的愛情」,答案未免相差太多。

  「這個……」糟糕,好像打到自己的嘴巴了。「這個……囉唆!快回家啦!」她每次只要被抓包,一定使出惱羞成怒這一招,這次也不例外。

  聶齊家搖搖頭,既習慣她的行為模式又想笑,亦漸漸地覺得她這種表現很可愛。

  她就像一隻刺蝟,誰要是不小心碰到她的痛處,她就會鼓起全身的刺刺回去,但有時也會失靈就是。

  聶齊家原本要坐上她的小綿羊讓她載回去,上車前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決定不上車了。

  「我還要去買菜,妳先回去。」他說。

  「你還真像家庭主婦。」她瞪大眼睛,不明白他這種怪異的個性打哪兒來,真愛做家事。

  「應該說是家庭主夫才對。」他糾正她的用詞,換來一記白眼。

  「隨便啦!」幹嘛這麼計較,反正才差一個字。「那我先回家,掰掰。」說完,她發動引擎就跑,開始操她那輛可憐的摩托車。

  「噗噗──咕嚕咕嚕!」

  望著尤小楓遠去的背影,聶齊家深深地感覺到,只要跟著她的東西都很可憐,都得為她鞠躬盡瘁……啊,對了!

  差點忘了留下來的主要目的,聶齊家匆匆拿出藏在外套內袋的超迷你手機,撥電話給聶報國。

  他告訴尤小楓說要去買菜,其實是要和聶報國連絡,探一下狀況。

  電話沒響幾聲,就被接起來。

  「喂──」

  「你跑到哪裡去了,都不跟我連絡,真的去當保母了?」

  聶齊家才說第一個字,聶報國劈頭就爆出一長串句子,聶齊家不禁莞爾。

  「沒錯,我真的跑去當保母了。」而且僱主十分有趣。「先不要說這些,老爸有沒有問起我?」這才是他打這通電話的重點。

  「你覺得有可能不問嗎?」聶報國想到就胃痛。「他在你離家的那個下午,馬上就問你跑到哪裡去,我說你跟朋友去爬山,要好幾天才會回來。」

  「幹得好,報國,老爸怎麼說?」想到他弟弟竟然編得出這麼妙的理由,聶齊家忍不住吹口哨嘉獎聶報國。

  「他說很好,還說這才是男子漢應有的行為,並且期許你征服台灣每一座高山。」聶報國無奈的回道。

  聶齊家聽得哈哈大笑,總覺得他弟弟比他更適合接管公司,光反應就比他快多了。

  「你還好意思笑,我都快緊張死了,你知道老爸超難應付的。」更何況他也不擅長說謊,每次說謊都膽顫心驚。

  聶齊家仍舊哈哈大笑,就他來看,他應付得很好嘛!手腕比他靈活多了。

  「你真的去當保母了?」談完了正事,換另一件事。

  「是啊!」聶齊家愉快地笑道。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快樂,這份工作一定很適合你。」聶報國感覺得出他哥哥不一樣了,聶齊家也不否認。

  「嗯,我很能適應。」他說。

  「……我怎麼可以感覺到你有什麼事情瞞我,是不是遇見了漂亮的女僱主?」聶報國不愧是他的好兄弟,連他最細微的情緒都可以分辨出來。

  「算是吧!」如果不計較她夜叉似的個性,的確長得很漂亮,宛如書中的人物。

  「我就知道!」聶報國倒抽一口氣,總覺得老天不公平,什麼好事都讓他哥哥遇上。

  「不跟你說了,我要掛電話了,再連絡。」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好事,尤小楓脾氣火爆的程度和他父親不分上下。

  「等等!」聶報國連忙叫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再過幾個禮拜吧!」他也不確定。

  「還要那麼久?」聶報國哀哀叫。「那萬一老爸又問起你,我該怎麼回答?」

  「隨便,就說我去夏威夷衝浪好了。」聶齊家隨口答道。

  「衝浪?」哇咧。「老爸不會相信的。」他就不信。

  「沒關係,你就這麼說,看老爸怎麼反應。」這也算是另一種樂趣。

  「可是大哥──」

  「我要去買菜了。」聶齊家打斷他弟弟的建議。「還是那句老話,老爸就交給你處理了,再見。」

  話畢,他就掛掉電話去買菜,留下聶報國一個人對著手機發愣。

  「我要去買菜?」聶報國自言自語,不敢相信他哥哥竟然當真當起家庭主夫來……

  「報國。」

  「嚇!!」

  他爸爸什麼時候不好嚇他,專挑他做虧心事的時候進來,嚇得他快魂飛魄散。

  「老爸,你好──呃,我是說,您有事情找我嗎?」在他父親嚴厲的目光下,聶報國緊急改變用語,卻仍賺來一記狠瞪。

  「我問你,你哥跑哪裡去了?」從週末起就跑得不見人影,搞什麼鬼?「就算是爬山也該回來了吧,現在人呢?」

  「呃,他、他又去夏威夷衝浪了。」他緊急搬出聶齊家隨意給的借口。

  「什麼,夏威夷?!」

  「不是,我記錯了,是墾丁。」聶報國嘿嘿嘿的更正地點,心想老哥你害慘我了,這下不穿幫都不行了……

  「……嗯,衝浪;不錯的運動,很適合男子漢。」

  聶爸爸的回答,差點沒讓聶報國當場倒下去,他老爸對「男子漢」三個字的執著,可真嚇人啊!

  「是挺適合的。」他哈哈哈的陪笑,頗為慶幸自己有個不正常的老爸。

  「既然如此,再等他幾天好了。」聶爸爸決定。「好了,我還有事,你也去忙你的吧!」

  聶爸爸算是有良心,沒虐待自己的兒子太久。聶報國虛脫到不行,心想:老哥,你最好快點回來,他就快要撐不下去啦!沒想到這個時候聶爸爸又回頭。

  「你今天練拳了沒有?」聶爸爸口氣嚴厲的問。

  「啊?」聶報國瞠大眼睛。

  「不要以為齊家不在,你就可以偷懶,快去練拳!」

  於是,聶報國只好一個人去道館練拳。

  「哈、嘿!」邊喊邊流淚。

  這就是人生。

  ※※※※※※※※※※※※

  是夜,微風徐徐。

  幼稚園租來的小型表演場,早已擠滿了人。幼稚園老師忙著招呼家長,或是穿梭在後台幫小朋友穿衣服,檢查待會兒上台表演要用到的道具,裡裡外外跑上跑下非常忙碌。

  「尤小楓……好了!」隨手把筆一丟,尤小楓總算是在家長簽到簿上,留下她的大名。

  「現在幾點了,該進去了吧!」相對於尤小楓的瀟灑,聶齊家就顯得太過於拘謹,穿著也過分正式。

  「等一下再進去,我們先去買點東西。」她睨看他的穿著,不曉得他幹嘛跟人家穿襯衫打領帶?又不是要出席頒獎典禮。

  「買什麼東西?」他的穿著有什麼不對?他雖然是穿襯衫打領帶,但下半身配一條合身的牛仔褲,並不會太正式。

  「爆米花。」尤小楓撇嘴回道,不太想承認他這樣穿其實挺好看的,尤其是那條牛仔褲,完全展現出他下半身修長陽剛的線條,不知是什麼牌子的?

  「幹嘛買爆米花?」他們可不是看電影。

  「等一下你就知道。」她壓根不想跟他解釋,讓他自己體會。

  二十分鐘後,聶齊家已有深刻體會。

  經過了最初的興奮,他高亢的情緒漸漸轉為無聊,原因就出在節目的安排……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才買爆米花。」尤小楓一臉不屑地把爆米花丟進嘴巴裡頭咬,聶齊家完全說不出話。

  倒不是節目不好看,上台的都是每個人的寶貝,只要是自家的寶貝上台,做家長的都會搶著到舞台前為小寶貝拍照,沒有人例外。問題是,寶貝真的很多,節目一個一個過去,他們家的寶貝還沒登場,就算是再有耐心,也不免開始覺得無聊了。

  「要不要吃爆米花?」看他無聊到快打哈欠,尤小楓索性將爆米花遞過去。

  聶齊家搖頭,他根本沒有食慾。

  「下一個節目就輪到小鬼的班級了,你可以大拍特拍。」她指指聶齊家手中的數位相機,不曉得他在跟人家興奮什麼,又不是自己的小孩。

  「真的嗎?我準備好了。」他是真的很興奮,承禧雖然不是他的小孩,但跟他很投緣,更何況他還可以過過當爸爸的乾癮,怎麼算都划算。

  一直猛咬爆米花的尤小楓可沒有他的好興致,這種晚會她看多了,從小鬼小班看到大班,每一次看的感覺都差不多,自然興奮不起來。

  舞台上的小朋友,經過幾分鐘的唱唱跳跳終於退場,贏得無數熱烈的掌聲。

  啪啪啪……

  「小朋友真的好可愛。」他既沒結婚,也沒有小孩,手卻拍得比任何人還要用力,看得一旁的尤小楓呸聲連連。

  「等他們到了青春期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恨不得殺了他們,尤小楓潑冷水。

  「到那時候再打算。」他轉頭看著尤小楓,溫柔的眼神教尤小楓莫名一陣臉紅。

  「小鬼那一班出來了!」她手指著台上,拜託他別看她,他那眼神好像他們是新婚夫婦,在為還沒有出生的孩子規劃未來,真是有夠扯的。

  「對哦!」聶齊家將注意力重新放在舞台,饒了尤小楓一命,她的臉好像在發燒。

  見鬼了。

  雙手觸碰面頰,尤小楓不明白自己幹嘛臉紅,完全沒有道理。

  他不過是說了些廢話,用很娘的眼光看她,她的臉就紅得像關公,是不是賀爾蒙分泌有問題?

  尤小楓納悶自己的情緒反應,一旁的聶齊家照相照個不停,眼裡裝滿了身為父親的感謝與感動,顯然他的賀爾蒙分泌也有問題。

  「承禧的表現真精彩,完美極了。」照了一拖拉庫的照片,聶齊家興奮的讚美道。

  「哪裡精彩?」她就看不出來。「一直低著頭,台詞又說得亂七八糟,一點都不大方。」虧他還演阿拉伯王子哩,理都不理公主!

  聶齊家聞言回過頭來瞪她一眼,瞪得她莫名其妙,頻頻喊冤。別看這小子一副娘娘腔的樣子,有時候還挺強悍的。

  「算了,我吃我的爆米花。」省得莫名其妙被瞪。

  尤小楓將爆米花咬得格格作響,就怕人家不知道她很用力。

  「喀喀喀!」她也不怕別人看,反正她本來就沒形象,所有的家長都知道她很粗魯。

  「喀嚓!喀嚓!」

  她已經咬得夠大聲了,還有一個聲音比她更大聲,引起她的好奇。

  「你幹什麼?!」原來這巨大的聲響是從照相機發出來的,此刻聶齊家正拿著照相機,對準她猛拍。

  「喀嚓!喀嚓!」

  她所有不文雅的表情都入鏡,其中當然不乏她難看的吃相,和大口大口嚼爆米花的鏡頭。

  「妳再繼續吃,我繼續拍。」聶齊家的快門按個不停,尤小楓無論怎麼閃都在他的射程範圍內,氣死她了。

  「給我,我也要拍!」她不甘心地搶過聶齊家手中的照相機,學他對準他猛拍,這次換他怎麼躲都躲不掉。

  兩人卯起來看誰狠,照相機一會兒在聶齊家手上,一會兒又換到尤小楓的手裡,終於引來其他家長的抗議。

  「請你們安靜一點,我們還要看表演!」搞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聶齊家四處陪禮,惹來不少冷哼,讓他覺得很尷尬。

  「走,我們去後台接小鬼。」尤小楓倒沒有他這麼在意,態度從容自在,他不由得羨慕起她的瀟灑。

  跟會場一樣,後台也是擠滿人。已經表演的小朋友,等待表演的小朋友,和準備上台的小朋友統統擠在一起,還有不少和他們一樣心急的家長,也跑來後台接小朋友,總之,很熱鬧。

  「承禧,你表演得真棒。」聶齊家一看見小男孩,就豎起大姆指讚美小男孩。

  「爛透了──哎喲!」尤小楓剛要發揮她誠實的本性,聶齊家的手就伸過來從她的腰狠狠捏了一下,外帶一記陰冷的狠瞪。

  「不過,比以前有進步。」她眼角帶淚地更正用詞,老師掩嘴偷笑,就連小男孩也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氣氛和樂融融。

  「我們能不能先將承禧帶回去?」聶齊家很滿意尤小楓的表現,笑容滿面的問老師。

  「恐怕不行耶!」老師答。「幼稚園僱用了好幾部娃娃車,統一載小朋友回家,所以不能讓你們先帶走,真對不起。」

  「沒關係,那我們先回去好了。」聶齊家有些失望,但幼稚國有幼稚園的規定,也不能勉強。

  「我們一定會安全將承禧送到家,請你們不要擔心。」老師再三保證,絕對會注意小朋友的安全,聶齊家只得點頭。

  「我們走嘍!」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麼話?要走就走個痛快。

  尤小楓瀟灑地走在前面。

  「請等一下。」老師臨時叫住他們。「這些氣球送給你們兩位,祝你們今晚愉快。」

  老師塞給他們的,是佈置會場剩下的心型氣球,大概有十幾粒吧!

