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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鈺]護情甜蜜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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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7:46:55 |倒序瀏覽
護情甜蜜蜜 作者:簡鈺

江默痕眯著眼,打量著眼前這個盯著甜點流口水,不可思議的絕色小女人。
沒想到向來以女強人形象聞名的葉氏航空總裁,
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氣、天真無邪的一面?
他心中有座冰山,終年凍著他的喜怒哀樂,
如今,因為她,冰山竟開始消融了。
雖然她一再拒絕接受他的保護,但這是他的職責,
更何況他還想守護她一生一世……

葉烙晴不明白,
為何每次一靠近這個危險而又優雅的男人,
她就會感到心跳加速,小臉發湯?
他是那麼挺拔出眾風度翩翩的百分百男人,
她該如何抵擋這股來勢洶洶的情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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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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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7:47:56
楔子

  白雪皚皚附在地表,積高的雪帶來凍人的寒。

  夜已深了,在這荒僻的英國鄉間,只剩下一家小酒館還亮著燈。

  冷月照出了小路上一抹頎長的身影。葉烙海披著銀灰風衣,精神奕奕地站在簡單的木制招牌下,露出莫測高深的笑意。

  毫不猶豫地推開門視線在酒館裏兜了一圈,他很快就找到他要找的人。

  那個男人和他一樣有著屬於東方的黑髮與容貌,在金髮碧眼的英國人間,顯得格外醒目。

  葉烙海點了點足尖,在心裏發出一聲驚歎。早就知道,他要找的人非比平凡,但既有認知仍不及眼前所見的一半。這個男人有著內斂的氣息,像小憩中的猛獸,既危險而又安全;他的輪廓深刻,渾身散發著孤獨的氣息,即使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卻還是予人有咫尺天涯的距離感。

  他篤定地走向他,在旁側的空位坐下,同酒保要了一杯白蘭地。

  「英國的冬天真冷。」他敞唇,輕鬆寫意的模樣像是閒聊。

  那男子沒有回應他,逕自凝視著酒杯沈思。

  「不過有些地方就不一樣了,氣候永遠溫暖宜人。」葉烙海微微一笑,彷佛不把他的淡漠當回事,卻又像是早就摸熟他冷冷的調性。「不知道在下有沒有榮幸,請動你到四季如春的島嶼一趟?」

  男子終於抬起頭來,無聲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危機四伏的戰場,就該有個護衛保護主帥;就我所知,你是護衛界之中頂尖的一位。」

  一句話,點出了他鮮為人知的身分,也點出葉烙海對他所知不少。

  知道他是有備而來,男子緩緩開口,語氣中有著不容小覷的力量。「不是每個找上門的任務,我都接。」

  遇到緊急情況,護衛得拿命替人擋劫,他從不為不值得救的人賣命。

  「我懂你的規矩,接手前要通盤瞭解任務內容。」從風衣口袋掏出照片和資料,葉烙海氣定神閑地一笑。「這位元『主帥』將會需要你的幫助。」

  眸光流過了紙面,男子微詫。臺灣?從那座叢爾小島找到英國來,距離可不算短;再說他的行蹤不定,要徹底掌握隨時改變的落腳處,並非易事。

  看來這個東方男子耗費了很大的工夫  他堅定的神情也告訴他,他的委託勢在必行。

  「為什麼找上我?」練就了不動聲色的工夫,男子毫無表情地問道。「我可以提供其他不錯的人選,不妨考慮。」

  只要一句號令,他能動用的護衛不下數千人,不算菁英也都是佼佼者了。

  「因為『她』值得一個最好的……」偏著頭。葉烙海斟酌該下什麼名詞。

  男子末察覺他心中所思。他不置可否地收下照片與資料,起身離開。

  目送那矯健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葉烙海這才玩味低語道:「男人……」

  是的,能讓他專程飛越半個地球的理由只有一個:「她」值得一個最好的「男人」--而不只是他的身分,「護衛」而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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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7:58:41
第一章

  早晨八點,辦公大樓林立的第八商業重劃區裏,一片岑寂--

  筆直而寬敞的大馬路上,冷清得連條清道夫的身影都沒有;公定上班時間是九點鐘,非得要到八點五十五分,才有大量人馬氣急敗壞地擁進來,趕那一秒千金的打卡時間。

  刺骨寒風呼嘯著,暖陽還未拂照大地,眾人皆在沈睡,一輛玄黑的勞斯萊斯已經旋風般駛向葉氏航空大樓正門口。

  車門打開,鞋跟輕叩大理石地板的足音從門口一路響進了大廳。

  清脆、悅耳,調子不疾不徐卻極有規律,就像鋼琴上的節拍器,精准得令人昨舌。

  足音消失在貴賓專用電梯前,二十秒後,金碧輝煌的電梯門在六十六樓
「叮」一聲滑開--觸目所及,已是怕得不可開交的景象!

  「葉總早!」

  「早安,葉總!」

  熱絡的招呼聲此起彼落。雖然其他部門仍一片靜俏,但這裏的員工已輕勤快得像是徹夜忙碌的小螞蟻。

  「這麼早?」眉梢一揚,她習慣性問道,眼中有著嘉許。

  「當然,我們都樂在工作嘛!」林秘書得意又自傲地笑說。

  「是!」親愛精誠的回應響徹雲霄,士氣頓時高昂得不得了!

  她點點頭,滿意之情溢於言表。「很好,有幹勁,今天大家也要多多努力!」

  葉烙晴,葉氏航空集團總裁,此時正輕扯笑意,看著這片屬於葉家的企業王國。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身段高姚而勻稱,青絲在腦後綰著典雅又不失利落的髮髻。鼻樑英挺、豐唇微翹、柳眉墨濃,單看五官是個不折不拘的美人兒;但令人屏息的是,她的眉宇之間有股巾幗不讓鬚眉的英氣。

  在她的凝視之下,男人也會結結巴巴;其實她不兇悍啊,反而溫柔得很,但誰遇上她,都會先心虛一下下;因為她能力高強、幹勁豐沛,對工作永遠沒有厭倦的一天,誰站在她面前,都會因為無法達到要求而沈痛得抬不起頭。

  沒有人想要讓一個大美人失望,然而這種悲傷的經驗卻總是一再發生;偏偏葉烙晴就是有股神奇的力量,可以讓手下屢敗屢戰,前僕後繼地為她效力。

  就經營者而言,她算得上是有特異功能了!

  「Merlin,臺灣東京航次加班的評估書,九點鐘要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Anthony,合約書記得交給張顧問復核;Lance,我希望你沒忘記下午該給我工程投標書……」雖然員工一早就「欣欣向榮」令她滿意,但烙晴仍毫不放鬆地追加工作量;她的座右銘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至死方休!

  霹靂啪啦念了一串清單後,被點到名的人莫不戰戰兢兢地加快速度;念完之後,她從容優雅地走向走廊的盡頭,準備開始衝鋒陷陣的一天。

  這時,林秘書匆匆忙忙地追上她。

  「葉總。」她將手上的白色信封遞上去。「這是一位先生請警衛轉交的信,說無論如何都請您親自過目。」林秘書眉彎眼笑,呵,搞不好那是一封情書哦。

  「謝謝。」烙晴抽出雪白信件。閱畢之後,眸中閃過一絲不屬於精明幹練的情緒。「我知道了,繼續幹活兒吧!」她稀鬆平常地將信往大衣口袋一塞。

  那道纖美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後,忙得天翻地覆的辦公室突然間靜止了--鍵盤聲、電話鈴響一律消音,所有的人都倒在椅背上咻咻喘氣。

  「呼,這工作真不是人幹的。」Merlin說道。

  虧林秘書敢說,早到是因為樂在工作……哈,這真是個天大的謊言!有個工作狂上司在同一樓層工作,大家不一早爬起來上工才怪,難道要讓美美的葉總看到空蕩蕩的景象?哇靠,那樣做未免太欺負美女了吧,雷公可是會劈人的!

  「真懷疑葉總哪來這麼多精力,對工作樂此不疲。」Lance小聲地抱怨。

  「可惜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女。難得她這麼漂亮,又沒有一般女人無理取鬧的怪毛病。」要是肯談戀愛,將會造福多少男人啊!

  「這麼多牢騷,你們幹麼不掛冠求去?」沒骨氣!林秘書從角落跳出來翻白眼。

  所有的男人都咧開夢幻式的傻笑。「只要能天天看到葉總,這點牢騷算什麼?」

  他們千辛萬苦地考進葉氏,又願意為葉氏掏心掏肺,不就是貪看美色嗎?葉總的美麗呀,讓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更何況只是勞碌到死為止,這沒什麼,根本就沒什麼嘛。

  這時,辦公室的門把輕輕一旋,門鎖扣動的聲響就像觸下某個機關,所有的人動作一致地把手放在鍵盤上、話筒上、文件上--

  當烙晴再度現身,全員十指齊飛,整個辦公區又恢復了忙翻天的景象!
  飛越在兩萬五千英呎的高空上,坐在頭等艙的江默痕正專注地看著手邊資料。

  艙裏十分安靜,只有規律的呼吸聲以及翻動紙頁的輕響。夾在檔案中的照片,美麗的女人巧笑倩兮。優雅的肢體語言,顯示出她「上流仕女」的身分。

  笑得那麼甜,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而他要做的,就是到她身邊解除逼近的危機--

  護衛,這是一種很特殊的身分,生活常與危險搏鬥,死神是命中最頻繁的過客。

  六歲以前,他從沒想過會踏上這條路;六歲以後,所受的每一項訓練都與此息息相關。那些訓練,幾乎都是格殺技,就算不是,訓練的目的也只是要讓他看起來更優雅、實際上卻更危險而已。

  在嚴格的訓練之下,他有懾人的氣勢,一個瞪眼就能讓對手膽寒,就算無聲無息也能鎮住失控的場面;他有矯健的身手,赤手空拳能撂倒一打魁梧的黑人;同時擁有先進的科技知識,可將身邊資源運用自如,以便執行任務。


  義父說過,接受格殺技訓練有兩大好處,一是殺起人來乾淨俐落,另一是知道怎麼殺人,自然知道如何避免落入被殺的命運。

  即便能在彈指間取人性命,即便有不可計數的人願意付出重金除去眼中釘,但他還是選擇「護衛」的身分,而非「殺手」。

  沒人能明白這項抉擇,但也沒人斗膽問起。接下任務他有幾道不成文規矩,有求之人只能按他的規矩行事,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首先,他會主動瞭解任務內容,確認當事人絕對無辜,否則再多酬勞亦不為所動;一旦他點頭要保的人,在危機解除之前,絕不中途離棄,必然堅持到底。

  有點怪異,但這就是他的原則、他的風格--而目前手上的任務主角,完全符合條件;她是最無辜的標靶,處於風暴漸逼的處境。

  她會需要他,百分之百。

  合上卷宗,檔案照片悄悄地溜滑到腳邊。

  「江先生,需要來點咖啡提神嗎?」美豔的空中小姐彎腰笑問。

  這趟航程上,她提出的服務不下數十項;充滿誘惑的粲笑明白表示,她的殷勤可以持續到下飛機後的很久很久,直到彼此的身心都得到最大滿足。

  「不用了。」他彎下腰拾取照片,表情是一派漠然。

  空姐的動作比他更快,但她的盈盈笑意在看清照片之人後,凍結了。

  「這位是您的夫人嗎?」她酸酸地輕哼。「和你很登對。」

  唉,原來這個器宇非凡的男人已有這麼棒的物件,怪不得對她不為所動呀!

  夫人?江默痕淡然處之,不加辯解。「謝謝。」他接過手,下意識地把照片放進胸前的口袋,靠近心臟的位置。

  沒指望了!一個甜美的笑容之後,空姐識趣地離開。

  揉揉酸疼的肩膀,摘下眼鏡,烙晴腳步虛浮地走出書房。

  夜漸漸沈了,伏案整天的疲勞也爬上纖軀;早就習慣起床是工作、睡前也是工作;雖然家裏有很棒的休閒設備,但她根本沒有閒情逸致去享樂。

  「大姊,中場休息啦?」搖搖晃晃走下樓,小琤兒熱切招呼,一臉的笑咪咪。

  她是葉家最寶貝的小麼女,年方十九,古靈精怪、活蹦亂跳,生活被糖果餅乾、漫畫小說擠得滿滿的,幸福得不知「愁」字怎麼寫。

  「哎。」烙晴睜眼一瞧,除了她以外的葉家成員,都在廳裏看電視、吃水果。

  喝,她好樣的家人!任由她去作牛作馬,個個卻臉不紅、氣不喘地癱在這裏享福,他們可真夠意思啊!

  「榮伯,麻煩你沖杯咖啡。」本來頭就痛,看到他們如此不成材,頭更痛!

  「好滴,馬上來。」有求必應的榮伯連忙遵旨。

  他是葉氏的老管家,與四兄妹情同父子;聲如響雷和一口特殊的腔調更添他幾分老頑童的趣味,向來是小琤兒喜愛模仿的對象。

  「來來來,這邊坐。大姊,晚上喝咖啡不好哦。」殷勤地讓出小豬抱枕給勞苦功高的大姊。「咖啡因妨礙睡眠,喝了會一個晚上都睡不好耶。」

  「那正好,今天的工作不熬通宵,肯定是做不完了。」

  「有必要那麼拚命嗎?」浪蕩子葉烙威倚著沙發扶手,吊兒郎當地開口。

  真是不明白,大姊幹麼老把自己當頭牛來操?她應該向他看齊嘛,凡事放輕鬆!他們葉家人個個天賦異稟、資質不凡,要是再認真工作,豈不要逼死其他平凡人?

  做人何必那麼缺德?那個誰不也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

  「本來沒必要,但因為家裏出了個逃兵,我只好拚了!」烙晴意有所指地道。

  大家都把視線投射在烙威身上。對,就是他,人就是他殺的……

  「喂喂喂,看我做什麼?以為我會內疚嗎?」烙威嘻嘻地一笑。「我才不會咧!」

  他是炙手可熱的攝影家,光是攝影集為家族企業賺進來的利益,就可以用日進鬥金形容;他不以為自己該心虛,否則光享樂不做事的小琤兒早該被逐出家門了!

  「我想也是。」烙晴失望地歎了口氣。

  雖然對烙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他去搞攝影,但她還是心有不甘,恨不得手足們都下海來當她的左右手。

  說她是工作狂,她從不否認;但追根究柢,不斷催促她前進的並不是熱忱--源頭是壓死人的責任感。

  想想,她是大家的大姊、葉氏航空的大當家,有多少人仰仗她吃飯過日子、繳房貸、付信用卡帳單?她的肩上可是背負了讓許多人幸福的責任啊!

  所以說,她能偷懶嗎?能得過且過、得賴且賴嗎?

  當然不行嘛!她工作到死都不能停下來喘口氣,這一喘會害死很多人的!

  「這是什麼?」勞碌命作祟,她片刻不得閒地清理亂糟糟的茶幾。「琤兒,這是妳的成績單?」她纖指夾著一個剛發現的白色信封。

  話還說著,已經動手拆信。還記得琤兒高中時,曾拿了張抱鴨蛋的考卷,又求又拜地要她簽名。嘖,要是小妮子再這麼不知長進,她鐵定第一個掐死她!

  「大姊,那應該是妳的信才對吧!」小琤兒啪一聲關掉電視,轉過可愛的小臉,嚴肅地盯著她。「我覺得我們應該談一談。」她的口吻很鄭重,像要宣佈什麼噩耗。

  烙威與烙海也湊過來,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表情一樣酷得要命。

  烙晴嚇了一跳。「幹麼?你們這是什麼表情?三司會審啊?」

  審什麼?以前她不及格的考卷都毀屍滅跡了,不是嗎?她拆開信一看--

  葉總裁:

  再次叨擾,祈請見諒!

  我們有些「貨」要運往國外,需要葉氏航空「私下」的幫助。

  為了妳的生命安全,建議妳盡速給個善意的回應!

  約賽尼兄弟

  哎呀,這就是她早上收到的恐嚇信嘛,搞什麼……慢著,它怎麼會在這裏?

  「榮伯!」她記得大衣是交給榮伯收理的,他什麼時候也兼職當報馬仔了?

  「大小姐,咖啡泡好了。」看到烙晴手中握著的信,榮伯自動解釋。「對不起,大小姐,掩要送洗妳滴大衣,替妳檢查口袋滴時候,二少爺剛好過來……」

  「烙海,你看我的私人信件?」她雙瞳噴火,不能容忍隱私權被侵犯。

  烙海悠閒地坐在原座。他和烙晴是攣生姊弟,但性格大異其趣;烙晴是喜怒形於色,他倒是很能掩飾真正的情緒。

  「不可以怪二哥!」琤兒雙臂一張,勇敢地擋住怒火。「要不是他,我們都不曉得原來那些壞人還繼續騷擾大姊。」

  「我說過了不許再提這件事!」烙晴煩燥地說著。

  對她來說,受人威脅是個禁忌話題。表面上,她運籌依然暢意;事實上,三個月前葉氏航空及她,已經被一對自稱為「約賽尼兄弟」的人盯上。

  他們連續送來幾封措詞客氣的恐嚇信。一開始她不甚在意;後來信件頻繁了,她果真遇到幾回離奇的小意外,心裏才有了陰霾。

  不過,這種消息不論真假,一旦外流,一定會影響葉氏航空的形象,造成的傷害絕對無可彌補。為了葉氏,她得忍下來!反正那只是幾封無聊的信,不可怕不可怕、根本就不可怕,是吧?

  ……是嗎?她的心頭蒙上一塊黑影。

  「瞧,大姊,妳也有點怕了吧?」覺得自己洞悉人性的本事太厲害了,小琤兒插著腰,一時得意得無法自已,仰天長嘯。

  「誰說我怕了?」烙晴反唇相稽,她的大將之風可不是擺好看的。「像這種無聊的人、無聊的信,最好少理為妙!」

  她一手把信對半撕了,氣勢強烈,只祈禱她的口是心非別被手足看穿。

  小琤兒就真的被她拐了!「二哥、小哥,你們看大姊啦,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該怎麼辦才好呢?她急得像熱鍋上屁股燙燙的小螞蟻。

  這時,烙海的手機響起。「我知道了。」切斷聯機,他自言自語。「也該來了。」

  「什麼也該來了?」烙晴頭皮發麻地問道。

  她和烙海雖是攣生姊弟,但總是她是明、他在暗。她心口如一,但烙海不同,從那一貫的瀟灑笑意中,很難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他不開口損人、也不對人管東管西,但臺面下先斬後奏的動作足以令人膽寒。

  照例地沒有回答她,烙海只是莫測高深地一笑。

  保全電腦適時傳來門口警衛的通報。「大小姐,有妳的訪客,江默痕先生。」

  她的訪客?江默痕?誰呀?

  烙晴一臉莫名其妙。
  思來想去,她就是不記得自己認識過這個人。

  而且,他們手足四人向來很有默契,很少把朋友帶往家裏招呼。如果她的生命中曾出現過一號可以帶進家門的人物,她應該會記得很清楚才對。

  「請他進來。」烙海從沙發上坐直昂軀,還是一副閒散優雅的模樣。

  烙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烙海看似個優雅紳士,但他一向有我行我素的惡習,這個人該不會也是他找來的吧?

  找人來做什麼?等一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找來的人幹麼指名找她?真是是非不分、邏輯不清,等會兒得訓一訓。

  烙晴亂想著,這時,榮伯已經領了人進來。

  她沒有注意到,大廳的氣氛頓時變得岑寂,氣溫也像在瞬間下降了十五度;直到一抹巨大的影子籠罩了她,烙晴這才抬起頭來。

  剎那間,她進入了一片波瀾不興、沒有情緒的眸海。

  很深遂、很遙遠,看著他像隔了一層迷霧。烙晴眨眨眼,仰得頸子都酸
了。這個男人太高大,鍛煉過的肌肉很結實,將一襲鐵灰色西裝穿得稱頭極了。

  他的體格與俊容很適合站在時尚之都米蘭的伸展臺上,但漠然的氣勢卻足以冷歪黑手黨教父的嘴巴;他或許不是故意要嚇人,但那股森寒氣勢就是掩也掩不住。

  「葉烙晴小姐?」很低沈的嗓音,潛伏著蓄勢待發的力道。

  不知怎的,身為主人的她居然正襟危坐起來。「我是。」

  他點點頭,算是回應她中規中矩的回答,表情讓烙晴想到了國慶大典閱完兵的總司令,就算滿意還是一臉的嚴肅。

  他有種很特別的氣勢,巧妙地鎮壓全場,像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為所動。明明只是個訪客,眼神梭巡的模樣卻像是整家子都要聽他的……見鬼了!幹麼要聽他的?她才是大當家耶!

  江默痕朝烙海點個頭,認出了當時在英國小酒館裏有一面之緣的他。

  「等等,你為什麼自稱是我的訪客?」烙晴真為第一眼接觸就示弱的自己感到羞愧。要是這個冷調男人是殺手,她慢半拍的反應就會害死全家了!

  「我為妳而來,自然是妳的訪客。」他平靜地說著,像一汪不見底的深潭。

  垂目看著她,他知道只有「美麗」才能形容她的模樣;白皙的肌膚看來像上好的羊脂玉,五官姣美而靈動。除此之外,她還有種特別的氣韻,檔案照片沒有忠實地傳達出來  那眼神中閃動的勇氣與倔傲,絕對吸引人。

  此時,她的雙頰冉冉起了兩朵紅暈。

  「你在說什麼?」她薄斥。

  什麼為她而來?講得這麼曖昧,她可不記得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好浪漫哦!」小琤兒捧著雙頰驚歎。這個男人看來冷歸冷,心裏可熱著呢!

  烙晴眼一瞪--呼,她趕緊乖乖坐好,不再亂動。

  「我來介紹,這位是江默痕。」烙海悠閒地開口。不管在任何場合,他都惜話如金,只有在最重點的時候才出場。「是我為大姊請來的保鑣,是護衛界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他想保住的人命,包括閻羅王在內,還沒有誰能從他手下取走。」

  「也就是說,他罩得住大姊?」烙威問道。就說嘛,二哥辦事,全家放心!

  「絕對。」能讓他打包票的人,舉世數不出五個。

  「那你不跟他介紹我們嗎?」原來他不是姊夫啊,小琤兒難掩失望。

  「沒有必要。我想所有該知道的事,江先生已心裏有數。」烙海犀利的眼神迎上江默痕;他們是不分軒輊的危險男人,不必交流也有某種程度的瞭解。

  對於烙海的介紹,江默痕連點謙虛的表情也沒有,像這是最翔實的形容。

  「……保鑣?」聽到這名詞,烙晴有片刻的震驚,無法言語。她拉下臉來。「是誰告訴你,我需要保鑣?」這種可怕的族類,她向來避而遠之;所有的人都知道,居然還明知故犯,簡直不可原諒。「又是誰賦予你這個決定的權力?」

  「我。」江默痕出人意表地答腔,語力萬鈞。

  「你?」烙晴錯愕。關他什麼事?

  「這就是妳收到的恐嚇信?」不知何時,那封被她對半撕的信紙已經到他手裏。

  拼起信紙,他低頭看信的模樣、瞇眼思索的神情,像是這個家的男主人,準備瞭解事情、下達命令,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該聽他的。

  男主人?她怎能被他的氣勢誤導?「是誰准許你動我的東西?」烙晴惱怒地皺眉。

  「這些東西關乎妳的安全,妳的安全就是我的責任。」低沈的嗓音說明了一切。

  「哦,好甜蜜喲!」無視於情勢緊張,琤兒忍不住又驚歎了一聲。

  二哥從哪兒找來這個男人?看來冷冷的、酷斃了,結果每次開口都讓人臉紅心跳;不知道大姊心裏是不是也甜滋滋的?好夢幻!她好想拉起裙擺轉圈圈應景哦。

  烙晴一詞眼刀砍過來,小琤兒馬上跳起來。「我看我還是回房讀書去好了!」

  「我帶宵夜去找歡歡。」烙威伸了個懶腰。看來大姊被威脅,二哥不動聲色卻處理得很好嘛!有英明的二哥出面就夠了,今晚且讓不才的他醉臥美人膝吧!

  「我也回房處理企劃書,你們慢慢談。」烙海優雅地起身。

  「葉烙海,你別走!」烙晴雖然喜怒形於色,但平時對外人總是修飾得很圓滑;她會讓人知道她在生氣,尺度又拿捏得剛好,不讓人下不了臺。

  不過,面對不乖的手足,她向來懶得修飾,都是直接變身成噴火魔物比較快。「人是你找來的,你負責把他請回去。」她似乎忘記了,江默痕可不是自己人呢!

  烙海搖搖手撇清。「他會把所有的事解釋清楚,交給他了。」

  一下子,榮伯牽著琤兒的手,烙海搭著烙威的肩,人走得乾乾淨淨。

  「你請回吧!」有狀況就光會丟給她處理!烙晴繃著臉。「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保鑣。」她恨都恨死這種人,一輩子也不要想起,在路上不幸遇到更要繞道。

  江默痕看著她,沒有暖度的眼眸反而像是有股魔力。「為什麼?」

  他的氣質是孤絕冷冽,沉著音調說話卻好像有股商量的意味,很難狠下心拒絕,所以很奇怪、很奧妙的,她拉拉雜雜地開口了。

  「你能想像,我突然帶著保鑣出入公共場合的景況嗎?媒體跟大眾會開始猜測,葉氏是不是有危機了。」她說著,一點也沒有發現說話的口氣不像對著外人。「更何況我討厭保鑣,如果保鑣的操守有問題,那我豈不是受害匪淺?」

  她憤慨地說著,那種感覺很自然,已經把江默痕當作吐苦水的物件。

  「保鑣可以保護我不受別人的威脅,但誰來保護我不受保鑣的威脅?」她嘀嘀咕咕。「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告誡自己。

  第一次,他沒有情緒起伏的心裏有了莞爾笑意。

  「曾經遇過加害妳的保鑣?」挑起眉,淡淡問道。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但很快就消失。江默痕不禁懷疑,是什麼讓她必須將恐懼藏得如此迅速?她甚至不讓任何膽小懦弱的情緒出現。

  「一次就夠受了!」到現在,夢魘還會不時糾纏她,只是她從不肯跟人說。

  「怎麼回事?」有別于以往對待當事人的態度,他捨棄命令式的口吻,詢問中依稀聽得出一絲絲微不足道的關懷。

  她很自然地介面了,也沒發現不對。「我八歲那年,家人請了保鑣護送我……」

  「大小姐說得太小聲啦,俺聽不見!」耳背的榮伯忽然雷鳴般地抱怨出聲。

  緊跟在後的是小琤兒懊惱地呻吟。「榮伯,你不要說話啦,會被大姊發現!」

  樓梯間的一陣騷動,令烙晴驀然住口。

  慢著,她在做什麼?怎麼不經大腦就吧話說出來了?

