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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富希喬]我的Game你來玩(戀人塔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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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28:05 |倒序瀏覽 | x 1
我的Game你來玩【戀人塔羅之二】作者:富希喬

她是來自火星的外太空人種嗎?
不然,哪會穿那種只有在「同人誌」活動裡的誇張服飾到大公司上班?
這也罷了,她還動不動就擺\出裝笨、耍白癡的模樣,
讓每個接觸她的人都被氣到不行!
更過分的是,她居然還「欽點」他做她的男朋友?!
想‧得‧美!
可等等,那個在短短幾秒時間內,癱瘓他公司軟體的電腦駭客,
那個令他恨得牙癢癢的「魔術師」,竟然會是她?!
可惡!那她還敢大搖大擺\的與他談情說愛?
簡直氣死他了!看他如何揭穿她的廬山真面目。
卻沒想到,當他直接提出質詢,她卻開心的伸手對自我介紹!
這……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卻讓他莫名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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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28:37
第一章   

  透明電梯緩緩升到第三十層樓,電梯門打開,一個約一百八十公分高,西裝筆挺的男子從電梯裡走出來。

  他眸子清亮,鼻樑高挺,菱形飽滿的唇性感迷人,年輕俊美的臉龐透著一抹桀驁馴。

  他將挑染成金棕色的及肩長髮綁成一束馬尾,長久泡在健身房和空手道道場鍛煉出來的挺拔身軀,包裹在米色西裝裡;搭著銀色花紋的領帶,藍寶石鑲嵌的領帶夾,意大利手工訂作的褐色皮鞋,全身上下充滿了雅痞風格。

  他名叫應天齊,靠著財大勢大的應家庇蔭,二十七歲就坐上軟件業界龍頭「英信息」的總經理寶座。

  他大跨步地走在走廊棗紅色的地毯上,那步伐、姿態就像是在走秀的模特兒。

  「總經理,早。」迎面而來的助理秘書見到他不禁羞紅了臉蛋,她跟總經理有過一夜,雖然今後能再上他床的機率幾乎是零,但她已心滿意足。

  「早,小雪!」應天齊露出性感的微笑,對她點了點頭,跟她擦身而過。

  「總經理,您早。」另一個衣著高雅的助理秘書迎面走來跟他打招呼。她跟總經理也有過一夜,只是一夜便讓她對應天齊死心塌地。

  「早,薇安。」他依舊掛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就這樣,他優雅地走在漫長的迴廊上,一一跟眾家女秘書們問好,這幾乎成為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了。

  所有跟他有過一腿以及尚未有但想要跟他有一腿的助理秘書們,每天都會用各種千奇百怪的借口,堵在走廊上,只為了跟他道一聲早安。

  「你終於來了。」年近五十歲的總經理秘書梅玲誇張地歎口氣,看著應天齊愉快地刷了磁卡進到總經理辦公室。

  「有什麼事嗎?」他無辜地對梅玲笑一笑。

  梅玲忍不住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你還好意思問我有什麼事,現在已經十點半了,你整整遲到一個小時。這次又是在哪個美眉床上度過的?不要跟我說我細心培養的助理秘書又淪陷一個了吧?」

  應天齊笑著坐在咖啡色真皮椅上轉了轉圈,安撫道:「別這麼說嘛!梅姊,我和她們都是大人了,公歸公、私歸私,分得清楚得很,我不會隨便跟小女孩玩的。」

  梅玲真想翻白眼。

  是的,她知道,雖然應天齊老是愛泡在PUB裡,偶爾玩玩一夜情,活像個輕浮不知死活的公子哥兒;但其實身為企業家第二代又是老幺的他,處處想要贏過自己的哥哥們,為了讓從不正眼看他的父親能肯定他,他向來在工作上比誰都認真,簡直是拚了命。

  因此,他的叛逆只能發揮在私生活上,結果就成了這種放蕩的模樣。

  本來他放不放蕩只要不惹上醜聞也沒人會管,只是……他年底即將訂婚了耶!

  梅玲歎口氣道:「我建議你還是收斂一點,話傳到魏小姐那邊很不好聽。」

  「不好聽?」他一邊打開計算機,一邊帶點嘲諷地笑道:「魏紫華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她在這時候說些什麼都只是對她自己不利罷了。」

  反正他不是很喜歡父親訂下的這門婚事,她如果要退婚,那是最好不過。

  「總經理,就算是商業聯姻,婚姻畢竟是神聖的──」

  他打斷梅玲道:「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誰還相信婚姻是神聖的?沒踏進棺材之前,誰又敢論定他們的愛情能持續永遠?梅姊,你也結婚了,但你能保證你一輩子都能跟你先生彼此相愛嗎?

  「魏紫華很優秀,我跟她都很尊重我倆婚姻所能帶來的利益,就是這樣,至於其它,她無權過問。」

  「你要真的相信你所說的那些歪理,就不會老是一臉寂寞的樣子了!」每次一談到感情問題,他就成了徹頭徹尾的混帳、憤世嫉俗主義者。

  「梅姊,你沒有別的事要報告了嗎?」他語氣驟變,像是被踩著痛處的貓。

  梅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把一疊報告交到應天齊桌上。

  「這是林副理拿來的市場分析,聽說創星集團旗下的創星科技也要跟我們一起角逐企業用防火牆的市場。林副理請你看完報告後抽一點空給他,他有事要跟你討論。」

  應天齊微瞇起眼,拿起桌上的報告,銳利地掃過報告的第一頁。

  「創星好端端的線上遊戲不做,竟然想跨領域到我們這裡來?」

  他轉頭對梅玲道:「你聽過創星的『魔術師』嗎?」

  「沒有。」

  「那是創星首席程序設計師,聽說創星所有知名的遊戲都是他設計的。不過,寫遊戲程序跟做企業用的防護程序可是天差地遠,我倒想瞧瞧創星的魔術師能變出什麼花樣!」他眸子裡散發出興奮的光彩,很好,他喜歡競爭!

  放下報告,在計算機上鍵入密碼,進入公司用的數據庫,他頭也不抬地道:「你跟強森說半個小時後進來找我;還有,幫我帶杯香草奶茶進來。」

  「OK!」梅玲微笑地看了一眼他開始認真工作的樣子,安心地轉身離開。

  應天齊將光標停在程序組的數據庫圖標上,按了兩下點進去,打算看一下產品測試報告。

  突然,一件天底下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

  喇叭突然傳來莫扎特K525號奏鳴曲的音樂,隨著非常響亮燦爛的音樂節奏,屏幕上出現一片黑幕,很快地雪花落了下來,在右下角堆成一個頗具藝術風格的雪人,一排漂亮的英文草寫字體在屏幕底端一閃而逝。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應天齊已看得清清楚楚,上面寫著──Magician(魔術師)。

  接著,計算機自動關機!

  中毒!

  公司的數據庫整個中毒了……

  「SHIT!」應天齊震怒地將無線鼠標摔到地上,拍桌跳了起來。

  他們英信息是以設計企業用防火牆聞名的,竟被人侵入數據庫,甚至還散佈計算機病毒?!

  SHIT!SHIT!SHIT!

  俊美雅痞的臉龐從沒這麼鐵青過,應天齊惡狠狠地盯著已自行關機的計算機,恨不得當場殺了那個魔術師!

  「鈴──」電話才響一聲,應天齊立刻接起,是程序組組長打來的。

  「總經理,有人侵入我們的數據庫,病毒已在十點四十分發動……」

  「備用系統還正常嗎?」應天齊閉上眼睛強忍心頭的怒火道。

  「正常,等您一下命令就可以激活。」

  「在激活之前,把備用系統徹徹底底再偵測一遍!」應天齊迅速下令道:「備用系統激活後,立刻召開緊急會議。」

  「是,總經理!對不起,都是我們疏失──」

  「God  damned!你有時間在這裡廢話,還不趕快把病毒侵入的原因找出來!我告訴你,沒有把防火牆的漏洞補好,我們大家都別想要下班!」他「砰」地摔上電話。

  接著,他按下分機吼道:「梅玲,把強森叫過來!」

  不久,不透明的強化霧玻璃門向兩旁敞開,林副理也就是強森一臉凝重的進來,玻璃門在他身後自動關閉。

  「強森,損失多少?」應天齊兩手撐在桌面上,顯得怒氣騰騰,單刀直入地問。

  「粗估至少一、兩億,但比較嚴重的是萬一消息流出去,有損商譽。」

  「God  damned!」再一次他詛咒出口。

  第一次看到應天齊這樣失去風度的震怒模樣,但強森並不意外,因為當看到計算機屏幕變成伴有音樂的雪景的那一剎那,他也覺得世界末日已經降臨,當時,那一整層樓的人倒抽一口氣的凝結片刻,他還有印象。

  「魔術師啊魔術師……」應天齊咬牙切齒道:「看來,我們是槓上了!」

  他猛然直起頎長的身子命令道:「你去聯絡記者,今天晚上召開記者會,說明這一次事件。」

  「可是,這會讓客戶對我們感到不安……」他不懂應天齊的用意,這種時候封鎖消息都還來不及,怎麼會要召開記者會呢?

  「紙是包不住火的,不說明的話,到時小道流言更多、殺傷力更大。更何況召開記者會時我們也會一併把這次的病毒破解程序公佈,歡迎大家免費下載,這可以讓大家相信這次危機是真的解除了。」

  「但是,今晚之前要把病毒破解程序做出來……」

  強森本來想說「這是不可能的」,但話吞了下去,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你要親自出馬?真難得,你有十年沒公佈作品了吧?」

  應天齊是以MBA和大眾傳播雙料博士的資歷入主英信息的,但沒有人知道他其實也會設計程序,而且還在外國得過獎。

  只是,多年來他刻意放棄這項專長,只在自己家裡玩,用化名發表在網絡上,算是對父親小小的反叛。

  「我不出馬,難道要讓我爸他們看笑話嗎?動不動就說我『小孩開大車』,這次若看到公司出這種紕漏,不知會被說得有多難聽!」應天齊微怒道。

  他年紀跟三位哥哥們實在差太多了,又長得太過俊秀,老是被瞧不起;尤其在母親跟父親離婚後,父親對長得酷似母親的他更是不理不睬。

  好在他被父親安插到英信息之後,短短三年,一舉帶領英信息奪下軟件業龍頭的位置,父親對他的臉色才稍微和緩點。

  因此,這次面對創星科技的挑釁,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絕不容許自己在工作上出一點錯,他一定要讓父親對他刮目相看!

  「強森,請人調查魔術師的身家背景,同時搜集他設計病毒的證據,我一定要告他告到底,連創星集團一塊賠上,讓他牢飯吃不完!」

  日本奈良 葛苑

  佔去整面牆的巨型屏幕上,正不斷回放英信息稍早發表的記者會談話,綁著棕金色馬尾的總經理應天齊,在鎂光燈照耀下,與其說是大型上市上櫃公司的總經理,倒更像是日本來台開演唱會的傑尼斯偶像明星。

  「哼!」葛真夜穿著一襲淡紫色無袖的蕾絲長洋裝,嬌懶地趴在榻榻米上,不悅地用遙控器關掉電視,整面電視屏幕又縮回天花板上。

  英信息那一點小小的資產她才不放在眼裡,但……沒想到小夢真的做出來了!

  可惡,不是聽說英信息的防火牆是全台灣最強的嗎?還說什麼具有世界級的水準?!怎麼才花一個多小時就被小夢破解了,連病毒的花樣都做好了!

  「我把遊戲破解了,你答應我的事要做到。」葛元夢輕輕走到葛真夜身旁。

  二十歲的葛元夢跟十七歲的葛真夜都是美人,但兩人的氣質迥然不同。

  葛真夜又直又黑的絲緞秀髮及肩,額前整齊濃密的劉海襯上嬌美白晰的臉頰,活脫脫就是個日本市松娃娃。她的情緒喜怒無常,表情也變化多端,時而可愛、時而陰狠。

  老是穿一身雪白的葛元夢就完全不是這樣,中等身高,一頭及腰蓬鬆的咖啡色波浪鬈發,巧克力顏色的眼睛,清秀脫俗的容貌。

  她臉上一副如夢似幻的表情,初看時真是驚為天人,當她是墜落凡間的天使;但相處一久就會發現她的奇怪,因為,她從不笑也不哭。

  「跟你說幾遍了,你是我的人,不准你離開我!」葛真夜霍地站起身來,將遙控器摔在榻榻米上,怒瞪了葛元夢一眼。

  「但你在我生日時說,不管我要什麼都答應我,而我只是想要離開這裡一年……」葛元夢輕輕軟軟地說著,態度卻十分堅定。

  她對葛真夜的出爾反爾並不生氣,事實上,她也從沒對任何事生氣過,她的情緒向來平靜無波。只是這一次她是真的很堅持想離開這裡,這十二年來她都待在葛真夜身邊,連學校都沒上過。

  「我不管!我不准!不許你再提這個話題!」葛真夜用雙手捂起自己的耳朵,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她本來就不想讓小夢離開,小夢生日那天,她一聽到小夢的要求馬上就反悔了,只是礙於森和之彥都在場,他們都站在小夢那一邊,她一個人沒有能力對抗他們。

  所以,她才會又定下如果小夢能在兩個小時內破解一款遊戲程序,她就讓小夢離開她一年的這種約定。

  當然,她讓小夢破解的遊戲程序其實是英信息的數據庫防火牆,不過小夢不會知道。

  因為小夢雖然在計算機方面很天才,但在一般常識上根本就像白癡一樣,自閉得很,而且,小夢對她一向是言聽計從,她說什麼她都相信。

  「小夜,這次我一定要離開你。」葛元夢再一次重申,平日迷迷茫茫的眼神此刻分外堅定。

  最近葛元夢愈來愈覺得煩躁,就連看她最喜歡的連續劇或是待在最愛的遊戲世界裡也會感到不安,她好像失去了什麼,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她非離開這裡不可,不然,好像一輩子都找不回那對她而言很重要的某個東西……

  「你走了,我心臟病發死掉也沒關係嗎?你一點都不在乎我!」葛真夜隨手抓起身邊矮桌上的花瓶,用力往地上砸碎,匡啷一聲,玻璃碎片四散。

  沒有被嚇到,也沒有發脾氣,葛元夢只是茫然地看著她道:「小夜,醫生說你的心臟已經穩定下來了,不會死的。而且我一年後就回來,你為什麼生氣呢?」

  「妳根本就不懂我的感受!你和爸爸都一樣,你們每個人都要離開我,我又不能跑、又不能跳,你們大家都覺得我很煩對不對?!」葛真夜怒紅了眼眶。「我才不要讓你這麼如意呢!我痛苦,你們也要跟著我一塊痛苦,不准你離開我!」

  葛元夢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沒有吭聲,胸口莫名地悶悶的。

  小夜總像狂暴的颶風,連帶地將她捲入情緒的漩渦裡,她雖然很想安慰小夜,卻無法理解她到底是怎麼了。

  見到小夢沒有響應,葛真夜美麗的臉孔頓時扭曲,神色瘋狂地往她身上撲過去要打她──

  「住手!」突然,一個高大的男人拉開和式紙門迅速進來,輕易地由後方架住撒潑的葛真夜。

  他是葛之彥,本來是真夜的遠房表哥,過繼到本家來成為她的二哥。戴著金邊眼鏡,一臉肅然沉穩的他,十足十頂尖菁英的模樣,他稱得上是創星集團的大掌櫃,真夜向來最怕他。

  他猜到真夜會為難小夢,所以特地過來一趟,果然撞見這個情形。

  他把葛真夜的身子扳過來正面面對他,冷厲地道:「你鬧夠了沒?讓小夢去侵入英信息的數據庫已經很過分了,還動手打人!你知不知道現在英信息到處搜集證據,只要一抓出『魔術師』的身份,就準備告小夢計算機犯罪!」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有森在,他們才不可能抓得到小夢的把柄!」葛真夜不甘示弱地揚起臉蛋瞪著葛之彥。

  「你──」他正要發怒,葛元夢已出聲阻止。

  「不要對小夜這麼凶,你們都冷靜下來吧!這樣生氣不是很難受嗎?」

  葛元夢那一臉無辜迷茫的神色就像一桶冷水澆在之彥和真夜頭上,每次大家為她吵得不可開交時,最置身事外的就是她本人了。

  葛之彥沉下臉,放開真夜,推了推金邊眼鏡道:「總之,小夢陪在你身邊也夠久了,讓她離開個一年並不為過。」

  他回頭看向葛元夢。「小夢,我幫你訂好了往台灣的機票,明天一早你就出發吧!我已經請人在那裡幫你打點好了。」

  「謝謝,我現在去收拾行李。」

  葛元夢挺高興的,但那份喜悅絲毫沒有表現在她的臉上,她那清靈柔美的臉上還是那永遠的一號作夢表情。

  「不准!不准!」

  葛真夜的尖叫讓她又再度乖乖地停下腳步。

  正在此刻,一個穿著長袍馬褂,活像民國初年的人的俊美男子,走進房間來,一邊笑咪咪道:「小夜,不要老是尖叫嘛!我給你帶好玩的東西來囉!」

  「森?!你怎麼來了……」葛真夜一楞。

  葛之彥也困惑地看向同樣被收養的大哥葛森,葛森一向神出鬼沒,簡單來說就是怪人一個,怎麼會突然出現?

  葛森嘻皮笑臉地對真夜說:「我想小夢離開你,你一定會很孤單,所以,我們來一物換一物吧!」

  他往身後招招手,一個一臉酷樣,高高瘦瘦的美少年從紙門外面進來。

  葛森不顧眾人訝異的眼光,逕自說道:「他呢!雖然只有十六歲,但身手很厲害喔!從今天起,我就把他借給你,那小夢就由我帶走,一年後再帶來還你囉!」

  就這樣,葛森把那少年推到真夜身旁,他則牽起小夢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他對制伏真夜一向很有一套。

  於是,在所有人都極度狀況外的情形下,葛元夢離開了葛家。

  「這算哪門子的調查報告?又不是在替他編作品集!」應天齊皺眉望著強森拿來的報告書。

  一九九七年 魔法花園一九九七年最佳RPG遊戲設計獎

  一九九八年 獸王傳說一九九八年最佳RPG遊戲設計獎

  一九九九年 Magic目前全國最多人次之線上遊戲……

  強森尷尬的笑笑。「這已經很不錯了,我連徵信社都動用了才挖出來的,老實講,我還買通創星科技的高層主管,但連他們自己內部也不知道魔術師是誰。創星集團分佈全世界,底下不知有幾萬名員工,要找到魔術師簡直是大海撈針。」

  應天齊眸底掠過一抹銳利。

  看來,用正當管道是不可能拿到魔術師的資料,還是他冒個險親自上網查好了!

  不要以為天底下只有魔術師有能力侵入別人的數據庫不留痕跡,他也可以侵入創星不留痕跡……

  上一次的病毒事件損失不小,雖然病毒破解程序那天就已經完成,但接續的爛攤子,到現在都還要處理,防火牆的程序設計更得重新來過!

  讓他吃了那麼多苦頭,他絕對不會放過那個魔術師!

  「總之,你繼續調查,現在一起到樓上吃午飯吧!」一不注意已是中午了。

  「悉聽尊命。」強森誇張地道。

  電梯停在第三十一樓的員工餐廳,他們跨步出去。

  員工餐廳以歐式鄉村風為主調,佈置得雅致美麗,透過四面八方的玻璃帷幕可以鳥瞰外面的風景,餐廳裡還備有隱密的包廂,讓經理級以上的人物使用,因此,應天齊沒有應酬時幾乎都來這裡吃飯、喝下午茶。

  「你知不知道昨天大家在票選公司裡最美麗的人?」看到員工餐廳裡熱鬧的情景,強森突然想到。

  應天齊興趣缺缺。「不知道,但知不知道結果都一樣。男的自然是我,女的嘛……」腦海裡閃過全公司女職員的長相。「今年應該是秘書課的葉薇如。」

  要不是自從他當上總經理之後,每一屆都勇奪「最美麗的人」的寶座,這項比賽也不會因此分成男女各選一人,他對自己外表所引起的注目雖厭惡但已經習慣了。

  「真是有自信啊!」強森取笑。

  「要不然呢?」應天齊綻放出百萬伏特電力的笑容,對擦身而過的員工們打招呼。

  強森笑道:「是啦!這一次『最英俊的男人』是你,但『最美麗的女人』換人了,這次是總務課的白元夢。」

  應天齊快速在腦海中尋找資料,全公司三千一百二十七人的臉他都記得,怎麼對這人沒有印象?「是新進員工嗎?」

  「不,是總務課請的打字工讀生。」強森補充說明。

  應天齊點點頭,沒再問下去。

  他對美女並沒有特殊愛好,女人與其看外表,他更欣賞腦袋裡的東西;跟聰明女人在一起很有好處,她們知道分寸在哪,往往分手也分得乾淨俐落,而且,他本來就對笨蛋沒耐心,無論男女都一樣。

  他正想快步走進他固定使用的包廂去時,突然聽到強森嚷嚷道:「你瞧,那就是總務課的白元夢。」

  應天齊停下腳步往右邊望去,在此同時,餐廳裡所有的人也全都望向那裡──

  「白小姐,請你試著跟我交往。」一個工程師抱了一束一百朵玫瑰舉到白元夢面前,誇張地模仿電視上的節目,單膝跪地道。

  「哇啊!」在場所有男職員都吹起口哨來。

  應天齊略感好奇地望向那位被告白的對象──總務課白小姐。

  她穿著一身雪白紡紗半袖洋裝,裙襬幾乎及地,這樣的裝扮讓應天齊皺眉,這種活像演偶像劇女主角的裝扮,完全不適合出現在辦公場所。

  她有一頭深棕色的波浪長髮,襯著清新脫俗的雪白嬌顏,和那雙看起來霧濛濛迷惘的眼神,好像迷路的──

  外星人!

  對,他覺得這個名詞比「天使」、「精靈」更適合形容這個白小姐,因為她臉上的神情很特殊,用一種好像剛來到外星球一樣的表情,一瞬也不瞬地打量著週遭的一切。

  這微微勾起應天齊的好奇,憑他天資聰穎、從小被帶去見過各種世面,很少有他看不透的人,但眼前的白小姐正是其中之一。

  白元夢面無表情地看著工程師,沒有回答,工程師又再告白了一次。「請你跟我交往!」

  眾人屏息著等待她的答覆,但她低頭看了看那束玫瑰花後,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軟軟開口道:「先生,玫瑰花用紙包著會活不久,你最好把剪下來的玫瑰花插在水瓶裡,再放一顆阿司匹林,可以再開一個星期以上,但一次剪這麼多玫瑰花下來,可能沒有夠大的花瓶裝。」

  她搞不懂這男的為什麼要這麼做,花最好是讓它自然生長,如果長太多想裝飾房間,就剪一兩枝盛開的下來插在水瓶裡觀賞,為什麼要這樣包一大束花呢?

  「我……」工程師正想啟齒解釋些什麼,話都還含在嘴裡。

  但白元夢已經忘了他,逕自轉頭跟總務課的女同事安琪拉道:「我們去吃飯吧……你怎麼不走呢?」

  不只安琪拉不動,在場所有的人都楞住了,包括應天齊。

  「她是在開玩笑吧?」強森訝異地道。講完那什麼花瓶、什麼阿司匹林的就算結束?

  應天齊忍不住低笑出聲。好高明的甩男人技巧!她還真能一路裝傻裝到底!