  「我們不需要這些氣球──」

  「謝謝老師。」

  再一次地,聶齊家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逕自答應,氣得尤小楓快吐血。

  「阿姨、叔叔,掰掰!」小男孩很開心地跟他們揮手道再見,尤小楓只好勉為其難的露出微笑,假裝很開心。

  只不過……

  「你沒事拿這麼多氣球幹什麼?我們可是騎機車來耶,現在要怎麼回去?」她果然一踏出會場就發飆,聶齊家也習慣了。

  「妳騎妳的機車,我拿我的氣球,就這樣回去。」他不認為這是什麼大問題,反正各司其職就對了。

  「說得簡單。」騎車的人可是她耶。「你不知道拿著氣球有多難騎。」

  「我保證不會造成妳的困擾。」他拍胸脯保證。

  結果事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聶齊家造成的困擾大得不得了,大到機車幾乎騎不動。

  「喂,妳能不能騎慢點?」拿著十幾粒氣球在街上跑,光風阻就很嚇人,聶齊家只得拜託尤小楓手下留情。

  「拜託,我這輛破車最高時速只有三十公里,你還嫌快?」她才想拜託他不要給她找麻煩,街上的行人都在看他們。

  「但是我手裡有十幾粒氣球,很難拿。」他一方面緊抓住綁著氣球的帶子,另一方面還得想辦法抓住坐墊後方凸起的握桿,說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

  「活該,一點都不同情你。」就跟他說過不要拿嘛,硬要,現在才來哎哎叫。

  「我也沒指望妳會同情。」他歎氣。「但是妳能不能稍微把車速放慢點,只要一點點就好了,OK?」

  「我們現在的時速只有十公里!」烏龜都爬贏他們。

  「但是氣球快要飛走了。」他也很無奈。

  「你──算了。」尤小楓索性將摩托車停在路旁,懶得和他吵了。

  「下次你再拿這些蠢氣球,就自己走路回家。」尤小楓出口威脅,發誓總有一天會被他氣死。

  「不是宰了我哦?」聶齊家跟她開玩笑,照樣惹來一記狠瞪,他卻已經學會微笑。

  夜晚的風涼涼的,吹起來很舒服。他們站在路邊,聶齊家的手中拿著一大串心型氣球,高大的身軀格外引人注目。

  「妳們看,那個人好帥……」

  幾個十七、八歲的小女生,站在不遠處指著聶齊家竊竊私語,眼神流露出羨慕。

  她們羨慕的對象,當然是尤小楓,雖然她毫無知覺。

  聶齊家倒是注意到了,並因此而偷笑,他猜想在外人的眼裡,大概把他們當做一對情侶吧!

  「我們這樣好像在約會。」他手裡拿著心型氣球,她站在路邊左顧右盼,宛如電影中的情節。

  「誰、誰在跟你約會啊?」尤小楓像是被刺蝟刺到般跳起來。「我根本沒有這個想法,你不要亂講。」或是誤會。

  「我只是說好像,又沒有說我們真的在約會,妳幹嘛這麼緊張?」她激烈的反應引起聶齊家的興趣,遂打趣地反問。

  「我哪有緊張啊!」她面紅耳赤的反駁。

  「明明就有……」

  「你看錯了,我一點都不緊張。」尤小楓死不認帳。

  聶齊家把眉毛抬得高高的,第一次看見這麼會拗的人,被自己的臉色出賣了都不承認。

  尤小楓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大有跟他一拚高下的企圖,兩人僵持了很久。

  滴答滴答,兩分鐘過後……

  「回去了啦,免得小鬼回家找不到人。」大車拚的結果是尤小楓敗陣,脖子還差點扭到。

  「也好,反正再繼續待著也沒有用,妳又不會跟我約會。」他涼涼回應,順帶削了她一記,再度引起她的狠瞪。

  「上車!」她氣呼呼的跳上摩托車,聶齊家憋住笑跟著坐上去,往尤小楓居住的地方邁進。

  噗噗……

  「妳騎慢點……」

  「已經夠慢了……」

  「再慢一點,我手上的氣球要飛掉了……」

  心型的氣球在空中飛舞,彷彿在預告,即將產生一對新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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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4:26
  第六章

  4×6的照片整齊地鋪滿整個地面,每一張都訴說著昨晚的歡樂。

  聶齊家從左上角第一張開始看起,每換過一張,臉上的笑意就跟著擴大。

  小朋友的照片不必說,必定是天真又可愛,活潑又爛漫。但真正讓他發笑的卻是尤小楓的照片,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表情,有些嘴裡還塞滿了爆米花,模樣煞是有趣。

  「哈哈哈……」其中有一張最吸引他,那是當她發現他偷拍時,既驚恐又來不及將嘴裡面的爆米花吐掉的表情,最為誇張、有趣。

  「真的好好玩。」他笑到頻頻拭淚,自從來這個地方當保母以後,他展現的笑容比過去三十年加起來還要多。

  「什麼事情好好玩?看你笑的。」尤小楓來儲藏室拿東西,才剛到門口,就看見他抱著肚子笑彎腰,十足的神經病。

  「是妳啊!」他仍止不住笑意。「我在看昨天晚上拍的照片,真的很有趣。」

  「洗出來啦?」尤小楓湊過去看熱鬧,看他們都拍了啥咪碗糕。

  「嗯,洗出來了。」他將手中那張照片show給她看,她定神一看,差點沒昏倒。

  「這是什麼東西啊?」可惡,居然把她拍成這樣,非搶回來不可。

  「就妳啊!」可怕的怪物。「拍得很生動吧?」他真佩服自己那麼會捕捉畫面,唉,實在是太強了。

  「生動個頭!」活脫就是個世紀大醜女,難看死了。

  「給我,我拿去藏起來。」免得嚇到人。

  「不要,我不要給妳!」他把照片舉得高高的,讓她拿不到。

  「給我。」她撲過來要搶他手中的照片。

  「不要!」他迅速站起來躲避她的追擊。

  「給我!」她索性追著他跑,無論如何都要拿回照片。

  「就是不給!」他亦從善如流地和她玩起捉迷藏。

  瞬間就看見兩個大人在狹小的儲藏室裡跑來跑去。

  「給我啦──砰!」跑著跑著,果然就出問題,尤小楓不慎跌倒。

  「好痛……」尤小楓哎哎叫。「我到底踩到了什麼東西?」圓滾滾的……

  「小朋友的玩具。」聶齊家回道。「壞掉了,我正在幫他修理。」

  很好的解釋,如果他不壓在她身上就更完美了,她也比較能接受……

  咦,等等,壓在她身上?

  陡然張大眼睛,尤小楓此刻才發現,原來她在不知不覺中抓了個墊背的,只是這個墊背的跌倒的角度不對,背沒墊到,反而壓到她身上去。

  或許是太驚訝了,尤小楓居然只會不停眨眼,話都忘了講,更甭提搶照片。

  聶齊家也沒有想過她居然會在跌倒之際,連他也一起扯下去。雖然萬分不願意佔她便宜,但他也跟她一樣無法開口,兩個人只得深情相對。

  「你……的身體好硬。」此刻她腦中亂糟糟,能想到的只有這一句話。

  「妳的卻很柔軟。」他只比她清醒點,能夠感受她玲瓏有致的凹凸線條,卻找不到更佳的形容詞,兩人的對話就好像白癡一樣。

  此時無聲勝有聲,儘管對看就是了。

  尤小楓心兒怦怦跳,那曾經被她遺忘並封鎖的感覺,此刻似乎又重新灌入她的細胞,在她的血液中循環。

  這是……什麼情形啊,她怎麼會這麼墮落?

  尤小楓難以理解自己的反應,這一點都不像是她。聶齊家倒是覺得這種意外也挺好的,有種曖昧的美感。

  兩人的眼神再度交會,尤小楓可以感覺到自己只會越來越墮落,看來只有自救了。

  「下、下次別再亂丟在地上,否則扣你薪水!」為了不成為墮落的女人,她用力將聶齊家推開,昂然站起,但心仍舊跳個不停。

  「我都還不知道我的薪水是多少哩,還扣薪水。」聶齊家咕噥咕噥的抱怨,聽在尤小楓的耳裡很難受,又給他一記狠瞪。

  「反正不會虧待你就是了,讓開!」她強悍地推開聶齊家,他覺得有點可惜,剛剛明明還很親密的說。

  「妳在幹什麼?」他好奇地看著她翻箱倒櫃。

  「找東西。」她沒好氣地回答,他可真愛多管閒事。

  「找什麼東西?」他並不喜歡管閒事,但不曉得怎麼搞的,只要是有關她的事他都會忍不住想管,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找這個。」她捧住鐵盒霍然轉身,那裡頭放滿了她年輕時候的照片。

  「妳拿這個東西做什麼?」她的表情不像要回味,倒有壯士斷腕的堅決。

  「拿去燒掉,讓開。」她一天到晚要他別擋路,聶齊家聽了就煩。

  「為什麼要燒掉?」這次他不讓路。「雖然是過去的回憶,但若是能保留著不是也很好,為什麼一定要燒掉?」

  「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亂說話?」還當自己是心理學專家,可笑。

  「那就讓我懂啊!」他回道。

  經過了這些天的相處,聶齊家發覺其實她有很多優點,比如說自然不做作,比如說勇敢做自己,這些都是他身處的環境,乃至於一般社會大眾,所沒有的特質。

  瀟灑,有時候只是一個名詞,能真正做到的人不多。

  「你──多管閒事!」尤小楓壓根沒有想到他會擋住她的去路,差點不會反應。

  「沒錯,我就是多管閒事。」只要能打開她的心結,叫他管一千件閒事他都願意,他就是要知道她的過去。

  聶齊家平時是很客氣、很溫文儒雅沒錯,但遇到想知道的事,態度卻比任何人還要堅決,眼神更為堅定,尤小楓很快敗陣。

  「好啦好啦,告訴你就是了!」她最受不了別人一直盯著她,尤其他的眼睛又這麼明亮,看久了真會眼花。

  「我在等。」他似乎抓到了與她相處的訣竅,只要夠堅持,夠有耐心,她往往都會敗陣。

  換句話說,尤小楓慘了,注定是輸家。

  「呃……」她不知道怎麼說。「就、就我被那個人甩了。」就這樣。

  「哪個人?」他不允許她敷衍了事,定要追根究底。

  「照片裡那個人。」她敲了一下手中的鐵盒,不知道有多恨他哩!

  聶齊家靜靜看著她的動作,之前他也想過應該是這麼一回事,但沒想到從她的口中說出來,感覺會是那樣傷人。

  她一定受傷了,而且傷得很深。

  「怎麼回事?」能夠痛到想把照片都燒掉,這一跤想必跌得非常重。

  「就跟你說,被拋棄了咩!」她聳肩。「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他嫌我的出身不好,舉止行為又常丟他的臉,交往了一陣子後就把我甩了。」簡單得很。

  「如果是這樣,那種人不要也罷,妳應該慶幸當初他把妳甩了,不然也沒有今日的妳。」他安慰道。

  「你又知道我是哪種人了?」她覺得很好笑,才沒來幾天,就自以為是萬事通,什麼事都要管。

  「我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我看得出來,妳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雖然嘴巴壞了一點,舉止粗魯一點,但基本上是個好人。」他是沒來幾天,但已經足夠看出她的真實個性,原因無他,她就像一面鏡子,完全不懂得掩飾自己。

  聶齊家真誠的話語,讓尤小楓頓時成了啞巴,說不出話。就像他說的,她是嘴臭了一點、粗魯了一點,但一點都不壞。只是這年頭,大家都喜歡以外表來評判一個人,不願、也沒空花心思去探究個人的內心世界,也因此,她顯得特別孤單。

  沒有人能瞭解她的孤單,可是他卻以包容的態度,接納她的孤單,教她驚訝,也教她歡喜。

  「算、算你的觀察力敏銳,我的確就像是你說的那樣,是個大好人。」對於他的觀察入微,尤小楓其實有點小感動,內心暖烘烘的,表面上卻還是死要面子。

  「妳本來就是個好人。」他極力控制自己不當場笑出來。

  「就是說嘛!」她冷哼。「只可惜那個混蛋不瞭解我的好處,現在可後悔了吧?」她生氣地敲打手上的鐵盒。

  於是聶齊家的視線很自然落在鐵盒上,之前他就看過那些照片,不過很匆忙,還沒有機會安靜下來好好欣賞,就被突然竄出頭的老鼠嚇到散落一地,算是小小的遺憾。

  「想看的話,拿去,不要偷偷摸摸。」很可笑。

  尤小楓將鐵盒遞給他。

  聶齊家接過鐵盒,小心的將它打開來看,滿滿一盒都是她和那個男人的照片,每一張都笑得很開心。

  他的心裡不由地湧上一股酸意,既羨慕又嫉妒的看著照片,自從他來到這個家庭以後,就沒看她露出類似的笑容,他真想親眼目睹。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揚揚手中的照片。

  「我想想看……」尤小楓沈吟。「應該是高中畢業的時候吧!那時我很叛逆,還跟人混幫派,他是富家公子哥,成天被一大堆規矩綁住,遇見我以後覺得很新鮮,很自然地就被我吸引,我們就這樣交往起來了。」

  這原本是屬於尤小楓自己的往事,聽在聶齊家的耳裡,卻像在指責他,因為他就是她口中的「富家公子哥」,同樣被無拘無束的她吸引,感覺特別不安。

  「但是後來他玩膩了,更重要的是,他身邊那一票朋友開始嫌棄我,成天慫恿他跟我分手,我們就真的分手。」

  同儕之間的影響力是很大的,尤其當時大家都還年輕,隨便嘟囔幾句,就可能釀成無法彌補的過錯。

  「不過,我也不在乎,真的!」她假裝瀟灑、假裝提得起放得下,但他懷疑事實剛好相反,她其實很在意。

  「……所以我最討厭有錢人。」沒錯,她就是放不下。

  「全世界的有錢人,都是一些自私的傢伙!」爛到底,尤小楓越想越氣。

  「呃,不是所有的有錢人都是壞蛋,也有一些不錯的人。」比如說他家,就時常贊助一些清寒學生,或是各類公益活動。

  「少之又少。」她嗤之以鼻。「我所見過的有錢人,每個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大壞蛋,尤其是──」

  想到過去所遭受過的恥辱,尤小楓就怒火攻心,把所有帳都算在富家公子哥頭上,乾脆伸手過去搶照片。

  「妳幹什麼?」聶齊家沒想到她會突然衝過來搶照片,幾乎來不及反應。

  「把照片給我,我要拿去燒掉!」這本來就是她來這裡的目的,卻莫名其妙談起往事,真是夠了。

  「妳若是把這些照片燒掉,一定會後悔。」他怎麼也不給她。

  「我才不會後悔。」她無論如何都要把照片搶回來。

  雙方你來我往,拉拉扯扯,聶齊家終於再也握不住照片,辟哩啪啦全掉到地上。

  屬於過往的照片,像博物館裡陳列的木乃伊,躺在地面上向他們招手,要他們趕快去撿,卻沒有人理會它們。

  原本還搶奪激烈的兩人,在照片掉落地面的瞬間,雙手不經意地交迭,這會兒已經觸電。

  怦怦!怦怦!