  那個事件是傷痕,但她一直不讓所有的人知道她還為此恐懼;小心隱瞞多年,為什麼這人淡淡一問,她就洩了底?

  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她最想瞞住的手足都還躲在樓梯間偷聽呢  對那一隻耳朵豎得比另一隻更高的景象,她知道得很清楚,因為她以前都帶頭那樣做……

  「那些都是陳年往事,多說無益,說了也不關你的事。」她臉色一凜。「我要聲明的只有兩點:第一,我很忙,忙得沒有時間去管那些阿三阿四;第二,我討厭護衛、保鑣、隨肩、跟班,我可以保護自己,你請回吧!」

  正當她轉過身,想上樓找烙海算總帳時,江默痕淡淡地開口了。
  「聽過『約賽尼兄弟』嗎?」她發表宣言的口氣是很勇敢,但她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怕死,還是不自量力。

  「沒興趣去打聽。」忙都忙死了,哪有閒情聊八卦?

  「妳的責任心很重?」幾天準備資料的工夫,他對她已有所瞭解。

  「當然。」她可是大家的大姊呢!時時刻刻都提醒自己這一點,作個仔榜樣。

  「妳最好把握時間,能做多少工作就快點做吧!」忠言逆耳,他說得語重心長。

  「哦……好啊!」看著他冷肅的臉龐,她不確定地應著。

  她是很勤快呀!對時間的掌握也是分秒必爭,簡直可以用「焚膏繼晷」來形容自己了;他的話博得了她的一點好感,畢竟難得遇上一個跟她有相同工作觀的人,真是可喜可賀啊……不過,他的話聽起來怎麼怪怪的?


  她忍不住要問。「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他劃開沒有熱度的笑弧,嚇出她的冷顫。懂得問,代表她還有得救。「被約賽尼兄弟盯上,又拒絕了我的護衛,妳的時間有限了。」
  喝--杏眸瞪大,葉烙晴猛然倒抽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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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7:59:33
第二章

  他嚇到她,他真的嚇到她了!

  清晨,坐在餐桌旁,面對著滿桌豐盛的早餐,烙晴的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黑眼圈,委頓不振的模樣活像只沒睡好的趴趴熊。

  她無力地攪動著黑咖啡,濃醇的香氣再也喚不醒她的活力。天知道那個光看就很懾人的酷男人上哪里去了,撂下一番狠話要她小心生命,徒留她心驚膽跳。

  就跟她那親親愛愛的手足一個樣嘛!光會嚇得她坐立難安,然後拍拍屁股走人--這算什麼?他有沒有職業道德?他是個護衛,不是預言家耶!怎能把話胡亂說一遍,弄得民心不安,才瀟灑地把場面交還給她?

  不過,回頭想想,他消失也對啦,她向來反對保鑣進入她的生命中;如果他留下來,只會讓她氣得七竅生煙而已,他走,算他識相!

  烙晴有些口不對心地想著。

  「早安,大姊!」小琤兒背著裝滿教科書與零嘴的大包包,蹦跳進飯廳。
「妳的臉色好差哦,沒事吧?」把背包往地上一放,她跳上椅子。

  「當然沒事!」為了不讓家人操心,她死都要裝出很有元氣的樣子。

  「昨晚睡得還好吧,大姊?」永遠一臉笑意的烙海也提著公事包上餐桌。

  「很好很好。」她點頭如搗蒜,赤誠可昭日月啊,就怕他們不信。

  「但妳昨天不是說過,要通宵工作?」露出悠閒笑意,烙海慢調斯理地拆她的台。「難道妳已經練就了可以不管工作、蒙頭大睡的工夫?」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烙晴是工作狂,工作狂欸!她只有卯起來辦公到額角閃金光的神力,要她丟下工作去睡覺,就像要她丟了命似的,不可能!

  於是乎,琤兒狐疑地瞅著她。「大姊,妳不是說過做人要誠實嗎?」

  「琤兒,請閉嘴。」她的眼刀飛向烙海,用力塞了個可頌到他嘴裏。「吃
你的早餐吧!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可不想讓他們知道,她煩惱得一夜不寧。

  一道旋風般的身影從宅外刮了進來,大呼小叫。「榮伯,幫我準備兩人份的活力早餐。」

  那是夜不歸營的烙威。自從和他的歡歡由哥兒們升級為愛侶之後,就常常夜宿歡歡家,一早再回府來提早餐,寵他的親密愛人寵上了天,家人對他這種行為早已見怪不怪。

  一大早,葉宅就鬧烘烘;四個兄弟姊妹雖然都長大了,還是很愛鬥嘴。乒乒乓乓、叮叮噹當,開始了朝氣蓬勃的一天

  烙晴沒力氣擺出長姊威儀,指正他們「吃飯不說話,說話不吃飯」。她累得很,而且心事重重,有一口沒一口地嚼著香煎蛋捲;卻在忽然間發現不知何時,江默痕已站在客廳裏,從打通格局的另一側望著他們。

  原來他沒走!

  莫名的,她的心竟然安定下來,甚至打趣地想著,那抹高大魁梧的身影真好用,遇險時可以抬出來嚇人,還可以讓自己人看了保平安。  沒有人注意到他,烙晴有點想招呼他坐下來吃早餐--怎麼說他都是一客人啊,主人家吃吃喝喝,怎能忽略他那份?

  再說,雖然他的身分令她不喜歡,但她也沒有見人就趕的嫖悍習性。

  但,他的眼神好奇怪,專注地看著他們吵成一團的模樣,就像望著一幅畫,疏離感濃重,這邊那邊像隔了一座水晶牆;他的眼神變得更蒙矓、更難解了--

  「江先生,過來吃早餐!」榮伯處理好烙威「外帶」的早餐,送走了他,熱絡地揚手招呼。

  他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來。葉家沒有階級之分;榮伯像是他們的父親,江默痕也不像來打雜的;說實話,他連貴賓都不像,倒像是葉家的大當家。

  他邁開雙腿,自在地朝餐桌邁去,那模樣像在巡視自己領地的獅子王,一舉一動都有著令人無法漠視的氣勢。

  葉家的餐桌是很中國的大圓桌,還有兩、三個空位,他選擇在烙晴身邊坐下。

  烙晴不禁嬌軀一震,心口猛跳,卻困惑自己為什麼神經變得那麼敏銳。這和危險近身的感覺不同呵,更致命、更瘋狂,整個世界好像在傾斜,她的嬌軀不斷地想往身側的熱源靠去--

  她更加用力地正襟危坐,告訴自己,喂飽他之外,還要讓他明白「此處不留爺」。

  「我已經將所有座車檢查過,沒有問題。」他淡淡地啟口,語氣沒有起伏;瞥了她一眼,表示在向她交代。

  「跟我說幹麼?」她故意滿不在乎地應道。

  昨天的表示還不夠清楚嗎?整晚她把自己鎖進書房裏,就是拒絕他的護衛嘛。曾經發生過的事件帶來的陰影極大,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保鑣,就算看起來很正派的,也要極力避免。

  「妳的安全,妳該在乎。」銀制小餐刀切下奶油,熟練地抹在羊角麵包上。

  烙晴的視線,忍不住從面前攤著的財經版轉移到他修長的手指。

  不禁要猜,他是什麼來路?她見過的保鑣之流,要不是背著黑道氣息,要不就是應對莽撞的魯男子,但他一點都不像呵!舉止不凡,所用的餐桌禮儀足以媲美處處考究的英國貴族,連他身上的手工西裝都很精緻,說他是皇室後裔也沒人懷疑。

  「大姊,妳發什麼呆?」喊了她幾聲,烙海好笑地看著她。「財經版看完了嗎?我的政治版跟妳交換,可以嗎?」他笑得像只賊狐狸。

  烙晴回過神,不可抑制地微微臉紅了。「拿……拿去呀!」這是她第一次當眾發呆,也是第一次在手足面前結結巴巴,糗死了!

  烙海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從今天起,我會貼身保護妳的安危。」不知有意或無心,江默痕適時插進來的話,剛好解除了烙晴的尷尬。

  「貼身保護?」她隨即皺眉。「不用了,你用過餐之後,就可以回到你的地方去了。」那句格言最好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不管對手再怎麼可怕,她相信自己都能應付。

  經過一晚的心理折騰,最後她認定不能一味耽溺在無知的恐懼裏;她應該勇敢面對,在還沒跟敵人交手之前,怎能因為三言兩語就嚇縮了?

  「『約賽尼兄弟』不容小覷。」他鄭重強調,眉峰漸漸聚起。

  她聳聳肩,故作不在意,決心執迷不悟。

  烙海插進話來。「江先生想以什麼身分,名正言順地待在大姊身邊?」

  「男朋友吧,你們看起來很登對呀!」花樣少女小琤兒提出浪漫的意見,根本沒注意到餐桌上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喂!」他們全當她是死人啊?在本人面前不把她當回事地討論。「我說過我不要……」

  「特別助理。」截斷她的抗議,江默痕沈穩地說著。「二十四小時在她身邊。」

  他不會走的。一旦他點頭要保的人,在危機解除之前,絕不中途離棄,就算當事人橫加拒絕亦然;這是他必然堅持的原則。


  「這點子不錯,江先生看起來就像商場中人。」烙海悅然同意他的意見。

  「等等,你們沒聽清楚我說的話嗎?」烙晴氣得臉紅脖子粗,只差沒一腳踩歪餐桌,樹立威信。「我說不要他的保護!」


  她的叫聲響亮而高,瞬間所有的人都閉上嘴,愕然地看著突然失態的她。

  「別鬧脾氣嘛,大姊。」小琤兒抖抖手絹,覺得好丟臉。

  「葉小姐,妳用餐完畢了嗎?」江默痕突然彬彬有禮地回頭問道。

  「呃,用完了。」他想移駕到客廳討論嗎?沒問題,她奉陪,就算上班遲到十五分鐘也要跟他談清楚。「哎喲--你做什麼?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一陣頭昏眼花,她被揪起,一瞬間,世界就在她眼前上下顛倒了!


  他的動作太快,根本看不清楚是怎麼行動的,烙晴已經從椅子上移駕到他的肩膀上,像袋麵粉似地倒掛著。


  喝,好帥呀!琤兒目瞪口呆地看著,烙海則像是早就料到般地繼續進食。

  「我們先走一步了。」江默痕往上圈住她的蠻腰,稀鬆平常地轉身離去。

  如果很仔細很仔細地研究,就可以發現他的眸底有絲很淡很淡的笑意,能讓一位優雅仕女在半秒之內驚慌失措,他竟頓生一些些壞心的得意。

  「喂!」丟臉斃了!烙晴又扭又動、又捶又踢。

  他搞什麼鬼?這樣把她隨便往肩上一甩,她悉心綰好的髮髻散掉了、套裝也亂了,這種樣子被弟妹看到也就算了,要是這樣出現在辦公室裏那還得了?她還有沒有威信啊?


  她死命掙扎,他卻不為所動,依然牢牢地將她困在肩膊上。

  「江默痕,放我下來!烙海,你是木頭人啊,幹麼一動也不動?榮伯你最好了,快救我下來!琤兒、琤兒……」她驚慌大叫著,很絕望的發現一家人都撇過頭去,裝作什麼也沒看到,放任暴行發生。

  怎麼會這樣?難道他們都鐵了心要這個超級肌肉男來管她、治她、欺負她?

  「乖,聽話。」江默痕拍了一下她的臀部,踏著堅定的步伐往停車場走去。

  終於,榮伯看不過去地大步跟上,目光炯炯望著江默痕,讓烙晴興起一絲希望。

  「榮伯,快、快、救我!」哦,榮伯,我愛你!我要給你加薪、要給你放假,還要給你娶個美美的越南新娘,這整家子裏就數你對我最好……


  「江先生,俺幫你把大小姐滴公事包提到車上去!」榮伯劈雷似的大聲效忠。這男人好有魄力哇,竟敢挑戰大小姐權威,他的心已經完全倒向他那邊去了!

  所有的人很不爭氣地噴笑出聲,烙晴不信地瞪大雙眼,榮伯竟然陣前倒戈!

  「該死的!」她用眼刀拚命砍殺,險險變身成吃人魔獸!
  經過一天的陣仗,烙晴終於認清事實;她的名聲已經被徹底毀敗。

  為了避免江默痕再使出扛麵粉袋的必勝絕招,讓她狼狽不堪地出現在眾人眼前,她只好敢怒不敢言地任他伴在身邊。

  一整天下來,她更是絕望地發現,原來烙海他們根本不需要討論江默痕的身分問題,她也不需要開口介紹這個器宇軒昂的男人,因為……


  「下班啦,于世伯?」在貴賓專用電梯裏,烙晴遇到以前跟父親一起闖天下的開朝元老,于信篆。

  「咦,小晴,交男朋友啦?」頭髮花白、鼻樑上架著老花眼鏡的小老頭兒笑咪咪地盯著他倆看。「我來瞧瞧--這小子很帥呀!」

  「等等,他不是……」烙晴作垂死的掙扎,辯解得都快要吐血了。

  「你爸爸在天之靈一定會很高興,畢竟妳是他兩個女兒中,看起來比較嫁
不出去的一個。」於信篆興奮得口沫橫飛,也沒發現自己的口不擇言。「小子,我們小晴人很好啦,只是事業心重一點、沒女人味一點而已,你要多多擔待呀!」


  「等等,于世伯……」他說什麼呀?烙晴脹紅了臉。嫁不出去?沒女人味?


  「別再等了,快點去約會吧,拜拜!」說罷,電梯門剛好滑開,於信篆噙著欣慰的微笑走向一樓大廳。

  電梯繼續往下。烙晴好想翻臉、好想尖叫;這段對話,就等於是一天的縮影。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遇到誰、不管她如何表面優雅、內心磨牙地辯解,所有的人都一口咬定,江默痕就是她的「那口子」。

  他們都瞎了眼嗎?居然看不到她那滿載悲憤的雙眼!她,葉烙晴向來不畏強權、不屈殘暴;打出娘胎以來,就只屈服過他那身發達的肌肉跟風馳電掣般的行動力而已。

  哼,若不是他做人還可以,不會自以為是地對她限制東限制西,大家勉勉強強還可以和平共處一天,她早就翻臉啦!

  「別太介意,老人家都是這樣的。」這句話,一天之內她說了不下上百次,只是將「老人家」因時制宜地換成了「年輕人」、「男人」、「女人」而已。


  「不要太介意的人,應該是妳。」他深幽的眼底,有抹很淡很淡的笑意。就見她一直為這事懊惱;饒是如此,她亦不曾惡言相向,倒還反過來「開導」他。


  他在一旁觀察,除了一再驚歎她的美麗之外,也窺見了她鮮為人知的性格。


  在人前,她總是落落大方地闢謠;但一躲進辦公室裏,想到煩的時候,還會偷偷地扯頭髮、咬鉛筆,那種小動作……很可愛。

  他發現,在別人眼前,她是個得體大方的女人,運籌深具大將之風;但私底下卻像個小女生,唉唉歎歎、愈想愈多,像只愛玩毛線、最後把自己捆進線團裏的小貓咪。


  很矛盾、也很奇異地,她在他沒有情緒的心裏,激起了興趣。

  「我怎麼可能不在意?」烙晴不知不覺地碎碎念。

  雖然在她的認知裏,她是「勉為其難」接納了江默痕一天;但事實上,他們相處得頗為融洽,在烙晴的潛意識裏,並沒有把他當作無法接受的特種族群,反而很自然地接納了他。

  「我是葉氏航空的大當家啊,形象必須端莊無私;現在大家都誤會我談戀愛了,以後我生氣時,他們就不會自我檢討,反而以為我跟你吵架才心情不好;如果我稍有失誤,他們會覺得是因為我分神談了戀愛的關係。」她愈說,螓首點得愈厲害。「不行!以後我得更謹言慎行才是……」


  她的嘮嘮叨叨很繁瑣,聽在江默痕耳中卻很有意思;那種感受很新奇,像是溫馨,但他也無法肯定。

  一個和溫暖的情緒睽違太久的人,怎能一眼就判定心裏的暖流屬於什麼?

  電梯在地下三樓停住,他領著烙晴走向座車,唇際飄著淡然的笑意。

  「還有,最嚴重的是,我會覺得很尷尬。」坐進車裏的烙晴還沒發現,所有的思緒都已化為語言,不斷往外傾倒。

  叫她怎麼跟江默痕相處嘛!她對感情接觸不多,認識的男人要不是親戚下屬,就是商場上的敵與友;她從沒傳過緋聞。當然也沒有跟緋聞男主角相處的經驗,這是被題兒第一遭。唉呀,她好無措呀!

  「都怪你太有型有款,怎麼看都不像特別助理。」她喃喃著,還沒抱怨完。「我反倒像是妳的秘書,叫人家怎麼相信那套說詞?是我也不信呀!」

  「不要告訴我,妳接下來要想,怎麼讓我明天從妳眼前消失。」骨節分明的大手操控著方向盤,順著迴旋車道,江默痕將座車開出地下停車場。

  烙晴瞪大眼睛。他他他……他怎麼知道她是這麼想的?懼於他的扛麵粉袋神力,她勉為其難地退讓了一天;明天就是她扳回尊嚴的神聖時刻,非要想出一個法子,不再受制於他不可。

  「妳寧可隻身跟『約賽尼兄弟』打交道,也不肯屈就權宜之計?」他不悅地挑起眉,見她想要甩脫他的保護,心裏的暖流結凍了。

  「我連他們是什麼狠角色都還不知道,怕什麼?」她自我解嘲地說著。

  江默痕複雜她看了她一眼。「妳需要通盤的瞭解,勝過質疑我的存在。」


  說著,他將油門一踩,BMW像子彈般地飛射出去,狠狠切入車流。
  返回葉宅之後,江默痕從榮伯安排他下榻的客房裏,提出筆記型電腦。

  「T-REX?」從他身側跑過去的琤兒,因為他手上的高科技產品而發出了一聲驚歎。「江大哥,這是情報員專用的筆記型電腦耶,好棒哦,可不可以借我模一下?」


  T-REX不是普通人買得到的超級機種,她總算見到他的幾分能耐了。小琤兒涎著臉,身為資訊系高材生,非常渴望與科技新品有進一步接觸。

  「下次吧!」不慣與人相處的習性,使他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對待這鬼靈精小妹妹,所以冷漠地拐進烙晴的書房裏,留下差點凍成小雪人的琤兒。

  他為電腦接上複雜的線路,安置在她的書桌上;烙晴看著他流暢的動作,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有兩把刷子。




  安置好後,江默痕拉開牛皮椅,示意她坐下,他則靠在一邊的桌沿,雙臂環胸。

  「『約賽尼兄弟』是中東人,掘起於一九九一年。」他以低沈的嗓音訴說事實,開始解釋。「他們是以偷盜拐騙起家,犯過的案子不計其數,也橫越數國,與當地的不良份子掛勾。得到的財貨,除了少部分當即變賣之外,大多數都運到國外銷贓,因此他們非常需要運送贓物的管道--合法而安全。」

  「如果他們如此囂張,我該聽過他們。」她挑起眉,平靜地說道。

  「一來,他們過往作案範圍只在美洲與歐洲;二來,」他神色一凜。「不
會有任何受害者,或即將受害的對象,將被他們盯上的消息洩漏出去。」

  「為什麼?」她好奇極了。

  他不答反問。「知道『英焰航空』嗎?」

  「當然,它曾是英國第一大航空公司,從九八年意外頻傳、聲勢下墜,九九年因為財務危機而倒閉。」屹立了那麼久、構造那麼龐大的企業說垮就垮,她不但很震撼,還引以為鑒,成功地戒掉最後一絲惰性。

  「是『約賽尼兄弟』所為。」他面無表情地揭開謎底。

  「騙人!」烙晴脫口而出。「新聞上根本不是這麼說的,垮臺是因為經營
不善。」

  「『英焰』必須把真相壓下去,否則剩餘的資產一毛也賣不出去!」

  他的口氣太篤定,權威且專業的口吻,讓烙晴不得不相信。

  她垂頭喪氣。難道說,葉氏航空正面臨了英焰航空當年說垮就垮的危機?

  「『約賽尼兄弟』一貫的手法,就是蠶食鯨吞。先是要相中的目標為他們運輸贓物,然後胃口大開,進行勒索,最後弄垮那個集團。」他的口氣雖然平淡,但烙晴愈聽心愈沉重。「稱他們為水蛭也不為過。」

  水蛭--一旦附上動物體,不吃到飽、撐,絕不鬆口。

  看他神情那般嚴肅,烙晴頭皮發麻,知道事情真的嚴重了。

  「可是,如果他們真的那麼狠,為什麼我屢次沒有回應,他們還是放過我?」她小小聲地質疑著。呵,她可不是犯賤、要人家來襲取她的命啊!純粹好奇而已。

  「因為上一個受害者還未被玩垮之前,他們會先作準備;到目前為止,妳只在他們的準備階段而已,不過成為第一標靶的時候就快到了。」據他預料,這一天的到來,距今不到三個月了。「難道妳沒發覺,遇到的離奇意外愈來愈多了嗎?」


  烙晴沉默了。

  之前她到美國出公差,曾經問了與會的挪威海運小開,是否聽過「約賽尼冗弟」。原來就是因為這兩人手段毒辣,難怪他一臉倉皇,揮手直說沒有。

  那時問不出個所以然,又見他似乎故作神秘,她索性不理了。而且事情一忙也就將它拋諸腦後,只是在收到恐嚇信時,一顆心又會懸高。

  「在兩個月內,法國KR鐵道公司一定垮臺,他們是『約賽尼兄弟』當前的宿主。」KR鐵道穿越德國、法國,直通到西班牙的港口,是一條運送贓物的完美途徑。「我讓妳看證據。」江默痕握著滑鼠,打開一個又一個視窗。

  烙晴一頁一頁仔細讀取,愈讀心愈涼;她不是不相信他的話,她只是太震驚。

  「既然電腦上資料這麼多,琤兒之前為什麼查不到?」琤兒專擅科技與網路,自從上回運用天賦為烙威與歡晨脫險後,她才正視小妹也有過人的才華。

  「上網只能侵入別人的資料庫及攔截資料。『約賽尼兄弟』不用電腦聯繫,他們的檔案被美國FBI鎖在內部系統中;沒有對外的網路,要查也難。」

  「那這些資料是……」既然查證如此困難,他卻有辦法弄到手,他的能耐恐怕超乎她想像。烙晴咽了一下口水,暗暗驚歎他的本事。

  「動員人力搜集來的。」他淡淡說著,彷佛這只是件小事。

  那得動員多少人,才能把資料彙集如此詳盡?烙晴已經沒有勇氣去問。

  她吐了口氣。看來,葉氏遭遇的危機比她所想的還要大很多。突然間,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用力抓住他的手。「等等,他們會不會拿家人來威脅我?」

  中東人最壞了,什麼挾持人質、喪盡天良的壞事都幹得出來;她涉險是沒關係,但弟妹們可不能有事,否則要怎麼對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他們不會有事。」他淡似輕風的保證,很奇異的,就是能穩住她的心。「葉家四兄妹這半年來,都遭遇過試探性的攻擊。」雙手撐在她兩旁的桌沿上,江默痕俯下身來,從電腦裏找出另一個視窗。「烙海與烙威各有自保的能力,烙琤背後有一組神秘人馬保她安全無虞。」

  「哦,那他們很安全嘍?」沒注意到他姿勢的改變,她很自然地相信了江默痕的話,倒是忽略了其中一句;烙琤背後有一組神秘人馬保她安全。「那我呢?」

  她興奮地等待。

  她應該很行吧?謙虛油然而生,她當然得很強很強嘍,因為她是大姊嘛,要保護弟弟妹妹;她厲害沒什麼了不起,不要太誇獎她,她會不好意思,真的……


  「妳,是葉氏最弱的一環。」同情地睇著摩拳擦掌的她,江默痕說出了事實。

  「最弱?」她拔高音調,搖搖晃晃的樣子,顯示她深深受到打擊。「我是最弱的?」

  雖然現在不該心有旁驚,但今天她受到的打擊也太多了吧?

  先是被于世伯說,她是家裏看起來最嫁不出去的女兒也就算了,說她沒有
女人味這也罷了,連他都不留情地刺來一刀,說她弱。

  這……怎麼會呢?她已經很努力使自己強壯了啊!

  為了勝任大當家的角色,她把所有孩子氣的嗜好收得乾乾淨淨,只有在受不了的時候,偶爾翹頭去透氣一下;她都這麼努力了,居然還是最弱的一環?

  她的羽翼不足以保護弟妹。唉,那還當什麼大姊?不如去死算了。

  移開電腦,她沮喪地趴在木桌上。「我懂了,原來他們侵入葉氏最弱的一環,是打算用我的性命支配整個集團。」

  最後,她的堅毅卓絕沒派上用場,倒是得用最底線的籌碼--生命,來與敵人互搏,真不知道是該為她的命很值錢高興,還是該為多年來的自白努力而悲傷?

  見此,他心中一動;她的個性勇往直前,這時突然垂頭喪氣起來,令他無波無瀾的心漾起了一絲不舍的情緒。

  這是前所未有的;這趟任務,似乎一點一滴偏離了公事公辦的軌道。

  「我不會讓妳受到任何損傷,」承諾著,他的雙手原本就按在她兩側的桌沿,此時微微俯下頭來,更加堅定地望著她。「也不會讓妳所在乎的一切被毀滅。」

  「啊?」她的嬌軀完全淪陷在他的鐵臂之間;那暖暖的包圍讓烙晴情不自禁地心口一跳。「你……你說什麼?」她變得結結巴巴,因為他。

  從來沒有男人用這麼柔軟的口氣對她說話,這竟比商場對壘更令人難以招架。

  「有我的護衛,妳不必擔心任何事。」他篤定說著。在他的保護之下,從來沒有人受過傷害,她也不會是例外。「我早說過了,妳會需要我。」

  需要他?這話有點曖昧呵……烙晴的雙頰霎時間卷起了紅雲。

  停止停止!像這種不切實際的羅曼史花朵,只能綻放在小琤兒心中,可不能來攪亂她清明的思緒呀!

  她突兀地站起身,狠狠地鑽出他的鐵臂,典雅的髮髻在動作間不小心松脫。

  「我、我肚子好餓,想吃飯了。」她胡亂地說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江默痕望著那歪斜亂走的纖影和瀑布般輕蕩的烏絲,困惑、不悅地蹙起了眉。

  她怎麼還是這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說,知道了「約賽尼兄弟」的底,她還是寧可自行面對,也不願被他保護?她到底在自我堅持個什麼勁兒?