  看著她唯美夢幻得誇張的側影,他的眸底燃起了一絲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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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29:06
第二章   

  工程師那句愛的告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白元夢當作空氣一樣不存在,他尷尬地抱著玫瑰花轉身衝出餐廳。

  安琪拉看看那急奔出去的可憐男人,再回頭看看一臉平靜的白元夢,她忍不住將白元夢拉到一旁。

  「你真高竿,這樣就甩掉他啦?」

  什麼意思?她哪裡高竿?聽不懂啊!白元夢認真問道:「我甩掉什麼?」

  「款?」安琪拉看了看她的一臉無辜。「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那個工程師在向你告白啊!」

  告白?!告白她懂,她在連續劇上看了很多,但不是這樣的。

  白元夢一本正經地教導安琪拉道:「你弄錯了,那個人並沒有跟我告白,告白要說『我愛你』才對。」

  安琪拉快昏倒了,其他在旁邊豎起耳尖偷聽的人也快昏倒了。「我想現在應該很少人告白會直接說『我愛你』吧!」

  「那大家說什麼?」白元夢像個虛心求教的小學生。

  「例如『可不可以跟我交往』之類的。」

  「原來如此。」她淡淡的點點頭。「原來這也是告白的一種。」

  「天哪!」安琪拉頗為無力,要不是已經跟白元夢相處了一個多禮拜,她會以為這女的是在裝笨、裝可愛;但一個禮拜下來,她認為白元夢的腦筋回路根本就跟正常人不一樣。

  應天齊和強森也像其他人一樣好奇地旁觀她們許久,一股想弄清楚這個女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的衝動,讓應天齊走上前去。

  他揚起最陽光的微笑,刻意地逼近白元夢,穿著—身手工白西裝的他,像個優雅的王子。

  「我是總經理應天齊,聽說你剛進來總務課工作,還習慣嗎?」

  「你好,我很習慣。」白元夢迷惑地看著離自己非常近的應天齊。

  他的面貌端整性感,唇角的笑容親切溫柔,但……哪裡不對勁?他的眸子沒有笑意,他的聲音像在……試探……

  為什麼她覺得這男的身上隱隱有一種跟小夜和之彥相近的氣息?是什麼呢?

  「怎麼了?」注意到白元夢明顯不解的神色,他微笑詢問。

  「你在煩惱什麼嗎?」她雙眼迷濛地瞅著他,天外飛來一筆地問道。

  「什麼?」他聽錯了嗎?應天齊一愣,訝異地挑高眉頭。

  她淡淡地問:「你為什麼難過?」

  對了,這個男人就是這一點跟小夜和之彥很像……那滿滿的情緒張力從他身上透出來,好像要把她捲走一樣……

  白元夢的眼睛對上他的眼睛,她眼裡閃著似乎能穿透人心的光芒。

  應天齊俊臉上一陣錯愕,眸子霎時黯了一下。

  最近是怎麼回事?一下子被說一臉寂寞,一下子被問為什麼難過?他在心底把這些都斥為無稽之談,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啊!

  她大概又是一個想故意引起他注意的女子吧!應天齊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他討厭這種做作的女人!

  「你釣男人的功夫挺厲害的——」他語氣不善地嘲諷道,但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怎麼會用這種語氣跟一個陌生女子說話?

  俊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他驀地住了口,道歉道:「不,抱歉,失禮了!」他眉心微蹙,別過頭去不看她。

  他怎麼搞的,竟忘了他的身份,怎麼會跟一個女職員在員工餐廳、眾目睽睽之下說這種話?!

  白元夢聽不懂,她什麼時候釣過男人了?

  她只好選擇跳過那句話,淡淡地勸應天齊道:「你要好好睡覺、好好吃東西,這樣會比較不那麼難過。」像她一向都這樣過的,也都是這樣安慰情緒起伏像雲霄飛車的小夜的。

  應天齊詞窮了。叫他好好睡覺、吃東西?他又不是五歲小孩?!他不知道她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什麼用意?也讀不出她臉上的表情。

  「謝謝你的建議。」他悶悶地繃著臉道。

  白元夢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麼,她面對應天齊時心中會有一種奇異的緊張感,讓她不知所措。

  她轉過頭對安琪拉道:「安琪拉,我們走吧!我肚子好餓。」

  「哦!」面對高層人物會緊張的安琪拉,連忙帶她去另一邊點餐。

  應天齊沉思地看著她們的背影,白元夢是個奇怪的人……

  強森出聲調侃道:「怎麼樣?白元夢真的很漂亮吧!她成為你的獵艷名單了嗎?」

  「別開玩笑,我討厭這種做作的女人。」應天齊毫不猶豫地否決,雖然她的確讓他印象深刻。

  強森笑了笑道:「她說話確實是滿無厘頭的,但那樣子不像在裝耶!搞不好是真的,譬如說她可能是從什麼鄉下來的沒見過市面的女孩……」

  「這年頭沒有『這種』鄉下來的女孩!更何況她身上穿的可是『水雲佩裳』的名牌洋裝。如果她剛剛不是裝的,那她就是個笨蛋了。」他對強森的推論嗤之以鼻。

  「是笨蛋還是裝的呢?」強森仍然唸唸有詞。

  剛剛那位白小姐讓對女人向來翩翩有禮的應天齊在公共場合說出傷人的話,這好失常啊!

  「這兩種女人我都討厭!快吃飯,別蘑菇了!」他瞪了強森一眼。

  「總經理,你在忙嗎?我方便打擾一下嗎?」梅玲透過內線道。

  「沒有,你進來吧!」應天齊把背往椅子上靠,往後伸了個懶腰。

  真煩!他用手彈了一下電腦螢幕旁的硬殼。

  最近他一抓到空檔就試圖闖入創星的資料庫,花了三天終於找到破解創星防火牆的方法。

  但他馬上面對一項難題,創星的資料庫大得驚人,那資料庫並不是只有創星科技一個,而是把分佈在全世界的子公司建成一個結構縝密龐大的資料庫,要找魔術師的資料並沒有像想像中的容易……

  「總經理,你知道總務課的怪怪美少女嗎?」梅玲端著奶茶進來,霧面玻璃門在她身後關上,她一邊把奶茶擺到桌上。

  「你說的是白元夢嗎?」應天齊回頭看向她,訕笑道:「看來大家真的是忙過頭了,開始行為異常,竟然連你都開始講八卦!」

  他這些天已經從強森口中聽過夠多關於白元夢的怪怪舉止了,包括從來沒有笑過、每天奇裝異服、對會計課戴假髮的禿頭處長直接問「你的頭髮為什麼是假的」、身在總務課文具沒有時竟然想用信用卡刷卡買……

  由以上資料,他只能確定一件事,白元夢是他最感棘手的人種——笨蛋!總務課怎麼會僱用這種人?就算只是找工讀生,也不該找這種人啊!

  梅玲笑笑道:「她真的很有名呢!你也喜歡那種style的女人嗎?」

  應天齊瞪了梅玲一眼,彷彿她侮辱了他的品味似的。

  「你問這個幹嘛?」他拿起杯子喝下一口奶茶。

  「因為她是你新任的助理秘書,本年度產品介紹目錄的翻譯——」

  「噗!」他把口中的奶茶噴了出來!連忙抽出面紙手忙腳亂地擦拭。

  梅玲涼涼道:「你不喜歡這style的就好,我可不希望你把人家一個才二十歲的美眉給染指了。」

  「找她當助理秘書?!公司裡沒人了嗎?」他怎麼可能會喜歡那種style?他對她的印象一點都不好,那女的分明就是個大花瓶,還是外星球製造的那種!

  「這你就大錯特錯了!她會英、日、韓、法四種語言,打字又快,最重要的是,她對各國的電腦術語熟得不得了。這次要給廠商看的所有產品資料我打算都委由她翻譯,也省得每年交給翻譯社花一大筆錢不說,還翻錯一大堆。」

  他頗為訝異地挑挑眉,他本來以為那女的是徹徹底底的低能,但……會四國語言?

  八成是有那種血緣或碰巧在那種環境長大的吧!

  「她就站在門外,我現在叫她進來喔!」

  不待他回答,梅玲已按下開門鈕,白元夢就站在門外,一副正神遊太虛的模樣。

  「小夢,這是總經理。」梅玲親切地招呼道。

  白元夢鄭重地一鞠躬。「請多多指教!」

  這是葛森在推薦她來工作之前教她的工作禮貌,他一手包辦了她的履歷表填寫、面試時要說的台詞、要應徵什麼工作、住處……事實上,他唯一忽略的只有她應徵上後該怎麼穿衣服。

  此刻,應天齊正目瞪口呆地看著白元夢的服裝,既是讚賞,也是頭疼。

  她這身波希米亞式的米白色無袖露肩及地長裙,加上淡紫色綢緞披肩,把她裝扮得好像希臘神話中柔美的波瑟芬妮,美極了!

  只是……她是在演舞台劇嗎?這種服裝秀時才會出現的衣服,放眼台北街頭都不會有人敢穿,更何況她來上班時穿!

  「以後請注意你的衣著!」他劈頭就道。

  白元夢迷惘地眨眨眼,她的衣著全都是小夜買給她的,她正想問到底哪邊不對,梅玲已經開口了。

  「唉!我有沒有聽錯?你要求別人的服裝?是誰每次都穿得好像要參加婚禮或是要開演唱會?」

  「如果她當到總經理的話,那麼她愛穿什麼都隨便她!」應天齊挑高眉頭反擊。

  梅玲哼的一聲懶得甩他。

  白元夢則乖巧地站在一旁,完全聽不懂這場爭論完全是因為她不合宜的服裝所引起的。

  「聽說你會四國語言?」應天齊看向她道。好吧!不管面對多麼天兵的員工,照理他還是要做一些總經理該做的事。

  「對。」白元夢直視他的眼睛,心思卻不在他的話上。

  陽光從他背後的玻璃帷幕灑進來,他還是像上次見到時一樣好看,一樣充滿蓄勢待發的張力,但他的眼底卻像有暗影,那讓她覺得緊繃。

  「怎麼學會的?」應天齊覺得自己好像要墜入她那平靜無波的眼神裡,那巧克力色閃閃發光的眼瞳反映著他的影子,他試圖躲避她的視線,但她還是緊緊追隨著他的眼睛。

  「家庭老師教的,因為他們要教我妹妹,順便連我也一起教。」白元夢迴道。

  「是嘛……」應天齊根本沒辦法專心聽她說話,也沒聽清楚她在講什麼,因為她那雙眸子讓他非常不自在……

  他沉默了半晌,只是深思地凝視著白元夢閃亮的眸子,白元夢也沒啥表情地看著他。

  「總經理?」梅玲疑惑地喊了他一聲,因為,他似乎心不在焉。

  「呃……有空我再和她聊吧!梅姊,你先把她帶下去,她的事全權由你處理。」他突兀地結束話題,轉頭吩咐梅玲把她帶走。

  「哦?好……」這談話真是簡短得出奇啊!但梅玲奇怪歸奇怪,還是轉頭對白元夢道:「我帶你去你新的辦公室。」

  「嗯!」白元夢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跟著梅玲離開。

  她倆離開了,留下應天齊一個人略感懊惱地靠著椅背沉思。

  說來可笑,剛剛對上白元夢那樣的眼神,他真的有一剎那的慌亂,所以他草草讓梅姊把她帶開。

  那雙眼睛太過坦直無畏,逼得別人客套、寒暄好像都說不出口,甚至會自慚形穢。

  一般人不會這樣持續直視別人的眼睛說話,因為多半會覺得尷尬,她那樣直率地看著人,好像想要拿她的靈魂來跟別人的靈魂直接溝通一樣……

  這是外星人的溝通方式嗎?應天齊忍不住揚起唇角。

  他對自己搖搖頭,沒想到自己會在意這種無聊事。他立刻把這些事拋到腦後,繼續開始工作。

  時鐘指到晚上十一點半,應天齊終於把工作告一段落。加班在他是常有的事,今天還算早的了;而且這個時間,他那些媲美機器人的工程師員工一定也還有人留下來。

  好在他熱愛工作,所以不是很在意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

  反正他的人生父親全規畫好了,他能變花樣的地方就只有在工作上了;所以,他不但不排斥加班,事實上,加班還讓他覺得有事做。

  然而,托魔術師的福,他最近太有事情做了,連抱怨壓力太大或尋找女人調劑的時間都沒有,每每想到這,他還是很氣不過!

  面對辦公室四面觀景窗裡燈火輝煌的台北市夜景,他扭扭脖子,解開領帶扔向衣帽架上,他才懶得綁著領帶回家。

  再把領子間的鈕扣也弄開了幾顆,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起身,反手把公事包甩在自己肩上,他走出辦公室。

  很習慣地走在都已關燈的走廊上,他獨自品嚐結束工作這一刻孤單帶點失落的情緒……

  意外地,他發現助理秘書辦公室的燈竟是亮著的。

  他好奇地打開助理秘書辦公室的門,竟看到白元夢專注在電腦前的身影,他頗為訝異,梅姊給她的工作有多成這樣嗎?

  「你怎麼還沒下班?」他出聲詢問。

  白元夢沒有回頭也沒有吭聲,手指以一種超乎想像的飛快速度敲打在鍵盤上。

  應天齊見她不作聲,便走到她的身邊看。

  她正在翻譯產品資料,幾乎是邊打邊翻,只見電腦螢幕上每一行中文下都打了一排日文,她竟已翻了四十多頁!

  應天齊揪起眉頭,這相當於原本預定給翻譯社一個星期的工作份量!

  他開始相信她有她的厲害之處,這種工作效率非常人所能做到,但……除了算是有語言天分外,她還是笨得讓他受不了——她怎麼會工作到這個時候呢?

  又沒有人要她加班!

  「白元夢!」他再叫了她一聲,她還是文風不動。

  應天齊猛然用手掌遮住她的螢幕。「白元夢!別再做了!」

  「啊!」白元夢嚇了一大跳,這才抬頭望向他那俊美的臉龐。「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一臉的迷惘。

  「你想一天就把一個月份的工作全做完啊?」他簡直啼笑皆非。「已經十—點半了。」

  「慘了,又忘了下班!」白元夢有一點懊惱。

  她一專心起來就好像跟週遭切斷連線,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見。

  「你之前也這樣?」他挑高眉頭問道。忘了下班?!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人!

  「嗯!有一次差點被關在辦公室裡,所以後來安琪拉都會帶我一起下班。」可是,今天被叫來助理秘書室工作,安琪拉不在身邊了……

  她一邊回話,一邊慢條斯理地把檔案存好、關機。

  「你剛出社會所以不懂,但在一些事情上還是自己處理好,不要太麻煩同事。」應天齊不悅地數落道。

  這樣完全沒常識、什麼都麻煩別人的人,讓他看了就有氣。

  「什麼意思?」白元夢仰起清麗絕俗卻沒什麼表情的臉蛋,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

  他有點不耐煩地說:「意思就是,哪有人沒人提醒就不會下班的?你造成公司的困擾!」

  所以說,他討厭笨蛋,跟笨蛋講話非講得明明白白不可!

  「果然造成困擾了……」她的聲音有點落寞。「下次得帶更大聲的鬧鐘才行!」

  她幾乎是在自言自語,因為她已經移開她的視線,迅速地拿起皮包。

  聽著她語氣裡的落寞竟讓他覺得胸口一沉,他傷了她嗎?但她話裡的內容更令他訝異。

  「什麼意思?你準備了鬧鐘提醒自己下班?」他夠聰明,能理解任何人的話,只是他不敢相信他所理解的,這很荒謬不是嗎?

  「我有設定,但我沒聽到鬧鐘響,原因可能是:一,響太久電池沒電了;二,鬧鐘本身是瑕疵品;三,我的記憶力發生錯誤,其實我根本沒設定鬧鐘;四,有人不小心碰到我的鬧鐘——」

  她開始像電腦一樣把所有可能的狀況一一羅列。

  應天齊連忙舉起雙手喊停。「不用說了,算我服了你!」

  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她真的因為不記得下班而感到困擾,而笨笨的去買了一個鬧鐘?!

  他該說她什麼?傻得可愛嗎?

  白元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在高興什麼,但看他這樣笑,她心裡也覺得愉快。

  「你家住哪?怎麼回去?」他順口問道。

  「住在天母,我要走路回去,再見。」她邊說邊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點也不留戀,但她才要往門外走,就被應天齊拉住手腕。

  那肌膚接觸的溫暖感覺讓她訝異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有些陰鬱的眸子。

  應天齊想歎氣,不用多問,他已經知道她是真的會用腳從公司所在的中山北路二段一路走到天母!

  他從沒遇過蠢成這樣的女人,智商跟幼稚園小孩差不多。

  如果現在是六點半,她愛怎麼運動都隨便她了,但現在是深夜十一點半!

  「我送你回家!」不容反駁的,他拉著她就走。

  破例讓一個他不想帶上床的女人坐上他的朋馳跑車,讓他心情煩躁極了;更令人鬱悶的是,她竟然就住在他的對門!這是怎麼回事啊?

  天母這個家是應天齊用自己投資賺來的錢買的。

  他不願意住進父親送給他的位於陽明山上的豪宅,因為為了能達到父親的期許,他求學、工作都完全是接受父親的安排,所以在花錢上他絕對只用自己賺來的錢,這是他唯一的骨氣。

  他住在這間管理嚴密、具有高度隱私的華廈C座第十二樓,他將整層樓全部打通,重新隔間,變成約一百坪的空間。

  而這個外星花瓶,就住在B座的十二樓,也就是他的正對面。

  他願意的話甚至可以偷窺她,因為,他發現她家沒有裝窗簾。

  「你怎麼會住在這裡?」站在她家門前,他英挺的眉毛都快打結了。

  這裡一坪要六十萬,只賣不租,而她住的地方至少有四十幾坪。她哪來那麼多錢?

  「住這邊會怎麼樣嗎?你為什麼責怪我?」白元夢滿腹疑惑地看著他緊鎖著眉毛,他語氣裡的不善讓她一頭霧水。

  「我沒有責怪你……」才起了話頭,應天齊便不自在地住口了,一手略微尷尬地撥了一下額前掉落的幾綹劉海,這孩子氣的動作讓他雅痞冷淡的臉龐看來意外地親切。

  好吧!他承認他的確有一點責怪她、有一點瞧不起她,因為他覺得她能住這種高級豪宅,若不是有人包養,要不就是家裡跟他家一樣——太有錢!所以他認定她是個不知疾苦又白癡的嬌嬌女……

  其實,她是什麼樣身世、背景都不該影響他才對,他不也是個受父親控制的大少爺嗎?

  她笨不笨也不干他的事!

  生氣自己好幾次對她實在太沒紳士風度,他不禁感到一絲歉疚。

  「一直問東問西的,sorry!」他頓了頓,忍不住調侃她道:「不過,你眼睛是X光嗎?我想什麼在你面前好像都隱藏不了。」他對她真誠一笑。

  白元夢並沒有回以一笑,但她的眼神變得十分柔和澄澈,不禁讓他好奇她笑起來會是怎樣動人……

  「沒有人的眼睛會是X光。」她一本正經地回答。「你不是在怪我就好了,不用道歉,你今天幫了我很多忙……」

  她話才說到這,突然肚子發出「咕嚕」的一聲,她愣愣地皺起眉頭撫住自己的胃。

  她忘了,她連晚餐都還沒吃!

  「你沒吃晚餐?」看著她那副可愛的呆呆模樣,他的嘴角不由得揚起。

  他應該知道的,她如果連下班都忘了,中間一定沒有吃過晚餐,她的行為模式真是簡單直接呀!

  「你笑什麼?」白元夢好奇地看著他。他的表情好多啊!像一款不斷跑的3D畫面。

  「沒有,只是覺得這問題不用問出口,我也該知道才對。」他低聲地笑了笑,摸摸自己的鼻子,覺得自己好像漸漸瞭解白元夢一些。「你打算要吃點什麼嗎?」

  「我打算去便利商店買。」雖然她不喜歡吃便利商店的東西。「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淡淡拋下一句,轉身就要按電梯下樓。

  「我家在你家對面,你來我家吃吧!我做義大利面給你吃——」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對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善心大發非常懊惱,算了,反正他剛好也是要吃點消夜的。他無奈地安慰自己。

  她身上那股奇特的淡漠,偶爾無邪,偶爾犀利,竟讓他忍不住被牽引,這實在很困擾。

  「好,謝謝你。」完全沒有客氣一下,對他家住那麼近也沒有絲毫訝異,她只是用很高興的「眼神」看著他。

  「跟我走吧!」應天齊別過頭,轉身就走,不願看她的眼睛。

  他為什麼覺得他可以從她眼裡讀出她所有的情緒?

  他這輩子可沒這麼浪漫過,認為人用眼睛就能溝通;但他真的覺得他可以光憑她眸中的光彩解讀她的感受,明明她臉上多數時候只有作夢一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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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29:38
第三章   

  白元夢坐在餐桌前,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應天齊端來剛炒好蒜香四溢的義大利面,擺到她面前。

  「好香!」她瞇起眼睛讚歎道,像只可愛的小貓,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品嚐。

  她這幾個星期忙著適應嶄新的環境和複雜的人際關係,一直很累,在他身邊卻讓她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大部分人嘴上說的和心中想的根本不一樣,讓她好混亂,而每當她把疑問問出口,往往換來對方的勃然大怒;可是應天齊卻不會,她感覺得出來他試圖對她坦誠相待,這令她覺得安心。

  而且他臉上那變化豐富的表情,起伏不定的情緒,跟小夜很像,充滿人味,她光看著就覺得好玩。

  吃了一口面,橄欖油的香味和蒜香在口腔裡發散,她閉上了眼睛。

  「如何?」他有點介意她的評價。

  她睜開眼睛,若無其事地又吃了一大口道:「非常好吃。」

  雖然只是這麼簡短四個字的評語,卻令他不自覺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聽得出來這是她真心的讚美,他第一次做義大利面給別人吃,沒想到能博得這麼高的評價。

  「你覺得好吃就好。這義大利面是我在美國留學時跟室友學的,做法很簡單,只需要一些大蒜、辣椒、九層塔、橄欖油就好,我一個人時常常煮這個當消夜。」他也端了盤義大利面坐在她的對面吃起來。

  白元夢吃了幾口面,好奇地環顧四周的擺設。

  整間客廳主要以藍白雙色為搭配,搭上名家設計的籐椅、木桌,很有地中海風格。

  牆上掛了許多加框的攝影照片,裡頭也是以希臘、義大利等地的風景為主,即使在夜晚,因為極為明亮的鹵素燈的照耀,這裡看起來也像處在陽光下的愛琴海旁邊。

  「你的家跟你的人好像。」白元夢輕聲道。

  他揚起眉頭,好奇問道:「怎麼說?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好像是個很耀眼、追求自由,但很寂寞的人。」白元夢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她的話直擊到他心裡,讓他眼底出現一抹複雜的神色。

  他輕笑了一聲,臉上帶著不相信的神情。「你怎麼會覺得我寂寞?是因為我一個人生活嗎?其實我很喜歡一個人的生活,一點都不會覺得寂寞。」

  「不知道,我只是這樣覺得。」白元夢看著他深邃眼睛裡的暗影,他每次笑過之後,目光會飄遠,臉上表情會呈現一剎那的空白,像是獨自一人從這個世界抽身。

  突然,她有一種很想安慰他的衝動。

  她把叉子放下,伸出左手去輕摸他的頭。

  「這是幹嘛?」他的身子像觸電一樣略微一僵,驚訝地望著她。她好像在摸小狗一樣揉亂了他的頭髮,但他竟然不會覺得反感。

  「給你鼓勵。」她縮回手,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拿起叉子吃她的面。

  應天齊眼裡有一抹懊惱,他竟然被她這樣一個無厘頭的小動作影響!