  從聶齊家踏進家裡的那一刻起,尤小楓就極力避免和他有所接觸,沒想到他們還是碰在一起了。而聶齊家也一樣,他只是短期保母,時間一到拍拍屁股就走,同樣不想和她搞在一起,但命運老愛跟他開玩笑,他忍不住受她吸引。

  愛情有它自己的意志,古今中外皆然。

  再不願意、再想逃避,都逃不過愛情的自由心證,他們只能任由他們的感覺發展。

  而此刻聶齊家和尤小楓的感覺便告訴他們:把握這難得的一刻,進行更親密的接觸。

  於是,他們的頭越靠越近,呼吸越來越沉重,十指也越扣越緊。隨著兩人距離的縮短,他們似乎越來越能碰觸彼此的心,和寫滿了慾望的瞳孔……

  「阿姨、叔叔,你們兩個在幹嘛?」

  偏偏上天的玩笑還沒結束,他們剛要進行第一次接觸,小男孩就來插花,差點沒把他們兩個人活活嚇死。

  「我們、我們沒有在幹嘛。」尤小楓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我們、我們只是在練習呼吸,呼呼呼!」

  她一面用力呼吸,一面移動腳步走出儲藏室,倉皇逃回自己的房裡。

  「我阿姨幹嘛這麼用力呼吸?」小男孩一頭霧水地看著尤小楓的背影,不解地問聶齊家。

  「等你長大以後自然會懂。」聶齊家摸摸小男孩的頭,要他別問太多,嘴角同時含著笑。

  「我也要用力呼吸。」小男孩學尤小楓的動作,呼呼呼地用力吸氣。

  「你這小鬼!」沒辦法,聶齊家也陪他一起吸氣,同時發現尤小楓這個借口真是妙透了,還可以健身。

  「呼呼呼!」

  「呼呼呼!」

  同一時間靠在門板上不停喘息的尤小楓,跟他們一大一小做相同的舉動,心情卻大大不同。

  她怎麼會想和那小子接吻?

  她怎麼沒有躲避他越壓越低的頭?

  尤小楓罵自己一千次、一萬次,想不通自己怎麼會突然失常,唯一的解釋就是犯花癡。

  她完了!

  懊惱地用手遮住臉,尤小楓真想把自己打包快遞到外太空,省得留在地球丟臉。

  我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我看得出來,妳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

  最糟的是,他隨便兩句甜言蜜語,就可以把她騙得團團轉,她乾脆去撞壁算了。

  尤小楓下定決心,要重新界定她和聶齊家的關係。問題是,她在做此決定的時候,聶齊家的俊臉卻一直在她眼前閃來閃去,讓她很困擾。

  ……啊,她真的好煩,牆壁在哪裡?

  ※※※※※※※※※

  隔天,已經忘了是星期幾,總之不是黑色星期五就是。

  不過對聶齊家來說,卻與黑色星期五無異,這當然又跟尤小楓有關。

  「叮噹叮噹!」

  突然響起的電鈴聲,打斷聶齊家的唉歎連連,他看看表,已經到了小朋友回家的時間。

  「我回來了,叔叔。」小男孩幾乎在他開門的第一時間就跟他打招呼,讓他的心頭暖暖的。

  「你回來了。」聶齊家摸摸小男孩的頭,比起他那個陰陽怪氣的阿姨,他正常多了。

  「嗯。」小男孩點頭。「今天幼稚園有發煙火哦,總共五支。」

  小男孩將煙火交給聶齊家,他拿起來數,一二三四五,真的有五支,而且還是彩色的。

  「幼稚園為什麼要發煙火給你們?」他也讀過幼稚園,不過那是好久以前,那時沒有這麼多名堂。

  「因為今天老師教我們「認識煙火」,就叫我們帶回來了。」小男孩說。

  「原來是這個樣子。」聶齊家點頭,恨自己生錯年代,不然還可以多賺五支煙火。

  「叔叔,阿姨呢?」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小男孩回家第一個找她。

  「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關在自己的房間。」打死不開門。

  「在練習呼吸嗎?」昨天晚上小男孩是跟聶齊家一起睡的,因為尤小楓不肯開門。

  「嗯,在練習呼吸──」

  「呼呼呼!」

  小男孩不等聶齊家說完,就做出用力呼氣的動作,看得聶齊家笑哈哈,小孩子就是這麼天真。

  「叔叔,什麼是喜歡?」

  只是,小男孩接下來的問題就沒那麼天真,幾乎書聶齊家嗆傷。

  「咳咳咳,你怎麼會……怎麼會問我這個問題?」好險有吞下口水,不然就死定了。

  「因為隔壁班有一個女孩子說喜歡我啊!」小男孩很體貼地想幫聶齊家拍背,可惜拍不到,他太高了。

  「呃,這樣啊!」現在的孩子還真早熟,才幼稚園大班就學會表白,他已經活到三十歲,還不知道怎麼哄女孩子開門。

  「叔叔,你知道嗎?」小男孩好像很困擾,聶齊家支吾了半天,突然靈機一動。

  「我們去問阿姨。」他提議。

  「為什麼要問阿姨?」小男孩不懂。

  「因為阿姨在寫愛情小說,對這個一定很懂,問她就對了。」其實這是聶齊家的推托之詞,因為尤小楓把自己關在房裡一整天都不開門,無論他怎麼叫都不理,只好趁這個機會叫她開門。

  「嗯,我們一起去問她!」小男孩很好拐,隨便兩句就唬卡過去,聶齊家一點都不會良心不安。

  戀愛中的男人,用偷搶拐騙獲得另一半都屬正常,更何況尤小楓的脾氣這麼古怪,總要用點智慧。

  一大一小決定攜手合作撬開尤小楓緊閉的房門,只見小男孩忙著打前鋒:「阿姨阿姨!」地叫個不停,擔任後攻的聶齊家則是在一旁納涼,等待尤小楓主動前來開門。

  「阿姨,快開門啊!我有話問妳,砰砰砰!」小男孩拎著一雙小拳頭拚命敲尤小楓的門,敲得她煩死了。

  「幹什麼啦?」她用力把門打開,本以為會看見小男孩一個人,沒想到卻見到聶齊家無賴的笑容。

  「他有話問妳。」他把所有責任都推給小男孩,好像與他無關。

  尤小楓立刻臉紅,其實她也不想臉紅,只是不曉得怎麼搞的一見到他,腦中就浮現他們差點親吻的畫面,害她好丟臉。

  「你有什麼話要問我?」她實在討厭他瞭然於心的眼神,讓她很不自在。

  「阿姨,喜歡是什麼?」小男孩問。「什麼叫喜歡?」

  小男孩突如其來的疑問,不僅教尤小楓聽傻眼,也逗得聶齊家樂不可支,等著看她怎麼回答。

  「喜歡就是……」可惡,最近她怎麼老是遇到這類問題?「喜歡就是……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因為隔壁班有一個女孩子說喜歡我,所以我才來問妳是什麼意思。」小男孩解釋。

  「你還這麼小,就有人喜歡了?」尤小楓很驚訝。

  小男孩用力點頭。

  「可惡,真不公平!」這是什麼世界?「我這麼老了,都還沒有人喜歡我,你才幼稚園大班就──」猛然察覺自己在無意中透露了那些訊息,尤小楓倏然閉嘴,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妳要有人喜歡妳也可以,我自願報名。」聶齊家痞痞地笑,尤小楓的臉瞬間脹紅,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又發燒了。

  「誰要你喜歡啊?你不要開玩笑了!」說著說著就要甩上門,聶齊家眼明手快地伸手阻止。

  「該吃飯了,妳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身體會受不了。」他明白她害羞,不敢單獨面對他,但現在小朋友回來了,總可以一起晚餐了吧?

  「我不餓。」她倔強回嘴,情願餓死也不要面對他打趣的眼神,好像她絕對跑不掉一樣。

  聶齊家挑眉,對她的堅持佩服得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但同時覺得她很蠢,因為他還有一項秘密武器。

  「阿姨,一起吃嘛!我肚子好餓耶,好不好嘛?」小男孩就是他的秘密武器,聶齊家知道她雖然表面上凶巴巴,其實很愛小男孩,不然不會答應照顧小男孩。

  「……好啦!一起吃就一起吃……」她生氣地瞪著聶齊家。

  「我去關電腦。」這個狡猾的男人!

  利用小孩子獲取勝利說來是有些勝之不武,但聶齊家可是看準了才下手,也不能說他不厲害。

  聶齊家和小男孩高高興興地在門口等尤小楓,聶齊家還特地伸長脖子偷瞄她房間裡面的情形,結果瞄到一排擺得歪歪斜斜的小說,都是同一個筆名。

  他猜想,那應該就是她寫的書了。

  聶齊家暗自將她筆名記下來,打算哪一天有空去書店把她的書全部買回來閱讀,也好瞭解她對愛情的想法。

  「電腦關好了。」尤小楓不甘不願地關掉電腦,把門帶上,他差點來不及記筆名。

  「我們下去吃飯吧!」聶齊家諂媚地說道。「今天我又煮了妳愛吃的麻油雞,幫妳補身體。」

  「多管閒事……」她咕噥咕噥的抱怨,臉卻忍不住脹紅,看得聶齊家直想發笑。

  餐桌上──

  「多吃一點。」晚餐期間,就看見聶齊家不斷地挾菜到尤小楓的碗裡,樣子頗為親密。

  「誰要你雞婆?還給你!」尤小楓把聶齊家挾到碗裡的菜,又挾還給聶齊家,打死不接受他的好意。

  「不然多吃一點青菜好了,對皮膚有益。」聶齊家不屈不撓又挾了些青菜放進她的碗裡,一樣被退回去。

  「我最討厭高麗菜!」拿回去。

  整頓飯吃下來,就看見兩個大人菜挾來挾去,好像沒有人記得小朋友。

  「我也要玩!」小朋友以為他們是在玩遊戲,主動加入戰局。

  「不要隨便亂挾菜到我的碗裡啦!」超討厭的……

  「阿姨,這條魚給妳!」這遊戲真好玩……

  「多喝一點湯,我特地為妳煮的。」不要蹧蹋他的好意……

  好好的一頓飯,吃得像是大混戰,大家都忙著把菜挾來挾去,沒有人記得回答小男孩的問題──

  什麼是喜歡?

  這就是喜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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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5:04
  第七章

  夜幕低垂。

  夜晚的微風像是戀人的手,溫柔地拂過街頭,為一向悶熱的台北市添增一絲涼意。

  「吃得好飽,我要去寫稿了。」吃過晚餐,休息了一、兩個鐘頭,尤小楓決定回房間趕稿,免得交不出稿子。

  「可是我想要去屋頂的陽台放煙火。」小孩手握五支彩色煙火,好像等這個機會等很久了,看得聶齊家很不忍心。

  「可是我還要趕稿……」

  「偶爾放鬆幾個鐘頭,不會影響進度。」聶齊家插進她和小男孩之間的對話勸尤小楓。「就算是機器,也需要休息,妳就答應承禧吧!」

  一大一小的眼神充滿了期盼和請求,尤小楓似乎不好拒絕。

  「但是……」她真的要趕稿……

  「走啦,不要再考慮。」聶齊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她的手就將她往屋頂陽台拖,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尤小楓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個家,好像越來越沒有地位,以前她可是喊水會結冰,現在卻得被他牽著鼻子走,實在沒有道理。

  按理說尤小楓應該會生氣、會發飆,但她什麼都沒做,反而在迎向清涼的微風時,面露滿意的笑容。

  「天氣真好。」許久沒有像這樣迎著晚風看夜景,感覺挺不錯的。

  「是啊!」聶齊家實在很喜歡她家這個位於頂樓的陽台,雖然只有兩層樓高,但視野非常好。

  「叔叔,陪我放煙火。」最興奮的莫過於小男孩,從他拿到煙火開始,就迫不及待想看看它點燃的樣子。

  「好,我陪你放煙火。」聶齊家有求必應,接過小朋友給他的煙火,兩人便手牽著手,閃到一旁放煙火去了。

  外表五彩繽紛的煙火,燃燒起來全都是一個樣子,都只會冒出黃色的火花。

  「在噴火了、在噴火了!」小小的煙火所噴出來的火花其實很有限,但小朋友卻開心得不得了。

  「小心被燙到。」尤小楓出言警告。

  「我會看好小朋友,妳不必擔心。」聶齊家微笑保證道。

  「那就好。」尤小楓冷哼,在一旁看他們一大一小玩煙火,他們玩得可真高興。

  「妳要不要也來一支?」煙火。

  「不要。」她拒絕。「我才沒興趣玩小孩子的遊戲。」

  「來玩嘛!」聶齊家硬將煙火塞給她。「放煙火很好玩,妳偶爾也該回味一下孩提時代的滋味。」讚得咧。

  「……也對。」說得有理,尤小楓二話不說加入他們的戰局。

  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卯起來放煙火,玩得不亦樂乎。

  「煙火放完了,我要下去工作了。」她把自己那一支煙火點完以後,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卻被他攔下來。

  「別急著走。」聶齊家把她的手抓得牢牢的。「難得天氣這麼好,氣氛又這麼棒,我們來唱歌好了。」幹嘛工作?