  不解女人微妙的心緒,江默痕站在原地,聞著殘留在空氣中的發香,良久良久。

  我說過了,妳會需要我--


  這句話,一直縈迥在她心底,像顆投進湖心的小石子,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烙晴歎了一口氣。雙腿早已踢掉了高跟鞋,她抱起小腿坐在馬桶蓋上,深深慶倖她的專用化粧室每隔兩個小時就有清潔婦來整理,還擺置了玫瑰熏香燈,否則她這一沈思下來,沒被臭死也剩半條命了。


  可憐的葉烙晴,妳終於也淪落到只能躲在廁所裏自怨自艾的命運了!

  她自嘲地一笑,同時也替毫髮無傷的江默痕感到萬幸。


  在他之前,曾有幾個男人和他說過同樣的話,最後都被她一腳蹦進水溝裏。

  自從認清自己的定位以來,她就極力建立起可以照顧自己、也可以照顧大家的形象與實力;如果有人毛遂自薦、自願幫她,她會忿忿不平,覺得受到了侮辱。然而,江默痕的話卻沒有引起任何反感。

  說也奇怪,她不是最討厭保鑣的嗎?但是在她培養出敵意以前,似乎很自然地接納了他;他的表情雖然淡漠,看來也不苟言笑,眼神一瞪就足以嚇壞最殘酷的土匪,但她就是能感覺到,他沒有蓄意傷人的壞心眼。

  因此,說來雖然真有點怪,但她已經不像一開始時,一意排斥他了。

  是以沒有開口要他擔任護衛之責,只是她還拉不下面子,要自己承認需要
他。

  這時,化粧室的門突然被敲了敲。

  「葉總,妳在裏面嗎?」林秘書緊張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喔……在呀!」她臉紅了一下。

  哎呀,她有待這麼久,久到需要人來叫她嗎?她該早點出去的!她的下屬們會怎麼想他?以為她失足跌進馬桶裏、被水沖走,還是被臭氣熏得昏了過去?


  一想到那些可怕的辦公室流言,她就頭皮發麻;身為葉氏總裁,她該更謹言慎行才是嘛。看了眼時鐘--不過,她進來也不是很久啊,才三十分鐘而已。

  「快出來吧,葉總,妳沒忘記和朝陽企業的汪總兩點有約吧?」林秘書想了想,豁然開朗。「對了,負責清潔的歐巴桑曾經說過,化粧室的掛鐘好像快沒電了,所以走得慢,妳不會因此以為時間還沒到吧?」


  「啊?」烙晴驚愕地看了看腕表,再對照掛鐘。該死的!它整整慢了半個小時!

  原來她已經在化粧室裏混了一個鐘頭。噢,上帝,約見汪總遲到也就算了,她會被下屬們傳成過度便秘的,這……這真的好難聽呀!

  跳下馬桶蓋,烙晴沒命地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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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8:00:35
第三章

  與汪總的午茶約會,定於法夢餐廳。

  這間高級餐館的老闆是瑞士人。瑞士美食本來就集德國料理、法國料理及義大利料理各家之大成;因此,「法夢」進駐有西歐各國的名廚,任何令人垂涎三尺的名家料理,都能在這裏找到。

  有助於進食的音樂在空氣裏飄揚,食物香氣與花香交織著取悅人們,燈光昏黃,氣氛浪漫得不得了,讓人多想起身旋舞一曲。

  但是,如果這時面前生了個肥滋滋的中年男人,不斷狼吞虎嚥蘇黎世名菜--烤馬鈴薯燉肉,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這個下巴足足有三層厚的男人就是汪總,一個令烙晴相當頭疼的人物。

  「這位是妳的男朋友嗎?小晴。」汪總瞥了一眼江默痕,不敢將他冷硬的臉部線條看得太仔細,一面喳喳地大嚼濃稠湯汁。

  「不是。」烙晴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公事公辦地從提包裏拿出合約書。「汪總,按照我們上次的協議……」

  「妳的男朋友很帥呀,在哪兒高就?」汪總打斷了她,八卦地問著。

  又來了,每次談公事就淨會東拉西扯!就跟你說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你是聽不懂國語嗎?烙晴維持基本禮儀。「據上次協定,葉氏航空和朝陽企業……」

  汪總再度打斷她,一臉賴皮。「什麼時候文定?看好日子沒有?要不要我……」

  「汪總!」烙晴的嗓音突然大了一下,打斷了他的插科打渾,隨即恢復正常。「你我時間寶貴,寸時寸金,快把合作案定下來,可以嗎?」她笑得有些咬牙切齒。

  「哦……好。」汪總不情不願地脹紅了臉,肌肉僵硬了一下。

  「這是合約書,照上次所說的條件,我們合作生產『妮蒂娃娃』,創意部分由貴公司負責,所得酬勞占利潤的百分之七十三點五。」烙晴沉著臉說明,將手中一式兩份的合約書推了出去。

  「妮蒂娃娃」原本是葉氏航空免費送給小乘客的搭機禮物,因為迴響還不錯,不少玩家想要收藏,所以生意頭腦動得快的葉烙晴,就和原設計者朝陽企業協商長期合作,把「妮蒂娃娃」當成獨賣商品來推銷。

  但……朝陽的酬勞占利潤的百分之七十三點五?多麼奇怪的數字!敬陪在座的江默痕挑起了眉。

  「喔,合約書打好啦?」汪總乾笑。雖然儘量拖延時間,但該來的還是會來。他吞吞吐吐。「我後來想想,我們提出的創意無與倫比,設計的『妮蒂娃娃』大人小孩都喜歡……」

  烙晴挑高了眉,像是早就料到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有很多廠商也跟我們接洽合作,我辦公室裏的電話一天到晚響不停……」

  彎著食指,烙晴已經開始輕敲桌面,表示不耐煩。

  「我想,既然葉氏不希望相同產品在其他地方出現,那麼原先談好的酬勞似乎還有一點不足,我想……」他涎著一張又老又肥的醜臉,看來很令人討厭。

  「想怎麼樣?」又來了!烙晴一臉陰睛不定,但還是壓抑著怒氣。

  「呃,我想,調整為百分之七十四會比較合理。」汪總貪得無厭地說道。

  很細微卻也很明顯的抽氣聲響起,烙晴的俏顏變得冰冷。

  「小睛,我好歹是妳的父執輩、你爸爸在世的好朋友,妳不會不給面子吧?」他低頭匆匆喝了一口咖啡,馬上站起來。「我到洗手間一下,妳慢慢考慮。」

  他人一離座,烙晴努力維持的禮貌條然崩解。

  「可惡的老狐狸!」緊握銀叉,她氣得要命。「一件事搞了半天還搞不定!」

  「怎麼了?」江默痕淡淡問道。

  自從烙晴知道了「約賽尼兄弟」的底細之後,便沒再排斥過他;雖然她那天突?p>M跑開始終是個謎,但她對他的接納更加自然而然,總算讓他舒了口氣,慶倖她並非是為了面子,什麼都不要的女人。

  在工作上,她確實很嚴格;早出晚歸、伏案工作,對自己及底下的人要求都很高;當他們沒有達到期許,她從不掩飾失望,但也不教人難堪;在她的鞭策之下,整個葉氏都戰戰兢兢地力求進步。

  他欣賞她的個性,勇敢且知進退,犀利卻不尖銳,但有時卻顯得過分寬大,就像面對汪總,他擺明瞭就是不認真談正事,她卻笑歸笑,暗地裏氣得差點吐血。

  何苦來哉?垂眼看著她,美麗的烙晴仍有些許性格,是他無法明白。

  「汪總嘍,難纏得要死。」一與江默痕獨處,她訴苦的話匣子就會自動自發地打開。「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自從娶了小老婆之後,做事就不再講原則了,一張嘴老是錢錢錢。」罵歸罵,但烙晴知道自己最後還是會屈服。

  「『妮蒂娃娃』的創意很棒?」他揚眉,不想相信這種男人會有好點子。

  「普普啦!他送來的設計,通常需要葉氏大幅刪修。」烙晴支著雙頰,習慣性地對他嘮嘮叨叨,好像這再自然不過了。「『妮蒂娃娃』的初稿與名號是汪總那邊的人定的……」

  這時,服務生優雅地端著一盤甜點走過去,吸引了烙晴的目光。

  「櫻桃巧克力布朗尼!」她雙眸水亮,柔軟紅唇呼出了一聲驚歎。「這裏的Brownies很好吃,有點苦、有點甘,不全然是美式的甜膩風
味,很棒耶!」


  她的眼神追隨著那盤甜點而去,直到它被擺在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面前,以秋風掃落葉的姿態解決掉,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眼底有著遺憾。

  江默痕看著她,對她因為甜點而心潮起伏的反應感到有趣。

  接觸到他的目光,烙晴有些窘迫地回到正題。

  「當初他拿創意書跟我接洽,我見他有心重振事業,再加上他有恩于我父親,所以才與他合作。『妮蒂娃娃』最後的定稿還是我另聘設計師處理的,沒想到他現在倒好意思獅子大開口。」

  她搔搔發際,心兒被甜點逗得發癢。「我已經跟他吃過二十七次公事飯,讓他從六成的酬勞一路皮皮地談到百分之七十三點五,事沒談成,胃病倒快吃出來了。」

  「為什麼這麼善待他?」平時,這個小女人效率效率、果決果決的口號喊得那麼響亮,這會兒溫溫吞吞的人倒又是她了。

  「怎麼說他也曾幫過我爸爸,而且他老了、小老婆又強悍,多可憐……」另一盤甜點從烙晴的面前被端過去。「草莓鮮果塔!」她情難自禁地低呼。


  「草莓鮮果塔?」他眉梢揚得很高,復述的嗓音有難掩的笑意。

  「就是在香軟扎實的塔皮上,擺滿新鮮、被甜酒醃過的草莓,再擠上鮮奶油。一口咬下去啊,那口感簡直無法形容。」她幾乎要閉著眼睛,回味起那種滋味。

  此刻的她像透了一個小女孩,天真又可愛。

  「妳很懂甜點?」他的口氣可含蓄了,她的樣子呀,根本就是為甜點瘋狂。

  被他這麼一問,烙晴隨即收起夢幻的神情,眉端眼正地輕哼。「有嗎?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太不小心了,她怎麼可以露出孩子氣的真面目?那樣太喪失總裁威嚴了!

  隨便說說?「是嗎?」江默痕睨著她,一臉不信。

  「別吵,汪總來了,我要打起精神來應付。」她匆匆地截斷他的話,不讓他對她偶一流露的幼稚發表出任何高見。


  汪總回到餐桌旁,一臉賴皮的微笑,小腹的襯衫上沾了洗手臺上的花花水漬。

  「怎麼樣,小晴,考慮得如何?」他涎著臉,嘿嘿笑問。

  口口聲聲叫她「小睛」,是要一再提醒她,他可是父執輩,要記得尊敬哪。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副樣子,看在這位名門淑女眼中是多麼邋遢不端,不過他更清楚,以他對葉父的恩惠,大概只能讓葉烙晴再容忍這一回了。

  此時不佔便宜,更待何時?

  「我……」烙晴開口,睜裏藏著掙扎。

  忍著點吧,葉烙晴!誰叫妳老爸要欠下人情,又有誰叫妳要顧念舊情?再忍讓他這一回,以後恩斷情絕,別再理這種得寸進尺的傢伙就是!

  「不接受。」就在烙晴要開口的時候,一個更低沈的嗓音響起。

  烙晴與汪總同時愕然地轉過頭來。

  「嘎?」汪總肥厚的下巴一抖一抖。「你說什麼?我有沒有聽錯?」

  「恐怕你的聽力很正常。」江默痕嗓音充滿威嚴,聽得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江默痕力道萬千的魄力,比起參加世界商業高峰會議的代表更具架勢。

  汪總本來就認定這器宇軒昂的男人與葉烙晴關係匪淺,此時更毫無疑間地相信他有否決權。

  「江默痕?」烙晴不敢置信地提高音調。他在做什麼?

  如果不是怕汪總以為他們起內訌,乘機又想撈便宜,她真的會開口叫他不要插嘴。她談的是動輒千萬的生意,他--懂嗎?

  沒有看著她,江默痕清楚而堅定地說道:「做生意就是求財,葉氏沒有理由接受這麼苛的合作條件。」看到烙晴那麼掙扎,他就是不自覺地出面替她捍衛地盤。

  雖然他氣勢迫人,但汪總還想作垂死的掙扎。「我們朝陽設計的『妮蒂娃娃』反應很好……」

  「反應好歸好,但市場很現實,消費者的購買行為只是一股狂潮;等你終於談妥條件、全力量產,『妮蒂娃娃』已經過時了。」他殘忍卻現實地提醒他。

  不只是汪總啞口無言,連烙晴也愣在當場。

  仔細一想,過去幾個月來,她只顧著談合作案,被汪總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倒是沒有思及世界瞬息萬變,消費者的口味也隨時在變。

  她犯了一個商場大忌卻猶不自知;瞻前不顧後!

  是江默痕一語驚醒夢中人!她開始有幾分服氣了。

  「如果已經過時,葉氏不如不做。」他不容情地繼續談判。「再說,這種合作案,實例比比皆是,雙方各占利潤的五成是常規,你六我四已經很厚待你。」


  「那……那又怎麼樣?」


  「合作的內容得有所變異。」他的氣勢本就懾人,篤定的口氣更是打得汪總氣色青白。「利潤六成五給你,再多免談。」


  「六成五?」汪總驚喘。這距離他的目標,未免太遠了!


  烙晴本來很氣他貪得無厭、言而無信的行為,但看到他這副樣子,不免心軟。

  「默痕,其實不必這麼……」她試著緩頰。

  「我幫妳搞定。」他口吻堅定,不讓她愁眉苦臉、咬牙切齒的心意絕不動搖。

  每次看到她為公事皺眉,他的心就閃過異樣的痛楚,於是想也不想就幫她擔下;就算她等會兒想對他發脾氣,那也無所謂,怎麼也比被這個賴皮鬼計較到得內傷強。


  汪總絞盡腦汁,找尋優勢。「我可以和其他廠家合作,不是只有葉氏對『妮蒂娃娃』有興趣……」

  江默痕靜靜地看著他,盯得他背脊發涼。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你清楚貴公司的實力,如果另有高就,葉氏樂見其成!」

  一句話,就把汪總削得面如死灰。

  江默痕抽起帳單,牽起烙晴的柔夷,優雅起身。

  「怎麼了?」她有些不解,看他的樣子好像想打道回府。

  「汪總需要時間考慮,我們不便打擾,先走一步。」他頜首示意,眼神銳利得像鷹,帶著烙晴到櫃檯。

  他的動作流暢,從皮夾裏拿出金卡結帳,快得連烙晴都來不及打開自己的提包。


  想想也對,他是個大男人,也有自尊心,要他跟她出門、帳由她結,未免也太不給他面子。


  結帳後,他們雙雙走下法夢餐廳門口的階梯。


  「我待會兒把錢算給你。」烙晴小聲地說著。


  「不用,只是小數目而已。」江默痕不在意,別有所思地說著。「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她莫名其妙。


  「接收戰果。」他投以莫測高深的一笑。

  驀然,他們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跑步聲,像是哪家的肥佬對地上的拼花瓷磚意見很多,非要踩壞它們不可。

  喘吁吁的吼叫由遠而近。「小晴,等我一下!」

  「汪總?」烙晴詫異地轉過身。他們要走的時候,他不是一臉木然地待在原地嗎?怎麼這時又靈活得像顆跳跳球?

  還有,江默痕怎麼知道他會追上來?

  「六成五利潤的酬勞,我接受!」他急得半死,就怕機會從指縫中溜逝。「我明天親自上葉氏簽約,沒有問題吧?」算他怕了小睛那酷吏頭子般的男朋友。


  烙晴看了江默痕一眼,目光很是複雜。「當然沒有問題。」

  汪總點頭又鞠躬地離開之後,他們走向停車場。

  上了車,烙晴欲言又止。「為什麼你可以……」

  「因為妳的心腸太軟。」他發動汽車,說道。

  這形容讓烙晴有一點點不舒服。心軟?以她的身分,應該配「鐵面無私」才對!「就因為你鐵石心腸,就可以讓他洗心革面?」她有些不是滋味及更多的懷疑。


  「賴皮的人,通常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只到哪里,才會賴得那麼徹底。」他自若的模樣,像是早已對付過一百個、一千個賴皮鬼。


  他知道她求好心切;因為責任感重,不想把事情搞砸,這個弱點卻不免為人利用;她有心把事情做好,只是方法有時會流于土法煉鋼,不敢大刀闊斧去辦。


  「他需要被一語戳破。」


  烙晴不說話了。

  唉,她不是不高興,只是有點小悶而已。同樣一件事,她忙了兩個多月還談不攏,他一來就水到渠成;要是她表現得心無芥蒂、歡欣鼓舞,那才有鬼!

  奇怪了,他不是專職的護衛嗎?怎麼也懂商場談判,甚至商業規則也不無瞭解?他懂那麼多,撈過界又占上風,真叫人有些嫉妒。

  看到烙晴微嘟著嘴的模樣,江默痕有種想笑的情緒。

  「想吃草莓鮮果塔嗎?」他從皮夾裏掏出一張剛才要來的名片及迷你菜單。「可以打電話向『法夢』訂購,請他們送上車來。」

  他唇畔有抹柔性的笑弧,說得自然輕鬆,卻沒發現自己是在逗她開心。

  烙晴雙眼先是火炬般的一亮,而後隨即掩下;儘管口水已經氾濫成災、饞蟲也在放肆嚎叫,但她仍義正詞嚴地拒絕。

  「不吃!」為了泱泱風範,她極力消滅腦中甜點的影像。

  江默痕看出了她的矛盾。「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她撇過頭,一臉牽強的不屑。「那是小女生才愛吃的玩意兒,不適合我,當然也吸引不了我!」上帝呀,這番話是說來維持女強人形象的,請別當真,以後還請你繼續秘密賜予我美好的甜點啊!


  「是嗎?」他嚴重質疑,她到底在堅持個什麼勁兒?女人真奇怪!

  「當然是!」她大義凜然,為了威儀形象,只能在心裏默默流淚。

  發動車子之前,江默痕把迷你功能表放在最顯眼的位置。而一整晚,烙晴的腦海裏都是甜點飛來飛去的景象。

  繼「妮蒂娃娃」事件之後,江默痕再度才華外放,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一位靠關係進來葉氏的員工,是有幾分智力,但表現總不佳,做出來的企劃永遠七缺八漏,那天蒙他一句啟發性的金言,居然開竅了。

  就連她自己,在工作上的盲點,都會因為他天外飛來幾句別有深意的話,而豁然開朗。

  「到底他是誰?為什麼懂這麼多?」一日,把烙海揪進書房裏,她忍不住地問。

  烙海聳聳肩,像想抖落一身麻煩。

  「葉烙海!」烙晴開始磨牙。

  她知道自個兒的肚腸是直的,烙海的是彎的;和烙海對陣,她的實心眼哪及得上他多一竅的心思?所以只能靠氣勢取勝了。

  「有!」他懶懶舉手,眸中儘是戲謔笑意。

  「沒有人跟你玩點名遊戲。」她挫敗低吼。「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我忘記了耶!」他摸著下巴思考。

  拖延戰術對她是沒有用的,裝傻唬弄更是不靈光。「我要知道,江默痕是什麼背景。」

  想知道,他為什麼危險也優雅、蟄猛也溫和,大腦與肌肉同時呈現高度發達。

  「為什麼要知道?」烙海微微瞇起了眼,掩飾眸中探究的深意。

  「他好歹是我的下屬,總不能對他一無所知吧?」她打馬虎眼,答案很公式化,不想說出幾乎有些噯昧的答案。

  「妳可以就近觀察他的處事與為人,還要那些刻板資料做什麼?」烙海露齒一笑。「妳不覺得這樣也不錯嗎?」

  是呀是呀,是不錯……烙海的笑容一向瀟灑迷人,烙晴差點被他拐了去。


  「不行,我還是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努力地堅持主張。


  「那就去問他嘛。」笑容可掬的回答,是烙海的注冊商標。


  「他會說嗎?」江默痕看起來就是一副「心事誰人知」的樣子,會說才有鬼!


  「不問怎麼知道?」


  「你真的不說?」要是烙海肯交代江默痕的來龍去脈,那是最好了,因為用了人家一陣子了,才跑去找他問這種問題,有點為時已晚,而且也很奇怪。


  「他的履歷表要我代交,這似乎沒有道理吧?」


  呃,他的話想想也對,烙晴陷入了苦思。


  烙海站起身,悄悄離開;關上門板前,從縫裏看到一個搔著長髮、皺眉苦思的美麗小女人。


  他滿意一笑;有些微妙的事情,總算如願發生。


  自從那次在法夢餐廳裏,看到心愛的、無緣的甜點,烙晴做事就常常心不在焉。


  閃神雖然只是一眨眼,但各種華麗誘人的甜點,卻總是在腦海中飛來飛去。


  仔細想想,她已經很久沒私自出外消遣了,難怪會露出挨不住誘惑的模樣。東挑西選、緊湊安排,今天應該會是個「私自行動」的好日子才對……


  無視於這是個慶祝合作的商業飯局,她恍惚出神,凝視著眼前一張一合的厚唇。

  「……從令尊在世,我就是貴公司的法律顧問,這麼多年下來,我對葉氏相當有感情。葉小姐,希望我們繼續合作愉快!」冗長的談話,終於結束在季顧問起身動作中。


  遲了半秒鐘後,烙晴陡然回神,起身伸手與他交握。「哪里哪里,能請到季顧問是葉氏的福氣,以後還請多多指教。」烙晴倉促笑著,說著完美的
社交辭令。


  甜言蜜語入耳,受用得很,季顧問滿臉笑意地離去。


  烙晴與江默痕重新落座,她興奮又緊張地雙手顫抖,好戲就要開鑼了!


  「妳今天有點反常。」一直在側的江默痕淡淡說道,將那細微動作都看進眼裏。

  「有嗎?」她局促微笑。「我不一直都是這樣嗎?」

  江默痕望著她的眼中,有幾分研判,確定了她正在為某件事心緒起伏。

  這幾日,他的眉心總是微蹙,夜裏工作到很晚。

  「約賽尼兄弟」又來了幾封威脅信,都被他無聲無息地攔截下來;他們甚至發動了幾次輕微狙擊,旨在警告,也都被他巧妙地擋掉了。

  白天裏,他貼身為她的安危負責;夜裏,則透過電腦指示搭檔與手下追查動向;不只是要保護烙晴,還要為未來無數的受害者終結掉這兩個狂徒。

  保護她的任務,對他而言,就是不讓她擔心一分一毫;對於接連而來的幾個挑釁動作,為了不讓她惶惶然,他一律未告知。

  她該是不知道「約賽尼兄弟」的頻頻動作。如此一來,今天的反常所為何來?難道她在打些什麼鬼主意?

  啜了口僅剩微溫的藍山咖啡。「我去化粧室一下下。」她撈起隨身物品。

  「帶著公事包去?」今天,她的包包不那麼正式,也似乎有點脹,顯得笨重。

  她聳聳肩,彎下腰來,在他的耳邊盡可能不在乎地說道:「女人在一個月中,總有幾天是比較不方便的。」

  這樣犧牲色相的說法,你該可以瞭解了吧,老兄?

  他的嘴唇一彎,抿出滑稽的笑意。

  烙晴輕快地來到化粧室,神秘兮兮地落了鎖;打開包包,俐落地換掉身上的套裝,最後放下馬桶蓋,一腳踩上去,從通風窗戶跳到外頭的小巷。

  是的,她的動作說明動機,她要翹頭!

  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再不呼吸點自由的空氣,她想她會瘋掉。

  她相信,江默痕很快就會找進來;除非安全無虞,否則他能夠允許她不在視線範圍內的時間,不會超過十五分鐘。

  烙晴預估錯誤,早有預感的江默痕只等到了第七分鐘,就闖進女用化粧室找人。

  「呀!」化粧室裏,一個穿金戴銀的花癡胖女,當場唾沫橫流、口齒不清地低喊。「哇、哇!好帥的男人呀……呃,不是……非禮、非禮啊!」

  非禮她?江默痕不承認自己的品味有那麼差,他就算再自暴自棄,也不會挑上這種貨色哪。

  他打開一間間的個別房門,終於在最後一間看到了馬桶蓋上的鞋印及整齊折迭好的套裝,上頭別了一張字跡娟秀的字條……


  放你一天假(或者說,放我一天假也可以),咱們分頭自由行動!

  PS:別來找我!

  他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掙扎過的痕跡,時間之短也不足以發生任何意外;這些東西被留下來,只有一種意味;她想藉此表達,她是自願離開……不,逃開他。


  江默痕眉心聚攏,為她的輕率感到不悅;「約賽尼兄弟」的人馬正在一旁虎視眈眈,也許她會覺得她正在度假,但對於她的行動,他只有一句話要
說。


  那就是……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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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8:07:50
第四章

  剛從計程車裏鑽出來,雙足劃開優雅的弧度,烙晴愜意地走在街上。

  自由的感覺襲上了心,連迎面吹來的徐風也格外舒服。寒冬已經過去了,暖春悄至,街頭上的人潮多多,連行道樹看來都翠綠有朝氣多了。

  閒步走過了一家咖啡屋,墨色的玻璃帷幕清楚地映出她的模樣--

  長髮隨意披著,隨著步伐在身後搖曳;墨鏡架在頭上,充當發箍,更添萬種風情;深銀灰緞質上衣和純白喇叭褲,將她姣好的身段襯得玲瓏有致,有女人的柔媚,也有男人的瀟灑。

  不再抿著禮貌的笑弧,五官脫卻了僵硬古板,顯得精神奕奕--哎呀呀,可不是愛誇自己,但她還真是個陽光女子呀!

  她看了自己一眼又一眼,真是滿意極了!如果以這種模樣,出現在下屬或其他認識她的人面前,他們只會覺得她肖似葉烙晴,但絕不會猜到是她本人。

  這,就是她唯一保留給自己的空間了。

  在商場上,一個年輕女子要豎立威信、穩當立足,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這個女人剛好又長得嬌小美麗的話,那就更加困難了。

  從當上大當家的那天起,髮髻、套裝、公事包就是她的重點行頭,權威、嚴肅、威信都是必要配備;只要還是葉氏總裁的一天,她的言行舉止就絕不能脫序。

  但,在她的心裏,其實並非如此成熟穩健、莊敬自強、少年老成。她喜歡輕便的打扮勝於萬件一式的套裝,喜歡可愛的玩意兒勝於優雅的仕女精品,喜歡悠然過日子勝於騎馬打仗、衝鋒陷陣、喊打喊殺……

  只是,這些喜好都因為豐沛的責任感而被壓下來。

  不過,幸好她也找到了打發管道。

  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偷偷變裝出來,從事一些礙於身分不能有的小小娛樂,比如說:看二輪電影啦、買鹽酥雞邊走邊吃啦、到大賣場去小頭銳面啦……

  她愉快地走著。為了今天的貪歡,她可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跟榮伯交代過,有個重要的應酬會拖得很晚很晚,不必等門;這也就是說,她可以在看完午夜場電影后,從容地啃掉一根烤玉米再回家。

  她今天的第一個目標,法夢餐廳就在前面,只要推開門,就可以盡情投入甜點的懷抱。哦哦,幸福就在眼前--

  她走上階梯,伸手推門,有人卻動作更快地為她服務。

  「謝謝!」她仰起頭,燦爛的笑靨很快地圈成O型唇。

  「不用客氣。」為她開門的英俊男士,破天荒地咧嘴一笑。

  那是他第一次笑耶,真是好看斃了,再笑一次嘛……呃,不對,他怎麼會、怎麼會……呃,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

  她實在太驚訝了,居然腳底一滑,雙手用力地在半空中劃了兩圈,然後往後栽下去--

  她會摔死、她一定會摔得腦袋開花!