  「這房子的顏色好眼熟,我好像在電視上看過哪裡也是這樣的……」白元夢疑惑地抬頭望著白色窗子旁深藍色的窗簾。

  「希臘。我親手把這裡設計成我想像中的希臘風格,我對那裡非常嚮往。」講到他的夢想,他臉上浮現溫柔的神色。

  「你沒去過希臘?」

  「沒有,老是沒時間。我在美國才剛拿到學位,就被父親緊急召回來接管公司,一直到現在,從來沒休過年假,我父親也不讓我……」意識到自己怎麼跟她說這些,他又蹙起眉頭停口不語。

  看他不說了,白元夢有些不明白,但只是淡淡地道:「想做的事就早一點做吧!不然,以後不一定有機會能做。」小夜一向是這樣告訴她的,因為小夜一直認為自己活不過二十歲。

  應天齊不由得一哂,調侃她道:「你沒我想像中那麼笨嘛!竟然會說這種話。」

  「我想我是很笨的吧!但我不知道你想像中的我笨到什麼程度,所以我很難回答你。」她認真作答。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回答,他再度訝異地看著她。她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看到她跟嬰兒一般澄澈的眼神,好吧!她是認真的。

  應天齊忍俊不住又想笑了。

  為了把話題從自己身上扯開,他問道:「你也是一個人住吧?」一個女孩那麼晚回家,多半不會是跟家人同住。

  見她點點頭,應天齊拿剛剛她的話反問她。「那你不覺得寂寞?」

  白元夢抬眼看他,眸裡流光閃爍。

  「寂寞啊!不只是一個人時寂寞,很多人在一起時也寂寞,想要說的沒辦法傳達,也聽不懂別人說的話……」她聲音漸漸放低,眼神飄遠,好像陷入沉思一般。

  就像她不瞭解其他人為什麼寂寞一樣,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寂寞,她拚命地去填補,卻好像填補不完……

  這樣的回答太過私密,應天齊心頭一悸,沒有接口,他踩下了理智的煞車,情緒一下子冷了下來。

  他到底在做什麼?跟一個女子深夜談心?應天齊對自己搖搖頭,這樣牽扯太深,是自找麻煩。

  夜晚總是容易讓人放下心防,但他不該跟一個不太熱的人談這些,他深吸一口氣道:「滿晚了,明天還要上班,你趕快吃吧!」

  白元夢並不為他話裡的趕人意味困擾,她直截了當的應了一聲,開始加快吃麵的速度。

  「謝謝你的義大利面,非常好吃。」吃完後,她照樣口氣淡淡道。

  「不客氣。」應天齊刻意冷漠地答道。

  不小心跟她太靠近了,他不喜歡這樣,這不是他面對女人的風格,他決定了,他要在他倆之間劃清界線。

  當白元夢吃完麵,應天齊送她回家,因為心裡有些疙瘩,他並沒有多跟她攀談,再加上白元夢本來就不是會主動找人聊天的人,所以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回她家門口,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等應天齊回到自己家裡,基於莫名的好奇,他走到露台那兒,想看看是否真的能看到對面十二樓的動靜。

  夜空灑落清朗的月光,他瞧見白元夢還穿著上班時那套衣服就站在對面窗前,仰著頭看天空。

  房間沒有開燈,她好像是從剛剛他送她到家後,就一直站在那裡似的。

  她看著月亮看了許久許久,臉龐上有著窗欞映下的暗影,一臉迷惘,像是竹取物語裡猶豫是否要飛回月亮上的輝夜姬。

  終於,她轉身離開窗邊,依舊沒有開燈。

  應天齊從胸口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對自己的行為不知作何解釋,也不想解釋。

  他走回自己的房間裡。

  深夜一點半,白元夢洗完澡後在黑暗中盤坐在地板上,打開筆記型電腦插卡上網。

  小夢,交到男朋友了嗎?螢幕下方跑出葛森的訊息。

  還沒。她回應。

  快把電腦丟掉,好好去享受人生!沒交到男朋友,不准你再碰電腦!

  知道了。小夜還好嗎?她不接我的電話。

  她只是在生悶氣,很快就好的。你這一年別再跟我們聯絡了,自己去過自己的生活。

  沒等她回答,葛森就下線了,白元夢闔上電腦,躺到彈簧床墊上。

  還剩三百四十九天。

  葛森那時說:「我幫你離開小夜,那你要做—件事回報我。」

  她問他什麼事。

  「你要交一個男朋友,談一場戀愛,一年後跟我報告。」

  時間不是很多,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談戀愛,但她可以先找一個男朋友,白元夢靜靜地想。

  而除了葛森交代的事以外,還有一件必須在這一年內辦的事。

  那就是找到當年的育幼院,她覺得或許可以在那裡找到她失落了什麼的答案。

  不過,她只有一個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啊!那就……先找男朋友好了。

  在一片漆黑中,白元夢睜著眼躺著,心裡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雖然這麼多年了,但她不認為自己會有習慣這種感覺的一天……

  隔天早晨,遠遠的,應天齊就看到白元夢穿著一身月牙白銀線繡著牡丹的無袖旗袍,開著高衩直到大腿根部——優雅美艷同時也誇張得令他皺眉,她站在茶水間的碎紙機前碎紙。

  她身旁有著像兩座小山一樣高的文件,她一個一個拔掉釘書針,再一小疊一小疊的送進碎紙機。

  本來應天齊想要貫徹昨晚的決心,能跟她劃清界線就劃清界線,就這樣悄悄地擦肩而過,但——

  這實在很奇怪!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碎紙?這不是有專人負責的?而且,她一個人這樣碎,要碎到哪一年哪一月?

  「你怎麼會在這裡碎紙?」他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問了。

  「大家在教我碎紙機的使用方法,所以讓我實地操作看看。」她看向他的眼光很柔和,令他心中一動。

  「這樣啊!」他微微別開了臉。「看樣子,你跟大家已經很熟了。」

  「嗯!大家對我很好。」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手裡還不停地繼續拔釘書針。

  雖然她臉上依舊沒啥表情,但他就是能從她的語氣裡聽得出來她很愉快,而這竟然也令他有一絲愉快?!他眉頭又糾結了。

  「相處得好就好。」他匆匆結束談話,不准自己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他轉身離開,才走了幾步路經過助理秘書辦公室門前,竟意外地聽到從裡面傳來幾句話,這讓他停下了腳步。

  「……我看她會呆呆地站在那邊把那疊紙碎完吧!」

  「你好壞喔!」一個聲音吃吃地笑著。「這樣,她大概撐不了一個月!」

  「這只是給她一點小小的磨練,你不覺得她很高傲嗎?我下班時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我;而且穿那什麼服裝?超誇張,根本是來炫耀的嘛!故意去勾引男人注意。」

  「要習慣了啦!現在七年級都是這種人啊~~大家都叫她們草莓族,什麼不會,我行我素最會……」

  應天齊變了臉色,他僵直了身子轉頭望向走廊另一端的白元夢,她姣好的側臉寧靜而專注,正認真地碎紙,彷彿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的心猛地抽緊。

  她們在整她,而她竟然還認為她們對她很好,甚至因此很開心……

  為什麼她能那麼輕易看透他的情緒,卻察覺不出別人對她的惡意?

  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白元夢的確舉止太過怪異,會被人這樣排擠也是無可厚非,他之前不也曾瞧不起她?

  但發現她們在整她,他就是覺得憤怒,憤怒她像白紙一樣單純,卻被其他人輕賤!

  深呼吸一口氣,壓下他想進去削人的念頭,那樣只會讓她的日子更難過,他有別的辦法……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把梅玲叫進來。

  「你說要把白元夢位置安排到我那間辦公室?」梅玲簡直不敢置信。

  應天齊從不插手管員工之間的事,而且,他之前明明一副對白元夢非常感冒的樣子,怎麼現在突然有這個念頭?

  「沒錯。」應天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道:「白元夢工作能力很強,可是個性有點特殊,我發覺那些助理秘書有排擠她的現象,雖然她目前渾然無所覺,但遲早會有不好的影響,所以——」

  「所以想說跟我一起工作,我能照顧她對不對?」梅玲笑著接口道:「總經理也發現她的優點啦?我還以為你眼裡只看得見你所謂的『智慧型美女』呢!」

  「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看不慣在公司裡有勾心鬥角這種事發生……」他有點欲蓋彌彰地辯駁著。

  「好,我知道了。」梅玲在心底暗自偷笑。

  梅玲離開後,應天齊心裡也鬆了口氣,梅玲做事他很放心。

  他告訴自己這是他最後一次跟白元夢有瓜葛,此後,他就不再插手管她的任何事,再也不會容許自己被她那不按牌理出牌的舉止搞得心煩意亂了!

  站在茶水間,白元夢拿著便條紙很有耐心地看著手錶上的時間。

  「第四,水沖下去後蓋上杯蓋,等一分鐘……好,杯蓋蓋好了,數一分鐘……」她喃喃念著紙條上的內容,一臉專心地注視秒針繞圈。

  「好了。」她算了剛剛好一分鐘,一秒不差地立刻掀開杯蓋,將香草奶茶端起來,準備拿到總經理辦公室去。

  總經理辦公室門打開,她端著香草奶茶筆直地走到辦公桌前,把香草奶茶放到桌上,完全視站在一旁正在談話的應天齊和強森如無物。

  「小夢,今天也穿得很漂亮喔!」強森吹了一聲口哨,愉快地稱讚穿著迷你短裙、長筒靴的白元夢。

  「嗯!」白元夢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她看向一旁的應天齊,他照例又迴避了她的眼神。

  白元夢眼底有一絲難受。

  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事,自從那天他送她回家之後,這一個多月以來,他都不理她,甚至每天中午去員工餐廳吃飯,遇到應天齊時,他也不看她一眼,好奇怪……

  她感覺得出來他在避開她。

  這讓她莫名地失落,她很想再看看像那天晚上一樣放鬆敞開心胸的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與其要面對這樣的他,她寧可都不要見到他,偏偏梅姊每天都叫她泡一杯香草奶茶拿給他喝,她不見他都不行……

  她迷濛的眼瞅著應天齊的側臉,有些出神地思索著。

  「你在想什麼?」強森好奇地問道。

  這個白元夢真是人如其名,整天像活在夢中一樣,神秘兮兮,現在竟然這麼大膽在總經理室發起呆來了。

  「啊?」她轉頭看向強森,意識到他在問什麼,便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在想他為什麼最近都不理我。」邊說著她又望向應天齊。

  哇!真大膽的回答!強森立刻起哄道:「對呀!你為什麼都不理她?我也注意了好久羅!」

  他這句話換來應天齊一記殺人似的回瞪。

  白元夢太過坦白的話已夠讓他窘迫了,強森還來攪局!

  「……這跟工作無關,白元夢,回你的辦公室去!」應天齊沉聲道。

  聽到他的話,她的心頓時起了一股化不開的沉鬱,但她還是聽令轉身離開。

  「這是怎麼一回事呀?」白元夢一離開,強森立刻追問。「你奇怪好久了,不只是對她不理不睬,我還聽其他秘書抱怨,你最近對她們很凶。」

  應天齊英俊的臉龐寫滿不高興。「你真愛管閒事,難道魔術師的資料你都查到了嗎?客戶你都拜訪完了嗎?最近你是接了幾億元的大案子是不是?這麼有時間!」

  「好、好,我馬上去工作!」強森笑道:「我只是想說你對白元夢不是很有興趣嗎?怎麼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我什麼時候對那種笨女人有興趣過!」他絕對不承認他的品味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奇怪。

  強森趕緊在應天齊繼續咆哮之前踏出總經理室,應天齊不悅地走回辦公桌前,拿起香草奶茶喝一口。

  很好喝……不過這是當然的,他有撞見過白元夢泡茶的方法,那真的是跟機器人一樣呢!她拿著一張紙條,一步一步照著做,泡一杯茶她需要花上半個小時,份量、溫度、時間,她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他曾經跟梅玲反應過不要讓白元夢泡茶了,因為連旁觀的他看了都覺得累。

  但梅玲說白元夢的工作效率太過驚人,讓她花花時間泡茶,逼她休息一下也好。

  認識白元夢讓他瞭解到天才與白癡原來真的可以在一線之間,她這個人實在很怪,IQ高,卻單純的近乎蠢!

  雖然現在梅玲都會逼她準時下班,可是每次他加班回到家時,往對面望去,十有八九,她都是在黑暗裡站在窗前發呆,他懷疑她有沒有開過燈、還是她笨到不知道燈怎麼開?!

  她讓他莫名地在意……

  不准想了,有這個時間,多去研究怎樣破解創星資料庫吧!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轉眼又是一個星期過去,對於魔術師的事情,應天齊開始有些洩氣,破解創星的防火牆不是件這麼難的事,但要找到魔術師的資料,就真的難如登天。

  這麼龐大的資料庫,他要如何搜尋?而且還要在不容易被察覺的半夜裡。

  他幾乎每天夜裡都把電腦開著,分區一批批搜尋,直到天明,仍舊一無所獲。

  今晚,應天齊照例又潛入了創星的資料庫,下了指令搜尋。

  把電腦就這樣開著,他替自己泡了杯咖啡,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又不由自主地走到露台,悄悄望向對面。

  白元夢還是一樣,站在那裡……

  那個傻女人!他在心底歎道。

  突然,電腦傳出一個指示音。

  找到了!

  應天齊連忙走到電腦前面,放下手中的咖啡。

  簡直無法壓抑心頭的興奮,他找到暱稱為Magician(魔術師)和Fool(愚人),兩個多星期前在創星自己的及時通訊系統裡有一段對話紀錄。

  Fool:小夢,交到男朋友了嗎?

  Magician:還沒。

  Fool:快把電腦丟掉,好好去享受人生!沒交到男朋友不准你再碰電腦!

  Magician:知道了。小夜還好嗎?她不接我的電話。

  Fool:她只是在生悶氣,很快就好的。你這一年別再跟我們聯絡了,自己去過自己的生活。

  應天齊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破解這種內部網路的及時通訊系統,他最拿手!

  他迅速坐到桌前,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

  果然,他解程式解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找到了魔術師的註冊資料。

  葛元夢……

  一個相似的名字映入眼簾,他覺得手指有點顫抖。

  不可能!

  白元夢是怎樣的人他還不清楚嗎?他為自己竟會想把魔術師和白元夢連在一塊感到好笑。

  他緩緩地拉下卷軸,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美人的相片……熟悉得不得了的臉……

  白元夢的臉……創星的魔術師——

  是她?!

  她不是他見過最天真無邪的女人嗎?!

  不可能!

  但整整空白了片刻,他的腦袋開始運轉,一些不合理的蛛絲馬跡一一浮現。

  想到她會四國語言、她對電腦術語異常的熟悉、她進公司的時間點、她買得起高級華廈……

  不信、憤怒、背叛……五味雜陳的情緒湧上胸口,他怎麼會笨到一直被她耍得團團轉?!每個人都被她騙得那麼徹底!

  就像電殛竄過身軀,他渾身一震,只能一動也不動的怒瞪著螢幕上那張照片,許久許久……

  不,他才不在乎那女人是什麼人,只要能找到魔術師的真面目就好了,他現在應該要高興才對,但——

  「Damned!」他再度將滑鼠用力往地上摔,當場滑鼠裂開,他的眸子暗黝黝。

  他會讓魔術師付出騙他的代價,他一定要拿到她的罪證,將她告上法庭!

  問題是,罪證怎麼拿?

  反覆望著那通訊紀錄的內容——男朋友,這的確是個接近她的好方法。

  一大早,白元夢坐在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收信。

  「怎麼這麼多情書啊?」梅玲好奇地湊過來看。

  「嗯!不知道哪一個可以當男朋友。」白元夢一封一封看,但她就是不想要其中任何一個人當她的男朋友。

  「你打算交男朋友?」梅玲好訝異,小夢看起來一直都沒什麼情緒起伏,對每個男同事態度也都溫溫的、不冷不熱,她對談戀愛會有興趣嗎?

  「嗯!我必須交個男朋友。」她轉回頭來,一臉正經地注視著梅玲。

  就在此時,應天齊敲敲門,逕自打開門走進來。

  「咦?總經理你怎麼會過來?」梅玲驚訝地起身。應天齊若有事都是按內線聯絡,怎麼會親自跑到她們辦公室來?

  「我來找小夢的。」他綻放一個迷人的微笑,那一身筆挺的銀灰色亞曼尼西裝,襯著他的棕金色馬尾,英氣逼人。

  他的眼神攫住白元夢,那其中閃爍的精光讓她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了起來。

  梅玲感受到那兩人之間異樣的張力,露出賊賊的微笑,趕緊退到一旁。「那你們慢慢談,我去倒杯茶。」

  應天齊走到坐著的白元夢身前,高大挺拔的身軀像陰影一般覆蓋了她。「小夢,你想交男朋友吧?」

  他難得地直視她的眼說話。

  「嗯!你怎麼知道?」她應該還沒有跟誰說吧?白元夢愣愣地仰頭看他,他的眸子深沉、閃亮……無情。

  「我可以當你的男朋友嗎?」他嘴角擒著一抹笑,紳士地牽起她擱在膝頭上的右手,彎腰輕輕在她的右手背上印下一吻,接著抬起眼看著她。

  白元夢微微蹙起眉頭,她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假假的,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握得很緊。

  「好嗎?」應天齊目光灼灼地逼視她。

  令他訝異的是,一向沒什麼情緒的白元夢似乎動怒了。

  「不要!」她硬是抽回自己的手,眼神僵硬地看向他道:「你又不想當我的男朋友,為什麼要這樣問我?」

  他明明身上就對她透露著排斥,卻又假惺惺的告白,這種嘴上說一套、心裡想一套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對於她似乎又將他看透了,他的眼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錯愕,但很快的又堆上滿臉溫柔的笑容。「你怎麼會這麼說?或許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當然希望你當我的女朋友。」

  「不要。」她瞪著他的眼睛,心裡竟覺得很低落。為什麼他變了?而她又為什麼這麼在意他的改變?

  應天齊暗自警惕,被她識破了嗎?她果然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他再一次地微笑,試著調侃道:「你拒絕得那麼直接,會讓我難過的,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不考慮。」她斬釘截鐵道:「你根本不喜歡我,為什麼要騙我說你喜歡呢?」

  應天齊心裡揚起了怒氣。若說欺騙,他有她手段這麼惡劣嗎?!

  但他還是勉強柔聲道:「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不過沒關係,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白元夢沒有接話,只是以一雙美眸直勾勾地望著他。

  應天齊眸裡出現冷硬,那無辜的神情怎麼能想像得到她是毀了他們資料庫並且散佈病毒的電腦駭客?

  但她是!

  他已經派強森循著「葛元夢」這個名字查到了,她不僅是創星的魔術師,還是如假包換的創星集團總裁的養女,難怪能住那樣的地方……

  她是創星派來的商業間諜,所以他打算利用那段通訊紀錄裡的資料,想辦法接近她,找到她製造電腦病毒的罪證。

  「你和梅玲先忙吧!你只要記著我真心想當你的男朋友,我不會放棄,隨時都等你答覆。」他風度翩翩地朝她笑了笑,轉身離開。

  等他離開後,一直躲在外面偷聽的梅玲連忙跑進來追問白元夢。「你答應當總經理的女朋友了沒?」

  「沒有。」白元夢仍舊是沒什麼表情。「他並不是真心想要我當他的女朋友。」

  「但他不是都說了他喜歡……」

  「那是騙我的,我感覺得出來。」她的語調有一點低,有一點無力。

  梅玲沉默了,她真不知應天齊在搞什麼鬼?「你很喜歡總經理吧!」

  「我不知道。」她淡然道。喜歡?愛?她根本無法定義那種感覺。

  「沒關係,算了,他是個既風流又有點驕縱的富家少爺,你若是真的跟他在一起或許會吃虧,沒答應他也好……」雖然梅玲很期待有人能接觸到總經理內心深處,她畢竟是看他長大的,對他總是多一份疼愛。

  白元夢點點頭,繼續開始工作,但平靜的情緒卻漸漸湧起波浪。

  兩個星期過去了,應天齊稱得上相當有耐心,天天想出各種名目來約白元夢,但都被拒絕了。

  而總經理正熱烈追求白元夢的消息在公司裡傳得沸沸揚揚,倒是讓不少女人心碎,也替白元夢趕跑一大票追求者。

  晚上,白元夢跟梅玲一起走出辦公大樓,她跟梅玲道別後,照例正要轉往大馬路上走回家,突然,一輛銀色流線型的朋馳跑車擋在她面前。

  「我送你回家吧!」應天齊綁著馬尾,玩世不恭的俊美容顏,從車窗裡探出來。

  白元夢帶著一絲無聊盯著他。

  不是她在自誇,她已經拒絕他拒絕得很習慣了,拒絕到她已經能「回復平靜」,只覺得他好像在跟她玩一場遊戲似的。

  「你別那樣看著我嘛!」應天齊失笑道:「我只是剛好今天不用加班,我們又住得那麼近,所以想順道送你回家。你這樣走回家不是很累嗎?」

  白元夢侷促不安的看了看車子,她今天有點累,的確想坐車回家,而且他的車看起來很特別、很舒服……

  「好,你的車今天借我坐一下,不過,我不要當你的女朋友。」她直接撇清。

  「0K,你上車吧!」

  每當這種時候,她異於常人的直接總讓他忍不住很想笑,但一想到這一切可能都是裝出來的,想要微笑的嘴角又硬生生地僵住。

  白元夢打開車門,坐進前座,一下子和應天齊這麼靠近,那清爽溫暖的男性氣息竄入鼻腔,令她下意識地想多靠近他一點。

  「小夢,你為什麼不當我的女朋友?很多人想當都還當不到耶!」為了避免又把她給弄跑,他故意用調侃的口氣說道。

  「嗯哼!」白元夢只是點了點頭,不太專心在他的話上。

  有一股香味……那香味是衣服上的嗎?她好奇地伸手揪住他的襯衫袖子,低頭湊上去嗅聞,她很想一直聞著他身上的淡淡香味。

  這個動作讓她的波浪鬈發灑在他的手肘上,她低垂著眉睫專心靠著他的臂膀,那絕美的神情竟讓應天齊心頭一窒。

  「你……在做什麼?」聲音竟沙啞了。

  「你襯衫很香,借我多聞一點。」她抬頭用那迷濛星眸看著他。

  面對她驀地接近的容顏,他頭一次意識到她很美,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應天齊對自己不悅地繃緊下顎,抓著方向盤的手指握得都隱隱泛白。為什麼即使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隨著她團團轉?

  「小夢……」他聲音隱含怒氣。

  「什麼事?總經理。」怎麼他又生氣了?她抬手輕觸他的眉頭想要撫平它。

  這動作讓他猛地把車煞住,停在路邊,兩人的身子都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冷靜一會,他才讓聲音勉強維持平靜的道:「不要叫我總經理,叫我天齊。」他被她搞得差點忘了要勾引她的目的,這會兒可不知到底是誰在勾引誰了!

  「天齊,你生什麼氣?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最近你老是騙我,弄得我很煩……」她淡淡道。

  「為什麼覺得我在騙你?我很認真!」低沉的聲音裡有一絲壓抑慾望的怒氣。

  他不相信他努力「追求」了她一個多禮拜,還沒辦法把她騙成功,畢竟,全公司的人都已經相信他是認真的了。

  白元夢挫折但平靜地道:「你在騙我。我不知道大家心裡在想什麼,甚至有時候你們在說什麼我也聽不懂,但打從第一次見面你的情緒就會影響我。

  「最近你面對我時,都帶著一股厭惡,你明明討厭我卻說喜歡我,讓我胸口好悶!我曾經覺得你很願意去瞭解我,我也很想瞭解你,但你突然把那個門關上,我找不到路了。」

  她的話一針見血地讓應天齊怔忡了一下,但他馬上冷冷嘲弄。「原來你不只有X光眼,還是個測謊機!你是大陸特異功能人士嗎?可是你弄錯了吧?我怎麼可能厭惡你?倒是你,你從來就沒說過一句謊?」

  「沒有。」她直道。「我妹妹小夜說謊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或是避開某些不想要的結果,但我沒碰過那兩種情況,所以不曉得該怎麼說謊。」她像在背法條定義—般,機械式地分析。

  「是嗎?真厲害,沒說過謊!」他冷哼道。

  她說謊才說得高明呢!臉上一點破綻都沒有,毀了別人的防火牆,潛入他們公司,竟然還能一直裝傻裝到現在!

  應天齊沉下臉,不再吭聲,他再度發動車子,車子滑向燈光璀璨的道路直往天母。

  白元夢覺得胸口像被壓了一塊重石一樣,教她喘不過氣來。

  此刻的她好像獨自一人處在一個荒涼的星球上,跟他說著不同的語言。

  他們之間的距離明明只有二十七公分,但卻像隔了十二萬光年。

  曾經有的短暫交心、幾句短短的善意話語,現在卻好像從來不存在過。

  她做錯什麼了嗎?