  「唱歌?」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覺得他真的瘋了。

  「對,就是唱歌。」他擅長但鮮少有機會表現的才藝。

  「唱什麼歌?」尤小楓猶豫了一會兒後坐回他身邊,說真的,她也挺愛唱歌的,外號「KTV女王」。

  「唱……」他偏頭想了一下。「唱「屋頂」好了。」剛好男女合唱,雙方都有發揮的空間。

  「「屋頂」?」尤小楓愣住,瞪大眼睛看他。

  「妳不會唱?」他沒想到她到底會不會,這首歌很紅。

  「我會唱啊,只是……」只是她沒想到他們這麼有默契,因為她最喜歡這首歌曲。

  「會唱就一起唱,妳先起頭。」聶齊家剛好也最喜歡這首歌,很能表現出現代男女的心聲,詞曲都優美。

  最重要的,他們現在正好在屋頂,連場景都剛剛好,所以他選這首歌。

  「好,那我要開始唱嘍!」相對於聶齊家,尤小楓倒是沒考慮這麼多啦!只是單純喜歡這首歌。

  「咳咳!」她先清喉嚨,然後開始。「半夜睡不著覺,把心情──不對,應該是你先開始才對。」怎麼變成她在唱?

  「是這樣嗎?」他搞不清順序。「好,那我唱,咳咳!」這次換他清喉嚨。「半夜睡不著覺,把心情哼成歌,只好到屋頂找另一個夢境。」

  聶齊家才唱了幾句,尤小楓就露出驚歎的表情說。

  「你的歌聲真好!」音質純淨又渾厚,卻又帶有那麼一絲溫柔。

  「真的嗎?」他興奮地問。

  「當然是真的。」她幹嘛騙他?

  「好,換妳了。」他反過來催促尤小楓。

  尤小楓點頭,開口唱。「睡夢中被敲醒,我還是不確定,怎會有動人旋律在對面的屋頂。我悄悄關上門,帶著希望上去,原來是我夢裡常出現的那個人……」

  「……妳的歌聲也很棒嘛!」驚訝的不止尤小楓一個人,她同樣帶給聶齊家驚喜。

  「那當然。」她的語氣中有藏不住的得意。「我可是號稱「KTV女王」,歌聲怎麼可能會不好?」

  「我也很愛唱歌,但沒什麼機會練習就是了。」他的歌都是邊開車邊聽廣播學來的,鮮少有機會上KTV練歌。

  「為什麼沒機會練習?」台灣的KTV幾乎跟百貨公司一樣多,每隔幾條街就有一家。

  「因為我爸爸──」聶齊家原本想說他爸爸不許他唱流行歌曲,在他保守的觀念裡,這些都是靡靡之音,他只許他們唱軍歌及聲樂。

  「嗯?」這關他爸爸什麼事,幹嘛扯到他?

  「沒什麼,我們繼續唱歌。」他笑著轉開話題,不想讓她知道他真實的身份,那太複雜。

  「好。」尤小楓一向就不會跟長輩相處,總覺得能免則免,省得哪天長輩被她氣死,她可就罪過了。

  於是,他們又繼續唱歌。

  「半夜睡不著覺,把心情哼成歌,只好到屋頂找另一個夢境。」

  「睡夢中被敲醒,我還是不確定,怎會有動人旋律在對面的屋頂。我悄悄關上門,帶著希望上去,原來是我夢裡常出現的那個人。」

  「那個人不就是我夢裡那模糊的人,我們有同樣的默契。」

  「用天線。」

  「用天線。」

  「排成愛你的形狀。」

  「排成愛妳的形狀。」

  「在屋頂唱著你的歌。」

  「在屋頂和我愛的人。」

  「讓星星點綴成最浪漫的夜晚,擁抱這時刻,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

  「愛開始糾結……」

  唱到最後,他們的眼神融在一起,呼吸也和在一塊兒,頭越靠越近。尤小楓知道有什麼事即將發生,這件即將發生的事,不是單靠肉體的接觸就能夠解決,而是觸及了她內心深處,那塊塵封已久的田地。

  他的溫柔先在她如荒漠般乾澀的心田上,灑下第一顆種子,再以無比的耐心灌溉這顆種子使它發芽,最後終至茁壯。

  尤小楓甚至不知道這顆種子是何時種下的,一如聶齊家自己也不清楚,是什麼時候對她產生好感?他們相處沒幾個禮拜──不,應該說是相處沒幾天,但卻已經足以在他的心湖上激起極大的漣漪,而且不停在擴大。

  隨著種子的慢慢長大,湖面漣漪的面積增大,兩人的嘴唇眼看著就要碰在一起……

  「叔叔、阿姨,我煙火放完了,可不可以下去看電視了?」

  再一次地,小男孩又選在最重要的時刻出現,一樣把他們嚇得當場跳起來,哈哈哈的胡言亂語。

  「下次、下次我如果去唱KTV的話,會記得call你。」她趕緊跳開。

  「好……好。」他也像神經病一樣亂笑,拚命搔頭。「如果妳call我的話,我一定到。」

  他們都忘了,尤小楓根本沒有聶齊家的手機號碼,到底能call誰?

  「我們下去了啦,我要看卡通。」小男孩才不管大人之間如何波濤洶湧,只關心電視。

  「好,我們下去看電視。」拗不過小男孩的堅持,聶齊家只好答應小男孩的要求,不過還是很不甘心。

  「你最會破壞我的好事。」他玩笑似地輕拍一下小男孩的頭抱怨,每一次到了緊要關頭,他就來攪局,算得可真準。

  「叔叔,你幹嘛打我?」小男孩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小臉寫滿了委屈。

  「沒什麼,我們趕快下去看電視。」聶齊家摟著小男孩的肩,把他帶下樓,從背後看,還真像一對父子,互動相當親密。

  尤小楓滿臉通紅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腦中盤旋的淨是聶齊家最後那一句話。

  你最會破壞我的好事。

  他是那個意思嗎?他也一樣渴望和她接吻,進行第一次接觸,讓兩個人的關係進一步?

  想著想著,她的臉更紅了,和聶齊家一樣開始抱怨起小男孩。

  都是小鬼,沒事來插什麼花……

  不過,偶爾上來乘涼、放鬆一下,倒是不錯。

  下樓前她環看四周。

  畢竟在台北市,要找到像她家這樣,整片屋頂都是陽台的房子,還真的是不多呢!

  想起她家的種種好處,她又哼起串連兩人的主題曲,邊唱邊走下陽台。

  「半夜睡不著覺,把心情哼成歌,只好到屋頂找另一個夢境……」

  好一個美麗的夢境。

  ※※※※※※※※※※※※

  時間在溫暖、和樂的氣氛下飛逝而過。轉眼一個禮拜、兩個禮拜過去,聶齊家保母的工作進入到最後一個禮拜,尤小楓稿子也即將完成。

  這天,尤小楓仍舊關在房間裡面寫稿,小朋友去幼稚園上學。聶齊家該做的家事都做完了,他甚至看完了所有卡通,唯一能做的事只剩與他弟弟連絡。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接著從牛仔褲的口袋拿出超迷你型手機,撥聶報國的手機號碼。

  老實說,他一點也不想跟他弟弟連絡,但他同時也明白不能再繼續逃避責任,報國為他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大哥!」電話那頭的聶報國,幾乎是電話鈴聲一響便接機哀嚎。

  「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已經抵擋不住老爸了,你不要害我。」被老爸拿軍刀追殺。

  「我壓根不想回去。」他喃喃自語。

  「什麼?!」聶報國沒聽完全部,只聽見「壓根」兩個字,就知道麻煩大了,他哥已經玩瘋了。

  「你不能這麼殘忍,放下我一個人獨自受苦,你知道老爸最近剛投資一部戲,準備趁那個時候召開記者會讓你亮相嗎?」還敢說不回去。

  「老爸投資了一部戲,什麼時候?」他怎麼完全都沒有聽說。

  「上個禮拜剛發生的事。」聶報國解釋,「有一出偶像劇的投資廠商臨時抽腿說不投資了,老爸剛好趁這時候接手投資,進軍媒體,你知道,老爸一向對媒體很有野心,決定這是個好時機,就一頭栽進去。」

  他們老爸的想法硬是與常人不同,人家掌握媒體是為了賺錢,他老人家是為了端正風氣。他還計劃開闢一個新聞台,投資戲劇只是第一步,往後幾年會逐漸擴充版圖,不過這當然也要有好運氣才行。

  「該死,我真不明白老爸到底在想什麼!」一想到他老爸居然這麼快就給他限定曝光日期,聶齊家就忍不住詛咒,恨透了命運。

  「呃……老哥,你還好吧,要不要緊?」聶報國很少聽見聶齊家說粗魯的話,十分擔心他的精神狀況。

  「我好得很。」他陰鬱地回道。「你只要幫我頂住老爸,一切我會處理。」

  「但是──」

  「我會回去……」他無奈的搖頭。「我一定會回去,你只要再幫我幾天就行!」

  話畢,他毫無預警地切斷手機,聶報國根本來不及說好。

  他爸爸竟然投資偶像劇,真令人想不到。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極為可笑,虧他還一直強調「男子漢」,做的卻完全是相反的事,真令人哭笑不得。

  想到即將結束的假期,聶齊家就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完全不想回家。

  過去那三個禮拜,是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他從沒過得如此愜意有趣。除去小朋友天真的舉止不說,光每天看見尤小楓臉紅、彆扭和嬌羞,就已經是人間最大樂趣。他不明白他爸爸為何一定要剝奪他的樂趣?真的不明白!

  「啊──」

  自二樓突然竄出的慘叫,打斷了聶齊家的思緒,也加快了他的腳步,因為那聲慘叫是從尤小楓房間傳出來的。

  「發生了什麼事?!」聶齊家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二樓拚命敲打尤小楓的門。

  尤小楓強忍著腳痛,一拐一拐前去開門。

  「妳怎麼了,為什麼叫得這麼大聲?」他臉色蒼白的問。

  「我不小心把腳弄傷,才叫得這麼大聲。」她疼痛不已的解釋。

  「把腳弄傷?」他低頭檢查尤小楓的腳,果然血流如注。「看起來很嚴重,肉裡面還有些木屑。」

  「桌子下面的地板壞掉,所以我──啊!」聶齊家隨意移動她腳檢查的舉動,讓她痛得倒吸一口氣,眼淚直流。

  「都流血了還到處亂跑,妳真的是不想活了。」該打。

  「我又沒有到處亂跑,是你自己跑來敲我的門啊!」卻反過來怪她。

  「過去床上坐好。」再耍嘴皮子,看他怎麼教訓她。「我先幫妳搽藥,再看看妳的地板出了什麼問題。」

  聶齊家稍微檢查了一下,斷定傷勢不嚴重,就怕傷口之中有什麼東西不乾淨,感染細菌。

  他滿擔心感染問題,不過當務之急是先幫傷口進行消毒,於是匆匆忙忙跑下樓拿急救箱,才發現裡面的藥品都快過期。

  「裡面幾乎沒幾瓶能用的。」雙氧水也過期,紅藥水也過期,只有碘酒還在有效期限內。

  「忍耐點,可能會很痛。」像被火燒過。

  「我才不怕痛哩。」她逞強。「你趕快幫我弄好,我還要趕稿……」

  「都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了,還要趕稿?」

  她原本是想表現出大姊頭的氣魄,怎知會被罵臭頭。

  「我拜託妳不要再逞強,有點正常人的樣子,不要再讓我擔心好不好?」他一會兒要擔心她作息不正常,一會兒又要擔心她營養不夠,現在又得擔心她的腳捅了個大傷口。

  「我又沒有……」在他的狠瞪之下,她的聲音漸漸變小,但是很快又叫起來。

  「好痛!」碘酒的效力可不是蓋的,痛得尤小楓直覺地想把腳縮回,眼角泛淚。

  「還說妳不怕痛。」他取笑她。「幾滴碘酒妳就受不了,下次真該換成鹽酸來幫妳清洗傷口。」

  當然他是開玩笑的,他嘴裡雖這麼說,但藥搽得比誰都仔細,他甚至還很有耐心的幫她把傷口上的小木屑,一根一根的挑出來,讓尤小楓好感動。

  他們現在這個樣子就像灰姑娘和王子。

  她就是灰姑娘,而聶齊家就是王子,跪在她的跟前幫她穿玻璃鞋,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一幅未來的預想圖在她腦中如錦織般出現,在這幅瑰麗的錦織畫面,他們手牽著手,一起站在屋頂看星斗,腳下還有個漂亮的小孩喊爸媽……

  「怎麼了,妳的臉怎麼突然紅起來?」他仰頭看尤小楓紅通通的小臉,有點莫名其妙,又有點想笑。

  「沒……沒什麼,天氣熱。」她摸摸自己的臉,真的好燙。「冷氣的強度不夠,等一下我再去把它開大一點,哈哈……」

  尤小楓笨拙地找借口解釋,聶齊家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內心在偷笑。她房間裡的冷氣,已經強冷到可以進駐一隊企鵝,還好意思瞎掰?