  烙晴絕望地閉上眼睛,大歎神明不保佑。人有旦夕禍福,意外也當然會隨時發生,這點她絕不敢有任何意見,但為什麼偏偏要在她作這身打扮時,發生不幸的事?

  到時候,她芳魂渺渺,弟妹前來認屍,就會發現道貌岸然的她,其實是利用上班時間翹頭出來玩,才會遭遇橫禍,他們一定會鄙視她;不祭拜她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萬一他們向她看齊,全家向下沈淪,以後臺灣航空史上就不再有葉氏這個名號。

  哇,好慘、真的好慘啊!

  對不起,老爸、老媽,我這就下九泉來向你們賠罪了--

  她決心受死,但在半空中的身子卻陡然停住,落入一片溫暖之中。啊哈哈,原來摔死一點都不痛嘛,反而身側暖暖的,還好有彈性的哩!

  「可以睜開眼睛了。」方才迅速在半空中使了個漂亮翻滾的男子,熟悉的嗓音充滿調侃。「妳會發現,世界依舊美好。」

  烙晴疑惑又不信。這是在跟她說話嗎?她小心地睜開一隻眼睛,發現自己還橫著身,懸在半空中;又睜開另一隻眼,總算將近在眼前的俊顏看得一清二楚。

  「啊!」她驚叫出聲。「你怎麼會在這裏?」原來「臨死前」看到的面孔是真的!

  江默痕不置可否地挑起眉,眉宇之間染上笑意,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妳說呢?葉烙晴小姐。」原本的擔憂與不悅,在看到她平安無事之後,悄悄地壓住了。

  「我不是葉烙晴,我不是。」她用力踢動雙腿,在差點摔下來之際,攀上了他的頸子。「我只是一個跟她長得很像的路人甲而已,真的,你相信我,以前也有很多人誤認過,還建議我去報名『超級明星臉』……」她的否認最後成了囁嚅。

  這番說詞,是她早就擬好的講稿,萬一被人認出她就是財經雜誌上常出現的葉烙晴,她就要照樣托詞。

  怎麼也沒想到,「夜路」走了那麼多次,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首次遇上的「鬼」,居然是他。真是衰呀!

  「妳說我該信嗎?」他的嘴唇劃開若有似無的笑意。

  江默痕的五官俊朗,眸神深遽,但常常都是漠然的表情;染上笑意的他,充滿調侃與打趣,有著邪氣,看來滿有當壞男人的本錢。

  「我要是你,我就會信。」她硬著頭皮建議,心知遊戲已經玩完了,他逮住了她。「先放我下來!」拍拍他的鐵臂,她紅著臉,發現周圍有不少人注目。

  那些注目,大多都是欽羨;男人望著他的鐵臂自歎弗如,女人則覬覦她的寶座。

  唉,她們一定都不知道,她的身分也才剛升一級而已;之前掛在他的身上,她也只是一袋悲傷的麵粉啊!

  江默痕將她放下,垂目看著她……

  他的眸中閃動笑意,不見半分責怪。她本來以為,他會拿安全問題來斥責她,作盡所有自以為是的保鑣能逞威風的舉動。

  但是他沒有--

  一縷特別的感覺襲上心來。她哪知道,他也曾有過不悅,只是在那些負面的情緒在看到她舒開的眉結,與放鬆的心情後,統統消失。

  江默痕看了周圍一眼,雖然沒再抱著她,但旁觀的人仍不減興致,還吱吱喳喳。

  「喂,妳看,那個男的好有型、好帥!」女孩子們尖叫。

  「女的也很美啊,看起來開朗、明豔,跟山口智子很像!」男孩子也叫道。

  「別看了,人家是情侶一對,都死會啦,愈看只是愈傷心而已。」

  江默痕很自然地牽起烙晴的手,決定他們不適合引來太多人的目光。

  「走!」他的掌心熾熱,慰燙了她。「陪我去買衣服。」

  「哦……好啊!」她跟上他的步伐,傻傻地跟著走;和他交握著的手,傳來炙人的熱流,為她的雪頰添上三分羞。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她不是要光顧法夢餐廳,飽食一頓超級甜點嗎?怎麼會轉移目標,跟他去買衣服?那他又為什麼非要現在買衣服不可?

  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烙晴用力嗅,卻怎麼也聞不出來。

  耀眼的陽光灑落大地,照亮了一雙璧人。

  一路上,烙晴呆呆地被江默痕牽著走。

  法夢餐廳附近是精品街,各國時尚名牌皆齊聚於此。江默痕在LouisVuitton停下來,推了門進去,只見他略一翻閱,很快地便從架上拿下上衣、長褲各一件。

  雖然兩人朝夕相對,江默痕也住在葉宅,但她從沒見他不是西裝革履的模樣;因此在她印象中,他總是危險而優雅;這兩個不搭軋的形容詞在他身上總是調和無比,使她不禁想像,換掉西服的他會是什麼樣?

  還有,他的品味好嗎?

  之前穿過的那些手工西裝不算數,也許都是別人為他訂制的;她記得烙威以前自己添衣服的時候,老是挑一些奇怪的風衣皮衣,直到他的親密愛侶歡晨為他打點,才總算像個正常的男人。同理可證,搞不好他試穿出來,根本不能看。

  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馬上有人來搭訕。「小姐,那是妳男朋友?」

  「欸。」她漫應一聲,已經漸漸習慣人們這樣猜測;再者,她現在乃「一介民女」,真要說他是她的特別助理,人們不把她當腦筋「爬帶」的才怪。

  「在哪里找到的?」殷勤攀問的富婆看來就像夜夜到Friday狂歡的凱子娘。

  「自己找上門的。」烙晴的回答,惹來了嫉妒豔羨的目光。

  這時,試衣間的門打開了。

  一個有型有款的魁梧男人走了出來,清一色的玄黑使他神秘而危險,輕鬆的款式則讓他帶著一抹難得的閒情,仍是無敵的男性魅力。

  「誰來扶我一把?」那女人鬼嚷鬼叫。「這、這男人帥得真讓我心痛呀!」

  別說是這久旱未達雨露的老女人了,就是烙晴也幾乎看直眼。

  「可以嗎?」無視于所有女人饑渴的目光,他只在乎她地垂眼問道。

  簡、簡直帥斃了!她吞了吞口水,別開眼,口是心非地說道:「馬馬虎虎啦!」

  在所有女人聯合抵制的殺人目光下,他牽起她的手,自若地結帳,指示店員將原來的衣服包起來,走向法夢餐廳。

  坐定後,侍者帶來菜單,烙晴的表情還是茫然加茫然。

  誘人的食物香氣與曼妙的輕音樂包圍著她,就像在作夢;但她作夢也沒有想到,這個下午,她居然會和江默痕在法夢餐廳裏相對而坐。

  「我們等一下點餐。」江默痕揮手遣開侍者。「想說什麼就說吧!」

  她只有一個問題,願窮畢生之力去找尋解答。「現在是什麼情況?」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朗笑出聲,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是她逗樂了他!

  烙晴垂著發燙的小臉。呃,笑什麼嘛?她真的好茫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變成了迷途的羔羊。她本來不是要獨自去偷歡嗎?為什麼「偷」到後來卻變成陪他去買衣服?他shopping,就有「歡」到啦,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偷」到耶。

  接著,這個鼻涕蟲又跟她到法夢來。她本來是打算吃吃甜點,好好high一下的,不過有他在一邊,看來是不可能如願了。

  效率呀效率!她今天溜出來,也是有講求效率的呀!翹頭的終極目標,就是要放鬆心情、解除壓力;現在看來,這些都成泡影啦!

  「現在不是什麼特別的情況。」他收住笑,直接將菜單翻至甜點頁遞給她。「妳想吃什麼甜點?」

  「我哪有『想』吃什麼甜點?」為了威武形象,嘴硬是必要的。

  深諳她的性格,他換種方式問:「妳覺得什麼甜點吃吃也無所謂?」

  「吃了無所謂,那還吃它幹麼?」她的口氣不那麼硬了;他眼裏的促狹那麼明顯,使她不禁懷疑,還用得著維持形象嗎?

  如果命運就是註定要讓他看穿她的真面目,那她何不痛痛快快地狂吃一頓再來煩惱呢?

  「那妳覺得,有什麼甜點就算不吃,擺在桌上也很美觀?」他迂回說著,心思不自覺地繞著她的喜好轉,他只想看到她美麗的笑靨。

  「哦,用『看』的而已呀?」她有點想笑,自知棄守的時刻就快到了;也許她先放膽狂吃,再威脅他不准到處亂說會是個仔主意。「就咖啡雪藏cheesecake、栗子蛋糕、櫻桃巧克力布朗尼、草莓鮮果塔。」

  他招來了侍者,如她所願地吩咐。

  「你真的點了那些東西來美化桌面?」一個比甜點更重要的疑問閃上心頭。「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這裏?」


  他動作那麼快,在她要進入法夢之前就逮住了她。這意味著,他一發現她失蹤後,就料定她往哪里去。這麼神,難道他會讀心術?

  他淡然一笑,笑中有對她的瞭解。「因為妳喜歡甜點。」口氣很篤定。

  「我明明表現得很討厭。」難道他除了有讀心術,還有透視眼?

  「討厭得會用眼角餘光去瞄迷你菜單上的簡介照片。」他評頭論足似地睨著她,肯定地點點頭。「看來妳真的是很『討厭』這些小女生愛吃的玩意兒。」

  他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再裝也多餘,只能認命。「等一下我就回公司去。」認完命再行補救吧,這是她目前能做的了。

  「已經煞費苦心,出來一趟,何必急急跑回去?」他挑高眉,莫測高深地望著她,和平時冷冷的模樣大相徑庭。

  她瞪大眼睛。「你不罵我、不訓我?」

  很久以前,老爸為她請的保鑣就是這樣,自以為是大牢頭地對她東管西管,皆得她險險抓狂。她那發神經的老爸以為此人盡忠職守、不可多得,所以更加托予重任……結果呢?

  她平放於桌面的柔夷輕顫了一下--

  「我沒那麼可怕,讓妳一想到就要發抖吧?」江默痕的厚掌覆住她的小手,燙暖了她發涼的心。

  是的,他本來是想罵她、訓她;現在是非常時期,「約賽尼兄弟」在暗處伺機而動,隨時會對她做出傷害性的行為,說中東人是冷血魔王也不為過,她的確不該在沒有他保護的情況下到處閑晃。

  但,所有的不悅,都在看到她走向法夢餐廳的歡喜神情後煙消雲散。

  或許她一向端矜自持,或許她一直恰如其分地扮演總裁的角色,或許她的責任感重得嚇死人,但這些都不足以壓垮她原有的個性。

  開朗、活潑、嚮往自由,這才是原本的她,只可惜因為現實條件,必須被藏起來,這令他相當心疼。

  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去壓搾她的忍耐能力;她一路走在精品街所綻放的真心笑靨,讓他的心融了、軟化了;無法用對待其他人的管束方式,終結她的甜笑。

  不期然地發現,他想驕寵她,就算得費上百倍的心力,才能讓她無憂無慮地出外玩耍,他也心甘情願!

  因此面對她的詢問,他只是搖頭,目光有包容,以及……前所未有的疼寵。

  「真的不訓我?」她又問道,口氣由質疑變成信賴,寒顫早已停止。

  他再度搖了搖。

  「那……笑我呢?」她有點抬不起頭來。

  唉,上天為證,她不是故意要示弱的呀!是因為他的表現一直很紳士,目光流露出關懷,所以才給他一個變成自己人的機會呀!

  一想到他關心自己,烙晴心裏突然發燙。她……她又在想什麼啊?

  「絕不!」他回答得很嚴肅,心知這個否認對她很重要。

  果然,烙晴安下心來;很難解釋這種感覺,沒有端矜自持當保護膜,暴露真性情的她脆弱不已,江默痕不覺得她幼稚無聊,讓她真的好放心。

  這時,飄著香氣的甜點上桌了,看著看著,烙晴垂涎三尺。

  「快吃吧!」他催促只會流口水的她。「等會兒還安排了什麼節目?」

  「逛街啦!我要去買手機吊飾。」她隨即臉一正。「對了,甜點不可以吃太快,它們是要被慢慢品嘗,讓甜、香的氣味在口中緩緩散開,在舌尖炸出驚喜感,體驗幸福……」她模仿日本美食節目華麗又不知所云的介紹。

  「好像很深奧。」他一臉聽不懂地點點頭,表達敬佩之意。

  「甜點這玩意見本來就不容易理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形容些什麼,反正如法炮製就是了。在將cheese cake送進口之前,她又霍然停住。「對了,今天的事不可以跟別人說喔。」

  信任他和信任別人是兩碼子裏,可不能相提並論。

  再說,她想一想,江默痕之所以沒有嘲笑她幼稚,搞不好是因為他已經見過她太多悍然英威的本事,所以一點點小幼稚根本動搖不了她那既定的威儀形象……她暈陶陶地幻想。

  他的唇畔有笑意。「嗯。」

  「勾勾手。」總覺得不太放心呵。「說出去的人是髒小豬。」

  沒有對應地伸出小指,他反而招手要侍者過來;在烙晴瞪大眼睛時,悠然吩咐。「給我一客Tiramisu。」

  侍者恭敬地領命而去。

  「我陪妳吃。」他親手為她合上脫落的下巴,一臉正經樣。「現在我們是『甜點共犯』,也是同坐在一條船上的人;如果妳把我吃點心的笨樣供出去,我也會把妳心口不一的真面目公諸於世。」

  「成交!」她嫣然一笑,終於很放心地大咬美食。「你真是好眼光,這裏的Tiramisu,很巧妙地把咖啡、巧克力、酒、鮮奶油的香氣融在一起,口味獨特又綿密,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江默痕微笑聽她訴說一章又一章的甜點經,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流滑過他心頭。

  他的心中有座冰山,終年凍著他的喜怒哀樂;因為她,冰山開始消融了。
  吃完甜點後,在烙晴興致勃勃的帶領之下,他才知道,今天的行程排得比平時馬不停蹄的開會更加緊湊。

  這也難怪,她難得「微服私訪」一回;大多數時間都在與工作搏命,壓力之大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因此玩起來也就特別起勁。

  「我帶你去一個很棒的地方。」烙晴愉快地宣佈。

  也許是因為服色改了、髮型改了,也轉移了陣地,不再被責任束縛,她說話的口氣格外活潑輕快;一路上都像只小喜雀,吱吱喳喳。

  他欣然隨行。一個下午以來,他們已經去過很多她所謂「很棒的地方」;那些地方對一般人來說,只是平凡無奇,但對她而言,卻是多麼奢侈的享受,必須神秘兮兮地計畫,才能成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很難想像,一個拿慣限量萬寶龍鋼筆簽字的女人,竟然會為一枝不到二十塊錢的卡通原子筆興奮不已。

  「到了到了,就是這裏。」左拐右彎,她興沖沖地帶他來到一家精品店的門口。

  推門而入,他隨即被滿室的小玩偶弄得頭暈眼花。

  從牆上到玻璃門上、到置物架、到懸在半空中,無一不是玩偶及周邊產品;可愛逗趣的造型、粉粉嫩嫩的色系,加上毛茸茸的觸感,無一不打動女孩子的心。

  此起彼落的驚歎聲響起,他懷疑這裏根本就是她們最愛的藏寶窟。

  「這裏的玩偶都是日本制的,從通俗流行的美樂蒂、布丁狗、抖抖狗,到特別限量的卡米熊、玫蒂鴨都有。」她一副識途老馬之姿地為他解說。

  跟烙晴逛過了那麼多地方,江默痕第一次覺得瞥扭。

  這一路逛來,唱片行、漫畫店、電影院等,每家都有男有女,只有這裏塞滿了布偶跟大大小小的女生,連置物架都矮矮的,他立身其間,好像一隻左張右望的長頸鹿跑進麋鹿群中,格外突兀。

  再說,他那一身冷冽的氣質、絕對的男性氣勢,跟這裏一點都不契合嘛,難怪有人頻頻對他注目。

  「你看你看,這是布丁狗、這是抖抖狗。」烙晴見獵心喜,高興得不得了,隨手抓起兩隻一尺高的布偶獻寶。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狗字輩的嗎?還分什麼「布丁」跟「豆豆」?

  「布丁狗是黃色,戴一頂咖啡色的小帽帽;抖抖狗是純白色的,很好認呀!」她一左一右輪流看著,樂不可支。「考你一個問題,抖抖狗為什麼會發抖?」

  這是什麼奇怪的鬼問題?他可以說出火箭、戰鬥機、太空梭的製造原理,但對於這種無厘頭的猜謎,他無話可答,甚至很難明白一隻愛發抖的狗有什麼好。

  「嘿,你不知道吧?」烙晴勝利地宣佈答案。「因為牠怕小飄蟲。」

  果然無厘頭!

  江默痕差點倒地不起;她倒是又喜孜孜她回頭繼續挑選。

  挑完之後,江默痕為她付帳,烙晴歡歡喜喜地抱著一大包戰利品踏上歸途。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看著掛在GD90上的凱蒂貓手機吊飾,她咪咪笑。

  這是曾在許多部日劇裏被男女主角使用過的款式,雖然有些落伍了,卻是她秘密的最愛,變橙變綠的螢幕好有趣!平時她手裏總是帶著企業精英型的PDA手機,撐起大將之風,只有私下才會拿出GD90把玩,並且換購吊飾樂此不疲。

  「就女人來說,不會;女人本來就喜歡叮叮噹當的小東西。」他邊認真說著,邊注意到身後似乎有不尋常的動靜,有人正踮著腳尖隨後跟蹤。「就集團的領導人來說,我認為妳的嗜好健康,沒什麼不好'比起一些位高權重的傢伙好太多了。」

  來者不善--為了不驚動烙晴,他佯裝一無所覺,繼續閒扯淡,其實全身的警戒能力都已提高。

  「對了,你一定見過不少大人物哦。」她突然想起;既然他在護衛界是一名出類拔萃的人物,周遊列國不稀奇,想當然爾也見識不凡。

  「我保的人,不一定都是權貴。」每條生命一樣可貴,存在與否都會影響到許多人。「不過見過不少名人倒是真的。」他自若地說著,留心身後人的動靜。

  那個人離他們約有三十公尺,並且小心地維持距離;大概也知道他不好惹,所以伺機以待出手。

  「真的有人有奇怪的癖好?」烙晴興致勃勃,沒察覺有什麼不對;跟江默痕在一起,安全感總是油然而生。「可以說給我聽嗎?」

  她央求著,並沒有發現江默痕有力且強勢的步伐正支配她走向暗巷。

  「等一下,我的鞋帶松了。」江默痕低下頭去摸摸鞋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拾了顆石頭放在掌心。「美國曾有個政要受到俄羅?p>筋F府的威脅,請我去當他的貼身護衛。哪知有一天,我在他門禁森嚴的宅裏看到一個平空而來的女人。」

  「是俄羅斯政府企圖用美人計下手嗎?」哇,好像諜報小說!

  「『她』看起來既面生又面熟,我把『她』抓起來盤問,『她』一直支吾其詞,死都不肯說出自己是誰。」輕微的子彈上膛聲,證實了江默痕的猜測,他們已經被盯上了,危險!「後來,政要的大人出面,我們才知道『她』就是當事人。原來那個政要有變裝癖。

  「變裝癖?」她輕微地倒抽口氣。「那豈不是很像『窈窕奶爸』裏的羅賓威廉斯?」

  「比他更胖一些,裝起來真的很有老奶奶的架勢。我那時想,他不用雇請我;既然他扮女人的樣子瞞得過我,相信也瞞得過其他人,根本不必擔心安全。」

  想到江默痕一臉嚴肅地盤詰冒牌老太太,正經無比,烙晴不禁笑彎了眉眼。

  就在這時,他們連拐了兩個彎,江默痕陡然扯她入懷。

  「江默痕!」她驚訝低呼,一股熱流從他的身上傳向她。他在做什麼?

  「噓,不要說話。」用身體將她壓入最黑暗的角落,他低聲吩咐。

  他一直都是有計劃地走入我暗敵明的地方,利用拐彎爭取到三秒鐘的時間,妥善地利用夜色掩住他們的行跡。

  烙晴從歡樂的氣氛中微微降溫,這才發覺,他們已經置身在最黑暗的角落;側過江默痕的昂軀,勉強可以看到外頭些許光亮之處有條詭異的人影,手上像持著什麼,正四處搜尋。

  突然間,他右手向上,食指一彎,爆裂聲立即響起,在夜裏擦出一道火光。
  那是……

  「葉烙晴!」那人呼叫她的名字,好像還不知道他們躲在哪里,一面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邊左右觀望。「別做縮頭烏龜,給我出來!」

  他不只認得她,還敢罵她縮頭烏龜?烙晴驚訝地掙動一下。

  「該答應的事,不要拖拖拉拉,妳最好搞清楚,『約賽尼兄弟』不是好惹的!。」

  「約賽尼兄弟」?難道這又是一次預警?她正想開口反稽,江默痕的鐵臂隨即有力地圈緊她。

  此時不能出聲,一旦出聲就會被掌握到藏身處!

  烙晴緊貼著他的胸腔,不知道是因為靠他太近、直接慰貼著他的體溫,還是因為危險逼近,總之她心跳怦然,緊張得不得了。

  直到那個男人走得很近的時候,烙晴察覺到江默痕的右臂震了一下,像擲出了什麼東西。

  「嗯……」那人悶哼了一聲,隨即是槍械落地的聲音。「這是什麼?一顆石頭?」他驚訝低呼。

  單憑一顆圓石,怎麼有辦法震得他虎口痛麻?難道這年頭還有人隨身攜帶彈弓?

  狙擊者毫無防備地蹲了下去,在黑暗中摸索地上的槍枝。

  「乖乖躲著,別亂動。」江默痕附在她耳邊輕語,雖然只是氣音卻字字清楚。

  熾熱的體溫陡然離開了她,江默痕閃出身,一腳踹倒了狙擊者的身子。

  「嗯。」他又悶哼了一聲。「媽的!是誰敢整老子?」他奮力站起身,看到面前有人影晃動就揮出一拳。

  那一拳又狠又重,如果命中目標,不死也剩半條命了。

  然而江默痕五指怒張,硬生生地將那拳鎖進手心裏;借力使力,他狠狠將狙擊者扯過來,往後拗折他的手臂。

  安靜的巷弄裏,除了骨骼錯位的異響,就只剩下他哀疼的聲音。「饒……饒了我……」

  「給我回去轉告一句。」江默痕冰冷地說道。「想動葉烙晴,先看清楚她身邊的人是誰再說!」他再一使勁,狙擊者便疼得昏了過去。

  他踅回烙晴的藏身處,勾住她的蠻腰,從容離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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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8:08:46
第五章

  儘管江默痕應付裕如,絲毫沒有安全上的顧慮,但烙晴還是有些呆住了。

  上一刻還在甜蜜的夢幻之中,下一刻馬上置身險局,落差這麼大,她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神情有些呆滯。

  直到上了車,仍是如此,疑惑的泡泡不斷地往上冒。

  「剛剛那個人,是『約賽尼兄弟』的黨羽?」她邊系安全帶邊問道。

  雖然相信江默痕不會讓她受傷,但心口餘悸猶存。她不禁想到,這時是有江默痕守在她身邊,幫她擋去災厄;倘若只有她一個人,肯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怪不得之前他說,她是葉家防備最弱的一環。唉,現在她總算知道,她的警覺性有多低了。

  虧她還敢誇口可以保護自己,真是丟人哪!

  「我說過了,『約賽尼兄弟』每到一個地方作案,必定與地頭蛇掛勾,藉他們的力量剷除障礙。」江默痕抿著唇,將鑰匙插入鎖孔,發動汽車。

  「剛剛他是不是動用到了……槍?」烙晴不可思議地問著。

  雖然沒有看得很清楚,但那極速穿破空氣的小東西,和擦出紅痕的火星,應該是槍械沒錯。

  「嗯。」江默痕開始熟練地倒車,決定先離開是非之地。  雖然「約賽尼兄弟」走上這一步,早在他的預料之中,而烙晴一意出來溜達,遇到這種情形亦無可避免,但令她受到絲毫驚嚇,卻是他最不樂見的。

  那個該死的狙擊手,破壞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他們怎麼會突然動用到了槍枝?」烙晴不能明白。「不是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動靜了嗎?」

  以前,他們至多是送來恐嚇信,製造離奇的小車禍,而今卻用到了槍枝,就循序漸進的角度來說,這帖藥未免也下得太猛了吧?

  「這不是『突然』,之前的幾次恐嚇行動,都被我擋下來。」

  事情可大可小,全仗有沒有心去排除。他們曾經送來一具貓屍,血肉模糊的景象慘不忍睹;也曾經計畫到葉氏航空大樓撒冥紙,卻被他先一步驅逐出境。

  這些事,他從來沒告訴過她,但不等於沒發生過。

  「真的嗎?為什麼我都不知道?」她瞪圓了雙眼,他不說,她還以為自己多瞭解局勢咧!

  本來還竊喜地以為「約賽尼兄弟」破天荒地鬆手了,還正想著該如何告訴江默痕可以收工了,卻因為一縷不舍而遲遲說不出口。

  幸好她沒說,不然不笑掉他的大牙才怪!

  烙晴作夢也沒有想到,原來自己竟然如此後知後覺。

  「妳不需要知道太多。我的責任是護衛妳,讓妳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他骨節分明的大掌握住方向盤,目光定定地直視前方。「我是來排除妳的憂慮,不是幫別人製造妳的恐慌。」

  他的口吻溫柔而堅定,包含著對她的縱容,烙晴突然覺得好抱歉。

  「我今天私下跑出來,豈不是讓你很擔心?」她為時已晚地想起。

  烙晴有些自責。將心比心,她太清楚為人牽腸掛肚的感覺;弟弟妹妹有時會跑去做一些捋虎鬚的事,把她氣得七竅生煙、淑女形象盡失,她都非要念上幾天才甘願。

  而他,明知危險已經近在身側,竟還任她大街小巷地亂逛亂晃,毫無怨言地陪伴她、守護她;當她歡笑連連的時候,仍不敢放鬆心情,暗自戒備。

  她又不是不知道,環境愈複雜、出入的分子愈多,護衛的工作就愈棘手;居然還明知故犯,給人家找來更多的麻煩,真是過分!