  她其實很想很想靠近他,很想很想……

  但一直到她家門口,應天齊都沒再理過她,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沉默讓她好不舒服。

  他在想什麼?任何程式對她而言都是一連串能輕易看透的數字,但她就是解不開人們心裡的那組程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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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30:03
第四章   

  應天齊正在辦公室裡審閱簽呈,梅玲按內線通知他二哥應天威來電。

  鎖緊了眉頭,最近煩心的事已經夠多了,他的兄長大人又有何貴幹?肯定又是來傳達父親大人的旨意海削他一頓,他萬般不願,但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應天齊口氣戒備且冰冷。

  「喂,聽說你最近在追你公司裡的一位助理秘書。」應天威單刀直入的說道。

  「是又怎麼樣?還需要我說明什麼?公司裡的眼線不都報告得很清楚了!」應天齊不馴的道。

  「天齊,你年紀也不小了,停止這種青少年才有的幼稚行為!」對於他那激動的語氣,應天威只是冷冷告誡道。

  應天齊沒有吭聲,他知道他就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他的使命就是要把家產擴大再擴大,直到能達到父親要求的一天。

  他很清楚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但就是太清楚了,令他偶爾會不由得惱火起來。

  「你私底下跟誰上床,那是你的事,我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次到處都在傳聞你迷戀上一個小助理秘書,你這樣做,魏紫華很難堪,不要因為她人還在國外,你就亂來!訂婚酒宴就在年底,這之前你可不要再鬧什麼醜聞!」

  應天齊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體內的怒火才道:「我知道。」

  「你自己要拿捏分寸!你知道爸很注意你一直以來在英資訊的表現,上一次的虧損還沒有彌補回來,爸非常不滿意。」

  「我會補回來!」說這句話的同時,應天齊感覺到胃裡沉重的反感,他一直力求在工作上表現給父親看,也真的做出了成績,父親卻不曾有一句誇獎;而如今只因為魔術師的關係,一筆抹殺他多年來的努力,他竟然要被一向表現落後他的二哥羞辱——

  「你記著爸的要求就是了。還有,你之前說創星的魔術師是主謀者,都過這麼久了,你還沒搜集到他的罪證嗎?爸很不高興……」

  「他不高興就不高興!」他終於禁不住口氣又衝了起來。「我有我自己的方式,你們再插手,我就放這件事爛下去!」

  父親要罵人從來不直接罵,總是找其他哥哥跟他聯絡罵給他聽,讓兄弟之間互相牽制,這種方式每每讓他厭惡到極點。

  「哼!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可以說話大聲?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自己在家裡應該扮演的角色嗎?別跟我說你不在乎爸的接班人是誰,我知道你一向很有野心!我建議你冷靜冷靜,讓自己清醒一點,我不想跟你說了。」

  他一說完電話就掛斷了,緊握著只剩嘟嘟聲的話筒,應天齊怒焰更是高張,緊掐著話筒的指頭青白。

  他不是不知道二哥說得對,他怎麼會不懂身為應家一份子的責任和義務?他自己從小拚命唸書、拚命表現,還不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換來父親點頭稱許一聲,成為父親的接班人!所以他事事接受父親的安排,不管多不合理、多嚴厲……

  大部分時間他都認為他很滿意這樣的生活,他興致勃勃、樂在其中,但有時候實在是——

  「SHIT!」應天齊咒罵一聲,將自己的臉埋入雙掌中。壓力排山倒海襲來……

  梅玲不太放心的在辦公室裡踱步來踱步去。

  每一次只要總經理接過他家人打來的電話,十有八九他那一整天都會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裡,誰都不理;而她一直當總經理是自己的小弟一樣,實在不忍心看他老是要承受家人那邊來的這麼多壓力……

  梅玲這樣來回踱步到一半,突然發現在一旁一直靜靜凝視著她不下班的白元夢,她不禁有一絲感動。

  相處也一陣子了,她覺得小夢雖然從來不笑,也不主動搭理別人,但偶爾會有非常貼心的舉止,彷彿她能偵測到你的情緒起伏一樣。

  她不會說話安慰你,卻會在你不經意的回頭時,發現她像只暖和又無辜的小貓小狗般,黏在你身邊。

  梅玲眼睛一亮,突然有了個主意。她拿總經理沒辦法,但或許小夢有辦法也不一定,而且總經理不是一直在追小夢嘛……

  「今天是週末,晚上要不要跟我去一個地方?」梅玲跟白元夢提議。

  「好。」白元夢淡淡地答應。

  震耳欲聾的電音舞曲充塞在整個PUB裡面,絢麗奪目的雷射燈光打在跳舞的人群身上,造成藍白色閃亮的效果,再加上變形蟲似的彩色光圈,總共三個不同造型的舞池設計,讓所有的人陷入瘋狂。

  在正中間橢圓形最大的舞池中,一個挺拔俊美的身影奪去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幾乎都退讓一旁讓他一個人獨秀。

  他甩動著披散的金棕色長髮,穿著高領黑色削肩背心,露出精瘦但肌肉僨張的雙臂,一雙矯健的長腿包裹在緊身黑色皮褲裡,頸項、腰間都掛著銀鏈,舞姿充滿力道和魄力,狂野性感得令人屏息。

  「他好會跳舞。」坐在舞池一旁的吧檯前,白元夢一邊喝著柳橙汁,一邊專心的看著正在跳舞的應天齊。

  在PUB裡的他形象跟白天差好多,此刻的他,顯得危險而充滿侵略性。

  「對呀!看他跳舞時的樣子,簡直會把他當成是哪裡的飆車族頭頭,十足不良少年的感覺,誰想得到他是英資訊的總經理!」梅玲歎道。

  「他是不是每天來這裡練舞,所以才跳得這麼好?」白元夢好奇道。

  「沒有,他只有心情極度不好時才會來這裡跳舞,頻率大概是一個月一兩次吧!我本來也不知道他會來這裡,是有一次公司出了緊急狀況找不到他,問林副理,林副理才帶我來這邊找他。我聽林副理說,總經理高中時就常常偷偷到這裡混了。」

  「這樣跳舞很快樂嗎?」白元夢覺得這裡的音樂吵得不得了,讓她眉頭都忍不住打結,但最讓她感到在意的是——應天齊那一臉的凝重。

  他愈跳愈猛,好像在打架、在怒吼……既然跳得這麼不快樂,他為什麼還這樣瘋狂的跳不停?

  「天知道快不快樂。」梅玲聳聳肩。「也許總經理平常壓力太大,所以非得用這種方式發洩一下情緒吧!」

  其實,如果只是跳舞並沒有什麼關係,那是正當的發洩;但據她跟林副理私底下觀察的結果,總經理那數不清的N次一夜情,都是從這裡發生,包括她手下的三名助理秘書,也都是被邀來這裡之後淪陷的。

  突然,舞池裡一剎那變得安靜,吸引了梅玲和白元夢全副的注意。

  應天齊停下了舞步,逕自走向圍觀的人群中一個穿著挺有品味,一臉精明的短髮女子。

  「一起跳個舞?」他的聲音襲人欲醉,手心朝上伸出,等待她握住。

  「哇啊!」那女子身旁的女伴們都興奮得尖叫起來。

  那女子也不好意思的笑一笑,無法拒絕地握住應天齊的手,被應天齊輕輕一扯,立刻陷入他的懷抱。

  火辣辣恰似男女呻吟聲的電音舞曲放了出來,令全場瘋狂起來。

  他緊緊摟住那女子,雙手毫不客氣地放在那女子的臀上,兩人緊貼著扭動,仿如一條水蛇,極盡煽情挑逗之能事。

  「呃……他果然就喜歡這種精明幹練型的,我終於瞭解他都是怎樣把我那些助理秘書從聖女變成浪女的……」梅玲尷尬地推了推鼻頭的眼鏡,轉頭要對小夢說 ——

  咦?小夢咧?

  白元夢已經離開吧檯筆直地走進舞池,她那一身削肩白色凡賽斯單品小禮服,在雷射光下變成閃耀奪目的銀白色,她一走進舞池,便引起眾人一陣騷動,不等她要求讓路,大家就紛紛讓了一條路給她通過。

  「今晚陪我……」應天齊嘴角噙著一抹浪蕩的笑意,在那女子耳畔廝磨,正要勾引她一起過夜,突然感覺到有人輕拍他的肩頭。

  他疑惑地轉過頭,頓時驚呼,「小夢?!」

  她怎麼會在這裡?!

  「天齊,你又不是真心喜歡這女孩,不要纏著她不放。」白元夢一臉平靜地站在應天齊身旁,她的話讓他臉上浮現一抹慍色。

  「你又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喜歡她?你有權力管我嗎?你是我的誰啊!」跳舞之前喝下的酒讓他自制力渙散,對她的口氣頭一次沖了起來。

  臉龐沒有一絲脂粉的她,遠比他懷中一臉絢麗舞會妝的女子更顯得嬌美可愛……但,她是蛇蠍美女!她把他害慘了……

  應天齊懷中的女子也一臉憤慨地對白元夢道:「請不要打擾別人跳舞!這裡是舞池中央,不跳舞就到別的地方去!」

  但白元夢依舊固執地站在那裡,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跟她無關,但她就是無法眼睜睜看著應天齊痛苦。

  她繼續勸應天齊道:「你明明就很難過,不要再這樣跳舞了,這樣只會愈跳愈難受……」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應天齊已放開他懷中的女子,用力扯著白元夢的手腕,硬把她拉離舞池。

  走到角落裡,他將她困在自己跟牆壁的中間。

  白元夢背抵著牆,訝異地抬頭看他,他平日開朗俊俏的面容此時猶如風雨欲來的陰鷙,但她並不覺得害怕,反倒因為能面對赤裸裸敞開內心的他,而覺得有一絲安心。

  「你夠了沒有?幹嘛整天煩我?是你自己不肯接受我,現在我跟別的女孩搞,你又來這裡阻撓我!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裡的?」

  應天齊的語氣裡怒意勃發,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什麼魔術師、什麼英資訊、應家、父親……全都去他的!

  他身上逼人的熱力和一股濃濃的酒氣盈滿白元夢的鼻腔,她絲毫不畏懼他的大吼大叫,仍舊站得直挺挺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凝著他。

  「我帶你回家好不好?」她不想看他難受,這樣讓她也不好過。

  「為什麼要跟你回家?我怎樣都關你屁事!把我整死不就是你的目的?反正我是個沒有用的繡花枕頭……」

  醉意攪亂了他的理智,長久以來的壓力一古腦兒全壓上來,他遷怒地用手猛烈搖晃白元夢的雙肩,那眼裡深深的傷心,讓白元夢頓覺心整個揪了起來。

  偏偏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只知道他很痛苦,這讓她不禁著急了起來,要怎樣才能安慰他呢?

  她直覺地伸出雙臂摟住他,一手將他的頭拉低倚在自己的肩頭,像是呵護孩子一般呵護著他。「你不要難過了,我會陪你的。」

  她的動作讓應天齊腦袋轟然作響,當場全身僵住。

  他的頭被她的手壓在她的肩頭上,他聞到一股好聞的沭浴乳的香氣,完全忘了掙扎;而她另一隻手臂則環住了他的腰際,輕輕撫著他的背,像在安慰小朋友一樣,這激起一股慾望的潮流刷過他全身。

  應天齊用手推開她,她的舉止逼得他快發狂,不管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現在看著她那溫柔的眼眸,他只想好好吻她一場——

  只是一剎那,他的身體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大手一把箝住她的纖腰,另一隻手則按住她的後腦勺,白元夢還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他已低下頭閉起眼睛壓上她的唇。

  「唔……」白元夢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無法動彈,這強勢的吻毫不留情地侵略她,她只能順勢開啟櫻唇,全然地接受他。

  那酒氣熱辣辣的讓白元夢全身酥麻,她感覺到他誇咬著她的唇,不會痛,反而有一種奇異的熱流讓她覺得雙腿好像要融化。

  他的舌撬開她的牙關,纏著她的舌,柔滑溫暖,異樣的親暱好像在她身子裡撩起一股火。

  他的大手揉搓著她的身子,熱力驚人,所到之處都燃起一簇火;他讓她緊貼住他灼熱的隆起,這前所未有的感覺令她目眩神迷。

  世界好像靜止了,這五光十色的PUB、吵得天翻覆地的音樂,突然都在她腦海裡消失了……

  他狂野地撫摸著她、吻著她,觸電般的感覺流竄她全身。

  驀地,應天齊離開她的唇,迷離的目光瞅了她一眼,然後闔起眼來——

  「砰」地整個人癱倒在她的身上。

  「款?好重!」白元夢微微蹙眉撐起昏倒的他,但他的身子沉重得讓她只能勉強頂著。

  「來,我幫你!」一直在旁偷看的梅玲此時終於趕過來伸出援手,撐起應天齊另一邊的胳臂。

  「他醉倒了!這個笨孩子,我剛問過吧檯,他們說他在跳舞之前已經喝掉一瓶不加冰的威士忌了,現在應該是因為他剛剛跳舞跳得太激烈,又跟你……嗯哼!總之酒的後勁出來了。」

  白元夢瞭解地點點頭。「他太累睡著了是不是?沒關係,他家住在我家隔壁,我們先帶他回我家好了。」

  唉?不是啦!不是太累睡著了,是醉倒了!梅玲雖然想要糾正她的說法,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叫計程車把這個大男人給拖回去。

  難受的感覺像一塊黏膩的濕布覆在臉上,應天齊覺得胸中有著陣陣作嘔的酒氣,讓他忍不住睜開眼睛。

  這裡是哪裡?

  室內一片黑暗,但藉著窗口透進來的淡淡月光,他依稀看得清楚室內的輪廓。這是一間家徒四壁的空房,他正躺在一塊彈簧墊上。

  該不會是被綁架了吧?他心頭一驚,馬上坐起身。

  卻看到白元夢穿著一身雪白的蕾絲睡衣,長長的波浪鬈發垂著,正坐在另一邊的角落裡快速打著筆記型電腦。

  他怎麼來這裡的……酒精的效力還未散去,他頭痛欲裂,無法思考,但一眼見到清純絕美的她,他只覺得慾望勃發……

  可惡!他在想什麼……

  「這是你家?」他撫著太陽穴,眉頭緊得不能再緊。

  聽到他醒來的聲音,白元夢連忙放下筆記型電腦,來到他身邊,伸手覆在他的額頭上,好在沒有發燒。「你要不要喝水?」

  蕾絲睡衣帶點透明,她雪白荏弱的身軀靠近他。

  他是有點想入非非,但比起那個,他更想再繼續睡下去,他眼皮沉重得好像被壓了磚塊……

  瞧他不答話,白元夢還是從旁邊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你喝點水,再睡一下吧!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她一臉平靜地望著他,雙手握住他的左手。這是她以前安慰小夜常用的方法,數不盡失眠的夜裡,她只要這樣待在小夜身旁,小夜很快就會睡著。

  應天齊沒好氣地道:「不用陪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雖然一邊埋怨,他還是一邊接過礦泉水喝了幾口水,忍著頭疼看了她一眼,想要釐清他為什麼會跟她在一起……但他沒辦法想了,有她在身邊,不由自主地讓他覺得很舒服、很安心,他的手也沒有力氣離開她溫熱的掌心……

  砰咚!白元夢的心裡閃過這小小的配音,因為一秒鐘不到應天齊已經再度睡著,身子重重地摔回彈簧墊上。

  她無奈地改為一手繼續握著他的手,伸長了腿把筆記型電腦勾到床邊來,另一手繼續操作著電腦,但不到一會兒,應天齊一翻身摟住了她整個上半身。

  「你這樣我沒辦法打電腦。」她試圖對他說道理,可是一點用也沒有,他反而更進一步把她香馥柔軟的身子整個收攏在懷裡,將她弄到彈簧墊上。

  「你不覺得兩個人這樣睡同一張床很擠嗎?」她搖搖他想要他放開她,但他那雙鋼臂箝得比什麼都緊。

  她只好直挺挺地躺在他的懷裡,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好一會兒,終於實在因為太過無聊,她也放鬆了心情睡在他懷中……意外的是,她感覺很好。

  白天,初秋明亮的陽光透過沒有窗簾的玻璃窗灑進室內,他下意識地伸手想摟抱懷中的溫暖,卻只摸到觸感粗糙的彈簧墊,他被自己的動作給驚醒了。

  「哦!」他驚呼地跳起身。「哎喲!」接著馬上一手撫住自己的頭。

  好像有一隊打擊樂隊在他頭腦裡行進,不舒服得讓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他勉強靠向後方的牆壁,坐在彈簧墊上,昨夜的回憶如漲潮時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不斷湧上。

  他記得昨夜在PUB裡看到小夢直直的朝他走來,美得令人屏息,看起來純潔無瑕……她不改以往本性,非常直接地質問他,然後呢……然後呢?

  天!他強吻了她是不是?

  「啊……」應天齊懊惱的雙手抱頭,小小低吼一聲。

  他爬梳著自己有點凌亂的頭髮,他不記得那吻之後發生什麼事,他只記得他半夜好像有醒來過……好像看到小夢……

  等等,這裡看起來雖然像沒有人住的空屋,但似乎就是小夢的家,因為從眼前的窗戶可以看到對面他的家。

  那小夢呢?她出門了嗎?

  驀地,他再一次倒抽一口氣,把臉埋入掌中。

  他睡醒前隱約夢到他抱著小夢躺在陽光下的白色沙灘上,現在想來……那個夢恐怕是真的!他的思緒頓時亂成一團。

  這些日子,他無時無刻不感受到白元夢的真誠率直,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她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溫柔和關心,但……這些都是騙人的嗎?

  她好像能看透他靈魂深處的眼神是騙人的嗎?她可笑又直接的舉止是騙人的嗎?她昨晚那溫暖的輕撫是騙人的嗎?

  他明明知道她應該是在騙人,為何卻又覺得她再真實也不過?

  應天齊從來沒有這麼迷惑過,一個人所表現的行為為什麼可以和他認知到的事實差那麼多?

  他再度歎了口氣抬起頭來,視線意外地落在彈簧墊旁邊的筆記型電腦上,那筆記型電腦甚至沒有關起來,上面的螢幕保護程式看起來異常熟悉——

  螢幕上是一片黑幕,很快地雪花落了下來,在右下角堆成一個頗具藝術風格的雪人,一排漂亮的英文草寫字體在螢幕底端一閃而逝,上面寫著—— Magician(魔術師)。

  應天齊心頭一緊,立刻上前把筆記型電腦搬到膝上。

  輕輕一點,白元夢寫到一半的新遊戲程式的畫面就浮現。

  她怎麼會這樣完全沒有加密或是作任何防護措施?

  不抱太大的希望能這麼輕易找到她的罪證,因為一般電腦駭客不會笨到把自己的罪證留在個人電腦裡,更何況魔術師是駭客中的高手……

  但他還是敲了一串指令開始搜尋整個硬碟——

  他找到了她設計的病毒的最初版本。

  早上八點多,應天齊回家沖個涼、換了套衣服後,疾步走出他和白元夢所住的華廈。

  當初想像中他若拿到魔術師的罪證一定會很高興,但現在他的心頭卻是空蕩蕩一如白元夢那詭異的家,甚至一大堆矛盾的感覺湧上。

  他無法理解這件事為什麼會是這樣發展?

  他本來應該要趕快趁白元夢不在,把她筆記型電腦裡的資料存個備份帶走,現在應該要坐上他的跑車,聯絡強森,把罪證交給律師……但他卻選擇先回家洗澡,然後下樓散個步,縱使因為昨夜的放縱,他整個人好像裝滿了酒精,渾渾噩噩。

  轉出街道,馬上來到大馬路上,站在大馬路的一端,他的視線無神地落在對面……

  然後他看到馬路中央安全島旁正在等紅綠燈的白元夢。

  她面無表情地穿著雪白色半袖的線衫和白色長裙,胸前掛著十字架金鏈,像……外星球來的天使?!他的唇泛起苦澀的笑。

  她手上提著似乎是早餐的東西,她沒有看到他。

  突然,他見到白元夢朝前面一輛疾駛的汽車前方衝過去,喇叭齊鳴,眼看汽車要撞上她——

  一秒鐘都沒有猶豫,也沒有思考,他已經飛也似的街上前抱住她滾向另一邊。

  「叭——叭——」震耳欲聾的喇叭聲和煞車聲同時響起,應天齊頓時腦海一片空白,只能緊緊摟著她撲倒在安全島旁。

  一輛輛汽車在他們前面呼嘯而過,廢氣混雜著柏油路的味道衝鼻而來。

  白元夢手中的早餐飛到一旁,兩杯蔬菜濃湯打翻在地上。

  應天齊因為太過震驚,身軀裡每一束神經都繃到了極限,他壓著她好一會兒都忘了呼吸。

  總算,他撐起了身子,從她身上退開,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來,而他的雙腿甚至仍微微顫抖著。

  「你該死的能解釋你在做什麼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吼道,橫眉豎眼的怒瞪著她。

  白元夢也動作稍嫌遲緩的坐了起身,把安全島旁的大馬路當自己家的地板一樣,逕自優雅地坐在那裡,臂彎裡——抱著一隻貓。

  「我在救貓。多虧你的幫忙,我救到了。」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一臉淡然的仰望他。

  救貓?!應天齊忍不住死瞪著那隻貓。

  為了一隻貓,她做出這種自殺式的行為?!搞不好那隻貓本來就能輕易躲過那輛汽車的說!二十一世紀的現在,已經沒有哪一個年齡超過五歲的正常人會這樣做了!

  「啊!」她驚呼一聲,野貓抓了她的手腕一道,從她懷裡掙脫開來,一溜煙順著亮著綠燈的斑馬線跑掉了。

  白元夢也不以為忤,只是回頭看了貓咪一眼,就又靜靜地坐在原地抬頭仰望應天齊。

  反正貓咪平安無事就好了,她倒沒想過非要把它帶回家去。

  應天齊看了這一幕,忍不住想歎氣,真像是她會做的事……一股奇妙的感覺從胸口蔓延,像她會做的事……她會做怎樣的事?

  還沒意識到自己要說什麼,他已經脫口而出。

  「你是魔術師嗎?」

  「是啊!我就是魔術師,你怎麼知道?」她十分爽快地點點頭道,臉上沒有任何猶豫或不快,而是極為普通的夢氏一號作夢表情。

  但聽完這句話,換應天齊啞口無言。

  星期六早上車還不是那麼多的天母街頭,他站在這裡,看著白元夢像白雪公主一樣地端坐在安全島旁……突然覺得自己跟她好像身處在某個異度空間!

  他苦惱那麼久、懷疑那麼久、怨恨那麼久的一件事,她竟然像在作自我介紹一樣,輕易地就承認她是那個把他們英資訊弄得雞飛狗跳的魔術師。

  應天齊嘴角勾起一撇苦笑,接著笑容漸漸擴大,變得俊美無比。

  他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直截了當地問她的身份,因為當她為了救一隻貓而奮不顧身地衝向車子後,他心裡的謎團解開了——

  白元夢一直就是他一開始認識的那個人,從沒改變過,也沒欺騙過。

  他怎麼會懷疑她呢?

