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火焰薔薇[全文完]

火焰薔薇  作者：裴思

裴思 - 火焰薔薇
為了挽救父親的「唐氏企業」，
唐嫣甘心獻身給自己的仇人。
沒想到這個冷酷的男人，
竟脅迫她成為其他男人的玩物，
可是她仍然無怨無悔的傾心相待，
因為……她真的好愛他……

初見面，陸震杰就戀上這朵嬌豔的薔薇，
他發誓會愛她一輩子，與她一生相守。
沒想到，她卻一再的背離、唾棄他，
甚至懷著他的孩子遠走他鄉！
既然她選擇背叛，那就別怪他……
         

第一章

　　盛夏的豔陽照耀下，一輛亮光閃閃的黑色，飛馳到私立文心學校門口前面，俐落地停了下來，沒有激起一絲沙塵。

　　這所只開辦高中部的私校，裡面的學生全是政商名流、達官顯貴的子女。光是它收取的昂貴學費，就高得令人咋舌，學生之間競相比較的那些炫目、優雅又高貴的排場，更是一般高中生所望塵莫及的。

　　此時，一位約莫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從裡走了出來，他沒有走進文心學院的校門，卻倚在黑色車子的車身，似乎在等待某人。

　　他的出現，引起了學校內不經意瞧見他的一群女學生們的驚嘆。

　　有點過長的發隨意披散在他腦後，黝黑英俊的輪廓上，有一雙炯炯有神、意志堅定的眼眸。厚而性感的唇型，像是十分擅長接吻。高大健壯，肌肉糾結的體格，令女孩們看了就想立刻偎在他懷中讓他擁抱，但他渾身上下散發的狂野、不羈、危險，同時也令她們恐懼得望之卻步，卻又不由自主被他迷眩得想要飛蛾撲火。

　　雖然他的穿著是白色緊身恤，和破破爛爛的牛仔褲，卻無法掩去他的帥勁，反而讓人覺得，他和他的百萬名車有種莫名的協調感。

　　這群女學生站在原地不走了！開始興奮地彼此竊竊私語，不著痕跡地暗自對他指指點點，甚至笑鬧成一團，打算一夥人鼓起勇氣前去跟他搭訕。

　　就在她們要邁步往他走去時，另一陣蚤動聲傳來。

　　「唐嫣，讓我送妳回家吧！」

　　「唐嫣，我爸跟台大醫院的孫醫生交情很好的，讓我替妳掛個號，再帶妳去看病。」

　　「唐嫣，我會幫妳抄筆記，妳不用擔心下午的課，儘管放心休息。」

　　這名叫做唐嫣的少女，轉身對跟在她身後的一大堆男生們笑著說：「不用了！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我，我真的好感動。」

　　一名男生突然癡癡地望著她。「哇！雖然妳生了病，妳的笑容卻依然是那麼甜美！」

　　「廢話！我們的小公主永遠是最美麗的！你們說對不對？」另一名男生積極徵求大夥兒的認同。

　　「對、對、對！唐嫣是我們的偶像！」

　　聽到這群男生的奉承巴結，唐嫣笑靨如花、滿面春風地跟他們一應一答，更是讓他們如癡如醉，將她團團圍在中心，越發賣力地討好。

　　被公認是文心學校校花的她，有著白皙勝雪的膚質，玲瓏有致、秾纖合度的身段。大大的眼眸黑如子夜，卻閃耀如星。她小巧的唇，就像新開的紅玫瑰花瓣般鮮嫩欲滴，配上一對濃黑的黛眉，將她明豔照人的五官，勾勒得動人又嫵媚。

　　無怪乎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生，真可說是不計其數了，甚至連外校的男生都搶著要追求她。

　　那群本來要走向的女生們，看見車子旁的酷帥男，旁若無人、目不轉睛直直盯著唐嫣時，她們不約而同停下失望嘆息了！

　　「唉！又是一個唐嫣的俘虜！」其中一名女生嘟嘴抱怨。

　　「討厭！一天到晚就聽那些男生們，唐嫣、唐嫣的喊個不停。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外校的好貨色，也是過來湊熱鬧的，真是氣死我了！」另一名女生更哀怨地喊。

　　「怎麼辦？現在還要不要過去？」

　　「我不想過去了！人哪，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好，我們之中又沒有人比唐嫣漂亮，放棄吧！」

　　就在這時候，在一群男生中笑得花枝亂顫的唐嫣，也感受到從校門口外直朝她射過來的銳利目光，她突然間就斂住笑容，小臉一沉，舉步慢吞吞往外走去。

　　「等等！唐嫣，妳不跟我們多聊一會兒，這麼快就要走啦？」

　　「沒辦法，我家的司機已經來接我了。」她指指站在黑色名車旁的帥男孩。

　　「噢，那麼再見了！」

　　「好好保重！」

　　這群男生紛紛向她道別後，就做鳥獸散。

　　「什麼？他是司機啊？」

　　「沒意思！害我們白白浪費時間！」

　　「虧他長了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臉，去！」

　　這一群女生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頓時所有少女們的夢幻當場都被戳破，也感到自找沒趣，摸摸鼻子就全部走人了。

　　校門口，就只剩下唐嫣和她家的司機兩人，她仍然半點笑容也沒有，一派悠閒地朝車子走去。

　　「開門。」她下巴一揚，傲慢地對他命令。

　　「是！小姐。」他嘴角扭曲一笑，故意嘲諷地回答，很明顯就是不把她放在眼裡。

　　唐嫣不禁怒火上揚、氣沖沖地罵道：「陸震傑！誰叫你一直看著我的？」

　　剛剛她在男同學熱情愛慕的包圍中，就已經被他如芒刺在背的視線給嚴重干擾心神了！

　　「老天爺給我長一雙眼睛，難道我不能拿來看東西嗎？」他好笑地反擊她，仍然不改諷刺口吻。

　　「你一定要這麼對我說話嗎？從三年前你來我家工作開始，我就覺得跟你很不對盤，我真想叫爸爸辭掉你！」唐嫣氣得小臉泛紅。

　　陸震傑突然惡狠狠地對她說：「我沒做錯什麼事，妳憑什麼開除我？」

　　「有！你有！你不該每次都用好像很討厭我的眼光看我！」她忍不住爆發出長期累積下來的新仇舊恨。

　　「如果小姐妳是個討人喜歡的人，我就不會這樣了。」他無所謂地回話，似乎不在乎傷了她的少女心。

　　唐嫣握緊小拳頭、氣得指責他。「你說的是什麼鬼話？你沒看見剛才我有多受歡迎嗎？每個人都喜歡我、討好我，就只有你例外！你很奇怪耶！」

　　「是嗎？我只看到一個高級交際花，用她廉價的笑容在蠱惑一群愚昧的男人，讓他們追著她跑，就像貓耍著一群老鼠玩兒。」他狠狠刺傷她，已經窺破她利用美貌誘人的心態。

　　「你好可惡！」她已經氣得說不出話，胸口急促起伏。

　　不行嗎？她就是喜歡跟男生笑鬧，享受被人嬌寵的感覺，不行嗎？她有意享受男生崇拜她的塊感，滿足她的女性虛榮心，難道不行嗎？!

　　「進去，不然妳費心保養的寶貝皮膚會被曬黑的。」陸震傑突然打開的後座門，又是很嘲諷地說。

　　出身於孤兒院的他，自三年前國中畢業後，就沒再繼續唸書。卻為了省下食宿費，應徵唐家大宅里長工的職位，住進了唐家，被早年喪妻的刻薄男主人唐亦昌一人當三人用，壓搾勞力地使喚。

　　他不但是全天候的司機，也是全天候的園丁兼守衛，能休息的時間只有吃飯和睡覺，每天的生活作息都跟唐家父女一致，他早就非常瞭解唐嫣有多愛漂亮。

　　一陣車內冷氣的清涼捲到了唐嫣身上，她立刻受不住誘惑坐了進去，躲避炙陽的曬傷力，還不忘怒罵他。「虛情假意！你明明巴不得我被太陽曬死！」

　　「我一向相信『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他勾了勾唇角對她假笑後，就繞回駕駛座去發動車子。

　　唐嫣簡直快被他氣哭了！但她死命將眼淚逼回去。等著瞧！她一定會找機會給這個臭男生好看的！

　　「說吧，妳向學校請了病假，打算要去哪兒？」陸震傑從後視鏡看著她因生氣而紅潤的臉蛋，繼續輕忽地問，也早就熟悉她慣用的逃課伎倆。

　　「我本來沒病，也快被你氣病了！」她火大吼他。

　　「哼！妳不是只要刷卡大血拼，就可以百病不侵嗎？」

　　「對！你馬上給我開車到大葉百貨公司，我就是要去買東西！怎麼樣？」她對他得意洋洋地笑道。

　　命運際遇不同，他們倆明明年齡相近，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他卻是司機兼長工，她就是故意要嘔他。

　　沒想到陸震傑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唐先生一天到晚忙著賺錢，沒空理妳這個女兒，妳就是這樣填補妳的心靈空虛，可憐啊！」

　　嗜財如命的唐亦昌，確實就是這樣對待獨生女唐嫣的。

　　她真的被他惹得好氣好氣！「至少我還有爸爸，不像你根本連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裡都不知道！」

　　陸震傑勃然大怒，對她罵出了一連串的話。「妳有爸爸又怎樣？妳根本只是個虛有其表的空穀子！有書不好好念，只會曉課到處去玩，要我開車載妳這種人，我還不如去開一輛靈車！」

　　「陸震傑！你給我住口！你眼紅了我花錢是不是？我花的是我爸爸的錢，幹你屁事？你羨慕嗎？你嫉妒嗎？你在我家做一輩子工所賺的錢，就是我三個月的零用錢，你聽清楚了嗎？」唐嫣眼眶泛紅、破口大罵。

　　「是！我聽得很清楚！可是我絕不會窩囊到，一輩子只能替妳這種驕縱的大小姐開車！總有一天我會闖出自己的一片天，賺到多得可以壓死妳的錢！」他怒不可遏地反駁她。

　　「那是你家的事！我再也不想聽你『吠』了！」她冷冷嘲諷他，然後就故意偏過頭看向窗外，再也不理會他。

　　一路上兩人各自生著悶氣，車子中不再有交談聲，只剩下僵持的靜寂。

　　到了百貨公司後，一向隨心所欲、受盡嬌寵的唐嫣，氣不過剛才陸震傑一再貶低她，就故意命令他跟在她身後，看她刷卡購物，順便幫她提大包小包的血拼戰利品。

　　不知情的旁人看見他們，還以為他們是一對外表登對的小情侶呢！

　　此時的唐嫣，雖然看起來好像專心在挑選她想買的東西，但她的心卻漲滿了失落、空虛和刺痛。

　　她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裡惹到陸震傑了？為何他會那麼討厭她？今天還毫不留情地，把他對她的觀感統統說出來，害她傷心得要命。

　　從小到大，她的生活方式就是這樣！她並沒有礙著任何人，而且根本也不曾有人像他這樣，不但不喜歡她，還對她這麼不客氣！

　　她絕對、絕對嚥不下這口氣！

　　她一定要讓他像學校裡的男生們一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讓他眼中對她的厭惡完全消失無蹤，統統轉化成叫她心花怒放的愛慕。

　　對！就這麼決定！唐嫣暗暗在心中對著自己說。打算最先用來對付陸震傑的武器，就是她所向披靡的女性魅力。

　　她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收服他的，她很有自信！到時候看他不對她低聲下氣、刻意討好才怪！

　　跟在唐嫣身後定的陸震傑，望著她纖柔窈窕的身影，一股熟悉的苦澀感又泛上心頭。

　　她真的讓他好生氣！

　　當美麗動人的她，被跟她家一樣有錢的公子哥兒們圍繞討好，綻出愉悅的笑容時，他就痛恨她的招蜂引蝶，恨不得把她捏碎。

　　她不知道，每次當他奉命載她出去逛街，看她面不改色地買下一樣又一樣的奢侈品時，當天回家，他總是會將自己的存款簿拿出來一看再看，每次都氣得把他萬分珍藏的存款簿，狠狠摔在地上。

　　她不知道，他這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竟然會癡心妄想擁有一個世界上最美的寶物，他痛恨這樣絕望又渴望的自己！

　　把氣發在她身上，看她氣皺了小臉，才能讓他消一點恨！也才能讓她稍微注意到微不足道的他。。。。。。

　　呵！多廉價的心態！他人窮，連心變也窮了。

　　不過這一切都不會是永遠的！他對自己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她看著他的明眸中，不再有命令他的傲慢，而是閃爍著全然的愛慕和崇拜，他相信他的未來，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

　　從百貨公司購物回家後，跟在唐嫣身後走進她二樓房間的陸震傑，將手上的東西一一放在她所指定的地方。

　　當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好，轉過身打算離開她的房間，到外頭去做他份內的工作時，她倚在門板上對他綻放的神秘微笑，讓他愣住了。

　　剛剛他們才大吵一架，她為何突然對他笑得那麼可愛？讓他的心如小鹿亂撞、心猿意馬起來。。。。。。

　　「讓開！」他拉下臉對她兇殘地說。

　　「我不讓。」唐嫣撥撥她的自然鬈長發後，又若無其事地低頭撥弄指甲回答。她征服他的作戰計畫已經開始，說什麼她都不會讓他走的。

　　「好狗不擋路，妳沒聽過嗎？」

　　「陸震傑，我還有工作要你做，你這麼急著離開做什麼呢？」她偏著頭問他，知道這個姿勢讓她顯得更無邪、更誘人。

　　「好，付錢的是大爺，說出妳的偉大命令吧！」他依舊擺出一副心高氣傲的臉色給她瞧。

　　「你先坐下。」她指著一旁的化妝椅。

　　「我要你給我一些意見。」她又從剛才的購物袋裡，怞出一條的絲巾結在領口上。「你說我這樣子好不好看？」

　　她對他俏皮揚眉、拋著媚眼，似乎是真心想要知道他的評語。

　　「嗤--妳真無聊！我管妳好不好看！」嘴上雖這麼說，陸震傑看她的眼神，卻是緊盯不放的。

　　唐嫣不正面跟他起衝突，只是將袋子裡新買的蜜絲佛陀粉紫唇膏翻了出來，遞到他手上噘嘴嬌聲說：「我要你替我擦上唇膏。」

　　他忍不住火大地斥罵她，「妳有神經病啊？我幹嘛替妳做這種娘娘腔的事？」

　　她有沒有搞錯？他真正想對她的小嘴做的事，是用力將它吻紅、吻腫！而不是只能心癢難耐地用唇膏描繪它！

　　「你非聽我的不可，誰叫你領我們唐家的薪水？」她的明眸閃閃發亮，勢在必得地望著他。

　　「可惡！」陸震傑低咒，接下她新買的唇膏，旋開了蓋子。

　　「快點。」她站立在坐著的他眼前，嘴唇的高度正好方便他進行這項工作。

　　唐嫣的嘴角又浮現出笑意了！

　　她沒想到引誘他，竟是這麼刺激、好玩的事！女性的直覺讓她窺破，他對她的感覺，根本不像他惡毒的嘴巴所說的那麼壞。

　　相反的，她認為他十分喜歡她，只是不知為何，他在裝模作樣、對她耍冷酷罷了。

　　看見一向對她不假辭色的他，竟然要被迫服侍她、對她言聽計從，她就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塊感！他的氣質原本是那麼粗獷、那麼男性的呀，被迫做女生的事，一定曾氣壞他的。。。。。。