  「對不起,我一點都不知情,給你添麻煩了。」她抱歉地說著,可以想見當時他發現她私下溜走時的錯愕。

  他絕對有權對不知死活的當事人發飆,但是他沒有。

  「妳偶爾也需要調劑一下。」看她陷入自責的深淵,他十分於心不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找尋她俏臉上真心的笑容;她笑得愈開心,他的心情也跟著飛揚。

  他的心原本是沒有翅膀的,感受不到喜怒哀樂;因為她,開始有了知覺與感覺;因此,見她愁眉苦臉、見她深深自責,都不是他所樂意。

  「為什麼這麼寬容我?」如果他肯罵她一頓,她一定會好過很多。

  「妳笑起來像個小孩,沒有人會想要剝奪小孩子的快樂。」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些模糊、有些淡渺。

  烙晴不禁想起,他曾經多次望著他們一家人吵吵鬧鬧的模樣,目光有著欣羨,卻有更多的蒙霧;每次見到那種表情,她總有些心酸酸,像染上了憂。

  她奇怪地聯想到,難道家庭溫情和他當上護衛,有某種程度的關聯?

  「對不起。」雖然個性中有幾分倔傲與逞強,但烙晴並不是一個知錯不悔的惡女。「我不該這麼任意妄為,你為我著想,我卻以躲開你為樂。」

  江默痕莞爾,看來今晚受到狙擊的後果,不只是負面而已。「別自責,妳也是因為以前遇過操守不好的保鑣,才會心有餘悸。」

  那件事在她心裏是個陰影,使她一想到保鑣之流,就變了臉色。  截至目前為止,只有江默痕能讓她心無芥蒂地接受;從一開始,她就對他產生不了敵意與戒心;經過相處之後,她更欣然接受他的伴護,只是從不承認。


  面對著他,她突然發現,要說出心結似乎不那麼困難了。


  「對,我心有餘悸,可是從來不敢跟別人說,尤其是家人,我怕他們覺得我不夠堅強、不夠擔當。」要他們知道大當家也有弱點,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這跟讓他們坐上有破洞的船有什麼不同?

  一樣是不安嘛!她垂下頭,寧可所有的苦頭都自己默默吞掉。

  江默痕了然。原來,當初她提及這件事,恐懼一閃而逝,是為了不讓家人憂心!為了讓他們心安踏實,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我不會笑妳。」他的語彙裏沒有華麗的字眼,卻能讓她如吃定心丸。

  「那個人很努力博取信任,像大牢頭似的管住我不放,只要我一不聽話,就立刻打小報告,弄得他多緊張我似的,於是我父親就很放心地把我交給他。」所以說,她最討厭巧言令色、詞人歡心的宵小之輩,簡直無恥!「後來他綁架了我,把我困在山裏三天,那時我好怕。」


  當年,這事件十分轟動,許多報章雜誌都有報導。烙晴被救出來的時候,雖然沒有受到任何侵犯,但為了不讓她有力氣逃走,綁匪沒給她粒米滴水,她瘦弱、髒臭得像個小難胞。

  那張可憐兮兮的照片,至今仍然能在各大報的檔案庫裏找到,是她一輩子最不想面對的醜照之一;每次想到那醜斃了的留影,她就恨不能盡數銷毀,免得留著人嚇人,嚇死人。


  「我本來就不喜歡有人跟著我不放,後來發生了這種事,就更討厭保鑣了。」烙晴囁嚅著。「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的後知後覺導致那人開槍,那……你會怎麼樣?」


  這不等於砸了他的招牌?如果他的招牌沒有保險,到時看她賠什麼給人家!


  「我會幫妳擋掉。」他的口氣很認真。

  「用什麼擋?」難道他有什麼法寶,所以成竹在胸?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停頓片刻。「我自己。」

  「喝--」烙晴嚇得倒抽一口氣。她知道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差一點就因為無知任性害死一條命哪!「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她舉起三根手指,用力地朝天發女童軍誓。

  見狀,江默痕微笑。

  他身後的資訊網太厲害,這些細微小事也都查得一清二楚。之所以從一開始就誘她說出當年始末,是因為知道這是她嚴重的心結。

  與護衛之間的心結,足以崩盤整個任務,這是大忌,無論如何都要消除;所以他一直一點一滴在博取她的信任,以便讓任務更臻圓滿。

  但是,烙晴能信任他,說出沒有人親耳聽過的心結,他很高興;無關任務、無關安危,純粹因為她的信任而高興。

  他們之間,更進一步了。

  「我希望妳記住一件事,無論如何我一定保護妳,這點毋庸置疑。」他堅定地承諾著,不單單是以「護衛」的身分,更以他自己為出發點。

  那話中熾烈的保護欲,讓烙晴聞之悅然。他會挺身保護她……這是不是也明白表示,他很珍視她?

  自從狙擊事件之後,烙晴與江默痕之間的最後一絲隔閡也消失了。


  用過晚餐後,按照往例,小琤兒、烙海、榮伯都安坐在客廳裏吃水果,邊享受觀賞美國情境喜劇的悠閒。


  一吃飽飯就溜得不見人影的江默痕,這時從屋外走了進來。


  他手裏捧了一個堅固無比的瓦楞大紙箱,紙箱外也正經八百地印著靜藍色的英文字母,看起來就像是專職護衛專用的秘密武器。

  「江大哥,這是什麼?」琤兒吐掉果核,蹦蹦跳跳地湊上前。

  雖然江大哥看來冷兮兮的,但她還是會窮盡畢生之力去接近他。

  不是因為他帥,也不是因為他酷,而是她覬覦他的隨身法寶。

  江大哥帶來許多設備,都是最先進的電子器材;她小琤兒就讀資訊系,是個響噹噹的高材生,在網路上又有個神秘的駭客代號,酷愛切入人家的資料庫去看熱鬧,自然對這些科技新品很感興趣嘍。


  「遠紅外線近端監視器。」江默痕回答她,沒有表情的臉上有一絲忸怩。


  有這種東東嗎?琤兒偏著頭想,江大哥的東西果然神奇奧妙,這名字連聽都沒聽過呀!


  「這是幹麼用的?」她的小臉上漾出求知的聖潔光輝。


  剛好,她個兒嬌小,江默痕捧著的紙箱就在她眼睛的高度位置;紙箱上有兩個圓形小孔,她索性湊上前去,想偷瞄看看。


  江默痕馬上將紙箱往旁側一移,身形快得可疑。


  「改天再借妳研究,現在我趕著工作。」說畢,他連忙上樓,樣子有點像在走私什麼寶貝東東。


  小琤兒真不服氣,小聲譴責。「小器,借看一下是會怎樣?」


  她鼻子嗅了嗅。奇怪,怎麼有股甜食的香味?家裏沒有誰正在嚼巧克力糖啊!


  她甩甩頭,決定是自己聞錯了。


  「琤兒,過來這邊坐。」烙海揚手招呼她。「別妨礙江先生辦事。」


  「哪是妨礙?不過是想跟他切磋一下而已嘛。」琤兒搖頭晃腦。她的駭客功力可是有口皆碑的好啊!要是他肯讓她插一腳,搞不好已經逮到壞人
了。「話又說回來,那『遠紅外線近端監視器』,聽起來就是一副笨重的樣子,怎麼他抱起來像是很輕?」是天生神力使然,還是怎麼著?

  「看!」烙海指著電視上的武俠片廣告。「黃飛鴻不也舉得起石獅?」

  「唉,二哥,那是電視演來騙你的啦,其實那只石獅子是保麗龍雕的。」連這都不懂,好笨哪,二哥!小琤兒皺皺鼻子。

  烙海莫測高深地笑著。「同理可證,不是嗎?」

  「證什麼?」小琤兒一臉問號。「你是暗指,那個紙箱裏也是保麗龍嗎?江大哥帶一塊那麼大的保麗龍做什麼?」難道他是馬蓋先?她益發不解。

  似乎知悉內情的烙海搖了搖頭,真拿這個時而精明、時而迷糊的小妹沒轍。

  「大小姐跟江先生最近似乎走滴很近。」榮伯笑咪咪,雷公嗓大得嚇人。「俺看江先生一表人材、又有魄力,壓滴住大小姐,比起其他滴膿包男人實在好太多了!」


  一直以來,他就像葉家四兄妹的父親,看他們一個個出落得漂亮、瀟灑,也跟一般的父母一樣,為他們的婚姻大事著急。



  「可是,大姊是個公主耶!」她又美麗又能幹,在她小琤兒的心目中等於完美無瑕,可不是隨便的臭男生就配得上的哦。


  「江默痕未必不是尊貴的騎士。」烙海悠閒地說道。「琤兒,上網別老是搞些有的沒的,偶爾也到一些有料的網站瞧瞧,像『全球護衛組織』就很
不錯。」


  就是那個最具權威的保命組織?聽說頭頭是個神秘的東方男子,誰也沒有親眼見過--話說回來,這麼神秘兮兮,就是見過也沒幾個人認得嘛。


  「再者,看人也不是看出身的,知道嗎?」烙海用力敲了敲她的頭。


  哎喲,他們都誤會啦,她不是嫌貧愛富,是怕大姊受委屈嘛。


  「難道你們不覺得,江大哥看起來像一匹孤獨的狼嗎?」老是冷冷的,不大愛說話,大姊跟他送作堆,不悶死也變啞巴啦。

  「你們這些滿腦子羅曼蒂克的小少女,不就是最愛這樣的男人?」烙海調侃地笑著,取笑少不更事的小妹妹。「不知道是哪個小妮子,上次抱著言情小說,大叫男人愈冷愈壞,她就愈愛哦?」


  「我收回那句話,行不行啊?我會被他冷死。」琤兒縮了縮,想起自己幾次攀談,都差點被他凍成雪人的模樣。

  「他現在還像第一次出現在這裏時,一樣的冷漠無情嗎?」烙海故意問道。

  「好像沒有。」雖然很難得同他們聊上幾句,但臉上淩厲的線條卻已經柔化許多,尤其他在看著大姊的時候,目光總是溫柔似水……


  「喝!」琤兒瞪大了眼睛。「難道他喜歡大姊?」

  榮伯回應以地一笑,烙海則摸摸她的頭,末答半字,一切盡在不言中。



  江默痕抱著那口大紙箱,並沒有回到下榻的客房,反而踏入烙晴的書房。


  「那是什麼東西?」


  沐浴過後的烙晴,長髮隨意夾著,鼻樑上架著近視眼鏡,整個人呈現出放鬆的姿態。她放下唐老鴨原子筆,好奇地觀望江默痕小心翼翼的動作。

  他平放紙箱的手勁很輕巧,像裏面裝了什麼寶。

  自從知道她的小小嗜好之後,他就三不五時帶來可愛的小玩意兒,逗她開心;他甚至承諾,不會讓任何人隨意闖進她書房。

  真好!這麼一來,以前費心搜羅的卡通睡袍和拖鞋,就統統能派上用場了。

  「過來看看。」江默痕賣了個關子,向來冷硬的臉部線條有一絲絲瞥扭。

  烙晴蹦蹦跳跳地沖過來,腳上穿的是加菲貓室內鞋。她蹲在大紙箱旁,一臉期待地等著江默痕打開它。

  「哇,黑森林蛋糕!」濃濃的巧克力香撲鼻而來,烙晴驚訝低呼。

  原來一吃飽飯,他忙不迭地外出,就是去幫她張羅飯後甜點啊!還細心地用了個電腦專用紙箱裝起來,以避免被其他人窺見她不得外揚的超級小秘密。

  雖然調性冷歸冷,但他還真是細心!

  看到她的歡顏,偷渡蛋糕的辛勞頓時煙消雲散,江默痕滿足了,渾然忘卻剛剛小琤兒跳到他身邊時,他還曾經深怕她撞翻紙箱,把黑森林蛋糕砸個稀巴爛。

  烙晴拿起叉子和碟子,為他們各盛了一塊,坐在地毯上,靠著牆壁吃。

  甜在嘴裏,也甜進心裏,溫馨的氣氛陡然降臨--


  「我這輩子也沒想到,可以在書房裏享受到這種美味!」把秘密告訴他真好!她心滿意足地說著。「咦?你怎麼都不吃?」

  「妳喜歡,都留給妳吃。」江默痕寵溺地微笑。

  他這麼一笑,帥得要命,她幾乎看傻了眼。

  書房裏,只有案頭上的燈還亮著,他們在屬於黑暗的一區;樓下隱隱約約傳來電視聲響及榮伯的雷鳴,感覺好像離得很遠、很遠。

  他們兩個人,在這裏自成一個小世界。她吃著他偷偷帶上來的蛋糕,在漸漸饜足之際,他含笑地陪在她身邊。

  為什麼有種錯覺,他像是將她置於掌心疼愛?

  「在想什麼?」已經摸清她的習性,要不是吱吱喳喳一直說話,就是在想事情。

  她一想起事情來呀,就像玩線團的貓,不快點為她解套,很快的她就會被線團纏得脫不了身。

  她的外表看來雖是個端莊靈秀的仕女,但內心還是個不折不拘的小女孩。

  她低垂著頭,長睫像小扇子般地覆住眼眸。

  「以前也是這樣的嗎?」忍不住的,她沖口而問。

  「怎麼樣?」

  「當事人的願望,你都會幫他們實現?」她說完,接觸到他調侃的眼色,忍不住想咬舌自盡。

  哎呀呀,她怎麼問這種蠢問題?弄得好像她多在乎他似的。

  ……不過,事實是她的確很在乎他沒錯呀。

  「我不是神仙教母,也不是神燈巨人,無法滿足所有人的願望。」很奇異的,她這樣問,讓他有種被需求的滿足感。

  「哦……那你滿足過誰?」哎,這問題又小器又無聊,她何必咄咄逼人地問?

  雖然譴責自己,但她還是很想知道,他對她到底與對其他的人有沒有不同。在她最秘密的心底角落,已經不能滿足江默痕把她當成一般「當事人」看待。


  但她究竟希望什麼……反復思量,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心酸酸甜甜。

  他的眸心漸漸凝成了玄機。「就妳一個。」

  烙晴的心飛揚了,掩不住嘴角輕笑。「哦,是嗎?」

  真無聊,她居然為這種事高興……但,怎麼樣?她就是高興呀!

  「對了,三月份就要到了,三月三日是葉氏航空成立紀念日,這天我們都會舉行慶祝宴會。」她解釋著,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不只把他當保鑣,更把他當商量的對象;現在她一有什麼動靜,就先徵詢過他的意見。

  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她學了乖,已經徹底明白,如果有什麼危難直沖著她來,他就是無法阻止,他會挺身幫她擋上。

  如果是她糊塗隨便送掉自己的命,這也就罷了;但再拖一個墊背的跟她到地獄敲門去,她可就罪過了。

  再說,一想到他為她胸膛開花的模樣,她就……她就無法忍受,非得要事先讓他把事情都部署好,確保他性命無虞。

  有時,她都會很荒謬地想:如果失去了他,她該怎麼辦?

  但……還能怎麼辦啊?以前的日子沒有他,她也不活得好好的?人呀,還是不要沒事想太多,他就是沒為她怎麼樣,等事件結束之後,還是要回去的;到時候一樣要分道揚鑣,她的依賴心最好適可而止。


  心,居然隱隱抽痛起來。


  「只要是妳的決定,我都會盡力配合。」有別於對待其他人的嚴冷,江默痕嘴角含笑地說道。「我的任務不是把妳關在安全的地方,而是讓妳安全地去做想做的事;如果把妳囚禁在屋子裏就能得到安全,一把鎖便能做到,要我來何用?」


  說得真有道理,以理服人,真不愧是江默痕!

  「嗯。」烙晴甜甜一笑。「我這兩天之內,會把數據交給你。」

  倚坐在牆邊,他們繼續享受這溫馨的片刻。


  打開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滑鼠飛快地在聯機圖示上按兩下。

  視窗一個接一個自動打開,江默痕調整視訊設備,最大的視窗出現了一個西方女子的面孔,顯然等待他已良久。

  「哈囉,默痕,今天好嗎?」

  他淡淡一扯唇角。「只要不閒扯,就什麼都好。」

  「這是否在暗示我,快點把話導入正題?」女子嬌笑。

  這位西方女子名叫法伊亞,是他的搭檔,也是義父的養女,負責搜羅各種情報,匯整給永遠站在第一線的他。

  「要我說幾個冷笑話來聽聽嗎?」法伊亞的中文與她的母語英文一樣流利。「我在想,你不會喜歡聽到最新消息的。」

  「我向來勇於面對任何事。」他輕哼著,任何資訊都務求最快時間知道。

  「是你說的。」法伊亞聳聳肩,從善如流。「Well,『約賽尼兄弟』已經知道葉家雇用了你。」

  「該死的!」這的確不是什麼好消息,他的身分之敏感,不下於一顆炸彈。

  幾年下來,在護衛界裏闖出名號,面對窮兇極惡的歹徒,共起得了兩種作用。

  一種是,歹徒當即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夾著尾巴逃之夭夭;另一種則是激起歹徒的反抗欲望,決定與他纏鬥到底。

  以他對「約賽尼兄弟」的瞭解,他們純粹屬於後者。

  「聽說他們會動手去查,是出自於你的授意。」所有的中文文法中,法伊亞最感興趣、學習得最精最快的,是「冷嘲熱諷」。

  該死!江默痕寒了一張臉。

  他說過的話,他當然記得。上次烙晴翹出去玩,他沿途護伴,那一天結束在「約賽尼兄弟」黨羽的破壞之下。

  只要一思及,那個人破壞了烙晴愉快的一天,他就抑不住憤怒,重重賞了他幾拳,也揭了話,要他們搞清楚,他絕不是好惹的。

  從來沒有過為誰氣昏頭的經驗,那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後來再想起,他深覺那天的憤怒實屬不智。沒想到狙擊者清醒之後,還記得把話原封不動帶回去……這下子事情變複雜了。


  「不過你也別太自責,就算你沒洩漏身分,他們也已經查出是你在保護葉烙晴,說跟不說都無所謂。」她瞥扭地撇開眼,可不是在安慰他呀!「你也該知道,你是許多恐怖份子的剋星。」法伊亞又變得笑容可掬。「『約賽尼兄弟』認為,如果能藉此機會中飽私囊又剷除了你,未嘗不是件兩全齊美的好事。」

  江默痕蹙緊了眉。這件事,愈來愈棘手了!

  「我要是你,就會快點想出自救救人的辦法,畢竟你不可能撒手不管葉烙晴,但在她身邊,你又會帶給她麻煩,不是嗎?」

  廢話,不用她說,他也知道!

  「我把資料檔傳給你,你好自為之。」

  視窗裏的人影啪一聲,化成一條灰白色線,消失了。

  江默痕移動滑鼠,接收接連而來的資料,將所有的資料都看過一遍,心中已有定案。


  月圓人團圓。

  雖然還不到中秋時節,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月圓,但葉氏一家人倒是很有閒情逸致地齊聚在天臺燒烤。

  磁磁的烤肉聲伴著陣陣的香味,三架烤肉台旁有兩隻猴子樣的人在跳來跳去,其他人則優雅地坐在涼椅上,聞聞肉香,等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快快快,快把串燒拿過來,火夠旺了!」玩心奇重的烙威,向來最熱中這種戶外活動,拿著大鐵叉,指揮著小助手琤兒。

  他今天可神氣啦!雖然闔府情深的葉家常常舉行餐會,鞏固感情,不過他今天可是主角呢,理所當然大家都得聽他的。

  「哇!雞腿烤好了!」琤兒興奮地叫道。「我要吃、我要吃!」


  那只試烤的雞腿,被火舌逼出滋滋作響的油脂,呈現美味的金黃色澤,透著肉香,誘得人垂涎三尺。

  「琤兒,妳有點少女矜持好不好?開口閉口就是吃,羞不羞?」烙威義正詞嚴地訓了她一頓,順理成章地把雞腿放進自己的碟子裏。「還是讓小哥解決掉它,再告訴妳滋味如何吧。」


  「怎麼可以這樣?」琤兒跺跺腳。

  「怎麼不可以?妳沒忘記,今天之所以有燒烤大會,是因為要嘉許我提早交了攝影集的稿子吧?」他得意洋洋,自覺光輝普照大地;要不是他勤奮有加,一家人哪能跟著得道的他一起升天?


  一記爆栗敲過去,端坐如儀的烙晴插進話來。「是誰告訴你,你是唯一的主角?」她本來和烙海、江默痕坐著等吃,是聽不下去了才插嘴。

  「啊,大姊!」烙威發出一聲慘叫。

  「別得意忘形,你只是一半的主角。今天最主要是告訴大家,葉氏航空成立三十周年的慶祝晚宴選在希爾頓大飯店舉行,大家到時都要空出來與會。」


  「對,我們四個都是主角!」琤兒對烙威扮鬼臉。「不是只有你專美於前!」


  這時,烙威已經將一些烤好的食物盛上了桌,大家也開始動叉子。

  不理會她的孩子氣,烙晴正色說道:「慶祝晚宴是彰顯葉氏形象的好機會,我請了JohnGalliano來替大家量身訂制禮服,大家要以最好的一面出現。」


  臺灣的社會畢竟保守,家族成員直接影響到企業整體的形象;每當有亮相的機會,烙晴總不忘叮嚀再叮嚀,死都不會允許有任何人出錯,出糗當然
也不可以。


  琤兒天外飛來問題一個。「對了,今年還是大姊和二哥開舞嗎?」


  每年三月哪,社交界的大事,就是大姊和二哥開場的第一支舞;大姊豔驚四座、二哥瀟灑非凡,兩人共舞姿態翩翩,是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小琤兒舞技雖然不見高明,但在場看著,都分外覺得有面子。

  「不!」很令人驚訝的,握著一支串燒的烙海開口了。「今年還是由大姊開舞,不過舞伴改成……」

  「改成什麼?」烙晴毫無心機地問著,絲毫沒有發現陰謀正在醞釀。「默痕,動手呀,怎麼都不吃?」

  她鼓勵身邊安靜無言的男人,已經太瞭解,每次全家一起聚餐的時候,他就格外會發愣。

  望著他們一家人的模樣,就像望著一幅畫;問他怎麼了,他總推說沒事。

  平時由得他去發愣,反正吃的都是家常菜,廚房裏有源源不絕的後備糧食,但今天的燒烤食材豐富,他要是再遲一點,就等著舔那一叉子的烤肉醬吧!


  在烙晴忙著為江默痕張羅時,烙海、烙威、小琤兒交換了一個戲謔的眼神。


  「當然是江大哥囉!」小琤兒甜甜地說道。


  江默痕眼一抬,小琤兒勇敢迎視。怎麼說他也有可能是未來姊夫嘛,她怎麼可以每次見到他都原地僵成小雪人?


  這麼一看,才發現他眼中沒有寒氣,有的只是探究,她笑了,終於不怕。


  「嘎?」烙晴一愣。「你們叫他做什麼?」她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叫他跟妳開舞嘍。」烙威好不正經地擠眉弄眼。「反正你們出雙入對那麼久,不介意公開地下情吧?」

  「說什麼啊你?」烙晴迅速脹紅了臉,瞄都不敢瞄江默痕一眼,不敢想像他會作何感想。「這個宴會是很慎重、很嚴肅的,足足代表葉家的門面。」


  「哦。」烙威故意討打地說。「那妳是說默痕兄不慎重、不嚴肅,帶不出家門嘍?哇,妳對人家的批評怎麼這麼嚴厲?不但失禮,而且太缺德
了!」

  江默痕選擇抿唇不語。一家人打打鬧鬧的景象對他太陌生,他只能欣羨且動容地看著這種畫面,卻無從加入起。

  烙晴在弟妹面前,第一次詞窮了,但這困窘還還不及怕江默痕誤會的憂慮。「我不是這個……」

  「不是怎麼不肯答應呢?」烙威賊溜溜。嘿,他的口才也很靈光的嘛!

  窘極生怒,烙晴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少管我,你不是要在宴會上宣佈和歡晨的佳期嗎?」就是因為要籌備婚禮,歡晨回美國去,所以才沒人管住烙威那張胡來胡往的嘴。「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正因為席上要宣佈,歡晨即將嫁入葉家,所以她才不想江默痕在宴會上太出鋒頭,以免被別人誤以為她在暗示,他是她的親密伴侶。

  他們現在的感覺很不錯,說不上來是什麼關係,但肯定不是單純兼呆板的雇傭就是了;套個通俗的說法,他們是朋友。

  「朋友」的適用範圍很廣,本質卻很脆弱,最怕的就是八卦纏身。如果人們把緋聞往他們身上套,頭一個過不了關的,一定是她自己。

  「我看,還是按照往例,我跟烙海開舞好了。」這種作法是保險起見,她沒有半分嫌棄的意思,他可別誤會呀!

  「大姊,妳還沒聽到我推薦他的理由。」烙海最後出場,慢條斯理地說著。

  他慣常的作法是,把戰場讓給別人去廝殺,等各方都筋疲力盡了,再搶出來坐收漁翁之利,是典型的諸葛人物。

  「聽什麼?」見鎮壓不住,她拿出小暴君的氣勢。「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請江先生當妳的舞伴,因為他是妳的保鑣,必須貼身保護妳的安危。」沒有把握的言語,烙海不說;然金口一開,便句句成理。「宴會雖然采邀請卡制,但畢竟出入份子混雜,還是小心點的好。」


  烙晴正想反唇相稽,這時一個低沈的嗓音響起。「我也贊成。」

  「什麼?」烙晴瞠目結舌,終於敢轉頭過去看著他。

  一家人排排坐,江默痕肯開口,她已經夠驚訝了,而他一面倒向其他人的意見,更讓她說不出話來。

  難道他也很想……跟她共舞?烙晴偷偷捏了自己一下,她在想什麼啊?