  她的言行始終如一,清清楚楚,白紙一樣單純。

  他記得她所有真實的反應,她迷濛的、明亮的、黯淡的眼神,她每一舉手一投足的真,她就是那樣腦筋裡的回路像個機器人,對人情世故的理解像個外星人,心卻純真無比……

  賭上他的識人之明,她是魔術師沒錯,但她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應該是無辜的。

  白元夢依舊坐在安全島上,好奇地仰頭看向應天齊,他迎向她的目光,溫柔的笑了。

  看到他的笑容,白元夢的眼神瞬間放柔。好久了……好久沒見到他對她這麼真心的微笑,頓時一股舒坦的感覺流過她全身。

  只是短短的一剎那,長久以來他隔在他倆之間的那堵心牆竟然驀地消失了,所有不自然的、虛假應對的感覺,就像被清水洗滌盡,他坦率直視她的目光裡只剩下澄澈溫暖的光芒。

  她不懂為什麼會有這麼巨大的轉變,只知道看著他真誠的眸子,她的心開始怦怦、怦怦跳個不停。

  沉默半晌後,他瞅著她調侃道:「你怎麼還一直坐著?這麼喜歡這裡?」劫後餘生再加上真相大白,讓他頓覺輕鬆不已。

  「我也不想坐在這裡啊!可是我站不起來。」白元夢一派鎮定地回答。

  應天齊疑惑地挑了挑眉,立刻彎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好像她沒什麼重量似的。

  「你的腳可能受傷了,我先送你回家……怎麼了?」意識到她落在地上的目光,他不禁問道。

  「買好的早餐打翻了,要把垃圾收拾好……」

  「好好好,我待會兒再過來處理,我先把你送回家去,你用手摟好我的脖子,免得重心不穩掉下去。」

  白元夢乖乖地聽他的話用手環住他的頸項,感受到他肌膚從衣服裡透出來的熱度;他身上還帶著一點點酒氣、一點點汗味,但她卻安心地把身子整個貼在他胸膛。

  看著他噙著微笑的側臉,她的胸口有一股充實的感動,那種被他小心翼翼呵疼的感覺,讓她只想偎在他懷裡,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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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30:27
第五章   

  白元夢坐在籐編的沙發椅上,任由應天齊幫她包紮因扭傷而腫起來的腳踝,星期六醫院沒有門診,再加上她受的傷也不是那麼嚴重,因此,應天齊便把她帶回自己家裡冰敷、包紮。

  他替她包紮好,去洗了一下手,煮咖啡、烤麵包當他們的早餐,趁著空檔,坐到她的身旁。

  「小夢,我有幾件事要問你。」終於,他準備好要弄清楚這一團混亂了。

  看向他慎重的眼神,她淡淡點點頭。

  「你為什麼要破壞我們英資訊的防火牆?還在我們資料庫裡施放病毒?」她是被誰逼的吧?他是這麼猜想……

  「我有這樣做嗎?」白元夢的答案和眼神都是無辜的可以了,一下子教應天齊當場問不下去。

  「呃……」他要怎樣解釋她才聽得懂?「就是七月二日那天,大概早上十點多,有人破解我們的防火牆,然後施放病毒,你還記得嗎?那是你設計的病毒,有莫札特音樂、雪人——」

  「我記得,你說的是我破解的那套遊戲程式。」

  「遊戲程式?」英資訊的防火牆她當是遊戲程式?他忍不住又有想質問她是不是從火星來的衝動了!

  「七月二日那天,我妹妹小夜上網連線到一個遊戲裡,要我在兩個小時內把它破解並散佈病毒,如果做到了,我就可以離開創星一年,所以我就做了……」

  停頓一下,她看著應天齊頗為無奈的眼神,小心翼翼猜測道:「那件事給你造成困擾了?」

  何只是困擾!損失近兩億,還不算上商譽。

  「困擾極了……那不是遊戲程式,那是我們英資訊的程式資料庫和防火牆……」他傾身向前,側看她的臉龐苦笑滿滿。

  接著,他又對自己翻了翻白眼。「……兩個小時?你花了兩個小時就破解?!GOD!你可真會打擊人的自尊心,創星科技要是派你來和我們鬥,我看我還是早點退出戰場好了。」

  「你那個困擾我可以幫你解決嗎?」她向來迷濛的水汪汪大眼裡,難得地掠過一絲不安。

  「嗯……」解決倒在其次,他深思地望向她。

  知道了她的無辜,他怎麼也不可能把她告進法院!倒是……為什麼她妹妹會陷害她犯罪?

  雖然損失了一些錢,但能用錢解決的事都算好解決,他可以賺得回來;雖然如果騙大家說找不到魔術師,一定會被父親和哥哥們削到爆,不過那也無妨……

  只是,如果小夢再來搞一次破壞,英資訊要說毀在她手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還是得先把事情釐清楚!

  「你既然是創星的魔術師,為什麼進我們公司來?」

  「因為我寄了十幾張履歷表應徵工讀生,大家都嫌我連小學都沒畢業,只有你們公司憑我的打字檢定成績錄取我,所以就進你們公司。」她講得很理所當然,他聽得很離奇。

  應天齊訝異道:「小學沒畢業?為什麼?」

  「因為念到一半就被領養,跟小夜在一起,上家庭老師的課……」

  「這樣不是很奇怪?你完全沒有再上學嗎?」

  「是有點奇怪,除了小學時候,還有現在在英資訊上班,我沒有接觸過其他不是家人的人。」她回想著。

  應天齊的心一沉,她不是創星總裁的養女嗎?怎麼過的日子好像被軟禁起來一般?

  「你知道創星科技跟我們英資訊是敵手嗎?」

  白元夢搖搖頭,看了看他有點凝重的表情,她有點意會到了……

  「這樣子……我不能再留下來工作了嗎?」她心裡頓時有滿滿的鬱悶,鼻子也酸酸的。

  「小夢……」他懂她難過的心情。

  有沒有辦法讓她留下來呢?「你說能離開一年是不是?那這一年是完全跟創星都不聯絡了嗎?你也不會去幫創星科技設計明年一月參展的軟體?」

  「對,我這一年都想待在英資訊裡。」她堅定地看著他。

  「我想想辦法,應該是可以——」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白元夢臉上又恢復作夢表情,一副「天塌下來都不干她的事」的樣子。

  真是的!

  她都不知道她擺了多大的烏龍!他不禁有點好氣又好笑地伸手想掐她的臉蛋,但指尖才碰到她的臉頰,他又像觸了電般瞬間縮回。

  他想做什麼?

  應天齊被自己嚇了一大跳。他不想跟任何女人有太深牽扯,更何況她又是死對頭創星的魔術師……

  他猛地起身去拿麵包和咖啡過來,決定專心去思考替小夢從這件事當中解套的方法,轉移自己蠢蠢欲動的心。

  兩個人沉默地吃著早餐,只是沉默的原因不太一樣,應天齊是在認真思考,白元夢卻是一如往常地發呆。

  吃完早餐,他打破寂靜。

  「小夢,為了補償你造成的困擾,你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好。」

  「答應我再也不試圖去破解任何程式,也不准再製造病毒,同時,待會兒回去把你所有寫過的病毒資料全部銷毀。」

  「沒問題。」雖然她一向把破解別人寫的電腦程式和寫病毒當興趣,不過既然他堅持,她就不做了。

  他看著她清澈的眸光,相信她說到會做到。

  這樣她就不會再惹上這種犯罪行為了,而英資訊至少也不必擔心會被這個天才駭客再次入侵。其他的,只要請強森把徵信社對魔術師的調查報告毀掉,他不說出去、強森不說出去,她還是可以待在英資訊裡。

  事情處理完畢,應天齊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像一隻老虎聲張威勢一整個早上後,他終於懶洋洋地把自己的背靠進沙發椅裡,手臂橫跨在椅背上,慵懶卻又氣勢尊貴地舒展著。

  可是,一沒有煩心的事,他就開始注意到酒精帶來的頭疼,太陽穴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痛,他的眉心不自覺地打結。

  「頭痛嗎?」白元夢俯身向他,白淨清靈的臉龐驀地貼近,那微啟的紅唇晶瑩粉嫩,她的纖指直接觸上他的太陽穴揉搓,他的下腹竟瞬間流竄一股騷動……

  在PUB時還能說是因為酒醉,那現在這種感覺究竟是——

  他深邃的眼瞅著她,修長的大手一把抓住她揉搓他太陽穴的手,將她的食指含入口中,輕咬吸吮,再換中指,再纏繞上無名指……

  白元夢發現自己透不過氣,手指傳來溫暖酥麻的感覺令她渾身燥熱,她只能望著他深黝的眼神,感受到他誇咬完她的手指,改為用舌舔過她的掌心,帶來一陣戰僳,瞬間抽走她全身的力氣。

  他歎口氣,放開她的手,手臂一伸,將她兜攬入懷,貼在她的耳畔道:「你對我下了什麼蠱……」一字一道熱氣呼向她的耳。

  再面對她那張無邪的臉,怕會在沙發椅上把她給吞了,他無法否認她對他的吸引力。

  她輕輕把下巴抵在他肩上道:「什麼蠱?」他突然停止了動作,讓她的心頭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空虛。

  「下次再解釋給你聽,我必須去睡了,宿醉好不舒服……」他還是緊緊抱著她,讓她柔軟的胸脯貼著他。

  想碰又不准自己碰,他真是自己折磨自己。

  聽到他的話,她倒是很淡然地將他推開。「你好好睡,那我回家。」

  「我送你。」他立刻起身,攔腰將她抱起。

  「我的傷有這麼嚴重嗎?」她覺得沒那麼痛了耶!為什麼不讓她自己走?

  「在沒有完全好之前勉強自己走路,傷會好得很慢。」

  他不否認,即使是宿醉頭痛,他還是想抱著她,像捧著一個小小甜蜜的美夢。

  既然他那樣說,那就隨他吧!反正感覺挺好的,白元夢心想。

  她就這樣任他抱著出門、坐電梯下樓,無視於鄰居偷笑的眼光——他是不介意,她則是沒注意。

  九月的秋夜涼風習習,深夜兩點半,一片闃黑裡,白元夢直挺挺地站在露台上,彷彿全世界荒涼,只剩她一個人。

  眺望遠處華美燦爛的夜景,看起來愈是熱鬧,她只覺得愈是無比難忍的寂寞,她知道她該睡的,可是她睡不了,這樣的夜晚就像隱隱浮動著不安,她非得要過了這個時段才能安心。

  家裡就像她的心一樣空曠,有沒有床睡都無所謂,所以她沒有買床;有沒有椅子坐無所謂,因此她坐地板上;她更沒有想過她還需要些什麼,因此什麼都沒買,房子裡只有本來附的一張彈簧床墊和一個冰箱。

  當然,她帶了她的電腦,她常常覺得在這世上只有藉由電腦,她才感覺到她的存在。

  不過來到這裡後漸漸有一點不一樣,每天早上能到英資訊上班,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梅姊、安琪拉、應天齊……她很期待,期待每天早晨來臨,好像晨光是她的救贖,那讓她覺得快淹過她胸口的水漸漸停止升高,她不再那麼呼吸困難。

  白元夢出神地望著前方,她知道應天齊對她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影響,一種無以名之、或者是她潛意識裡可能知道,卻無法碰觸的感覺。

  就像在這樣的夜晚裡,她快要被無聲無息的黑暗吞噬,驀地希望能像早上時一樣被他抱緊——

  「鈴~~」手機悠揚的音樂聲傳來,白元夢稍微一怔,接苦便轉身回屋裡去接。

  「喂。」她沉默地等待對方應聲。

  「喂,是我。」出乎意料地,應天齊低沉醇厚的聲音緩緩流洩。

  一剎那,白元夢有些怔愣,頭一次感覺到好像有水湧上了眼睛,寂寞瞬間像艷陽下的冰雪,融解了。

  「你怎麼不說話?」他輕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心像失速的車子,橫衝直撞。

  「你拿著手機到露台上,快!」

  白元夢耳朵貼著手機點點頭,推開落地窗走到外面露台。

  「抬頭往前看!」他再度下令。

  她就像機器人一樣一板一眼依他的指令抬頭、往前看——

  「啊!」她驚呼。「你怎麼會在那裡?」

  他站在對面露台上,及肩的發被風吹起,英俊得有如魔鬼的臉龐,隱約看得出一抹微笑,高大精壯的身子將銀灰色休閒衫撐起,整個人融在夜色中。

  「這裡是我家,我不出現在這裡要出現在哪裡?」他的聲音裡有著笑意。

  因為宿醉的不舒服,讓他昏昏沉沉了十幾個小時才醒來,一醒來就感到胸口熟悉的空虛,莫名地想到昨夜伴著他的她,那雪白溫暖的影子。

  雖然理智上知道不要太靠近她,卻忍不住想到這個時段她可能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露台上。還真是徹底的孤零零,他對她房裡仍有點印象,那裡什麼都沒有……

  忽然覺得無法忍受讓她孤單,他立刻走到露台上,果然看見了她,便上網查了員工資料,撥了她的手機號碼。

  「幹嘛半夜三更不睡覺?」

  「睡不了。」她簡單答道。

  「你家有燈嗎?」他問出很早就想問的問題。

  「沒有。」

  「有床、電視、桌子、傢俱之類的?」他是沒看到,但搞不好她藏起來還沒拆封罷了。

  「冰箱算不算?」她認真地回答。

  「你住在這邊都兩個月了,為什麼連一件傢俱都沒買?」那透露出一種不想生活的感覺,她的全身上下都是這樣封閉著,那讓他……很在意。

  「不知道……沒特別想……」她淡淡道。

  他開玩笑似的道:「你以前不是說你會覺得寂寞嗎?買了傢俱的話,至少還有床和桌子、椅子陪你,寂寞就不會那麼巨大了。」

  「是這樣啊!」她很認真地思索這樣的可能性。

  安靜片刻,他倆只是互相凝視著對方,在半空中深深對望,沒有說話,但拿著手機貼近耳朵的手誰也沒有放下。

  心在胸腔裡擂鼓似地狂跳,他深吸一口氣。「……站在那裡等我!」

  「好。」她輕輕應允了。

  收起手機,應天齊轉身推開落地窗,穿過寬敞的空間、來到玄關穿鞋,打開門,坐電梯,奔跑過中庭,坐電梯,按下十二……

  也許他倆之間最相似的,便是那無可取代的深深寂寞。

  如果兩人在一起能取暖也好、能舔舐傷口也好,什麼理由都好,他只想到她的身邊,不要讓她一個人孤單。

  門鈴聲響起,她知道是他。

  白元夢離開露台,過去開門。

  門外高大的他像古代希臘的戰士,也像那俊俏自負變成水仙的那西色斯,他的氣息瞬間充塞整個空間,那溫暖的體熱、清爽乾淨的男人味道。

  她怔怔地抬頭凝視他,應天齊俯著頭看她,揚唇對她似笑非笑,深邃的眼對上她鏡子般折射各式光芒的瞳眸。

  「我來陪你……」他的聲音更低沉了。

  雖然他想做的不只是如此,但他只容許自己如此。

  他無力去給任何女人承諾,他怎能確定自己是否真有所謂「愛」這樣的情感?又怎能保證不會有變心的一天?更何況他滿腦子在乎的只有事業!

  所以他對於女人,頂多是一夜的溫柔,不過由於小夢是特別的,因此就連一夜溫柔也不允許,但——

  「抱我。」她喃喃道。

  他都還沒踏進來,白元夢已經傾身抱緊了他的腰,柔軟的胸脯貼上他,如絲水滑的肌膚觸著他,嬰兒般柔細的波浪鬈發又軟又香,拂過他下顎,令他喉頭緊窒。

  強忍著僨張的慾望,應天齊擰著眉,雙手握拳緊緊放在身側,身軀僵硬如鐵;但她卻本能地抱得更緊,她的柔軟深深貼向那隆起的堅硬,他倒抽一口氣,氣息濃厚粗重了起來。

  「小夢……放開一下……」他的聲音緊繃有如快斷的弦。

  「當我的男朋友好嗎?」她沒有放,只是仰起頭來看他,絕美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那柔和的眼神卻是他相當熟悉的。

  「我不適合。」她當初不是信誓旦旦地不要他嗎?那時提出來要跟她交往,是有目的的;如今,其實應該要離得愈遠愈好,他怕有一天會傷了她……

  「只要一段時間就好,我必須交個男朋友——」

  她的話讓他恢復了神志,他記起來了,她需要的是跟那個代號Fool(愚者)的人交差,並不是真要他當她的男朋友,意識到這個,竟讓他莫名地憤怒。

  「你是為了跟別人交差吧?」他推開她,俊眸裡堆起冷冽。「那隨便找誰都行,我想公司裡有一大票人都願意!」

  被他推開,兩人之間的空隙像是吹進了冷冷寒風,她的心一沉,黑暗的水面又升高了。

  她坦然的凝視他道:「我要跟森交差,但……不是你不行,我只願意讓你碰,接吻、擁抱、性交,我只想跟你……」

  她的話一字一句敲進他的心、一字一句點起了慾望的火苗,他緊繃著,視線陰鷙地看著天真又性感的她。

  「你想要我,我也想要你,答應我吧!」她乾脆地道,接著迅雷不及掩耳地踮起腳尖,親吻他的唇,試著模仿在PUB時他對她的動作。

  她的香舌試探地伸進他的口腔,他頓時如遭電擊,強壯的雙臂不由自主地橫過她,瞬間將她摟個滿懷,唇舌狠狠跟她纏綿。

  「性交?!真虧你說得出口!你從哪看來的?誰教你的?」熱吻中止,他喘著氣帶點好笑地道。

  「小夜教我的。」

  「你妹妹聽起來像個惡魔。」他將她打橫抱起,轉了個身,那旋轉的感覺就像在遊樂園玩,白元夢樂得瞇起眼。

  「拿你的鑰匙,我帶你到我的房間去。」面對坦蕩蕩把自己攤開來給他的白元夢,他也只能將自己赤裸裸地擺在她面前。

  以藍、白、原木色為主調的寬廣房子裡,沒有隔間,而是在另外一邊的角落,藉由懸掛了一整幅巨大的米色帆布,區隔出了臥室。

  白元夢被應天齊輕輕放到了柔軟雪白的大床上,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好像呼吸都快喘不過氣,一雙眼熠熠發光。

  應天齊伏到她身上,用雙臂撐起自己,低頭望著她,眼底有著赤裸的慾望和一種深邃的情感。

  沒有多餘的話語,他低頭誇咬她的頸項,帶著熱度的雙手從她腰間探進她雪白的線衫裡,她的臉蛋露出紅艷的色澤,情慾如潮水漸漸在身子裡泛湧。

  「我一直想這樣碰你……」

  他卸下了她所有的衣物,兩邊牆壁上鑲嵌著籐編的手工燈台,暈黃柔和的燈光像是月光一般,灑在她修長窈窕的嬌軀上,裹著她的只有波浪的鬈發。

  她充滿情感的眸子凝視著他,沐浴在他的目光下也毫不羞赧。

  她坦然的神情打動了他,那無瑕的身軀更是奪走他的呼吸。

  他氣息粗重地脫掉自己的衣物,戴上了保險套,他的龐然堅挺抵向她的柔軟,一寸一寸推進,滑入她緊窒的女性甬道。

  白元夢緊緊挺身迎向他,像是無聲的將自己的心獻出來,與她交換。

  「啊……」她陷入狂亂的情潮之中,一波又一波,每次都以為攀向最高峰,卻又有更高更美好的境界在面前鋪展。

  她的身子開始顫抖,潛藏的、不知如何表露的情緒像打翻的顏料五彩繽紛流洩。

  他抱緊了她,像是一道電流觸發另一道電流,他與她同時攀上高潮,無法放慢速度的不斷挺進,直到狂喜的瞬間釋放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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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30:54
第六章
  
  幾度嘗遍彼此,弄得兩人渾身是汗,應天齊拉著白元夢泡進半個泳池一般大的黑色大理石浴池裡。

  水裡被白元夢倒了幾乎一整罐的泡泡沐浴乳,在刻意栽種竹子、用和紙燈籠佈置,頗有懷石風格的挑高浴室內,晶瑩剔透的泡泡滿天飛舞。

  「你倒太多了!」他板起俊臉無奈的抗議。

  他們不像在泡澡,反而像是被丟進洗衣機,陷入雪白色滿滿的泡沫裡。

  「不會太多,這樣很好。」她一臉正經地道。

  「這樣怎麼洗澡?」他一邊說一邊惡作劇地用雙手捧了一大團泡沫往她臉上、發上抹去。

  「唔!」沒有玩過這種遊戲,她茫茫然不閃不躲,臉當場像被奶油蛋糕砸到一般;應天齊立刻大笑,像個大男孩。

  像是領悟到了遊戲的玩法,她也開始把一堆泡沫弄到他臉上,接著,兩人簡直像撒潑的小孩子,在澡池裡打起了泡泡水仗。

  「哇!」兩個人都被對方壓進水裡,又嗆又咳,滿嘴肥皂泡,還不斷地玩鬧,好不容易兩人都從池子裡浮了上來,成了兩隻雪白的北極熊,互相對望一眼,爆笑出聲。

  「哈哈哈……」應天齊笑岔了氣,他這瓶泡泡沭浴精是侄子送的,從來沒使用過,哪想得到第一次用就是和一個女人玩泡泡浴,玩得像小孩子一樣無法無天。

  驀地傳來一連串清脆的笑聲,像珍珠灑落玉盤一般,應天齊怔住了,看向那只笑得開懷的「北極熊」。

  「你會笑?!」他驚訝地立刻伸手撥開白元夢臉上的那堆泡沫,她露出甜蜜的酒窩,清靈可愛的望著他。

  「哈哈……只要是人都會笑……」她一邊止不住的笑,一邊喘著氣說話。

  「可是你沒笑過啊!」

  「我沒笑過嗎?我一天到晚都在笑啊!」她終於止住笑聲,維持一貫無所謂的態度道。

  「你真的沒笑過!不然……你再笑一次看看!」應天齊的目光緊緊鎖著她。

  「……」白元夢很努力的用眼睛「笑」給他看。

  「不對,是像你剛才這樣……」他用兩隻手將她的嘴巴拉開成一個微笑的弧度。

  「唔!」她皺起眉頭,直到他把手鬆開。

  這回換白元夢訝異了。「難道我平常真的沒有在笑?」

  應天齊既無奈又好笑地瞅著她。「你不要告訴我,你一直都不笑的原因是因為你不知道你沒在笑。」

  「我是不知道……」頭上還滴落著泡沫和水珠,她嘗試著用手指確認自己臉上的表情。

  應天齊玩心大起,開始掰著她的臉扮鬼臉。「你要多練習笑容,不笑給別人看沒關係,但一定要笑給我看。」

  他希望保有她這專屬於他的笑容。

  「原來我一直都沒有笑……」她還陷在這個打擊之中。

  「沒關係,面無表情也算是你的特色。」

  「我懂,就像喜怒無常是你的特色一樣。」

  「喜怒無常?!」他可是以自制力自豪的傑出經理人耶!

  「你的情緒老像一團彩色毛線絞在一起,跟別人都不同。」

  他不吭聲,眉頭卻打起結來。

  「你在氣什麼?」她不解地問道,頓時讓他語塞。

  兩個人在浴池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完全忘了時間飛逝,他們的心輕鬆的跟一枝羽毛一般,沒有心思想到未來或是其他事情,只是快樂的享受這一刻。直到兩人泡得全身皮膚都皺了起來,才累癱了的回房相擁而眠。

  天氣漸漸變涼,偶爾還雨下個不停,又濕又冷的台北冬季已經逐漸來臨。

  秘書辦公室裡,梅玲偷偷瞧著一旁正在打字的白元夢,答答答的打字聲,她那飛快的速度真是嚇死人。

  「我說……小夢啊……」梅玲已經壓抑不住滿腹的好奇心了。

  白元夢像沒聽見一般,目光仍舊死盯著螢幕,雙手在鍵盤上飛舞。

  梅玲歎了一口氣,她已經很習慣上班時候想「敲醒」白元夢應該要怎麼做了——她迅速伸出雙手遮住整片電腦螢幕。

  「款?」白元夢面無表情地停下了手,轉頭看向梅玲。

  「小夢,你老實跟梅姊說,你是不是正在跟總經理交往?」

  這一兩個星期以來,雖然表面上總經理跟小夢像以往一樣,只有一杯奶茶的交集,但……氣氛怪怪,兩人的行為也怪怪的。

  譬如說,總經理吊兒郎當的指數大幅降低,衣服不再那麼花俏、脾氣不再劇烈波動,對女職員的態度竟破天荒的嚴肅了起來;譬如說,小夢她——

  她淺淺地微笑,用手指把梅玲滑落鼻樑的眼鏡往上推一推。「梅姊,眼鏡掉了。」

  小夢……她竟然會笑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梅玲緊緊抓住她的手。「你跟總經理在交往?」

  「對吧!」她回答得乾脆。

  「太好了,我就覺得你倆應該很配!總經理雖然表面上很輕浮,但骨子裡是個太早熟的孩子!」梅玲高興地鬆了一口氣。

  梅玲在應家已經待了十幾年了,對應家的事情也算是很瞭解。「總經理對感情的態度會這樣,都是因為他父母婚姻破碎,所以如果可以,多體諒他一點。

  「他父母本來在台北的社交圈裡還是有名的模範夫妻,孩子都生了四個,怎麼知道婚姻說破裂就破裂!剛剛好就是在總經理六、七歲時發生的事,每天摔東西、打架的,兩人都抓對方的奸,在報紙上還鬧成暄騰一時的醜聞。

  「老董也自離婚後就不給總經理好臉色看,你都不知道,看他一個小孩子每天費盡心思討好父親的那個樣子,有多令人心酸。他三個哥哥,也沒有一個婚姻幸福的,生在這樣的家庭,總經理很可憐呀不是嗎?」

  白元夢一臉淡淡地道:「不會呀!」

  呃……梅玲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不會覺得有這樣的遭遇很悲慘?有點同情他?」

  白元夢茫然地看向梅玲。「有什麼特別的嗎?家庭是家庭,他是他,每個人的家庭應該都有自己的問題吧!」

  聽她這麼一說,梅玲倒也啞口無言。

  「說得也是,沒有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痛苦和挫折的,即使看起來幸福,背後說不定也有煩惱……」梅玲讚許地拍了拍白元夢的肩頭一下。「你不錯嘛!那…… 總經理什麼時候要跟魏小姐取消婚約?」

  「他們為什麼取消婚約?」她照樣沒什麼情緒起伏拋下一個問句,卻讓梅玲又大大地驚訝了。

  「你……你不愛總經理嗎?你不打算跟總經理結婚?」

  白元夢認真地思考片刻道:「愛是什麼我體會不到,無法回答你;至於結婚……我沒有想過未來的事,我能留在這裡的時間只剩下兩百四十九天了。」

  她一直不想未來的事,也不想過去的事,難道是因為潛意識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懼怕的關係?