　　唇膏柔膩的觸感一沾上她的唇，她立刻微啟小嘴，好讓陸震傑替她上妝，還不忘將眼睛裝得水濛濛的，好像她就是正在拍化妝品廣告的日本女星。

　　他熱熱的呼吸吹拂在她臉上，男性的氣息濃濃地包圍住她，在這一剎那間，膏嫣大膽地和他視線相對。彷彿觸了電一般，她竟然再也移不開目光，只能愣愣地看著他狂野灼熱的眼神。

　　陸震傑突然將手上的唇膏丟掉，粗糙的雙掌捧住她的小臉，就吻住了她那粉嫩的紅唇。

　　他一下又一下碾壓她的嘴唇，舌尖刺探地撥弄她的唇瓣間，好像在求她讓他進去。

　　初吻被他掠奪，唐嫣又氣又羞地給了他一耳光，拚命用手背擦拭小嘴，還大聲斥責他。「你怎麼可以這樣？!」

　　陸震傑也被她的這巴掌打清醒了！

　　他做了什麼？他竟然吻了她！將自己對她的渴念，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眼前，還要看她這麼不屑他的模樣！

　　羞憤交加讓他口不擇言。「哼！我就是要讓妳後悔對我賣騷！」

　　唐嫣原本被他這一吻激起的意亂情迷，馬上就被他狠酷的言詞打散，她無法原諒他的惡毒！

　　「看來。。。。。。你好像不怎麼討厭我嘛！」她暫時將怒氣擺一邊，故意對他得意假笑，將自己的發現說了出來。

　　「妳在試探我？」他揚眉問。

　　「我說陸震傑，你也別裝酷了！喜歡我就大方說出來嘛，沒人會笑你的，呵呵呵。。。。。。」唐嫣擺出小惡女的姿態，要逼他說真話。

　　「妳以為妳是萬人迷嗎？我吻妳只不過是因為妳自己送上門來，妳少在那邊幼稚了！」他逞強地回嘴。

　　她快被他的話氣死了！

　　他說的是人話嗎？他奪走的可是她的初吻耶！她都不跟他計較，他竟然還罵她罵得這麼順口！

　　「你是不是在撒謊，我們兩個就走著瞧！」唐嫣瞪著他說，下了挑戰書。

　　「誰怕誰？」

　　一道無形的火焰，就這樣在他們之間燃燒了起來。

第二章

　　烈日驕陽下，陸震傑在花園中揮汗整土，準備將有人送給唐亦昌的一批薔薇花苗種進土裡。

　　又向學校請了病假的唐嫣，穿著一襲輕涼的兩段式洋裝走到花圈，故意在大樹下襬設用以乘涼的桌椅坐下，優雅地交疊雙退，微露自己白嫩的大退。

　　管家李媽這時也將一壺冰涼的花茶送過來，把茶杯和點心擺好，就又逕自回主屋去做事了。

　　唐嫣悠閒地翻開一本小說，假裝自己正在閱讀，卻不時偷偷朝眼前不遠處的陸震傑望去。

　　他除了在她坐下時，曾直起身看了她一眼之外，之後就再也不理會她，繼續彎身掘他的土。

　　汗水佈滿他的臉和臂膀，在陽光下他古銅色的皮膚閃閃發亮，汗濕的發尾貼在頸上，濃黑的眉因專心而微皺。

　　唐嫣微微失神地看著他男性的力與美。

　　他和她學校裡那些蒼白斯文的男同學不一樣，他們之中，沒有人像他這麼帥氣又強壯有力，也沒有人像他這樣，只會把她貶得一無是處。。。。。。

　　今天她就是特意要來搶救，她在他眼前已經岌岌可危的自尊和自傲。

　　好，觀察敵情到此結束，再來就是真正的行動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後放下小說，雙手支在小桌上托著下巴，假裝欣賞園子裡的各色花朵，實際上卻一直故意看向忙碌中的他。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

　　從眼角餘光，陸震傑不止一次察覺她的視線方向，當他發現她不打算停止看他時，他忍不住直起腰對她吼叫。「妳看什麼看？!」

　　「你終於注意到我了。」她對他燦爛一笑。

　　「妳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我可沒空陪妳！」他依舊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我又有一個工作要請你幫我做了。」

　　陸震傑低啐一聲，將手上的鋤頭隨地一扔後，就不甘不願地往樹下走來，在她的小桌旁站定。

　　唐嫣突然當他的面，緩緩脫下搭配洋裝的短袖上衣，露出她穿著緊身無肩上衣的姣好身材，雪白的肩頸和胸口上方，足以讓他一覽無遺。

　　「幫我倒茶好不好？」她無邪地說，優雅地在桌上交疊雙手。

　　「妳是缺手還是缺腳？這點小事還要我幫妳做？」他瞇眼諷刺她，眼睛其實並沒有放過她無瑕的肌膚和曲線。

　　「我讓你來大樹下乘涼不好嗎？」她又很無辜地嘆息。

　　他粗手粗腳地倒著花茶，嘴巴還是壞得不饒人。「看我工作得汗流浹背，妳卻在這兒乘涼、喝冰茶，一定很能滿足妳變態的優越感。」

　　唐嫣氣得簡直要尖叫出聲！變態的人到底是誰？她才沒他想的那麼壞心！他跟她的梁子真是越結越深啦！

　　她硬是忍氣笑道：「你要是真的這麼想，不然，我請你坐下，陪我一起喝茶嘛！」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個卑微的長工，根本不敢妄想，要跟大小姐妳平起平坐。」

　　「好吧，既然你有你的堅持，那你幫我剝糖果吧。」唐嫣從點心盤裡，拿起了她「特地準備」的草莓口味棒棒糖交給他。

　　陸震傑皺著眉頭，幫她拆開透明的塑料包裝，莫名地惱怒自己被她這般玩耍似地使喚。

　　「拿去！」他一臉厭嫌她，將糖粗魯塞進她的右掌間。

　　唐嫣不以為忤，只是抬起水汪汪的眼看他，一面將深粉紅色的棒棒糖放進嘴裡又寒又恬。

　　這是她從她看過的一部浪漫愛情電影中學來的。

　　其實她並不知道女主角這麼做有何用意，只是看到後面，這動作好像對男主角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她就勉強學來用看看了！而且棒棒糖也很好吃呢！真可說是一舉數得。

　　陸震傑看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好濃烈，呼吸急促，連眉頭都深鎖著，好像非常地震驚和生氣。

　　她才不怕他！

　　她無辜地恬著糖，吞下口中甜甜的水分，有時也恬恬沾在唇上的甜味，純真的目光並沒有從他逼人的凝視中逃避。

　　夏日蟬聲唧唧，讓兩人之間繃緊的沉默更加突兀。。。。。。

　　他錯了！大錯特錯了！她只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女生啊！他竟然氣得一時失去理智，把她錯當成人盡可夫的蚤貨了！

　　而且她還對他說，她喜歡他、喜歡他。。。。。。

　　「嗚嗚。。。。。。」唐嫣委屈萬分地痛哭起來。

　　「很疼嗎？」陸震傑愛憐地問。雖然他沒弄破她純真的證明，但他也很明白，自己粗暴的進犯一定弄痛她了。

　　「走開！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她忿怒地喊。

　　「除非妳不哭，不然我不會走的。」他還是緊緊抱住她，讓如浪洶湧的感情源源不絕地傳向她。

　　「你還說！是你弄哭我的！是你！」她淚汪汪地大發嬌嗔。

　　「誰叫妳要色情地挑逗我？」

　　「我吃棒棒糖也犯法了嗎？」

　　「誠實一點！妳不能否認，剛才妳根本就是故意在對我賣弄風蚤。」他輕柔地搖晃她，不再有譏嘲，只剩下疼愛的口吻。

　　「我後悔了！我好後悔！我根本不該希望改變你對我的輕蔑眼光！我應該跟你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唐嫣心情低落又極度懊悔地喃喃自語。

　　「來不及了！妳已經被我知道妳喜歡我了！」他抬起她的小臉，讓她跟自己對望，黝黑的眸中滿是男性的驕傲和喜悅。

　　「我不要喜歡你了！」她垂下眼簾躲開他的視線，因為哭泣，紅紅的小鼻頭不停吸氣。

　　「嫣兒，原諒我好不好？」陸震傑輕喚出珍藏在心裡好久的小名。

　　「你一直罵我、一直討厭我、剛才還欺侮我！我為什麼要原諒你？」她不依地搥打他，發洩出三年來被他虧待的優怨。

　　「那只是我偽裝自己的面具、其實我非常喜歡妳！我愛妳！我愛妳！」他熱情地向她傾訴。

　　唐嫣傻愣愣地聽著他的愛語，心中曾有的怨懟突然一點一滴消失，但她還是不敢輕易相信地問：「你是不是在騙我？想戲弄我？」

　　「絕對不是！本來我是不打算讓妳知道的。」

　　「為什麼？」

　　「在我還配不上妳以前，我有什麼資格說愛妳呢？可是總有一天，我會有能力將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全部送到妳眼前。」他真摯地凝視她。

　　「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唐嫣又哭又笑地說。

　　「那不是真的！我只是想吸引妳的注意力，讓我自己在妳眼前顯得很特別。因為我太窮，根本拿不出可以取悅妳的禮物，只好用這個爛方法了。」

　　「我該相信你嗎？」她夢幻般地凝望他。

　　「我愛妳！嫣兒。」他鄭重地再次表白。

　　「我好高興！我偷偷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她輕喊出聲，激動地環住他的頸子，狂喜於他這份愛的真實。

　　「以後我一定會很疼愛妳，永遠不會再傷害妳！」他回擁她，親暱地在她耳畔甜言蜜語。

　　「你要一直、一直疼我喔！」唐嫣撒嬌地媚視他，讓他的心都酥了。

　　「嫣兒。。。。。。」陸震傑嘆息，低頭想吻住她時，一個念頭讓他又抬起頭問：「妳剛才恬棒棒糖的主意，是誰教妳的？」

　　「人家是看電影學的嘛！你為何要那麼生氣？」她嘟囔。

　　「妳知道妳剛剛做的動作是什麼意思嗎？」

　　「不就吃糖嗎？電影裡的男主角看女主角那麼做，突然變得很激動，把女主角抱起來吻一吻，然後就換下一幕啦！我是想，若是我學她這麼做的話。。。。。。你。。。。。。你可能也會吻我的。」她越說越小聲，垂下羞紅的粉頸。

　　陸震傑釋懷地輕笑，柔柔她的頭髮。「傻嫣兒！事情才沒那麼單純，不然我也不會生氣。」

　　「啊？真的嗎？告訴我！告訴我！」她睜大眼睛、求知若渴地問。

　　「現在還不行，不過以後我一定會告訴妳的。」他的眸色變暗、熱烈地望她。「還有，不准在別的男人面前這麼做！」

　　「全聽你的囉！」她乖乖倚在他胸前，呼吸間都是他好聞的男人體味。

　　陸震傑把唐嫣輕柔放倒在草皮上，就伏下身子吻了她。在矮樹叢的蔭涼之下，兩人火熱的唇舌互相糾纏，讓壓抑已久的愛戀全部釋放。

　　向學校請了病假沒上去學的唐嫣，在自家寬敞舒適的客廳中接待客人。來探她病的，全是她富有的男同學們，禮物和鮮花幾乎堆滿了一整桌。

　　這回真的是得到小感冒的她，心不在焉、勉強自己維持表面禮貌，假笑地跟他們應對，心裡其實巴不得他們快些離開，不要再像一群趕不走的蒼蠅！

　　她的人已經屬於陸震傑，她的心也已經被陸震傑所佔滿，再也沒有一絲絲空間可以給他們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後一位男同學，唐嫣伸伸懶腰，走回她二樓的臥室，一打開門，就看見穿破牛仔褲的陸震傑，正坐在她柔軟的羽毛被床上，雙手交疊在腦後，長退也悠閒地伸直交叉。

　　「你來了！」唐嫣一看見他，全身就竄起歡喜和興奮。他總是從窗外的樹爬進她的房間內，一次又一次佔有她。

　　隱瞞了所有的人，他們的激情燃燒得一次比一次熱烈，甚至燒死了都在所不惜似地愛著彼此、要著彼此。

　　「過來！」陸震傑命令她，好像命令小女奴。

　　本來就微微發燒的她，此時身體的溫度更加高昇，她柔弱地對他搖搖頭。「不行！我感冒了，你會被我傳染的。」

　　「叫妳過來就過來！妳聽不見嗎？」他凶凶地說。

　　看見他臉色不佳，唐嫣怯怯地移動腳步走去。一到床邊，他就攫住她的小身子上床，讓她跨坐在他退上面對他。

　　「你怎麼那麼凶？」她委屈地凝睇他。

　　「我看到妳對那些公子哥兒們笑臉迎人，當然很不爽！」他的眼中快噴出火花了。

　　當他看到客廳裡的景象，只差沒氣瘋！動作比理智運作的速度還快，一翻身就潛入她的臥房內，等待她倦鳥歸巢。

　　「他們只是同學啊。。。。。。」

　　「我是妳大小姐養的男寵嗎？每次只能偷偷摸摸爬牆找妳，連在別人眼前，都不能表現出跟妳太熟的樣子！我受夠了！受夠了！」他悻悻低吼，把日久累積的挫敗，憤恨發洩在她身上。

　　「是你自己跟我約好說不能講的！你還罵我？!」唐嫣忍不住氣哭了。

　　「妳傷害了我的驕傲和自尊心，妳知道嗎？」陸震傑痛苦低喊，明知這樣的指責對她太不公平。

　　她說的沒錯，當初兩人怕戀情曝光後，會遭到她父親唐亦昌的反對，的確做了這樣的約定。

　　可是他真的快受不了了！

　　他受不了無法真正擁有她的不踏實感！他受不了可能會失去她的威脅感！他更受不了兩人未來的幸福，顯然注定是遙遙無期！只要他一日還是唐家的長工、她就一日是唐家大小姐。。。。。。

　　「你可以選擇不要被我傷害！你走！我再也不理你了！」唐嫣哭泣指向窗戶。枉費她剛才還那麼高興見到他，他卻狠心打碎她的喜悅！

　　陸震傑狂霸地席捲她的唇，阻斷她再說出趕走他的話語。

　　「不要！我不要你吻我！」她喘息避開他的嘴。

　　「嫣兒，就算我會遍體鱗傷，我還是不能沒有妳！」他霸氣地宣告後，又想奪取她的吻。

　　她意亂情迷、半推半就。「不要！我的感冒會傳染給你的，不要！」

　　「妳的感冒是被我害的，再傳染給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在她的嘴邊訴說愛語，兩人同時憶起，不久前在雨中狂野作愛的那一夜。

　　激情的氛圍頓時如烈焰燎原，唐嫣軟了身子、俏臉生暈地嬌聲說：「你生病就不能工作了呀。」他在唐家做的工作都很粗重，她會捨不得啊！

　　「不會的，妳應該見識過我的體力。」他廝磨她的耳鬢細語。「那一夜我要了妳幾次，妳記得嗎？」

　　「別說了！羞死人了！」她輕輕搥打他。

　　「還會害羞？不，別騙我，我知道妳很熱情。」他將她推倒在床上熱吻，一面順手剝光了兩人的衣物……

第三章

　　這一晚，陸震傑和唐嫣愛得特別濃烈。在偷來的時光中，他們的每一次作愛，都好像最後一次般，非要把兩人都燃燒殆盡不可。

　　她坐在他的大退上，圈住他的腰，讓他抱著自己上下搖動，自己則好像快溺斃般緊緊攀住他。

　　「好。。。。。。震傑。。。。。。好棒。。。。。。」她香豔地狂亂喘息道。

　　他更用力頂動腰部，抱著她更加快地抽套，讓她的蜜液氾濫而下，沾濕他的腹間。

　　「啊啊。。。。。。震傑！震傑！震傑！」

　　他響應她的狂亂，低沉蜜語。「嫣兒寶貝，盡情感受我！」

　　兩人即將攜手一起奔向極樂高峰之際。。。。。。

　　「碰！」唐嫣原本鎖住的臥室門突然打開，門板被用力彈上牆堅，發出了可怕的巨大聲響。

　　出現在這對小鴛鴦眼前的，竟然是唐亦昌！

　　「啊！啊！」唐嫣掩面尖叫。

　　陸震傑眼明手快，掀起了床單，一下子就把兩人的赤裸掩蓋包裹住。

　　只是唐亦昌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自己的滿腔怒火之中。「好哇！陸震傑？李媽告訴我，你玷污我女兒時，我還不敢相信。今天我暗中守株待兔，竟然就讓我親自逮到你！你這臭小子！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沒有玷辱她！我愛她！」很快穿上褲子的陸震傑，活似被冤枉般地大吼。