  「我必須貼身保護妳,」他篤定地說著,眼中有著決心。「安全至上。」

  「那……」烙晴手指扭來扭去,已經忘記以前她總是一力抵抗三個弟妹,現在只要江默痕的意見,就足以扭轉她的決定。「那……好吧!」

  她垂下頭來,靜聽安排,沒有注意到興奮的小琤兒與烙威已經摩拳擦掌,決定以後都要籠絡江默痕以令大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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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8:10:49
第六章

  為了在宴會上開出漂亮的舞,烙晴與江默痕決定抽出時間加緊練習。

  葉宅備有一間偌大的舞蹈室,設置整面牆長的鏡子和彈性地板,並配備高級音響;為了成為社交圈裏優雅而有教養的人物,葉氏四兄妹曾經在此揮霍不少汗水。

  不曉得為什麼,自從進入舞蹈室之後,烙晴便心口微怦;被重重鏡影環繞,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便襲上心來。

  她從來沒看過他們站在一起的映影,每次只覺得那些誤會他們是情侶的人真是莫名其妙,一廂情願得無聊;現在往鏡前一站,她才知道,他們看起來是多麼……登對。

  雖然這樣想讓人赫然,但的確只有這個形容詞足以描繪他們的模樣。

  他的體格結實,站在她的左後側,像個遠古戰士,永恆地守護著她;他的臉部線條冷硬,望著她的眼神卻帶著令人臉紅的溫柔,使她在欣喜之餘只能手足無措。

  她站直了腰板只及他胸口,顯得格外小巧;以前她甚至以「恨鐵不成鋼」來形容對身高的失望,如今卻在不知不覺中,中意自己嬌小的模樣;因為每當他在身邊,就能感覺到一股暖流環著她,是那麼安全又令她心悸不已。

  她,開始想要一生一世都擁有這股暖流、這個男人……

  「烙晴?」她恍惚出神,發現江默痕正叫喚著她。「妳靈魂出竅啦?」面對她,他的笑容多了,說話的口氣中也多了絲人味。

  「我……」見他湊近自己,她的雙頰浮起了兩朵紅雲。

  「在想什麼?」看著鏡中的蘋果臉,好奇她幹麼羞人答答。

  「沒、沒有哇!」她調調地說著。要怎麼告訴他,她覺得他們很登對?這麼羞人的話,她可說不出口呵!

  見她一臉的神思漫遊,他提醒道:「我們該開始準備跳舞了吧?」

  「嗯。」慌亂地點點頭,思緒又跑遠了。

  只要一想到,他們要相擁起舞,烙晴就幾乎抬不起頭來。到現在還在偷偷地想,他之所以一口應允烙威、琤兒的提議,是不是也有一點點……想跟她跳舞?

  在她心裏,男女共舞可是很奧妙的呢!就像情人節巧克力,有「人情」跟「情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意義,舞也有「禮貌」跟「感情」的區份;他應允得爽快俐落,心裏想的到底是哪一種?

  明知道這個問題不是普通的無聊,但烙晴就是不能停止猜測。

  「以前,你們的第一支舞都跳什麼?」見她老是心不在焉,他不生氣,反而感到愉快。

  這個小女人,不管跟誰在一起,都是神經緊繃的模樣,好像隨時要跳起來廝殺似的;唯有和他獨處時自由自在,從不避諱神遊太虛的姿態。

  他知道,是因為他給了她充分的安全感,也是因為她將他視之如己,所以在他面前才會無所矯飾。

  能讓她放寬心懷的人,僅只他一個;這意味著對她而言,他是特別的;他喜歡在她心中佔有如此獨特的地位,光是想起就滿足極了。

  「華爾滋。」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會跳嗎?」

  不只問得膽戰心驚,她也覺得自己問得可笑之至。昨天他們你一搭我一唱地趕鴨子上架時,她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才記得要問,會不會為時已晚?

  「我是在英國長大的。妳說,我會不會跳社交舞?」他深遂的眼神中有迷人的笑意,溫暖地逗弄著她。

  「哦。」她放下心了。

  社交舞在歐洲是一種必要的教養,也是老少鹹宜的娛樂;起源於法國,後來傳遍歐洲之後,整理成英國式舞蹈;他既然來自英國,舞技應該不弱才對。

  他來自英國……烙晴還是有點迷茫,對他的疑惑依然存在,她承諾自己會找時間向他問明白;他的事,她下意識想知道得更多更多。

  「是ModernWaltz,還是VienneseWaltz?」江默痕繼續問道。

  「都嘗試過。」她打起精神,把亂跑的思緒都收回來。「烙海喜歡約翰史特勞斯的圓舞曲,像春之聲、藍色多瑙河,所以他偏好VienneseWaltz。」

  「VienneseWaltz?那得不停頓地繞轉舞池一圈。」這並不是容易做到的事,要是男女默契稍有不佳或換氣不順什麼的,漂亮的圈圈就卡住了。

  那種場面通常很冷、很冷,大家都會面露尷尬,檢查自己的裙擺有沒有脫線啦、皮鞋有沒有弄髒啦,就是不忍看那一對「卡住」的男女主角……

  「我們通常做不到,能繞到半圈就已經算成功了。」烙晴不好意思地說著。「還好開舞後不久,其他人就會下舞池,就算轉不完一整圈,好像也沒有人注意。」

  她吐了吐舌頭,真不習慣做這種貨不真、價不實的勾當。

  「混水摸魚?」笑意凝在眸中,他挑起了眉。

  「沒辦法嘍。」她「監介」地乾笑。

  「我們兩種都試試,再決定以哪一種亮相好了。」江默痕行了個禮。

  音樂一響起,他有力的臂膀撫上她的玉臂,烙晴立刻心神一顫。

  他的體溫熾熱,包裹著她,鐵臂環繞著,她覺得自己開始不停地縮小,直到縮進他的懷抱裏,像一尊小小的娃娃,就要被他融化。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看著他像發了征似的,無法移開眼神。

  右腳向前,他帶出優雅的轉彎,不斷地擁她輕旋。無疑的,他是個極佳的舞伴,成串的歡樂音符流瀉在耳邊,腳下也不斷地旋出優雅舞步,一個接
一個的圈圈轉得烙晴有些眩然,卻又心花朵朵開。

  跳舞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感受到跳舞的樂趣。在華爾滋的國度,男性是領導者;如果每支舞都能跟這麼棒的舞伴共舞,什麼都不必想,只要靠在他有力的臂彎裏,那她也會沈淪的……事實上,她已經愛上與江默痕共舞的感覺。

  江默痕微微低下頭。她一臉悅然讓他愉快無比;不必言語,烙晴總是能以最直接的表現,讓他知道她很喜歡跟他在一起。

  也許她並不曉得,但她每一朵美麗的笑容已是他喜悅的泉源;只有她的嬌靨能融化他心中的冰、帶給他溫暖與快樂、讓他想到未來的生活。

  她的身影不只在他眼前閃耀,更活躍在他末來的藍圖裏。

  驀然地,他心中一動,低頭吮住了她的紅唇--

  烙晴渾身一顫,更加瞪圓眼睛。唇上傳來熾燙的熱度和酥酥的電流,讓她茫然無措;她實在很想鎮定下來,看是要回應他或推開他都好,但卻只能傻傻地站著,像個不折不拘的小呆瓜……


  她的無助模樣,讓江默痕更心動。他條然箍緊了雙臂,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減為零;一縷幽香襲上了心,他的唇更加溫柔也堅定地反復吮著她。

  靈活的舌尖竄入了她的檀口,親密的攪弄漸漸混亂了氣息,嬌細低喘在她意識模糊時,偷偷吟出了聲。

  「嗯……」雙眸漸漸合上,陶醉在他強悍的氣息裏。

  一吻終了,江默痕輕輕放開她。擁她在懷,使他更加肯定,他就是要定了她,這個美麗又天真的小女人。

  倚靠在他懷裏,烙晴漸漸清醒了。她的雙腿無力,要不是他支撐著,纖軀就像要滑下來似的;紅潮漫過她的雙頰,她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江默痕為什麼會吻她?難道說,他也……也很喜歡她嗎?

  哎呀呀,她想太多了啦,接吻是很正常嘛,共舞了好幾曲,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你又看著我、我又看著你,眼神撞來撞去,撞出火花是遲早的事。


  安啦安啦,只是一個吻,一個「區區」的吻而已,別想得像是被暴龍給吞了……


  「烙晴。」他滿眼柔情地望著她。

  本來她應該深情回眸的,但是……哇哇哇,這種含情脈脈的情景,真讓她尷尬斃了!烙晴想也不想,便搶出話來。「呃,好厲害!我們剛才順利轉
了好幾個圈耶!」

  好樣兒的,羅曼蒂克的氣氛被她一攪和,頓時煙消雲散,她都不知道高興好,還是難過好。

  知道她害羞,江默痕倒很沉著;望著她的眼神有些複雜,但其間的寵溺卻不容置疑。「嗯,我們的默契夠好。」

  從那個吻之中,他確定了彼此心意相同,否則她不會與他唇舌纏綿;有了自信,他就不介意她用東拉西扯掩飾羞窘。

  烙晴是個愛鬧瞥扭的小女人,愈是不自在,就表示她愈喜歡他。

  「你說,」他吻過的唇熱熱又腫腫,開口說話都能感受到不對勁。「到時候我們跳哪一種呢?」她的眼角偷偷瞄了他一眼。

  「妳喜歡就好。」大掌撫住了她的後腦勺,紅撲撲的臉頰誘得他幾乎又要傾身向前。

  烙晴沒察覺到他情意又動,低低地吐出一句。「我今天本來有事要拜託你的說……」都怪這個吻,讓她有話都不能好好說了,真彆扭!


  「什麼事?」打住了旖旎念頭,他問。


  「哎呀,現在這樣……算了算了!」親親以後,她覺得好怪哦。


  他為什麼不對那個吻發表點意見?哪有人這樣吻一吻就算了的?他好歹也說一句「妳的嘴唇很軟」來應應景嘛,吃了又不給個交代,這樣不是很沒禮貌嗎?


  也許他說點什麼話,會讓她羞得無地自容,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不說啊……


  「說!」他霸道地令道。

  止住拉拉雜雜的想法,烙晴躊躇再三,終於殿起腳尖,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妳想看那……片子?」他一臉驚異地看著她,像是在研判她話裏的真實性。

  「嗯。」她極度不好意思地解釋著。「我從很早以前就聽說很好看;有一次經過客廳,看到烙威一個人在看,他看得很『興奮』,我也不太好意思加入。」


  「怎麼不自己去找?」以前她不是會給自己溜達的機會嗎?


  「人家不好意思嘛。」要她怎麼向櫃檯開門見山地問這種問題?她可是個端矜自持的大姑娘家呢。烙晴忸怩地解釋著。「所以才想拜託你幫我找
嘛。」


  她微微地噘起紅唇,紅唇腫腫的,儘是他的吻痕。

  找這種片子有什麼好害羞的……但,看到她的唇,江默痕歎了口氣。愛她就是栽給她!他心都軟乎乎了。「好吧,我去幫妳找。」

  他無奈地抹了抹額頭,聽她在耳邊歡呼。

  幾天之後,江默痕果然不負所托地把烙晴想看的片子給找來了。

  在她的央求之下,他們躲在書房裏,用那台情報員專用的「T-REX」筆記型電腦,大材小用地看了一整晚,直到東方魚肚白,烙晴才兩眼發昏卻一臉興奮地走出書房。

  「太好看、簡直太好看了!」她捧著雙頰,一臉陶醉地說著。「他簡直帥呆了!難怪大家都迷他!現在連我都好喜歡他,他簡直就是一個英雄!」

  江默痕用西裝外套揣著那十幾件VCD,一臉的不以為然;片名被外套遮起來了,如果仔細瞧,還可以發現反町隆史帥帥又壞壞的笑容在暗處閃耀。


  他們各自回房梳洗;他將VCD往床上一扔,GTO的字樣立即出現,十多片VCD赫然是GTO電視版加特別版加電影版。

  「有那麼好看嗎?」他拿出燙平的襯衫,向來沈穩的風貌此時竟嘟嘟嚷嚷得像個孩子。「我看不過是一個無聊的男人和一群無聊的小孩,在玩些無聊把戲的故事嘛。」


  他心裏發酸,悶著真不舒服;一想到烙晴為別的男人歡呼,他就想坐最快的飛機去日本找那個姓反町的碴!

  直到護送烙晴上班時,他仍不忘嘀嘀咕咕。「他真的帥嗎?如果給我機會表現,我鐵定比他帥一百倍!」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眼前就有一個上上之選,她的眼睛還長到日本去,想想真是太不爽了!

  烙晴連著偷瞄了他好幾眼,沒有想到,冷漠如他居然那麼在意她的感覺,還在自個兒心裏激起漣漪,念念不忘。

  她偷笑了--因為他那樣子喲,像在吃誰的醋,可是很酸很酸的呢!


  夕陽西下,又是一天的結束。

  烙晴與江默痕剛下班回來,走進葉宅,便發現今天的飯菜香格外接近。

  他們走進客廳,發現茶幾上擺滿了都是盤子,小琤兒正在幫忙榮伯擺筷子。


  「今天的晚餐,為什麼會開在客廳?」烙晴皺了皺眉。


  「大姊!」小琤兒連忙巴過來,撒嬌道。「今天的晚間新聞很有看頭哦。」


  「什麼看頭?」她向來最反對邊吃正餐邊看電視了,妨礙進食,真糟!

  「就是有反町隆史的記者會!」連烙威也甜甜蜜蜜地系了條圍裙,踩著舞步,幫榮伯上菜。「反町兄要召開記者會,說明和菜菜子交往的事耶!」

  葉家有兩位臺面上的反町迷,他們都是看GTO而迷上他的;有的時候,這對寶兄寶妹興致一來,烙威就會擺出反町隆史的Pose,小睜兒假扮成Fans,大唱GTO的主題曲,兩個人在那裏發神經似的尖叫不休,只差沒拿螢光棒亂舞。


  自從他們知道反町隆史有意娶松島菜菜子為妻,就每天追著娛樂新聞看,連經紀公司因為反町人氣下降,反對他們結婚,都被他們罵了好幾句迂腐。


  基本上,大家是認為啦,到時候他們結婚,這對兄妹檔大概是全臺灣唯一一對隔洋鳴禮炮慶祝的死忠影迷。

  「下次不准了,知道嗎?」烙晴蹙眉說道,其實眼底笑咪咪。

  哎喲,她差點錯怪妹妹了!

  真是討人愛的小琤兒啊!要不是她擅作主張,她也不好意思端著飯碗死守在電視機前面,那樣看起來很像乳臭未乾的小孩子耶。

  「快快快,晚間新聞要開始了。」琤兒像個小班長,指揮一家六口統統坐好。

  全家人端起白飯、舉起筷子,別無選擇地往前方看齊;不說別人,就說烙晴好了,方才義正詞嚴地斥責著,此時兩個眼睛也盯得夠仔細了。

  「日木偶像明星反町隆史預定在今天下午臺灣時間六點,召開記者會。」TVVS主播張雅雅介紹著。「說明他與魔女松島菜菜子的交往,日本藝能評論家揣測,這次記者會很有可能宣佈佳期。TVVS將透過聯機為您做第一手的報導。」

  這時,身側的熱源突然霸道地朝烙晴靠近,像在宣示他的存在,不許她片刻或忘。他的熱度來得那麼巧,讓她幾乎肯定他在吃醋了。

  想到他嘀嘀咕咕,總是念念不忘她的感覺,她就覺得好笑;噴飯之餘,卻又有種甜蜜的感覺,能在他心裏,被如此重視著,心裏真的好甜好甜。

  「現在,我們聯機到日本東京,看看記者會的畫面。」張雅雅笑著,呼喊聯機記者。「淑莉、淑莉。」

  畫面一直沒切換過去,張雅雅的笑容已經從自信變成慌亂。「可能是聯機沒有接好的關係……」

  「啐!搞什麼?」烙威與琤兒同時丟筷子抗議。

  「喂!你們做什麼?」烙晴喝了一聲,表現出長姊風範。

  其實她心裏也很鬱卒。這是什麼爛電視臺?上次她看新聞,居然還聽說他們打算二00二年到南極去迎接第一道曙光。

  唉,看他們今天的表現,連臺灣東京的聯機都會出錯,到南極迎接什麼曙光?去臺北橋還差不多!

  她在心裏直犯嘀咕,奇異的是,身邊的男人也放鬆了一些些。

  那陡然放鬆的姿態,令烙晴有一點點想笑;他真的這麼在乎她對另一個男人的感覺?那只是一個明星,一個遙不可及的男人啊,這種醋他都吃?

  他可能、真的、非常在乎她吧!

  「目前東京聯機有一些問題,排除後將為您重現記者會的場面。」張雅雅臉色一正,換個話題道。「先為您轉播一則國際性商業新聞。法國民營鐵道公司KR,今天宣佈倒閉,震驚全球業界……」


  喜顏一收,雙手猛然震顫,烙晴的筷子掉落到地上去,瞬間慘白了一張臉。

  「消息是因為KR集團總裁史威茲先生在其辦公室裏舉槍自盡後走漏,現場留有遺書三封,目前已排除他殺嫌疑,全案交由法國警方處理。」

  畫面一轉,出現了一個覆著白布的擔架,還有泣不成聲的家屬,以及幾個工人奮力拔去KR招牌的畫面。
  烙晴俏臉一僵,霍然站起身,沖上樓去,江默痕馬上跟上了她。

  除了烙海清楚事件始末之外,其他人都因為他們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傻住。
  「大小姐跟江先生怎麼啦?」榮伯看著他們消失的樓梯方向。

  「哇,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大姊這麼喜歡反町隆史耶!」掙兒不可思議的聲音響起,還是一腦子不可救藥的夢幻樂觀。「居然因為TVVS晚了一點播放記者會,就氣得離席抗議。」比起大姊對反町哥哥的愛,她真是自歎弗如啊!

  「對呀對呀!」烙威的附和也很阿Q。「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兩兄妹無厘頭地點點頭,嘻嘻哈哈,渾然不覺陰影已經漸漸籠罩這個家。


  烙晴漂亮的小脖子,從來不曾在這麼短的時候內,面臨過這麼多次跌斷的危機。

  一路跌跌撞撞地沖上了樓,她跑進書房裏,雙手抑著桌沿,已經無法冷靜。
  豆大的冷汗掛在額頭上,住在胸腔裏的心臟擂得像鼓響。事情如同江默痕當初所料,KR倒了!集團總裁史威茲先生自殺了!這些新聞直接衝擊著她的神經,逼得她必須捂住嘴,才不會尖叫出聲。
  尤其是,幾個工人動手拔除KR招牌的景象,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那麼屈辱人的情景,已經成為她腦海中最大的夢魘……

  「烙晴!」閃個身,江默痕俐落地跟了進來,反手鎖緊了門。
  見到他,她的反應不是恢復平靜,而是逐漸瀕臨崩潰。
  她止住的步伐開始移動,在書房裏焦躁地走來走去。


  「KR倒閉了!」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著,雙眼無神。「我沒有想到,事情可以嚴重到這種地步,KR居然被『約賽尼兄弟』玩倒了!」
  「烙晴!」知道她無法承受事實,他決定先讓她發洩一下情緒。


  同時他也錯愕不已。這件事爆發遠比他想像中更早,怪來怪去,或者該說史威茲的壓力承受度太低;如果他不是寧願自戕也不肯面對現實、收拾殘局,他也許可以先收到消息,婉轉地讓烙晴知道事情,她也不會受到過多的驚嚇!


  「我不可以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不可以讓世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們葉家,不可以!」她驀然伸出手,扯松了髮髻。

  見她開始傷害自己,他沖上前去。「冷靜下來,烙晴!」

  她置若罔聞。「更不可以讓我的家人遭受這種屈辱,不可以讓人用油漆刷去我們的LOGO、除去我們的招牌,那太過分、太欺負人了!」

  她幾乎要哭出聲來。「我從來沒有這麼恨過素末謀面的兩個人!」她咬牙切齒著。這股憤怒打從以前就有,是對所有宵小之輩的憤怒不平。「為什
麼就有這種想不勞而獲的人?葉氏航空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而是靠葉家人的雙手去掙來的,他們憑什麼覬覦?」是誰說,有錢人就該活得心驚肉跳?靠努力得到成功,到底招誰惹誰了?「要錢不會自己去賺,反而要奪要搶,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烙晴!」見她氣得心口起伏不定,江默痕拉住了她。

  烙晴開始掙扎。她心裏所有的不平靜,一向都是靠不斷行走宣洩;如果腳步停留在原地,不讓她動一動,她會發瘋的!

  「鎮定下來,妳必須冷靜!」江默痕更用力地抱緊她,絕不讓她傷害自己,即使只是扯落了幾根頭髮,他仍然不許。

  「你要我怎麼冷靜?事情就照你說的那樣發生了,而那對兄弟馬上就把矛頭指到葉氏,你覺得我應該微笑,等待葉氏垮臺嗎?」她歇斯底里地叫。

  不管平時多麼遊刃有餘地擔任集團總裁,這頂大帽子仍然太重了,扣得她頭昏眼花。求好心切讓她無法坦然面對最糟的未來,光用想的都難以忍受。

  「不要怕,烙晴。」他更緊、更緊地圈著她,鐵臂環住她下滑的身子,暗示著他可以撐起所有的事。「我在妳身邊、我就在妳身邊!」

  這句話,很奇異地慢慢止住了她的顫抖。

  她開始嗚咽。「你不會一直都在我身邊。」

  曾幾何時,她也渴求了永遠。當這件事結束,如果他們倖存下來,江默痕還是要離開的。但是,她已經無法想像沒有他的生活。

  也許她會回到從前,一個人上班、一個人翹頭、一個人偷偷溜出去玩,但是一切都不同了,因為她會覺得非常非常孤單;一樣的樹、一樣的街,少了身邊的人,什麼都不再有意義,她很有可能散步散著就默默的流起眼淚來……

  幾秒鐘以前,她會因為這麼肉麻的想法而捧腹大笑,現在她卻啜泣得連腸子都要斷成一寸一寸。唉,人世真的很無常!

  「妳說錯了,我會『一直』陪著妳。」他將懷裏的她扳開,正視她淚水盈盈的雙眸。「我會『一直』在妳身邊,陪妳面對所有的事,把所有的危險都消除。」他說道,垂下頭來,堅毅的雙唇吮去她的淚珠。最後,將濡濕的雙唇堵住她不住移動的檀口,不讓她發出任何啜泣聲。

  在親吻之中,他們都嘗到了淚水的鹹澀;江默痕用他的吻保證,他絕對不舍她而去。

  「風平浪靜也好,風大浪猛也好,我都會在妳身邊,當妳一輩子的護衛!」他低聲許下諾言,鄭重無比。「我喜歡妳,烙晴。」

  烙晴如遭雷極,他的承諾太珍貴,她好感動,心中所有的不安統統拋除,她忙不迭地想要告訴他,她對他的情意也是一樣的……

  「嗚嗚。」他的唇又湊了上來,將她未出口的情話堵住。

  唉,他怎麼這樣呢?自己告白完就算了,也不讓她說一句。哎呀,讓她說、讓她說嘛……唇上傳來的酥酥電流,漸漸電暈了她,她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些什麼,只是本能地把玉臂往他頸後一勾。

  濃情蜜意的吻,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烙晴心裏的陰霾全不復存、直到江默痕完全饜足了渴望。終於明白,這個小女人不僅融去他心裏的冰山,更讓他釋懷了從小到大的特殊際遇。

  原來,他之所以會接受艱難的格殺技訓練,是冥冥之中的定數,為了要與她相遇所做的準備。

  因為她,他的生命開始有了意義;像幸福的輪盤,一旦轉動就不再停歇。
  葉氏的成立紀念日,在葉家以及全集團人員的賣力策劃下,很快便到來了。

  每年三月,企業界莫不睜大眼睛觀看葉氏航空的動作。葉烙海是副總裁,掌理的範疇遍及公關與行銷。簡而言之,所有對普羅大眾的發言與決策,都由他負責。

  每年的成立紀念,在他的帶領之下,都會伴隨著許多的慶祝促銷活動。雖然經濟漸不景氣,但葉氏的客源並沒有受影響,業務反而蒸蒸日上,活像別家的客人都跳槽過來光顧似的。

  業績開出紅盤,葉烙晴自然笑咪咪。紀念宴會上,她穿著一襲豔紫雪紡小禮服,愉快地周旋在客人之間。


  雖然前不久,KR鐵道公司的倒閉曾令她陷入恐慌,但有江默痕的保證,就像服下了定心丸,她什麼都不怕了,能以最鎮定的模樣面對來訪的賓客。

  從宴會一開始,葉家四兄妹就忙著應酬;江默痕以男主人的姿態,與烙晴在門口與每位賓客寒喧。他翩翩的風采、雍容的氣度,折服了許多人。

  「烙晴,這位是妳的男朋友?」大使夫婦走了過來,一臉打趣地輪流望著他們倆,用怪腔怪調的中文說道。「真是一表人才呀!」

  若是以前聽到這樣的說法,烙晴只會忙不迭地澄清;如今心境大大不同,郎情妾意皆濃濃,她覺得對方真是好眼力呀!居然一眼就看出他們登對的
樣兒,待會兒,她會記得叫送酒服務生多到他們面前繞兩圈,請他們多喝兩杯雞尾酒的。

  「咦,難道葉小姐轉性了?」大使夫婦的兒子David,一臉嘲弄地看著她。「我記得以前葉小姐是不要護花使者的。」

  他之所以口氣酸溜溜,是因為曾經吃過閉門羹,所以瞭若指掌。

  烙晴笑著反將一軍。「以前不要護花使者,是因為人選不對。」


  換言之,現在身邊這個瀟灑男人,她可愛著呢,哪能跟他相提並論?


  「你們在哪兒認識?」聞出火藥味,大使夫婦連忙打圓場。

  江默痕與烙晴相視一笑,率先解釋道:「我本來是烙晴的護衛。」

  「Oh﹐MyGod!」David誇張地做了個驚嚇的表情。「我記得葉小姐說過,絕對不讓護衛近身,怎麼現在規矩都不同了?」

  烙晴皮笑肉不笑。這個死阿豆仔,追不到她就淨說些風涼話!他記得、他記得,他記得什麼呀?這麼會多嘴,怎麼就不見他記得她最討厭嘴碎的男人?

  「我也記得David你說過,要娶前任港姊譚美美為妻,怎麼現在的女朋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她?」David和譚美美的風流韻事眾人皆知,她借來幽他一默,讓他知道,沒得老年癡呆症的可不只他一個。「你還『記得』什麼事嗎,David?」

  David聳聳肩,摸摸鼻子滾到一邊去當壁草。

  賓客全都進場得差不多,一番香檳開瓶、慶賀乾杯後,司儀宣佈開舞了。

  所有燈光暗下,就只剩下幾簇聚光燈打在江默痕與烙晴身上。他行了個優雅的禮,就握著她的柔夷,在眾目睽睽之下優雅地開舞。

  滑開舞步,深深淺淺的紫豔裙擺綴著花飾,漾出萬種風情;當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這一曲輕快的華爾滋就像王子與公主的初遇,充滿了浪漫情懷。

  在此同時,烙晴地想到了中國詩經有句話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唉,她也知道胡思亂想不對,但在他既溫柔又熾烈的目光下,怎能鎮定如常?