  「好了,這樣就可以了。」他把她的傷口仔絀清理乾淨,敷上藥,並用繃帶包起來,她都快變成木乃伊。

  「謝謝。」在他強烈的注視下,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他那眼神好像在說:我知道妳在想什麼?難道她真的這麼透明?

  她是真的就跟一面鏡子一樣,有什麼情緒立即反應。

  他雖看不見她腦中的未來預想圖,但對她突然臉紅的原因倒是很清楚,並因此而暗自竊喜。

  她喜歡他……

  我喜歡他……

  許多事情不需要當面表白,就能直達內心深處,或是,反映在嬌俏的臉上。

  「妳最好還是到醫院打一支針預防破傷風,這樣我比較安心。」把所有事情都搞定,他吩咐尤小楓。

  「好,我會去打。」尤小楓點頭,開始覺得身邊有個男人也不錯。

  聶齊家微笑,好高興她肯聽他的話。

  「妳在什麼地方被割傷?」她那個傷口,一看就知道是被木頭戳傷,可能是地板壞掉了。

  「桌子下面。」她指指擺在角落的電腦桌,小巧簡陋的電腦桌,還是好幾年前的樣式,她根本捨不得換。

  「我去看看。」聶齊家受過一整套嚴格的家庭維修訓練,什麼都難不倒他。

  「……地板都被侵蝕光了,可能要重新換過。」檢查完地板後他皺眉,情況比想像中嚴重。

  「不能補嗎?」尤小楓一拐一拐地走到聶齊家身邊。「我現在沒有時間換地板,我還要趕稿。」她只有PC,沒有筆電,沒辦法換地方寫稿。

  「妳想再一次被地板割傷嗎?」聶齊家狠瞪她。

  「避開就好啦!」事情沒這麼嚴重。「你看我這樣跳,地板都沒事,不需要換──砰!」

  她最後那個啦字還沒來得及說就砰一聲跌倒,地板因為她任性的舉動,受損得更嚴重。

  「這下好了,妳把事情搞得更難收拾了。」本來只有一處破裂,現在變成連鎖反應,一次掛點好幾塊。

  「對、對不起!」她痛得抽氣,在聶齊家的攙扶下重新站起,屁股上又多了塊瘀傷。

  「活該,不同情妳。」他忍住笑意,把她以前說過的話還給她,她才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這麼小器。

  「小器鬼。」她冷哼,一方面不文雅的揉屁股,摔得好痛。

  聶齊家不理她,回過頭研究破裂的地板,這才發現麻煩大了。

  「是白蟻。」這就是地板為何突然破裂的原因。「看樣子妳房間來了一隊白蟻大軍,把妳的地板全部啃光,最好趕快找除蟻專家,免得後果不堪設想。」

  白蟻可說是世界上最強的生物之一,如果不趁早剷除,整個家都會被蛀光,所以不能只清理一個地方,必須整個家的木頭都注入除蟻藥才行。

  「那要多少錢?」尤小楓一聽見有白蟻,都快昏倒了,彷彿看見綠花花的鈔票被啃掉。

  「依妳家到處都是木頭裝潢評估,大概要三、四萬吧!絕對跑不掉。」一樓加二樓,無論是客廳或房間都是原木地板,還有釘死的傢俱也都是木製,數量相當驚人。

  「三、四萬?!」她嚇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讓我死了吧!我哪來這麼多錢付給這些白蟻?」

  雖然是付給除蟲公司,但啃掉鈔票的,卻是這些該死的白蟻啊!她真是恨死牠們了!

  「還有呢,妳房間的地板也要全部重新換過。」

  不幸的消息一樁接著一樁,她還得換地板。

  「我沒有錢。」她沮喪得想撞壁。「我還沒有交稿,又得找除蟲公司除蟻,根本沒有錢換地板。」給他超級無敵慘。

  「但是妳如果不換地板,可能會有危險,白蟻很可能已經把妳房間的地板都蛀光了。」白蟻通常都會從木頭裡面先下手,若是蛀到連外表都看得出來,裡面往往已經爛得差不多,非常危險。

  「可是我沒錢……」她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但是她的手頭一向就緊,要一時間拿出這麼多錢,是不可能的事……

  「不然這樣好了,妳只需要出材料錢,我來幫妳換地板。」見她這麼為難,他提議。

  「你會換地板?」不會吧,這麼神奇。

  「我曾經上過一陣子的家庭維修課程,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他不敢告訴她實情,其實全國最大的連鎖居家修繕中心,就是他家開的。為了瞭解公司的實際運作,他學習了不少相關業務,修理地板只是其中一項。

  可以的話,他實在很想直接從公司調來人手,將尤小楓的房子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徹徹底底整修一遍。但那就間接曝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只好親自動手,雖然會麻煩點,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你只是上過課,又沒有實際修理經驗……」她也上過裁縫課啊,到現在還不是連一塊抹布都縫不出來。

  尤小楓萬分懷疑。

  「那隨便妳嘍!」他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不然妳就得請外面的人來修理,可能要花個……嗯……好幾萬塊吧!」

  「好幾萬塊?!」她叫起來。

  真恐怖的數字,對於一個連燈泡都換不起的人來說,足以教她燒炭自殺,一想到尤小楓馬上說好。

  「那就拜託你了。」她眼角含淚,眼睛閃亮得有如子夜的星光。

  嘻嘻嘻,這才像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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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5:36
  第八章

  除完了白蟻,接著就輪到換地板。這些事都必須趕在兩天內完成,因為尤小楓要趕稿,工期不能太久。

  對於修繕專家的聶齊家來說,更換地板根本不是問題。比較有問題的是工期,為了能在指定的日期內完工,他加緊腳步,一大早就去找除蟲公司到尤小楓的家噴藥,果然起出一大堆白蟻的屍體。

  不愧是田野調查專家的妹妹,尤小楓一點都不怕那些死掉的白蟻,只詛咒牠們跑錯地方,怎麼不去啃有錢人家的柱子?

  Anyway,她還是清理了白蟻的屍體,將房間空出來給聶齊家換地板,自己則被趕到隔壁的儲藏室去,以免妨礙聶齊家工作。

  好無聊。

  尤小楓本想將電腦移過來繼續工作,但想想只有兩天,這樣搬來搬去也不是辦法,乾脆就放棄。

  無聊到不行的尤小楓,既沒稿子寫,也不想看電視,只好在儲藏室裡面晃來晃去。

  咦,這個是?

  她隨手拿起聶齊家擱在櫃子上面的照片,幼稚園才藝表演晚會的影像赫然映入眼簾。

  那天晚上他們拍了一堆的照片,但真正看過的卻沒幾張,這次可要好好欣賞欣賞了。

  尤小楓興致勃勃地拿起照片觀看,大部分都是小朋友在台上表演的鏡頭,每一張都怯生生的。

  「真不大方。」雖然聶齊家說不可以,尤小楓還是忍不住批評了幾句,但是不敢給他聽到就是。

  尤小楓搖搖頭,不曉得是對小朋友的表現不滿意,還是對自己的膽小表示抗議。不過,被人照顧的感覺真的很美好,教她很難放棄。

  啊,她真的墮落了。

  尤小楓認真懺悔。

  明知道歹路不可行,她偏往崎嶇的道路行走,老天一定會懲罰她……

  說穿了,尤小楓根本沒有懺悔的心,只想好好享受這被寵愛的生活。她邊嘲笑自己邊翻動手中的照片,翻到他們互照的那一迭,看到自己的豬頭照,差點笑彎腰,她的模樣真是有夠醜的,好像大猩猩。

  相對於自己小丑般的照片,聶齊家的照片就拍得好多了,有種不經意的優雅,非常吸引人。

  尤小楓從中抽取一張照片,偷偷放進自己的口袋。當然她也可以直接跟他要,但那總顯得有一點……那種,至於是哪一種,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想開口就對了。

  這就是戀愛少女普遍的嬌羞心態,她雖距離少女有段距離,但也都同樣對自己沒有把握。

  在隔壁房間更換地板的聶齊家,則是忙到沒空去想他們之間的事。像這種工程通常需要兩個人施工,如果只有一個人則會比較吃力,看來該找幫手了。

  「小楓!」此時此刻,他唯一能找到的幫手只有尤小楓,而且還不知道管不管用。

  「來了!」尤小楓跑得飛快,像陣風似地衝進來,差點踩壞了他放在門邊的新木板。

  「小心!」他捂臉歎氣,幾乎可以確定,她不會有什麼用,看樣子他叫錯人了。

  「什麼事?」她喘呼呼地問聶齊家。

  「我需要幫忙。」他說。

  「你要我幫你鋪地板?」她指指自己,似乎也沒想到自己能派得上用場。

  「嗯。」他點頭。「我需要一個人在旁邊幫我遞工具或拿材料,妳是最適合的人選。」也是唯一人選。

  「聽起來比寫稿有趣多了,好啊!」她笑開。

  於是,她興沖沖地跑到他身邊,充當他的臨時助理。

  「幫我拿圓鋸,我要切割這邊這塊地板。」地板都已經撬開得差不多了,也陸續更換上新地板,不過老是必須來來回回地拿工具,多少也拖延了進度,所以他才會想到找她當幫手。

  「哪一個是圓鋸?」問題是她這個助手知識不足,連工具的種類都不知道。

  「那個高高有把手的。」他果然選錯了助手。

  「有兩個高高有把手的。」不能怪她笨,她又不玩DIY修繕。

  「比較寬的那一個。」他無奈的解釋,總覺得自己動手還比較快一些,至少不會浪費時間。

  尤小楓把他指定的工具拿給他,睜大眼睛看著他握緊手把,對準木板成某個角度切割出斜面邊緣,覺得他好厲害。

  「這一定要常常練習。」觀察以後她做出結論。

  「是啊!」他同意道。「而且手一定要穩,不然切割出來的木片不能準確和下一塊木片相結合,中間會有空隙。」

  「全都是學問呢!」她還以為換地板跟玩切磚頭差不多,只要一塊接著一塊卡進空隙就好了,沒想到這麼複雜。

  「沒錯。」他的表情不無過分得意之嫌。「我可是上了好久的課,才把這些東西學會,所以每次我到「生活歡喜屋」巡視的時候,都會問他們還有沒有開這類的課程──」

  猛然察覺自己無意間透露了什麼,聶齊家急忙住嘴。

  「巡視?」尤小楓沒有耳背,把他的每一句話都聽清楚,並納悶他怎麼會使用「巡視」這兩個字,那是大老闆才在說的話吧!

  「沒有啦!」混蛋,怎麼會說溜嘴?「我是說,我常去那間居家修繕中心閒逛,有時候也會參加他們舉辦的課程,有些還滿有用的,是這個意思。」

  「原來如此。」尤小楓恍然大悟。「不過你使用的字眼真奇怪,我差一點要以為你是大老闆了呢!」

  她跟他開玩笑,這玩笑讓聶齊家很不安,甚至下意識的逃避。

  「我的國文沒有妳好,所以才會用錯詞啊,妳不要挑剔了。」

  這倒是,畢竟她是寫小說的,如果國文比他爛,就太過分了。

  「也對。」她笑嘻嘻地接受他的謊言,聶齊家除了良心不安之外,還有一肚子的苦水,她為什麼就這麼痛恨有錢人,讓他無法吐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還有什麼要拿的嗎?我一次拿齊。」尤小楓幫出興趣來了,這些修繕工具都長得好好玩,奇形怪狀的。

  「鑿子。」他笑著回答。「把那邊那支平口鑿遞過來,我還缺一支。」

  尤小楓很聽話地把指定的鑿子遞給聶齊家,瞬間就只看見他像雙槍大俠似地左右各握一支平口鑿,三兩下就把舊地板拆下來。

  「哇,你真的好厲害,給你拍拍手。」啪啪啪!

  「謝謝妳的讚美。」雖然沒什麼誠意。「不過我真的覺得妳的身邊,應該要有個隨時可以幫忙妳的男人。」需要時就能派上用場。

  「你要應徵這個人嗎?」她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聶齊家愣住,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看得她滿臉通紅。

  「我是說,我的意思是說──」她不知道怎麼解釋才能免除尷尬,都怪她一時衝動,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很樂意成為這個人。」

  就在她滿臉通紅,拚命責怪自己的時候,聶齊家卻突然這麼說道。

  「如果妳也有意願的話,我希望能夠應徵這個職務,成為照顧妳的男人。」

  這應該是客套話,或是社交辭令,可是由他的嘴巴講出來,就是特別動人。

  「你別跟我開玩笑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看他過於溫柔的眼神。

  「我不是在開玩笑,妳知道的。」他或許有時候會在口頭上吃她的豆腐,但對於感情,他一向採取謹慎認真的態度,絕不隨便說笑。

  「可是……」可是她沒有把握自己會不會再一次受傷,掉入更絕望的深淵。

  「妳一向就不是個膽小鬼,不應該因為一次不愉快的經驗,就拒絕嘗試,妳必須更有勇氣。」

  是的,她必須更有勇氣。

  上天安排他到她家當保母,一定有祂的原因,她若拒絕這次機會,也許沒有下一次,後果就是她必須一輩子關在房間裡面幻想愛情。

  「我不是個膽小鬼……」她要打開心扉接受新戀情,再也不要徘徊在過去那片愁雲慘霧中走不出來。

  「你聽見了嗎?我不是個膽小鬼,我想要嘗試。」嘗試天下最美好的事物,那就是愛情。

  「我聽見了,妳好聰明。」他就知道她講得通,知道什麼對她最好。

  她當然知道什麼對她最好,最好她就將他緊緊地栓在身邊,必要時好好折磨他,這才是所謂真正的「報復」。

  他們相視一笑,對命運奇妙的安排感到很不可思議。他們在幾個星期前明明還是陌生人,現在卻坐在同一個房間凝視彼此,感受對方的呼吸。

  「你是不是想吻我?」更扯的是,她居然能夠臉不紅、氣不喘的提出這個問題,可見她有多墮落。

  「如果我說是呢?」這次再也不會出現干擾了吧?