　　「你愛她？我呸！你有幾斤幾兩配愛她？看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唐！」唐亦昌早就事先準備好的棍子，不停抽打在他身上。

　　唐嫣用床單裹好自己，跪在床上不斷乞求。「爸！不要打他！不要打他！求求你！是我自己愛上他的，你不能這樣對他！」

　　唐亦昌暫時停止揮棍，轉而戾罵獨生女。「妳什麼人不好挑，偏偏去挑了這麼個窮小子！我怎麼有妳這種自甘下賤，自甘墮落的女兒！」

　　可恨可惱啊！他已為美麗的女兒，桃好了財勢足以和唐氏企業匹敵的夫家，沒想到她卻做出這敗德喪行之事！

　　「爸爸。。。。。。」她哭泣不已，害怕得沒了主意。

　　陸震傑突然跪下請求。「唐先生，求求你！把嫣兒嫁給我！我會努力的！總有一天我會配得上她的！」

　　「你這窮小子，休想藉由我女兒一步登天！」唐亦昌尖酸刻薄地曲解他。

　　「爸，震傑絕不是那種人！」唐嫣連忙為他辯護。

　　深知自己絕對無法改變唐亦昌的勢利，他霍地站起身，朗聲說道：「請您睜亮眼等著看，我會闖出一番事業的！」

　　「哼！我不為難你，反正你全身上下也搾不出多少油水。現在你馬上給我離開唐家，永遠別再回來！還有，你要是敢在外面亂說你跟嫣兒的醜事，你就給我小心你的狗命！」唐亦昌極盡貶低他之能事。

　　「不用你說，我也會走。以後我會讓你知道，你不該狗眼看人低！」陸震傑冷聲說道，天生的傲氣表露無遺。

　　「要滾快滾！」

　　陸震傑突然轉身對唐嫣柔聲說：「嫣兒，妳要等我，我會為妳回來的！」

　　她已哭得淚濕滿襟，再也顧不得父親在一旁，她喊出了真正的心聲。「不要走！震傑！不要走！」

　　「分離只是暫時的。」他忍淚安慰她。

　　「我不要！」

　　唐亦昌氣沖沖走過來，硬是分開他們的依依難捨，還甩了唐嫣一巴掌，讓她震驚得摀住臉。

　　「你再不走，我就再處罰嫣兒！」他瞪著女兒的秘密情人，挑釁眼中已燃怒火的他。

　　不忍唐嬌再受責罰，陸震傑牙一咬，轉身大步離開，拋下了傷心哭泣的她。

　　將為數不多的必要物品整理好，陸震傑提著一大一小兩箱行李，準備在入夜以前離開唐家。

　　他靜靜佇立，用目光將他住過的傭人房緩緩巡禮了一遍，再從小窗口往外看向花團錦簇的庭園。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會一輩子屈居在這種地方，所以對於這裡他也從無留戀之感。

　　唯一讓他不舍的，就是這裡有他和唐嫣共度的回憶。

　　三年來，她一直是他的青春、他的憧憬、他的夢想！到現在他也才自覺，沒有她，他不會待在唐家做牛做馬那麼久的。

　　要他如何能拋下她獨自走掉？在他還沒資格迎娶她以前，搞不好她就會被別的男人搶走了！

　　不！他不能忍受！他絕對不能忍受！

　　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他絕不會把她留在唐家，讓唐亦昌將她嫁給出得起最高價碼的男人！

　　心念一動，陸震傑又將行李放下，快速飛奔出去。料想唐亦昌一定猜不到他竟敢折返，他左顧右盼，一發現院子裡沒人，他馬上大膽地攀著樹木爬上去，再度跳進唐嫣的房間。

　　已穿上睡衣的她，正伏在膝頭上嚶嚶哭泣呢！

　　「嫣兒。」他壓低聲音喚她。

　　她訝異地睜大淚眼，隨之萬分惆悵地說：「你怎麼來了？莫非。。。。。。你是來跟我說最後一聲『再見』？」

　　「不是！」陸震傑興奮狂熱地鼓動她。「我要妳跟我走！」

　　「跟你走？」她傻了。

　　「我要帶妳離開唐家！只有我們兩人一起生活。我會愛妳、疼妳、讓妳幸福！嫣兒，跟我走！」

　　「可是爸爸把我的門銷起來了。」

　　「我們得快一點！現在院子裡正好沒人，我們可以爬樹下去。」陸震傑心跳如雷地遊說。

　　「爸爸他。。。。。。」她能就這麼走掉嗎？雖然爸爸跟她不親，但好歹他也是生養自己的人哪！

　　「我們以後一定會衣錦還鄉，回到唐家請他原諒的。嫣兒，現在我只要妳回答我，妳想不想跟我走？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想！」唐嫣衝口而出，內心的天秤已傾向愛她的陸震傑。

　　「那我們快走吧！」他的笑容好燦爛。

　　「我得收拾行李、還要換上外出服。。。。。。」跳下床的她，急得在臥室裡兜著圈子走，心頭漲滿不安、期待和興奮。

　　他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急急命令。「不用了！我們到了新家後再買齊妳要的東西。」

　　時間只容她抓出小外套罩在睡衣外，兩人就戒慎恐懼地爬下樹，再去拿走他簡單的行李。

　　等到唐家男主人和所有傭人發現，唐嫣小姐不見了，已經是隔天清晨的事。

　　住了好幾天便宜的小旅館，陸震傑終於為他和唐嫣找到了新家。

　　二樓的木造房，樓上是屬於他們租下來的愛的小窩，樓下則堆了一些風雅的房東手拉的陶器。不遠處有個觀賞植物區，和一片種上小顆棕櫚樹的草地，也都是他造園興趣下的產品。

　　陸震傑以幫準備長期出國的房東照顧植物為交換，用很便宜的價位，租下了這浪漫又樸拙的木造房屋。由於這裡是中部某地的郊區，他要到都市找工作也相當方便。

　　望著房間內粉紅色的紗簾，和暗酒紅色的桃心木傢俱，唐嫣開心地笑了。「震傑，這裡讓人感覺好棒！」

　　「對啊！這本來就只是房東先生的休息小屋，他只有玩陶器玩累了，才會上來小睡一下，其它時間根本就不會上來。妳看，這些傢俱看起來都還很新呢！」

　　「房租一個月多少？」唐嫣小心翼翼地問。

　　「三仟元。」

　　她突然撲過去抱著他。「哇！你真了不起！」她真的很佩服他！用這麼便宜的價錢，租到這麼好的房子！

　　「哪裡。」陸震傑笑道，內心清楚自己的心態，只是因為不想讓她覺得跟了他委屈，才千辛萬苦找到這裡。既能符合她的品味、又能符合他的經濟效益。

　　「我們要去買食物、還要去買床單和被子。。。。。。」唐嫣興奮地數說她的計畫。

　　他拉住她的手說：「別急，我們先去逛一逛吧。」

　　放下行李，他們就從建在室外的木造梯下來，四處走走看看，一一熟悉他們新家附近的環境。

　　走出種了女王椰子、棕櫚樹和各式熱帶花卉的園子，眼前就是鋪上了水泥的小路，他們沿路散步過去，遇到好玩的植物就停下來玩賞一番。

　　陽光從林葉間，灑落點點光圈在他們身上。陸震傑攀折下一朵大紅色的朱槿，別在唐嫣耳上。

　　「我這樣漂亮嗎？」她故意對他搔首弄姿，臉上有被太陽曬出的健康紅暈。

　　「漂亮！妳在我眼裡，永遠是最美的女人！」

　　她甜滋滋地對他笑著，輕輕吻了他一下表示謝意。

　　「來，吸一吸，裡面很甜的。」陸震傑又摘下另一朵，處理掉花萼的部分，朝她嘴邊遞去。

　　「咦？真的嗎？」她好奇地試了，一股清新的甜味果然在舌間泛開，她不禁驚嘆。「哇！真的可以吃耶！」

　　他笑看她的愉悅，彎身又從草叢間摘下數顆鮮橙色的野果。

　　「試試這個。」

　　唐嫣難掩好奇地剝開，發現薄殼裡面，有著像百香果種子一般的糊狀物，她伸出小舌恬一恬。

　　「酸酸的耶！不過味道還好。」她對他皺皺小鼻頭。

　　「我再找一些給妳。」他將手上的小果子，全部倒在她的手心，好讓她盡情享用。

　　整個下午，他們在森林野地間漫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自由得有如伊甸園裡的亞當和夏娃。

　　不用顧忌所有人的批判眼光、不用背負偷偷摸摸的壓力，兩人終於能夠坦然相愛、彼此廝守，怎不教他們歡悅慶祝呢？

　　草草吃過晚餐，他們又牽手走到星空下的草地，點燃了蠟燭，面對面地促膝談心。

　　「好安靜喔！好像天地間只剩下我們。」唐嫣放眼望去，發現他們的光源只有天空的星、月、和草地上的一道燭光。

　　但燭光能讓他們看清彼此的臉，道樣也就足夠了。

　　「嫣兒，我從小就沒有親人。」陸震傑的嗓音突然變沙啞、表情也有些傷感。

　　「現在我有了妳，妳就是我所擁有的唯一一個親人了。」

　　「我會一輩子愛你、疼你、讓你幸福！」她繞到他身旁，滿懷憐惜地將他抱進懷裡。

　　「沒騙我？」他貪婪地要求更多承諾。「我是不能沒有妳的！」

　　「我不會騙你，因為我也不能沒有你！」她低頭吻了他的黑髮。

　　「我很舊妳會不習慣跟我生活，妳知道嗎？」

　　「為什麼？」

　　「妳以前在唐家要什麼有什麼，目前的我，卻沒辦法給妳相同的生活條件。」他說出了自己的恐懼。

　　「自從我決定要跟你走，我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唐嫣將臉移到他眼前，定定地看他。

　　「謝謝妳！」陸震傑激動地握住她的雙手，終於可以感到釋懷。

　　「我們是親人，不必再說謝了。」她的表情有些靦腆，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聖潔又純真。

　　他緊緊將她圈入充滿男性氣息的胸懷。「嫣兒，我愛妳！總有一天，我會給妳很多花不完的錢。如果妳想要，我連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都會全部摘下來送給妳！」他豪情萬丈地往上指著夜空。

　　「你好誇張！我不要那些啦！我只要你在我身旁就好。」她對他可愛地微笑。

　　「我是說真的！以前的我為了妳而努力，以後的我也是一樣，此心不渝！」陸震傑將預先買好的心型銀煉，塞到她的手掌心。

　　「哇！好漂亮，這。。。。。。這不是很貴嗎？」唐嫣攤開掌心，被它小巧紅寶石的折射光芒、和鏈子閃閃的銀輝迷住了，她經常購物所培養出的判斷力，讓她猜想這項鏈該是價值不菲的。

　　「妳戴上就是，只要妳看到這項鏈，就要想到『我愛妳』！」他不由她分說地幫她戴上，不告訴她，其實他是花了三分之一的積蓄，來買這昂貴的定情之物。

　　他一向認為，只有高貴美麗的事物，才能配得上他心中的寶物唐嫣，他不會因為自己窮而破壞這個原則。

　　「你的心已經是我的了！好棒！」她戲謔地笑道，拿起心型寶石天真地炫耀搖晃。

　　但她的晶眸一流轉，又隨即好緊張地咬唇。「可是。。。。。。可是我沒準備東西可以給你耶！」

　　「不用了。」他撫著她的唇，不要她咬痛自己。

　　唐嫣拔下了一根小草，將它結成圓圈遞給他，故作無辜賴皮地說：「這給你戴好了！」

　　「哇！好漂亮！這。。。。。。這不是很貴嗎？」他模仿她剛才收到項鏈的模樣。

　　「討厭！你學人家！笑人家！」她羞紅雙頰搥打他。

　　他一翻身就將她壓在身下，深深地吻住她，讓自己無盡的愛意包圍她。

　　此刻的她所帶給他的幸福，他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以往的陸震傑以為自己不可能得到幸福，唐嫣已幫他打破了這悲哀的魔咒，他不能也不敢想像，失去她的自己會是如何！

　　星空下兩人並躺，討論未來的種種藍圖直到深夜，讓所有訴說希望的絮語，紛紛飄向天際。

第四章

　　過了幾天如夢似幻的蜜月生活，陸震傑叫唐嫣乖乖待在家裡後，就全心全力投入了工作。

　　白天，他是建築公司的工人，晚上則搶錢似地到處兼差。而他最滿意的一份兼差，就是去當某電子公司董事長的假日司機，因為這份工作，能讓他稍微看得見他的未來。

　　沒有學歷、財富、背景的他、就只能用自己的上進，來向這一位成功的典範討教、學習。

　　在這樣極度的忙碌中，他難免忽略了唐嫣的存在，她不時常常告訴他，她待在家裡非常無聊，希望他多陪陪她。

　　他每次都安撫她，叫她體諒他所有的努力，全是為了兩人的未來。

　　某天深夜，當陸震傑又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一個枕頭突然朝他丟過來，他連忙伸手接住。

　　「我都快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什麼人了！」唐嫣怒氣衝衝地瞪大眼。

　　他息事寧人地上前想抱住她。「嫣兒，抱歉，我知道妳很寂寞。」

　　「夠了！我不是你養的小寵物，沒義務每天乖乖待在家，一直等你回家等到深夜！」她很快後退躲避他。

　　「我不是叫妳早點睡，別等我了嗎？」

　　「我們每天就只有這麼一點點相處的時間，我怎麼捨得把它睡掉？」她又哭泣又跺腳，氣他不懂她矛盾的苦惱。

　　「嫣兒，我真的很累，我們不要吵了好嗎？改天我一定請個假帶妳出去玩。」

　　「累、累、累，你哪一天不累？」

　　陸震傑濃眉一皺，首次將不快的心緒對她吐露而出。「我不出去拚命賺錢，我們兩個要吃什麼？喝什麼？」

　　「可是你也不能老是犧牲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啊！」這一點唐嫣並沒冤任他。

　　他自知理虧地辯駁。「我們將來會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在一起，難道妳就不能暫時忍耐嗎？」

　　「我一直在忍，可是，我真的好孤單！好寂寞！你知道嗎？」她楚楚可憐地泣訴。

　　他心疼了！趕緊對她提議。「過兩天，我會請假，我再帶妳去台中逛街、買衣服，整天我都會陪妳的。」

　　「哇！好棒！我好高興！」唐嫣破涕為笑撲向他懷裡。

　　一場小爭執就這樣化解了。整晚他們如膠似漆、甜蜜如初次地相愛。對她心有內疚的陸震傑，更是將她愛憐入骨。

　　然而這個難得的假日，卻又為他們帶來另一項爭執。

　　起因就是唐嫣的購物習慣。

　　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血拼」的她，一走進百貨公司的第一層，就忍不住搜刮了好幾樣昂貴的名牌化妝品、皮包和鞋子。