  他帥得那麼罪過、酷得讓人想犯罪,望著望著,她當然會想入非非嘛!「非非」想久了,作作未來的白日夢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所以,她才會想到要「與子偕老」--那將會是她作過最美最美的事。

  「烙晴,」他切切凝望著她,低語。「如果有機會,妳想讓『約賽尼兄弟』繩之以法嗎?」

  「為什麼在這時提起這個問題?」她有些不解,卻不覺得興頭被掃。「我當然希望他們被制裁。」她毫不考慮地頜首。

  雖然史威茲先生以自戕終結此生,但「約賽尼兄弟」必須負上大半責任;若果不是他們興風作浪,他又怎麼會走上不歸路?

  與其說她一味害怕,倒不如說是義憤填膺;烙晴心裏自有一套公理正義等待發作,怎麼也不願讓「約賽尼兄弟」逍遙法外。

  「希望『親手』將他們送進牢房嗎?」他的嘴角擒著奇異的笑容,問話裏有著某種特殊涵義,但她猜不出。

  「當然。」她答得英氣十足。「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將他們踢進牢房。」這種人,可不能再留在世上害人了。

  「那就好。」他條然放鬆的表情,像是得到某種諒解,可以大刀闊斧去做一些事。

  腳下的舞步沒有停止,依然轉著弧度美麗的圈圈;雖然覺得他的問話有絲怪異,情況卻不允許她問個仔細。

  不打緊,她決定等會兒離開舞池小歇片刻時,再深入問問他。

  這時,突然有一道銀光在江默痕身後閃耀--那是什麼?她正想看仔細,卻被他以一個俐落的旋轉舞步帶開。

  「等等。」銀光又一閃,這次她看清楚了,那是鋒利的刀刃!「江默痕,有人拿刀……」

  他置若罔聞,又一個回轉舞步,將她帶開,巧合得讓人起疑。

  她急個半死,真的有人持刀在他身後伺機而動耶!他在搞什麼鬼?一點都沒發現嗎?為什麼突如其來的每個舞步都像要阻斷她的視線,不讓她看得太清楚?

  他到底知道了些什麼?抑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真是急死人啦!

  「江默痕!」她緊張低叫,試著干擾他的舞步,不讓他繼續跳下去。

  「烙晴,華爾滋是男性舞者為領導,不是女人帶舞,別跟我搶主導權。」他一派自若,雍容地笑望她亂了的舞步,似乎對危險渾然末覺。

  「江默痕,你……」那抹銀光瞬間消失了。

  正當她要睜眼搜尋,沒有多久,就看到銀光被高高舉起,一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殺手舉高了刀柄,往江默痕背後重重一摜--


  「小心!」她高聲尖叫,正好看到鋒利的刀刃沒入他肩頭,她震驚得心臟一縮。「江默痕!」

  手起刀落,鮮血泉湧。剎那間,烙晴傻了,真的傻住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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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8:11:31
第七章

  「啊--」周圍的紳士淑女們見狀,無不尖叫了起來。

  血,像拍打巨石的浪花,洶湧沖出,迅速染紅了他的襯衫,鐵灰色的西服也被浸漬成暗褐。

  天哪,他受傷了!而且傷勢不輕!

  更多更多的賓客聞聲沖了過來,烙海他大力地排開人牆,擠到最核心。

  「大姊,怎麼了?」他蹲下去,眼眸閃過一絲異光。

  「他……」她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一徑地擁著江默痕。「你看,他……」

  那魁梧的身量漸漸顯得無力,重量移到她身上。過多的鮮血紅得太刺眼,反而像一場夢,讓人茫然無措。

  「有人受傷了!是被人殺的呀!」

  「發生兇殺案了!怎麼會這樣?不是有保全嗎?保全在哪里?」

  許多耳語紛紛傳開來,人群開始騷動。望著江默痕因為疼痛而蹙起的眉峰,烙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放棄地擁著他肩頭;鮮血泊泊而下,將她的手心都染紅了。


  像山崩一樣,他昂藏的身子緩緩地倒了下來,跪倒在地上,激出烙晴的淚。

  「站起來。」她顫抖著,聲音都變調了。「站起來,你不可以倒下去,江默痕,你說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他不可以辜負她的信任,不可以!

  淚漣漣而下,有太多疑點來不及厘清,淚水洗去了理智,此時她只是一個害怕失去愛人的平凡女子。

  「對不起……」他努力睜開雙眼,因為她慘澹的容顏而心痛。「讓妳為我傷心,破壞了今天的宴會,對不起……」他明知今天對她的意義有多重要!

  「你說對不起,是因為對我撒手不理!」不該是因為破壞了宴會!她喊著。「醒來!江默痕,我不准你……死!」從小到大,她一直恪守本分,從來沒有下過任何一道荒謬的命令,只除了……這一刻以外。

  他露出一個疼痛至極的苦笑,像是對她的天真感到莞爾,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叫救護車!」不管如何,都要親手抱著他的烙晴,失去控制地大喊。「快叫救護車--」

  急診室外,烙晴焦急得只能啃咬手指頭。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到底他們是怎麼被送到素負盛名的私立J醫院,最後淩亂的場面又是怎麼處理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手術室外的燈還亮著,顯示那個承諾要保護她一輩子的男人,還在性命攸關的當兒與死神搏鬥。

  她無法思考任何事,就連江默痕中刀前,掠過腦海的種種疑點也記不起來。她只能祈禱他活得下去!

  這時,三、兩個記者突破關卡,沖上前來訪問她,鎂光燈閃得她雙眼發痛。

  「葉小姐,請問江默痕先生跟妳是什麼關係?」

  「請問他為什麼受雇來保護妳?葉氏航空是否遇到了什麼危機?」
  「你們是愛人關係,還是雇傭關係?請問江默痕跟全球護衛組織的神秘首腦Jiang是不是同一個人?」


  話沒有流進她的耳朵裏,她一徑的呆愣,像失去愛侶的孤雁。


  「各位記者先生,」原本從美國回來與烙威訂婚的歡晨,陪在烙晴身邊。以前替烙威應付慣了媒體的她,落落大方地阻擋道。「關於今天的事件,葉氏航空將會召開記者會向外界說明,到時候一定通知大家出席。」


  「紀小姐,」記者們轉移陣地,連跑新聞都想一箭雙鵰。「聽說妳要與葉三少訂婚,請問這是不是一項商業上的決定?紀氏企業與葉氏航空是否會聯……」


  這時,手術室燈一滅,主治醫師從手術房裏走了出來,烙晴忙不迭地沖上前去。
  還來不及開口問,他便主動說明了。


  「我很遺憾要告訴妳。」脫下口罩的主治醫生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俊美得不可思議,卻帶著一臉抱歉。「我們盡力了,但江先生傷勢太重,已經……」他語焉不詳地說著,閃著精光的眼眸不住觀察烙晴,透著絲絲怪異。


  瞬間,僅存的血色從她臉上抽離,她頹然地倒坐在椅子上;見狀,記者們又搶拍了數張她呆滯無神的照片,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烙晴姊……」在慘白的醫院背景下、蒼白的臉色映襯中,華麗的禮服就像是最可笑的活動佈景,歡晨甚至找不到話來安慰她。

  究竟在她回美國籌備婚禮的短短一個月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心中向來只有工作的烙晴姊,會有了小女人的神情、小女人的憂鬱?

  「我想見他。」醫生離開後,烙晴吃力地說著。

  「想見江先生最後一面嗎?」歡晨撬起她,一如之前為她拭去身上所有血跡的溫柔。

  「不是『最後一面』!」那麼強悍的男人不會死!他不曾食言的,所以承諾當她一輩子護衛的他更不可能死去!烙晴虛弱而堅定地說道:「我只是要去見他。」

  只要召喚他,他會醒的;她太清楚,這些日子以來,他是多麼努力在使她快樂;他只怕來不及逗她開心了,又怎會違她所願?

  他會醒的,一定會!

  「烙晴姊……」歡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醫生已經點明了他的狀況,不是嗎?「我找人安排。」唯今之計,也就只有讓她眼見為憑了。

  唉,好好的一個宴會,怎會搞成這樣?


  私立J醫院之所以成為貴族醫院,不但因為醫術精良,更重要的是,對於病患就醫資料的保護十分周到,非常貼合痛恨狗仔隊跟蹤的名人的需要。

  雖然醫生宣佈江默痕已經去世,但他的遺體仍被送入一間極為隱秘的高級病房;跟隨帶路護士左彎右拐,經過重重關卡,歡晨撬扶著烙晴來到一扇門前。


  這地點,附近已沒有任何醫護人員與患者走動,氣氛安靜。


  「歡晨,請你先回去。」烙晴自己站直了身。「讓我們獨處一下。」


  見她的神情虛弱卻堅定,歡晨也只好答應了。「哦……那好吧!」

  護士與歡晨相偕離去後,烙晴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打開門,病房內部的裝潢很豪華,不亞於五星級的飯店套房,但是正中央的大床上,卻是一副令人心碎的景象。

  無情的白布覆蓋下,是她深深愛著的男人啊!

  最可悲的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她對於他不僅止於「喜歡」,而是失去了他、連呼吸都要跟著終止的「愛」,但她甚至沒有對他傾訴過一絲絲情意!


  烙晴走了過去,舉起的每個腳步都像有千斤重,走得她全身虛軟;一到他身邊,她立刻軟弱地跪了下來;揭起白布,發誓絕不輕彈的眼淚便未語先
流。


  蒼白的唇、冰冷的頰、毫無生氣的臉龐,他的模樣推翻了她之前信誓旦旦說他不死的堅持!


  「你騙我!你這可惡的壞蛋,居然欺騙我!」烙晴哭出聲來,動手不住地捶打他。「你說過會一輩子保護我,你說過喜歡我,原來那些話只是在哄我開心,你根本一點也做不到!」


  原本的性格就像是一顆小炸彈,她的悲傷絕不是默默垂淚,反而以怒氣的方式宣洩出來,哭著痛駡他。


  「最可惡的是,你讓我相信你!你讓我相信你跟其他護衛、其他男人是不同的,結果你居然……居然……」


  她氣得重重伏在他的胸膛上,嚎啕大哭,心想:他既然……既然無情無義地「掛」了,她又何必「憐香惜玉」?是他先對她「不仁」的嘛,她當然也該以「不義」回報回去才對。


  激烈的哭泣,使她沒有注意到身下的胸膛正緩慢而有規律地起伏著。

  「你混帳、你壞蛋,你有膽以後八輩子投胎轉世都不要來認我!」又悲傷又生氣,她已經開始口不擇言。
  「好痛……」這時,冰冷慘白的「屍體」開始說話了。「烙晴,妳能不能輕一點?」


  「咦?」她困惑地睜開一隻眼睛,止住哭泣。「是你顯靈了嗎?」她壓根兒不怕怪力亂神,他活著時疼她寵她,就算死了也不至於害她吧?


  倒是……他顯個什麼靈?現在才想到要說對不起?哼,太遲啦!


  「我想,我可以不用顯靈,直接張開嘴巴說話就好。」他氣若遊絲地說著。


  確定貨真價實是他的聲音,她直起身子,瞪圓了眼睛,看到他的唇瓣動了動。


  「你……默痕……你還活著!」她指著他的挺鼻,驚訝地大叫,鼻子眼睛全都紅通通,水澤也汪汪。「你怎麼還活著?」


  聽聽,她責備得像是他不死是個錯似的!


  「小聲一點。」他很困難地說著,雖然力氣不足,但話倒還說得完整。「這裏的隔音效果雖然好,但……凡事還是小心一些。」


  烙晴傻住了。幹麼要小心?大難不死是要放鞭炮、吃豬腳面線的耶!


  「你在耍我嗎?」她的腦子開始清醒,那些被短暫遺忘的疑點又統統跑上心來,弄得她滿臉都是問號。不對勁,有些事真的很不對勁!
  「咦?你醒啦?」房門一開,主治醫師走了進來,嘲弄地看著江默痕,像是跟他很熟似的。


  「他」的手術帽摘掉了,搖曳著一頭金燦燦的秀髮;方才十分俊美的模樣,原來是因為她是個金髮美女的緣故。


  「久仰大名,葉烙晴,默痕常跟我提起妳。」金髮美女熱情地伸出手要與她握。「妳長得很漂亮嘛,身材也不錯,嗯,還帶有一點東方女子的神秘氣息。」她大膽的視線流覽過她全身,看個仔仔細細。


  她是誰?為什麼對她評頭論足?烙晴心裏一陣怪異。


  不是她灑狗血的八點檔看太多了,她真的有種直覺--這個女人的名字叫「情敵」。


  「等等,妳剛才不是說他已經……」她好不解,美女醫生剛才不是一副勸她節哀順變的樣子嗎?


  而她現在看起來像跟江默痕串通好了似的,是來騙她眼淚的!


  「對,我說『我們盡力了,但江先生傷勢太重,已經……』。」她雙手一攤,豐潤紅唇彎出了風情。「我點到為止,至於『已經』怎麼樣,是任妳想像的。」


  亂講,她根本是在誤導她嘛!無法進入狀況的烙晴,還不能徹底消化江默痕死不死的訊息,見到這美女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過,女人的醋意是很直接的,她心裏已經有點泛酸了!


  江默痕適時地介入。「這位是法伊亞,我的義姊兼夥伴。」


  「噢!」看來他們情緣很深嘛,大概青梅竹馬,早就兩心相許了。


  她臭臭的臉馬上就被他看出端倪了。


  突然,烙晴被他一扯,雖然力道不大,但已足以使她靠近他。


  江默痕附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不要靠法伊亞太近。」


  「哦,我不會告訴她,你吻過我的。」她敷衍著,小小地譏諷他一腳踏兩船。


  「還是告訴她的好,免得妳被拐走。」江默痕乾淨俐落地解釋。「法伊亞愛女人!」他滿意地看著她兩眼瞪圓,偷偷地踞起腳尖移開三小步,離她遠一些。


  對於同性之愛,她可沒歧視呀!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看上而已。


  「急著說我什麼壞話?」法伊亞靠過來,以熟練的手法審視傷口,並為他打了一針,他的氣色立即好轉。「不要忘了,是我把你從鬼門關拎回來的;你流那麼多血,要不是有神醫如我,你早就死定了,還敢玩那麼大的賭局嗎?」


  「賭局?」這段談話多麼機智有趣呀!就像鴨子聽雷……烙晴狐疑地重複。

  「救你的命,不是要你嚼舌根,是要你對你的女人解釋清楚。」法伊亞揮揮手,波浪般的長髮閃耀豔金光澤;她是個很有自我風格的女人。「幫你打了一劑特效針,你馬上就有力氣把該說的話說一說。」


  她離開病房之後,氣氛便岑寂下來,空氣裏充滿了問號。

  非常確定他有事瞞著的烙晴,抹去了狠狽,正色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默痕的俊臉漸漸恢復血色,讓烙晴開始服氣起法伊亞的醫術;她甚至偷偷懷疑,剛剛是不是她惡作劇,故意把江默痕的氣色弄得慘白,好來騙她的眼淚?


  「我有很多話要說。」在她的幫助之下,江默痕坐了起來。


  「剛好,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原本她可以忍到事件結束才提起,但是他中刀以及法伊亞的出現,似乎預告著有事要發生,她按捺不住了。


  「妳先問吧!」江默痕紳士地把發言權讓給她。


  早就在猜,她什麼時候開口。她急跳跳的性子,最不能忍受不確定的事;見她幾次想問又不問,他有一點感動,她給了他空間。


  「我想知道,你從哪里來?以前遭遇過什麼?生命裏曾經出現過哪些人?他們對你的重要性如何?」她一股腦兒地丟出許多問題。「我想瞭解你這
個人所有、所有的過去。」


  還想知道,為什麼一家人相處融洽的模樣,會令他變得疏離而僵硬?為什麼他對待她的家人,沒有辦法像對她一樣自然而風趣?


  「我會告訴妳,但故事很長很長。」他挑起眉。「妳有耐心聽?」


  「當然。」愛他的心,可不是假的啊!


  「還記得在跳舞時,妳曾經回答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讓『約賽尼兄弟』繩之以法嗎?」


  她點點頭。聽他一言,就像在一團混亂的線圈中,抓出了線頭。


  「我要說的話非常多,但妳要記住,這是大前提。」他陷入沈思,眼神有些蒙矓;就像烙晴曾經見過的,他們之間像隔了道水晶牆。「五歲以前,我有個很幸福的家庭,就像任何一個孩子一樣平凡。有天,我的父母相偕外出,不幸遇上黑道仇殺,誤打誤撞地將他們殺死了。


  「他們去世以後,遺留的財產並不多,沒有親戚願意收養我,把我推來推去,足足推了一年,後來有個英國人去找接手撫養我的嬸嬸,表示願意無條件收養我。


  「我跟著他到英國。他同時收養了許多的孤兒……」


  聽至此,烙晴忽然皺起眉頭。「他為什麼要這麼好心?」


  世界有光明也有黑暗,人性有善也有惡;也許是偏見,但她總是覺得,看來愈是慈眉善目的人,愈讓她聯想到「偽善」二字。


  「不,『好心』有待商榷。」他笑了笑,如果是他,不會用任何正面的辭彙形容那個心思邪惡的男人。「義父把我們當活體實驗,給予不同的訓練,看看培養出來會是什麼樣的人;他研究我們的行為模式與心理。」

  「聽起來……很病態。你受的是什麼訓練?」見他笑得有一絲無奈,烙晴有一點點心痛,但願他不要吃過太多的苦。

  「格殺技。」

  她倒拙了一口氣。「殺……」

  「人。」他為她補充道。

  不想說得太仔細的是,這是義父故意安排的;因為知道父母被誤殺的陰影極大,偏偏要讓他學會殺人,為的就是看他靈魂裏的無助與掙扎,以此為樂。


  「他使盡一切手段,逼我接受格殺技的訓練,逼我成為一個殺手。因為我抵死不從,後來他改口了,告訴我『學會如何殺人,自然知道如何避免被殺』。」


  「你信了?」


  「我相信。但我告訴自己,我不是要保護自己,而是要保護其他無辜的人,因為我太明白,生死不是個人的事,是會影響到許多人的命運;我明白人情冷暖,只要一想到我曾經嘗過那些苦,我就更努力學習技藝,始終堅持不殺人;直到義父去世,我終於可以成為一個護衛。」

  「要保住一條命比殺死一個人離多了,但相同的是,也有許多人會被影響。我訂了許多規矩,只保護絕對無辜的人,不進入罪孽滿身的人的渾水;一旦我應允了提供保護,不到危險解除,怎麼樣我都不收手!」

  「所以,你剛來的時候,態度才會那麼篤定。」說了很絕的話,無非是想待在她身邊,保護她也保障家人未來的生活。他深謀遠慮,是她錯怪他了!

  烙晴有一點點難為情,她真不識好人心!

  「法伊亞也是他收養的孩子之一,受的是醫事訓練。」明明知道她親眼看見母親死于手術臺,義父卻硬逼她去學醫,看她哭泣、看她尖叫……他頓了頓。「我可以讓一個人死亡,她卻可以救回瀕臨將死之人;也許因為我們可以左右人的生死,所以比其他被收養的人更容易親近。」


  「你們……真的很親近?」烙晴小心翼翼地問著。


  唉,她的醋勁會不會太重了?但聽說他跟別的女人交好,心頭就不舒服嘛!


  「始終無法像一家人般的親近。」除了烙晴,誰也沒有走入他的心門過。「對彼此而言,只是同伴,不會是手足或家人;看過彼此最狼狽的模樣,知道對方活著的只是行屍走肉,我們憐惜對方受的苦,但僅此而已。」

  烙晴小臉一白……天!他以前的日子,究竟是怎麼過的?她的心好痛!

  「那你現在……還是行屍走肉嗎?」她眼圈紅紅地問道。要是她沒給他一點人生的意義,那乾脆放他趁早去找真命天女算了,她也沒臉耽誤他啦。

  江默痕拉住她的右手,虔誠地在掌心印下吻。「遇到妳之後,不再是了。」

  烙晴,讓他的心有了重新躍動的理由,他要活著好好愛她,生命就是如此簡單,卻充實無比。
  「那……法伊亞呢?」很難想像,那麼美豔熱情的女人也有黑暗的過往,也許是用玩世不恭當保護色吧!


  「我只能祝福她。」幸福不是必然而是偶然,願她抓得住。


  「她本來就在J醫院服務?」


  「不,她是我調回來的;在國外,她就是負責為我收集情報的總頭頭。」


  烙晴不太懂。唉,是她的理解能力變差了嗎?「她的專長不是醫術?」


  「法伊亞不輕易動手術刀的,她只想安安靜靜地收集情報。」

  「噢!」她不敢再問下去了,怕再問出一把辛酸淚,聽了心也疼。


  「今天的事,是我之前刻意安排好。」時空從過往切入現在,江默痕頓了頓,有了之前的說明,他相信烙晴懂了他的護衛原則,知道他是可以為了保護人命,而動手終結狂徒罪行。


  接下來要告訴她的,就比較具衝擊性了。


  「你是說,你故意在紀念宴會上被刺傷?」見他頜首,她心中點燃了小火苗。「你知道那個宴會對我、對葉氏企業很重要。」他毫不考慮地點頭,讓她開始有些冒火了。「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靜下來想一想,創立紀念日發生了喋血案件,媒體會如何窮追不捨?又該如何向大眾交代?他呀,到底在搞什麼鬼?


  「因為『約賽尼兄弟』知道了我在妳身邊;我們彼此都久仰過對方大名,可以說立場相左,只是沒有機會對頭。他們是好大喜功的人,一旦知道我介入,只會更想傾盡全力擊垮妳,把我當成是挑戰之一。」


  烙晴下巴往下掉的模樣,像是嚇傻了。「……所以說,我們現在是命運共同體?」唉呀,他們當神仙眷侶的日子可能還很遠,苦命鴛鴦的目標倒是很容易達成嘛。


  接著該怎麼辦?KR倒了,就是用膝蓋想也知道,「約賽尼兄弟」光臨臺灣的黃道吉日也近了;茲事體大,得徹底解決,她可不想回去抱著棉被哭呀!

  「我調法伊亞跟其他護衛過來支持,第一步是詐死;當我知道他們有心在宴會上警告我,就決定在保全上漏洞,假裝中計。」

  「為什麼要這樣做?」弄得鮮血淋淋,她會心疼耶!

  不知不覺中,因為瞭解他的初衷,烙晴心上的那把小火苗熄了。

  「因為我要賭,賭能抓到他們。」他的語氣篤定,眉眼生輝,已經一掃言及過去時的朦朧霧感。「是我的原則,也是妳乍聞KR倒閉的激動,讓我更有決心剷除他們。當然,我必須道歉,沒有經過妳的同意就利用宴會做這件事。」

  嘴裏雖然說著抱歉,但他看來根本沒有那個意思。烙晴有一點點氣,卻有更多的疼。這個男人喲,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藉此與「約賽尼兄弟」周旋到底。

  說來說去,他是為了她呀……唉,他真是傻,幹麼用身子去試刀子利不利?

  「為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她薄嗔,已經在盤算要用什麼美食把他補得壯壯的,得趕緊去跟榮伯商量才好。

  倒是「約賽尼兄弟」……看他成竹在胸,她反而不那麼擔心了。所有的事,他總是心裏有數,她知道他會收服他們的,唉呀,她就別礙手礙腳了。

  老實說,她覺得她當英雄背後的那個女人,阻止他拿命亂開玩笑就行啦!

  「因為我知道妳會支持我的作法。」他篤定地笑說著,眸中有對她的瞭解。

  她偏要唱反調,若被他看得透透的也很無聊耶。「如果我不支持呢?」

  「妳不會的。因為妳是個有正義感的女人,不可能會默許違法傷人的事件持續發生;就算妳倖存了,也絕不可能因為恐懼或儒弱就放任暴行。」

  她是他尋尋覓覓的女人,也是上天為他精心打造的禮物:他們有相同的見解,將會是世上最完美、最幸福的一對。

  「但我心疼你受的傷!」烙晴十份激動。「如果你告訴我一聲,演場假戲,你就不用流這麼多血。難道你很喜歡逛鬼門關嗎?」幹麼呀,那裏有賣烤香腸的小販啊?