  「我會說YES。」真的YES,她的身心靈都準備好SAYYES,就看他敢不敢行動。

  他連上門來應徽保母都敢了,怎麼會害怕這小小的一個吻?當然是給他用力吻下去。

  只不過──

  「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相處到快要爛掉,也有兩次差點接吻的經驗,尤小楓居然還不知道聶齊家尊姓大名。

  「聶齊家。」對於尤小楓的大剌剌,他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齊家?」

  「就是齊家。」他點頭。

  「我知道了。」這名字還真是有趣。

  「知道就閉嘴。」讓他好好吻她。

  尤小楓果真聽話閉上嘴,只是過沒兩秒鐘又重新開啟,接受他的吻。

  他的吻柔柔地、淡淡地,有種穩定人心的力量。不像她小說中的男主角那樣蠻橫掠奪,但震撼的力道一點都不下於他們,至少她已經頭暈眼花。

  「……看樣子,我又通過試用期了。」熱吻過後,聶齊家從她臉上看見「過關」這兩個字,忍不住開玩笑。

  尤小楓起先不知道他的意思,領悟後雙頰脹紅,拎起拳頭作勢要揍他。

  結果當然是被聶齊家攔下來,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吻個夠,這一點就和她小說中一模一樣了。

  至於這次接吻的滋味如何?

  呵呵呵,不告訴你。

  ※※※※※※※※※

  正當聶齊家陶醉在愛河之際,聶氏豪宅內,卻是陰風陣陣,刮起驚人的大雷雨,火力全集中在聶報國身上。

  閃電了,打雷了,大家快逃。

  聶報國也想逃,遺憾的是他逃不了,只能立正站好,乖乖承受聶爸爸的怒氣。

  「齊家呢?」

  更倒楣的是這樓子還不是他捅出來的,卻遷怒到他身上。

  「你哥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已經快一個月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到底怎麼回事?」聶爸爸氣炸。

  「呃,哥他……哥他去賽車了!對,去賽車,呵呵呵。」聶報國像個白癡般傻笑,心想自己還真厲害,又讓他想出一個跟「男子漢」有關的運動。

  「賽車?」

  他不提還好,一提聶爸爸就一肚子氣。

  「他又到哪兒賽車啦?蒙地卡羅還是香港?你給我說清楚!」簡直胡扯。

  「這……」該死,到底要選哪一個?

  「蒙、蒙地卡……」

  「夠了!」聶報國還沒講完,聶爸爸就發飆,完全針對聶報國而來。

  「你一會兒說你哥去攀巖,一會兒又說去跳傘,上個禮拜還告訴我說是去玩滑翔翼,現在又說賽車!」聶爸爸氣呼呼。「你老實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我們沒有事情瞞著你啊!」聶報國卯起來裝可愛,一雙眼睛眨巴個不停。

  聶爸爸馬上轉身拿起裝飾用的武士刀,砰一聲放在桌上。

  「說不說?」威脅意味濃厚。

  救命啊!殺人了!

  聶報國真想打一一○求救,但電話就放在桌子上,他想他老爸可能不會樂意借他。

  「報國!」聶爸爸有力的嘶吼,幾乎撕裂他的耳膜,聶報國自然而然地畏縮了一下。

  「我、我會負責把哥哥找回來,請爸爸您就不要再問我了。」到底是好兄弟,聶報國此舉也算是夠義氣了,堅持不出賣自己的哥哥。

  聶爸爸氣得吹鬍子瞪眼,但又拿他沒辦法,總不能真的砍了自己的兒子。

  「真不知道你們兄弟在搞什麼鬼?」聶爸爸氣極。「總之在舉行記者會之前,一定要將齊家找回來,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聶報國這次不敢再裝瘋賣傻。

  「哼!」反正狗嘴吐不出象牙,聶爸爸決定暫時饒了聶報國這條小命,讓他自個兒想辦法去。

  聶報國哪有什麼辦法可想?還不是老規矩,猛打聶齊家的手機,祈禱他有開機。

  拜託拜託,讓我連絡上……

  聶報國一方面求神拜佛,一方面幻想他哥哥若是不肯回家,自己會死得多慘,想到就潸然淚下。

  事實證明,命運真的很愛跟他開玩笑,他哥哥沒開機,也就是說,他死定了!

  嗚……不行,他要自救。

  聶報國還有一個變通的辦法,那就是打電話到尤小楓家裡揪人,雖然他萬般不願意,但眼前也只有這個方法了。

  多虧自己的好奇心,聶報國還保留一個月前的報紙,這會兒可就派上用場啦!

  「鈴~~鈴~~」

  電話聲響個不停,聶報國在線路這頭一直催促聶齊家快接電話,沒想到卻意外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

  「喂?」

  這聲音一聽就知道不是屬於他哥哥的,聶報國緊張地清了一下喉嚨,禮貌的說:「妳好,我找聶齊家,請問他在嗎?」

  尤小楓愣了一下,而後禮貌的回道。

  「在啊,請你稍等一下。」並且將電話交給在一旁掃地的聶齊家,他一頭霧水地接過電話。

  「你好──」

  「老哥!」

  他一聽見聶報國的聲音,馬上掛電話,心臟撲通撲通的跳。

  怎麼會是報國,他怎麼會有這裡的電話,誰告訴他的?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中盤旋,一如不斷響起的電話聲。

  「鈴~~鈴~~」

  「電話響了。」她好奇地看著聶齊家,納悶他為何不接。

  「哦……哦!」沒辦法,他只好緩緩拿起電話,放在耳邊。

  「老哥,你不要再掛我電話,我快要死掉啦!」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的聶報國哎哎叫。

  「老爸一直在找你,我已經撐不住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給個正確的日期。

  「再過幾天。」他還是那句老話,只是這回身邊有人,沒有辦法暢所欲言。

  「所謂的幾天,到底是哪一天?」聶報國快要瘋了,為何大家都要折磨他?「老爸幾分鐘前才拿著武士刀逼我說出你的下落,我抵死不從。」夠義氣了吧?「他還限定我召開記者會前一定要找到你,哥,我拜託你,請你趕快回來,不要害我。」被老爸碎屍萬段。「哥?」為何不回答?「哥──」

  啪地一聲,聶齊家一樣掛斷電話,問題仍然沒有解決。

  「誰打來的?」聶齊家不尋常的反應,引起尤小楓的好奇,他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打電話找他。

  「沒什麼,是詐騙集團。」他不想曝露身份,只好賴給詐騙集團。

  「他們還真大膽。」一直打電話。「你沒告訴他們,這裡住了一隻母老虎,叫他們最好小心點?」她跟他開玩笑,但聶齊家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怎麼了?」恍神恍神的。

  「沒、沒什麼。」他回神。

  「真的沒什麼嗎?」表情不太對勁呢!

  「真的沒什麼。」他心虛的笑笑,想辦法改變話題。「我去頂樓陽台收內衣褲。」他大步一跨就要上樓。

  「內衣褲?」尤小楓起先愣住,後來才反應。

  「叫你不要碰我的內衣褲,你又碰!」然後推開他,搶先他一步直奔陽台。

  聶齊家見狀笑開,看來他的策略奏效,成功轉移她的注意力。

  老爸一直在找你……他還限定我召開記者會前一定要找到你,哥,我拜託你,請你趕快回來……

  想起聶報國剛才在電話裡頭說的話,聶齊家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陷入長考。

  ※※※※※※※※※

  隔天晚上,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大家都在放煙火。

  「咻~~」

  漫天飛舞的煙火,可不像小朋友帶回家的小兒科,而是七彩繽紛、真正的煙火,看得大夥兒如癡如醉。

  昂頭仰望絢麗的煙火,聶齊家亦陶醉在這些美麗的煙火之中,短暫忘卻煩憂。

  「咻~~砰!」

  他真希望他的人生就像這些煙火一樣絢爛自由,可以不受拘束,自在地在空中飛舞,但這卻是不可能的事。

  「煙火好漂亮。」尤小楓亦有所感,也跑到這頂樓陽台觀看煙火,這裡有最好的視野。

  「是啊,美極了。」聶齊家十分感慨,這是他近幾年看過最美麗的煙火,大概跟身處的環境有關。

  「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好事。」她深吸一口氣,眼睛閃亮亮的宣佈。「我、寫,完、了!我上下集都寫完了,也交稿了,現在是無事一身輕。」YEAH,萬歲!

  「了不起。」來賓請掌聲鼓勵鼓勵。「所以妳現在無事可做,不用再趕稿了嘍?」

  「暫時是這樣。」尤小楓吐舌。「直到下一本書開稿前,都是我的休假時間,隨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自由得很。

  「恭喜妳。」希望他也能這麼自由。「妳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再熬夜了。」

  「對啊,我不用再熬夜了。」想到就興奮。「不過你還是一樣要做麻油雞給我補身體,不能偷懶不做哦!」她就怕聶齊家罷工,不做好吃的料理給她吃。

  「妳就算不吩咐我,我也會做給妳吃。」肥死她。

  「那就好。」尤小楓笑笑,覺得人生真美好,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好不容易趕完稿……來根煙吧!」她老毛病又犯,放鬆或緊張的時候,都想抽煙。

  「丟掉。」他搶過她剛掏出來的煙丟下陽台。「妳不是答應過我要戒煙,又忍不住了?」

  「對不起,我忘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我本來就沒上癮,戒了也好。」省一點買香煙的錢。

  「不過……」她打量聶齊家,越看越想笑。「你還真像老媽子耶,沒有你我該怎麼辦?」一定又會生活不正常。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喃喃自語,不曉得該如何掙脫目前的困境,他根本不想回去。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什麼怎麼辦?」

  「沒什麼。」他歎氣。「我什麼都沒說。」如果她不是對有錢人存有那麼大的成見,他就可以大方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妳……還是一樣討厭有錢人嗎?沒有一點點改變?」他刺探這個可能性。

  「當然!」她想也不想的回答。「我最討厭有錢人,他們自私也就算了,還喜歡嘲笑別人,看輕別人,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大壞蛋!」

  「妳不能因為一次經驗,就斷定全世界的有錢人都是大壞蛋,也有不那麼勢利的有錢人啊!」比如他。

  「我不是因為一次的經驗才這麼認定,而是有好幾次的經驗。」她開始舉例。「我小時候因為媽媽早死,被有錢人家的女兒嘲笑沒教養。國中以後,因為認識了學校的大姊大,被班上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笑我是個太妹。然後高中畢業的時候,又遇見那個混蛋。我一路走來,都被有錢人家踩在腳下,你說,我怎麼可能對有錢人有好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說起她和有錢人之間的恩怨,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壓根無意和他們大和解。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問我這個問題?」她反倒覺得聶齊家很怪,時常在為有錢人家說話。

  「呃,沒有,我只是……」他只是想試探她有沒有可能接受有錢人,看樣子是白搭。

  「你有話就說,幹嘛吞吞吐吐?」不像個男人。

  聶齊家苦笑,這要教他怎麼說,說了兩個人就莎喲娜啦。

  「你知道嗎?你吞吞吐吐的模樣,讓我想起好久以前的自己,當時我就是你這種表情。」尤小楓忽地說。

  「哦,什麼時候?」真難想像她也有猶豫的時候,她一向就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

  「國中畢業的時候。」她回憶道。「那個時候我不想考大學,但又很怕面對我爸爸的質問,那個時候我就跟你同一個表情。」吞吞吐吐。

  「後來我鼓起勇氣,跟我爸爸說我不考大學,我想要上職業學校,結果我爸爸發了一頓好大的脾氣,堅持要我念高中。」因為是單親家庭,所以她爸爸管她管得特別嚴,幾乎沒有自由呼吸的空間。

  「結果妳還是上了職業學校。」他漸漸瞭解她、瞭解她的選擇。

  「是啊!」她笑得很甜。「因為我堅持做自己嘛!」

  尤小楓簡單的一句話,卻帶給聶齊家極大的震撼。

  堅持做自己。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她做到了,但他呢?他的環境比她好上百倍千倍,意志力卻不及她的萬分之一,他甚至沒有勇氣告訴他爸爸:我不想繼承公司。

  「妳很勇敢,真的很勇敢。」敢面對自己的心,這需要莫大的勇氣。

  「還好啦!」她也付出代價。「只是我話說得漂亮,到頭來還是一事無成,只能窩在家裡寫小說。」

  「這也很了不起,我就想不出動人的故事。」有的只是市儈的算計。

  「這倒是。」她大方收下他的讚美。「我進入這行已經五年了,按理說應該已經職業倦怠,但我卻越寫越有趣,常常覺得寫不完呢!」想寫的故事足以排到後年。

  「妳一定很渴望愛情。」真羨慕她能如此熱愛自己的工作,但那同時透露出一個訊息。

  「哪有?」她臉紅耳赤地反駁。「我哪有渴望愛情?」胡說!