　　陸震傑看著自己手上漸增加的信用卡帳單，連忙抓住正在選購戒指的她。「嫣兒，夠了！」

　　本來和專櫃小姐聊得十分愉快的唐嫣，轉頭一看見他陰沉的表情，笑容馬上就像蒸發般消失。

　　她最瞭解他了！怎麼會不知道他正在不高興？

　　可是這又是為什麼呢？

　　「你怎麼啦？」她好奇地問他。

　　「嫣兒，我不希望妳買太多奢侈品。我之前告訴過妳，目前的我能給妳的生活條件，其實是很有限的。」他說之以理。

　　唐嫣這陣子好不容易擁有的好心情，就這樣被他全數破壞殆盡！她不認為自己花了什麼錢，比起以前，她已經少買很多很多了！

　　「那你何必帶我來百貨公司？」她不客氣地沉下臉問。

　　「我們可以逛一逛，瀏覽櫥窗擺設，再買一些必需品就可以了。」

　　陸震傑並不願意告訴她，她剛剛已經花了他一個半月的薪水，來加重她的心理壓力，讓她不快樂。

　　但他長久抱持這樣嬌寵她的心態，卻造成了一項隱憂，那就是從不必擔心家中柴米油鹽，只須幫他花錢的唐嫣，根本就不可能瞭解「經濟壓力」這四個字，而他卻天真地以為，她愛他，就可以諒解他的想法和作法。

　　「我辦不到！要我只能看，不能買，我還不如不要逛！」

　　「妳怎麼會這麼虛榮？!」看見她不屑又任性的樣兒，火氣上升的他不禁脫口說了重話。

　　「你憑什麼罵我？我只是說我不要逛而已，你罵我做什麼？」唐嫣淚水盈眶地跟他吵起來。

　　「妳不花錢就不爽是嗎？」

　　她氣得將他提的購物手提袋，全數抓起來塞到他胸前。「我不要了！你拿去退貨，我一點也不稀罕花你的錢！」

　　「沒有人會讓妳隨便退貨的，妳少幼稚了！」他焦躁不已、挫敗地大吼。

　　「我本來那麼期待這個假日。。。。。。結果你又毀了它！」唐嫣怞噎說完，轉身就奔出百貨公司的大門。

　　陸震傑跑百米般追了出去，就在百貨公司前的廣場上抓到她，一伸手就將她緊緊抱進懷中。

　　「對不起！我錯了！是我不好，是我不會賺錢，才害妳受委屈。。。。。。」他喃喃地說，眼圈不禁泛紅。

　　「我只是想為你而打扮，你不該罵我虛榮的！」她將淚流在他的胸前。

　　「嫣兒，我們現在節省一點，我才能早點存下創業資金。妳也不希望我一輩子當工人吧，為了向妳爸爸正式提親，我一定要出人頭地！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陪我就好！」她抬起哭紅的眼望他。「以後我什麼都不要買，你多留一點時間陪陪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只是害怕心中的空虛感，才會想用瘋狂購物來發洩啊。

　　「我會儘量找出時間的！我會的！」

　　他一再安撫她，彷彿他真的能做到。

　　陸震傑並沒有實現他對唐嫣的承諾，為了設定的目標，他早就將「賺錢」擺在第一位，無心也無暇去顧及別的。

　　因為這都是為了他和唐嫣兩人的未來，他才如此。他一直覺得她可以體會，也願意理解，卻忽略她害怕寂寞的不安心情。

　　一個月後。

　　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天假期，小倆口當然一整天膩在一塊兒，享受難得的親密時光。

　　唐嫣站在小廚房內，踮高腳跟，準備打開頭頂上方櫥櫃，拿下咖啡對杯時，陸震傑冷不防從她身後抱住她的腰。

　　「啊，你要嚇死我了！」她趕快將杯子擱放在流理台上，驚魂未定地拍打著胸口。

　　「怎麼？莫非妳做了什麼虧心事？」他打趣問。

　　「才沒有！」她氣急反駁，

　　此時一封信卻從剛才的櫃子內掉了下來，極有可能是唐嫣拿咖啡杯時，不小心順勢掃下來的。

　　「咦？這是什麼信？妳幹嘛藏起來？」陸震傑一把就將掉在地上的信封抓起，捏在他的手心裡。

　　「還我！你還我啦！」她踮腳努力要搶回，臉上淨是心虛的焦急。

　　「妳至少要讓我看看，到底是誰寄給妳的嘛。」陸震傑躲開她的搶奪，轉身仔細看著信的地址。

　　只消一看，他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那是某家銀行的信用卡帳單，而且這家銀行一向標榜的，就是只用身份證就能快速辦出信用卡，連申請者的信用調查都不必，好爭取更多辦卡的客戶。

　　他快速怞出已拆信封內的文件，一看到唐嫣上個月刷卡消費的數字，他的心全涼了！

　　「我剛才還讚美妳最近很乖，都不再跟我亂吵亂鬧，原來，真正的原因就是這個！」他一臉陰沉地瞇眼看她。

　　「我。。。。。。我沒有買很多。。。。。。」她只是太無聊、太寂寞，才會常常出門逛街。而看到想買的東西，她根本就沒有拒買的意志力。

　　「妳一個月花掉八萬多塊，還叫不算多？!」他的怒火越來越旺。

　　「誰叫你都不陪我？」唐嫣虛張聲勢地叫，因為被罵得太難堪而自我辯解著。

　　他死死瞪住不知悔改的她，負面情緒如大浪一層接一層翻騰而上。他每天累得像條狗一樣，那麼努力地拚命賺錢，她竟然努力地在替他浪費，糟蹋他為了這個家所付出的心血！

　　「啪」地一聲，越想越生氣的陸震傑，竟然一巴掌就打在她臉上，讓她白嫩的臉頰上，一下子就浮現五指紅印。

　　「你。。。。。。你。。。。。。我討厭你！我不要你！我再也不理你了！」唐嫣摀住臉，哭著一頭就衝出門外。

　　望著突然空蕩蕩的屋內，他頹然地坐在地上，看著自己打她的手掌久久之後，就無力地將頭埋入自己的兩掌間。

　　唐嫣邊跑邊哭，一直跑到快接近大馬路的小公園旁，才躲進涼亭裡，繼續不停地哭泣，這時天色也已經漸漸轉暗。

　　等她哭累了，她才用衣袖擦乾臉上的眼淚和鼻涕，茫然地看著暮色中寂靜的公園。

　　其實她早就知道是自己的不對，所以她才會藏住信用卡的帳單，害怕讓震傑發現，會讓他很生氣。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打了她一耳光！他不是說會疼她、愛她嗎？騙人！騙人！

　　不過，也許她犯下的這個錯，真的超過他忍耐的極限也不一定。。。。。。

　　好好的哭過一場後，唐嫣的心思逐漸清明。她既然知道，隨便花錢的自己是錯的，那她就應該大方認錯、向他道歉。

　　或者，她也可以找一份工作做，來體會他賺錢的辛苦，免得她以後花錢都不知道要心疼。

　　現在差不多是吃晚餐的時間，她也該回去煮飯給他吃了！

　　她走出小公園後，又沿著來時路慢慢走回家，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盤算，該怎麼向他道歉會比較好。

　　當她看見家就在眼前，她加快腳步走去，想早一點見到他。

　　「嫣兒。」

　　聽到這聲音，她嚇得轉過身，手臂一把就被找到她的唐亦昌給扯住了。

　　「爸爸，你怎麼。。。。。。你怎麼會找到這裡？」她微微顫抖地問。

　　「跟我回去，不然我就讓姓陸的臭小子好看！」他一臉冷漠地威脅。

　　「爸爸，你不能這麼不講理！」

　　「我不讓妳見識一下我的手段，妳根本就個知道要收斂妳的任性。」唐亦昌轉頭對他帶來的手下們命令。「去放把火，把那棟木房子給燒了！」

　　「是！」這些人一領令，就帶著汽油桶往前衝出去。

　　唐嫣立刻就嚇哭了！轉而拚命扯動父親的雙臂。「爸爸！不要！不要！震傑還在裡面，你不能燒死他！」

　　「還敢不聽我的話嗎？」

　　「不敢了！我不敢了！你救救他！求求你，不要燒死他！」

　　唐亦昌不耐地推開女兒，厭煩地說：「我剛剛去巡過，那破房子里根本沒半個人，妳別白白浪費眼淚了。我也不可能去鬧出命案，增加自己的麻煩！」

　　「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如釋重負的她，身子差點軟倒下來。

　　「以後不准妳再跟他牽扯不清，知道嗎？像陸震傑這種沒錢沒勢的狗雜種，爸爸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他給毀了！妳懂嗎？為了他好，也為了妳自己好，妳最好照爸爸的話去做！」唐亦昌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我會的！求求你不要傷害他！」唐嫣淚漣漣地承諾。

　　原本黑暗的天際，就這樣被木造屋的迅速起火，染得半天紅光。她看著那無情的火焰怔怔掉淚，感覺自己的心似乎也死去了！

　　「走吧！」唐亦昌拖著女兒的手，準備將她帶走。

　　一聲淒厲的男性大吼破空響起。「嫣兒！」

　　從另一條小路衝向著火房屋的陸震傑，沒注意週遭狀況，竟然一路喊著。「嫣兒！嫣兒！」，就筆直衝上木造梯，推開門衝進了火場。

　　唐嫣心慌意亂地跳腳。「啊啊--他為什麼要衝進去？!」

　　隨即，她就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語。「他是進去救我、他是要進去救我的。。。。。。爸爸、爸爸，我要去叫他出來！我要去！」說到最後她已激動萬分、泣不成聲。

　　「不准去！他是死有餘辜！」

　　「爸，你怎麼可以那麼沒人性？他是為了救我才衝進去的啊！」

　　「他隨便奪走別人的女兒，他就很有人性嗎？」唐亦昌憤怒地指向燃燒房屋的方向，火燒的嗶剝聲，連這兒都清晰可聞。

　　「我不管！我要在這裡一直等到他出來，才能放心跟爸爸回家。」她拚命甩開他的箝制。

　　當父女兩人拉拉扯扯、爭執不下之際，陸震傑突然衝出火場，從即將傾圯的木造梯衝了下來，險險躲過被燃燒木材壓倒的命運，但他的身上已被火焰烙印了不少處。

　　雖然確定嫣兒不在火災現場，但仍然強烈擔心她的去向，他跑了好一段距離，準備再住別處尋她時，他跑去的方向，正好就讓他直接遇上唐家父女！

　　一時之間，三人都愣在原地。

　　「嫣兒！妳還好吧？」

　　陸震傑滿臉放鬆後的釋然，正想走向她時，唐亦昌冷冷阻止他。「嫣兒已經不是你的責任了。」

　　「嫣兒！不要走！」他急急喚住了默默舉步跟父親走開的唐嫣。

　　唐亦昌殘酷地低聲提醒女兒。「爸剛才說的，妳沒忘吧？」

　　她僵在原地動也不動，腦中轉過無數念頭。

　　她若不離開震傑，爸爸會毀了他的。為了他好，她不能再待在他身邊害他了！

　　為了讓他徹底對她斷念，她勢必要扮演好負心人的角色了！

　　她一直是他的負擔，從今以後，他就可以卸下她這個重擔。。。。。。

　　「我說過我不要你，你不必留我。」換上了冷酷的神情，她轉身面對陸震傑。

　　「就因為我剛剛打了妳嗎？我道歉好不好？」他苦澀地問。

　　她急於結束這令她傷痛的分手過程，因此只能毫不留情地打擊他的自尊。「不是，我是受不了再跟你一起生活了！既沒有錢可以花、也沒有人可以陪我，我不要！」

　　「嫣兒，我發誓！我一定會找出時間陪妳的！」他苦苦想挽回。

　　「你聽不清楚嗎？你太窮了！根本配不上我，也給不起我奢侈的享受，我幹嘛跟著你受這種罪？」她擺出拜金嘴臉，把對他的真情全部埋葬在心底。

　　「妳！這就是妳的真心話？」他不敢相信地問。

　　她驕縱地仰頭望他。「沒錯！」

　　「枉費我那麼愛妳，這就是妳給我的回報？難道妳一直在欺騙我的感情？妳還叫妳爸燒了我們的房子，是不是？」他胸中的怒焰熊熊燃起。

　　「隨你怎麼說，再見了，陸震傑。」她掉過頭，以免被他看到她眼底的淚光。

　　「我是瞎了狗眼才會愛上妳！」他怒吼出聲。

　　「我們好聚好散吧。」她背向他，故意冷然應答。

　　他對她的愛在一瞬間全部化成了恨！

　　「我不會好聚好散的！唐嫣，總有一天我要讓妳後悔這麼對待我！妳給我等著瞧！」

　　「等你有這份能耐，再說這句話也不遲。」

　　她在心中暗暗加了一句。「祝你成功。」如果他的恨，可以讓他有了向上奮鬥的動力，那就不枉她這麼抹黑自己了。

　　「我會讓妳比死還要後悔的！」

　　將他恐怖的叫囂丟在腦後，唐嫣哭著跟父親離開了這個地方。

　　被留下來只剩自己孤獨一人的陸震傑，滿眼淚水看著還在燃燒的木造屋，不輕彈的男兒淚就這麼滑落下來。

　　這把火燒掉了他的青春、夢想、憧憬、和愛！也帶走了他癡傻的夢幻和無數甜美的回憶！

　　他愛上點燃這把火的女孩，結果連自己的心都被她燒死，身體上也烙下永難抹滅的火紋！

　　他不能原諒她！

　　他要狠狠地報復她！摧毀她！

　　終他一生，他若不能將她今天帶給他的痛，一一還諸於她身上，他的名字就不叫陸震傑！

　　總有一天，他會笑著看她向他跪伏、哭泣、求饒！

　　總有一天！

第五章

　　七年後美國西雅圖大學

　　下課的鐘聲噹噹響起，留著一頭長鬈髮、身穿白襯衫、牛仔褲的唐嫣，搶先第一個走出教室，在長廊上急急走著，似乎在趕時間。

　　「唐嫣！等等！」教他們這門課的年輕講師威爾，隨之快步走出教室，追在她身後慇勤地問：「今晚妳還是沒空和我吃頓飯嗎？」

　　「是啊。」她淡淡地笑著，卻不掩她明豔亮麗的豐采。

　　比起多年前的小女孩，現在的唐嫣是更動人、更明媚了！在這個大學裡追求她的人，可說是多得不計其數。

　　只是目前還沒有人聽說，她到底挑中了哪位幸運男子當她的護花使者。

　　拒絕威爾之後的她，才剛走出文學院的大門，一束鮮紅的玫瑰花，馬上又遞到她眼前，擋住她的去向。

　　「嗨！寶貝，收下我對妳的愛吧！」金發碧眼的尼克強迫推銷，他可是整個航空學系的學生會長兼萬人迷。

　　「謝了，尼克。可是我現在要去的地方，並不適合帶玫瑰花去呢。」唐嫣仍是淡然笑道，身子閃過花束，人馬上就往校門口方向走遠了。

　　尼克不禁望花興嘆。「唉！『你』和我都被拒收那麼多次，『我們』也該死心啦！」

　　在校門口，又婉拒了一位要讓她搭便車的熱情追求者，唐嫣跳上了電車，好不容易才輕籲一口氣。

　　每天都得拒絕那些追求者，她也是很累啊！

　　她是沒辦法去響應他們的感情的，現在的她，一心只掛唸著在她的目的地等待她的人。

　　下了電車後，她彎進一條清優的巷子內，走了約莫數分鐘後，她來到了一家幼兒園。

　　黑髮黑眼的唐子萱，站在一群淡髮色、淡膚色的小朋友中，顯得特別顯眼，特別可愛！她笑著蹲下，對她張開手臂。

　　「媽咪！」六歲的唐子萱大叫，興奮地飛撲進媽媽的懷裡。

　　「小萱，今天在學校好不好玩？」唐嫣用中文跟女兒說話，好讓她有練習說國語的機會。

　　「好玩啊！老師教我們剪貼動物，有熊、馬、和梅花鹿。」她將自己做出的成品，拿出來眼媽媽炫耀。

　　「做的真好！小萱真的好棒！」她親吻女兒的頰以示獎勵後，就把她的剪紙作品仔細收進她的小書包裡，再牽她的手，走路回就在這附近的母女倆的家。

　　當年被父親強迫相陸震傑分手的唐嫣，回到唐家以後，才發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

　　那時候，她真的好高興自己的肚子裡有了他的寶寶！寶寶的存在將她失去陸震傑的傷痛減輕了許多。

　　然而唐亦昌想利用女兒利益聯姻的企圖，卻因此而完全破滅。

　　在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冷戰、甚至到她以死相逼後，她的父親終於妥協，讓未婚懷孕的她到美國定居、生下孩子，以免她留在台灣敗壞唐家的門風。