  「賭局大,賭注就得下得夠大。」他捧著她的小臉,猜他永遠都會愛死她這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如果我不詐死,沒有辦法降低他們的戒心;他們會傾力相鬥,最後賠上的會比原本多更多。」


  怎麼說他都有理……烙晴軟弱了。其實她不該跟他爭辯,她應該先去搶購幾斤美國牛肉,灌爆他才對。「那……接下來要怎麼做?」

  聽到她的口氣,他知道烙晴已經開始支持他了。「我希望我已經傷重死亡的消息能夠披露出去,然後設下陷阱,誘使『約賽尼兄弟』上當。」

  事實上,他「死亡」的消息應該已經發佈出去;事前他也安排了一個空隙,讓幾個記者闖進J醫院,烙晴應該被他們的狗仔功夫「伺候」過了才對。


  「設下陷阱?」聽起來像要抓野兔。


  「他們精明狡猾,雖然犯罪事實多,但能抓到把柄的機會很少。」江默痕托出梗概。「我們要主動製造機會,誘使他們動手;記錄犯罪證據,將他們送進監牢。」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點子。「這樣會不會有一點點……卑鄙?」她不安地問著。


  江默痕不禁莞爾。「他們本來就是要到臺灣犯案的,我們只是把機會套到他們身上而已。」


  「哦……那好吧!」她有一些垂頭喪氣,但也有更多對他的信任。「看來你什麼事都計畫好了,害我這個工作狂就算想發作,好像也沒用了。」


  聽到這裏,江默痕心裏突然打了個突。

  烙晴行事向來是能親力親為,從不假他人之手;他早已料定了她必然支持他,卻沒有將她堅強又獨立的心性算在計畫之內。

  眼前小小的牢騷,透露出對於她自己「英雌無用武之地」的抱怨。

  「烙晴!」他不安地握住她的肩。「告訴我,這件事會讓我全權作主,無論任何情形下,妳都不會輕舉妄動!」她重然諾,能抑止她插手的辦法,唯有讓她起誓。


  烙晴睨他一眼,卻沒有察覺他心中的波瀾。

  「你說,有我使力之處嗎?」她撒嬌地嗔著。「我看我呀,還是趕緊去為你燉補藥吧,不但要把你這回流的血補回來,更要把你以前受過的苦統統疼回來!」其他的事,目前無法多想。


  見她說得那麼認真,江默痕不禁動容地擁她入懷。從以前到現在,就只有烙晴真心對他好、真心愛他。


  柔情蜜意下,他渾然忘卻一件事:烙晴並沒有完整地對他起誓。


  更大卻更隱秘的危機,因而悄悄步至,伺機拆散這對心已互許的有情人兒……



  江默痕詐死的內幕,只有少許人知情。

  許多最精密的器材被運過來,所有的人一起動員,想盡辦法要將「約賽尼兄弟」繩之以法。

  「他們性格最大的特點是:好大喜功,無法容忍蔑視。」葉家人及法伊亞齊聚一堂,由江默痕說明。「他們初到東南亞犯案,一定不會默默無聞地幹一票就走,反而會竭盡所能地炒熱名號。」

  「所以我們要想辦法讓『約賽尼兄弟』覺得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小琤兒嘴快地說道。

  「沒錯。『陷阱』就是一個『機會』,要讓他們覺得,如果搞垮了某集團,就等於給了一個下馬威;我們在過程中搜證,徹底掌握動向,要終結狂
徒根本不難。」他的口氣不疾不徐,表情也十分專注,讓所有的人都能明白,這是計畫,不是癡夢。

  法伊亞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敲。「剛好,『約賽尼兄弟』三天后來台,相信他們不會放棄『教訓』葉氏航空的機會。」

  「葉氏近期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活動?」江默痕問道。

  一直都沒開口的烙海,翻了翻行事曆,悠然說道:「兩周後,有個招待N大學生參觀的活動。葉氏長期贊助N大航太系,每年都提供參觀兼實習的機會,堪稱年度最大的活動之一。」

  「大學生?那應該懂事了。」懂江默痕的佈局思維,法伊亞的紅唇抿出興味。

  「我也覺得這會是一個好機會。」神秘莫測的烙海也半真半假地附議。

  「等一下,現在所謂的『機會』是?」不懂玄機,烙晴直接提出疑問。

  江默痕的回答是……一行人長達一個夜晚的反復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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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16 08:12:42
第八章

  臺灣烏來山區,某幢別墅。

  這幢華麗的別墅裏,客廳內有十來個格格不入的中東人赫然在座,更有一批東道主扮相的臺灣人坐在主位。

  座位安排得很巧妙,他們圍看著一台五十吋的彩色電視機,翻譯人員正為中東人解說螢幕上的東方美女所說的每一句話。

  那個東方美女,正是他們此行的勒索目標--葉烙晴。此刻她正透過一個新聞性的談話節目,昭告天下:葉氏航空毫無謠傳中的危機,甚至正極力地參與教育活動,企業前景光明可期……

  這番說辭,不啻是顆炸彈,激怒了受不得侮蔑的一行人。

  被眾人拱在正中間,表情很陰沈的中東男人之一站了起來;他一臉黑黑的皮膚像瀝青似的,長相真的非常醜。

  「這個不識相的臺灣女人,居然敢大放厥詞?」他用著奇怪的語言,嗚啦嗚啦地吼叫,差點掀翻了屋頂。「說什麼葉氏航空有任何問題,她都可以解決?」

  「老子三番兩次放過她,沒想到她這麼不知死活!居然敢說鬥得過老子!」和他長得相像、看起來卻老了一點的男人狠狠地說道。

  「怎麼辦,大哥?」

  「整死她!就用她猛吹牛皮的這項活動,把她整得站不住腳!」

  他們相視一笑,眼中閃著的陰毒光芒,無言地說出了他們的真實身分--約賽尼兄弟!

  自從江默痕詐死之後,烙晴的出入都改由他派遣的便裝「蟑螂部隊」護送。

  這天,她到電視臺參加新聞性節目錄影之後,直接回到葉宅,江默痕已經在書房裏等待她。

  「我表現得怎麼樣?」她迫不及待地問著。

  上電視接受訪問,是設陷阱行動裏最重要的環節,也是最初的一步棋,事情的開端與成敗皆系於此;她等於是透過媒體,直接向「約賽尼兄弟」宣戰。

  只要他們一動怒,做出了反應,就走入陷阱了!

  「很好。」他點點頭,很心疼自己不能代她上陣之外,還不能親自接送。

  但是,雖然他沒有一直在她身旁,他所愛的女人還是很勇敢地披掛上陣;他以她為榮,更為愛上她的自己感到驕傲。

  「是嗎?我緊張得一直發抖。」一窩到江默痕身邊,烙晴喋喋不休的毛病就自動發作。「我怕被人看穿,我說那番話其實是有目的的;也怕大放厥詞會敵人疑竇,畢竟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為了激怒「約賽尼兄弟」,她上節目說話自然是愈自大、愈狂妄愈好,可她一向以謙恭有禮出名,今天的表現簡直就推翻了既定形象嘛。

  「如果我能跟妳去就好了。」他知道,他是烙晴的定心丸。

  或許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並不顯得平靜,反而特別激動,但那是她在宣洩情緒,也可以說是撒撒嬌;但如果和別人在一起,她只會不斷地累積不安的情緒,直到自己受不了。

  「說什麼傻話?你現在不能出現在眾人眼前啊!」烙晴緊張兮兮地撲過來說。

  在世人的眼中,江默痕已經是一個死去的人;這是為了鬆懈「約賽尼兄弟」的戒心的作法。而他則一直在葉宅裏,不斷不斷地想著破解「約賽尼兄弟」之道。

  天曉得,殯儀館裏他的「法事」做得震天價響,她也痛哭流涕地去上了好幾次香;而事實上,他卻在葉宅裏端坐如儀,活得可好著呢!

  不知何故,看著烙晴那緊張的小臉,江默痕心裏又打了個突。

  手邊的行動,她雖然沒有半點意見,也支持到底,但對於他的安危卻在意得緊。每當聽聞他提及出面的事,不管是不是戲言,總會俏臉發白。

  她知道,如果他末死的消息走漏,會引起約賽尼兄弟的傾力反擊,所以對此無法寬懷。她對他太在意了!江默痕甚至懷疑,如果情況一有不對,烙晴會犧牲自已來掩護他!

  雖然明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縱要出錯也不易,但這股不安卻盤旋不去。

  看來,他得更小心、更仔細地護著烙晴才是!

  「對了對了,我要給你這個。」她從手袋裏拿出一個大紅包。

  「這是什麼?」他一臉不解。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是什麼?」過年時,大家不是都會喊「恭喜發財,紅包拿來」嗎?連阿豆仔都會鬼叫了,他不會不知道吧?「你不知道的話,我只能狠狠笑你沒有童年了。」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嚇他。

  「我是沒有童年。」他一徑的笑,但以前杵在他們之間的水晶牆卻已消失。

  已經沒有遺憾,真的。

  雖然失去父母,童年沒有家庭的溫暖,但是他知道,事情結束後,他會跟烙晴組成一個家,有他當爸爸、她當媽媽,還有幾個可愛的娃兒們在他們身邊圍繞……他們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他的笑容令她心疼,當下也不敢淘氣了。若說江默痕詐死對她有什麼教訓,那就是她變得更珍惜他了。

  不管他以前受的苦是倒楣也好、天意也罷,總之她現在要好好疼他!

  「這是紅包。」她仔仔細細地介紹。「給你添點喜氣的。中國人迷信,總覺得跟死亡牽連在一起不大吉利,所以要包個大紅包給你沖喜。」

  不好意思告訴他,她還去求了一大堆護身符保他的命,拜託黑白無常沒事別來亂拘魂;現在那堆護身符的紅絲線不小心纏在一起,一大陀的符呀咒的送不出去,只好偷藏在他的床底下,給他保平安。

  見她像個小女人,為他細細打點,他的眸光漸漸轉濃,望著她的眼神,不知怎地竟帶了渴望,想將她徹底擁有。

  「妳說的這個習俗,我沒聽過。」嗓音變得低沈,像誘惑。

  烙晴不自覺地潤了潤唇。「哦!」他幹麼那麼仔細看她?像是想吃了她似的!「那我現在告訴你,你就聽過啦!」

  危險的氣氛在醞釀,是一種讓烙晴強烈意識到她是個女人、而他是個男人的性感氛圍,她偷偷地後退,想逃走。

  「不過,關於『沖喜』,我有印象。」他緩緩地宣佈,似乎無視於她的搞怪小動作。

  「那……那很好啊!」此時的他看起來矛盾極了,又危險又可口,她的玉腿偷偷地後退,口水卻不斷泛出來。「這代表你有不斷地接收中國文化,真好,我們都是龍的傳人,飲水要思源,做人也不可以忘本,大家要研究習俗……」

  講到後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了。

  「妳想知道我對『沖喜』的印象是什麼嗎?」

  「想呀、想呀!」來來來,讓我們蓋棉被、純聊天吧!別想彼此可不可口的禁忌問題。「我好想知道。」她點頭如搗蒜。

  很好,他等的就是這句話,打算「身體力行」給她看看!

  「就是……」江默痕飛撲過來,牢牢地扣住她。「成親!」

  「成親?!」老兄,這詞兒也太古了吧?你一定是瓊瑤大戲看太多了!烙晴傻眼。原來她一小步一小步地倒退是沒用的,他張腿跳過來,就像株捕蟲草把蒼蠅給抓了。「關我什麼事?」

  「如果妳想幫我沖喜,就只能以這一種。」想清楚了、想透了,他就要定了這個令他牽掛不舍的小女人。「我不但要妳的心,連妳美麗的嬌軀都要擁有……」他在她耳邊低聲誘惑著。很想快點製造出小烙晴和小默痕的想法,讓他的心沸騰了起來。

  她滿臉通紅。羞羞臉呵,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

  「江默痕,放我下來,會被人看見啦!」她踢著雙腳。被他像袋麵粉似地扛在肩上,並不算太難受,但她的自尊會很受傷。

  試問,天底下有哪個美美又漂漂的女人,希望在自己所愛的男人心目中,不是一個擁在臂彎的嬌貴寶貝,而是一袋「粗勇」的麵粉?

  二度上「肩」,她好想哭,虧他還想用這種方式帶她去「愛愛」呢!一點都不浪漫,唔,她好委屈。

  「妳不要說話、不要尖叫,就不會有人發現。」他輕輕鬆松地反駁她。

  進了他的房間,在床前輕輕放下她;烙晴正想羞澀地爬起來時,江默痕又靠上前去。

  他的纏綿熱吻一路追了上來,吻得她要說的話斷斷續續。

  「等……等一下……嗚嗚。」這男人也真是的,要不是冷得像冰,就像著火的木炭,跟他靠在一起,還真刺激喲。

  她哪知道,他的心已經寂寞了二十幾年,一旦遇到悸動的元素,當然要緊追不捨啦,馬上化身為最富行動力的熱血男兒。

  「聽我說……嗚嗚……聽我說……嘛!」她仍堅持地掙紮著。

  一吻終了,終於覓了個空,她用力地推開他。

  「上次你……」她咻咻喘著氣,噘起的嘴唇紅紅又腫腫,看得江默痕成就感油然而生。「你自己告白完了,就猛親一遍,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意見?」

  他稀奇地看著她。「妳有什麼意見?」不就是愛他嘍!

  「我、我也想告白呀,是你打斷我的!」她有點氣呼呼。雖然說效率效率,但提到「愛愛」,只怕沒有人動員得那麼快的吧?「這一次,不准你再打斷我了,我也要告白!」她理直氣壯地大聲喊著,音量跟大聲公榮伯有得比。

  他噴笑了一記。她的表情像搶糖吃的小孩好可愛,讓人好想揣在懷裏疼喔!

  「笑什麼?你本來知道我的心意嗎?」她翹高鼻子。

  有他在身邊,她就可以阿Q地胡思亂想。快快快!尊貴的公主要向騎士告白了,騎士應該要很開心、很感動才對……

  「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凝望著她,眼神溫柔,語氣也好柔。「每當妳看著我,雙眸就閃閃發亮;和我在一起,妳特別快樂;就連我『死』的時候,妳都不知道哭得有多傷心;妳的心意哪,早就呼之欲出。」他攏了攏她的發。

  「原來你知道我愛你。」唉,她還曾經偷偷幻想,當她說出這句話時,會像少女漫畫一樣,背景出現了大量玫瑰花和星星。

  現在看起來,她根本沒有炸出驚喜嘛,真是亂沒成就感的!

  「我不但知道,而且我很珍惜。」他輕揉著她的發,鼻尖親昵地磨贈她的。「妳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真心愛我的人,也是第一個讓我想愛、想疼、想寵的女人;我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了妳。相信我,烙晴,我心如同妳心。」他在她的掌心,印下誠摯的吻。

  「你……尋尋覓覓?」雖然為他的話感動不已,但她似乎從來沒進入狀況過。「原來你沒有拒絕愛呀!」她一臉的恍然大悟。

  「誰告訴妳我拒絕過愛?」他挑起眉,古裏古怪地看著她。

  「不是呀,那個……」

  那個灑狗血的八點檔不是都這樣演的嗎?小時候得不到溫暖的男主角,長大後都會變成冰山酷男,拒絕愛人與被愛,直到溫柔解語花的女主角來拯救他,才獲得新生。難道他不是這樣?天哪,這意味著……她當不成溫柔解語花了!

  「哦,哦,是我誤會了。」她乾笑不已。糗啊,葉烙晴!「差點以為我是你打開心房後,別無選擇的選擇哩。」

  「妳是我唯一的選擇。」他甜蜜蜜的情話,為她的頰染了紅澤。

  他撫在她發際的大手,此時靈活地往下溜。「現在,話都說完了吧?」

  她羞澀地點點頭,不但回答了他的話,更默許了跟他……「愛愛」。

  他的吻輕柔地印在她的唇上、發上,慢慢地蜿蜒直下。當床頭燈亮起的時候,拉長的影子映在玻璃帷幕上,可以看到他緩緩地吻遍她全身,覆在她嬌軀上,展開令人血脈費張的狂野悸動……

  房裏的情話雙語不斷,細細的嬌喘與求饒更添了幾分親昵。

  情人的夜呵,不只旖旎,而且激狂--

  布陷阱的工作,一直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按照計畫,他們估計「約賽尼兄弟」會被誘在N大學生參觀葉氏航空時動手。

  準備的工作非常多。首先找來兩架飛機,一架是讓學生們參觀,另一架則將會是「約賽尼兄弟」登場的道具。

  「約賽尼兄弟」是軍火主義的擁護者,一遇到大型障礙就炸一炸,這飛機就是預備來讓他們炸的。而飛機內暗藏了許多監視器,將安裝炸藥的過程,全部拍攝下來,以作證據。

  一切進行得如此順利,彷佛都在掌握之中--

  很快地,N大學生參觀日就到了!

  這一天,每個人都嚴陣以待。江默痕秘密地定點巡視,法伊亞則駐守在主控室,監看飛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離爆炸時間愈來愈近,知道內情的人無不心跳怦怦。在座談會上致詞完畢,烙晴便藉詞離開,進入主控室。

  「一切都好嗎,法伊亞?」烙晴作最後確認地問道。

  離爆炸還有幾分鐘,謹慎的她,雖然明知有許多專業人士正密切地監督著,卻還是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剛才一切都很好,但現在似乎……」作風向來大刺刺的法伊亞全身緊繃,聲音透著緊張,指尖微微顫著地點向螢幕。「有一個人,剛剛跑進准爆炸區了。」

  烙晴心頭一涼。螢幕上顯示一個大男生,正在機艙裏鬼鬼祟祟。

  「他是誰?」不會是N大的學生吧?冷汗沁出,她意識到麻煩大了。

  「我對照一下。」法伊亞抓著滑鼠,將他的影像抓到資料庫比對,絕望地宣佈。「是N大的學生。」怎麼會在緊要關頭,出這種紕漏?

  現在,她終於懂了中國人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的涵義……這話呀,就是用來形容這個笨大學生。

  「他怎麼進去的?」不是都有人留守嗎?烙晴心亂如麻。

  一想到幾分鐘後若如期爆炸,會使這個人死無全屍,她全身的血液就要結冰。

  「不知道。」快速地閱讀完此人的檔案,法伊亞道。「這個人一向有好奇心過度旺盛的毛病,哪里是禁區就愈想住哪里鑽……」

  「怎麼有這麼難纏的小鬼?好奇也不是拿命去玩啊!」

  要將「約賽尼兄弟」繩之以法,首要前提是不傷及任何人命;如果這個大學生被炸死,那就違背初衷了,精密的設局也不再有意義。

  必須要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

  「我要馬上向默痕報告。」法伊亞抓起通訊器。

  「等一等。」烙晴捧著額頭,試著冷靜地分析事情。她現在要考慮的可是人命啊!「這件事能以什麼方式解決呢?」她一步步推演。「要不就是臨時中止計畫,不然就是設法帶出這個學生。」

  「如果計畫中止,」約賽尼兄弟』就會察覺有異,以後要收拾他們,難度就更高了。」法伊亞不想讓無辜的人枉死,但不得不以現實面提醒道。「默痕不會答應的。」

  「但如果妳向他報告,他一定會自己沖去救這個學生。」知道他對生命有多愛惜,她是不可能給他任何一個為別人送命的機會!烙晴非常堅決地反對。「我也不會答應讓他涉險,絕不!」

  「妳……」法伊亞有些震懾住了。她保護默痕的心,很強烈哪!

  烙晴只考慮一瞬間,便下定決心。「我去救他!」

  這時,突然想起了他曾經要求過的話:烙晴,告訴我,這件事會讓我全權作主,無論任何情形下,妳都不會輕舉妄動!

  她苦笑了下。當時作出這番要求的他,是否已經預感到她會「輕舉妄動」?

  幸好她當時沒答應,否則今日就難為了!

  「不可以,妳不能去!」她沒有受過任何體能訓練,去了等於白白送死,不然就是迫使計畫中止!「默痕是比妳更好一千倍的人選。」她就事論事。

  「但他已經『死』了。我不能冒任何危險,讓『約賽尼兄弟』發現他還活著。起碼在他們進牢裏之前,不可以!」她斬釘截鐵地說著。

  是她說過,要好好疼他的,怎能讓他再面臨危險?天知道敵人發現他還活著,會使出什麼手段對付他?

  她寧可自己危險,也不讓他再去逛一次鬼門關!

  「但妳沒忘記,定時炸彈是一串的吧?」

  根據偵測,總共有四組輕型炸彈,每隔半分鐘爆一組;這些頂多只能毀了內部裝潢,最厲害的是壓軸的重型炸彈,一次可以炸毀一架飛機,讓其通體燃燒。

  雖然他們已經在各組炸彈上安裝反爆裝置,隨時可以解除計時器,但這絕對是下下之策,根本沒有人想動用!

  「第一顆炸彈十二分鐘後就爆炸,光是全速跑過去,也要耗掉七分鐘。」

  而烙晴只是一個嬌小的女人,腳也沒特別長,不可能跑太快。趕過去、找到人、連同逃命,十二分鐘根本不夠用啊!

  「謝謝妳提醒我把握時間!」烙晴立即拔腿狂奔,不讓她有任何反對機會。

  快,她得快!

  法伊亞可以從監視器看到她的行動。萬一她延遲了,她很有可能遙控解除定時裝置。她必須如期把人拉出飛機外,不能讓計畫胎死腹中!

  讓「約賽尼兄弟」就法,是她和默痕共同的心願--

  烙晴沖出去之後,江默痕剛好回到主控室。法伊亞立即跳起來。

  「你回來就好了!」這一定是天意,讓他自己來主控室瞭解情況,是上帝不想讓她為難,故意指引默痕知道的!

  法伊亞又急又快地告訴他所有的事,甚至緊張得講起了母語而不自知。

  「該死的!她自己趕過去了?」聽完之後,江默痕臉色一變,表情冰冷極了。「她為什麼這麼衝動?」

  幾天以前,他認為自己會一輩子愛死她說風就是雨的個性。現在,他只想擰下她美麗的小腦袋,研究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居然往危險地帶跑?

  她八成幻想自己是女藍波,虧他還曾經要她別輕舉妄動,她竟置若罔聞!

  看來他護她護得不夠周全!

  「我去救她!」他轉身就走。

  「等等,默痕!」法伊亞拉住了他。「你的傷還沒完全復原,還有,你不怕末死的事實被發現嗎?烙晴就是不希望這樣,才自己趕去准爆炸區啊!」

  這個傻呼呼的小女人,原來是想保護他!他的神情一柔,決心卻更強烈。

  「不管了,烙晴要緊!為了她,要我送命都可以!」他跨腿飛奔,人影已消失,鏗鏘有力的話聲卻還留在主控室裏。「聽著,不准妳把計時器停掉!我一定會把烙晴救出來,但也要現場如期爆炸,所有的事情都得在今天落幕,清楚嗎?」

  他的語聲自信滿滿,又極為霸氣,法伊亞不覺地對著他消失的方向鄭重頜首。

  從這個事件中,她終於瞭解,原來烙晴與默痕的感情是生死相許;他們將彼此視為生命中最珍貴的人,就算拚了性命,也要對方好好活下去。

  這兩個人,愛是愛得深,但也夠瘋狂呵!

  「到底愛情是好,還是不好呢?」她歎了口氣,立刻全心回到監視系統。

  烙晴飛快地跑著,就在她以為肺部要炸開的時候,終於沖進了飛機。

  心急如焚,她四處找著那個大學生,終於在操縱室裏發現他。

  「快離開這裏!」她大叫,已經沒有耐心擺好臉色了。「快!」

  「葉總裁?」那個大學生坐在駕駛席上,悠然地看著她。「不,我不離開。我好不容易打聽到有架飛機閒置在這裏,怎能放棄研究的機會?」

  該死的,怎麼會有這種人!烙晴看了一眼手錶。「叫你快走就快走!」剩三十秒,第一顆輕型炸彈就要爆炸了。

  雖然她也知道,輕型炸彈頂多是把機艙弄爛,不至於大量起火燃燒,但延遲一秒逃走,危險就多十分啊!

  「我偏不走,葉總裁大方慷慨,應該不會吝薔於給我這小小的機會吧!」他痞得可以,還自以為風流地對她眨眨眼。

  這時,位於頭等艙的第一顆炸彈爆炸了!

  「那是……」大男生嚇得臉色蒼白,這才知道事情不對。

  他馬上跳起來逃命,烙晴心下慶倖地跟著往外跑,但第二顆炸彈也爆開了,將機艙內炸得面目全非。

  一陣煙塵迷霧後,她才發現,眼前的走道被炸落的碎片阻擋住了,只剩下她一個人被困在原地。

  天哪,怎麼會這樣?

  她瞬間冷汗涔涔,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達成任務、順利脫身的信心,當下也打了折扣。

  她開始試著扒開障礙物,也試過其他的逃生管道,但都不管用。

  秒針不斷前進,眼看著第三顆輕型炸彈就要爆了,難道她真的得困死在這裏?

  轉念一想,其實,只要她大喊一句「法伊亞,把計時器解除」,就可以獲救,但她……死都不肯。

  能抓到「約賽尼兄弟」,將可以除去人間的一大禍害;如果這時退縮了,要再將他們逮住就很難很難了。也許他們記取教訓,愈做愈壞,一輩子都逍遙法外。

  她可以從容赴義,但就是不能忍受其他人步上KR總裁史威茲的後塵!

  決定了,她就算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終結狂徒!

  她大聲叫喊,相信透過監視器,法伊亞看到她的口型,一定能明白她說什麼。

  「法伊亞,不准把計時器解除!」她心情複雜,既是抱著希望、也是帶著絕望就死。「還有,幫我告訴默痕,我永遠都愛他!」

  這時,隱隱傳來了爆炸聲,第三顆輕型炸彈也引爆了,機艙再度劇烈地晃了晃,煙塵紛落,她用力嗆咳著,心裏堆滿了絕望。

  明知道犧牲是有代價的,卻還是有深深的遺憾。她和江默痕,為什麼這麼沒有緣,不是他「死」,就是她亡,兩心相許也不能廝守在一起,太慘了!

  淚水悄悄地滴落。

  她閉起雙眼,不忍再看秒針,因為那勤奮不懈的指標只會告訴她一個訊息:她離死亡,真的是愈來愈近、愈來愈近了……

  就在烙晴閉眼就死的當兒,一個她料想不到的聲音突然響起--

  「謝謝妳到死都還念著我!」塞住走道的障礙物被弄開一個小洞,江默痕昂藏的身影在對面出現。他聽見了她的大喊。「但我不會讓妳死的!」

  「默痕!」她又驚又喜,但也又慌又愁。心裏當然暗暗希望江默痕來救她,但真見他來了又是一陣煩憂。「你怎麼來了?你不應該出現的,萬一……」

  「別再說了,快點過來!」烙晴爬向洞口,他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往外拖,第一次比她更喋喋不休。「等我們離開這裏,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訓妳的小屁股一頓!」

  這時,第四顆炸彈也爆開了,離重型炸彈爆炸只剩一分鐘,整個機艙搖搖欲墜,四處都有火花及黑煙,還有不少煙塵掉落,像烽火肆虐過的廢城。

  就在她前半身幸運地撲進他的懷裏時,腳踝突然動彈不得了。

  「默痕,我的腳卡住了!」她驚慌地說著。怎麼會這樣?她的腳一直都很聰明,怎麼突然變笨了,還笨得卡住了?「怎麼辦?怎麼辦?」

  她的淚泉又快氾濫了!都什麼時候了,她怎麼還擺這種烏龍?

  她死不打緊,可不能連江默痕都拖下水啊!

  「不要急,慢慢來。」他安撫著,雖然知道時間緊迫,卻更加臨危不亂。

  和烙晴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幸福,生死已被他置之度外;何況他篤信不疑,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既然說了要救烙晴、又要事件圓滿落幕,他就一定行!

  她的腿不停地嘗試踢動,卻還是抽不出來。天哪,天哪!「你自己逃走吧,不要管我了!」有一雙笨腳的女人,再漂亮、再聰明也配不上他!

  「不許說喪氣話。」江默痕不斷地用雙手扒開障礙物,尖銳的硬物割著他的手掌,肩上幾欲癒合的傷口也迸裂滲血了,但他不曾退縮過。「沒有妳,我哪里都不去!」

  「你快走吧,笨蛋!幹麼跟我一塊兒死啊?」她用力一推,沒想到這麼奮力掙動,被困住的腳踝竟然微微鬆動了。「咦?」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江默痕沒發現她的異狀,仍堅持道:「別鬧脾氣了!要走一塊走,要死一塊死,如果妳要推我先走,就等於是要我陪葬,我奉陪!」

  烙晴感動不已,頓時有了更多力氣掙紮。在兩人的協力之下,她的雙腳終於能移動了。

  他馬上把她拖出洞口,抱著她沖出飛機,速度之快,連烙晴都反應不過來。

  當他們沒命地跑出數百公尺後,重型炸彈爆炸了,江默痕馬上用身體密密實實地護住烙晴,趴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防止她受傷,呵護她有如珍寶。

  巨大的轟響震撼天地,劇烈的火苗燒紅天際,是淒絕也是美麗,就像迎接夏日來臨的第一場煙火盛會,燦燦之後只剩焦黑的核心。

  雖然過程出了一點點差錯,但這個計畫的結果,總算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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