  「妳不信?」他笑呵呵地摟過她的肩吻她,她也沒逃開,兩人身後是滿天飛舞的煙火,「咻咻咻~~」地噴個不停,七彩繽紛教人著迷。

  「好浪漫的背景。」仰望著天空,尤小楓有感而發。

  「下次可以把它放進妳的小說,鐵賣。」聶齊家建議,尤小楓突然發現其實他也挺適合寫小說的,鬼點子特別多。

  在漫天煙火的見證下,他們又緩慢擁吻,發誓不浪漫到死,不下陽台。

  「我們實在不應該在小鬼在家的時候做這種事,被他看見很難解釋。」一吻既罷,她突然良心發現。

  「什麼時候開始,妳也注意起「身教」來了?」他調侃她,照例為自己惹來一頓好打,他笑嘻嘻。

  「不過,承禧真的好可愛,我要是有個跟他一樣可愛的孩子就好了。」聶齊家溫柔地看著她,心裡頭想什麼,不言可喻。

  尤小楓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躲避聶齊家的視線,心想他還真大膽,這麼露骨的話他也好意思講。

  尤小楓的一舉一動都看進聶齊家的眼裡,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現在就帶著她直奔拉斯維加斯結婚,只可惜他們之間還有一大堆問題。

  「承禧的父母,什麼時候回來?」這是第一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再過幾天吧!」說是說好一個月,但她老姊瘋瘋的,誰曉得她會不會突然出現把小朋友帶走。

  「我知道了!」

  隨著聶齊家這句話,兩人陷入了沈默。因為小朋友是他們的主要連繫,一旦小朋友被帶走,聶齊家就沒有理由繼續留下來,當然也得要跟著走人。

  傷腦筋。

  兩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即將發生的情勢,尤小楓這方面比較單純,反正只要找理由繼續交往,聶齊家這方面就比較麻煩了,因為他還得回家面對他的責任。

  「唉!」兩人同時唉聲歎氣,抱怨的內容卻是各自不同,但同樣煩惱就是。

  「叮噹叮噹!」

  這個時候,一樓突然傅出電鈴的聲音,他們互相對看,納悶這麼晚了有誰會來敲門。

  「來了!」兩人一起下樓,將鐵門打開,赫然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他們目前最不想見到的人。

  「我回來了,親愛的妹妹。」

  尤大姊笑得可開心了。

  「我兒子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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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5 09:06:09
  第九章

  晴天霹靂。

  兩個人才在煩惱往後怎麼連繫,他們之間的連繫就突然被切斷了,斷得莫名其妙。

  「妳姊姊……也是個特別的人。」來的時候一陣風,走的時候也一陣風,還歡迎他有空的時候,去她家看蟒蛇的標本。

  「是啊!」尤小楓茫然地點頭。「我大姊外號「藏鏡人」,來無影、去無蹤,來去之間,從來不通知人。」超瀟灑的。

  「那她當初是怎麼托付孩子的?」他滿臉疑問。

  「按電鈴,把小鬼塞進來就走了,也沒事先通知。」

  原來是家學淵源,難怪她的脾氣如此古怪,怨不得她。

  「現在……我們要怎麼辦?」小朋友被帶走了,他的保母也不用做了,幾乎找不到借口將他留下來。

  「不知道,先觀察情形再說。」問他,他也很迷惘,尤大姊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原先的計劃。

  「要先觀察什麼情形?」她不懂,情勢擺明了很清楚,他已經沒辦法做保母。

  聶齊家笑而不答,情勢對他不利他比誰都清楚,但這不是最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

  「妳先上樓睡覺,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他有很多事情必須安靜思考,或獨自面對。

  「好吧!」她確實也累了,忙了一天。「那麼我先上樓睡覺,晚安嘍!」

  尤小楓說完便起身上樓,聶齊家只能癡癡凝望她的背影。

  是再見,不是晚安。

  從口袋中拿出手機察看裡面的簡訊,滿滿幾十通都是他弟弟無望的求助,拜託他快點回家。

  他是該回家。

  聶齊家背靠在沙發上,仰望天花板,才發現天花板也需要更換,好幾個地方都已經剝落了。

  這是他住了將近一個月的家,他由衷喜歡這個地方,但卻不得不走,因為他們之間的連繫已經切斷。

  在聶齊家內心深處,他非常清楚,這並不是主要原因。重新牽起連繫並不難,難的是誠實,難的是坦白,這些才真正切斷了他們的連繫。

  在這瞬間,聶齊家後悔他沒有一開始就坦白一切。如果他一開始就表明身份,也許不會有這種結果……不,他若一開始就表明身份,那麼他們後來發生的事情只會是一場夢,但回頭檢視現在的處境,又何嘗不是一場夢呢?

  夢即是現實,現實即是夢。

  夢壓縮了現實,現實又回頭逼迫夢,他現在就處於這樣的掙扎中。

  低頭看著那一通通,緊急發出SOS的簡訊,聶齊家知道他不能這麼自私。他可以逃得了一時,但逃不了永遠,他必須面對現實。

  現實就是,他必須離開這個家,離開他喜歡的女人。

  聶齊家沮喪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回到儲藏室整理行李。想當初他還抱怨她只給了他這麼一小塊地方棲身,如今他連這一塊地方都保不住,真是有夠諷刺。

  帶著無限感慨的心情,聶齊家將所有屬於他的東西,統統放進袋子裡面,其中也包含了才藝發表晚會拍的照片。

  他沉重地拉上旅行袋的拉煉,將行李袋背在肩上,在行經尤小楓房間的時候,他本想敲門跟她道別,又不知說什麼好,只得作罷。

  下樓前,他的目光並駐足在通往屋頂陽台的樓梯,回味當晚的歡樂。

  「半夜睡不著覺,把心情哼成歇,只好到屋頂找另一個夢境……」

  真的,只是夢境,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境。

  次日──

  不見了。

  愣愣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儲藏室,尤小楓眨巴著眼睛,不太能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會不會……在陽台?

  她甩上儲藏室的門,衝到屋頂,聶齊家並不在那裡。

  還是……在客廳?

  她又像溜滑梯一樣衝到一樓,大廳裡頭非常安靜,沒有半個人影。

  她又衝去浴室,沒有人。

  衝去廚房,還是沒有人。

  最後她放棄了,匆匆拿起電話想撥打聶齊家的手機,才發現,她根本沒有他的手機號碼,她連他有沒有手機,都不知道。

  她沮喪的掛上電話,卻在電話另一邊的桌上,看見她給聶齊家的鑰匙,瞬間明白無論她再怎麼找都沒有用,因為他已經走了。

  尤小楓像個遊魂般看著那一串鑰匙,不敢相信他連隻字片語都未曾留下,就黯然離去。她知道他們之間的連繫已經斷了,但沒有說再見就離開未免也太惡劣,她還沒有付給他保母的薪水啊,他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尤小楓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無論她再怎麼難以接受,都必須面對聶齊家已經從她生命中消失,再也不會回來的殘酷打擊。

  「嗚……我恨你!」她拿起聶齊家留下的鑰匙丟向牆壁,鑰匙「啪」一聲掉下來,恍若她被愛情打了一巴掌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諷刺。

  「我這輩子!嗚……」她哭得柔腸寸斷。「我這輩子……再也不唱「屋頂」了!」

  什麼美麗的夢境?

  完全是騙人的。

  嗚……

  ※※※※※※※※※※※※

  自從聶齊家走後,尤小楓就提不起精神,沈浸在自艾自憐的情緒之中。整棟房子空空蕩蕩,沒有小鬼,更沒有聶齊家,最可怕的是,完全沒有生氣。

  她不禁懷念起他們都在的時候,那種非把屋頂掀起來不可的熱鬧。那時候她常常衝出房間罵人,現在卻連一個影子都看不到,真的相差好多。

  龜縮在客廳的沙發上,充斥在尤小楓周圍的,儘是滿滿的回憶,她真的好想回到那段日子……

  「鈴~~鈴~~」

  電話尖銳的鈴聲,像是最不受歡迎的客人,在尤小楓悲傷的時候響起。她揉揉發紅的鼻子,帶著濃厚的鼻音去接電話。

  「喂,找誰?」雖然在她內心深處,盼望是聶齊家,但她知道那不可能,自從他走了以後,就不曾打過一通電話過來。

  「小楓,妳感冒啦?鼻音這麼重!」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不是別人,剛好就是出版社的主編兼老闆,害她不能掛電話。

  「沒有,我沒有感冒。」只是傷心。「找我有事嗎,明玉姊?」

  「當然有事,不然幹嘛打電話?」

  這倒是真的,如果只是稿子的問題,小編就很好用,用不著主編親自出馬。

  「有什麼事?」她沒有什麼精神趕稿,別再強迫她排檔期。

  「星期五有沒有空?」

  「星期五?」她愣了一下。「星期五我沒事,還不準備開稿。」而且依她此刻的情緒,恐怕永遠都開不了稿。

  「太好了,那妳就可以參加了。」主編笑呵呵。

  「參加什麼?」尤小楓莫名其妙。「妳要我參加什麼?」千萬不要是哪裡舉辦的簽名會,她沒有興趣。

  「參加記者招待會,那天無論是導演、編劇、演員或是投資的廠商,統統會到。」是宣傳出版社的太好時機。

  「記者招待會?明玉姊妳在胡說什麼?」她怎都聽不懂?

  「我沒有胡說。」主編解釋。「妳的小說被選中改編成偶像劇,星期五就要舉行記者會宣傳這部戲,妳也在受邀之列。」超幸運。

  「我的書被改編成偶像劇?鬼扯淡,我怎麼都不知道?」她心情不好,不要開玩笑。

  「因為妳正在趕稿,我們就沒有通知妳這件事情。」主編笑呵呵。「妳又不是不知道妳的檔期排得很滿,況且妳的版權又賣斷,我們就自己替妳處理了。」

  換句話說,她沒有置喙的空間,當然也就沒有配合的義務。

  「我不要出席。」給人當猴子看。「他們要怎麼改隨便他們,不關我的事。」

  小說被改編說穿了,也只是名聲好聽而已,實際又賺不到錢,出版社也撈不了多少好處,只是圖個名。

  「妳當然要出席。」關鍵就在圖名,主編勸她。「想想看,如果這出偶像劇的劇本改編得好,收視率也不錯。那妳可能還會有其他的小說被改編,那不是很棒嗎?」這就跟數學的乘法一樣,都是以倍數增長。

  「一點都不好。」想騙她啊,呿。「賺都是妳在賺,反正我的版權已經賣斷,對我有什麼好處?」以為她不懂算數啊?零加零永遠等於零,這個簡單的道理她還不需要人教,自己都摸索得出來。

  「錯錯錯,好處可多著呢!」主編跟她打攻防戰。「妳想想看,一旦妳出名了以後,小說賣量就會增加,賣量增加了以後,就可以調稿費,調高稿費以後就有好日子過,妳的電腦螢幕和燈泡都可以換新的,這還不好?」

  聽起來滿有道理的,這些都是她目前最迫切更換的東西,但是──

  「我還是不想出席。」她才不想曝光呢!

  「小楓!這關係到出版社未來的發展,妳一定要出席!」軟的不行來硬的,務求一定要把尤小楓拐到場就對了。

  「我才不要咧!」誰理她。「萬一我曝光以後,讀者看了不滿意,跑到出版社丟雞蛋抗議,那要怎麼辦?」才是真正害了公司。

  「不會的,小楓。」這點主編有絕對的信心。「妳的長相就是讀者最喜歡的典型,妳曝光只有加分作用,絕不會引起讀者丟雞蛋抗議。」

  「我長得又不怎麼樣,幹嘛一定要我曝光啊?」她會被主編煩死,怎麼拒絕都不肯放棄。

  「沒辦法,這是投資廠商的意思。」主編無奈的回答。「這是他們第一次投資偶像劇,想搞一點不一樣的噱頭,所以堅持請原著作者一定要參加,也算是妳的榮幸。」別人想求都求不到哩。

  「榮幸個頭!」她一點都不想要這樣的榮幸。「到底是哪一家神經病廠商,沒事搞這種飛機?」吃飽飯太閒。

  「有點氣質,小楓。」不要白白蹧蹋了她的長相。「這家神經病廠商的關係企業很多,我不知道妳要我說哪一個?不過我知道「速霸連鎖超商」是他們的,「生活歡喜屋」也是他們的,另外還有「絕對乾淨全國洗衣網」、「高品質連鎖加油站」也全都是他們的,總之,是一個很大的集團就對了。」

  她不得不說這個集團旗下企業取的名字都很有意思,簡單明瞭又極符合經營項目,絕對沒有模糊空間。

  「這是個好機會,妳一定要好好把握,小楓。」為出版社爭光。「小楓──」

  主編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才發現尤小楓根本沒在聽她說話,靈魂不知道跑到哪裡神遊。

  讓尤小楓失魂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主編不經意提起的「速霸連鎖超商」,聶齊家就是在那裡買米。

  今日白米大特價,一包特價一百九十九元。

  想起聶齊家堆在她房門口那五包米和字條,尤小楓既懷念又想哭,同時又想痛罵。

  混蛋、負心漢,居然就這樣跑了!

  她很想用更多、更難聽的字眼罵聶齊家,但又不忍心,畢竟他們有過一段美好回憶,他也沒有多對不起她,他還常常做麻油雞給她吃呢!