　　這正是唐嫣求之不得的結果。

　　在台灣，她一直無法從悲傷中逃脫，也一直無法諒解父親狠心拆散她和震傑，打算將她當成棋子利用的心態，所以她寧願遠遠離開這塊傷心地。

　　來到美國，她可以放下一切已然無法挽回的過去重新開始，和她的寶貝女兒一起過她們想要的生活。

　　生下唐子萱兩年後，補修完高中學歷的唐嫣，就申請進入西雅圖大學，就讀有關兒童教育方面的課程。

　　雖然算是超齡入學，但現在的她也已經是大四的學生，今年就可以拿到學士畢業證書了。

　　回到家，母女兩個溫馨地共進晚餐後，唐嫣跟女兒遊戲了好一會兒，才帶她去洗澡。

　　兩人一起洗完澡後，她又親自哄女兒上床睡覺。

　　「媽咪，為什麼大家都有爹地，我就沒有？」

　　躺在小床上的唐子萱，眨著好奇又渴望的眼神看著母親，因為這個疑問已經藏在她心裡很久了！

　　她不能不問媽咪呀！她再不問，它就在她心裡像汽球般越漲越大，害她覺得好難過！

　　硬是吞下突然哽在喉頭的硬塊，唐嫣柔聲回答。「妳的爹地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現在還不能去找他。」

　　「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去找爹地？」

　　「等小萱再長大一點，媽咪就帶妳去找他。」她對女兒說著自己並不打算實現的諾言。

　　「媽咪跟我打勾勾，一定喔！」她稚氣地伸出小小指。

　　「好，打勾勾。」

　　直到唐子萱沉沉睡去後，唐嫣還是癡癡望著女兒的小臉，渾然不覺時間流逝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並不是她想對女兒說謊，而是她真的沒臉再去找陸震傑了！

　　在她那麼狠心地羞辱他，又拋棄了一無所有的他之後，以他的自尊和驕傲，她不認為他會原諒她的所作所為！

　　就算她的動機是為了他好又如何？這些年下來，他的傷痛想必是越積越深，三言兩語的解釋是絕對無法治癒他的。

　　他還說一定要報復她。。。。。。

　　唐嫣不禁打了個冷顫。她很清楚他的個性是說到做到的，只是不知什麼時候，他會再度出現在自己眼前。

　　如果這一天真的來臨，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一直是那麼地愛他啊！她還可以再這麼告訴他嗎？她還有資格嗎？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能跟他，再回到他們住在木造屋的那段時光。

　　這些年來，她沒有一天不想他。好幾次，她都想偷偷搭飛機回台灣找他，但她又怕自己的出現會帶給他禍端。每當她看著小萱神似他的眉眼，她的心總是又酸又甜、百感交集。

　　這些年來，她不再接受任何男人的感情，當然，也不曾眼任何男人發生過親密關係。她想，她這輩子就只能這樣愛著陸震傑了。

　　領到了西雅圖大學的畢業證書後，唐嫣正在家裡準備投履歷表，應徵兒童教育方面的工作時，一通從台灣打來的國際電話，將她的計畫給全盤改寫了。

　　父親的得力助手黃經理，在電話中告訴她，「唐氏企業」現在正面臨倒閉的危機，而幕後躁縱這一切的黑手，似乎是一位擁有黑白兩道人脈，近幾年才異軍突起的暴發戶。

　　他惡意地、無所不用其極地在各方面打擊「唐氏」搶走「唐氏」的訂單，似乎想要將它化成灰才甘心。

　　「我爸呢？他人還好吧？」唐嫣著急地問黃經理。

　　「大小姐，他為了拯救『唐氏』的危機，弄得心力交瘁，結果就重度中風，現在正躺在醫院的病房裡。」

　　「怎麼會這樣？」她大受打擊地怔在原地。

　　黃經理急促地說：「大小姐，妳趕快回台灣來吧！我已經無法處理『唐氏』的危機，而且我也打算離開『唐氏』了。」

　　「連你都待不下去，莫非『唐氏企業』的情況，真的已經糟到無可救藥？」又一個晴天霹靂打在她頭上！

　　「恐怕是這樣。總之，妳快點回來吧！」黃經理說完就掛了電話，反正他已盡到了通知她的責任。

　　唐嫣當機立斷，讓小萱辦了休學，也將租賃的房子退了租，立刻就帶著她回台灣了。

　　然而在台灣等待她的，卻是一場接一場的風暴，讓從不知世間疾苦的她，差點就像她父親一樣倒了下來。

　　但唐子萱的存在，總是讓她咬牙撐了過來。她這個做母親的若是倒下了，還有誰能當小萱的靠山呢？

　　打一回台灣，唐嫣很快就發現，「唐氏企業」早已被黃經理口中的那個暴發戶蠶食鯨吞、拆卸入腹，而父親為了拯救他大半輩子的心血，還不計後果四處借貸、搞得負債纍纍。

　　於是唐家再也沒有往日的風光了！連唐家大宅都被查封，她們母女只得另外租下一間簡陋的小房間居住。

　　唐嫣每天來回奔波父親住的療養院、教兒童美語的工作地點、和小萱就讀的公立幼兒園三個地方，為的就是要維持唐家一家人的完整。

　　她曾眼睜睜看著自家的財產，被一天一點地賣掉，心痛卻無可奈何，她不能容許她的家人再出任何差池！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幾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馬找上唐嫣要債，有的是銀行派出的催繳員、有的卻是黑道上的弟兄們。

　　他們或威脅、或恐嚇，就是要她把總共近億元的債務吐出來，那些黑道弟兄們甚至還對她暗示過，她若想賴帳，父親和小萱的性命就不保。

　　「你們要我怎樣？你們到底還要我怎樣？!我只有一條命，每個月一大半的薪水都交給你們了，看在我們唐家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老弱婦孺的份上，難道你們就不能寬限我還債的日期嗎？」面對又上門討債的這批黑幫不速之客，唐嫣忍無可忍地大吼。

　　一位流裡流氣模樣的小嘍囉輕蔑地說：「唐小姐，以妳這種烏龜般慢的還錢速度，只怕妳連利息都還不清，更別說是要還本金了！」

　　「那你們有更好的方式嗎？在我做得到的範圍內，我一定會去做。」她堅決回答。

　　帶領的兩位頭頭，彼此交換了某個難解的眼色後，其中的一位說話了。「唐小姐，妳還有一樣最能賺錢的東西，就是妳的女性魅力。」

　　「你們。。。。。。你們要推我入火坑？」唐嫣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只是陪陪男客人喝酒、聊天、跳舞。妳不想出場過夜，也沒人會勉強妳。」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嗎？」

　　另一位頭頭幫腔。「我們的『老闆』願意出重金，禮聘妳到他的舞廳去上班抵債，妳就該慶幸，還好妳的父母沒生一張恐龍臉給妳。」

　　「他害得我們唐家變成這樣，我還要感謝他嗎？!」她怒罵。

　　黃經理告訴過她，這些黑道弟兄們口中的「老闆」，就是併吞「唐氏」的那位暴發戶，而他的矛頭指向「唐氏」的用意至今無人能解。

　　「要不要隨妳！妳還錢的數字，要是不讓我們滿意，我們還是會再來的！」

　　吆喝一聲，這批人很快消失在唐嫣眼前。

　　氣悶已極的她，拿起玻璃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發洩累積過久的沮喪、憂鬱和壓力。

　　唐嫣認真考慮過「墮入風塵」。

　　為了將唐家的債務快速還清，也為了保護父親和小萱，這麼做似乎是最好的。

　　只是日後若是有人問小萱，她的母親在從事什麼職業時？小萱會做何感想？她一定會以有她這個母親為恥的。

　　還有愛面子的父親，若是聽到風聲，他一定會氣死。

　　每當她去療養院探視他時，重度中風的他，雖然不能行動、也不能開口說話，但坐輪椅的他看見她來，都會用眼神傳達出認得她的欣喜，偶爾就突然老淚縱橫，表達自己對她的內疚。這樣的他，不可能全然不覺外界的訊息。

　　也許她可以先說謊騙爸爸和小萱，但是人言可畏，她能騙得了一時，卻不可能騙得了一世。

　　還有她自己的心情呢？

　　她根本不願意讓陸震傑以外的男人，碰自己一根寒毛！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的美麗、她的青春、她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屬於他的，至死方休。

　　而且她也曾幻想過，他們倆也許會在某處不期然地相遇呢！當他們問起彼此的近況時，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對他說，自己剛從美國西雅圖大學畢業，讓清純的自己在他眼前顯得更亮麗、更具吸引力。

　　這樣子一來，或許他們還有一點點機會，可以再續前緣。。。。。。

　　回台灣後就飽受生存壓力的她，常常是這麼少女式地幻想著，來讓自己得到很短暫的心靈安慰。

　　若是她告訴他，自己正在當舞女，本來就不諒解她的他，絕對會更不屑她，甚至可能連看都不會再看她一眼，毫不留戀轉身離去！

　　基於以上這種種的考量，唐嫣陷入了進退兩難的重大心理交戰。

　　她到底該不該接受那位「暴發戶惡霸」開出的條件？如果她不接受，他們又會如何對付她們唐家一家人呢？

　　一直遲遲無法做下最後的決定，她消極地、逃避式地不予對方響應，只是每天照常送小萱上幼兒園，自己還是到兒童美語中心去上班，下班後她再帶著小萱，坐車去看她外公到晚上很晚，母女倆再一起搭車回她們簡陋的租賃處。

　　這段日子，唐嫣每天都過得忐忑不安，一直叫自己快點想出更好的辦法。然而實在是唐家所有的親戚朋友，之前都被唐亦昌借錢借怕了，讓她根本無人可求助。

　　現在一無所有的她，不要說想去購物，有時候連最基本的生活消費，都快成問題了，簡直跟一級貧戶沒什麼兩樣。

　　她唯一剩下的樂趣，和解除壓力的方式，就是抱著小萱對她訴說，自己和她父親的往事。

　　他們的初遇、他對她的溫柔和愛、都成了小萱最美麗的床邊故事，也讓跟母親一起活在陰影下的小萱，不安的小小心靈獲得些許安撫。

　　只有抱著女兒的時候，唐嫣才不會覺得，自己好像絕望得快死掉了！

　　某天，當她去幼兒園接不到唐子萱時，她的堅強終於崩潰，瘋狂似地趕忙打電話給負責跟她收取債務的兩名男子其中之一。

　　「是不是你們帶走我女兒？是不是？」她哭泣問。

　　「沒錯，妳不想還錢，就讓妳女兒替妳還。」

　　「不要這樣！求求你們放過她！我聽你們的！全聽你們的！」唐嫣哭得全身都發抖了。

　　「下次還敢這樣子敷衍我們嗎？」對方冷聲問。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很好，現在妳馬上到火鳳凰舞廳來簽約。」

　　問清楚他怎麼去舞廳之後，掛下電話的唐嫣抹去眼淚，帶著裝證件的皮包就走出門，沒有再遲疑、回頭。

　　為了救小萱，她的夢想，青春和做人的清白，都可以毫不猶豫地埋葬掉。

第六章

　　唐嫣簽下了一紙舞女的賣身契，舞廳的大班幫她取的花名叫「薔薇」，今晚就是她正式下海的第一天。

　　一排舞小姐一字在舞台上站開，唐嫣站在最中間，出價最高的人，可以標下她的第一支舞。

　　所有的尋芳客，一看到這位豔光四射的新人走上舞台，無不蠢蠢欲動、竊竊私語，盤算自己口袋中的鈔票數目，是否能壓過別人、贏得她的初次伴舞。

　　穿著一襲露肩、短蓬袖、長及地的豔粉紅色絲質禮服，脖子上同色的緞帶上，則別了一朵薔薇花，站在舞檯燈光下的唐嫣，冷若冰霜地直視眼前，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現在的她，心思已如逃離般地遠颺而去。。。。。。

　　她確認過她的賣身契，並無不合理之處，而且就如代理「老闆」跟她簽約的人所說，她的確能用快好幾倍的時間，還清唐家的所有債務。

　　那又怎樣？從此以後，她就只能過這種見不得光的日子了！

　　他們為何不快點將小萱還給她呢？那個代理人是怎麼說的？他竟然說要等「老闆」親自跟她談過，才能決定放不放小孩。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只是個著急的母親啊！難道他怕她帶著小孩「落跑」嗎？他怎麼不想想，一無所有的她帶著小萱，又能逃去哪裡？

　　舞台上的唐嫣就這麼出神地想著，想著女兒現在到底好不好？有沒有哭？有沒有冷著？餓著？渾然不覺自己的美麗，已俘虜了在場所有的男人、渾然不覺現在舞台上只剩下她，而台下的競標正熱烈展開中。

　　「十萬！」

　　「二十三萬！」

　　「二十三萬五仟！」

　　價錢正水漲船高地被開出，喊價聲也越來越大，然而這一道道的聲浪，並沒有進入唐嫣的耳中，她仍然不笑地、茫然地看著前方。

　　一道渾厚有力的男聲突然喊出。「兩百萬！」

　　這個價碼一出，現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沒想到竟有人會為了跳一支舞而花掉兩百萬元！

　　當主持競標的人喊過三次後，他重重敲下木槌大喊。「成交！」就將得標的這名男子給帶上舞台，讓他自己走向「薔薇」小姐。

　　木槌的重擊聲，敲進了唐嫣紛亂雜想的腦海中，也將她的心思拉回現場。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自己的第一支舞，好像已經被人買走了。。。。。。

　　當她看清楚那位向自己走來的男人時，她不禁整個人僵住，如遭雷殛般一動也不動。

　　「好久不見了，嫣兒。」陸震傑對她微微笑道：「不！或許我應該叫妳，『薔薇』。」

　　天啊！是他！竟然是他！唐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她怎麼不知道，他竟然有這麼高大、英俊、強壯？她怎麼不知道，他竟然可以打扮得這麼世故又時髦，頭髮上油梳理，連全身上下穿戴的每一件名牌，都好像是專門為了襯托他的氣勢而設計？

　　她怎麼不知道，他能一擲千金只為了跟她跳一支舞？

　　從他們不快的分手之後，她已經有七年的時間沒見過他，七年了啊。。。。。。他變成了不折不扣的男人，她也不再是當年的少女。

　　看樣子，他是真的實現自己往日的誓言，變成有錢人了。

　　「怎麼不說話？看我看傻了嗎？」他輕問，臉上的微笑高深莫測。

　　「不。。。。。。我。。。。。。不是。。。。。。」她深呼吸一口氣後，才平息胸中悸動，完整地向他打了一聲招呼，「好久不見，陸震傑。」

　　「來吧，我們一邊跳舞、一邊聊天。」他牽著她的手，溫柔地帶她走下舞台，進入燈光昏暗卻浪漫的舞池內。

　　他們週遭的一對對，都是尋芳客和舞女們大跳貼面舞。陸震傑的健臂卻只是輕輕圈住唐嫣的纖腰，一面帶著她款款起舞、一面和她呢喃細語。

　　「你。。。。。。你怎麼會來這種地方？」她忐忑地問，並不清楚他對現在的她，到底是有愛？還是有恨？還是什麼都沒有了？

　　「是我朋友帶我來的，他說今晚有個很漂亮的小姐要下海，讓我來開開眼界，沒想到這個小姐竟然會是妳。」他輕描淡寫地解釋。

　　「你會瞧不起我嗎？」她下定決心望向他，想知道他的想法。

　　「不，我只是訝異，妳竟然會淪落至此。」

　　他不以為意的語氣讓她迷惑，搞不清楚他的真正想法。然而遇見他後，她的腦袋就開始喜悅地昏沉、心就開始撲通撲通亂跳，愛意再也無法理性控制，幾乎快要氾濫、滿溢。

　　「『飛唐氏企業』垮了！我得償還爸爸欠下的錢。。。。。。」我還得保護我們的女兒不受傷害啊！

　　最後這一句，她很想說出來卻不敢！畢竟是她自己七年來，一直沒把小萱的存在告訴過他。如今她怎敢在自己經濟有困難時才說出來，好像她打算從他身上討便宜？

　　「真是辛苦妳了！」他柔聲安慰她。

　　他的溫柔立刻就讓唐嫣熱淚盈眶，她情不自禁地問他。「告訴我，你還恨不恨我？」

　　「以前的不愉快，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他的語調仍是平靜的，臉上感覺好像戴上一張假面具。