  她還記得以前小夜拿塔羅牌為大家算未來的命運,曾經對她說——

  你是魔術師,你能創造你的未來和你的命運,一切都是未知的,你就像手裡捧著一頂禮帽,下一刻你會變出什麼,一隻兔子還是一串紙花?你不知道,世界也不知道。

  「兩百四十九天?」正當梅玲一頭霧水的時候,內線電話響了,她連忙接起來。「英資訊,您好,我是梅玲。」

  「梅姊,能放小夢走了嗎?我們今天有事。」話筒傳來應天齊公事公辦的聲音。

  梅玲低頭看一看表,對呀!都下班時間了。「有事?說得好像要加班一樣,你是要拐她去約會吧?我警告你呀!小夢不是可以玩玩的對象!」

  話筒那端明顯沉默一下,接著道:「事情的發展可能不像你期望的那樣,但我絕對不是在玩弄她。」

  梅玲笑了笑,能得到這句話就很難得了。「隨便你們吧!我的觀念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她把電話放下,對一旁因為沒有她的允許,不敢重新埋頭工作,正在神遊的白元夢道:「下班了!走吧!」

  「好。」

  站在高級的歐風傢俱精品店前面,落地櫥窗閃耀著暈黃的光芒,每件傢俱都散發出溫馨甜美的氛圍,好像只要有了一張舒服的椅子,人生就會圓滿起來。

  但白元夢顯然不這麼覺得,要她替她家買傢俱,好像是逼她吃毒藥一樣。

  倒不是因為她厭惡高級傢俱,或是她喜愛過簡樸生活這樣的理由,而是作選擇這件事,區分出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在她而言比登天還難。

  不過令應天齊訝異的是,白元夢也有她特別堅持的地方,好比他們發生關係以來,白元夢從來沒打算跟他住在一起過。

  即使偶爾留宿他那裡一晚,隔天,她都會「包袱款款」跑回她家。

  他原本認為女人都喜歡黏著自己的愛人,更何況小夢是這麼容易覺得寂寞的人;但她卻只是淡淡地說,離開創星一年,就是為了要過自己的生活,跟別人一起住就失去意義了。

  所以,他們維持著像風一樣自在的關係,無法定義、也不知道未來在哪裡的關係,她不曾開口要求什麼,他也不曾承諾什麼。

  如果從別人眼裡看來,會不會覺得這樣的關係有點悲哀?他不知道,但他們身在其中時,卻因為感覺到隨時可能會失去,反而更加盡情品嚐每一分每一秒當下的幸福。

  「我們進去看一看?」應天齊問道。

  這些天來,他試著逼白元夢把她那間空屋用傢俱填滿起來,因為他不想看她過著了無生趣的生活。

  她屋裡只有前任屋主留下來的一個冰箱、彈簧墊,這樣怎能算是家呢?尤其是那張無法被稱之為「床」的彈簧墊,彈簧根本就壞掉了,那天他宿醉睡在那上面可是有如針扎呢!

  而根據過去的經驗,她一個晚上能下定決心選到一件傢俱就已經很有效率了,因此,今天購買傢俱的主題是——床。

  「好。」白元夢溫順地點點頭。

  應天齊皺皺眉。「你想進去看,還是不想進去看?」

  「都可以。」她聳聳肩,逕自神遊太虛。

  應天齊翻了翻白眼,他就知道!當然很多人都會有覺得「都可以」的時候:但白元夢不一樣,她的「都可以」只是習慣性聽從別人的話。

  「你一定要想清楚,不然,我們就站在這裡不走。」他放開牽著她的手,雙臂環胸,決定跟她耗下去。

  白元夢微微蹙眉看了看他,開始試圖認真思索……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她終於道:「我想進去看一看。」

  應天齊微微一笑。有進步,她判斷自己心意的速度快很多了。

  看到他迷人的微笑,她也情不自禁以微笑相應,他愉快時她整個人也跟著輕盈起來呀!

  進到傢俱店裡,他們瀏覽著各式精緻的大床。

  過去兩個星期跑了各家傢俱名品店,以她驚人的「效率」,他們只替天花板裝了一個大燈,還有另外買了一個讓她打電腦時可以用的讀書燈。

  他的要求真的不多,只是她至少必須能過正常的日常生活。

  他們走到席夢思獨立彈簧筒的大床那兒,應天齊禮貌地向店員問道:「能躺躺看嗎?」

  「款……」店員遲疑地盯著他不良少年似的金髮瞧,但當視線往下瞄到他身上的亞曼尼深色西裝,態度馬上180度大轉變。

  「非常歡迎您跟這位小姐躺躺看,請放自在一點,當作自己的家裡一樣,這樣才能選到最適合的床。我們公司也有七日內不滿意可以退貨的服務……」笑容滿滿的。

  於是,應天齊拉著白元夢的手,兩人上半身不客氣地往床上「砰」地躺下去。好有彈性,羽絨的棉被包圍住全身,他們閉起眼睛,好好享受一下。

  許久……

  「覺得怎麼樣?」

  「太軟。」她張開眼睛,很肯定地道。

  「再換那個看看。」他指著另一端用檜木雕出床座花樣的四角大床。

  躺了許久……

  「感覺不對。」

  接下來,公主床太豪華、水床太軟、維多利亞式的很陰森、鄉村風格讓她浮躁、中國骨董床好嚴肅,籐床非常冷淡……他們跑了很多家店。

  三個小時後,兩人手牽著手很舒服地躺著,白元夢嘴角掀起滿意的微笑,像慵懶的白色波斯貓。

  「就這個吧!」

  「你確定?」應天齊揚了揚眉,這嚴格說起來不能算床……

  「很確定。」她用力地點點頭。

  應天齊跟她一起爬起來,對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小姐吩咐道:「明天早上九點,麻煩你們到這個地址鋪設榻榻米,我會請管理員帶你們上去。一天可以完工嗎?」他在訂貨單上寫下地址。

  「這個……還要量尺寸……」服務小姐有點為難。

  「能不能盡量在明天晚上九點以前做好?我願意多付幾倍工錢。」一天不做好,小夢一天沒床睡。

  「沒有問題,謝謝您。」

  應天齊帶著白元夢離開榻榻米店,天母晚上的街道,有著夢幻般金黃色的光芒。

  一陣冷風刮來,白元夢瑟縮一下,應天齊立刻伸臂將她收攏在自己懷裡,她聞著他好聞溫暖的男性氣味,有一種踏踏實實的安全感。

  「餓了嗎?想吃些什麼?」為了怕傢俱店關門,所以他們還沒吃晚餐就先去挑傢俱了。

  「拉麵。」她伸手指向前方的赤阪拉麵。

  或許創星集團財富難以計數,魔術師的身價應該也不低,但應天齊滿高興的發現,白元夢自己真正的品味是跟他很相近的,他們都喜歡一些簡簡單單但好吃的東西。

  兩人隔著木桌,面對面,呼嚕呼嚕地大口吃著拉麵,從湯碗裡冒出氤氳的白煙,他們一邊聊著天。

  「……結果你還是選擇榻榻米,果然是在日本住久了。」他笑道。

  「可能吧!感覺比較習慣。」

  「那你有沒有自己的和服?」他看她穿過各式各樣、怪裡怪氣的衣服,就是沒看她穿過和服。

  「沒有,小夜沒有替我買和服。」

  「又是小夜!」他皺起眉頭,這傢伙真是三句不離小夜呀!「難道你所有的衣服都是她買的?」

  「是呀!每一件都是她買的或是她叫人做的。」她一邊吞下一大口拉麵。

  回想起那一堆像是在玩角色扮演COSPLAY的服裝,又或是那一堆高級的服裝秀單品,應天齊終於懂了,為什麼小夢私底下的個性跟她的衣著這麼不搭軋。

  他放下筷子沉聲道:「你為什麼所有事都讓你妹妹做主?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應該被控制,也不應該把決定權交到別人手上!」

  他既氣憤那個叫小夜的女孩這樣擺佈別人的人生,卻也不高興任由自己當傀儡的小夢。

  那突如其來的怒氣讓白元夢停了下來,她在他燃著火焰的眸子裡讀到關心,頓時心頭一暖。

  她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心,是來到英資訊後才開始的吧……她思忖著。

  「你自己真正想要什麼?有什麼希望?」應天齊凝視著她。她就像一塊璞玉,把美麗的靈魂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希望?」她迷惘地看著他。他可真問倒她了……

  「你想想看,並不是等著別人施予你,而是靠自己去尋找、自己伸手去抓,這才叫做希望。」他的眼神裡閃著熠熠的光芒,他就是這樣從小努力實現自己人生的。

  白元夢沉吟了會兒,綻開笑容。「我希望能找到自己,所以我選擇離開小夜,我選擇了你。」

  我選擇了你。

  為什麼只是這樣的一句話,這樣的笑容,就讓他的心鼓脹了起來、呼吸一窒?

  「咳……吃麵吧!面會涼掉……」他乾咳一聲,換了話題。

  呼嚕呼嚕……白元夢又非常自在地大快朵頤起來。

  吃完麵,身子暖暖的,兩個人不急著上車回家,漫無目的地在街頭上散步。

  「那個是什麼?」小夢指著「光點台北」那一棟優雅別緻的白色洋房。

  「電影院,這家電影院是專門播放藝術電影的,票常常一下子就賣光,要事先訂票才行。想去看嗎?」

  「嗯!」她點點頭道:「我沒去過電影院——」

  「嗄?」雖然知道她以前生活十分封閉,但應天齊還是很訝異。「你二十歲了,連電影院都沒去過?」

  「嗯!你要帶我去嗎?」她期待地看向他,她有一大堆從來沒有嘗試過的事,都是這陣子他一點一滴帶她去嘗試的。

  「如果是第一次去的話……」應天齊歎道:「那我們不要去光點台北,就去一家最普通最普通的電影院,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地球人的生活。」

  「地球人的生活?」她聽不懂。

  「沒錯,跟你這種從火星來的人是不一樣的。」他故意一臉認真。

  而白元夢比他還認真。「你弄錯了,火星雖然是最有可能有生命出現的地方,但目前還未證實有生物可以存活,在舉例的時候要找性質接近或可以轉化的比喻 ——」

  「哈哈哈……」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應天齊笑彎了腰,他那張俊臉因為笑容而顯得無比耀眼。

  「你笑什麼?」白元夢淡淡瞟他一眼。「我說的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他抬起頭看著她,仍舊忍俊不住,口氣裡滿滿的寵愛。「你真是笨到家了!」

  白元夢習慣性地點點頭道:「很多人都這樣說——」

  「夠了……哈哈哈……」

  很多事,即使是再無聊也不過,跟白元夢在一起時,就會像再重新發現了一次。

  一方面是因為她從來沒碰過的事情太多,樣樣都很新鮮;一方面是她的觀點本來就異於常人。

  所有的快樂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累積,應天齊懷疑在遇到她以前,他有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

  星期六凌晨,門鈴響起,穿著法蘭絨睡袍的白元夢非常大方爽快地直接開門。

  「不是跟你說過,要先確認門外的人是誰才能開門!你不見得任何時候都住在有安全警衛或是保鑣保護的地方。」門外捧著公事包和筆記型電腦的應天齊歎了一口氣道。

  尤其是不該穿得這麼引人遐思地來開門……

  「我忘了。」白元夢淡淡道。

  已經像是一種默契,三不五時,白元夢想到便會到他家去,而應天齊也會這樣莫名其妙突然造訪。

  不用招呼,不用多說什麼,應天齊在榻榻米上坐下,在和室桌上擺起筆記型電腦,打開公事包,開始——加班。

  白元夢用茶包沖了兩杯茶,拿了一杯給他。「喏!」

  「謝謝。」他頭沒有抬,但嘴角微揚了揚。

  白元夢坐到他身旁的榻榻米上,怕燙,慢慢地一口一口喝著茶,一邊發呆。

  「你在想什麼?」一邊迅速地簽簽呈,他一邊挺好奇白元夢的舉動。

  「背圓周率。」

  「……」無言以對,他正在簽名的鋼筆有一剎那的停頓,接著又沙沙地振筆疾書起來。「背到哪裡了?」

  「小數點後第347位。」

  「背數字很有趣?」人各有志,背數字也是正當的休閒娛樂嘛!他說服自己。

  「嗯!十個數字有各種不同的感覺,組合之後感覺也會跟著改變。例如說2給人的感覺很溫和,但如果是27感覺上就很年輕氣盛、很囂張,42讓人覺得穩重,92感覺上很優秀——」她開心地打開話匣子,侃侃而談。

  應天齊額頭上快要掛上三條線,完完全全無法理解。

  他苦笑道:「不好意思,我完全感覺不出來,沒想到你對數字……這麼地充滿感性……」

  她一手依舊捧著茶杯,另一隻手安撫地拍拍他的肩。「你不用沮喪。」

  他也用手輕輕摸摸放在自己肩上的那隻玉手。「謝謝安慰。」

  繼續埋頭工作,不理她。

  白元夢喝完茶,便把茶杯當滾輪一樣,用一隻手指在榻榻米上來回滾著陶制的茶杯,自己玩得很開心。

  驀地想起,以前凌晨的這個時段,她都會被寂寞空虛壓得喘不過氣,但現在這種感覺好久沒有了,差別在哪?

  她微微側著頭看應天齊認真工作的臉,思考著,她待的地方沒變,時間也沒變,溫度、濕度也差不多,多了榻榻米、桌子、床、大燈、讀書燈……但這些不能算,因為影響這些變因的是——他。

  他像太陽一樣,而且是那種夏至時的艷陽,雖然太陽上有黑子,太陽光下有她難以理解的陰影,但光畢竟是光,她只要看著他就覺得舒服。

  意識到她的視線,應天齊抬起頭,狹長的俊眼微瞇,對她微笑。「怎麼?」小夢像一隻貓一樣,冷冷的、懶懶的、頗能自得其樂,又有非常可愛的時候。

  她搖搖頭,繼續玩茶杯,她喜歡這種靜謐的氣氛。

  「很晚了,你還要繼續工作?」她有點愛困了,這也是以前從來沒感覺過的,以前她都是睡不著的時間居多。「工作很好玩?」

  「有好玩的時候,也有不好玩的時候,」他思考之後回答。「有時我也會被弄得壓力很大,覺得很厭惡。」

  「為什麼?如果是自己喜歡的東西的話,那就在自己喜歡的範圍內做啊!如果弄到厭惡,不就失去意義了?」她單純地道。

  「可是一件事往往有很多因素摻雜進來,想這麼簡單並不容易。」想到爸爸那邊、哥哥們那邊,他頓時心上像繫了鉛球一樣。

  「天齊,放輕鬆,世界不會因為你停止運轉的。」她粲然一笑。「這是森常常對之彥說的,有時我覺得你跟之彥很像,對工作又愛又恨的那一部分。」

  邊說她邊懶懶地直接躺倒在榻榻米上,波浪長髮披散著,嬌顏上笑吟吟的,星眸瞅著他,那隨著呼吸起伏的胸線,讓應天齊感受到下腹部有如一團火在燒。

  「你說得對,現在不適合工作……」他的聲音像大提琴的音色愈發低沉纏綿,眼神幽深,他離開和室桌,翻身將她困在他的身下。

  感受到他的呼息、他的視線,白元夢屏息,心像融化了,全身也融化了……

  應天齊的唇吻上她的頸項,輕輕吮咬,她的呼吸紊亂起來。

  但正要解開扣子的手突然一僵,他喘著氣狼狽地翻過身。「Damned!」他對自己懊惱。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忘了帶保險套了!」

  「去拿吧!」她語氣淡淡地下了一道最甜蜜的命令。

  三更半夜,一個矯捷修長的身影飛快地衝進電梯,下到一樓,衝過中庭,上電梯,坐到十二樓,拿了「很重要的東西」,再重複相同流程……速度之快,無人能比。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最後還是有一個旖旎纏綿的夜晚。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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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31:18
第七章   

  總經理辦公室內,強森滿臉掩不住的欣喜。「你是說跟上海人民銀行談的CASE過了?」

  「沒錯,一年一千兩百萬美金,四十二處分行系統都要裝設。他們剛剛來電話,待會兒契約書就會傳來先讓我們過目。你明天到上海去跟他們簽約。」應天齊一頭金髮紮成一絲不苟的馬尾,目光沉穩地道。

  「沒問題。」頓了片刻,強森瞄了應天齊若無其事的表情一眼,接著大手重重地拍在他肩上,震了他一下,咧嘴道:「別裝了!你很高興對吧?一千兩百萬美金耶!你從接觸到簽約,一個月就談成了!」

  應天齊嘴角的弧度漸漸揚起,瞥向強森一眼,綻開極有自信、意氣風發的笑容。「沒錯,這次運氣很好,真的很順利,談合作時的感覺就很對了!」

  「才不是運氣!這案子分明是你從他們大陸自己人嘴上搶下來的,是你辛苦的代價。」強森中肯地道。

  強森感覺得出來,應天齊在要求他停止對魔術師以及白元夢的追查後,整顆心都專注地投入工作裡,像是要盡快彌補魔術師所造成的損害,也像是突然對事業開竅了。

  比起之前有魄力但躁進易怒的領導風格,現在比較沉穩,較能紮實地去改善技術、研擬策略,因此,不過短短一個多月,成效立見。

  就連之前在開全球連線的視訊會議時,應天齊宣稱查不到魔術師的把柄及身份,當場被老董和他的兄長狠狠刮了一頓,強森在線上都捏了一把冷汗,應天齊卻沒有顯現絲毫不快。

  「你對工作的態度變好了。」強森讚許。

  「是嗎?」應天齊像個大男孩似的有點靦腆。「大概是因為小夢上次說的那些話的關係——」

  「什麼話?這麼神?」強森挑挑眉。

  應天齊爽朗一笑。「也不是什麼多特別的話,只是說的時機碰巧對了,我有點被打醒的感覺。她說如果是自己喜歡的東西,那做到厭惡的話,不就失去意義了?

  「所以,我只是試圖把事情簡單化,專注在工作中我喜歡的部分,至於其他人給的壓力什麼的,我就聽其自然,畢竟,我是為了自己而工作……」

  突然,對講機響起打斷他們的對話,是小夢要送奶茶進來。

  應天齊按下桌上的遙控,將門打開。

  嘿嘿~~說曹操,曹操到!強森在心底偷笑,小夢要進來了耶!

  因為應天齊在公司把他跟白元夢交往的事保密得滴水不漏,只有梅玲跟強森略微知情,所以他連忙睜大眼,想目睹這對緋聞男女之間的曖昧互動——

  很可惜的是,什麼都沒有!

  白元夢那作夢般的表情上讀不出思緒,應天齊也斂下眉假裝辦公,送完奶茶,白元夢就俐落地轉身離開,送茶的這短短不到三十秒內,誰都沒開口說話。

  本來察覺到他倆這樣微妙的氣氛,強森應該要尊重當事人,保持沉默,別再問東問西了,但白元夢實在是……

  「她……怎麼穿這樣?」前後風格差距過大,讓強森當場傻眼,遲遲無法釋懷。

  應天齊眼裡掠過一絲疼寵和好笑。「別說了,我盡力了!她以前的衣服都不是自己買的,為了要讓她找出自己真正喜歡的服裝品味,我們跑遍了百貨公司,逛了不下數十家專櫃,也看了好幾家設計師的名店,她才終於決定她喜歡穿什麼。」

  「所以……她喜歡的是這種T恤風?呃……運動風?」強森遲疑地道。

  剛剛看見白元夢上身是米黃色長袖運動T恤,下身是鬆垮垮的野綠色名牌滑板褲,加上Nike球鞋,配上那頭大波浪,活像個跳街舞的小太妹!

  「大概吧!」應天齊邊笑邊點頭。

  他也很意外呀!看起來那麼lady的她,真正喜愛的竟是這種很街頭嘻哈的打扮。

  「可是上班時、尤其是—個秘書,穿這樣很奇怪!是不是至少教導她一下,所謂合宜的穿著……」

  「你以為我沒說過?」應天齊歎道:「要讓她體認到什麼是社會的公序良俗和道德規範,比登天還難!」

  「哈哈……可以想像得到!」強森笑了起來。「她真的是個怪人,我記得才不過幾個月前,你還一直嫌她笨呢!沒想到短短幾個月變化這麼大,她竟然是魔術師,你竟然還跟她配成一對……」

  強森這樣說,不由得觸動了應天齊最不想面對的事,應天齊的笑容僵在嘴角,眸子黯了一下。

  幾個月前他根本沒想過會跟任何女子交往,更不用提是跟生活能力差不多等同於小學生的她;事實上,他這輩子都不打算在感情上定下來,婚姻就任由父親賣給出價最高的人吧!

  反正只要對事業有幫助,他都隨便他爸了。

  即使到現在,他的想法也沒有改變。跟小夢在一起時很快樂,但心裡隱隱害怕愈快樂是不是接下來會愈痛苦?如果可以再來一遍,他真的不想要認識她、不想要靠近她!

  「你愛她吧?」看著應天齊陷入沉思,強森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應天齊自嘲道:「這是愛嗎?我明年可能就要跟別人結婚,她大概再過幾個月也會離開公司,我們都有共識,你看過哪對愛人是這樣?我們現在的交往不過是暫時的。」

  「這不影響吧?如果不是被逼著要跟魏紫華結婚,你其實是想娶小夢的不是嗎?也就是說你其實是愛她的。」強森非要逼他這個花花公子親口承認他最不屑的「愛」不可。

  應天齊幾不可察覺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笑道:「誰說我想娶她?如果沒人逼的話,我誰都不娶,為什麼要找個女人來煩自己呢?一個人不是很自由嘛!我不愛她。

  「只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事件讓我們認識,又因為彼此都很空虛,碰巧遇上了,互相給對方一點安慰,不過是填補寂寞而已,怎麼算是愛?」

  強森才不相信。

  他若是對她真沒感覺,為何從一開始就為她做了這麼多?知道她是魔術師後,為何一點都不追究毀在她手裡的心血?他是這麼在意父親對他評價的一個人,為何卻任由眾人指責他無能,自己埋頭把損失賺回來,也不肯絲毫透露魔術師是誰?