  她好想念他做的麻油雞……

  「……好不好,小楓?就這樣決定。」主編不知道跟她講什麼,尤小楓回過神就只聽見「就這樣決定」五個字,她一臉莫名其妙。

  「決定什麼?」她沒聽清楚。

  「出席記者招待會。」主編的態度很強硬。

  「可是……」

  「反正我不管,妳一定要出席!」枉費她浪費了這麼多口水,完全沒在聽。「妳那天的所有花費全由我包辦,妳只要記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準時出席記者招待會就行了!」其餘不必多說。

  話畢,主編啪一聲放下電話,尤小楓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規定一定要出席記者會。

  ……算了,出席就出席。

  尤小楓無奈地放下電話,抱著抱枕發呆。

  主編也算對她不錯,稿子不用說,那是靠實力。但是其他方面,她都很照顧她,就當是還她一個人情好了。

  接二連三的突發狀況,不僅打亂了尤小楓的腳步,也嚴重干擾她的生活。

  她從口袋裡拿出聶齊家的照片,怔怔地看著照片裡面的他,好希望此刻他就在身邊。

  ※※※※※※※※※※※※

  記者會上一片喧騰,每個人都在討論即將開拍的新戲。

  這出名為「絕色」的偶像劇,是根據尤小楓一系列的愛情小說改編而成,內容是在描述演藝圈內三位出名美男子的愛情故事。由於串連性很強,所以很好改編,這也是電視公司選中這套小說的原因。

  淺顯易懂,簡單逗趣,接受度高是這套系列的特色,唯一的缺點是劇情礙於小說篇幅的限制,沒辦法做大幅度的發揮,這個時候,就需要編劇的功力,將每一本書之間的關連,用更多、更有力的橋段補強,整部戲才不會顯得薄弱。

  編劇的功力強不強她不知道,但尤小楓起碼知道她已經快無聊死,從踏進記者會現場開始,她就不停在微笑,嘴角早已笑僵了。

  「XXX,請看這邊!」

  攝影記者喊得震天價響,對著參與此劇的演員拍個不停,尤小楓無聊地左顧右盼,納悶這場記者會究竟什麼時候才要開始?

  「卡嚓!」

  「呃,請你們不要亂拍……」

  偶有記者閒來無聊抓她入鏡,讓她很無奈。為了出席今天的記者會,主編特地在前一天上門押她去做頭髮和買衣服,甚至還請了專業彩妝師幫她化妝,讓她能夠美美的出席,而她長髮飄逸、清秀脫俗有如畫中人物的外表,也立刻引起人們的注目,紛紛讚美她真是符合人們對女作家的印象,一直不停地褒獎尤小楓。

  見鬼了。

  尤小楓實在很想大聲請問,有誰規定女作家必須長髮飄飄,跟個鬼一樣?簡直沒有道理嘛!

  坦白說,她一點都不想曝光。寫作本來就是很私密的事情,自己高興就好,幹嘛還要站到鏡頭前任人品頭論足?

  「對不起,投資廠商打電話過來,說他們再過幾分鐘就到,請妳再稍等一下。」

  負責籌備記者會的工作人員,一直跑來跟尤小楓道歉,尤小楓表面上說沒關係,其實心裡一直暗罵對方耍大牌,這麼多人全等他一個,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哦?

  尤小楓不愧是毒舌派的代表,她才在心裡罵對方耍大牌,那位耍大牌的仁兄便風風光光地出場,瞬間所有新聞記者都往他的方向湧去。

  「聶齊家先生,請問這是你第一次代表家族出席記者會嗎?」

  「協和集團以後是不是就由你接管?」

  「你有擴大集團的計劃嗎?」

  「協和集團一向都發展跟民生有關的事業,這次為何會投資偶像劇,是不是有意進軍媒體?」

  投資廠商剛剛到達現場,就被文字記者和攝影記者團團圍住,問了一拖拉庫的問題。

  「請各位記者朋友們讓開,等一下我們總經理會在接下來正式的記者會中,一一回答各位的問題,請各位記者朋友們不要擋路。」陪同投資廠商前來的下屬,顯然是應付記者的老手,廠商不需要開口,他就和另一位同事推開人牆,開出一條路讓廠商通過,記者們還是不放過。

  「請回答我的問題!」

  「聶先生!」

  「聶先生……」

  記者們卯起來追著投資廠商跑,因為太吵,尤小楓聽不清楚訪問的內容,但對於投資廠商搶鏡頭的功夫深感佩服,那些原本該在鏡頭前搔首弄姿的明星們,此刻倒成了配角,完全沒有人理會他們。

  好不容易,投資廠商排開了人群來到會場的正前方,這就代表記者會可以正式開始了。

  「尤小姐,請妳也站到前面,等一下會一一介紹。」記者會的工作人員,跑來邀請躲在角落的尤小楓,看樣子她不上場不行了。

  「好,謝謝你。」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工作人員走到會場正前方,所有人都已經排排站,她是最後一個入列的人,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好了,全部到齊了,記者會可以正式開始了。」主持人顯然也鬆了一口氣,麥克風抓在手上,就開始發言。

  「感謝各位記者朋友們抽空光臨,本人謹代表公司深深一鞠躬。」他自己鞠躬也罷,還拖著大夥兒一起下水,連尤小楓也被牽累,一起陪著主持人彎腰鞠躬。

  可惡的明玉姊,硬要她參加這場莫名其妙的記者會,回頭非要脅她加稿費不可。

  「「絕色」這出偶像劇,是根據愛情小說家「楚艾」小姐的暢銷系列作品所改編,她本人今天也到了現場,就是站在最左邊的那一位。」

  主持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居然第一個就介紹尤小楓,害她不得不出面應對。

  「各位好,我是原著小說的作者楚艾,請各位多多指教。」超尷尬的。

  「很漂亮對不對?」主持人自以為幽默。「接著我們再請這次的投資廠商,協和集團的總經理聶齊家先生發言,他因為遲到,所以要罰他多講幾分鐘,請大家拍拍手。」

  主持人對於發言的順序,顯然有他自己的一套邏輯,放著主要演員不介紹,竟先介紹一班不相干的閒雜人等,也算是獨特。

  「請聶齊家總經理,為我們說好幾句話!」主持人發揮他的獨特幽默,急欲將麥克風交給聶齊家,但他沒有接,或者說是忘了接,因為他已經呆了。

  他從來沒想過,會在這個地方跟她重逢。

  從他回家以後,他就被強加在身上的公、私事弄得團團轉,一直到前往記者會的路上,都還不知道這齣戲的主要演員有哪些、劇名叫什麼,當然也不可能知道,這是一出由尤小楓的小說所改編而成的偶像劇。

  他是如此的忙碌,忙到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忙到他幾乎以為,過去那一個月只是一場夢。直到她再次出現,提醒他那不是夢境,是最真實不過,他才敢相信,自己真的經歷了那些日子。

  「聶齊家先生?」主持人麥克風拿在手上,納悶他為何遲遲不接手,目光反而盯住尤小楓。

  相對於聶齊家的感動,尤小楓有的只是憤怒和震驚,直到此刻,她終於才明白,他為何偷跑。

  他根本就不是她想像中的平凡人,他有錢,而且非常有錢,是「協和集團」的少東!

  尤小楓覺得被騙了、被耍了,她像傻瓜一樣的想念他,結果她只是他的遊戲;一個一文不值的遊戲!

  尤小楓想哭、想鬧、想拎起拳頭打他,罵他不要臉!但是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僵直著身體,聽他把話說完。

  「呃,謝謝主持人。」聶齊家接過面前的麥克風,想辦法回神。「各位記者朋友們大家好,我是協和集團的接班人──聶齊家,今天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與各位見面,還請大家多指教。剛才有位記者朋友問到,我們協和集團是不是有意進軍媒體?答案是YES,協和集團確實有意藉由這次投資本劇,正式宣告進軍媒體……」

  接下來是一連串冗長的致詞,大部分都在回答記者的提問,以及解釋協和集團未來的動向,聽得尤小楓很難受。

  趕快結束,趕快結束,她不想再回想了!

  尤小楓真想摀住耳朵不聽他的聲音,或是乾脆殺死所有的腦細胞,讓它們沒有辦法繼續在她的腦中活動,強迫她回想過去的一切。

  你要應徵保母?你別開玩笑了!

  她不要回想起他們初見面時的情形,怎麼樣都不要!

  妳經常在熬夜,應該要補一補,所以我特地做麻油雞給妳補身體。

  她不想回味他做的麻油雞有多美味,那是人世間最劇烈的毒藥。

  我們這樣好像在約會。

  她更不想記起,那天街頭的浪漫,粉紅色的心型氣球在空中飛舞,一如她怦怦不停跳躍的心,她打死也不願意回憶。

  妳要有人喜歡妳也可以,我自願報名。

  我們來唱歌。

  妳的身邊,應該要有個隨時可以幫忙妳的男人。

  妳先上樓睡覺,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往事一幕幕在她的腦子裡面發酵,她不禁詛天咒地,為什麼不讓她失憶,就是幾秒鐘的時間也好。

  「謝謝聶齊家先生精彩的致詞,你果然多說了好幾分鐘,非常感謝聶先生。」主持人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幽默,這時終於又重新登場,尤小楓終於可以不必再聽他的聲音。

  「我……」她沒辦法再繼續留在此地,必須趕快走。「我人不太舒服,不好意思先離席了。」

  尤小楓匆匆朝台下敬個禮,便往會場外頭衝出去,聶齊家愣了一下,也跟著追出去。

  「小楓!」他呼喊一直低著頭的尤小楓,沒有把握她會不會停下腳步,會不會聽他解釋。

  尤小楓本想不理他自行離去,但很奇怪,腳就是有它自己的意志,由不得她說不。

  「聽我說,我可以解釋。」他願意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只要她願意聽。

  「好啊!你解釋,我倒要想聽聽看你怎麼解釋,「協和集團」的少東。」她語帶諷刺的答應道,覺得自己快要哭了。

  「我不是故意要騙妳。」聶齊家臉色蒼白地求饒,到現在她都還不肯轉過身來面對他,可見她有多恨他。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別忘了她是寫小說的,什麼千奇百怪的理由沒編過?騙得了誰。

  「我確實有我的理由。」他重重的歎氣。「我一直嘗試著告訴妳實話,但總在最後關頭打住,就是怕妳不能諒解。」

  「我現在就能諒解了?」她覺得他的說法好好笑,完全不負責任。

  「小楓──」

  「你有沒有想過,當我發現你離去,又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的時候,心裡是怎麼想?!」她憤怒地轉身,明亮的雙眼溢滿了眼淚,全為他而流。

  「我怨恨自己為什麼要接受你?」像個傻瓜一樣。「如果這一切對你而言只是一場遊戲,你大可誠實對我說,我會自己決定要不要玩這場遊戲!」也好過事後的領悟。

  「我從來就沒有把妳當做是一場遊戲,我是真心喜歡妳,我不允許妳這樣看輕自己!」錯的人是他,與她無關。

  「說得好聽。」她冷哼。「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真的想要當保母,才來我家應徵。」她打死不信。

  「我是真的想要當保母,才去妳家應徵,對妳的感情也是真的,沒有半點虛假。」更沒有遊戲性質,聶齊家拚命解釋。

  「哼,騙人──」

  「我沒有騙人!」他激動地打斷尤小楓的話,不希望她誤解。「也許妳很難想像我的生長環境,表面上風風光光,其實沒有自由,也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大多數的人對於豪門都存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或是誤解,以為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做任何事,其實不是這麼回事。

  「我喜歡做家事,但我父親不允許我碰這些在他觀念裡面娘娘腔的東西,只願意我做些陽剛的事。」比如說練武。

  「我渴望自由,想做自己喜歡的事,但我排行老大,很多事情不得不一肩扛起,沒有任性的空間。一個多月前,我父親通知一個月後要將公司完全交由我掌管,我當時就打算出去遊玩一個月,回家以後再好好扛責任,剛好那個時候看見妳應徵保母兼管家的廣告,於是就前去應徵。」

  接下來的事不必再多說,過程尤小楓都全程參與,卻也因為參與,而搞得渾身是傷。

  「我真的沒有打算騙妳。」他再一次解釋。「我也沒想到我會喜歡上妳,更沒有想到妳會這麼討厭有錢人,也因此錯過了許多表白的時機。」

  沒有人會質疑這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那麼剛好。他剛好想出外透透氣,她就剛好需要一個保母。他剛好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她剛好最討厭有錢人,一切都是命運在開玩笑。

  「後來實在已經拖到不能再拖了,非回家不可。剛好小朋友也被父母接回去,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跟妳解釋非走不可的原因,只好不告而別。」

  「你大可以告訴我實情。」怎麼也好過欺騙,尤小楓憤怒地看著他。

  「小楓……」

  「而且你是個懦夫,你不但欺騙了我,也欺騙了你爸爸,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滾到旁邊去。

  「小楓──」

  「自由和權利從來就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去爭取來的,你如果真的這麼看重你的自由,就該勇敢去爭取!」別說些有的沒有的廢話,她說得喘呼呼。

  「別以為忠於自己這麼容易。」她越想越氣,拳頭握得越緊。「不要幻想不付出代價,就能獲得你想要的東西,那只是空談!」

  吼完,尤小楓便跑開了,聶齊家來不及阻止,也無力阻止,整個人陷在她的話中不得動彈。

  自由和權利從來就不走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去爭取來的,你如果真的這麼看重你的自由,就該勇敢去爭取!

  別以為忠於自己這麼容易。不要幻想不付出代價,就能獲得你想要的東西,那只是空談!

  ……他從來沒有爭取過他的自由,只是一味埋怨上天賦予他的責任,又,他根本不敢向他的父親爭取自由,習慣性的畏懼和服從阻礙了他的腳步,使他停滯不前。

  她說得對,他是個懦夫。

  直到這一刻,聶齊家才敢對自己承認。

  但是他並不打算永遠當一個懦夫,他會讓尤小楓知道這一點。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先爭取他的自由。

  抬起頭,跨大腳步,聶齊家的臉上,充滿了無法撼動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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