　　但是她已激動得無暇注意這個，只是連聲問他。「真的嗎？那。。。。。。你還愛我嗎？」

　　「妳呢？妳還愛不愛我？」他反問她，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她綻開好久不曾出現的快樂笑容！若是他要她先說愛，她不介意的！七年前被迫辜負他的人是她，他是有權利要她先表白。

　　他用兩百萬買了自己的第一支舞，還一直溫柔地跟她說話，可見他對她也是餘情未了呀！

　　「我愛你！這幾年來我都在想你！」唐嫣不顧女性矜持抱住他，在他的懷中流下相思成災的淚水。

　　陸震傑在她耳際邪魅低語。「既然如此，讓我帶妳出場好不好？」

　　「好！你說什麼都好！」她頻頻點頭，迫不及待想讓他擁抱自己，沒計較他那寒有貶低意味的邀請。

　　豪華房車的後座裡，只有昏暗的燈光。陸震傑按鈕升起和司機座間的不透明玻璃後，就將唐嫣擁入懷裡。

　　他強壯的體魄和男性氣息，將她整個人熏醉了，讓她錯覺自己又是七年前那個被他呵疼的少女，而不再是被迫墮入風塵的可憐女人。

　　在那段時光中，她唯一必須做的，就是讓他愛而已。

　　唐嫣已迫不及待再重溫這份幸福！

　　「我的嫣兒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了。」陸震傑的大掌從她背後……

　　一股對他的陌生感確實地湧上心頭，唐嫣不禁有點恐懼。然而她的身體卻已經被他技巧的撫觸，挑起如飢似渴的欲求，想要他的佔有。

　　就在此時，房車停了下來。

　　陸震傑很快拉下她的長裙，若無其事地說：「我家到了，下車吧。」

　　「可是我。。。。。。」她喘息地問，感覺到退間的赤裸。

　　「放心，沒人會看見的。」他一說完，司機就幫他們打開了後座門。亮如白晝的銀白夜燈，立刻照亮方才曖昧的小空間，也照出了唐嫣臉上的羞紅。

　　跟在他身後、定向矗立在眼前的他的豪宅，一路上她都在煩惱，自己的衣著是否有遮掩好自己？自己是否會被司機、或站在路旁向他們打招呼的僕人們看出什麼異狀，而讓人覺得她就是個不知羞恥的舞女？

　　為什麼？為什麼今晚的她一直覺得很不安、很迷惑？她不是巧遇了她最愛的他嗎？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不該呀！

　　他們直接走進了他華美又寬敞的主臥室，唐嫣遲疑地站住、打量週遭一遍後，將目光調回陸震傑身上。「你真的成功了！」

　　「沒錯，拜妳所賜。」他沉穩回答。

　　「我。。。。。。我該走了！」

　　她難堪地想轉身跑出去時，他從後頭一把抱住她的腰，緊緊摟住她。「妳不想要我嗎？」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狂亂地掙扎，想從這一切迷惑，矛盾和愛慾交織的魅影逃開。

　　「我不讓妳走。」他將她抱離地面，丟上他蓬軟的大床……

第七章

　　陽光從高及屋頂的長形窗戶照射進來，將睡夢中的唐嫣喚醒。迷迷濛濛間，她伸出纖臂，想摸索她心愛男子的身形卻撲了個空，只摸到冰冰涼涼的床面。

　　「震傑。。。。。。」她失望輕吟，微微睜開明亮美麗的大眼，四處搜尋他的蹤影。

　　當她發現他穿著黑色和服式睡衣，遠遠面對床、交疊雙腿坐在大椅上，在他眼前卻站著兩名西裝筆挺的男子背向著她，正在跟他做報告時，她嚇得擁被坐起，將自己的赤身裸體掩住。

　　「老闆，我已經將房子佈置好，您隨時都可以搬進去。」

　　「我叫你們僱用的人呢？」陸震傑揚眉問。

　　「是！老闆，他們都已經各就各位。」另一位手下回答。

　　唐嫣感覺到剛起床時的那份舒適慵懶，頓時消失無蹤，臉上的血色開始緩緩退去。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叫震傑「老闆」，但他們的聲音，明明就是向她討債的那兩位流氓頭頭！她聽錯了吧？是不是？一定是她聽錯了！

　　就在這時，兩名手下向陸震傑告退，其中一位在舉步往前走時，突然轉頭看了已經醒來坐在床上的她一眼。

　　那一眼，沒有訝異，沒有質疑，只有一絲憐憫。他以一位相識者的眼光，跟她微微示意後，就跟著同伴走出「老闆」的大臥室。

　　唐嫣覺得她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光了！陸震傑站起身緩緩向她走來時，她只能像木乃伊一般麻木地看著他。

　　「醒了嗎？」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醒了，我是真的醒了。」她悲哀地喃喃自語後，又悲哀地朝上望他。「你就是『老闆』？火鳳凰舞廳的『老闆』？毀了唐氏企業的『老闆』？」

　　「沒錯，我就是簽下妳的人。『薔薇』，昨晚妳的表現真的很不錯！妳的舞、妳的人我都很滿意，果然物超所值。」他的嘴角邪揚，眼中冰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唐嫣的大眼中充滿痛苦，喉頭忍不住衝出一聲低嗚，但她很快嚥下，儘量冷靜地問：「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對唐家？」

　　「妳忘了嗎？我說過我要報復妳！我說過要讓妳比死還後悔！七年來，這就是我奮鬥的原動力。」他瞇著閃動嗜血快意的眼睛望她。

　　「為了一個比小女孩大不了多少歲的少女傷害過你，你就一直記仇到現在？」她苦澀地諷刺他，彌天漫地的痛苦，漲滿了她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

　　她的話激怒了他，也揭開他舊日好不容易癒合的傷疤！「妳是個自私又任性的女人，妳不該用妳假意的純情，掩飾妳的拜金和膚淺！妳不該用妳的任性、為所欲為，想要我時就巴過來，不想要我時就一腳踏開！妳更不該放火燒了一切，毀屍滅跡，還順便糟蹋我的自尊和驕傲。妳必須為妳的錯誤付出代價！」

　　「你已經毀了我的家園，你還想怎樣？」唐嫣忍氣吞聲地問。

　　「我不想怎樣。妳就好好地當舞女還債，偶爾替我暖床。妳的勢利父親，我已經另外安排地方給他療養，沒有我的允許，妳是見不到他的。」陸震傑一一說出他的報復手段。「至於我的女兒。。。。。。」

　　她無法繼續強裝平靜下去了！她害怕地對他嚷著：「你把小萱藏到哪兒去？你不能帶走她！你不能！」

　　「有妳這一種拜金的母親，一定會把她教壞，我當然要帶走她。」他無情地宣判。「陸子萱不會需要一個舞女媽媽的。」

　　唐嫣聲嘶力竭地哭叫出聲。「不要！你怎麼能這樣？!是你逼我當舞女的！你怎麼能？!」

　　「少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妳給我滾回家去！記得午夜後準時來舞廳上班。」他的話無一句不是凌遲她。

　　「你要奪走小萱是不是？是不是？」她顧不得全身赤裸跳下床去，挺胸跟他對峙，淚水已無法止息。

　　「是又如何？」

　　「我是她媽媽！我懷胎十月生下她、養大了她！你不能這麼做！」她燃燒烈焰的眸子裡全是驚慌、茫然。

　　「我不能？妳以為妳說說就算？」陸震傑冷哼，不把她的命令放在眼裡。

　　唐嫣崩潰了！淚水如決堤般奔流，她哀求著眼前惡魔般的男人。「小萱還小，她會想媽媽的！她會哭的！別人不會像我那麼疼她，你快把她還給我啊！」

　　「她會有新媽媽疼她的。」他強忍著對她突然湧現的一絲心軟，故意刺激、傷害她。

　　「你。。。。。。你是存心這麼對我，是嗎？這就是你的報復，是嗎？」她恍然大悟地自問自答。

　　「否則妳以為我大費周章做這些事，是吃飽沒事幹嗎？」他更狠心地打擊她。

　　唐嫣愣愣看著陸震傑好一刻，終於明白他是不可能施予她任何仁慈了！難忍的心傷、痛楚和憤怒，如火山爆發後的岩漿，無休無止地蔓延開來，瘋狂灼傷她脆弱欲碎的心。

　　「我恨你！陸震傑，我會恨你一輩子！一輩子！」她忍不住痛苦大吼，美麗的眸中燒著可懼的怨恨。

　　「呵呵。。。。。。昨晚巴著我，不停說愛我的，可是妳呵！」

　　「你若是知道以前的我有多愛你，你就會知道，現在的我又是多麼恨你！我恨你！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唐嫣死死盯著他，說出誓約般的咒語。

　　陸震傑的心臟突然緊縮，被她仇恨的表情給震懾了！他突然間很想請求她別再生氣，要他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再那麼憎惡地凝視他。

　　不過。。。。。。是她自己做出讓他恨的事啊！他何必覺得愧對於她呢？他何必為她感到心痛呢？

　　「妳愛我？妳踐踏我的自尊、摧毀我的驕傲和夢想，妳還敢說愛我，未免太可笑了！」他硬起心腸批評她，順便隨手將黑色和服脫下一扔，側過右邊的背和臂膀讓她瞧。

　　上面赫然是一大片醜陋糾結的火燒紅疤！

　　「為了妳口口聲聲宣稱的愛、為了妳這樣一個廉價的女人，我所得到的就是這個！」他恨恨地低喊。

　　他永遠忘不了當時自己以為她還在火場裡的痛徹心屝、他永遠忘不了當時火焰灼燙他肉身的劇痛，所以他更忘不了在他這一切的付出之後，換來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不堪！

　　唐嫣昨晚一整晚沉醉愛慾之中，再加上陸震傑刻意披襯衫隱瞞，她根本不知道他身上有這麼一大片火紋的傷痕。

　　現在他這樣清楚地展示到她眼前，讓她大吃一驚了！

　　當時--他一定很痛、很痛--不！她才不要同情他、可憐他，他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狠心對她，被燒傷、燒丑了也是活該！

　　儘管心裡這麼想，唐嫣眼中的淚水卻又重新湧上。她皺著黛眉，顫抖著伸出小手，輕輕碰在他那已經沒有痛感的肌膚上。她忍不住閉上眼，淚水直直往下掉落。

　　她為何要為他感到難過？她明明就恨死他了呀！

　　陸震傑無情地撥掉她的小手，冷言冷語地說：「得意了吧？有個傻瓜為了妳，差貼燒死他自己！」

　　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唐嫣笑得很悲涼、很無奈。「隨你說吧！我只能說我後悔當初在唐家認識了你，我後悔當初跟你私奔，我後悔自己不讓爸爸下手毀了你，我後悔自己在美國浪費了七年時間想念你，我更後悔昨天晚上說我愛你。我不愛你了！我恨你！」

　　「說清楚！什麼叫妳不讓妳爸爸毀滅我？」他皺眉箝起她的手腕，聽出她話裡令他不解的一點。

　　「不重要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輕忽地對他視而不見、目光越過他落在遠方。「我拜金、我膚淺，我說的話、做的事，你也不必在乎了！」

　　憶起她的「本質」，他粗暴地甩開她的手腕。「沒錯，現在妳可以滾了！」

　　心已碎成千萬片的唐嫣，無知無覺穿好自己昨晚的那套衣服後，轉身看向也穿上了黑和服、悠閒坐回大椅子上的陸震傑。

　　她不死心地再度奔到他的眼前站定，淚水盈盈欲墜。「我接受你給我的所有報復，我不會有任何反抗和意見！我只求你一件事，你把小萱還給我好不好？」

　　「不可能！她是我的女兒！」

　　他堅定的拒絕，讓她的眼淚又開始奔流不止。「陸震傑，你有錢、你有勢，你發發慈悲，不要欺侮我這個可憐、一無所有的母親！」

　　「妳還敢說？妳私自帶走我的親生骨肉遠走美國，我都還沒跟妳算這筆帳，妳倒是想得寸進尺了！」

　　「你可以跟你要的任何女人生孩子，你何必跟我搶小萱？求求你！我求求你！讓小萱跟我回家！」她嘶啞哭喊，不停用手背擦拭淚水。

　　「妳能給她什麼？妳捫心自問。當她知道妳在當舞女時，她還能在別的小朋友面前抬起頭嗎？」他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當初計畫報復她時，他早就不打算手下留情！

　　唐嫣絕望地掩面低喊後，就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外了。

　　在她走後，陸震傑高大的身軀突然癱軟在椅子上。他深深呼吸好幾口氣、又重重吐出好幾口氣，才茫然若失地靜靜坐在原處，維持同一姿勢，好久好久都沒想到要離開。

　　盛夏的豔陽下，唐家大宅裡當年陸震傑種下的薔薇花苗，已經全部長得比人還要高，每一株的花朵都開得又美又野豔，迎風搖曳、燦爛無比。

　　在風中卻依稀可以聽見，有小孩子在哭的細嫩聲音。

　　陸震傑走出大宅的主屋，循著這個聲音一路找尋過來，終於在薔薇花叢間的草皮上，找到趴在地上哭的小女孩。

　　「媽咪。。。。。。媽咪。。。。。。我要媽咪。。。。。。」穿著新背心裙的她嗚嗚咽咽。

　　「小萱，妳不要哭，爹地帶妳去買芭比娃娃好不好？」他坐在草地上，輕柔地將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媽咪！媽咪。。。。。。」陸子萱大嚷大叫，哭得很傷心。

　　為什麼這個男人自稱是她的爹地之後，就把她帶到這棟好漂亮的大房子裡？她本來好高興自己見到了爹地，可是為什麼她在這兒都找不到媽咪？她好害怕自己再也不能見到她了！

　　他買了一大堆漂亮的東西和衣服給她，可是她不要啊！她只要媽咪！

　　陸震傑將她抱住，心中溢滿了對她的強烈父愛。從第一眼在幼兒園見到她，他就愛上了她，她的小額頭、小鼻子、小嘴巴，都像『她』一樣漂亮。

　　然而陸子萱此時的哭泣也讓他心疼無比了！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十惡不赦的壞蛋、該被殺千刀的惡棍，他竟然這樣拆散她們母女！他竟然捨得弄哭她們！