  「可是,你應該也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強森反駁道。

  感覺?應天齊喉頭有點苦澀,別開眼,收拾著辦公桌上的資料,一邊裝進File夾裡面,一邊道:「現在雖然感覺不錯,哪一天說不定也會變,不是她變,就是我變;像我父母一樣,口口聲聲愛得死去活來,還不是說變就變……」

  他停頓片刻,像是憶起什麼似的,淡淡的道:「你知道嗎?看到你曾經愛的人有一天臉上對你流露出厭惡的神色,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離婚那天,父親看著他的臉色,他忘不了,父親究竟是在看他還是在看背叛他的母親?那樣怨恨……

  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應天齊的話戛然而止,抬起頭對怔愣的強森開朗笑道:「怎麼扯到這裡了?我下午要到微軟那兒談事情,你跟梅玲和我一起去,這資料你先看一下。」

  他把一疊資料遞到強森身前。

  強森默默接過資料,覺得打從心底為他感到難過。

  如果應天齊身邊能有任何一對夫妻廝守到老;如果他父親肯無條件地愛他,而不是一天到晚對他威脅利誘,利用他們兄弟之間的心結彼此牽制……相信他不會這麼不相信真愛的存在。

  該要面對的,遲早還是要面對。隨著時間推移,離訂婚酒宴也不過只剩一個月了。

  那天,白元夢正要端奶茶進入總經理室,助理秘書小雪在迴廊上攔住她。

  「白元夢,總經理現在在貴賓室,你既然要送奶茶,那順便也幫我把這杯茶送進去吧!」小雪把手上的茶放到白元夢拿著的托盤上。「拜託羅!」

  白元夢無所謂地點點頭,轉身走向貴賓室。

  輕輕敲了貴賓室的門,梅玲的聲音傳來。「請進。」

  白元夢一手端著托盤,一手打開門,坐在長形沙發上的梅玲和一名穿著香奈兒套裝的短髮女子,都抬起頭看著她。

  應天齊坐在茶幾旁的單人沙發椅上,俊逸的臉龐上本來一副不耐的神情,在看到白元夢後明顯緊繃。

  魏紫華是來討論訂婚酒宴細節的,她來得很突然,應天齊也沒心理準備,此刻竟被白元夢撞見,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混帳!

  「她是誰?」魏紫華不客氣地問道。

  看到白元夢一身T恤、滑板褲,頭髮只綁成一個鬆鬆的粗辮子,這麼邋遢的打扮,臉蛋卻相當漂亮。

  她心頭有一股說不上的怪異感,在辦公室允許女職員這樣穿嗎?

  白元夢對魏紫華的疑惑不以為忤,只是一派自然地將兩杯茶放到茶幾上。

  梅玲心下捏一把冷汗,向魏紫華解釋。「她是我的助理秘書。」

  魏紫華一聽,當場眉頭就挑起,伸手越過茶幾攀上應天齊的手臂。「等我們結婚後,我幫你重新整頓一下公司裡的風紀,讓秘書穿成這樣,實在很失禮!」

  結婚?!白元夢的目光觸向魏紫華那張彩妝精緻的臉龐,魏紫華的眼閃開來,根本不屑正視她。

  白元夢收回目光,為什麼她突然覺得這個空間裡的空氣都被抽走了,她無法呼吸……好難受……

  應天齊揮開魏紫華的手,看向她的目光比冰山還冷。「婚還沒結,請你搞清楚你的身份。」

  他與其說是氣魏紫華,不如說是氣自己,真正沒搞清楚的人是他吧!他有他的人生計畫,不容許被任何事打斷,更不需要也不相信有愛情這種東西,不該牽扯上小夢的;而既然牽扯上了,就該按照當初跟小夢說好的約定,該分手時說分手,為什麼沒早點說出口……

  魏紫華的臉龐因怒氣而抽搐一下,但只能咬咬唇道:「抱歉。」

  她跟應天齊還不熟,只有在雙方家長陪同下見過一兩次面,但她一直滿滿意這樁婚事,因此,雖然委曲求全不是她的個性,她都會克制自己在婚前別跟他計較。

  「小夢,送完茶就先下去吧!」梅玲連忙提醒在一旁似乎愣住的白元夢。

  「嗯!」白元夢像從夢中回過神來,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逕自拿著托盤走出去,腳步顯得慌張。

  一闔上貴賓室的門,她的臉龐流露一絲痛楚,靠在牆上,半晌沒辦法移動。

  等我們結婚後……魏紫華的話迴盪在她心裡。

  「結婚」、「結婚」這個詞聽了好多遍,她從來沒有什麼特殊感覺,也沒意識到天齊跟別人結婚會是怎麼回事。

  直到剛剛實際見到魏紫華,那個氣勢迫人的美麗女子,她攀上天齊手臂的動作顯得那麼刺眼,白元夢才驀地感受到所謂天齊跟魏紫華結婚是怎麼回事……

  他今後擁抱的人是魏紫華,不是她;他會用他那如火般炙燒的唇去親吻魏紫華,不是她;他會愛撫甚至進入的,都會是魏紫華——那個坐在他身邊摸著他的手的女子。

  不!她不要!她不要那個女的碰他,但天齊會跟那女的結婚,所以……她跟天齊的一切都消失了,再也不會有了是嗎?

  瞬間,一股銳利的刺痛像錐子般直直扎進心坎裡,好痛!痛得她心酸極了,痛得她渾身顫抖!

  白元夢第一個反應是訝異地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這就是人家所謂的心痛的感受嗎?

  怎麼這麼痛,讓人想要消失,恨不得失去知覺,就算用刀子劃上自己身體,也不會感受到像現在這樣侵入骨髓的痛……

  下意識地,她逃開這種感覺,在心底築起一道厚厚的牆,把感覺的開關關掉,讓自己沒有知覺、麻木,像一具機器人,這對她而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為她不知道她從小都一直在這麼做,已經練習過幾千幾百遍了。

  但麻木之後,心裡空掉之後,剩下的就是空虛,白元夢拚命在心底思考,她還有什麼事沒做?她得趕快去做,離開這片荒涼的感覺……

  貴賓室內的三個人陷入非常僵硬的氣氛,中央空調的空氣顯得乾裂冰冷,應天齊心裡滿滿都是白元夢離去時那瞬間的慌張,他無法去思考其他。

  「魏小姐,訂婚酒宴的細節請你全部跟梅秘書討論好了。」應天齊霍地站起身,俊美的臉龐上刻畫著冷峻,頎長的身軀踩著矯健的步伐開門離開。

  「這……」魏紫華很想罵人,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侮辱。

  但梅玲已經安慰地拍著她道:「總經理真的很忙,您有什麼事儘管跟我吩咐好了。」

  唉!總經理跟小夢這兩人是怎麼回事?梅玲擔憂地朝已闔上的門望了一眼。

  應天齊關上門,遠遠瞧見迴廊另一頭,白元夢的背影,第一個反應是想要衝上去拉住她,想要將她擁入懷中……但腳才跨出一步便停住了。

  他在幹嘛?他想幹嘛?

  不能再陷下去了,只為了一時的「感覺不錯」,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小夢也是這樣的吧?跟他一樣,不認為、不相信、也感受不到世上有所謂的愛情。

  所以他倆的彼此相依快要到終點了。

  不是他先提,就是她先提,他們會重新步上自己生活的正軌;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他真的能這樣說服自己嗎?他必須這樣說服自己。

  應天齊多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眸底堆滿無比的不捨,轉身朝相反方向的總經理室走去。

  經過下午的事情後,應天齊一直都沒有再見到白元夢。

  其實今天沒有什麼好加班的,但他卻強迫自己待在辦公室裡工作,超過十二點了,他也沒有回去的念頭。

  落地窗裡映照著整個城市的璀璨華麗,他一邊工作一邊出神,腦海裡都是她,每次呼吸的瞬間,都像聞到她的氣息,每個動作的瞬間,都憶起撫摸她的觸手柔滑……

  「嘟——嘟——」電話響起,他帶著一絲訝異接起,這麼晚只有一個可能是——

  「喂。」

  「喂,」他父親雄渾響亮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來。「這麼晚了還在加班?」

  「對……」他的聲音不禁有一絲緊張,在美國的父親一年不知會不會有一次打電話來,他的心陡地提到胸口,作了面對最難聽的責罵的準備。

  「呵呵……」他父親低沉地笑道:「不錯,我聽說你最近工作的表現很傑出,簽下人民銀行的CASE了是不是?」

  「是……」

  「真有你的!有了人民銀行這件CASE,以後就可以搶攻大陸市場,接下來每年續約都不是問題,董事們都對你很稱讚!」

  電話這端的應天齊高興得發不出聲音,從不稱讚人的父親竟難得地直接讚賞,讓應天齊的心裡頓時湧上一股狂喜。

  「天齊?」

  「是……」他連忙應道。

  「這麼多年來,你的努力我也是看在眼底,我想培養你接下我的棒子,當然,還需要再來個五、六年的磨練,不過,你有你哥哥們所沒有的天賦。」

  應天齊的心興奮地緊繃,他想也沒想過父親會跟他說這些話,連聲音都不穩了起來。「爸……你的意思是……」

  「反正最近除了訂婚,你沒有在忙什麼事,乾脆你後天到美國總部來一趟,跟幾個董事見面,陪他們應酬應酬,在這裡待個兩個星期見習。

  「訂婚酒宴的事宜交給梅玲處理,等到訂婚酒宴後,你就和魏紫華正式到總部來上任,先接執行副總的工作。結婚典禮直接在美國舉行,魏紫華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對美國也很熟,你不用擔心她……」父親一個勁兒的說明,應天齊卻僵住了。

  到美國?!後天……這麼快……

  夢寐以求的事,在聽到的那一瞬間浮現心裡的感覺卻不是高興,而是——痛楚。

  他好像看到了白元夢無邪的眸子望著他,讓他無法呼吸。

  「天齊,聽到了嗎?」父親雷公般的大嗓門直道。

  他深吸一口氣。「聽到了。」

  「不要給我丟臉!我對你冀望很深。」

  「是……我一定全力以赴。」他對父親公式化地回答。

  聽不太清楚父親又講了些什麼,然後掛上電話,

  他不該是這種感覺的,這麼悲哀的感覺,應該要欣喜若狂的,為何他竟覺得震驚?應天齊沉默地把背往皮椅上靠去,久久無法呼吸。

  冬天的深夜,寒風吹得刺骨,白元夢坐在榻榻米上打開筆記型電腦,逐一check她來之前列的這一年要做的事。

  她一次只能做一件事,而男朋友已經交了,現在只差一件——找到當年的育幼院。

  之前她有試著要去尋找,但那家育幼院已經倒了,雖然有地址,但地址上現在是一家幼稚園。

  是不是也該是時候直接過去問問看?

  白元夢的思緒不由得又飄到應天齊身上,想起他嘴角噙著笑意的樣子,想起他深邃的俊眼,想起他在她耳邊說話的聲音……白元夢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他真的在她耳畔溫熱地吐息。

  一股劇痛翻攪上來,她立刻把這些回憶壓縮進心裡的硬碟裡,丟著,禁止開啟,她還有其他事要做,就像他也要跟那女子結婚一樣。

  她不在乎、她沒感覺、她不能有感覺,有感覺的話,她要怎麼活下去?

  她不去想了,起身走到牆角,把行李箱搬出來,她開始瘋狂地整理衣物。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整理,因為她本來沒有衣櫃,衣物都是往行李箱內放的;但她此時什麼都無法思考,只是把行李箱裡整齊疊放的衣物一古腦兒全丟出來,散亂一地,然後拚命地摺了起來。

  突然間,「叮咚」一聲,門鈴響起。

  她打開門,是應天齊。

  他一手夾著西裝外套和領帶,一手提著公事包,襯衫的領口微開,英挺的身影意外地流露一絲疲憊。

  他見到慘白著臉的白元夢,只是沉默著,眼底充滿了複雜難懂的情感,直勾勾地望著她,像是一秒也不願分離。

  他想伸手觸碰她,但手才抬一半就放下了,他怕他這一碰,就會再也說不出口。

  「進來吧!」白元夢淡淡道,就像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一般,她拒絕去感受心裡那股巨大的不安,拒絕去感受那潮湧上來的悲哀。

  應天齊搖搖頭。

  「我後天就要去美國了……我們分手吧……」聲音像乾枯的落葉被踩碎,發出沙沙聲。

  不要說!我沒有聽到。

  不要說了,求求你,我不想聽。

  我聽不到。

  白元夢下意識地想舉起手想摀住耳朵,但全身像凍住了,她不能動。

  沉默了,應天齊只能看著她。

  該說的要說出口,即使割著自己的心,即使劃開自己的血肉,也要說出口;雖然在說出口之前,他怎麼想像都無法想像有這麼痛,一句話切開他們之前的世界,他想著他們的回憶,好像昨天才發生一般……

  白元夢過於平靜地看著他,她聽到了,在心裡咀嚼著那句話,話裡有著玻璃的碎片,切割撕裂她的心,層層滲出血。

  分手……她以為她已經準備好了,她以為她把她的感情開關關掉了,她以為因為痛過了,所以不會痛了,但……怎麼還是這麼痛?!心一片片被切割挖剖,她承受不了了。

  以後,他不會再替她煮麵了是嗎?

  他不會再抱著她了是嗎?

  他們一起買的傢俱呢?他不會再用到了是嗎?

  他不會再出現在她眼前了是嗎?她連一眼都見不到他了是嗎?

  好殘忍啊!

  她怎麼想看、怎麼想摸,都再也摸不到他了是嗎?

  聽不到他溫柔的聲音,她聽別的聲音還有意義嗎?

  夜裡沒有他枕在身邊,她要怎麼睡;聞不到他的氣息,她還願意呼吸嗎?

  他不要她了,她這麼痛;心臟要爆炸了,這麼痛;她不想離開他,她不要離開他,但……他們要分手了。

  那她就消失吧!消失了就沒有感覺了,消失了就不會痛苦了,只剩下一具軀殼,有如死屍,好好對他說再見,好好笑給他看,好好地活,其他的就都死掉吧!

  「我正好也要跟你說分手。」她的臉上像以往沒什麼太明顯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笑。

  她的心死了。

  應天齊怔怔地看著她,那是他教給她的笑容,他喜歡用手指硬是將她的唇拉開一道弧度。

  「……我要去找當年我還沒被領養前待的育幼院,我剛剛正在收行李。」她口氣沒有溫度地道。

  應天齊的目光從門縫望進那散落一地的衣物。果然,她跟他一樣,都知道他們的關係僅僅只是一段關係,會結束的,現在就要結束了。

  但,他心底那翻攪的疼是什麼?

  她不在意他嗎?一點都不在意?其實她不在意最好,他那麼混帳自私的結束他們的關係,不過,這總好過有一天他們彼此怒目相向,彼此將彼此恨入骨裡……

  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真好,他們分手會分得了無牽掛,他不會夜夜想起她在他的懷抱,不會每天早上想喝她泡的奶茶……

  「找到育幼院之後,我就會回日本了……你在美國,我在日本。」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真的捨不得。她的眼神望著他,但沒有真的望著他;她的話像被蛀光的木頭,發出空洞的回音。

  沒有想、沒有感覺,她沒有心、沒有意識。

  她覺得輕飄飄的,她的人被抽空了,像一縷煙,像一具屍體。

  應天齊苦澀地說不出話。她在日本,他到美國,這一次分手之後,是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了是吧?

  他深沉地望著她,望著她的發、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的耳;望著那望不見的——她的心,她的溫暖……他要鐫刻在心底,連同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的淡然讓他痛苦,他好矛盾,既是非得要離開她,又恨她那麼輕易地能離開他。

  「那……我走了。」應天齊看著她,用目光想將她每一寸身影都吞進心裡。

  「嗯!」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應天齊轉身要將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回頭看了門縫中的她一眼。

  她直直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絕美五官上,右眼迅速滾落一滴水珠。

  原來,心死了之後會湧出水,她以前都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被痛苦哀傷淹沒後,她的眼睛,會滴出水。

  那真的是水嗎?還是她的心碎裂開之後的血呢?

  不要走、不要走!我還想再看到你、我還想再聽到你、我還想再躺在你的懷裡。

  不要走!

  應天齊猛地把門關起,無法面對。背對著她的家門,那一滴淚狠狠撕裂他,把他的心推落無邊黑暗。

  想像的永遠與實際的不一樣,「分手」兩字遠遠比想像的沉重許多,痛苦許多,悲傷許多……

  門的另一邊,白元夢搖晃了一下,腿一軟坐倒在榻榻米上。沉睡吧!小夢,這麼痛苦,你永遠不要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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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31:41
第八章   

  「請問這裡是聖心育幼院嗎?」白元夢在高雄火車站裡,坐在公用座椅上打手機。

  「是。」

  「請問你們這裡有一位葉錦蘭修女嗎?」

  「很抱歉,沒有。」

  「謝謝。」白元夢淡淡地道謝,掛了電話,在PDA上做個記錄。

  已經好幾天了,她先是去台南找那家幼稚園,聽他們說原來那個育幼院已改名搬到台東那裡去。

  她到了台東,找到那家育幼院,那邊沒有留存她的資料,他們說當年育幼院裡有一個葉錦蘭修女,她應該知道這件事,不過她被調回高雄教會。

  所以白元夢到高雄教會詢問,教會又說葉錦蘭修女已經不在那裡,只知道她應朋友之邀,到一家育幼院幫忙,但那個育幼院的名宇他們也忘記了。

  結果,白元夢只好採取最土法煉鋼的方式,查詢全台所有有登記的育幼院電話,然後一通一通找;同時,她也花自己的私房錢,請了徵信社去找。

  不過,即使知道讓小夜他們來找比較快,她也絕不願拜託他們,這件事她非要自己完成不可。

  火車站裡熙來攘往,她搞不太清楚今天是幾號、星期幾,自那一晚說分手後,她開始覺得日子變得都一樣,除了機械式的執行她早就設定好的命令——找到育幼院,其餘她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高雄天氣沒那麼冷,她只穿著高領的黑色休閒衫和牛仔褲,背著背包,不想這麼快回旅館裡,這時如果回去,她一定會忍不住想到應天齊,然後她又覺得無法呼吸,快死掉了般。

  可是,她今天已經打了二十幾通電話,也不想再打下去了。

  靜靜地用手捲著自己的長髮,她突然想到了,連續劇裡的女主角如果跟男朋友分手,常常會去剪頭髮,她是不是也該去剪剪頭髮?

  想到就立刻去做,她邁步走出高雄火車站,隨便找了家看起來亮亮的美容院。

  「我要剪頭髮。」生平第一次進入美容院,如果是之前,她一定很興奮的,但現在,真的有種了無生趣的感覺。

  「請問想剪什麼樣的髮型?有沒有指定的設計師?」美容院的小姐親切地招呼。

  她沉吟半晌,不是很懂她的意思。「剪短就好。」

  「款?」那小姐有點訝異,繼續跟她解釋一大串,但白元夢都不再回話了,只是僵硬地坐在鏡子前。

  美容院小姐歎口氣,請來設計師,接著便先替她按摩、洗髮。

  這幾天晚上都睡不著,又到處奔波,被人一按摩,白元夢竟打起瞌睡來了。

  「小姐、小姐!」設計師真是瞠目結舌,會有人在美容院邊洗頭邊睡覺?

  就這樣,她一邊不停地被人搖醒,一邊又沉沉睡去的狀態下,拖了好長的時間,設計師終於把她的頭髮「有驚無險」地剪短了。

  有點男孩子氣的短髮,襯托她秀麗的五宮,整個突顯出來了,不過本來應該顯得稚氣明亮的臉龐上,卻有著一股抑鬱之色。

  白元夢吹完頭髮被搖醒後,付了錢,走到外面。

  天色已經暗了,變得很涼,再加上頭髮剪短,脖子全空了,風一吹,她忍不住打個噴嚏。好冷!

  如果森、小夜,之彥再見到她,一定會很訝異吧?什麼都不懂的她竟然變得那麼自立;而這一切改變都是從認識天齊開始的,她想到這,發現時,臉上又掛了兩道水痕。

  剪完頭髮感覺並沒有好一點呀……她抹了抹臉,決定回旅館去。

  隔天一早,她在旅館起床時,覺得喉頭像火燒一般灼痛,昨天晚上與其說是終於睡著了,不如說是因為感冒,整個人昏睡過去。

  現在一起來,頭重腳輕,她自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燒了。

  「怎麼搞的?好難受……」她不舒服極了,驀地,意識到應天齊不在,淚水又滾流而下。

  「不能就光在這裡哭啊!」她對自己這水籠頭一樣的功能,非常無奈,水籠頭好歹開了才會流水;她的眼睛,說掉淚就掉淚,掉得她莫名其妙。

  孤孤單單一個人,只能自言自語地強打起精神。「趕快找到育幼院吧!」

  她翻身下床,要拿手機,沒有力氣,整個人摔倒在地板上。

  「唉!」她就整個人癱在那裡,無助又孤單,忍不住又哭起來。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喂?」她一邊擤著鼻子,一邊接手機。

  「白小姐,關於葉錦蘭修女的下落已經找到了,她現在在中壢的聖恩育幼院……」

  人還不舒服,白元夢已迫不及待地打了通電話跟葉錦蘭修女約了傍晚的時間,買了火車票,從高雄殺到中壢。

  那間育幼院位在小山坡上,只是用水泥蓋的圍牆圍出一塊地,裡頭有一棟醜醜的方形建築物,育幼院旁邊有一間小教堂。

  她到的時候,彩霞滿天,有一群小朋友在山坡上嬉笑著玩耍。

  走進育幼院,她腦海裡一邊搜尋著記憶,這才突然覺得,她一點都沒有待在育幼院的記憶不是很奇怪嗎?她被領養時已經八歲了,怎麼會一點之前的印象都沒有。

  「你是白元夢小姐嗎?」一個在庭院裡照顧小朋友的胖修女,看到白元夢走進門口,脫口問道。

  「嗯!」白元夢淡淡地點了點頭。

  「哦~~感謝上帝!」看起來五十幾歲的胖修女在胸口畫了十字架,放開小朋友的手,迎了上來,看著白元夢的眼眶瞬間充滿淚水。

  「怎麼?」白元夢有點訝異,這個胖修女撲了過來,張開懷抱一把把她摟進懷裡,一種久違的溫暖感覺在她心頭漾起。

  「沒想到你長這麼大了,這麼漂亮……你不記得我了對吧?我就是葉錦蘭。」胖修女鬆開她,抬頭看了她一眼,無限心酸道:「記不得我是當然的,你應該什麼都沒印象了吧?你進屋裡來,我們好好聊一聊,今天這麼晚了,你就住這裡吧!」

  白元夢整個人還處在有點恍惚的狀態,只能點點頭,背著背包跟修女進屋去。

  葉修女把小孩子們交給其他老師,把白元夢帶到自己的房間。

  「這麼多年了,你怎麼會突然想來找我呢?」葉修女慈祥地看著坐在床上的白元夢。

  「嗯……你知道我的過去嗎?我找到了當年的育幼院,他們說我的事情只有你清楚。」白元夢提出疑問。

  「是呀!創星集團的總裁領養你時,就是跟我接觸的。」葉修女歎道:「我也想過會不會有一天你對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所以一直把資料留著。但……你真的想知道嗎?不知道說不定比較好,待在創星不快樂嗎?」

  白元夢思索著,輕輕地回答。「沒有快樂或不快樂……只是漸漸覺得自己好像跟別人很不一樣,好像少了什麼似的感覺……就算知道不見得會比較好,但不試試看不行。」

  葉修女柔聲堅定地道:「我想你已經到了可以面對過去的時候了,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感覺。你等我一下,我把剪報拿出來。」

  葉修女走到五斗櫃前,翻出一大堆資料的最底層,從檔案夾中拿出一張泛黃的剪報。

  她將剪報交給白元夢,溫柔地道:「都在這裡了,你看一看,已經是過去的事,把一切交給上帝吧!我先出去,讓你靜一靜。」她體貼地留給白元夢獨自面對的空間。

  白元夢拿起那張剪報,剪報的標題沭目驚心。

  中研院士一家天倫悲劇

  疑有外遇妻殺夫再自殺

  標題映入眼簾的那剎那,她記起來了,手鬆開,剪報滑落地板。

  愛,這種情感被她埋葬了。

  因為,太傷心、太傷心了……

  美國

  已經來到位在紐約的總部一個星期了,應天齊每天陷在永無止境的拜會行程和寫報告當中。

  照理說,這樣忙碌的行程應該會讓他疲累不堪,每晚一倒到床上就睡;但事實上,他幾乎睡不太著。

  無論何時,他的腦海裡都是白元夢的身影,那最後的一瞥——她靜靜地從右眼掉下一滴淚的樣子。

  夜晚不管多早躺下,都翻來覆去不能入睡,往往是即將天亮的時刻,才因為疲累到極點昏睡一下。

  工作的時間,總是出神,回憶在眼前一幕幕播放,一再撕扯他心上的傷。

  他後悔離開她嗎?