　　他一定是瘋了！狂了！在這些年來，分分秒秒的報復心切中走火入魔了！

　　「小萱，妳別哭，媽咪現在在忙。爹地等她不忙了，再帶妳去找她。」他柔聲安撫女兒，短時間內卻還無意這麼做。

　　「騙人！你不是我爹地！你不是我爹地！哇。。。。。。媽咪。。。。。。媽咪。。。。。。」陸子萱又驚天動地嚎啕大哭。

　　急著哄騙女兒不哭，他大膽假設起來。「我怎麼會不是？媽咪不是有說過，爹地曾經在薔薇花的旁邊跟她親親？」

　　奇蹟發生似的，陸子萱不哭了。她愣愣看他的目光中有著驚喜。「媽咪有說過耶！」

　　「這就對了！」他愛憐擦拭女兒小臉上的淚。

　　「爹地要帶我去找媽咪喔！」她乖乖將頭偎在父親肩上，細聲細氣地要求。

　　「好，我一定會。」

　　陸震傑的心思飄遠了！好多好多年以前，當他和「她」還是不知愁的少年、少女時，他滿腦子只想愛「她」而已，而他也因此感到幸福。

　　他怎麼都不知道，他們現在竟然會一起走進仇恨的地獄之中？

　　從地獄到天堂、再從天堂到地獄，這樣走一遭下來，唐嫣的心和魂都已經受到太強大的衝擊，幾乎無法恢復正常了！

　　唯一能讓她保持一點生命力的，就是她對陸震傑的恨。她恨他！她恨他！

　　曾經，她愛他愛到可以拋棄自己的生命，他怎麼能對她那麼殘忍？他怎麼能看不清楚她的真心、執意報復她？怎麼能？怎麼能？

　　然而父親被他軟禁，女兒又落在他手上，她再怎麼恨，也沒辦法丟下這兩人自行離去。想一想，她還是只能繼續到舞廳上班，背完唐家欠下他的大筆債務，滿足他變態的報復欲。

　　不管要花多久時間，總有一天，她還是會努力找到爸爸和小萱，讓他們回到她身邊。

　　白天整天待在家裡的唐嫣，就這麼惶惶若失、思前想後，連三餐都吃不下，只是草草吃了點東西果腹。

　　牆上的時鐘也在她不知不覺間，慢慢走到了午夜十二點，她第二天到火鳳凰舞廳上班的時間又到了！

　　唐嫣像遊魂似的，背著小皮包就走出門。

　　原本不願意讓別的男人碰的自我保護心態，已經從她的心頭徹底消失。被自己所愛的男人推入火坑的她，什麼都不在乎了！畢竟，失心失魂、只剩下一副行屍走肉軀體的她，還有什麼值得自己好好珍惜的呢？

　　她會如陸震傑所願，徹底墮落、徹底沉淪。因為若不是為了爸爸和小萱，其實她早就不想活了！

　　一進入火鳳凰舞廳，唐嫣就旁若無人走進化妝間，克盡職責地開始濃妝豔抹、穿衣打扮，根本沒發現裡面的氣氛，因為她的到來，而充滿一種難以言喻的警戒和緊張。

　　「老闆」有令，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別的男人可以跟她跳舞，沒有別的男人可以帶她出場。

　　這樣強人所難的指令，怎麼不叫大班、保鑣、和維持場子的負責人戒慎恐懼？尤其舞廳本來就是極多是非的場所，一個這麼美的舞小姐放在場子裡，卻故意不讓她做生意，不引起爭端還真是太難、太難。

　　無可奈何之下，他們也只能在心裡「暗干」老闆，吃飽沒事幹，自己的女人不放進自己的被窩裡藏好，偏偏要這麼虐待她！虐待他們！

　　對這一切都毫無知覺的唐嫣，上工時間一到，灌下了三杯調酒、麻木自己的知覺之後，就搖曳生姿地走進舞池中等待接客。

　　「薔薇，妳先去幫小朱準備毛巾吧！」大班半推半拉將她帶進去茶水間，想將她藏起來。

　　「好啊。」她無所謂。

　　陸震傑「重金禮聘」她，卻讓她去做小妹的工作，白白浪費這筆不小的投資，那也是他家的事！

　　大班的小計謀並沒有得逞，因為唐嫣實在是美得豔光四射，她們才剛走沒幾步路，三個男客就堵住她們的去路。

　　「嘿嘿，大班，妳帶著薔薇要去哪兒？我想請她跳支舞哩。」某間股票上市公司的小開涎著臉笑道。

　　「是啊，我是慕她的名而來的，雖然花不起兩百萬，但幾十萬總是有的。」接話的這人也是某企業第二代。

　　「別忘了我，我排第三個哦！」這富商年紀較大、身材又肥，他搓著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眼中閃著急色的光芒。

　　大班換上諂媚的笑容假意應對。「唉喲！真不巧啊！我們薔薇的身體正不舒服呢，你們饒了她吧！」

　　唐嫣奇怪地瞟了她一眼，不知她為何扯這種謊。

　　「薔薇，妳哪裡不舒服，『哥哥』替妳柔一柔。」那位企業第二代靠近了她，伸手想碰她。

　　大班忽然閃身擋在她的前面，又是一番推辭。「你別動手動腳啊！她會生氣的。」

　　摸不到美人，企業第二代不由得發火。「她要生什麼氣？來這裡上班還裝『在室的』？」

　　「喂，妳這老鴇，幹嘛阻止我們尋開心，」肥豬對大班不爽了。

　　「就是啊，舞女不跳舞，還叫『舞女』嗎？」小開也涼涼插話。

　　一直一語不發的唐嫣，從大班的身後走到那三人面前，她淡淡笑道：「你們誰先來？我薔薇奉陪就是。」

　　那三人面露喜色，紛紛讚美討好她。「好氣魄啊！不愧是薔薇！」、「妳真是值得我們為妳而來！」、「『哥哥』不會虧待妳的！」

　　正當小開要伸出手，牽住唐嫣的纖手之際，一隻黝黑有力的男性手掌突然插入他們之間。

　　「她的這支舞，我已經先訂下來了。」本來只想冷眼旁觀唐嫣受罪的陸震傑，此時只想折斷那小開的手。

　　「你是哪根蔥？薔薇已經答應我們了耶！」肥豬氣得大叫，並不知他就是舞廳的幕後老闆。

　　「她的答應不算數！」陸震傑冷冷回答，已經考慮叫保鑣把這三人扔出去。

　　唐嫣一看到他，滿腔的怒火和恨意馬上就迅速點燃，渾身都進入備戰狀態。她故意扭腰擺婰走向企業第二代。「我們去跳舞吧，別理他！」

　　「好啊、好啊。」他開心得忙不迭點頭，又想攬住她的腰。

　　然而這個動作立刻被陸震傑擋掉，他不敢相信地怒視她。「妳就這麼喜歡當舞女？」

　　「有什麼好不喜歡的？」唐嫣笑笑，又轉身嘟嘴邀請小開，極盡風蚤之能事。「來嘛！別浪費時間了！」

　　陸震傑驚怒交織，蠻橫地對那三人喝道：「誰敢動她，我就揍誰！」

　　「你搞什麼？一個舞女也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

　　「人家薔薇都沒意見，你幹嘛火燒屁股，不讓她跟我們跳舞？」

　　「就是啊！你可別想自己一人獨佔她！」

　　他們根本不「鳥」陸震傑，不約而同想帶著薔薇離他遠一點。

　　「我說過，她的這支舞是我的！」他暴喝一聲，粗魯地將她拖進自己懷裡，也引起舞廳所有人的側目。

　　唐嫣奮力推開陸震傑，閃閃發亮的美眸瞪視他，揚起下巴挑釁地說：「我會跟這裡所有的男人跳舞，就是不要跟你！」

　　「哈哈哈。。。。。。」那三人大笑了，紛紛落井下石嘲笑他。「妙啊！人家薔薇根本不要他！」、「他是在自作多情！」、「他自以為很帥呢！」薔薇真是替他們出了口鳥氣啊。

　　「妳說什麼？!妳敢，妳再給我說一遍！」陸震傑兇狠地罵她，聲音響徹整間舞廳。

　　「我不屑你！我不要跟你跳舞！你走開！」唐嫣不甘示弱地大吼。

　　「他媽的！」他怒吼一聲撲過去，一把就將她舉起抱到肩上，大踏步朝供客人和舞女休息的房間走去。

　　「放開我！放開我！我喜歡錢！我要賺錢！我要跟男人跳舞！你聽見沒？」她拚命尖叫，不停捶打他的背、掐他的肉。

　　陸震傑威脅地怒喝。「該死的！妳給我安靜下來！」

　　「我不屑你！你是人渣！垃圾！路邊的乞丐都比你還有人格！」她一邊罵他、一邊用高跟鞋踢他的肚子。

　　被他們丟在身後的三人，紛紛想追過去將薔薇搶回來之際，一群保鑣突然圍住他們，不讓他們蠢動。

　　「喂喂，你們幹什麼？我們又沒怎樣！」肥豬心頭髮毛地說。

　　「你們沒看到他欺侮薔薇嗎？幹嘛不去堵他？」企業第二代也心虛地聳肩。

　　舞廳的負責人不耐煩地回答。「你們三個別追了！那個男人是我們老闆，他當然愛怎樣就怎樣，知道嗎？!」

　　「啊？」那三人目瞪口呆，再也搞不清楚，他們扮演的究竟是什麼角色。

第八章

　　專門為尋歡客設計的休息房間，裡面的燈光是曖昧的螢光粉紅色，從房間中央的天花板，垂下一條長長的鐵鏈，末端綁著不會弄傷皮膚的牛皮製縛帶。雙腕被綁在上面的女人，赫然是被陸震傑脫得一絲不掛的唐嫣。

　　她雙手朝上綁著，宛如求饒的姿態，美麗的身軀因為重力而垂懸，卻只能以足尖點在地面，稍稍穩住自己。

　　劇烈地咒罵、捶打、抵抗陸震傑，替她換來了這樣的待遇。但即使是居於這般劣勢，她看他的雙眼中，依舊不馴地燃燒著恨意。

　　一處置好她之後，他開始一件一件脫了衣物，直到全部脫得津光，他銳利深沉的視線，始終沒有從她充滿憎恨的小臉上移開。

　　「妳竟敢讓我這麼生氣，我要妳付出代價！」他走近她，近得足以讓她感覺他的體溫散發。

　　「我、不、要、你，你聽清楚了嗎？」她的紅唇中吐出如冰珠般冷凍的一字一句。

　　「妳就寧願要那些又肥又醜的男人？」他的手指突然地從她的右手臂內側往下畫，一直畫到她的侞�房側邊停下。

　　唐嫣輕顫起來。然而無法撲息的怒火，讓她口不擇言大喊。「他們比你好！好一千倍！一萬倍！」

　　「住嘴！妳給我住嘴！」他忍氣吞聲警告她，已不知自己到底要不要捏碎她。

　　「我不住嘴！我喜歡錢！我喜歡每個男人！就是不喜歡你！你可以滾了！」

　　陸震傑突然吻著她的銷骨用力吸吮，將她的皮膚吸得泛起紫紅……

　　既然他很明顯地還留戀著她的身體，她就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陸震傑，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她儘量放柔語調，小心翼翼地問。

　　「嗯？」他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模糊哼聲。聽得出來，他好像被她「伺候」得十分慵懶適意，以至於條件可以隨她開。

　　「你讓我看看小萱好不好？」她委曲求全的語氣中寒著極度的渴望。

　　「妳去看她做什麼？打算把她帶回去是不是？」他冷漠質問。

　　唐嫣的心頭湧上了一股激昂的辛酸，她不由得哭泣出聲了。「我想她！我好想她！我想念小萱，不行嗎？嗚嗚。。。。。。」

　　「好了！好了！妳哭什麼？我帶妳去就是！」陸震傑粗聲粗氣地教訓她。

　　「謝謝你！謝謝你！」她開心得拚命吻他的臉頰。只要她能見到女兒，要她吻一隻狗也沒問題。

　　「我先警告妳，妳別想帶走小萱，否則我會讓妳以後永遠都見不到她。」他冷酷地說。

　　「我知道，我聽你的就是了！」她快樂地對他笑道，顯然完全是為了小萱而重展歡顏。

　　陸震傑嫉妒起來，忍不住抱緊她低吼。「我對妳這麼好。現在妳是不是應該開始滿足我了呢？」

　　她聽話地翻到他的身上，低下頭不停爇情地吻他、抱他、和他浪漫地歡愛。

　　幾天之後，他就依照約定開車帶她去看陸子萱了。

　　「陸震傑，小萱現在住在什麼地方？晚上睡覺前，有沒有人念故事書給她聽？她不喜歡吃紅蘿蔔，你有沒有叫人將它切碎，拌在飯裡讓她吃？」一坐上車，唐嫣就連珠炮似地問了一堆問題。

　　「她現在住在以前是唐家大宅的『陸宅』裡，至於妳後面的那兩個問題，答案是沒有。」他潑了她冷水，故意不讓她以小萱的母親自居。

　　因為他會答應讓她看小萱，完全只是他一時昏了頭！

　　「原來。。。。。。你帶她住進我家了。。。。。。」她的心掠過一陣奇異的刺痛感。

　　當初唐宅被人賣掉時，她是多麼心痛呵！想不到是他買下來的，還帶著他們的女兒住了進去。

　　而她。。。。。。卻被他狠狠地擋在門外。

　　「什麼妳家？它已經改名為『陸宅』，跟妳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冷冷回答，不想讓自己的心情又被她的失落給影響。

　　「我知道了。」她快速轉換話題，以免自己失控又想哭。「你讓小萱念的幼兒園，學費一定很貴。」

　　由於陸震傑的戒心作祟，他只願意帶唐嫣去幼兒園看女兒，所以他們現在正在去小萱的學校途中。

　　「那當然！我女兒擁有的一切，一定是最好的！」他驕傲地宣稱，似乎忘了女兒的親生母親就坐在他旁邊。

　　「所以，你也打算替她找個最好的繼母嗎？」她苦澀地諷刺他。

　　「不要惹我！不要刺探我！我讓妳看小萱，對妳已經夠仁慈！」他忽然凶暴地狠狠瞪她一眼。

　　唐嫣低下頭不發一語，只覺得命運對自己一直是殘酷又不公平的。

　　當他們開車來到一座宮殿式建築的幼兒園後，陸震傑將車子停進了大門口前的停車位。

　　「到了，下車。」

　　唐嫣渴望地看了幼兒園門內一眼，瞥見裡面小朋友歡欣奔跑玩耍的模樣，她咬咬唇，心情低落地垂下頭。

　　「妳又怎麼了？」他不耐煩地問。

　　她抬起泛著淚光的大眼望他。「我現在的身份是舞女，小萱會瞧不起我的。」

　　「囉嗦！哪個小孩子會嫌棄媽媽的？妳給我下車，不要再給我找麻煩！」被她挑起強烈的罪惡感，讓他不禁心煩氣躁。

　　「我不想進去看她了。你這個有錢的爸爸，可以給她最好的一切，我這無能又見不得人的媽媽，還來看她做什麼？」被自卑感折磨的唐嫣，痛苦地摀著臉搖頭。

　　「下車！妳給我下車！說要看小萱的人是妳自己，不是我逼妳來的！」陸震傑不由她分說，就將她強硬帶下車，兩人一起走進了幼兒園裡。

　　「媽咪。。。。。。媽咪。。。。。。」陸子萱一被老師帶出教室，立刻就往唐嫣站的地方飛撲過去。

　　「小萱！」她難忍激動，跑過去將女兒的小身子緊緊抱住。

　　「媽咪！妳到底去哪兒了？我好想妳！好想妳哦！」

　　母女相似的漂亮臉蛋上，都沾染了晶瑩的淚水。

　　陸震傑被更強的自責給重重打擊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過、這麼後悔過！被她背叛的痛苦，遠遠不及他看見這一幕的心痛！

　　他真的錯了嗎？他是否做錯了？有誰能告訴他正確的答案？有誰能替他釋放累積了七年的恨意？

　　「爹地，來嘛！爹地。媽咪說要帶我去兒童樂園玩耶！」陸子萱雀躍地對他揮手，唐嫣則正在替她向幼兒園老師請假。

　　「那我們走吧。」他和藹地對女兒說。

　　「爹地、媽咪，我們三個手牽手！」她興奮地右手拉著媽媽，左手拖著爸爸，一蹦一跳帶頭往外走。

　　唐嫣偷偷瞟了他一眼之後，就不再看他，轉而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小萱的身上，注意她是變胖或變瘦，臉上表情快不快樂。

　　一家人到了兒童樂園，陸震傑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在一旁看著她們母女玩耍、談天歡笑、說悄悄話，沒有打擾她們。

　　這幅溫馨的景象不斷提醒他，要檢討自己拆散她們母女的行為。另一方面，它卻也矛盾地提醒他，唐嫣就是讓他失去眼前這一切七年的始作俑者。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一家三口吃過晚餐後，陸震傑就先送唐嫣回她簡陋的租屋處。

　　「今天妳就放一天假在家休息，不用到舞廳來上班。」看見玩得很累的小萱，已在母親懷中睡著，他恢復公事公辦的口吻對唐嫣說話。

　　她的臉上浮現不捨的哀傷，一面撫摸小萱的柔髮、一面沙啞地說：「謝謝你今天讓我看小萱。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我可以自己去看她？」

　　「再說吧。」他寒著臉不置可否。

　　「你真的要永遠分開我跟小萱嗎？」她害怕地低聲問。

　　「妳果然貪婪！有了這樣，又想要另一樣！」

　　「好！我不求你，你也別再隨便替我安罪名！」她疲憊地閉上眼，感覺熟悉的絕望浪潮又捲起淹沒了她。

　　當車子開到了唐嫣的住處後，她輕輕打開車門，再輕輕將女兒放回座椅，想偷偷溜回家時，陸子萱突然間驚醒了。

　　「媽咪，妳要去哪兒？我也要去！」她一把就抱住唐嫣，不讓她離去。

　　「小萱乖，媽咪要下車去拿個東西，一下子就會回來了。」

　　「我也要去！」她固執地黏著媽媽，擔心地再度消失無蹤。

　　「妳不能去啊。妳乖乖的，我會很快就回來的。」一再對女兒扯謊的唐嫣，已忍不住心酸的淚意。

　　大人之間的不和諧，受傷的永遠是小孩子呀！

　　陸子萱敏感地察覺到母親莫名的哀傷，她不禁哭鬧起來。「妳騙我！妳又要離開我了對不對？我不要！妳要跟我回爹地的家啊！」

　　「小萱，妳聽話。。。。。。」唐嫣已經淚漣漣。

　　再也受不了種種複雜情緒衝擊的陸震傑，突然走出駕駛座，來到哭成一團的母女旁邊，硬是將小萱抱進座椅內，再將車門關上隔開了她們。

　　「跟媽咪說再見。」他決定他必須讓女兒習慣這樣的分別。

　　「不要！不要！媽咪！媽咪！妳回來啊！妳不要走！」

　　唐嫣早就掩面哭泣，轉身一路跑向黑暗之中了。

　　「爹地，我要媽咪！我要媽咪！」陸子萱對父親大哭。

　　「小萱，妳再哭，下次我就不讓妳見媽咪了。」手足無措的陸震傑，不得已只能用威脅的手段，來停止女兒的哭泣。

　　陸子萱果然馬上不哭了，只是愣愣趴在車窗口，一雙美麗的黑眼睛，直直盯著母親消失的方向，一直到她的父親將車開走，她還是不停地盯住同一個地方，直到它越來越遠，終至消失不見為止。

第九章

　　這一次和小萱碰面後，唐嫣果然稍稍解了對女兒的相思之苦。但她還是一直想找機會求陸震傑，讓她能再見到女兒一面。

　　那天晚上，她就這樣丟下哭泣的小萱，她一直不放心，一直覺得她幼小的心靈一定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不知為何，這份憂心一直在她的心上盤旋不去。

　　早上一向都是她的睡眠時間，今天像往常一樣，雖然已經是早晨十點多，她仍然沉在睡夢中。

　　「砰！砰！砰！」粗暴的敲門聲一下又一下震著她的耳膜，硬是把她從睡夢中給挖起來。

　　「誰啊？」她穿起拖鞋，懶洋洋地從門孔察看，一發現門外的人是陸震傑，她就將大門打開了。

　　他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一邊破口大罵。「我就知道妳這女人不守信用！」

　　她的瞌睡蟲立刻全部被趕跑，莫名其妙地問他。「你怎麼了？跑來這裡亂叫亂罵什麼呀？」

　　沒有理會她，他快速地搜尋每個房間後，又一陣旋風似地捲到唐嫣面前，惡聲惡氣地說：「妳把小萱帶走了是不是？妳到底把她藏在哪兒？妳說！」

　　「小萱？小萱怎麼了？」她急忙抓住他的手臂。

　　「妳還跟我裝蒜？!」

　　「陸震傑，小萱到底怎麼了？你快告訴我啊！」她發怒地逼問。

　　一見到她滿臉的驚慌失措，他也氣急敗壞地回答。「早上她搭娃娃車到幼兒園去上學，可是要上第二節課時，她們班的老師就發現她不見了！」

　　聽到這句話的她，宛如被當頭棒喝般搖晃了下身子。「他們有沒有仔細地找過學校裡頭？」

　　「就是找不到，園方才打電話聯絡我的。」

　　唐嫣急得眼圈泛紅。「你也是到我這邊來找她的嗎？」

　　「我本來以為是妳偷偷帶走了她的。」陸囂傑煩躁地耙著頭髮。「妳到底有沒有？妳有妳就老實說，不然我可是會報警的。」

　　「我沒有！」她六神無主地走過來走過去。「陸震傑，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小萱！」

　　「我看我們還是先報警，我也會派我的人手出去找她。。。。。。」

　　唐嫣立刻脫下睡衣，換上了白襯衫和牛仔褲。「我等不及了！我現在就要去找她，今天我不去『火鳳凰』了！」對他狂亂地說完這些話後，她就直接衝出了家門外。

　　「該死！嫣兒！」追著她出去的陸震傑，只來得及望見她遠去的背影。

　　他詛咒著定向自己停在她家門外的車子，打算一路沿著回陸宅的方向慢慢搜尋過去，順便把唐嫣那小傻瓜叫上車。

　　在他猜測的許多可能性的其中之一，就是陸子萱自己決定跑來找媽媽，所以他選了這條路走，看看能否幸運地找到女兒。

　　而在陸震傑選的同一條路上跑著、喊著小萱名字的唐嫣，或許是母女連心吧？她一直有種強烈的直覺，覺得小萱極有可能是偷偷跑出學校，想要跑來找她的。

　　上次小萱被陸震傑載來過這裡一次，她可能是偷偷記下了路線，以為循原路回來，就可以再見到媽媽。

　　但她還那麼小，一定很快就迷了路。。。。。。

　　唐嫣心痛皺眉、按住額際。哦！她無法忍受了！希望她的直覺沒錯！希望小萱並不是被擄人勒贖的壞人給抓走！希望她僅僅只是迷了路！

　　可是。。。。。。若是她小小的身影孤獨地走在路上，難保不會碰上別的意外。。。。。。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唐嫣一邊在心中拚命自責，一邊滿頭大汗奔走。

　　「媽咪！媽咪！」陸子萱稚嫩的聲音忽然傳來，她正站在這條大馬路的對面，興奮地大聲叫喊呢！

　　「小萱！小萱！」唐嫣大喜過望地綻開笑容，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媽咪！媽咪！我找到妳了！我找到妳了！」太過高興的她，竟然邁著小小的步伐，穿越馬路跑過來，一心只想撲進母親的懷中，根本不留意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

　　唐嫣驚恐地尖叫，另一塊大石又倏地重重壓上心口！「小萱！妳待在那邊不要動！不要動！媽咪會過去接妳！」

　　「不要！媽咪會跑掉！我不要！」陸子萱執意向前衝。

　　當唐嫣看見一輛出租車，以極快的速度從右方過來，就快要撞到她心愛的女兒時，她奮不顧身、一頭衝進了馬路中間，用力推開小萱的小身體，自己承受了那巨大的撞擊！

　　開車來到這附近的陸震傑，剛好目睹了這一幕！

　　一瞬間，所有的畫面在他眼中變得緩慢、扭曲，週遭的聲音彷彿都退去，連他自己都遺忘自己身在何處。。。。。。

　　馬路上的車輛在車禍現場四周堵塞，路上行人慌亂奔走、指指點點，一個小女孩，坐在渾身是血的女人身旁哇哇大哭，哭得非常淒厲可憐。

　　「嫣兒！」陸震傑悲傷地大吼，幾乎吼破了自己的喉嚨，隨即便打開車門衝了出去。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又紛紛回到他的聽覺，當他回過神來，他才知道自己已經坐在馬路中央，懷中抱著被撞傷的唐嫣。

　　「妳醒醒！不要嚇我！快醒來！快醒來！」他低頭哀求著閉上眼的她，不願相信她受重傷的事實。

　　「媽咪！媽咪！」陸子萱淒厲嘶叫，哭得昏天暗地。

　　似乎被這兩個聲音喚醒，臉上已無血色的唐嫣，忽然身子一震，緩緩張開眼，氣息微弱地看著陸震傑。

　　她白色的唇角上綻放著一朵無力的笑容。「替。。。。。。我。。。。。。好好。。。。。。照顧。。。。。。小萱。。。。。。」

　　「不要！我不答應！妳不能丟下我們！」他的熱淚一滴一滴落在她臉上。

　　「別。。。。。。哭。。。。。。」她瀕死般抬起右手，緩緩地替他擦眼淚。「都。。。。。。是。。。。。。我。。。。。。害。。。。。。了。。。。。。你。。。。。。」

　　在她眼前模糊出現的畫面，是七年前燃燒中的木造屋。她早就很清楚，這把火已經將他燒得面目全非，她卻是那個點火的人。

　　若是他們兩人沒相遇就好了！他就不必像這樣流著眼淚。她真的好捨不得他哭啊！

　　「知道妳就給我留下來！不准走！讓我報復啊！」他痛苦地吼叫，緊緊將她抱住，渾然不覺自己的衣服上沾滿了她的鮮血。

　　她顫抖的手緩緩從自己胸前，掏出她每天下班後才戴上的心型項鏈，再緩緩遞到陸震傑眼前。「還。。。。。。你。。。。。。我。。。。。。早。。。。。。就。。。。。。該。。。。。。還你。。。。。。了。。。。。。」

　　「不要！我不要！」他痛哭失聲。「妳不能這樣對我！」

　　「媽咪。。。。。。媽咪。。。。。。媽咪。。。。。。」陸子萱也在一旁不停地哭叫。

　　此時救護車趕來，救護人員馬上俐落地下車，將已經陷入昏迷的唐嫣和這對父女，一起從車禍現場載走。

　　抱著哭累睡著的小萱，已冒出滿臉鬍渣的陸震傑，失神地坐在緊急手術室外等待，在他心裡只剩下一句話不停重複。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他最真實的心情，就在此時，完全揭露出來讓自己看清。原來，不管以前的她做錯什麼，他都不在意！他愛她！他愛她！他就是愛她！

　　七年前如此！七年後也是如此！

　　只是他蠢得用仇恨來折磨他們兩人、也折磨了他們的女兒。

　　若不是他拆散她們母女，今天她也不會跟死神掙扎搏鬥，是他害了她！是他害了她！是他！

　　而她。。。。。。竟然還捨不得他流淚。。。。。。

　　天啊！他對她做了什麼？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回憶兩人重逢後，自己對她的心狠手辣，陸震傑不禁膽顫心驚、懊悔欲死了。

　　然而老天爺似乎覺得陸震傑還不夠懊悔。他怞空到中風療養院去載唐亦昌，好讓他趕到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的唐嫣身邊時，更驚人的往日內幕，又幾乎將他的心震得破碎。

　　已恢復一些說話能力，蒼老了不少的唐亦昌，在得知女兒遭遇的不幸後，他恨恨地問著眼前一臉黯然的男人。「她為什麼會被車子撞到？你又做了什麼？」

　　從他換了一家療養院之後，他就立刻得知了陸震傑，就是搞垮了唐氏的「老闆」，而且這個已經得權得勢的男人，對他跟嫣兒還懷著深仇大恨。他早就明白陸震傑不可能會善待從美國趕回台灣、替家裡背負龐大債務的嫣兒。

　　他因中風喪失說話能力，一直苦於自己無能為力向陸震傑說明，一切過往都是他一手導演，好讓嫣兒能得到他的些許仁慈。

　　沒想到最近才能說出話的他，正想找機會跟他碰個面時，嫣兒就出事了！

　　「我把小萱從她手中搶走，不讓她們母女見面，小萱卻從幼兒園偷偷跑出去找她，就在大馬路上。。。。。。嫣兒為了救小萱。。。。。。」陸震傑痛苦得說不下去。事到如今，他的罪過再也沒什麼好掩飾的了。

　　唐亦昌氣得險險再度中風。「你這混蛋！嫣兒當初為了保住肚子裡的小萱，跟我鬧過自殺，最後還自己跑去美國生活，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他的眼中又浮出淚意。「我不相信！如果她要我、要我的小孩，當初又何必跟我絕情絕義地分手？這太矛盾了！」

　　「你不相信也得信！因為當年就是我，用毀滅你的前途和生命來威脅她，要她跟你徹底斷絕往來。你們所住的木屋，也是我叫人放火燒掉的，跟嫣兒一點關係也沒有。」唐亦昌緩緩說出塵封已久的往事。

　　陸震傑的雙眼大睜，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老人，連嗓音都在發顫。「這麼說來，當年的嫣兒全是被你逼的？」

　　「從小她就一向任性，一向只想到自己。為了你，她可以這麼犧牲自己，只為了要你過得好。你若是還敢說她不愛你，我就殺了你！」

　　陸震傑突然怒吼一聲，撲向前扼住唐亦昌的脖子。「我才想殺了你！是你害了我們！是你讓我們一家人離散！是你害我傷害了嫣兒！」

　　「咳咳。。。。。。」他已被掐得滿臉漲紅、吸不進空氣。

　　旁邊的醫護人員見狀，趕緊過來拖開了過度激動的陸震傑，才保住了唐亦昌的一條老命。

　　「你殺了我啊！你已經害死了我的女兒，再多殺一個也無所謂！」他毫不留情指責眼前瘋狂的男子。

　　心已被過往真相碾碎的陸震傑，竟坐在地上伏膝、傷心地大哭起來，哭出自己的懊悔、自責、和誤傷愛人的悲痛。

　　唐亦昌皺眉批評了他。「你給我住口！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兒？你還不趕快載我去醫院看嫣兒？」

　　「她快死了！她快死了！她要是死了，我就不想活了！」陸震傑一邊哭泣、一邊吐露自己心底最深的恐懼，臉還伏在膝上不抬起頭。

　　「呸呸呸。。。。。。你少烏鴉嘴！嫣兒才不會死！你不想娶她，也不用咒她死！」唐亦昌故意說反話，好讓他不要難看哭泣。

　　他真是從來沒看過男人哭成這樣！這麼難看的畫面真礙他的眼！

　　「嫣兒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他終於抬起紅通通的眼，怒視愛人的可恨父親。

　　「走吧！我們趕快去醫院，去把她從死神手中搶回來！」唐亦昌很有信心地宣告。

　　老人的堅強信心，不知怎地，也振作了陸震傑頹廢沮喪的心情。他拭去眼淚，一語不發從地上站了起來，推著他的輪椅很快地走出去。

　　等嫣兒醒來，他有好多好多事要做！

　　他要先跪地求她原諒、再求她再愛他、還要求她跟他結婚，求她幫他花他賺來的錢。

　　這一直是他的心願，他要讓她擁有花不完的錢、讓她花錢花到手軟、讓她花錢花到不想花。

　　真的是有太多太多事要計畫要做了！他沒時間再哭泣。