  不,不是後不後悔的問題了,問題是要如何停止不斷地不斷地想她?怎樣從這思念的漩渦中抽身?怎樣能有一刻靜下來,不再為她心痛?

  「天齊,該你報告了!」父親不悅地道。自從來到美國,這孩子整天魂不守舍的,此起之前的表現,實在讓人失望!

  「呃……是。」應天齊勉強鎮定心神,到台前作簡報。

  「我們應氏集團現在旗下跨足七種產業……」一邊簡報,在黑暗中藉著投影燈的藍光,他一邊望著台下二十幾位董監事。

  他知道自己報告得七零八落,他看得到一些人輕蔑的神情。

  他根本無心作簡報,所有的見習、所有的拜會,都沒有辦法吸收,因為他心中滿滿滿滿都是小夢。

  如果是以前,他怎麼可能會讓自己表現得那麼失敗?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在工作上偷懶?

  現在,看著眾人,他只覺得荒唐可笑,追求了二十幾年的夢想,突然黯然無光,他懷疑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會議在稀稀落落的掌聲中結束,眾人應付應付的討論了一下,便先中場休息。

  應天齊走回位置上,唇角帶著一抹自嘲的笑。他究竟在做什麼?

  「天齊,你給我過來!」父親應雄魁梧龐大的身軀迎向他,聲音裡有著不容錯認的怒氣。

  應天齊不置可否地走了過去,以前對父親總是膽戰心驚,此時,他竟有一種什麼都不在乎的感覺,他都已經把他的靈魂賠給父親了,還有什麼父親能拿走的?

  應雄帶著他走出會議室,到達茶水間旁的一個角落。

  「砰——」應雄狠狠一拳揍上他的右頰。

  應天齊身形晃一下,仍是直挺挺地站著,並沒有倒下。

  「你作那什麼爛報告,還能見人嗎?!現在給我滾回去!除非你交出還可以看的計畫,不然不准你踏出別墅一步!」父親的聲音如雷電般怒吼。「你真是讓我失望!有什麼用啊你!」

  令他訝異的是,應天齊唇角還帶著血,卻微微笑了。「爸,如果我說我不想跟魏紫華結婚,也不想接管應氏集團的事了呢?」

  「你敢!」應雄咬牙冷道:「是誰養你這麼大?你翅膀硬了,就想飛了?敢飛?我就打斷你的翅膀!」

  驀地,應天齊懂了。

  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並不是拿下應氏集團總裁的位子,而是巴望著父親的愛;但現在他才發現,父親沒有愛過任何人吧?

  應天齊苦笑著點點頭。「我懂,爸。你放心,我被你養成一個連膽子都沒有的人了,怎麼敢走別的路呢?」

  怎麼敢去要小夢留在自己身邊?所以推走了原來對他而言最珍貴的東西,所以成了生不如死的人……

  應天齊逕自走過父親身旁,拿了公事包,由保鑣護送離開總部。

  坐在加長型的凱迪拉克上,他默默地看著窗外的景致出神。

  驀地,手機鈴聲響起,竟是小夢打來的。

  「喂?」他連忙接起,即使明明分手了,而且是他提的,但一有機會能再聽到她的聲音,便令他心情激盪……

  「天齊……」小夢的聲音破碎,摻雜極度心酸的哭泣。「救我……」

  「喂!」應天齊的心猛地顫抖。「怎麼回事?小夢!」

  只有狠狠割碎他心的哭泣聲,接著便斷線了。

  「小夢!」應天齊焦急地撥打手機,小夢沒有這樣哭泣過。

  連打好幾通,都沒有人接,他快發狂了!他為什麼會在這該死的鬼地方?!小夢到底怎麼了?

  好不容易手機通了,卻是另外一個人接的。

  手機裡短短幾句交談,應天齊再也不遲疑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砍了身旁的保鑣後頸一掌,多年空手道的訓練在此時發揮了作用,保鑣軟軟地垂下頭昏厥了。

  應天齊抽了保鑣身上的槍,強迫前面的司機把車停到一邊,緊跟著用槍托敲昏司機。

  他下車招來一輛計程車,飛奔回住處。

  在最短的時間內,他帶著護照和筆記型電腦,用網路將自己所有名下的股份全都賣出,轉進自己在瑞士銀行的帳戶,搭上飛往台灣的飛機。

  「說!你愛不愛我?」她美麗的媽媽拿著水果刀指著爸爸,臉龐狂亂痛苦,聲音淒厲。

  她的心提到胸口,將小小的自己盡可能縮在牆角。

  「把刀放下……都是誤會!把刀放下,我們慢慢談……」爸爸舉著雙手,顫抖地討好道。

  「說呀!你為什麼不愛我了?」媽媽哭泣的聲音,碎裂難聽。

  「我沒有不愛你……」爸爸試圖安撫媽媽,一步一步小心接近。「把刀拿給我……我最愛你了……」

  「你沒有騙我?」媽媽像孩子般哭泣著。「我只有你和夢夢,你不能拋棄我們!」

  「當然、當然……」爸爸傾身向前拿過刀子。「不要激動……」

  「你不會和我離婚了對不對?」媽媽睜著無神的眼睛望著爸爸。

  「離婚的事以後再說——」

  「你騙我!不准不愛我!」媽媽尖叫著將刀推向前,刺進去——

  啊——啊——她看著,無法閉上眼,無法忘掉,那刀子刺進去爸爸的胸口,血噴灑出來,好鮮艷好鮮艷的紅色,啊——爸爸!她尖叫。

  爸爸!怎麼會死了?

  爸爸睜著眼,一臉不敢置信,在她面前倒下,撞到地板的聲音。

  啊——她想吐,五臟六腑被撕裂了。

  媽媽哭嚎著摀住臉,那個哭聲讓人心寒,爸爸的血從媽媽的手上流下,一滴、兩滴滴到地板上滴成一攤。

  媽媽抽出刀子,聲音好悲傷好悲傷。「對不起你,夢夢。」

  不要——她從牆角衝上去,看到媽媽把水果刀劃過脖子,血噴出來,到處都是,濕濕黏黏噴在她臉上,心比刀割更痛。

  啊——啊——媽媽!不要!

  血噴在她的衣服上,她再也無法動彈,死了、都死了,到處是血,他們再也不起來了,再也不抱她了,他們再也不合。吵架了、再也不會呼吸了。

  她的心碎了,碎得再也不存在了,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也跟著心一起碎掉,一片一片,不見了。

  渾身顫抖、僵硬、麻痺,她的尖叫消失了,黑暗襲來,一片黑暗最好,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他們這樣彼此傷害,看不到……

  如果愛是好的,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愛的爸爸、她愛的媽媽,為什麼殺了彼此?

  為什麼忍心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那真的是愛嗎?

  如果他們愛她,為什麼留下她一個人?看著那個人間地獄……都是血,深紅色的血,他們冰冷冷躺在那邊,一動也不動。

  留下她做什麼?!既然要死大家就一起死掉好了!不要留下她一個人,不要讓她記得他們曾經快樂地一家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出去,然後看著他們僵硬血淋淋的屍體。

  爸爸不是說過愛媽媽嗎?不是說過愛夢夢嗎?為什麼變了?

  媽媽為什麼做出這種事呢?媽媽不是說愛爸爸嗎?愛的話為什麼殺死爸爸呢?

  那她也不要活著,死了她不會痛苦,爸爸、媽媽不會再打架了,那打雷一般的吵架聲也沒有了,死了之後,她會和爸爸、媽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愛這種東西,好傷心好傷心,都是騙人的,都是會變的!不要再有愛了,不要再上當了,不要再愛上人然後被孤零零的拋下了!

  她所有的愛,連同所有的感覺一起死掉,最好連她一起死掉。

  呼吸漸漸沒了,感覺漸漸沒了,眼前很模糊,所有的血都變得很模糊……

  黑幕罩上,她再也沒有知覺。

  記憶的黑幕掀開,裡頭有她一輩子都無法面對的東西,她那時太小,不知道如何自殺,所以她選擇遺忘,選擇埋葬,徹底的崩潰了,一寸一寸用精神殺死自己。

  黑幕底下的,淒慘悲哀,她沒法再看著她父母的屍體,沒法讓噩夢一再在她腦海裡上演,她不想聽到耳畔揮不去的尖叫,不想聞到那血的味道,她受不了了……

  天齊,救我。

  「小夢……」

  一個溫柔的聲音呼喚著她,溫熱的掌心輕輕撫過她的臉頰。

  「小夢,別怕,我一直在你身旁。」

  真的不會走掉嗎?有一天也是會變的吧?

  「不會變,不會走掉,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會一直留在你身旁。」

  如果我走掉的話,你會殺了我嗎?

  「我只想要你幸福快樂,寧可傷了自己也不想要你受傷,怎麼可能會殺了你?我不可能殺任何人,更不可能殺你!」

  我有一天會殺你嗎?

  「你想要我死嗎?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就給你。」

  我不想要,我不想要任何人死。

  「我知道,我也是。過去的都過去了,醒來看看我好不好?」

  活著很痛苦……

  「但活著沒有快樂嗎?我們一起吃麵、買傢俱、聊天……不快樂嗎?」

  快樂,真的很快樂,但失去時好痛苦。

  「痛苦都會過去,但我們隨時可以再創造我們的快樂,不管是兩個人時,還是一個人時,所以醒來好嗎?小夢!」

  在醫院的特別病房裡,一而再、再而三的,應天齊不斷在昏迷的她耳畔絮語。

  偶爾她會在夢中囈語,他會無比認真地回答;更多時候她只是痛苦地掙扎,他會親吻著她、安撫著她,對她說話,誠心地把自己的祈求擺在每一句話語裡,希望她能醒來,因為她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看著她剪得那麼短的頭髮,顯得荏弱而幼小,他好恨自己傷了她的心,沒有好好保護她!他心疼的閉緊眼。

  躺在床上的白元夢,眼睫毛微微搧動著,張開一條縫,就看到雪白的天花板。

  「小夢!」應天齊欣喜道。

  他的臉湊到她的眼前,下顎有了些胡碴,神情有點憔悴,但眼裡灼灼地閃著光芒。

  「天齊……」經過那麼久的噩夢,終於看到他,他像光一樣將她從黑暗中拉出來。

  她無暇去想天齊是怎麼出現的,狂湧上來的悲傷,讓她只能緊緊攀著他,她猛地伸手環住他的頸項,痛哭起來。「嗚……」

  「小夢!」應天齊無法說任何話,只是不斷呼喚她的名字,既是憐惜也是欣豈口。

  淚水不停地流,她哭得停不下來,所有的痛楚一湧而出,埋藏十幾年的情緒一口氣爆發。

  那麼多的悲哀、那麼長久的壓抑,她哽咽著,啜泣著,悲嚎著,她寂寞那麼久,空虛那麼久,終於把她的情感完整地取回來。

  好令人心酸的哭泣聲,哀哀切切。應天齊只能緊緊抱著她,讓她發洩。她終於醒來了,沒事了,自己竟讓她受了這麼多苦,獨自面對這些……

  不知不覺,應天齊的眼角也滑落了淚水。

  他好希望好希望小夢永遠快樂幸福。

  希望永遠永遠留在她身邊,能這樣抱著她,他好愛她,好愛、好愛,愛得願意為她捨去生命,她知道嗎?

  她斷斷續續哭了一個多小時,哭聲漸歇,她累極的趴在他肩頭睡著了。

  應天齊溫柔地將她上身放倒,蓋好棉被,繼續趴在床沿,緊握住她的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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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2-22 00:32:01
第九章   

  葉修女走過來,看著趴伏在白元夢身上的應天齊。

  四天前,小夢看完剪報便昏厥了,葉修女聽到房裡一直發出手機的鈴聲,察覺不對勁,衝進房裡,發現小夢的體溫燙得驚人。

  她接了小夢的手機,才告訴應天齊小夢昏倒了,他便要了地址和聯絡電話,應允盡快趕過去。

  那時,葉修女可沒想到,這個「盡快」是在一整天之後,這個男人竟然從紐約趕回來!

  如今,小夢住院第四天了,醫生說她是因為發高燒,再加上情緒上受了刺激才會引發休克,在點滴的注射下,燒已經退了。

  「她既然醒來了,你又已經兩天沒睡了,休息一下吧!」葉修女拉了把椅子坐到床旁邊,勸道。

  「我沒問題,我身體一向強壯,一陣子沒睡不會怎麼樣。而且,我想陪著她,她若再度醒來,沒見到我一定會很害怕。」應天齊一邊回話,手仍舊無限憐惜地撫摸小夢的額頭。

  葉修女欣慰地笑了。「你很愛小夢吧!」

  應天齊頓了一下,接著嘴角揚起深情的笑容。「我愛她。我之前一直不敢去想,總是害怕,怕把自己全給出去了,自己就什麼都沒了。」

  「但你還是一聽到她昏倒就馬上趕來了,還從紐約呢!真是不簡單。你是個情感很重的孩子啊!」葉修女慈祥地道。

  「沒有什麼,只是很自然而然的。」應天齊被修女說得有些困窘。

  說真的,聽到她昏倒的那一刻,他的腦裡就像有一根神經「啪」地繃斷了,剎那間他只覺得他願意用一切換她的笑容、換她的健康幸福!如果她有個萬一,他頓時覺得生不如死……

  曾經他怕把自己全給出去,但現在卻發現給出一切,反而擁有了無限。

  這種感覺是愛吧?!

  自己融化在一團暖暖的光芒中,只光想著對方,自己的煩惱、自己的一切就都不再重要,所謂的「忘我」,是否就是這種舒服的感覺?

  「夢夢有你這樣的人陪著她,我就放心了。」葉修女歎道:「她的父親是中研院士,國內數學領域的權威;母親是大學電子計算機的教授,兩個那麼絕頂聰明的人,卻做出這麼極端的事,真的是很可悲!」

  應天齊不知該說什麼,其實他對世上有那種父母並不會那麼意外,如果沒有認識小夢,他可以想見,他一定也還是被父親牽著鼻子走,在感情上徹底自私,結一個沒有愛的婚姻,教出性格冷漠扭曲的小孩。

  「夢夢剛來育幼院時,已經崩潰了,才七歲的小孩,跟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一樣……」葉修女繼續回憶道。

  應天齊聽著聽著:心裡像有把刀在翻攪,鼻頭酸了。難怪她一直那麼淡然,她是打從潛意識壓抑了自己所有的感情。

  「不過,她究竟是堅強地活下來了。」葉修女眼角閃著淚光。「現在能面對這件事,今後再也沒有事能打倒她了,感謝讚美主。」

  應天齊只是溫柔地俯低身子,在小夢耳畔呢喃。「今後只有好事情會發生,快快醒來……」

  等她再度醒來,他有一輩子那麼多份量的話要跟她講,一輩子那麼多份量的愛要給她。

  天氣雖然寒冷,天空卻非常晴朗,藍藍一片,水溶溶的。

  白元夢康復出院了,精神也好了起來,因為有太多話想和葉修女聊,便又回到育幼院多住幾天。

  坐在小教堂前的大樹下,應天齊穿著駝色長大衣,將白元夢包裹在自己懷中。

  「天齊,那時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身邊?」白元夢心滿意足地偎在應天齊懷裡,感受他堅實的胸膛,暖洋洋的體溫。

  「因為聽到你呼救啊!所以就像超人一樣,飛到你身邊來救你。」應天齊用下顎磨蹭她的頭頂,笑道。

  「我有呼救嗎?」白元夢壓根忘了,一臉茫然,側著頭看向他。

  應天齊滿臉驚訝。「你忘啦?」

  他一手誇張地撫住自己的心,比了一個中箭落馬的姿態。「我是聽到你不斷喊著救命、救命,所以才從紐約趕回來的耶!以後只要你拿著手機呼喊『天齊,HELP~~HELP~~』,無論我在哪裡,都會立刻跑到你身邊。」

  她不解地皺眉。「我一定要這樣喊,你才會出現嗎?」

  「沒錯。」應天齊一邊在心底偷笑,一邊道。

  白元夢感受到心裡一沉。「那……現在你要回美國去了?」

  他還沒答話,她又歎口氣道:「能不能不要打手機,你就一直留在我身邊?我不希望你離開,我也不想跟你分手。」

  「好,我就留在你身邊,不去美國了。」他不逗她了,聽到她對他也是在乎的,他便覺得放棄一切都值得。

  「天齊……」她恍然大悟地看著他。「老實講,你被FIRE了對不對?所以你都不需要工作了。」

  「勉勉強強也可以這樣說。」正確點,是他把他的父親給FIRE了。

  「那……魏紫華也把你FIRE了嗎?」她推論道,小臉揚起期待的光彩。

  「沒錯。我現在沒錢、沒工作、沒有家、單身未婚,只能全靠你了!」他促狹地道。

  其實,他財產雖然沒以前多,但幾億元總是有的。

  「沒問題,我給你靠。」她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把頭靠上來。

  應天齊欣然把頭枕靠在她的肩上。

  她感受著他的頭的重量,心裡有一種膨脹的幸福感。

  「接下來你還是要回到創星去嗎?」現在換應天齊有些擔心,他們堪稱百劫歸來的愛情,不會被那個惡魔妹妹破壞吧?!

  「嗯!要回去,突然覺得很想念大家,想到他們,我的心會很酸。」她拍拍自己胸口。「不過,我不想再住在那裡了,我想跟你一起。」

  應天齊心頭一暖,雙臂用力收攏,緊緊摟了她一下。現在非常有主見的她,看起來很耀眼。

  不知為何,過去的記憶回來之後,白元夢突然覺得可以清清楚楚看見自己的想法了,自己喜歡不喜歡、愛不愛,變得非常分明。

  不再害怕了。

  因為比起長久以來,過著溫水一樣沒有情緒起伏的生活,現在她第一次有了自己正熱烈活著的感動;即使會有強烈的悲傷,但那種感覺也勝過沒有感覺的麻木。

  她懂她絕對不會再重蹈父母的覆轍,她是她,她是魔術師,她可以創造自己的命運,那種自信讓她整個人都沉穩了下來。

  「只要你願意,我都會在你身邊。」應天齊微微一笑。「話說回來,我也有好多事想做,至少,一定要去一趟希臘;然後……你們創星有沒有缺人?我是個不錯的程式設計師、優秀的經理人、超強魅力公關喔!」

  「你一個人做三份工作不會很累嗎?」白元夢訝異道。

  應天齊又開始低笑,他覺得無論如何,白元夢對人情世故的遲鈍是無藥可救的了。

  「你笑什麼?」她非常不解,雖然他高興她也很高興。

  「沒有。」應天齊轉移話題。「回創星的話……意思是你要住在日本嗎?」

  「嗯~~」她搖搖頭。「我想住在這裡。」她用手比了比地下。

  「這裡?」

  「在這邊很愉快,我也喜歡小朋友和葉修女。那你想住在哪裡?」她抬頭問道;

  她有點擔心,如果他想住別的地方的話,那他們可能得好好決定決定。

  「嗯……只要是有你的地方就可以了。」

  應天齊看著白元夢露出舒服的笑容,像偷吃了魚的貓,他頓時動情,低頭吻住她的唇,纏纏綿綿。

  日本葛苑

  初春的天氣仍舊非常寒冷,昨天下的雪還沒化,庭院裡白皚皚一片,襯著出奇燦爛的陽光,晶瑩剔透。

  葛真夜穿著厚厚的棉襖,戴著雪帽,側躺在廊簷下賞雪。為了怕她冷到,佟人在廊簷上鋪了厚厚的好幾層被褥,再放上電毯、電暖爐、熱袋、懷爐,她一個人賞雪,可把所有買得到的保暖器材全用上了。

  葛真夜回頭看了看紙門敞開的和室內正屏氣凝神寫書法的佟人,他如能劇面具的五官很美,雖然才十六歲,整個人卻隱隱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的氣勢。

  這算什麼青少年?!個性、喜好都跟老骨董一樣!她在心裡冷哼。

  逗他是很好玩、加上他也很順著她,她應該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可是她還是很想要小夢迴來呀……

  「真夜小姐,元夢小姐回來了!」突然,管家推開房間的紙門,向她和佟人通報。

  「小夢迴來了?!」葛真夜馬上從廊簷上站起來,就要衝到另一邊的廳堂去,卻被佟人攔下。

  「這樣跑對心臟不好!」他輕而易舉地一把抱起她,他有一七八公分高,還在長,真夜一五八公分的嬌小身材,他抱起來像抱一根羽毛一樣輕鬆。

  走到廳堂,佟人將葛真夜放下來,她訝異地望向頭髮短短一臉笑意的白元夢。

  「你的頭髮……你在笑……」葛真夜一手指著她便驚訝地叫了起來。

  「小夜,我好想你。」白元夢穿著寬大蓬鬆的雪白色羽毛外套,看起來像是米其林輪胎巨人一樣,迎上前高興地抱住葛真夜。

  葛真夜實在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她的小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呃……熱情洋溢。

  「你怎麼提早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玩得更久呢!」葛真夜心裡雖然開心,卻板起臉孔道:「那以後都要一直留在我身邊,不准你亂跑了!」

  白元夢非常誠實地道:「我暫時可以留在你身邊陪你——」

  「暫時?!」葛真夜挑起眉。「不准!你不准再離開!」

  白元夢卻毫不在意葛真夜的話,逕自說道:「我還多帶了一個人來陪你。」她鬆開葛真夜,回頭道:「天齊,這就是我妹妹小夜。」

  綁著金棕色馬尾,穿著黑色長大衣,戴著白色長圍巾的應天齊走進來,笑道:「請多多指教!我是小夢的男朋友應天齊,也就是你教唆毀了我們防火牆的英資訊前任總經理。」

  當場,葛真夜和應天齊交集的目光射出敵意的火花。

  他佔有性很強的把小夢拉到自己身邊,攬進自己懷裡。「因為若干原因,我現在已經離開英資訊了。如果你要小夢留在這裡,那我也會待在這裡。」

  「你的意思是,你要吃我們家的軟飯?」葛真夜惡狠狠的瞪他。

  「我也不希望如此,我原則上是希望待會兒就能走,不過,我尊重小夢的決定。如果你硬要把小夢留下來也沒關係,反正小夢在哪我就在哪。」應天齊痞痞的道。

  「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男人!」葛真夜伸手要把小夢拉到自己懷裡,卻被應天齊格擋開。

  「我也沒見過像你這麼變態,阻礙自己姊姊幸福的妹妹!」應天齊跟葛真夜對上了。

  白元夢不太清楚他倆在鬧什麼,逕自縮一縮身子,從應天齊的懷抱裡鑽出來,佟人很有禮貌地招呼她到一旁去坐,拿起矮桌上還溫熱著的茶壺,替她倒茶。

  「謝謝。」白元夢淡淡道謝,接過佟人的茶,一邊看著正在吵架的小夜和天齊。

  佟人繼續提起茶壺倒了好幾杯茶,看似輕描淡寫地道:「元夢小姐,你想離開時就放心地離開,我會用我的生命去照顧真夜小姐的。」

  白元夢聽得一頭霧水,她回頭觀察著小夜,不知為何,感覺上她似乎比之前快樂多了。

  突然,葛真夜朝白元夢這邊衝來,一邊怒道:「小夢,我不准你跟這種男人在一起——啊!」

  葛真夜的身子騰空了,佟人已輕鬆地將她抱起。「不要太激動,對心臟不好!」

  同一時間,手上還捧著茶杯的白元夢也騰空了。

  不知何時,應天齊已大步跨過來,將她一把抱起。「真危險!我們離那個瘋女人遠一點!」

  逕自在他懷裡喝著茶,白元夢一邊開心道:「你們一下子就感情這麼好,真不錯。」

  「你哪只眼看到我跟她感情好啦?」應天齊沒好氣道:「我們還是別在這裡逗留!我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裡沒有鬧過鬼。」她認真道。

  「我們先別管鬼了,你還要待在這邊嗎?」

  「再待個兩天吧!」

  「好吧~~」他懷疑小夜會不會趁半夜派人暗殺他。

  不過,沒關係,忍個兩天就好了,接下來他就能完整擁有小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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